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月》 1. 01 娃娃亲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遇月》 文/甜圈车 晋江文学城独家正版 —— 舒家长辈常感慨,九月二十三可真正儿是个好日子。 从舒月出生的那年起,往后几乎每年的这一天——小公主的生日,京北城的天气总是格外晴好。 今年也如是。 其实昨天深夜还淅淅沥沥下过一场小雨,结果今儿个一大早就放了晴。晴雨初霁后,半月来都灰蒙蒙的京北城,天空都变得格外干净澄澈,湛蓝一片。 早上才刚过八点,西郊舒家老宅一楼大堂已然一众人影忙碌。 大厅中央站着位身着奢牌当季新品的中年美妇,随意披着件羊绒质地的米色披肩,精致的妆容,优雅的高盘发,周身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正是舒月的母亲,舒家这一辈的当家女主人,季萱毓。 实则已经五十有余的年纪,然而不管从身材还是从面庞,都看着不过四十上下的模样。 为了庆祝舒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小月亮今天十八岁的生日,今晚的宴会,整个京北城但凡有头有面的人物均被邀请,共贺小公主的成人礼。 算起来舒家已经好多年没有办过像样的宴会了。 舒老爷子在时一贯喜静又清简,对子孙也多偏向于挫折教育,更谈不上什么隔辈亲,素来严厉,儿孙都怵他怵的很。 也就唯有两房这辈唯一的宝贝小孙女才能让常年身居高位的老爷子会心展颜,政/场上杀伐果断的老爷子,在小孙女这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原则的宠溺偏爱。 舒月从小到大,没受过一句重话的委屈,想要什么,爷爷都能满足,就连代表着老爷子身份的印章,也能浑当做小月亮搭积木的替补玩具随意摆弄,偶尔还要被小姑娘嫌弃形状不合规。 只是五年前,向来身子骨健朗的老爷子却毫无征兆地突发疾病,遽然辞世,引得内外一阵未预料的动荡,至此后,整个舒家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沉郁的氛围,内外皆不得志。 季萱毓这次想要大办,一来是老爷子的遗愿,二来也是为了让几年都无喜事的舒家能热闹些。担心家里的人手不够使,季萱毓还特地命了舒华堂的经理亲自带着人一块儿过来帮忙准备。 劳心劳神张罗了一圈后,转头正好看到荔芳姨从厨房出来,季萱毓忙哎了声移步过来,“囡囡起床没有呀?平时就算了,今天可不能由着她性子胡来,下午约了造型师上门,睡久了容易水肿的。” 荔芳姨将手里刚为季萱毓炖好的燕窝在餐桌上搁下,淡定出声安抚这么多年一遇事就必定要把自己绷紧的季萱毓,“我这就上去瞧瞧,你先别急,把这盅燕窝吃了再说也不迟。” 季萱毓也听劝,眉目含笑被她按着肩在餐桌边坐下,贴了贴她的手由衷叹道:“好,有你在我最安心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季萱毓对荔芳不单是主仆,更甚家人,感情笃厚。 当年季萱毓从沪城嫁到京北舒家,荔芳姨是跟着一块儿陪嫁过来的,她比季萱毓年长不到十岁,十几岁到季家时候就是孑然一人,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变过。 这些年,她尤其挂心舒月。 舒明远和季萱毓夫妻俩,一个承了舒老爷子的意愿从了政,一个作为享誉国际的小提琴演奏家,尽管疼爱女儿,但也难免有工作繁忙、身不由己的时候,是以舒月从小到大,陪伴最多的人其实是荔芳姨。 舒家在整个京北城的权贵圈子里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通常来说,越是往上的大家族,内里牵扯越是错综复杂。血亲手足间也多有内斗,毕竟是权力巅峰的位置,不管有没有这个命数,谁也不是天生能服气的,自然谁都想要争一争。 然而舒家却不同,到如今也是整个京北城里少有的兄弟俩都成家立业后也并未分家的一户。 舒家两房兄友弟恭,妯娌和谐,规规矩矩遵循老爷子的安排,长子舒明远从政,次子舒明砚从商。 到孙辈,舒明远两子一女,长子舒言靳安排在外交部,如今已经是翻译司某处副处长,次子舒言逸是京北一间律所的合伙人,副业投资的舒华堂更是以隐秘著称的顶级高端会所。 舒明砚的两个儿子,舒言霆和舒言琛,则都在大学毕业后先后进入明华集团从分公司做起。 至于两房唯一的小女儿舒月,与老四舒言琛都有着六岁的年龄差,是季萱毓多年来一直想要个女儿的执念不减,冒着高龄产妇的诸多风险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 尤其当年季萱毓还因为意外触发早产,才30周就破了羊水,小宝贝生出来时候才不过3000g,小小的一丁点大,在保温箱里住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算稳定。 因为早产的缘故有些先天不足,舒月自小体弱,稍稍有松懈就容易生病,是个实打实的瓷娃娃。这些年,舒家上下几乎所有的偏宠与关爱全都尽浇灌在这唯一的、得来不易的小公主身上。 荔芳姨穿过偏厅上到三楼,出了电梯右拐过去往里走,靠南侧正中间的一间套房,连房门装饰都与众不同,粉白配色的猫耳朵形状的门洞,一眼可辨是小公主的地盘。 走到门口抬手轻敲了两下门后旋开房门进屋。 进门先穿过小公主屋里的起居室,中央抬高的圆台上摆着架奶白配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琴凳下方的位置凌乱摊着本琴谱,荔芳姨几步走过去,顺手将琴谱拾起来,和着一旁的一堆谱子页一并在收纳台整理好。 再抬头,又注意到不远处半开的衣帽间换衣凳上堆了件明显起了皱的真丝长裙,她又过去将那件真丝裙丢进脏衣篓,晚点自会有人直接过来拿去清洗。 顺手收拾完她才从洗漱间出来又拐进卧室,向阳那侧的窗帘半拉开,秋日的暖阳尽数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来,映衬地整个房间暖洋洋一片。 唯美梦幻的白纱帐笼罩着手工定制的松木大圆床,鹅绒被子中央鼓作一团。 其实进屋就听到床上的动静了,然而过了这么好一会儿了,也没见舒月主动出来,荔芳姨几步走近,抬手将帷幔拉开,一眼都看不着她的脑袋藏在何处,干脆直接掀起一侧被角,“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躲在被子里呀?” 头上的被子被掀起,眼前一下由暗转明,舒月顺着被荔芳姨拉开一角的被子钻出来,如瀑乌黑的浓密长发因为仰头的动作尽数堆在肩头,将她本就娇俏的一张小脸衬托的更加灵动可人。 那一双任谁第一眼见了都忍不住夸一句极具灵气的大眼睛此刻水汪汪看过来,长卷浓密的睫毛无辜眨了下,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扑进荔芳姨怀里。 藕节般白嫩的双臂环抱住荔芳姨的腰,舒月将头整个埋进她怀里,撒娇的声音被衣料过滤出闷闷又软糯的味道,“回头我要让福广叔把这窗帘给换了,一点儿也不遮阳,太阳晒的我眼睛都疼了!” 荔芳姨却没搭腔,只是非常有经验地将手直接伸进了被窝里,一把摸出她藏在里面的iPad,屏幕还没来得及熄。 果不其然,又是在播放新赛季的赛车比赛。 “是熬夜看赛车看的眼睛疼吧?”荔芳姨摇了摇头,拿起iPad做没收状,“我看换窗帘治标不治本,就别为难你福广叔了,怕是得要让太太给你诊诊看才能好。” 因为她先天不足的缘故,这些年没少折腾。 季萱毓一向把舒月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提心吊胆就怕她出事,所以就算宠她宠到要星星摘星星的程度,对这种竞速类的运动也是万万不允的。 舒月对赛车竞速这种感兴趣,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 其实也并非想要自己动手玩赛车,她连驾照都没有,自然不会想着偷偷去飙车,她还是很惜命的。只是对于自己没尝试过的感觉总是充满好奇心,舒月真的很想要感受一下极速状态那种传说的自由。 现下被荔芳姨抓到偷看赛车比赛,免不了又要被苦口婆心劝阻,舒月不想听,干脆转移重点。 “荔芳姨,我突然头也好痛呀。”不去管iPad去留,她干脆裹着被子又耍小性子躺回 2. 02 成人礼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下午三点左右,妆造团队过来开工,舒月被季萱毓扶着肩按在化妆镜前乖乖坐下。 她肤质娇嫩,平素也少有这么繁复的流程,季萱毓生怕她过敏或是受伤,一丁点儿错也不想出,一直在一旁盯着把关。 舍不得她久坐无聊,季萱毓还时不时倾身过来,给她喂一口牛奶或者水果,甚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一点点被装扮成童话公主的模样。 哦不,她本就是小公主。 一旁妆造师正要将刚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一顶缀满钻的小皇冠给舒月带上的时候,正赶上舒华堂的经理战战兢兢拿着电子屏过来找季萱毓,“太太,今晚的宾客名单,我又整理了一版,来给您过目。” 季萱毓放下手里的果盘,抬手接了过来,视线缓缓从女儿脸上移开,落在手里的电子屏上。这个版本,各家应该确定下来赴宴的具体是何人。 舒月被箍着无聊极了,这会儿看到妈妈在研究名单,忍不住朝前探探脖子,余光扫到周家人名,思维跟着发散,好奇出声,“妈妈,我想起来之前听说周爷爷家的周时慕哥哥,娶的是个大学老师,是真的吗?” “对呀。”季萱毓听到女儿问话便抬起头看过来,又担心她动来动去没个数容易伤到自己,忙提醒,“哎呀,你乖乖坐着别乱动呀,小心扯到头发。” 那场盛世婚礼还是她和舒明远一起出席的,平心而论,周老的这位孙媳妇,虽容貌颇盛,但家世不显,早在圈子里掀起过一波风浪。 坦白说,家世悬殊还能修成正果,在这圈子里,绝非易事。 也就是周家那位是个狠角色,才坚持没被家族联姻裹挟,倒也算是这圈子里的一桩稀奇事。 季萱毓收回视线,继续看手中的名单,扫到沈家的时候,注意到后面备注了「*」。 “这是有什么问题?”季萱毓指了下,抬眸问一旁站着的舒华堂经理。 “临时有变动,我不太能把握,还请太太您定夺。” 对方忙弓着身凑近解释,面上纠结难言的情绪明显,“之前一直沟通的是沈三小姐过来,但后来沈家那边突然又致电,说是沈老爷子是命了沈四公子亲自过来贺小姐成人礼的。” “沈遇和?” 这名字既陌生又熟悉,向来优雅惯了的季萱毓难得失态,有些难掩的讶异,片刻的僵硬后才恢复正常,“他当真要来?” 舒华堂的经理挠挠头,不知该如何接话,实在是一直联系不上这位爷,所以才赶紧过来汇报。 这四九城的上流圈子里,谁人没有听过沈家这位四公子的名头。 他出生时,正赶上沈老爷子登高,春风得意,老爷子又一贯更看重沈家三房,不光为他寻舒家指腹为婚添倚仗,还亲为他取名遇和,是望他往后有所遇,遇有期,期有和。 可惜许是他命数薄,撑不起这个名字,到最后偏偏遇无期,经分离。 二十一年前临城的那次抢险事故,沈家三房是代表沈老爷子亲历一线的,本是历练的大好机会,却不知为何,最后结果竟是夫妻俩双双殒命。 幼年失孤,按这圈子里许多人心照不宣的想法,这是个按命数论不祥的人,是成不了气候的残局弃子。 好在沈老爷子心疼他,早年间一直带在身边手把手亲自教养着,也算是护着他在这豺狼虎豹的圈子里有一份周全。 过往的那些年,尚未成年、羽翼未满的沈遇和与如今冷血狠戾的传闻大相径庭,当年他的性子内敛且温吞,鲜少有生气,活像个老学究。 一直到他逐渐势力起,于暗处一点一点蚕食了大半这块沈家人都想抢的「蛋糕」,他的野心才在其中逐渐浮出水面。 好些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沈家四公子才是心思最阴沉,手段最狠厉的那位。他明明在沈家这辈年纪最小,但那一众叔伯子侄都不是他的对手,早早在这场内部权斗中相继出局。 如今的沈家,老爷子基本上算是退居幕后不管事的状态,是以沈遇和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沈家真正的掌权人。 当年三房那桩扑朔迷离的遇险也随着时间酝酿,衍生出与当年截然不同的版本,说当年沈家三房的悲剧,或许并非天灾,恐是手足相残的人祸,抑或是政敌权斗的牺牲品。 但传言只是传言,终究没有证据。 如今局势早已分明,这几年,沈家几房明面上的和谐倒是维持的很好。 唯有一次,沈家大公子在聚会里醉酒失态吐槽过,说爷爷其实对这没人性的白眼狼四弟不满极了,恨只恨那些年,这人太会掩藏了,竟然半点没让人察觉出他的狼子野心。 爷爷要是早知道会教养出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玩意儿来,估计也不会还想护着他,最好当初跟着那对短命的夫妻早登极乐得了。 还有,合该连他那些朋友都管他叫沈九,这「毒蛇九」的名头,他若是担不起还能有谁担的起! 后来听说酒醒后,这沈大公子被亲爹藤条一顿招呼,亲自押着去给沈遇和斟茶赔礼道歉才算完。一家人似是从未有龃龉,其乐融融的很。 可明眼人不是看不出来,沈遇和为夺权的许多手段,是生生将尖刀往沈家自己人身上使,可半分没给叔伯体面,绝对担得起那声「毒蛇」的骂名。 然而季萱毓刚才下意识的不自在,倒不是完全因着这些传闻,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沈家家事,与她扯不上什么关联。 她心下咯噔的那个瞬间,是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桩旧事。 那年她初次有孕,怀的还是老大言靳的时候,正巧同沈遇和的母亲受孕在差不多的月份。 舒、沈两家因为老爷子早年同生共死过的深厚交情难免关系亲近,此后政\见又多一致,关系自然更牢靠,这次两家又非常凑巧同时有喜,两位老爷子干脆来了个指腹为婚,预定下两家这桩好姻缘,希望亲上加亲。 舒老爷子工书法,为表重视还特意亲笔手写了两份合婚书,甚至各自盖上老友的印章留作绝对凭据,彼此表明决心,绝非一时的玩笑话。 然事事具备,结果却事与愿违,后来两家竟都生的是儿子,娃娃亲的事也就只能暂时搁置。 其实后来不是没提过再续的话,这份合婚书还特地改过,只要舒家再生女,仍旧与沈家三房续这份亲。 毕竟是同一个阵营里,两家也算利益共同体,若有机会能加深羁绊,还能续上这段好姻缘自然是更好。 可惜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最想要结未来亲家的那几年,舒家两房接连生下的四个孩子,竟然都是男孩。 再后来便是哗然一时的沈家三房出事了,至于后来季萱毓再有孕,除却这事,同沈家那位已经有着九岁的年龄差也很难让人接受,老爷子那般偏宠小月亮,自然舍不得。 至此后,舒、沈两家联姻的事便也再不提了。 五年前,舒老爷子骤然离世,一片波诡云谲里,沈老爷子又激流退世,两家的关系也逐渐不如前,小辈间鲜少再走动。 这一次小月亮的成人礼,多年不管事的沈老爷子忽然又亲命沈遇和过来这一趟,以沈遇和如今的地位,若是真的,理当算是沈家先递出了橄榄枝,那想来是有促两家关系回温之意了。 这当然是件好事,但—— 季萱毓从前当真一度将沈家三房当做未来亲家看,现下再想到沈遇和,想到他的那些前尘往事,心口莫名有种难形容的唏嘘郁结,一股物是人非之感不受控制地朝着心口重重压下来。 不知是否是受当年旧事的影响,季萱毓没由来地生出些荒唐的想法,复又觉得实在可笑,抬手抚了抚额发,将电子屏递给一旁的经理,“先这样吧,有变动你再跟我讲。” 经理接过却没走,他最头疼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斟酌着又开口询问,“太太,晚上要来的贵客都通知了从东山那儿的正大门进,迎宾的礼仪都在那儿备着,可沈四公子这儿一直联系不上身边的人,恐怕——” “不妨事。”季萱毓笑笑,并不觉得会有什 3. 03 扯红绸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季萱毓一度以为今晚沈遇和是不会现身了。 早些时候已经在宴客厅里同沈家二房的女儿沈芙娅碰面寒暄过,对方显然并不知晓沈遇和的行程,彼时她身边跟着的也只有她母家那一支的某位曾姓表妹。 就在不久前,门厅那儿也来报过,说是确确收到了以沈遇和的名义送到的小姐的生辰贺礼,看包装应是一副名画。 厚礼到却人未至。 舒明远面上没什么情绪,但以季萱毓对他多年的了解,猜他多少内心是有些微词的,会认为沈家此举有诚意但也不多。只是季萱毓没同任何人讲,其实沈遇和今晚没来,她反倒是松了口气的。 她也知道,一定是自己太过风声鹤唳了才会在下午听到沈遇和要来的消息时候冒出那样荒唐的担忧。 事实上,若沈家当真想要同舒家重修旧好,沈遇和既然如今已经是沈家实际上的掌权人,舒家难得有宴请,沈老爷子必定是要命他亲临的。 这点避无可避,除了沈遇和,无人能完整代替沈家的态度。 所以,这样的安排是情理之中的事,并不意味着沈老爷子是时隔多年突然心血来潮又想起二十几年前的那纸荒唐的合婚书,她不该多想。 但也不知为何,明明都能理清楚的事情,季萱毓却还是莫名有些不安,总感觉仍有一股抓不住根的混乱思绪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时间已经不多了,季萱毓强压下内心的复杂心绪,示意一旁候着的人立刻去向舒明远通报,自己则快速闪身转过台阶避让,往电梯间去。 径直上到三楼进了舒月的梳妆室,一进屋,季萱毓就见到宝贝女儿已然换上了那件她精挑细选的、提前大半年为女儿定制的拖地磷光鱼尾裙。一眼望过去,小月亮美的像是传说中深海里从未被世人见过的那尾美人鱼。 比之平日,舒月今晚精致的妆容和盘发,明艳灵动中又添了种陌生空灵的感觉,季萱毓哪怕看过前半段的妆造,如今这般完整欣赏下来,也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她尤为满意。 “我们囡囡也太漂亮了吧!”季萱毓走进,俯身去逗小女儿,“真真儿是天上的小仙女都没我们家小月亮仙儿呀。” 舒月其实早就换好了衣服闷闷坐在这里,看着镜子里自己被装扮成的精致模样,是挺满意,可她却一点儿也不想下楼去当芭比展示品。这会儿见到妈妈过来,她撇撇嘴又有些委屈了。 “妈咪呀,你干脆再给我安排一个电动圆台好了,我站上去就可以原地cos八音盒咯。” 季萱毓早习惯了小女儿诸如此刻的任性小脾气,上楼前的那段荒唐插曲也被她忘却,当下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儿这番娇憨胡闹的劲儿可人极了。 她随手理了理手臂上搭着的披肩笑骂道:“一天天的尽胡说,哪家八音盒能像你这样娇贵的,这不要那不行的,可折腾死人了呦。” 舒月抓住妈妈的一只手,稍稍用力朝自己身前拽了拽,歪过脑袋将自己的小脸蛋软软地贴上去,“那你的意思是说嫌我折腾你咯?妈妈你不爱我了吗?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宝贝了吗?” 季萱毓被她闹到没脾气,抬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后颈哄人,“我不爱你还能爱谁呀,你当然是妈咪唯一的小宝贝呀。” “那你唯一的小宝贝可以不下楼吗?” “不可以哦。这么漂亮的宝贝,藏在阁楼里多可惜呀!” 季萱毓也知道今晚这样的聚会对舒月来说无趣了些,这些年她也从不强求女儿去承担世家社交的责任,一切全凭她自己意愿,但舒月的成人礼,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倘若她真不大办,很快圈里就会有揣测,恶意定性舒月,更甚至整个舒家的根基。 “呐,妈妈也晓得你不喜欢,别的就算了,但生日蛋糕的第一刀必定得是要你亲自来的呀,别的爸爸妈妈都能给你挡,这个生日蛋糕的第一刀象征着对你的所有最美好的祝福,这个兆头,得应着呀。” 舒月当然也清楚地知道今晚这般境况她不现身委实不应该,到底也只是嘴上闹闹,实则还是乖乖地听妈妈的话起了身。 季萱毓半哄半搂着她下到一楼,一步一步缓缓往宴客厅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时候,舒华堂的经理就一脸急切地迎上来,低声告知季萱毓她们还是迟来了一步,说沈家那位爷来是来了,可他只在宴客厅露了个脸,同舒家一众人打了个照面就又离场了,不知是否有什么要紧事,竟都没等得及见小姐一面。 季萱毓托着女儿软软的小手,好心情地捏了捏,听完对方的话,盈盈笑了声,“哎,那可真是可惜了呀。” 嘴上说着可惜的话,实则心情更好了,季萱毓彻底放下心来,安心领着舒月踏进宴客厅里。最先是门口附近站着的零星宾客反应过来,一个个不约而同顿住手上的动作,视线不自觉地追着刚刚进门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往宴会厅中间去。 紧接着周围层层喧闹的人声逐渐减弱,好些人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季萱毓身边的这位终于姗姗来迟的小公主。 周遭明明灯火通明,却又有种此瞬黯淡的奇诡反差,恍若所有的星光都在小公主现身的那一刻齐齐集到了她的身上,再没有比她更耀眼的存在了。 从前都只是听旁人说起舒家这位掌上明珠多惊艳、多明媚,哪怕今晚也观瞻过零星影像,但未亲眼验证之前,人多少觉得这评价许是夸张了些。 直到此刻眼前一幕,才知原来不是夸张,而是诸位先前想象的保守了些。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难怪传言都说她担得起小月亮的名字,就眼前这般容貌气度,实在是光靠言语根本形容不出来的昳丽脱俗。 不远处正同人应酬着的舒明远,转头看到妻子与女儿迎着众人的目光步步走近,扑面而来的成熟韵味与灵动娇俏交相辉映,要他乍然生出一股夫复何求的感慨。 他忙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一旁的侍应,满脸欣慰地迎上去,温柔地去牵住小女儿的另一只手,扶着她缓缓走上中央的舞台。 两人分站在舒月的两侧小心护着,季萱毓的视线淡然扫过台下一圈,将场下一众人艳羡又惊叹的目光尽收眼底。 她既欣慰又骄傲。 这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是她精心养育出来的最娇贵的花朵,当然明艳动人至极。 一直备在一旁的蛋糕终于得见天日,被人小心翼翼缓缓推上台来,音乐公主样式的五层翻糖蛋糕,是舒月最喜欢的拟人化形象,季萱毓和舒明远两人齐齐扶着她娇嫩的小手握紧蛋糕刀,在一众祝福与期待的目光里,切下了属于她十八岁成人礼的生日蛋糕最满载幸福与希望的第一刀。 满堂《生日快乐》的欢快背景音乐里,和着漫天纷飞的彩带,舒月在大哥和三哥的搀扶下走下台,季萱毓与舒 4. 04 惊鸿意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间二层挑空的小楼,层高很高,早些年舒家奶奶在世时最喜欢听人唱曲儿,家里因而特意为着老太太这喜好隔出来的这处小戏台,偶尔会请人上门,登这处小戏台唱两句。 后来舒奶奶离世,这间屋子便就一直空置了,没有什么要紧的物什,也不必上锁,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来。 舒月年纪小记事少,刚才二哥领她过来那一会儿完全不记得这处原是这用途,直到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弃用已久的小戏台。 环顾一圈后,她才注意到这里不知何时居然还翻新过。 原本该是中央舞台的方位新挂起冗长而厚重的红丝绒帘幕,将背后的高台遮的严严实实,两侧高挂的音响箱也被置换成新的,而她此刻,正坐在厅堂中央的最佳观赏区。 刚才的惊鸿一眼,入目的太过震撼,加之此刻环顾后周围环境的烘托,以至于舒月隐约生出些遗憾。 她下意识觉得如此绝色,或许刚才应该从小戏台帘幕后掀帘款款走出来会更具观赏性,而非是如今这般旋开厅堂的正门堂而皇之地步入,倒是浪费了精心准备的开帘仪式感。 之前蒙眼等待的时间里,舒月一直不满二哥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偏要丢下她一人在这里等,现下看到眼前人,她好像思路一下就理顺了。 能让二哥反复叮嘱要保密,尤其不能让妈妈知道而又是她近期特别想要的,也就那么一件事了。 可妈妈明令禁止过哥哥们谁都不准带她去,哥哥们没办法帮忙,她原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原来二哥另辟蹊径,早就找好了能陪她玩的人,还不忘先脱身将自己成功摘出去。 舒月无比新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人,暗暗由衷感慨,不愧是二哥,连陪玩都找的如此顶配,确实赏心悦目。 默不作声悄悄挺直了脊背,舒月下巴轻挑,眉眼晶亮,出声无比笃定又隐隐夹杂期待,“你要带我去玩赛车是不是!” 沈遇和停在原处,两手插在裤兜里,眼梢微微垂下,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不远处的小沙发上装扮精致的小姑娘,薄唇轻扯出个微不可查的笑,一时觉得当下这场面未免有些荒诞。 她头顶上的那顶满钻小皇冠,还是不久前的佳士得拍卖会上,才由舒言霆两千万高价拍下。如今落在她身上,明晃晃彰示了她的身份。 稚嫩的面庞,天真的语气,像个连情绪都学不会遮掩的傲娇小孔雀。 沈遇和无言抬了抬眉头,他因为一则匿名的短信无意推开这扇门,却不曾想门后是当下这番光景。 以当年旧事的由头引他来,又哄骗舒家的掌上明珠赴约,沈遇和不得不怀疑,这番到底是爷爷斡旋的手笔,抑或是舒家内部出了什么分歧。 或许这背后的故事很精彩。 只是他更感兴趣的事,看来今夜不会有后续了。 沈遇和抬手揉了揉恹恹的眼皮,将手机随意丢进口袋里就准备离开。 来时的车子就停在离后院很近的西面小后门,误会与否沈遇和都懒得同一小孩多做解释,直接转身拉开房门往后门去。 本以为这事儿就结了,却明显听到身后传来急促不稳的脚步声,像是那小孔雀急急追了上来。 沈遇和也没理会,脚步未停继续径直出了门,拉开一旁停着的那辆炭黑色的Koenigsegg CCR弯腰坐进去。 只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那小孔雀也相当自来熟地拉开了他副驾驶的门紧跟着坐了进来,调整好坐姿,手脚并用着急急整理她那拖地碍事的磷光鱼尾裙摆。 沈遇和偏过头,修长的两根指头虚虚抵着太阳穴,侧眸闲闲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眼前这场面颇为滑稽。 气定神闲看她胡乱一通动作,面上丝毫不怯,也不问他是否同意就已然自顾自连安全带都系上,当真是要跟他走的意思。 以舒家人对这小姑娘的偏宠程度之盛,养的她如此天真之姿,瞧她此刻这番无知无畏的模样,反倒要沈遇和莫名生出些逗弄她的恶趣味儿。 明知是这小姑娘的误会,他却偏偏不点破,绕着弯儿好脾气出声问她,“知道我是谁么?一点儿都不怕我?” 就这么上了他的车,未免也太好骗了些。 舒月毫无负担地摇摇头,抬眸看了沈遇和一眼,下巴微微收紧,一副费解的表情,“怕什么?你又不会是坏人。” 事实证明缜密心思丝毫敌不过天真,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是要见惯了风月手段的沈遇和都有些措手不及。 沈遇和这下是真的觉得这小孔雀有点意思了。 他侧身好整以暇睨她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轻敲着方向盘,再次问她,“你觉得我是好人?” 这答案对沈遇和来讲,多少有点陌生。 毕竟如今这偌大的四九城里,除了这小孩,怕是不会再有人觉得他沈遇和是个好人了。 “你这个人好奇怪。”舒月咬了咬唇,板着一张小脸实话实说,“我不是小朋友了,我今天成年了,你不要觉得我小就拿我当小孩子逗。你要是坏人,我二哥也根本不会让你来见我,不是吗?” 京北城还能有谁敢对她做什么,何况这还是在她的家里,她的地盘,又是二哥亲自为她准备的惊喜,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倒是逻辑自洽了。 沈遇和频频点头,忍俊不禁,抿唇轻嗯了声,他大概从这小姑娘前后的几句话里理清内情,最终也没有否认。 车子启动前,他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门岗亭,依旧是无人守卫的状态。这其实有些反常,不说平时,就今日盛况,人员错综复杂,哪怕是小后门,也不该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沈遇和还在斟酌是否当真就这么不打招呼带这小孔雀走,毕竟确实不合礼数,可这小孩儿却着急的紧,连连催促着他快些走。 明明白白看清楚她眼里的期待与急切,沈遇和无奈失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其他,径直启动车子离开。 车子刻意绕了下,并未从后门直接离开,快驶到东山正大门的时候,沈遇和余光里瞥见副驾驶位上一直傲娇撑着天鹅颈的小姑娘忽然反常地猫下腰企图避开岗亭里的守卫。 舒月自己也意识到这举动多少有些不那么优雅,等出了正大门后立刻又别扭地坐正身子,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我这是以防万一——” 沈遇和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眉尾配合着抬了下算作回应。 舒月总觉得从他细枝末节的面部表情里捕捉到他在笑自己胆小,干脆转过大半个身子盯着他,两手一前一后撑在车前面板和座椅背之间。 她那一双极好看的秀眉轻蹙着,天生有些微微上翘的唇要她这幅表情更添骄纵感,“要是被妈妈抓到二哥让你带我去玩赛车,不光我和二哥要完蛋,连带你,也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明目张胆地企图拖自己一起下水。 沈遇和忍不住唇线绷直,视线落在远处,对她毫无效力的警告不做评价,转而问她想玩些什么。 “想玩什么都可以吗?”舒月一双眼期待地眨了眨,“那些网络上风靡的特技,你一定都会,对不对!” 沈遇和听得出她的话外音,却并不准备接她的台阶,没转头,只懒散笑了声,听着有些抱歉,“这不好说。” 被这么毫不迂回地直接打破幻想,舒月很明显愣了下,一双小鹿般通透的眼眸仔细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他侧脸更显五官立体,眉骨深邃,下颌骨折角分明,帅是真的很帅,果然美色自古以来都是一种消费陷阱。 “可惜了。” 好半晌,舒月叹了声,人也瘫坐回椅背,没了先前的那股劲儿,恹恹道:“你的技术是不是其实不太行啊?” 她没好意思更直白地问,所以你其实接单主打的是美色,不是技术,对吧? 沈遇和原本想说他这把年纪早不吃这种激将法了,可偏头看了眼,瞧见这小孔雀一脸霜打茄子般的失望表情,忽又觉得他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玩什么,也都已经破例将她带出来了,现下这样多少有些没品。 他都多大的人了,实在没必要跟一小孩儿较劲儿。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才叫行?”他问。 舒月闷闷呼出一口气,能感觉到车速在往上提,“网络上的那种特技譬如什么漂移、侧立的,你会吗?” 沈遇和也没说会还是不会,只问她,“还有呢?” “其实我最想体验那个死亡之吻,得两辆车一起配合的那种。我在网上查过,死亡之吻虽然看着比较危险,但其实难度系数算简单的那种。” 观察到他有些茫然的神情,舒月已然不太抱有希望,坐直了身子两手笔画了 5. 05 梦一场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舒言逸知道小公主最近这段时间对赛车的兴致颇高。 零星在家的时间里他都不止一次撞见过她兴致勃勃看赛车的视频,恰巧她生日将至,舒言逸便一直琢磨着该怎么才能满足一下妹妹难得的小心愿。 只是母上大人季萱毓女士一向的保守态度,赛车这种事自然在她那儿等同于玩命,早就三令五申不准他们任何一个带妹妹去玩赛车。明面上舒言逸当然不敢踩红线,不过多年斗争经验丰富,他可太擅长如何钻妈妈话里的漏洞了。 说来也巧,他律所前些日子才接了一桩侵犯名人肖像非法获利的案子。 其实原本他没打算亲自接这桩小case,只不过在注意到委托人正是今年亚区赛季积分排行榜里唯一的明星女赛车手琼斯·庄的时候,舒言逸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既然妈妈不准他带妹妹玩赛车,那他就乖乖不带不就行了嘛。 但是让妹妹见一见专业玩赛车的人总行吧?顺便坐一坐专业赛车手开的车也应该没问题吧? 他计划趁着舒月成人礼,顺势把人请到家里来。 有了初步的打算后,舒言逸又不止满足于平铺直叙的介绍,盘算着怎么来个震撼的出场方式好让妹妹眼前一亮,最后将主意打到了后院荒败许久的小戏台上来,这地儿远离主宅,妈妈本来就忙,平日里几乎不会到这里来,又因为临近西面的小后门,往来又少,行动起来很方便。 他私底下找人偷偷地翻新了小戏台,添了巨型幕布,还在二层吊顶处装了威亚。 计划着等到幕布里播放到比赛画面结束后定格在琼斯·庄推开车门下车的画面的同时帘幕拉开,到时候琼斯·庄真人就吊着威亚直接从小戏台到二层挑空的位置从天而降。 多么具有仪式感的精彩一幕! 不过这想法开始一提出来就被其他三人反对,舒言靳和舒言琛还委婉些,只说最好不要。 虽然他们一贯都想要给小月亮最好的,但在这件事上,不光是要担心安全问题,更重要的是小姑娘她渐渐长大了,做哥哥的他们可太知道该防什么了。 舒言霆更是皱着眉头没忍住直接开喷了,问他是脑子短路了吗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费心费力给小月亮造神,布置这种震撼的场面是想要她以后都忘不了成人礼的当晚有一不要命的黄毛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眼前带她走吗?? 他这么多年最耿耿于怀的事就是因为只比舒言逸晚出生三个月,以至于不得不在一些正式场合里低头叫一声二哥,因而逮着机会抓到舒言逸的错处自然不会放过。 “不是,我他妈是什么很贱的傻缺吗??”舒言逸自己只是幻想了一下他们担心的那画面,也瞬间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我当然首先确保琼斯·庄是一女的啊!” 达成一致后几人各自领了分工,等到切蛋糕仪式结束后,舒言逸负责引着小月亮一路往小戏台去,其他三人则负责在宴客厅帮忙打掩护,谨防这事儿被季萱毓发现。 不曾想意外不过一瞬间。 原本一直在二楼露台候着的琼斯·庄因为发现自己忘记佩戴同最后视频定格画面里一致的护身符,临时决定回车里取的功夫,舒言逸刚巧上到二楼结果扑了个空。 两人又错开各自寻找的功夫,等到再在楼梯转角碰上头一起回二层露台的时候,舒言逸这才猛然发现本该乖乖在厅堂中央坐着的舒月人不见了! 妹妹虽然娇气,但从来不是无故任性的性子,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会等,她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舒言逸当下就觉得一定是出状况了。 他着急忙慌下到一楼,寻了一圈却都没找到妹妹的身影,一下慌了神,赶紧联系仍在宴客厅的舒言靳。 确定舒月既不在宴客厅,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距离小戏台最近的小西门,因为今晚的秘密计划,早已特意将门卫支开,此刻完全属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舒月只穿了身单薄的礼服裙,又没有带手机。四人在后院囫囵混乱碰了头并无他话,就连一向稳重的大哥舒言靳都失了态,只凉凉睨了舒言逸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往监控室去。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舒言逸什么话都不敢多讲,后脊已然一层薄汗,紧跟着后面一并去监控室。 时间其实并未过去多久,往前倒退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轴,画面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几人下意识齐齐朝前俯身想要看的更清楚些,等确认了监控画面里带走妹妹的男人的长相,紧绷着的复杂表情通通裂开。 “是他?!” — 他不是?! 被人莫名其妙叫“小朋友”的恼意抵不过意识到自己认错人刹那的窘迫尴尬,舒月唇瓣张了又合,半晌不知道要从何处发作。 她到这一刻才认真审视起身边的男人,补她先前忽略掉的所有细枝末节。 明明他手腕上随意戴着的那块腕表都未必比车子便宜多少,况且这台车从内到外都很新,更像是刚提车不久,而非俱乐部提供的车子,包括他对车内布置和装饰的熟稔程度,现在再想想,这显然是他自己的车子。 天呐,她到底是有多粗心,之前怎么会觉得他会是普通人呢?怎么会误会他是二哥特意找来的陪玩啊…… 沈遇和眼见着一晚上都如同天真小孔雀一般傲娇的小姑娘脸上兴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裂开,转而蔫吧成一团,到这刻接到舒言靳的电话更是一副怨念的眼神看着他,迟迟不肯开口再讲话。 他缓缓收回视线,手肘抵在一旁的车窗底部,手背懒懒支住下巴,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也完全理解舒言靳言语中压制着的不悦。 “舒处,抱歉。”他短促笑了声,很是无所谓的语气,“舒小姐很好,我现在就送她回去。” 回程路上,舒月仍旧沉默着,全然没有去时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兴奋劲儿,僵硬挺着纤长的脖颈端坐着,呼吸细微起伏,不时贝齿咬唇,继而松开,唇瓣张了张,复又重复这个动作。 她脑内反复复盘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里既窘迫又气恼。 抛开她先入为主误以为他是二哥花钱雇来的陪玩不说,抛开她不经同意就先自顾自坐上他的车不说,抛开她没听懂他问自己认不认识他的弦外之音不说,抛开他真的带自己体验赛车特技玩的很开心不说,难道他就没有错吗?!! 难道现下的尴尬处境不都怪他一开始时候没有及时说明白才误导了自己吗?! 看得出她几次欲言又止,沈遇和在车子快要开到西面小后门的时候终是没忍住开口问她,“想说什么?” 舒月没理他,她这会儿下意识只觉得既丢脸又尴尬,不敢回想自己刚才一路在车里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做这做那,还大言不惭说以后继续照顾他生意的话有多可笑。 她别扭地撇过脸看向车窗外,直到车子停下后,她急急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车的同时开口说了句,“谢谢叔叔。” “……” 沈遇和甚至还没来及再说什么,舒月人就已经绕过他的车头往门口方向奔去了,同她不久前上车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都迅速的很。 要他措手不及。 不久前才通过电话的舒言靳就站在小后门的岗亭附近位置,快步走上前将手里早备着的外套盖到舒月 6. 06 年龄差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舒月临睡前,隐约听到几声规律的敲门声,是大哥隔着门问她睡了没。 她刚做完脚部精华护理,趿拉着软拖小企鹅一样的姿势挪过去给他开了门,侧身请大哥进屋坐。 舒月时常觉得自己超级幸运,一出生就拥有四个特别疼她宠她的哥哥。哥哥们虽然脾性各有不同,但不变的是对她无条件的偏宠。同二哥一贯懒懒散散的性子不同,舒月一向觉得大哥过于不苟言笑了些,在四个哥哥里,大哥严谨又沉稳,更像是扮演长辈的那个角色多一点。 大哥他就几乎没有在这么晚的时间还过来卧室找她,除非是有非常紧要的事情。 舒月以为今晚也是,可奇怪的是大哥进屋后,却只是在她的起居室里缓缓来回踱着步,好像并无什么重要的事情。闲聊的内容也只是譬如她今天的生日宴开不开心,等过几天就要去上大学了有没有什么想法、紧不紧张之类的话。 她今年刚刚考进京北音乐学院,顺利成为了妈妈的小学妹,而且季萱毓如今还兼任着京音的荣誉副院长。 担心舒月的体质吃不消,季萱毓一早就替她取消了开学前的军训,要她等国庆后正式开学了再去学校。也不放心她开学后住校,定下来要福广叔以后每天接送她上下学。 其实舒月自小便习惯了妈妈诸如此类强势替她做的决定,但并不反感,她知道妈妈只是担心自己身体出状况,她顺从妈妈的安排,只想要妈妈放心。 不过在舒月的坚持下,还是保留了校内宿舍的床位,至少显得不那么特立独行。 遗憾没能参加军训,不过好在舒月报道时候就已经见过与她分在同一宿舍的其他两人,三人早早互加了微信,建了个宿舍小群。 这段时间三个人线上沟通的也挺不错,每天群里的消息几乎都是99+,主要是她们俩吐槽军训顺带分享在学校吃到的各种瓜。 舒月虽然人不在现场,但在她俩的过度努力下,基本上光靠她俩提供的各种军训照片就将同系的同学们认全了。 舒言靳问她和大学新同学相处的如何。 “挺好的呀。”舒月在一旁琴凳上坐着,仰头看着哥哥严肃着的一张脸,自己没心没肺咧嘴笑着,“我已经和室友们约好了开学后一起上课吃饭呀什么的,她俩最近还总跟我哭诉军训好辛苦,我都答应啦,等我去了一定请她们吃大餐好好补一补。” 舒言靳点点头,“女同学?” “什么呀?”舒月蹙眉,发现大哥今晚从进门起就一直有种不在状态的奇怪感觉,“我们是室友诶,当然只能是女同学啊。” “大哥的错。”舒言靳脚步顿住,继而有些抱歉地笑笑,“那没认识认识班上其他同学吗?” “等正式上课后再说咯。”舒月两手撑在琴凳两侧,在哥哥面前不必维持淑女的坐姿,整个上半身都跟着脑袋一起摇来晃去,“现在我又没去学校,着什么急嘛。” 舒言靳嗯了声,缓步走到舒月面前站定,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挺好的,还是要多跟同龄人交流,男同学女同学都好,还是你们一般大的共同话题更多。像哥哥这样年纪大的,好多你们感兴趣的话题都听不懂了。” 舒月仰头咯咯笑,“哪有那么夸张啦?说的你好像很老一样。” 小时候她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能参加的社交活动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都被困在家里,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哥哥们。 不过虽然哥哥们都比她大好多岁,但她可从来没觉得和哥哥们一起玩没趣儿。 “九岁还不够老吗?”舒言靳指尖揉她头发,像是不经意提起,“就像今晚你上错车的那个沈遇和,和我同岁,在我们眼里,你这个年纪可不就是一小朋友么。” 说起来这个舒月又很郁闷,想起来那人那会儿也确实是叫自己小朋友,言语中明显把她当小孩逗弄。 “可是我都成年了。”舒月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你们干嘛总是拿我当小孩子看。” “今天才刚过完生日,就急着长大做什么?”舒言靳拍拍她的头,“况且不管你几岁,哥哥永远都比你大九岁,在哥哥眼里你不永远是小朋友么?” 舒月傲娇哼了声。 “好了,很晚了,快去睡吧。”舒言靳哄她去卧室。 舒月乖乖起身,慢吞吞朝前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望向舒言靳,“对啦哥,你可不可以给我那个沈遇和的联系方式?” 舒言靳往外去的脚步一下顿住,“要他联系方式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应该认真同他道个谢。”舒月摸了摸耳垂,“车里那会儿我太冲动了,觉得有点丢脸,光顾着生气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当时是不太礼貌,我应该跟他说声抱歉。” 舒言靳点头,呼吸细微起伏,面上仍旧挂着笑意,“我们小月亮到底是长大了,都知道反省自己的问题了。” 也颇自知自己平日里多骄纵不讲道理,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要舒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虚抬眸看他。 又听他继续,“不过这件事交给大哥来处理就好,别担心,大哥会帮你解释清楚,这就够了。” “真的不需要我亲自道歉道谢吗?”舒月问。 “没必要。”舒言靳温和的语气中无形中加了一丝不容商榷的意味儿,“小月亮,你还小,不懂如今我们家与沈家关系的微妙。沈遇和他——” 他的话卡在这里,似是在斟酌到底如何表述更为合适。 “他是坏人吗?”舒月晶亮的大眼睛无辜眨了眨,“可我觉得他好像也挺好的呀。” 舒言靳抿唇,不知该如何将复杂的关系同尚且单纯到只会将人简单分好坏的妹妹和盘托出,“总之,他是个很复杂的人,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能应付自如的,明白吗?” — 那辆新提没几天的Koenigsegg CCR因为烧胎磨损严重送去保养修复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开,陆宴周特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知道单问沈九这厮必然是套不出一句话,就在四人的小群里狂@他,调侃他这手气王最近是又摸了哪块石头化金子,赚的挺多吧,这么会烧钱。 没把瓜主本人炸出来,倒是顾祁宴一言不发,默默传了一段监控视频上来就继续潜水不说话了。 一段前几天西郊附近那处废弃的军用机场的监控视频。 直白粗暴地回答了陆宴周那辆Koenigsegg CCR是经历了什么才得如此待遇。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陆宴周终于结束了个冗长的视频会议,再打开手机群聊时候才看到这段视频。 画质不算清晰,距离也很远,他也是闲的慌,还真仔细研究了好几遍,好容易隐约辨别出点什么,立马往群里发。 陆宴周:【啧,沈九,从前都没发现原来你手这么长,坐驾驶位都可以直接从副驾的窗户里伸出来,难怪这么多年手气总是那么好/羡慕】 顾祁宴也紧跟着追了句。 【确实,不过这么秀气的一只手,归他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7. 07 复兴门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京音正式开课的第一周,舒月同每天线上热聊的两个室友孙雅婷和程嘉敏总算成功会面,虽然她不能在宿舍过夜,但她在宿舍布置的东西一样不少。 三个年龄相仿、志趣一致的小姑娘每天结伴约着一起去上课,去食堂吃饭,再回宿舍午休,亲密的快成连体婴了。 先前就说好了自己来了要请她俩吃饭,舒月一直记在心上,和她俩商量好后定在周五下午上完课之后。地点在京音附近的一家生意好到爆的海鲜酒楼,是舒月拜托福广叔提前帮她订的二楼靠窗的包间,不然尤其是周五的晚餐时间,压根等不到位。 点完菜等上菜的时间,三个人又闲聊起来,说起校内论坛上的某个热帖攻略,详细介绍过京音校区附近除了这家广受往届学长学姐好评的海鲜酒楼外,还有什么别的好吃的好玩的。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孙雅婷还没具体说什么事,脸蛋反倒先红了,她两手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忍笑继续,“我非常想去TimeLess开开眼,听说他们家有那种一米八以上大帅比外加八块腹肌的DJ激情打碟,当晚消费够高的话还会有激情撕衣秀福利的那种。” 程嘉敏默默转过头同她对视了下,最终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不瞒你说,我也想。” 舒月还没来得及做这部分攻略,不是很了解TimeLess,但说起去她从未有机会去过的酒吧,更别说看帅哥撕衣秀,新奇的体验那她必然是要举双手加入的。 上大学之前,她只要出门,妈妈一定是要福广叔接送她,还得另外有人时时刻刻跟着她,她哪里有机会单独行动,更别说还能去酒吧玩了。如今进入大学,她渐渐稍微得了些自由,妈妈没再另外派人在校园里跟着她,可早晚还得由福广叔按时按点接送她。 像今晚这样,因为要和室友们一起出来吃饭的正当理由,她才能晚点回家,但也只是要福广叔等她通知再来接。 “择日不如撞日。”她干脆加一把火,继续提议,“要不就今晚怎么样?” “我觉得很妙!”程嘉敏兴奋地搓搓手,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 “我就说咱仨儿能成为好朋友是有原因的。”孙雅婷假咳了声清了清嗓子,“一个宿舍就睡不出两种人,要不怎么说咱们能想到一块儿去呢!” 说来就来,三人在海鲜酒楼饱餐一顿后就直奔复兴门的那间TimeLess去。 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看到TimeLess华丽鲜亮的门头,装修气派又高级。 三人手挽着手,俱是一脸兴奋的表情齐齐踏进门店。 进店前的管理还挺严格,得先出示身份证明证实年满十八才能让进,孙雅婷和程嘉敏都巧合的是上半年的生日,稳稳过了十八岁,再看看舒月的日期,两人异口同声嗨了声,笑着说要是再早半个月的话,那舒月可就得被拦在门外了。 身份查验通过后,有另一位身穿黑白条纹制服的工作人员引着三人穿过廊道进去,沿路敞亮的光线渐变昏暗,氛围感也渐起。 程嘉敏小声感慨门口的隔音真好,刚才进店门口时候压根听不到什么鼓乐声,现在越往里走,逐渐听到鼓乐声渐密,直到进入内场,才完整听到鼓噪的音乐节奏。 三人都是第一次来,有些陌生但又不想露怯,对视了下一致选择在角落里远离乐池的一处桌边坐下来,又依照学长学姐们在网上推荐的酒单各自点了杯低酒精浓度的果酒。 明明长桌两边都有沙发座,可三人还是愿意一起挤在同一边的沙发座,也算互相有些安全感。 等酒品递过来的时间,三人视线一致地望向侧前方的乐池,好些装扮时髦的男男女女随意随着音乐节奏即兴舞动,不过暂时还没有探测到传说中的一米八以上大帅比外加八块腹肌的DJ。 很快三杯果酒一并递上来,三人一人抱着一杯,咬着吸管细细嘬饮,心照不宣地锁定乐池附近左看右看找DJ帅哥。 上一首Glad You Came刚结束,接上的一曲又是Cruel Summer,两首熟悉的旋律听下来,舒月也整个儿放松下来,身体不自觉地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渐渐有融入的趋势。 毕竟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舒月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又陌生。 她视线环顾四周,入目皆是陌生年轻的面孔,各色面孔上同样的是掩不住的欢快表情,直到映入眼帘的一张格格不入的扑克冷脸。 很符合她们今晚寻人的目标需求,却意外熟悉。 是他! 舒月嘴里一直细细嘬咬着的吸管一下从唇边滑落。 他从她们刚才入场时相同的通道走来,却并没有继续往乐池的方向过来,而是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口去了。望着他远离的背影,舒月下意识“唰”地站起身,将一旁完全沉浸在周围欢快氛围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啦月月?” “想去洗手间?要我陪你一起吗?” 两人一前一后出声询问。 舒月快速摇摇头,来不及解释太多,只能暂时默认了她们的问话,“嗯我去一下,没事儿不用陪我,我一个人OK,很快回来。” 再抬眼回望过去,刚才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上到二楼,舒月仰头从镂空的二层栏杆看到他往左侧的包间方向去,她也跟着绕出沙发座,往楼梯口方向去。 楼梯口附近站着位穿同样黑白条纹制服的工作人员,偶尔抬手拦着欲上楼的人,有些人放行了,有些却被阻止继续往上走。 舒月猜测或许二楼是有什么会员制的门槛,不过这事儿于她而言是小场面,虽然她现在没有,但她可以马上有。 结果都预备着被人拦下的时候就直接把卡甩出来,那人却很突然地被另外的同事叫了去,似乎有什么急事,他匆匆离开。 她也不是人傻钱多,干脆趁着这当口先上楼。 结果等她上到二楼正准备左转去寻人时,她又被另一位同样穿黑白条纹制服的工作人员拦住,对方态度温和,微微朝她弯了下腰,礼貌笑着,“抱歉,左半区这边暂时封控了,不对外开放。” 那工作人员一直负责二楼的VIP接待,对手底下的大客户自然心里有数,他确定面前的小姑娘不是这层的客户。 没有直接问询她是否持VIP卡完全是源于职业敏感的直觉,这小姑娘虽然看着眼生得很,但周身那种被高门大户精心滋养出来的松弛与矜贵感是掩不住的。 “您可以去那边转转。”他抬手指了指反方向的位置,“那块还是开放区。” 舒月很确定刚才明明看到沈遇和就是往这边过去的,自然不会听了他的话就乖乖往反方向过去。 她挺直了腰,轻蹙着眉,刻意要自己的表现更自然些,下巴微扬了下,“我是和沈遇和一起的。” 对方表情很明显的凝滞了下,他确定自己不久前接到的要求是左半区封锁,任何人不得入内。再开口很明显为难的很,“实在抱歉,可是沈先生交代过,这会儿不准任何人进去。” 舒月见他表情有松动,知道有戏,抓住机会继续施加压力。 “可我不是其他人啊,我是跟他一起过来的,刚才在下面乐池稍微耽搁了一下而已。”< 8. 08 法制咖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舒月一想到成人礼那天晚上为了挽回颜面说出的那句要是被妈妈知道了,不光她和二哥完蛋,连带着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话就气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从此再不多嘴乱讲话了。 这种话对普通陪玩来说有威慑力,可对沈遇和来讲显然毫无效力,反而只徒增了自己在他手里的把柄。 沈遇和气定神闲垂眼看着她,小姑娘稚气未脱的一张软嫩脸蛋,满是胶原蛋白,给人一种手感很好的诱惑错觉,就连此刻怒目圆瞪的模样也不失可爱。 “你紧张什么?”他勾唇肆意地笑,明明就是做了恶人,偏还要装出一副无辜样,“我不过好奇而已。” 舒月眼眸转了转,两手叉着腰,十分警惕,即便在这一回合中占了下风,她也仍旧嘴上不饶人,“那你小心好奇心害死猫咯。” 抬眸注意到沈遇和又张唇说了句什么,可她没来得及听清就被与此同时楼下突然爆发出的齐声阵阵惊呼声给完全盖过去了。 一片喧闹声伴着陡然渐起的快节奏鼓点,听的出来楼下的众人情绪都十分高亢。 老实讲,舒月这会儿其实真的很想转过身去,扒着一米开外的栏杆探头去看看一楼的乐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突起喧哗。 但实在太不巧,上一秒她才怼了沈遇和那句好奇心害死猫的话,总感觉她要是现在去看了,会有种回旋镖扎回自己身上的错觉。 她实在觉得别扭。 两人就这么正面对着,楼下的密集的鼓点声延续不过半分钟,舒月不自觉朝沈遇和靠近一步,又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因为她突然上前一步的动作,沈遇和迅速抬手抵住门框,长臂隔在舒月与身后的包间门之间。 “两个选择。”他忽然沉下脸,语气严肃地开口,“要么我现在送你回去,要么我通知舒言靳过来接。” “可是我还没玩儿够呢,现在不想走。”舒月撇撇嘴,显然不太乐意,就算他勉强抓住了能威胁她的小把柄,但他凭什么管自己什么时候回家。 何况她今天来TimeLess的初衷是看帅哥撕衣秀的,这会儿还没看着呢。 只是这个本质原因,她当着沈遇和的面又确实不好意思直说。谈不拢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向来擅长在这种情况下的话题转移术。 “你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你们在里面玩什么?我能不能也进去玩会儿?” 虽是转移话题,但她是真的非常好奇。 在舒月的认知里,沈遇和身上是有神秘感的。 是她忍不住想要去探寻的新奇世界的另一面。 那天晚上他载自己玩赛车特技,虽然开始时候故意逗她装不懂,可认真起来后,他的操作要舒月信服他的真实水平一定极高,她能感觉的出来,自己之于网络所了解的那些,对他不过都是些小儿科。 「死亡之吻」的执念没实现,哥哥们大概率是没办法帮忙了,她现在的希望都落在沈遇和这里。 毕竟之前由沈遇和带给她的体验感极好。 这就是她此刻低头道歉、能屈能伸、笑脸相迎的原始驱动力。 她的小身板同沈遇和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说这话的同时她灵活地弯了下腰直接从沈遇和抵着门框的那只劲瘦的手臂下钻了过去,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他身后的包间门踏进去,“再玩会儿我——” 可她这句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就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手扣住腰一手覆住双眼桎梏住,紧接着她人直接双脚被迫离地。 动作快到她慢了好几秒才迟钝地意识到她是被沈遇和单手扣着腰毫不费力地给直接提溜起来了。 再听到一声“砰”的关门声的同时,她被沈遇和重新放回地面,整个过程无比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直盖住她双眸的那只大手一拿开,她得以重见天日的那瞬,舒月整个人都僵了下,缓了一秒之后才像是重启成功一样触发炸毛模式。 “你、你、你干嘛啊!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干嘛还这么小气啊??” “不让我进就不进呗,谁还乐意进了真是的!!” “有话好好说,怎怎么你还动手了呢?” “而且你无缘无故捂我眼睛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看着呢!!” 她一张小嘴不带喘息地不停往外蹦词儿,也不管什么逻辑不逻辑,优雅不优雅的事了,看得出来是真急眼了。 不过听她这么恼火的不停输出,沈遇和面色反倒缓和了许多。 他叹了声,抬手重重拧了拧眉心,语气有些难掩的无可奈何,“你是属兔子的么?防都防不住。” 这小姑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好像与她仅有的两次接触,每每都是他被打的个措手不及,她上车拦不住,下车也拦不住,现在连这门,也一样没拦住。 “走吧。”沈遇和站直了身子,往前一步,“我先送你回去。” 这回舒月不再说什么不想回的话了,只说自己还有两个室友在一楼等她。 “一起送。”沈遇和一整个对随时随地可能闹起来的小孩儿没脾气的状态,耐着性子同她道:“那你先下去,跟她们商量好,我拿了外套再下去,这样好不好?” 舒月也没表示再有意见了,丝毫不留恋地转身就往楼梯口小跑去。 下到一楼刚走到沙发卡座那儿,还没来得及坐,孙雅婷和程嘉敏两人就先站起身激动拉住她手,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着急问她,“月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啊?刚才DJ撕上衣你看着没有啊!好刺激呜呜呜!” “学姐果然诚不欺学妹啊!!今晚这个DJ真的蛮帅的诶!身材也超棒,衬衫扯下来真的有腹肌诶!!虽然不是八块,但六块也很顶了啊!!” 此刻她俩描述的有多兴奋刺激,舒月心里就有多郁闷。 虽然没照镜子,但她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差一秒就能委屈哭的程度。 舒月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阵密集的鼓点应该就是撕衣秀ing,恨只恨她当时正和沈遇和尬在那儿,没来得及赶上这么精彩的一幕。 更郁闷的是她不止错过了心心念念的名场面,在沈遇和那儿也没能达成所愿,反倒差点儿被吓死。 可这会儿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叫苦,她还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事情同室友们交代清楚。 “婷婷、嘉敏,我刚非常不幸碰到我一个哥哥了。”她叫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心安理得把罪责全推给沈遇和。 闭了闭眼压下情绪,然后舒了口气又继续,“他不让我再待下去了,要送我们回去,但是你们想现在回吗?” 两人异口同声“啊”了声。 她俩都隐约知道舒月家庭条件出众,更感觉她家里对她的管束似乎很严格,不然也不会不让她住校,还每天车接车送,人也没多少自由。 “没事儿吧?那他没生气吧?要不要紧啊?” 舒月心虚挠了挠头,“倒也没那么严重。” “回就回呗,反正最精彩的已经看过了,过饱了眼瘾,酒也喝完了,再留下来好像也没啥事了。” “就是还要哥哥送我们回去会不会太麻烦人了啊?” 舒月刚想说是他自己说要送的,况且刚才要不是因为跟他对峙,自己也不会错过撕衣秀了,这账她当然算他头上,那现在麻烦一下他又有什么问题。 不巧的是沈遇和人已经下来径直往这边走过来,在距离她们面前的长桌大约半米的位置站定。 舒月一下哑火,抿唇不说话了。 卡座这里整体光线偏暗,不时会有顶灯转动扫过来,一连几次精准扫过沈遇和出尘绝类的上半张脸。可明明是这么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却要不明情况的那两人下意识觉得有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所谓压迫力。 “您好,我们是月月的室友,月月说您可以送我们回学校,那实在是麻烦您了。”孙雅婷和程嘉敏有些紧张地开口打招呼。 9. 09 女朋友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舒月眼神有些迟滞地看向沈遇和,看他神态软和地盘弄着手腕上的那串明显抛了光的佛珠,想他一定时常诵念,才会有如此态势。 所以,信佛的人总不至于犯下什么大罪吧。 舒月想,倘若他真要干那种事,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毫无负担的状态。 潜意识里,她从头至尾都对沈遇和有种莫名的信任,他确实斯文雅致,脾气温润。所以哪怕亲眼目睹了那样的画面,可冷静思索的这一路,她还是觉得其中定有缘由。 一个人对她好不好,舒月完全能感受得到。 虽然同他不过只见过两次面,也不乏误会与矛盾,但平心而论,失礼的一方一直是她,沈遇和始终泰山不动,温和以对。 其实舒月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态度,沈遇和他一定不会是坏人。 她相信沈遇和绝不屑于撒谎,所以既然他这样讲了,舒月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我原本没想跟你说这个的。” “那你原本准备如何?”他问。 “……准备告诉大哥。” “那现在呢?” “现在准备同你做个交易。” “交易?” 沈遇和颇为意外地轻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词汇,薄唇启合,饶有兴味地低声重复了遍这两个字,“你想同我做什么交易?” 他侧眸看着她,颇具耐心,似乎当真有意。 舒月轻咳了声以自增气势,觉得谈判不能过早就抛出自己的最终目的,还是迂回一点合适。 “我是这样想的,背地里打小报告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地道的行为。”她转过头仔细观察沈遇和表情,“你……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对吧?” “我不想你告诉我妈妈我的秘密,你应该也希望我不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没错吧?”舒月说,“所以说我们俩呢,也算是互相制约,那就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沈遇和不置可否,抿唇抬了下下巴,示意她继续。 “但是我也不能吃亏,毕竟比较起来你的秘密可比我的秘密性质严重许多,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再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我们之间的制约关系才能平衡。” 沈遇和抿唇强忍住笑意,眯着眼回忆了下,似乎已经好些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毫无筹码、肆无忌惮地提要求了。 习惯了身边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乍一对上这么个没心没肺又傲娇天真的小孔雀,的确横生乐趣。 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她的小心思就完完全全写在脸上,却还总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那一双灵动至极的大眼睛盈盈水光,盛满了对他回答的期待,就那么扑闪扑闪着一直盯着他看。 沈遇和乐得配合,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想要我答应什么事?” “很简单的!”舒月眼眸微弯,唇角的笑意难压,“上次我不是跟你提了想要玩的那些项目,最后就只体验了漂移和侧立。我还想要再试一次,特别是那个死亡之吻!” 沈遇和冷白修长的两手虚虚搭在方向盘上,食指的指节一下又一下轻敲着,像是在做最后的利弊权衡。 可他一直不开口舒月不免就有些担心,看他这般动作,心想自己这个要求很难答应吗? “也不是不可以。”终于沈遇和收了手,转过头看着她,“确定这就是你全部的要求了?” 他表情这般严肃,话术又似乎颇为严谨,更让舒月相信他们是真的在商讨协议。 “当然!”她掩不住兴奋地点点头,“我很讲信用的。” 沈遇和嗯了声,大手忽的递到她面前,“合作愉快?” 舒月忙不迭将自己的一只小手伸过去同他击了下掌,“合作愉快!” 算是交易达成,沈遇和重又启动车子继续往前,一直送她到小后门口。 舒月人都已经进后院了,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急忙又折返追上沈遇和已经开出去半百米的车子,扒着他那边的车窗问他,“可不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她微微有些轻喘,哪怕已然追上了,眼里的紧迫仍旧难减。 沈遇和却完全是相反面,他气定神闲笑着,却完全没有要给的意思,只反问她,“舒言靳就有,怎么不问你大哥要?” 舒月一下有些心虚,蹩脚地解释说忘了,“反正正好我想起来了,你直接给我不就好了,非得绕一圈多麻烦。” 为表诚意她忙从包里翻出张纸巾,扶着后车门框急切用眉笔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丢进车窗内,“我们交换!” “安排好我会联系你。”沈遇和却坚持,“或者你自己问他要。” 说完就开车离开了。 教养要她不会再次失态追车,舒月有些郁闷地转身回院子,不明白沈遇和干嘛非要坚持让她问大哥要,可倘若大哥愿意给的话,她哪还用得着刚才费劲跑那么一通。 算了,既然他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不会爽约,那就被动等他联系就是了。 慢吞吞回前厅绕了下,荔芳姨原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购物广告,瞧着人回家,起身迎上来,“怎么没给你福广叔打电话就自己回家了呀?他还等着你电话呢,跟我说不催你,要你跟朋友们一起多玩会儿呢!” 舒月习惯性搂着荔芳姨的腰半蹲着贴到她怀里撒娇,嘻嘻笑着避重就轻解释。 “福广叔疼我,让我多玩会儿,那我也要心疼一下福广叔呀,正好有人送我回来,干嘛还要辛苦他大晚上跑一趟啦。” 荔芳姨自然而然默认为是舒月的同学送她回来,也就没多问。 “那今晚玩的开不开心呀囡囡?” “开心呀!”舒月一想到不久之后的约定,就觉得兴奋不已。 “开心就好啦,赶紧上去跟太太说会儿话吧。”荔芳姨拍拍她的背要她起来,“下午你林丽阿姨过来聊工作安排,我听着好像是说太太最近有好几场联合演奏会要忙,估计接下来一两个月都不在京北了。” 荔芳姨说太太这会儿应该人在琴房,舒月听了她的话赶紧上楼去找季萱毓。 还没走到琴房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小提琴音,舒月放轻脚步小声推门进去,然后在门边的位置随意盘腿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听她拉完整首曲子。 一曲结束后,季萱毓一转头就看到心爱的小女儿盘坐在一旁,两手模仿小海豹鼓掌的方式用力地拍着,一个劲儿地夸着“妈咪真棒!!” “宝贝~你回来啦!”季萱毓心情大好,将琴在一旁的置物台放好,然后几步走过去,一下搂住小女儿的腰身用力将她抱起来,“我的囡囡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妈咪的最佳听众呀!” “妈咪呀——”舒月顺势搂住季萱毓的脖子埋头委委屈屈撒娇,“荔芳姨说你又要出差工作了啊?” 季萱毓叹了声,“对呀,前面休息了好几周,好几个工作堆到一起了,可能得持续个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妈妈得努力工作了,不然怎么给我的小月亮做好榜样呢?” 舒月唔了声,心口突的有些发酸,先前还兴奋的情绪自然而然低落,鼻尖贴着季萱毓的脖颈微微翕合,声音湿湿闷闷的,“我会超级超级超级想你的。” “不准再撒娇了啦,再说下去妈妈都要舍不得走了。”季萱毓半抱着她继续交代,“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乖乖听你荔芳姨的话,有问题叫哥哥们给你解决,但不准叫他们带你玩危险项目,听到没有?” “嗯我知道的,我会很乖的啦。”舒月有些心虚,当然不敢跟妈妈坦白她同沈遇和之间的秘密交易,保险起见,这次她连哥哥们都不准备告诉了。 同妈妈腻歪了好一会儿,她再回自己的房间,从包里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去洗澡前给手机插了电充电,等洗漱完出来时候,发现关机的这段时间里孙雅婷和程嘉敏在她们仨儿 10. 10 永定山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送完舒月后沈遇和驱车再返回Timeless,下了车特助林文轩就先着急迎了上来,简明扼要地向他汇报里面的情况。 先前一直咬死不松口的孙承佑在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何处境后终于态度软化,承认了当天晚上的那通电话的确是由他随机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拨出去的。 但除此之外,至于后续发生的其它事,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情了。 那晚吩咐他的人也只是随手丢给他一包名贵香烟作为打这通电话的报酬。 通话内容也很简单,只是要他复述一句话而已。而且在那通电话拨出之前,孙承佑压根不知其中利害关系,最终又会涉及到什么样的人,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事情办完的第二天晚上,却又突然来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竟然给了他六根金条做封口费,要他从此将这事情烂在肚子里,直到带进棺材。 他从前连金首饰都没上手摸过,更别说手里如今的六根金条了,过于丰厚的回报令他心惊胆寒。 孙承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捅了顶天的大篓子,他明白此事必定是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不敢再打听分毫,马不停蹄离开老家临市,这二十年来辗转多地,再不敢回去,也从未同任何人提及当日之事。 当年他也不过十小几岁,自然没有留多少心眼去刻意记住所有反常的特征。 时间久远,到如今他也只凭本能回忆起当年一些细枝末节。吩咐他打出那通电话的男人全程带着帽子口罩作为遮掩,年龄或许四十上下,右手中指的位置似乎有个小圆形状的烟疤。 至于那个后来又给他封口费的男人,同样遮掩严实,未有什么鲜明的特征,只依稀记得对方的声音沙哑,口音偏南方。 “依我判断,孙承佑应当是没有保留、全盘托出了。”林文轩又问,“那他人——” 沈遇和一直耷拉着眉目倦怠听他汇报,听到这处才抬手疲累地拧了下眉心,嗤笑了声,反常开口,“放了呗。找个人先看一段时间,别直接被人给弄没了。” 林文轩诧异住口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这还是他跟着沈遇和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遇到老板起了恻隐之心。在此之前,这位多年狠毒骂名背在身的大BOSS从未对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起过怜悯之意。 他向来更喜欢的是手起刀落、赶尽杀绝。 “另外,明天你联系一下逐影那边,务必找个技术稳妥的,安排一次内场平地里的双赛车特技,时间定下来之后让俱乐部的人打这个电话。” “你亲自带她去玩,开始前先检查车辆条件。” 沈遇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张折好的纸巾递给林文轩,“如果她还有别的想玩的项目,要是危险系数不大的,就都尽量满足她。” “所有预警措施都提前备好,别出状况。” “是——晚上的那位小姑娘?”林文轩谨慎试探着开口询问。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被老板的举止震惊到。 老板没有主动同他说起今晚上那位小姑娘的身份,他自然也没有多余置喙的立场。 林文轩只知道从他跟着老板的第一天开始,就从未在对方身边见到过异性友人的存在,他从来都是苦行僧的状态。 然而今晚的这位小姑娘,却十分不同。 她不止仅凭一声称呼就能将忙正事的老板轻易叫出去,甚至能近他身,更是在无端闯进来后非但没惹怒老板反而还能让他压着脾气亲自送回去。 林文轩笃定这小姑娘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当年是在沈老爷子的资助下完成的学业,海外顶级常春藤名校硕士毕业后又被老爷子安排在沈遇和身边,授沈老爷子的意尽心尽力为沈遇和做事。 这几年在沈氏,林文轩办事能力极强,人也十分上进,是沈遇和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工作这么久也大抵能摸清楚这位京北城里赫赫有名的沈家四公子的脾性,他人性子冷淡又寡情,一如传闻中手段狠厉、不留情面。 沈遇和向来惜字如金,懒得多废话,平日里吩咐他做事,能一句话交代完的绝不多说半个字。 这还是林文轩第一次从老板口中听到再三再四强调的一项工作安排——领一个年纪看着并不大的小女生去玩赛车。 若非老板人已几近而立,而对方小姑娘似乎才刚读大学,林文轩还真把不准这其中的关系何如。 “要她玩尽兴就行,不必同她说其他。”沈遇和轻嗯了声,掀起眼皮看向他,神情看着淡淡的,但警告的意味明显,“也不必同爷爷汇报。” 不提还好,提了反倒欲盖弥彰。 林文轩几乎是瞬间警铃大作,生怕这是向来眼里只有事业没有女人的老板堕落转折的开始。他知老板身上背着一重家族婚约,自此之前老板人也从来洁身自好,他领着沈老爷子的命令,从前也不曾为难过。 按说除却年龄差距不谈,重点是那小姑娘很明显过小,成年与否都未可知,从道德层面来讲委实有些不齿,可林文轩转念又想,这圈子里的有权有势的人物,又何来道德约束。 他自是不敢违逆了老板的话,只是不免忧心若是东窗事发,倘若真被沈老爷子知晓,到时候他与老板又该如何应对。 — 程嘉敏和孙雅婷问她沈遇和是做什么工作的,舒月完全属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尽管从前听起过他姓名,但因为从无交集,所以的确未曾关注过。 临睡前,舒月好奇点进搜索引擎搜了下「沈遇和」的名字,跳转出来的相关信息很少,像她的几个哥哥一样,应该是刻意做过算法优化压制关键信息词。 她不死心更换多个搜索引擎,后来终于意外在两所大学的官网资讯里零星找到他的名字,前缀是优秀校友毕业生、知名企业家沈遇和先生。 「……感谢优秀毕业生、杰出校友沈遇和先生向清大捐赠九千万……」 「……感谢杰出校友沈遇和先生再次向清大捐赠九千万设立励志奖学金……」 「……诚挚鸣谢知名企业家沈遇和先生今次向人大捐赠九千万设立企业助学金……」 他好像,很喜欢九千万这个数目。 以及,佐证明明白白,他这么喜欢捐善款,他的确是个好人呀。 舒月如是感慨。 所以晚上在TimeLess看到的那一幕,一定另有隐情。 毕竟会这样富有爱心、乐于回馈、无偿资助做善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狠心伤害无辜的人呢? 入睡前最后的记忆,是沈遇和临走时答应安排好后就联系她的声音。 只有单方面的联系方式要等待完全没有支点,也确实很能折磨人。 舒月毫无头绪又没有预备地等着沈遇和电话的这几天里,季萱毓已经跟着团队飞澳城开工,婶母曼卿仪也还未从国外剧组回来,是以如今舒家家里是根本没有能做主的女主人的状态。 舒月揣测沈遇和或许会同上次一样晚上带她出去,为了行动自由,她借口最近练琴实在太辛苦不想来回跑,央着荔芳姨别告诉妈妈,她想要在宿舍小住几日偷偷闲。 荔芳姨磨不过她,终究还是点头同意了。 哥哥们也心疼小月亮都念大学了还没多少自由,这次能趁着季萱毓不在住一阵子宿舍也不是坏事,能多跟同龄人接触挺好。 只不过等事儿真这么办了,放手让小月亮在学校适应,一个个的又到底还是不放心。 所以这几天,四人里每天总有一位抽时间亲自来京音看她一眼,顺道给她带点她平日 11. 11 惹情债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抱歉,我这里接到的安排是这样,老板他并没有说会过来。”林文轩恭恭敬敬地看着舒月解释,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您有什么其它的问题的话,晚点可以再跟老板联系,您看可以吗?”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助,林文轩其实理应帮助老板规避社交关系中不必要的误会与麻烦,这是他份内的工作。 至少应该帮忙向这小姑娘解释一句譬如老板工作繁忙实在难抽身之类的理由,但林文轩却并不准备这么做。 只是他不知道舒月其实并没有沈遇和的联系方式。 舒月当然也是瞬间大小姐的傲娇属性拉满,被摆了这么一道,她也并不愿意在沈遇和的员工面前袒露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沈遇和的联系方式这件事。 她莫名觉得有些挫败。 恍然明白了那天她提出要求的时候,沈遇和不动声色地问她“确定这就是你全部的要求了?”的根本原因。 当时她还没意识到这句话背后深层次的含义,直到此刻才终于发现自己被不留情面地直白上了一课。 原来在大人的世界里,在一场双方的谈判交易中,任何没有明确单拎出来注解的默认条件都意味着随时可能会发生变故。 她未曾想过沈遇和会将这件事假手于他人,单纯的默认为这是他们俩人之间的秘密,自然只会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完成。 事实证明,她果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谈判者,失败又愚蠢。 这个插曲之外,车子一直在目标明确地往今天的场地开过去。 到达预定的地方后车子停下,林文轩先下车,又过来帮忙拉开后座的车门恭敬请舒月下来,他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一处简易白色建筑物,“侧前方的休息屋是换赛车服装的地方,赛车服已经提前备在那儿了,要现在过去换吗?” 明明应该挺兴奋激动的时刻,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体验的专业的赛车特技,可现下她人就在现场,只要她点头,随时都可以开始,但舒月的情绪却异常低落。 那种鉴于被耍的恼怒、被放鸽子的失落与自省自己的确也有错漏的懊悔之间的一股情绪交织。 林文轩先她一步在前面走,领着她到休息屋门口,里面已经有位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在。对方显然在这儿等候多时,抬眼瞧见她过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妹妹终于来了,那就先进来把衣服换了,这样好不好?” 她手里捧着折叠整齐的一套红白配色的赛车服,装在塑封的袋子里,干干净净的。这会儿递到舒月怀里,“妹妹是自己换还是我进去帮你一块儿换?” 舒月条件反射抱紧怀里的衣服接过来,摇摇头拒绝,“不用麻烦,我自己就可以。” “那也行。”对方举止利落熟练,引她进入换衣间并贴心帮她关上房间门,离开前还不忘交代她,“我就站在门口这里等着你,有问题的话你就大声叫我就行。” 专业的赛车服真的很是帅气,舒月换完后对着镜子细细整理。她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赛车服的画面,内心短暂地愉悦了一下子。 她又低下头去找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镜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 收拾好拉开门锁走出来,舒月站在那位女工作人员面前缓慢转了一圈,认真虚心询问,“我这样穿着可以吗?” 对方过来扶着她后颈处的衣领理了理,认同点头,“穿的没问题,可以的。” 整理完后她退开一步,欣赏的眼神扫过来,笑着夸赞,“真真儿还是颜值决定一切,看看这么硬邦邦的衣服,穿在妹妹身上也好看的很。” “谢谢。”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 舒月心情也更愉悦了些,挺了挺脊背,转过身看了眼休息屋外不远处站着等候的林文轩,“林助,我准备好了。” 林文轩闻声回头颔首,微微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舒月跟着走出门,注意到原本她乘坐的那辆车子正对面的位置又停了另外一辆外观相似的车,两辆车边都各自站着位穿着赛车服的年轻男人。 “这两辆车一会儿一起跑,您想坐哪一辆车都可以。” 林文轩跟在她身边细细介绍,“两位教练都是实战成绩非常优秀的明星车手,这边的这位李教练拿过不止一次国内赛车特技大赛的金奖,对面那位是王教练,之前还是在国外赛车队待过的,从去年回国后也已经拿过不少大奖了。” “您可以选一选,想跟哪位的车走?”林文轩在车前站定,俯首小声询问她。 舒月秀眉微微蹙着,无意义扫了眼场内环境,然后抬手指了那辆离得近的车子,“随便,就这个就行。” “坐在前排的视觉感官效果会更好些。”林文轩便先一步上前替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那我会坐另外的那辆车子,全程陪您一起。” 舒月没意见,弯腰俯身坐进车内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身边,驾驶位上林文轩才介绍过的大赛经验丰富的车手礼貌地同她介绍自己,并再次枚举自己职业生涯的获奖情况,力证自己技术过硬,水平上乘。 看着对方恭顺又有些急于表现的模样,舒月不由自主又想起成人礼那天晚上,沈遇和载着不明真相的她飙车时候那般自信又恣意的状态。 总是感觉不一样的。 她垂眼看着手里的包包,那里面还装着她原本想要给沈遇和记录的口袋云台相机。 明明此刻身边坐着的人才是专业的赛车手,可不知为何,舒月坐在车里,手心却不自主微微有些发虚汗。 她想象那种极致的失控感觉,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似乎有些恐惧的情绪在发芽。 她之前没体验过真正的赛车之前,更多的是幻想冲动与向往冲击。所以那会儿大着胆子跟着沈遇和走,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二来则是出于自小对二哥的无条件信任。舒月坚定地相信二哥给她安排的一定是最安全最可靠的。 可后来真正跟着沈遇和经历过极速的时刻后,不得不说她在享受自由与刺激的同时也同样在经历不可预知的风险。 她第一次切实意识到随着速度飙升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她依旧愿意想方设法要沈遇和陪她再玩一次。 但现在,她人坐在专业赛车手的车里,舒月却忽然意识到,她敢再来一次完完全全是出于对沈遇和操作技术的信任。 就像此刻,她不信任身旁的这位宣称多次获奖的专业车手,也根本没有点头同意启动车子开始的勇气。 “算了,我突然不想玩了。”她干脆解开安全带,拿了包包推门就下车。 林文轩坐在对面的车子里看到这边的情况,忙下车过来询问她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今天不太想继续了。”她问林文轩,“我想回学校了,怎么回学校方便?” 这种突发状况不在林文轩的预警方案里,听到这话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紧急找了个借口要舒月先去休息屋稍等片刻,“我去和俱乐部的经理沟通一下,您稍等我两分钟。” 出来林文轩就赶紧给老板拨去电话,言简意赅汇报这里的突发情况。 “突然不想玩儿了?” 沈遇和正在会议室同一众子公司负责人开会,短暂地停止会议接通了这通电话,闻言也只当是这小姑娘就是心血来潮,毕竟她的想法瞬息万变,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他并未当回事,只沉声简短吩咐道:“那就随她,下次再说,等她想去了再去。先把她安全送回学校。” 再回到京音,舒月整个人都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将那口袋云台相机连包一起扔进衣柜里,闷声不响地戴上耳机坐在寝室听《c小调第五交响曲》,觉得这曲这会儿大概最能表达她的情绪。 到晚上八点,舒言逸按约定准时来她宿舍楼下准备接她去夜宵。他单手拎着个精致的包装袋,一手插着兜松松垮垮地站着等人来。 不一会儿小月亮人下来,舒言逸隔着玻璃门远远地就注意到妹妹的情绪不佳,以为她是晚上的课上受了委屈,想问她今儿晚课是谁带的,他打个电话过去点两句。 结果这小公主一来就一本正经地仰头抬眸看着他,真诚发问,“二哥,我看上去很傻很天真吗?” “?” 舒言逸抬手拍她脑门,“胡说什么玩意儿?哪个老师敢这么说我 12. 12 洗脑式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敏锐地听出来沈遇和这语气背后隐隐有些凉飕飕的意味儿。 出于对兄弟脾性多年的了解,陆宴周觉得倘若他现在要是点了这个头,那不出意外今晚上整个京北他手底下的场子都会被举报涉/黄。 虽然不可能真影响了他生意,但这种事情就是听着不爽,不难解决但一定麻烦。 纯粹是为给他添点堵。 “……我拦下来了。”陆宴周干笑了声,转回开始的话题,“所以你到底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得罪了人家,搞得人小姑娘气不过直接来我这儿寻人,别告诉我你这是玩脱了?” 沈遇和淡定地否认,丝毫没有心虚躲避的意思,“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一不懂事的小朋友,闹点小脾气不挺正常。” “你最好是真这么想。”对面陆宴周敷衍一声嗯,“不过沈九,我得提醒你一句,能进得了我场子的小姑娘,可都至少是成了年的,算不得什么小朋友了。” “……” 对面罕见地再次沉默,好一会儿,沈遇和不知所谓地笑了声,重又开口,“确实也是。不过从她刚出生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孩儿,还真没习惯把她当大人看。” “嚯,所以是舒家那小公主啊。” 陆宴周原本还好奇到底是哪家小姑娘这么大手笔,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敢直接在沈九头上动土。现在听沈遇和这话,他一下就猜到是谁了。 以沈、舒两家的关系渊源,不看僧面看佛面,那沈九这忍让的态度倒也情有可原。 只莫名觉得他这语气温情的很,即便隔着电话陆宴周都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的嫌弃,“真稀奇,你沈九这种无心阎罗什么时候还能长出颗心来了?” “没心我他妈早去八宝山躺着了。”沈遇和幽幽开了句玩笑,“行了,别乱猜,这事儿我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宴周立时懂了。 这事儿确实是沈遇和难得做不了主的一件,也不怪他这几年一直有意避开舒家人。当年那纸婚约阴差阳错到如今,最后砸他与舒家这小姑娘头上了。 小姑娘同他差那么多岁数,从前志同道合的好友还因为这事儿直接跟他掰得老死不相往来,他自然也不愿意当那禽兽祸害了人小姑娘。 但沈老爷子却不这么想。如今局势面上看着是平静,可沈朝宗到底担心自己身故后这小子压不住混乱局面,一心要他能同舒家结这门亲,眷眷之心自是都为了他考虑。 — 舒月冲动去TimeLess砸钱干坏事儿的时候也没预料过会产生多大的后续连锁反应,她只以为沈遇和会知道,主动过来找她,却没想到最先知道的人是自家哥哥。 但哥哥们听到的版本还有些不同。 递消息的人将舒月前后两次去TimeLess的事情给混淆了。 有人拍到了那晚舒月同沈遇和一起在TimeLess门口的同框照,殷切送到了舒言霆手里,连带着那则沈遇和撒钱包场还点男模撕衣秀的消息。 当天晚上,舒言霆直接开车带着荔芳姨过来京音,收拾了舒月的东西带着人直接回舒家西郊老宅。 一路上,舒月惴惴不安同荔芳姨一并坐在后排,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从小到大,在四个哥哥里,舒月其实最害怕的就是三哥舒言霆了。 他不像大哥那样即便自己犯了错也会耐着性子温润引导,也不像二哥总爱和她没脸没皮打闹拌嘴。 三哥他人性格果断又有些强势,是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性子,遇事直接一刀切,手起刀落解决问题。 傍晚那会儿三哥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出了点事,一会儿要过来接她回家住。 舒月本来还想着能撒撒娇就把这事儿赖过去,谁料她还没开始表演,三哥直接在电话里冷声通知她,“小月亮,这次的事情很严肃,你撒娇也是没用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每次都是这样,既然说出口的话就几乎等同于是下达最后的通牒,不太可能有转圜余地。 所以晚些时候他们人过来,荔芳姨跟宿管阿姨打了招呼后直接就进了她的宿舍,帮她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带着她下楼。舒月也没有再闹,乖乖一路跟着。 这会儿坐在车里,看着前排驾驶位上的三哥全程不说话,只黑着张脸,舒月心里就七上八下一阵乱,咬着唇犹豫着想问又不敢问,最后也只能默默地等先回家再说。 车子驶进大门后,舒言霆停车下来,将钥匙随手扔给一旁的岗亭守卫,转过头仍旧是冷着张脸,眼神示意舒月跟上。 进屋直接上三楼,目标明确地往舒月自己的房间去。 舒言霆一直沉默不开口,舒月心里也没底,只能静默地跟在他后面,莫名怀疑现下这场面有点像是要拉四堂会审审她一个人的意思…… 舒月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几次这种级别的会审,她仔细反省最近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至于,她应该也没有犯下什么捅破天的大篓子吧? 推门进屋后,环视一圈看清楚起居室里坐着的人,舒月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有二哥一个人在等着,那顶多算是两堂会审,问题不大。 舒言逸仍旧坐在他最喜欢的那张懒人沙发上,窝着一脸懒散地歪着脑袋,两手里蹂/躏他每次过来都会蹂/躏的那只浅绿色的小恐龙玩偶。 听见两人进门的动静,舒言逸才懒懒掀起眼皮看了眼,凉凉哼笑了声,“呦,小祖宗还舍得回来了?” 听二哥上来这句阴阳怪气的调调,舒月就觉得情况似乎并不太妙,搞不好大哥和四哥人不在并不是因为不需要来,而是因为分身乏术没来得及赶回来。 遇事不妙先卖乖,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就要准备泛红。 “别演!你,坐那儿去。”舒言霆一转身,看到舒月嘴巴开始往下撇,就知道她下一步要装哭。 这小孩儿从小到大最是会撒娇卖乖演委屈,活脱脱一个小戏精。 “干嘛呀?”舒月被三哥一下无情戳穿,情绪退散演不下去了,撇着嘴坐在一旁的琴凳上,“我又做错什么事了嘛!” “嚯,你还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舒言霆气得跳脚,压根儿坐不下来,手里捏着手机在起居室 13. 13 合婚书 《遇月》全本免费阅读 也不至于上纲上线到这种程度吧…… 舒月垂眼避开舒言霆问询的视线,“那个,三哥,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卿仪妈咪最近就要杀青回国了呀?” 不想回答三哥的问题,她就又来这种生硬的话题转移。 曼卿仪是舒言霆和舒言琛的妈妈,舒月理应称婶母,不过曼卿仪更喜欢小月亮叫自己一声卿仪妈咪。 舒家这辈五个孩子就舒月这么一个宝贝小女儿,她也一直把舒月当亲生女儿疼。 “我记得卿仪妈咪——” “好好说话,别打岔。”舒言霆在这点上绝不惯着她,坚决不配合她演戏。 但到底还是退了一步,“三哥现在不是在同你开玩笑。我不管你同那个姓沈的之前究竟是一起去的还是碰巧遇上的,这不重要了。总之以后你给我离他越远越好,记住没有?” 舒月被他托住下巴抬起头,一张委屈又娇俏的稚嫩小脸,不得不正面直视他。 “我知道了啦,再说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哪有那么容易说碰上就能再碰上嘛!”她眉头蹙着反驳。 要是真能那么轻易再碰面她也不必出那种混球招数,结果没把沈遇和给招来,反倒先自己翻了车,被哥哥们抓着了。 舒月越想越郁闷,也不知道是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家伙告她的秘。 她直起腰别过脸,已经有些不太高兴了,“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是我有你们四个哥哥在前面护着,又有谁敢欺负我嘛!” 没有联系方式? 舒言霆肚子里一连串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车轱辘话这下有些卡壳了。 他晚上看到那张照片后,联想到小月亮成人礼那晚的阴差阳错,又因为TimeLess背后的陆宴周同沈遇和之间这层关系在,他先入为主断定是沈遇和带着小月亮过去的。 要是真像小月亮她自己说的那样,两人之间没有联系方式,那确实也不太可能是沈遇和领着她去的TimeLess。 偶遇被拍到的同框照倒也不是没有合理性。 只是,即便妹妹这里一切疑点皆有解释,但沈遇和那儿却又说不通,他没理由接二连三的做好事。 他那人出了名的狠厉毒辣,唯利是图。这么个人,结果前脚带小月亮去玩赛车,后脚又在TimeLess偶遇后送她回家。 若说他真的没所图,舒言霆半点儿也不信。 他一定是在筹谋什么。 在阻止妹妹同沈遇和接触这件事上,舒言霆警戒线拉满。妹妹太单纯,但他们几个可不是死的。 只是因为舒月这会儿已经明显有些不高兴、要闹脾气的态度,舒言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今晚这事儿没处理好,是他火气上头过于冲动了。 也不知那姓沈的使了什么手段,看小月亮现下的态度,很明显是偏向这个狗东西,他要再硬逼,估计也效果甚微。 显然当下同小月亮讲道理是讲不通了。堵不如疏,他担心自己今晚太过强势要求反倒会助长了小月亮的叛逆情绪。 强压下火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舒言霆耐着性子又蹲下哄她,“好了好了,都是三哥的错,错怪我们小月亮了。三哥给你赔礼道歉,想要什么三哥都给你买,不生气了好不好?” 舒月也好哄,只这一句就又高兴了,偏过脸傲娇扬了扬下巴,脆生生哼了声。 “不过既然已经搬回来了,就好好在家住着。妈妈很想你,后天她就杀青回国了,到时候三哥载你去接机,好不好?” “后天就能回来了吗?”舒月欣喜抬眸望向舒言霆,“太好啦!那我要准备卿仪妈咪最喜欢的蓝风铃一起去接她。” “嗯。”舒言霆转头,眼神示意舒言逸准备先撤,“那我跟你二哥还有别的事忙,先走了,你别熬夜,早点休息。” 舒言逸懒洋洋起身,路过时候顺手摸了下舒月的头,“走了,小祖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舒月的房间,下到一楼后舒言霆面色才凝重起来,拉过一旁的会客椅先坐下,转头对舒言逸继续,“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姓沈的这个狗东西,手伸那么长,必定没安好心。” 舒言逸其实倒没有那么紧张,觉得舒言霆或许有些过度应激反应了。 毕竟沈遇和都快三十的人了,对上小了将近十岁的小姑娘偶尔发一发善心也不是没可能,况且两家爷爷辈的关系在那,他同大哥也曾经是多年的好友。 虽然不知道后面如何疏远了,但偶尔照顾一下世交家的妹妹倒也无可厚非吧。 舒言霆见他这副姿态,又想起上回小月亮成人礼舒言逸非得搞那什么劳什子惊喜的事。他从一开始就反对给小月亮搞这种视觉不明的仪式感,是舒言逸自己保证是女性车手他才点头的。 结果好巧不巧,最终阴差阳错带着小月亮去赛车的还真是个狗东西! 那么一圈圈跑下来,肾上腺素与多巴胺齐齐飙升的状态里,难保这些年被保护的太单纯的妹妹不会有所触动,舒言霆一想到这个就想骂他尽出馊主意。 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喷,门厅那儿听见动静,是舒言靳和舒言琛正好碰上了一块儿回来了。 舒言琛抬眼瞧着会客厅那儿有些微妙的氛围,换了鞋笑着走过来打圆场,“怎么了这是,大晚上不休息,你俩搁这修仙呢?” “商量个事。”舒言霆看向门口站着的大哥,眼神复杂,“小月亮的事。” 一听言霆说起那张小月亮同沈遇和在TimeLess的同框照,舒言靳脱外套的动作一下僵住,“什么?你再说一遍。” 快步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坐下,舒言靳表情明显有些难看,“从头到尾具体讲,到底什么情况?” 舒言霆将事情和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 “我严重怀疑沈遇和的居心。”他最后总结道。 眼见着大哥脸色愈发难看,舒言逸哎了声,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较真。 “不是,我说这事儿哪有那么严重,且不说沈遇和人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对咱妹妹一小孩儿有什么企图,就说以我们两家的关系,再者沈家老爷子还坐着阵呢,他顺手照顾一下不挺正常的。” 舒言霆哂笑了声,“你先别急着扯别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呢,要不是你当时没看住小月亮,她怎么会错上沈遇和的车,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些事!” 舒言靳少见的没有出声阻止两人争执,长久的一阵沉默后,他才沉声缓缓开口,“我认为言霆的担忧有道理。” “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们提过。” 舒言靳两手在桌前交握,有些难以启齿的犹豫,“当年爷爷同沈家老爷子白字黑字写下的合婚书,定的不止指腹为婚那次,是舒家女儿与沈遇和。” “所以,如果真要承认有这门亲事的话,不在我头上,在小月亮和沈遇和头上。” “哐当”一声巨响,舒言琛刚从客餐厅端来的茶盘失手掉落,尽数砸向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 他是瞬间气急了,眼眶都发红,“小月亮从小到大没受过一丁点儿委屈,小的时候是我们几个轮流抱着长大的,我连脚都舍不得她沾地,现在要我把她拱手让给比她大九岁的老男人,简直痴心妄想!” “艹!”舒言霆实在没忍住,烦躁地推开椅子站起身,“要不要脸啊这狗东西,他多大岁数自己心里没数儿么,他妈好意思吗他?!” 一直松松垮垮坐着的舒言逸一下绷直了身子,依稀抱着最后的幻想,“这事儿,沈遇和自己知道吗?” “高二那年我跟他一起去了趟洛杉矶夏令营,回来那天沈老爷子过来接机,当着我和他的面亲口说的。” 舒言靳抿唇,压住恼人的情绪,尽量不带情绪客观地陈述这件事,“当时他同我一样震惊,也很排斥。” “但沈家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这门亲事沈老爷子绝不会轻易放弃。” 一楼的会客厅里,舒家的哥哥们通通脸黑的难看,恨不得要姓沈的那个狗东西就此从地球上消失也不为过,而与此同时的三楼房间里,他们忧心不已的小月亮却正在因为终于同沈遇和联系上而雀跃不止。 虽然不地道,但果然她的混球办法还是起到了作用。 刚刚她从洗漱间出来时候,床头柜上放着充电的手机忽然响铃,原本还奇怪谁大晚上给她打电话,拿过来发现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手机号码,那刻舒月隐隐猜到对面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