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春》 1. 初入侯府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子时末,黑夜笼罩着永安侯府。 灵堂外的白绸被夜幕映染得灰暗不明,现下在冷风中摇曳着显得尤为寂寥。 自回廊下走来的高大身影却打破了这寂寥氛围,夜色正浓,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来人面容。 行至敞开的灵堂门口时,随风摇曳的白绸跟长眼似的,直往来人面前舞动。 这不懂事的白绸令为首的男子颇为不耐,遂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扯下扔至一旁。 灵堂内的婢女青竹此刻正手持剪刀拔高烛芯,抬眼就见祭奠用的白绸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但她不敢多言,毕竟这般行事的人是这永安侯府的主人,掩下思绪快步上前行礼:“侯爷万安。” 萧淮对青竹的惊慌不以为意,颔首示意她起身,便径直往里走。 倏然,顿住了脚步,只见棺柩前的蒲团上跪坐着一道羸弱的身影。 一身雪白素衣难掩婀娜身姿,墨发蜿蜒,仅用白玉簪随意挽起,侧身向门口这边张望着。 跳跃的烛火映照在莹白的小脸上,衬得那杏眼中将落未落的泪珠如琉璃般剔透,长睫微动,泪珠便自眼下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划过,更显妩媚,柔嫩红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启,好似一副欲语还休的姿态。 美人垂泪,很是动人,萧淮向来端方自持,京都绝色乃至塞外美人众多,无一人入他的眼,没成想却屡屡被这张芙蓉面晃得心神荡漾。 自少时起,他便习惯性掌控一切,这种失控的心思令他烦闷不已,微蹙着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以此缓解。 「谁都可以,就她不行,难道你忘了……」萧淮内心涌出一道声音在提醒着他,摩挲扳指的手越发用力,仿佛如此便能将压力倾泻。垂眸定了定心神,再睁眼又恢复了往日矜贵疏离的模样。 跪坐在蒲团上的宁婉并不知晓萧淮的挣扎心思,只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细长的指尖捏到泛白都浑然不觉。 此刻她本不该出现在灵堂,只因她如今是众人眼中的不祥之人,不配出席葬礼。 侯府老夫人也因此吩咐宁婉在房中抄写佛经,这段时日不要随意出门,实则是惩罚她罢了。 明日便是她父母下葬的日子,她实在无法忍受不能送亲人最后一程,故而吩咐青竹趁夜支走守灵的下人,偷偷跑来祭奠。 谁知远在岙州的萧淮会提前一日回府,还摸黑前来刚好撞到这一幕。 仰面看着眼前人,本就对这人有着些许恐惧,如今更是惊慌,宁婉贝齿轻咬唇瓣,惶惶然开口恳求:“侯……侯爷,我这就走,还请侯爷在祖母面前帮忙隐瞒一二。” 因刚刚哭过,软糯的嗓音都带着几分哭腔,听起来格外可怜。说罢她便即刻起身,生怕动作太慢惹得萧淮不快。 “不必。”低醇而沉稳的嗓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萧淮垂眸看着眼前红了眼眶的宁婉,像只脆弱又无助的小兔,心上一软,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要是以往必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扰乱自己的心神。 心中暗暗自嘲,果真是,色令智昏。 长腿一迈便在旁边紫檀云纹椅入座,闭目假寐道:“半个时辰,够了吗。” 虽是问句,可宁婉听得出他话里不容反驳的意味。 “够了。”柔声道完谢又抓紧跪坐下去,红着眼将她亲手抄写的佛经往火盆里放。待烧的差不多,才敢看向一旁端坐的身影,殊不知那道身影也正牢牢地盯着她。 故宁婉转头便对上萧淮那深邃的眼眸,一如初见时的那双眼一样,不同的是,当初他的眼里全是漠视疏离,如今却多了几分打量深究与令人看不懂的晦色。 —— 五月前 烈日当空,将地面蒸腾得滚烫,好容易吹来一阵风,却卷起一层层热浪,向人扑面而来。 侯府下人们正顶着暑气,有序的搬着盛满冰块的黄铜鼎往主子们房内放。 途经老爷院落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抽泣声。 府内下人规矩繁重不敢多听,怕被主子责罚,放下冰块便速速离去。 屋内,一貌美妇人正抹着泪,向面前男人哭诉:“你个骗子,说好了过两年等风头过了便来接我们母女,结果呢,你让我苦等了十几年。” 男人心疼的为她擦拭眼泪,紧抱着她丰盈的身躯不停安慰着:“为枝,是我没用,这些年苦了你,对不住,往后定不让你再受委屈。” 一旁的宁婉早在父母见面的那一刻便退出了房间,为久别重逢的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自己则顶着炎热来到院内略凉爽的秋千架坐下,耳边蝉鸣与蛙叫此起彼伏,渐渐的消退了些许不安,低垂着小脸消化着近期发生的事。 自记事起宁婉便跟母亲寄居在怀南的舅父家,舅父忙碌,舅母不喜,下人拜高踩低,这些年两人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虽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但至少有一个容身之所,还能将宁婉养的身娇肤白,已是很感激了,否则一个貌美妇人带着幼女,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记忆中,她母亲日日翘首以盼,总念叨着「婉儿,你父亲说过让我等等,他一定会来的,一定……」心中期待着那达官贵人来寻她,可等来的全是舅母与下人们的奚落嘲讽。 向来沉默的舅父曾数次提出将母亲嫁出去,母亲虽与人无媒苟合,珠胎暗结,但好在有一副好皮囊。只需将宁婉过继在舅母名下,她母亲便可以给富贵人家做个侍妾,再者给身份不显的人家做个填房也可。 没成想母亲竟以自尽来拒绝舅父的提议,还搬出已故的外祖来堵舅父的嘴,久而久之,舅父也不愿管。 宁婉虽不懂母亲口中的情爱,但也由心的担忧,也曾劝慰母亲放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陷入爱河又求而不得的女人怎会轻易放下呢,果断放弃,那以往付出的一切又如何令人甘心。 就当她母亲终于在长久的等待中绝望时,京都寄来了一封信,尤记得那日母亲一直哭着,哭完又大笑了起来。 再后来二人便被接到了京都这赫赫有名的永安侯府。 “呼……” 长呼一口气,宁婉抛开脑中纷扰的思绪,美眸流转,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气势磅礴的房屋,绵延不绝的回廊,精心雕琢的庭院山水,恪尽职守的下人,无一不展露着府邸主人的尊贵。面对如此华贵的侯府,她顿觉不真实。 良久,房门被推开来,萧毅廷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乖巧的坐在秋千上等待,心立马软得化成一滩水。 宁婉见父母出来,碎步上前,向着面前俊毅的中年男子,微微福身行礼。 身子刚半蹲,便被萧毅廷伸手扶了起来,她抬眸一看,萧毅廷看向她的眼里尽是慈爱与愧疚,说话的嗓音都不自觉的带着谨慎讨好。 “都怪为父,让你们受苦了,婉儿,往后咱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离,可好?” 言语恳切,堂堂七尺男儿眼泛泪光,饶是宁婉再有怨怼,此刻面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卑微语气,也怨不起来了。 “老爷万安,老夫人有请您移步寿安居。”万嬷嬷老 2. 绞丝玉镯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须臾,万嬷嬷扶着雍容华贵的老夫人自里间走了出来,花白的头发梳的尤为端庄齐整,看起来精神抖擞,身上有一种自骨子里散发出的威仪,令人不敢忽视。 另一侧扶着她的是大房的于氏,老夫人育有两子,大儿子萧毅德跟随老侯爷行军打仗,老侯爷战死后不久,萧毅德也在一场战役中身亡,只留于氏寡居在侯府。 于氏的外貌不算出众,但胜在娴静优雅,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瞥了眼站起身行礼的萧毅廷三人,便施施然在对面入座。 老夫人扫视着面前众人,微微颔首道:“都入座吧。” 语气平淡无波,宁婉却不明觉厉,总觉得她仿佛下一刻便要出言训诫一般。 萧毅廷见自己母亲态度冷淡,唯恐令爱妻幼女难堪,主动打着圆场道:“母亲,如今我将您儿媳跟孙女接回来了,为枝您见过,倒是婉儿您第一次见。” 宁婉莲步轻移跟随母亲上前见礼,婢女也适时端来了两杯清茶。 “儿媳见过母亲” “婉儿见过祖母,祖母安康。” 老夫人这才正视着两人,放在宁为枝身上的目光略微厌恶,眼皮一抬旋即掩盖住了,伸手接过她的茶,随意碰了下唇便示意万嬷嬷拿走。 若无其事的摘下一支尚算贵重的红宝石金簪当做见面礼,随手递给宁为枝道:“宁小娘,今日起入了侯府,往后得谨言慎行,尽心伺候夫主,明白了吗,入座吧。” 宁为枝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这打发奴才似的金簪,宁小娘,夫主?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她的妾侍身份。 没关系来日方长,她强压下怒火,笑意盈盈的接过金簪道:“妾身多谢母亲。” 老夫人瞪她一眼,开口训诫道:“宁小娘该自称奴婢,更不能唤老身母亲,看在老二的份上,可以自称妾身,母亲二字不可再唤。” 于氏瞧着眼前美貌妇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这女人这么多年还是无甚长进。 顶着张完妆的脸蛋,口脂却全无,甚至唇瓣还略微发红,婉丫头那闺阁女子看不懂,可在场其他人一眼便明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她与二弟白日宣淫? 除了一张皮囊一无是处,这二弟真真是眼盲心瞎,放着高门千金不管不顾,偏把鱼目当珍珠。 “婉儿,是哪个婉?”老夫人接过宁婉手中清茶,品了一口问道。 宁婉缓缓抬眼,见老夫人目光如炬似要将她看透,长睫一垂乖巧应答:“回祖母,是清扬婉兮的婉,听闻是父亲以往取的字。” 于氏观老夫人脸色对宁婉并无不满,适时插言道:“取自诗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名字不错,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的确很美,可老夫人担忧非常,一则是已经有个狐媚美人将她儿子迷的团团转,现下生个女儿还长得如此招人。 二则,生得美是好事,怕的是心术不正,更何况还是被宁为枝养大,不知有没有被教歪。 再观察一下罢,紧接着又问:“可读过什么什么书?” 当下女子大多读的是女德、女诫、孝经,但宁婉不是,她爱看书,什么史记、四书五经、甚至医书,话本全都看。 在慧眼如炬的老夫人面前,她不敢撒谎,如实应答:“回祖母,婉儿自小便爱看书,近日正在看的是《中庸》。” 萧毅廷是越看自己女儿越满意,与宁为枝对视一眼欢喜开口道:“不愧是我女儿,与我幼时一模一样,各类书籍都爱不释手。” 老夫人睨了自己儿子几眼,便又接着问了一些问题,宁婉都轻声细语的一一作答。 到最后老夫人微微点点头,从万嬷嬷拿来的锦盒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通体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绞丝白玉镯,拉过宁婉细白的小手,缓缓戴了上去。 宁婉有些惶恐,这手镯应是十分名贵,正迟疑是否推拒,老夫人已经招呼她回去入座,无法,只得福身谢礼,步伐轻柔的回了座位。 老夫人随后又叮嘱了自己儿子几句,便转头吩咐于氏安排宁婉二人的住处。 原先侯府一直是老夫人执掌中馈,由于丈夫与最为优秀的大儿子相继离世,受不住打击,大病了一场,身子大不如前,便将管家事由全权交给了端庄的于氏和前院的胡管家。 他俩也不负所托,这些年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于氏观老夫人对宁小娘与宁婉的态度,便立时明了,恭敬回复道:“二弟与宁小娘许久未见,定是小别胜新婚,不如就将二弟院落旁的落霞轩给宁小娘,母亲您以为如何。” 老夫人对这个安排尚算满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随意安置既可,对着于氏点点头表达赞同。 但宁为枝却异常不满,萧毅廷刚才还向她表决心,往后不让她受委屈,她知道自己身份不显做不了正妻,但只要萧毅廷的心在她身上,便无所谓。 可就算是妾侍,也要让大家知晓自己是最受宠的,最直接的便是让她一个妾侍入主萧毅廷的院落,如此看谁还敢小瞧她。 于是宁为枝不动声色的伸手搭在萧毅廷的手臂上,巴巴的瞅着他,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委屈。 屋里其他人并未看到宁为枝的小动作,倒是身侧的宁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萧毅廷立马出声反驳:“母亲,不如让为枝与我同住浩然居,院子宽敞,有她陪伴在侧,儿子宽心。” 此言一出,众人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的不敢出声。 老夫人气的脸色涨红,镶嵌赤金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发出极大声响,怒声道:“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然心的房间,你让九泉之下的她作何感想。” 萧毅廷想法十分坚定,不能令为枝伤心,满不在乎道:“母亲,儿子心意已决,这十几年让为枝苦等,儿子不能负了她。” “那你就可以负了然心,负了为你生养子嗣的结发妻子?”老夫人怒目圆睁说道,显然是失望极了。 萧毅廷听闻这话想再张口,却不知为何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宁为枝见好就收,垂着泪水跪下请罪:“老夫人莫恼,是妾身的不是,妾身觉着落霞轩很好,妾身愿意。” 好一招以退为进,宁婉看出了母亲的意图,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母亲。 以往的她虽然有时情绪会过激,但并不似今日这般挑唆他人母子感情, 3. 待人宽和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瑞雪居内,已有几名婢女候着,见宁婉进门,立马迎上前来行礼,宁婉对着几人扬唇一笑,柔声叫她们起身。 管事嬷嬷将人送到便福身告退:“婉儿小姐,您一路舟车劳顿,这便好好休整,奴婢先不打搅您了,您看需要些什么派人知会一声便是。” “多谢嬷嬷。” 听闻这话,管事嬷嬷颇为受宠若惊,向来只有奴婢向主子道谢的,且看老夫人对这庶出小姐的态度也尚可,惶恐出声:“都是奴婢份内之事。” 见管事嬷嬷这诚惶诚恐的模样,宁婉不再多言,粉唇微勾浅笑应是。 以往在怀南老家,下人们见她舅母不喜她们二人,便明面上过得去,暗地里却克扣了许多。 她母亲向来自视高贵,从不给下人们好脸色,宁婉要是再不对下人们客气些,怕是到了冬日连炭火都分不到多少,时日久了,她也就养成了礼待下人的习惯。 与嬷嬷话别完,宁婉迈步进了瑞雪居,四下环顾,景色宜人,小院内也确如名字般凉爽。 虽处在烈日正盛的东面,但好在院中有一颗参天古树遮住了大半灼热阳光,再往前走便是修剪齐整的花草与休憩的小亭,院子不大却别有一番雅致风味。 进了屋,最后一丝热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只见外间的圆桌旁放置了一鼎冰块,细看那冰块上还堆着几片荷花瓣,散发着阵阵幽香。 宁婉美眸微转四望着周遭,随后轻抬莲步往里间走去,身后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点点头示意,一个跟着宁婉,另一个则快步出了房门。 等宁婉在里间靠窗的榻上坐下,刚刚那出去的婢女已经端着银制的雏菊纹小托盘往返回来了,行至榻边将托盘中的琉璃小碗放在宁婉身旁的小几上,眯着月牙眼笑道:“小姐,天儿热,用碗西瓜冰酪解解暑罢。” 小几上的西瓜冰酪看起来十分可口,宁婉浅笑着道谢后,端起品尝了起来,瞬间一股甜丝丝的凉意裹挟着她的软舌。 宁婉向来喜甜,这冰酪正合她的口味,紧张了一整日,此刻吃到自己喜爱的食物,轻松了不少,开心得都眯起了眼。 月牙眼的婢女见宁婉高兴,神色雀跃的站她身边持团扇为她扇风,另一个婢女则并不多做何事,只恭敬开口为她介绍起瑞雪居下人分工。 “小姐,奴婢青竹,现今院中一等婢女有奴婢与寻梅两人,伺候您日常起居,其余是粗使婆子与洒扫婢女……” 不等青竹说完,站在宁婉身侧的寻梅便立马娇俏的插言:“小姐,往后院中事务尽管吩咐奴婢们。” 宁婉观面前身着青绿色绸衫的两人,同样的服饰不同的性子,青竹话不多较为端正恭敬,寻梅则是活泼亲和。 看着寻梅这爱笑的脸,不禁想到自小便照顾她的兰嬷嬷,也是很爱笑。这次来京都本想带着兰嬷嬷一道,可她的身契在舅母那儿,舅母又不愿放人。 压下酸涩心内暗道:「兰嬷嬷…再等等我,等我这边稳定了便去赎你。」 思及此处,宁婉抬首对着青竹与寻梅嫣然一笑,柔声向两人问询着:“今日见了祖母与大伯母,不知侯府还有哪些长辈呢,两位好姐姐请告知我一二,可好。” 寻梅见这天仙般的小姐莞尔一笑,只觉自己被定住了似的,待反应过来只剩羡慕,自己一向最为满意自己的容貌,可比起面前人来是远远不及…… 倒是青竹惊艳了一瞬,便立马沉着的思索着回话:“小姐,奴婢当不起,唤奴婢青竹即可,您想知晓的,奴婢定知无不言。” 从青竹口中得知,以往老侯爷在时侯府还是镇北侯府,只因老侯爷一举拿下北凉被封镇北侯,还被先皇赐国姓‘萧’。 老侯爷与老夫人育有两子,大儿子萧毅德继承了老侯爷的英姿,骁勇善战,自小跟着老侯爷勇战北凉。 二子萧毅廷文弱,不爱舞刀弄枪,唯爱笔墨与风花雪月,考取功名进了翰林院,又因着镇北侯之子的名头在朝堂混的风生水起。 那段时日侯府最是风光,然而好景不长,老侯爷与大儿子相继战死沙场,只留老夫人与于氏两个寡妇还有萧毅廷这闲散官员,侯府虽名声仍存,却再不复以往荣光。 于是老夫人做主给萧毅廷定下了一门亲事,冲冲喜热闹热闹,对象是前太傅千金,听闻这太傅千金对长相俊俏的萧毅廷十分满意,两人成亲后不久有了一个儿子,便是如今的永安侯萧淮,字淮之。 于氏在四年后也同老夫人商量,她与丈夫成婚一年聚少离多,再见已是阴阳两隔,很是孤苦,想从自己母家过继个孩子到名下。 老夫人自大儿子去世后,一直郁郁寡欢,心想守寡的于氏应更是难过,便开口应下了。 于氏得了首肯,从母家挑选了个约五岁,且眉目隽秀的子侄养在身边,取名萧峋,字有为。 后来二房夫人因病去世,萧毅廷身边偶有红颜出没,却一直未曾续弦,年纪尚幼的萧淮便养在了老夫人身边。 萧淮自小聪明过人,长大了更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十几岁上战场,一步步承接了镇北侯的兵权,这么多年鲜少有败绩,各国都忌惮萧淮这东靖国战□□头,轻易不敢来犯,自此让落寂的侯府又重拾辉煌。 而萧毅廷早些年传出德行有亏的传言,他的官职不升反降,没了父兄的庇护,这些年在朝堂并不如意。 本来永安侯父亲的名头很响亮,但好似萧毅廷在萧淮很小的时候便莫名的对他不管不顾,故而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一向不睦,渐渐的连面都少见,此事京都人人皆知。 宁婉听完秀丽的眉紧蹙着,心中十分诧异,她父亲明明对她就很好,那样和蔼的人怎会对自己儿子不闻不问。 还有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神侯爷,私下会是好相与的人吗。 她是闺阁女子,自小养在后宅,听闻过最大的官儿便是知府,对远在千里之外又位高权重的永安侯无甚了解,掩下异样的思绪,宁婉又接着问道:“那…我嫡兄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不等青竹回话,寻梅眼睛一亮抢先应声:“侯爷英武不凡,待奴婢们也宽容,是个顶好的人。” 青竹淡淡的扫了眼寻梅那因羞怯而泛红的脸,神色有些莫名,踌躇再三还是默默的垂首站在一旁。 有寻梅这话,宁婉暂时放下心来,勾起唇角对着二人柔声道:“时辰不早了,烦请二位帮我叫些水可好,我想沐浴洗漱一番。” 青竹急忙福身道:“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这便去。” 说完快步走向门口,对着粗使婆子吩咐:“刘嬷,小姐要沐浴,送些热水来。” 寻梅则去往内间的屏风后准备沐浴的香露与寝袍,待完全备好,已是夜幕降临。 “小姐,奴婢帮您宽衣。” “不必了,你先下去罢,待会儿我洗好了再唤你来。”宁婉缓缓牵开寻梅伸来的手,轻声细语的推拒着。 她初来乍到,对身边一切都不熟悉,一直紧绷神经应对着众人,这会儿想独自静一静。 月色衣衫自宁婉骨肉匀称的肩头滑落,露出漂亮的蝴蝶骨,再往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与笔直修长的双腿,玉足轻抬踏上浴桶旁的木台阶。 待身体浸进带有清香的热水中,宁婉不禁舒服得轻叹,天鹅般的脖颈惬意的往后靠在浴桶边缘,湿漉漉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房梁。 此刻她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下午在寿安居发生的事。 「母亲今日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可以为自己争取,这般挑拨无非是觉得父亲还同以往一样是侯府一家之主,所以便想趁机出口气。 现在她也应该知晓了,如今兄长才是侯府的掌权者,而父亲又与兄长离心,那得罪了教养兄长的祖母后,她该如何在侯府自处。 我的处境难一些无所谓,但母亲那要强的性子怕是再也受不住白眼磋磨。 罢了,观父亲今日所为,证明他是真的爱护母亲,他会护着母亲的吧。 但愿在父亲的劝慰下母亲也能放下心中不平,安心的与父亲相守,别再为了争颜面去做这般不留余地之事。 至于往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罢,祖母虽表面严厉,内里却并不像是锱铢必较的人,那同父异母的兄长,听寻梅说是个性子宽和的人。 想来,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我谨小慎微些,应该会比以往寄人篱下,被舅母暗地里磋磨的日子好过罢…」 是夜,微凉夜风裹着黄沙飞舞在东靖国的朔漠边境。 随着一阵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队人马顶着漫天黄沙自城门而入,黑色劲装暗卫双腿一夹马腹,快马上前在为首高大男子耳边低语。 该锦袍男子微蹙的眉因暗卫的低语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勾,随后两人扬起马鞭,一前一后的往巷子疾奔而去,身后着盔甲的将士则带领兵众前行,顷刻间化为一队黑影。 朔漠地牢内,阴暗潮湿的环境如同地狱般压抑,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尸肉味儿与犯人们的屎尿夹杂着血汗味儿,味道十分古怪难闻。 地牢两侧的犯人有的正浅睡着,有的低声痛呼着。忽闻有人往里走来,尚能活动的犯人拖着伤痛的身躯扒在铁栏上,不停的惨叫哀嚎。守卫的官兵见状抽出鞭子挨个抽过去,却也无济于事,喊冤叫屈的嚎叫此起彼伏。 霎时间,哀嚎声逐渐减弱,犯人们都神情惊悚的盯着来人,不敢再放肆。 只见适才城门处的高大男子面色 4. 晨起请安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万籁寂静中,被褥翻覆的悉索声自床帐内传来,少顷,声响渐弱,一双莹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床幔。 青竹将温水端进来时,便看见宁婉迷迷糊糊的坐在床边。柔顺黑发随着她的头一点一点往下垂,杏花色丝绸睡衫滑落肩头,露出一大片嫩白春光,脸蛋粉扑扑的,显然是还未睡醒的模样。 这媚色撩人的场景,令同为女子的青竹都止不住红了耳廓。顺手将黄铜水盆放下,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宁婉,小声唤着:“小姐,时辰尚早,不如再歇一会子。” 宁婉闻言,伸手揉了揉睡意朦胧的杏眼,柔软嗓音带着几分慵懒道:“不了,要早些去祖母那儿请安呢。”只怪她自小便有些贪睡,每日清晨势必要迷糊好一阵才能清醒。轻拍了拍粉嫩脸颊,试图强打起精神来。 “那奴婢先伺候您漱洗。” 青竹转身端来温水放在床边木架,又取来小罐玫瑰盐与玫瑰清茶放置在托盘上,半蹲着举到宁婉面前,道:“小姐,奴婢观您昨日很是喜爱院中玫瑰,便先拿了新鲜制作的玫瑰盐来,您看,是否更换其他的漱口盐?” 不愧为侯府的一等婢女,观察得如此仔细,且如此贴心,宁婉扬唇一笑:“我很喜欢,不必换了。” 待梳洗完毕,用完早膳,才将将卯时。宁婉擦了点口脂,便带着青竹朝寿安居方向走去。 梳妆桌旁的寻梅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挫败,自己一身梳妆打扮的好手艺,如今竟施展不开。 只因宁婉那脸甚至无需过多妆饰,简单描眉,擦些口脂即可,多了便会太过华丽,反而不太适合去拜见老夫人。 「罢了,乐的清闲。」寻梅心中安慰自己几句,笑眯眯的吩咐洒扫婢女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走。转身拿起梳妆盒中,老夫人赐给宁婉的双边云鬓花颜步摇戴在自己发髻上,捧着脸颊欣赏镜中的美貌,良久,才依依不舍的放回盒中。 “青竹,旁边是谁的院子?” 行至院中,宁婉抬眸望向古树旁的围墙,只见墙外气势恢宏的飞檐屋顶耸立,略有些好奇的开口。 青竹将手中烟紫色轻薄披肩缓缓搭在宁婉肩头,顺着古树方向瞥了眼,道:“隔壁是侯爷的主院,侯爷事儿忙,近日并不常在府内。” 伸手拢了拢披肩,宁婉浅笑着点头:“嗯,兄长是东靖永安侯,定是十分忙碌,还不知何时能亲眼见见他呢。” “奴婢倒是不知,想必尚有些时日。”青竹认真思索回道。 见青竹这认真的模样,宁婉不禁莞尔,抬手挽住青竹的胳膊,轻扯着往门口走“无事,我随口一问呢,好青竹,咱们走吧,早早去祖母那儿。” 不知为何,明明青竹面上是一派冷清恭敬,但她就是对青竹有着莫名的好感,并且有青竹在身侧提点帮助,自己也会安心许多。她也无甚好友,想来,这便是一见如故。 青竹垂眸盯着胳膊上细白的手,好似不太习惯与人太过亲近,想借口于理不合推拒,但看这玉手主人诚挚的笑脸,推拒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路上宁婉与青竹谈笑着,时不时问些有关侯府的问题,青竹都耐心的一一解答,不多时便到了寿安居。 守门婆子见人来,忙福身见礼:“婉儿小姐,老夫人还未起呢,您看…老奴去通传否?” 宁婉意会到婆子的犹豫,老夫人尚在休息,贸然通传定会打扰。对着婆子眉眼一弯道:“是我来早了,嬷嬷不必通传,我等等便是。” “欸,小姐您前厅稍坐。” 跟着婆子来到寿安居前厅,向婆子道谢后,宁婉双手交叠安静的坐在玫瑰椅上,青竹则立在她身侧持团扇为她扇风。 婢女们端来茶水点心,便站在一旁候着,一时间,屋内只有宁婉手中盖碗茶杯的轻碰声与青竹手中团扇的风声。 良久,寿安居卧房内,头戴靛蓝色牡丹刺绣抹额的老夫人悠悠醒来,万嬷嬷立马上前相扶,转头吩咐屋内婢女:“玉屏,将参汤端来。” 老夫人闻言皱起眉:“云芳,刘太医上回说这参汤还需饮多久。” 接过参汤,万嬷嬷舀了一勺递到老夫人唇边,满眼心疼道:“老夫人可是腻了这味道,那明日给您加些红枣可好,刘太医说了,这参汤配着汤药,需得再饮月余。”自老侯爷与大爷离世,老夫人哀思过度,伤了身子,至今是汤药不离口。这让自小跟着老夫人的万嬷嬷,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见万嬷嬷红了眼眶,老夫人明白自己的身子愈发不如往昔了,不再多言,张口饮下勺里的参汤。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低迷,万嬷嬷忍下泪意,笑着转移话题:“瑞雪居那位今儿早早的便到了,怕扰了您休息,一直在前厅候着,奴婢瞧着,是个有定力的。” 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嗯,那女人倒是生了个不错的女儿,等多久了?” “一个时辰有余。” 前厅… 宁婉乖顺的坐了许久,身子有些僵,正犹豫着是否起身活动活动,美眸微转,骤然瞥见门口立着一约二十三四的锦袍男子。 只见该男子面容清俊,眼尾自带温和笑意,一身青白相间的阔袖锦袍,腰系青色束带,束带下悬挂着弯月青玉佩,右手持一把玉骨折扇抵在胸前,举手投足间尽显斯文书卷气。 宁婉大概猜到此人身份,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寿安居前厅的男子,怕也只有青竹口中过继的大房嫡子,她名义上的堂兄,萧峋。 身后,于氏端庄的身影出现坐实了她的猜想,不再迟疑,轻柔起身行了两步向二人欠身见礼。 于氏温柔一笑,抬手将宁婉扶了起来,拉过宁婉柔荑般的小手轻拍着:“婉丫头,怎的这般早?”说完朝着自家儿子下巴轻抬,努努嘴道:“还未介绍,这是萧峋,较你年长许多,是你堂兄,有为,快来见过你婉妹妹。” “堂兄。”宁婉闻言朝旁侧青白身影示好一笑,随即微微低头欠身。 从萧峋的角度垂眼看去,眼前女子略低着头,柔顺发丝散落鬓边,露出莹白的脖颈,再往下烟紫色薄衫贴着婀娜身躯,纤腰袅袅,更显得她弱柳扶风,肤色似雪,一颦一笑如九天仙子般摄人心魂。 饶是阅美无数的萧峋都怔怔愣住,不自觉喉头翻滚,眼神逐渐放肆,直勾勾的盯着她。 身旁于氏见萧峋这失态模样,好似气恼非常,一改适才的娴静温柔,攥紧手帕冷冷剜了眼毫不知情的宁婉,侧身对着愣神的人影重重咳嗽一声:“咳!!” 被厉声唤过神来,意识到失礼,萧峋捏拳抵唇,暂时收敛那势要将人扒光的眼神,将折扇潇洒一收,对着宁婉拱手回礼:“婉妹妹。” 宁婉未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抬眼一瞧,只觉这堂兄温和有礼,但那微眯的笑眼中好似带着些轻佻浮躁,再一看,那抹轻浮又消失不见。她轻摇摇头,心下感叹自己应是眼花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齐齐望去,万嬷嬷扶着老夫人自里间出来,此刻的老夫人经过婢女的妆点已然没了刚才的苍白脸色,看起来富贵雍容,只眼中隐隐透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母亲起了,您今儿气色真真好,晃眼一瞧,仿若叫儿媳见到了十年前的您叻。”于氏瞬间收起对宁婉怨怼的目光,快步上前顶替万嬷嬷扶老夫人在罗汉椅坐下,巧笑着道。 老夫人闻言,顿时眉 5. 破碎芍药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宁婉就那样乖顺的站着,安安静静的观察着几人寒暄,老夫人没理她,她也不恼,心中也并未觉着老夫人是刻意忽视她,给她难堪。即便真是因其母亲昨日所为而磋磨她,也没关系,只希望老夫人消气后,别太为难她母亲。 「这孩子不焦不躁,也未因忽视而心生不满,是个好的。」老夫人心内暗道。示意于氏母子二人落座后,朝宁婉招招手:“婉儿,来。” 宁婉闻言,美眸闪过惊讶,随即缓缓上前,刚行至老夫人身前,细白的皓腕便被略带褶皱的手轻柔拉起。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着,手掌莹白柔嫩,指若削葱,微微泛粉的指甲修的端正圆润,那绞丝白玉镯戴在这手上显得尤为好看。 老夫人收回视线,嘴角笑容不禁又扩大一些:“这玉镯老身算是送对了人,极为衬你。” “玉镯珍贵,婉儿谢祖母赐镯。”此刻,见老夫人面色和蔼,宁婉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笑意盈盈说道。 “住得可还习惯?”老夫人轻拍了拍宁婉的手问道。 宁婉柔声回应:“劳祖母挂心,一切都很好。” 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扫过宁婉那温婉又略带一丝拘谨的面容,宽慰道:“已经回家了,往后不必太过拘束。” 话音刚落,宁婉愣了愣,长睫轻颤着去看面前挂着和蔼浅笑的老夫人。 祖母说回家了,是啊,以后她与母亲有自己的家了。宁婉眼眶一热,原本强装镇定的眼神此刻变得无比柔软,嗓音都带着丝鼻音。 “婉儿知道了。” 老夫人没料到自己一句关切竟引得宁婉红了眼眶,可想而知这孩子以往的日子并不好过,安慰似的伸手摸了摸宁婉墨色的发顶,轻声道:“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可用过早膳?” 宁婉平复好心情,浅笑着点点头:“用过了,祖母。” 老夫人嗯了声,透着疲态的眼眸扫过厅内众人,接着道:“既如此,今日都散吧。” 说着,万嬷嬷扶着老夫人起了身,临走前还对众人留下一句,“往后便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老身年纪大了,身子乏累得多睡会子。” 几人道了声是,而后于氏面色略显冷淡的与宁婉话别一句,便扯着神色轻佻的萧峋先行离开,徒留宁婉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大伯母这是怎么了? 宁婉心思细腻敏感,自然察觉到了于氏的不对劲,但她并未深思,只一心想着赶紧去宽慰母亲。 踏出寿安居,宁婉举目望去,道道金色曙光自泛白的天际洒下,将弥漫的雾气挥散为鲜嫩花草上的露珠,点点露珠于花草间四处翻滚,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宁婉见婢女正在采集芍药上的晨露,想到母亲最爱这类贵气逼人的鲜花,便摘下一朵沾满露珠的芍药,满心欢喜的捧着到了浩然居。 还未进门,便听见屋内噼里啪啦的碗碟破碎声夹杂着抽泣声传来,宁婉唇角的笑意顿时止住,嘱咐青竹在门外守着,自己忙不迭推门而入。 “母亲,这是怎么了?”宁婉急切的问。 只见室内餐桌上、地面上一片狼藉,宁为枝半趴在桌上,手中还捏着将要扔掉的碗碟,见宁婉进门,她的情绪更为激动,将桌面所剩无几的餐盘扫落在地,几乎是怒吼着。 “婉儿,母亲该怎么办,如今的侯府不同往昔,你父亲压根儿没有实权,这与我所期盼的完全不同,等了这么多年,天天看人脸色,我受够了,我不要屈居那个老太婆之下,我不要屈居任何人之下,啊!我不要!” 宁婉见母亲如此疯魔,心疼极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连忙上前抱住怒吼的宁为枝,伸手在她背上轻拍着。 良久,宁为枝才渐渐平复,只抽抽搭搭的向宁婉诉苦:“咱们娘俩十几年来寄人篱下,好不容易回来了,难道还要继续看人脸色吗?” 宁婉红着眼,将宁为枝扶到美人榻坐下,柔声劝解道:“母亲…其实现在也挺好的,父亲对你很好,而且,今早我去祖母那儿请安,祖母说回家了不必拘束,想来,她是接受我们…” “住口!!” 话语未尽,便被宁为枝一巴掌打断了,手中芍药随之落地翻滚了两圈,花身沾满尘土,瞧着十分挫败,亦如现在的宁婉一般。 宁婉抬手抚上脸颊,泪珠随浓密长睫轻颤而下,贝齿轻咬红唇定定的望着始作俑者。 宁为枝已经后悔了,她不该动手,但看着自家女儿泫然欲泣的动人面容,她心中忽然有了个绝妙的点子。 虽然她无法成为侯府的女主人,但婉儿可以啊,这样她照样能当侯府最尊贵之人,思及此,她带着哭腔开口。 “婉儿,是母亲的错,母亲适才情绪不佳,母亲向你道歉。”说着,宁为枝抬起手便要扇自己巴掌。 宁婉见状,哪里还敢委屈,赶忙去拉宁为枝自扇巴掌的手。 宁为枝了解宁婉,心软的一塌糊涂,怎还会怪罪于她呢,拉过宁婉细白小手问道:“婉儿,你说的对,是母亲没想明白,往后都是一家人,对了,你祖母有说萧淮何时回京都否?” 宁婉只当是她母亲想通了,乖顺的回答道:“嫡兄大概半月便会归来。” 宁为枝意味深长的‘哦’一声,又接着道:“婉儿,你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与你最亲之人便是你嫡兄,待他归来,你得多与他亲近亲近,母亲去打听他爱吃什么,你往后每日做些给他送去,这样你与他相处才会更为融洽,明白吗?” 宁婉觉着这话语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只能在宁为枝的再三强调下答应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宁为枝此刻心情好了些许,没想到萧淮那父母不详的野种如此争气,竟成了战功赫赫的永安侯,而她在消息闭塞的后宅压根不知晓,罢了,有婉儿在,凭婉儿的身段容颜,不信那野种不动心。 宁为枝挥挥手:“婉儿,你先回吧,母亲收拾一下屋子,待你父亲下朝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宁婉起身想着帮忙收拾,却被宁为枝轻推出门。 透过逐渐狭窄的门缝,宁婉看到那朵沾满尘土的芍药被随意的扫到破碎碗碟中,花瓣瞬间被分离碾碎,红色的汁液四溢,恰似她脸上红肿的掌印,被忽视,被丢弃。 这么多年 6. 如此轻浮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夜半时分,阵阵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如利剑凌空劈下,将窗柩照得忽明忽暗。 被惊醒的宁婉坐起身,缓缓撩开纱幔,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雷雨声,细听还夹杂着小猫微弱的呼声。 宁婉忙掀开薄被下床,打开窗柩却没发现小猫的身影,只听见那渐行渐远的喵喵声,微弱又凄惨。 一时着急,宁婉顾不上自己只身着睡衫,便燃上灯笼,提伞出了门。 漆黑如墨的夜空飘散着绵绵细雨,宁婉撑伞走进雨中,循着那微弱的声音追去。 追到瑞雪居大门处的墙角,她才看清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此刻被雨水泥土弄得脏兮兮的,瞧着脆弱又可怜。 “别怕啊,到我这儿来…” 话音刚落,小猫灵活的从墙角小洞钻了出去。 糟了,院落外有许多荷塘与湖泊,不小心掉下去就麻烦了,宁婉面露担忧,紧跟着打开大门又追了出去。 不知追寻多久,那小猫躲进一片假山死角,避无可避了。 “总算抓到你啦,小猫猫。”宁婉放下灯笼,将颤抖的小猫抱起,轻柔的抚摸着。 待她安抚好小猫,正要往回走时,倏然听见假山旁一处极为隐蔽的小亭传来一阵衣料悉索声,紧接着便是男女的调笑声与唇齿相交的啧啧声。 “啊~轻点,往后你娶妻生子我该如何,不如咱们离开京都,好不好。”于氏上半身几近赤.裸的挂在面前年轻男子身上,喘息着说道。 “…嘘,先别说话。”年轻男子眼中透着丝厌烦,面上却装得一派动情,急切的去撕扯于氏衣裙,惹得于氏一阵娇呼。 这…这声音,竟是于氏与萧峋,他俩怎么会?不行,得快些离开。 宁婉惊慌的捂住嘴,生怕被发现,缓慢的往后挪动,却不想,‘嗒哒’一声碰倒脚边已熄灭的灯笼,惊动了酣战的两人。 “谁!!” “谁在哪儿?出来。” 于氏两人焦急的拢好衣衫,举目去寻那偷听的人,只看见蒙蒙细雨中,身着杏色睡衫的女子仓皇出逃,倾斜的伞面下露出一角姝丽的侧颜。 宁婉心跳得如阵阵闷雷,慌乱不已的抱着小猫便往回跑,连手中桐油伞已然倾斜都浑然不觉。 穿过最后一条回廊,宁婉抬眸一瞧,湖对面便是瑞雪居,而原本漆黑一片的瑞雪居现下竟被灯火通明的主院映照得影影绰绰,她来不及思考主院为何燃灯,只慌慌张张的撑着伞绕湖奔走,慌张得连雨停了都没发觉。 伞下视野有限,四周又一片压黑,宁婉只能靠着月光来辨别湿滑的路,倏然,身后一阵阵脚步声传来,她不敢回头,只一股脑的向前跑。 慌乱中,她竟不小心踩到青苔,身子瞬间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草地之上,怀中小猫好似感知到危险,跳出她的怀抱一溜烟钻进草丛消失不见。 宁婉此刻顾不上逃跑的小猫,刚直起身,小腿处便传来剧痛,令她又跌坐回去。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宁婉动弹不得,刚回过头便被来人提的灯笼晃了眼,她不由得抬手遮挡双目。 待来人将灯笼撤后,宁婉才堪堪看清来人面容,只见是胡管家与几名婢女小厮,但他们几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她。 而为首的男子宁婉从未见过,他身量高大挺拔,着一身暗紫色织锦华服,通身散发着冷冽桀骜的迫人气势,棱角分明的俊脸隐在树叶阴影下,令人辨不清神色,只那双深邃黑眸微狭,正漠然的盯着她。 宁婉轻呼一口气,幸好不是于氏的人,不过看主院的灯火与恭敬的胡管家,这男子难道是,萧淮? 还未等她开口,就见萧淮神色不明的抬手扯下外袍丢在她身上。 宁婉一低头,这才发觉自己浑身被雨淋透,发丝的水滴落在胸前轻薄的衣衫上,露出大片嫩白春光。 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扯过外袍罩在自己身上,一时间,难堪,羞愤的情绪涌上心头,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鲜艳欲滴。 萧淮淡淡扫了眼那道柔弱身影,由于羞怯,面颊耳廓染上绯红,气息十分紊乱,红唇微张小口小口的吸着气,那模样像极了湖间艳鬼,脆弱,诱人,美的勾人心魄。 但萧淮面对如斯美色却毫不在意,眸中闪过厉色,开口嗓音低醇,话语却令宁婉难堪:“侯府重颜面,往后再如此轻浮,便离开侯府。” 说着,便一眼都不肯施舍,带着下人阔步离开,徒留受伤的宁婉一人愣在原地。 小腿传来剧痛,却比不上心里的苦楚,她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一路惊恐的跑回来又伤了腿,此刻还要被初次见面的兄长,当着众人的面说她轻浮,甚至一句辩解都不听,把她丢在原地。 宁婉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连带着几日来的紧张,委屈一起。 良久,她才缓过来,伸手合拢外袍,忍着腿上的剧痛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可越走越委屈,越走越难过。 不知道于氏是否已经知晓是她在偷听,如若将这件事告知祖母,祖母会信吗,小猫也跑了,初次面见兄长还被厌弃了,往后该怎么办… 宁婉就这样一路抽泣着,忽然听见青竹的呼唤声,抬头一看,前方正是青竹向她奔来的身影。 她有些惊讶,开口嗓音还带着哭腔:“青竹…你怎么来了,今夜不该你当值啊。” 青竹一愣,道:“奴婢睡不着,闲逛,见卧房门没关,您又不在,便出来找您。” 门没关吗?她记得关了呀,兴许是记错了吧。攀上青竹的胳膊,宁婉被搀扶着回到了卧房。 等青竹给她擦完身子,绞干头发,在腿伤处上了药,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宁婉看向黑压压的窗口,没有轰鸣的雷声,刺眼的闪电,一切又重归寂静,好似今夜那些不好的事统统不存在,但腿上的伤,红肿的眼,都在提醒着她事情已经发生了。 今夜,注定无法安眠… 直至清晨,宁婉睁着双红肿的眼,愣愣的盯着纱幔,见青竹端着温水进来便问:“适才万嬷嬷来了吗?” “是,老夫人知您腿伤,送了些滋补的药材过来,又嘱咐奴婢好好照顾您。” 想到昨夜萧淮那句轻浮,宁婉秀眉紧蹙,着急道:“祖母都知晓了?那府中上下岂不是都知晓昨夜发生了何事…” “小姐放心,能在侯爷身边伺候的下人,嘴比城墙还牢,昨夜之事除了主院的人便只有奴婢知晓,您且宽心,瞧着是一夜未眠吧,今日便好好休息养伤。” 青竹说着,边伺候宁婉洗漱用膳,等她躺在床榻上时,又将包裹了冰块的布 7. 潋滟水眸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宁为枝又交代了几句,一想到今日是老夫人特意为萧淮举办的赏莲宴,她便寝食难安。 万一萧淮真的相中哪家贵女该如何是好,得赶紧去打听打听,思及此,宁为枝又唤来青竹,厉声吩咐:“好生伺候着。” 说完便急匆匆的踏出房门,连宁婉腿上的伤都未曾看一眼。 青竹瞥了眼宁婉那双落寞的杏眸,一时竟有些心疼:“小姐…您还好吗?” 宁婉轻叹一声,转头对着青竹扬唇一笑:“无事,习惯了。” 看到青竹手中药膏,宁婉将白皙修长的腿伸出,乖巧的等着青竹上药。 青竹见状,心头一酸,她是不是太过懂事了,这般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埋头为宁婉擦药。 等一切弄好,用过膳,待青竹点上安眠的香后,宁婉又昏昏沉沉的睡去,这一觉睡得很舒坦,没有那些吓人的噩梦来惊扰她。 再醒来,窗外已夜色朦胧,宁婉起身来到窗柩旁,向外看去,围墙后的主院笼罩在月影之下,看着阴沉森森。 主院的主人亦如这森森房屋,冷漠,疏离,周身透着可怕的气息,宁婉打了个寒颤,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句… 轻拍了拍面颊,不敢深想。 毕竟还要如母亲所说,与他拉进关系,这般惊惧可不行。 “往后可该如何是好…”宁婉托腮靠在窗框,不禁面露愁色。 主院… 夜色正浓,皎洁的月光洒进窗柩,透过窗栅化为斑驳的光影照在萧淮那如刀刻斧凿的侧脸。 他手中擦拭着一柄锋利长剑,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凛冽寒光,将他冷戾的黑眸映亮,骤然,眸光一转睨向身后来人,薄唇微启。 “如何?” 青白跪地拱手行礼,回道:“回禀侯爷,棋子已埋。” 萧淮神色冷淡的嗯一声,继续擦拭着剑身。 青竹复又问:“西侧那两人,要属下即刻处置否。” 萧淮眸色深深,喉头溢出一声嗤笑:“死得太轻易难免无趣,本侯要他们…尝尽极刑,苦痛致死。” 说着,剑尖一转,直指向窗外,随即挽起寒光凛凛的剑花收回利剑。 窗外浓浓黑夜愈发寂静,几乎落针可闻,仿佛无事发生,只余地上一只被削去翅膀小蝇,疯狂的扭动身躯嗡嗡呼救。 —— 酷暑渐消,枯黄的落叶飘零而下,不时落在宁婉肩头,呼息间弥漫开来的草木芬芳,沁人心脾,如此美景,她此刻是无心思欣赏了。 穿过这条小径,便是主院,宁婉长叹口气,距离受伤那日已过了小半月,期间,她母亲来催促她好几次,次次都是诉苦,自己在侯府多不容易,话里话外均是让她去亲近萧淮,但都被她以腿伤未愈躲了过去,现如今腿好了,便再也没有理由推辞。 宁婉苦着张脸,驻足等待折返回去拿披风的寻梅,倏然,身后树叶被人踩的咯吱响,她只当是寻梅归来,正欲转头查看,身后之人突然伸出手紧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则牢牢的勒住她的细腰,令她动弹不得。 手中餐盒在碰撞间落地,点心四散,宁婉惊慌失措的抬手拉扯身后人手臂,奈何力量悬殊,慌乱间又张嘴去咬他手掌。 身后人吃痛的甩开手,低声咒骂一句便强行拖着她进了左侧枫林,而后随意的将她扔在满是落叶的地面。 宁婉方才看清,这人,竟是萧峋。 她大意了,本想着此处离瑞雪居不远,便只身在此等待,没成想萧峋竟一直跟着她。 宁婉跌坐在地,面前是萧峋似笑非笑的脸,她撑着身子慢慢向后挪,颤着嗓音开口警示:“你…你做什么,这儿是侯府,你岂敢乱来。” 萧峋嘲讽似的轻笑一声:“那晚不都听到了,我敢不敢乱来,你不是很清楚吗?” 宁婉愕然,虚虚的说了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婢女马上过来了,你最好赶快放了我。” 萧峋弯下腰,目光流连在宁婉冶丽的眉目上,她面颊因急切染上绯红,潋滟的秋水眸中漾起水雾,红唇微启小口喘息着,衣衫因挣扎滑落,露出莹白的肩颈,乌发散乱在锁骨之上,真是诱人得紧。 这般美人,真舍不得杀她,可她必须死,否则死的便是他们了,但,死之前尝一尝味道也好。 萧峋想着,下身一紧,面色愈发放肆,□□道“你不用懂,我教你便是,至于你那婢女怕是不会来了,别动,你配合些会体会到其中乐趣的…”说着,伸出手指去勾宁婉下巴。 宁婉怕极了,扭头躲开那只手,这举动引得萧峋不满,直直的向她扑去,撕扯她的衣裙,她惊得攥紧衣襟,却又被扯开。 情急之下,宁婉拔下头上银簪,用力的朝萧峋脖颈扎去,却不想,他一偏头,银簪扎进了他的肩膀。 银簪拔出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在宁婉身前,脸颊,此刻她鼻息间尽是浓重的血腥气。 宁婉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她伤人了… 攥紧银簪的手不停颤抖着,惊恐得睁大眼看着前方因吃痛而怒吼的萧峋,他捂住伤口,极为愤怒的抬脚便要踹上宁婉胸口。 吓得她紧闭双眼,可意料之外的疼痛并未到来,耳边还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她轻颤着长睫缓缓睁开眼。 只见,萧峋跌在几米开外的地面上,痛苦的挣扎着,而一劲装男子正缓缓朝他走去,萧峋好像极为怕这男子,不停的向后退。 宁婉收回目光,再回过头,洋洋洒洒的光影中,清俊挺拔的男子缓步走来。 竟是萧淮,这场面又被他看到了,他会责怪吗?宁婉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拉扯身前破碎的衣衫,还未拢好,又是一件外袍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宁婉崩溃极了,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赶忙坐起身拉着他的衣摆解释:“我…我不是故意伤人的,不是我,是他欲行不轨,我也并不轻浮…不轻浮的。” 软糯嗓音带着浓重哭腔,一句句她不轻浮,显然是思虑过重,萧淮方才忆起那晚湖边之事,竟第一次对自己所言感到些许后悔,但也只是些许。 萧淮颇为烦躁的蹙眉,正想抬脚扯开衣摆,一低头正对上那双潋滟的秋水眸,长睫轻颤着,满是恐慌,无助。 鬼使神差的,他竟蹲下身,伸出手握上那柔弱无骨的细软小手。 下一刻,握着那小手用力一扯,将沾满血迹的衣摆解救出来,正欲起身, 8. 浓浓杀意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小姐,侯爷传您去正厅。”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粗使婆子的声音响起。 宁婉朝门口应承一声,拿白玉簪随意挽起发丝便带着青竹去往正厅。 一路上,她都思索着如何讲述事件经过才能更清晰明了,不多时,已行至正厅门外。 深呼口气,宁婉迈步进门,只觉此刻,宽阔明亮的正厅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萧淮神情淡漠的端坐在上方,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扳指,仿佛周遭一切均与他无关。 而他右侧则是满脸戾气的老夫人,似是恼极了,重重的将茶杯砸在跪于道路中央的萧峋脸上。 萧峋也不躲,只目露凶光的瞪着在场众人,而坐在左侧的于氏见此情形,眼神闪躲,心虚的垂下头,浑身止不住颤抖着。 右侧便是先宁婉一步到正厅的萧毅廷与宁为枝。 众人听到声响,皆向门口处的宁婉看去,只见她面色苍白,墨发随意挽着,连发髻都顾不上梳便赶过来。 老夫人已了解事件始末,一时有些不忍,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经历这等事,应是怕极了,幸好淮之去的及时,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老夫人如是想着,招招手示意宁婉落座。 宁为枝尚且不知是何事,但看见地上跪着的萧峋,又见面色苍白,脖颈处有勒痕的宁婉,便大概猜到了。 宁为枝心中一阵后怕,她已然寻到些于氏通奸的证据,但不足以证明,便迟迟没发作,万万没想到萧峋的胆子如此之大。 宁婉刚落座,便被宁为枝与萧毅廷拉着手左看右看,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切,宁婉扯起一抹笑意,低声道:“父亲母亲别担心,我没事。” 话音刚落,萧淮冷冽低醇的嗓音在屋内响起,“把那婢女带上来。” 随后两名府兵将捆得严严实实的寻梅丢在浑身是血的萧峋身侧。 小厮将寻梅口中抹布一扯,她便不停的磕头:“奴婢是冤枉的,侯爷您明查呀。” 萧淮闻言,眼睫都懒得抬,手指轻扣边几,漠然道:“不进棺材不掉泪,青白。” 说着示意青白将证据拿出。 青白将寻梅收受的首饰金银,还有与萧峋往来的情信扔在地上,寻梅这才面如死灰的跌坐下去,转而将矛头指向萧峋哭诉着:“十日前峋公子突然找到奴婢,说爱慕奴婢,会抬奴婢为妾,要求奴婢哄骗婉儿小姐出来,奴婢是受他胁迫的,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敢违逆他,求侯爷您放过我吧。” 萧峋被寻梅一指,气急败坏的窜起身,一脚踢在寻梅胸口,疼的她好半晌都没缓过来,等青白拔刀,萧峋才又慌乱的跪下去。 萧淮颇为不耐,一群蠢货,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手指轻抬示意府兵拉下去。 “杖毙。” 话音落下,寻梅凄惨的求饶声在屋内回荡,他好似置若罔闻,转头看向万嬷嬷,吩咐道:“万嬷嬷,时辰不早了,带祖母回房用膳。” 万嬷嬷心领神会,侯爷如此做,定是怕老夫人听到接下来的事会气急伤身,便也跟着劝:“是啊,老夫人,身体要紧,先用膳吧。” 见萧淮要支开她,老夫人着急道:“淮之,休要支开老身,老身坚持的住。” 萧淮语气温和,但话语却带着不可反驳的意味:“祖母,听话,孙儿吩咐青白送您回去。” 老夫人眼见着青白走到身侧,明白萧淮这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听接下来的话,长叹一声:“罢了,你长大了,老身拗不过你。” 待老夫人离开后,萧淮收起适才的温和笑意,黑眸泛着冷意看向狼狈不堪的萧峋,语气森森道:“本侯不想浪费时间,自己交代。” 萧峋内心无比挣扎,于氏是谁,她兄长是当朝丞相,侄女是太子正妃,身份何其尊贵,而他一个继子,一无所有,自五岁来到侯府,这些年一直与亲生父母来往,暗中接济,要是他牵扯出于氏,遭殃的定是他一家,而永安侯位高权重,果断狠厉,怕是更不好惹。 萧峋犹豫了,不知该如何抉择。 上首的萧淮见他犹豫不决,面色愈发阴沉,道:“既想闭嘴,本侯成全你。” 话毕,不去看地上抖如塞糠的萧峋,将目光落在宁婉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沉声道:“宁婉。” 骤然听见自己名字,宁婉轻轻抬眸对上萧淮幽深莫测的目光,柔声回应:“我在,兄长。” 萧淮眉头一挑,忽略掉令他不悦的兄长二字,接着说下去:“将那夜所闻与今日之事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 宁婉颔首,正欲开口,地上的萧峋急忙大声呼喊:“侯爷,我说,我说了能不能别牵连我的家人…” 左侧的于氏见萧峋这模样,抖得更厉害了,欲趁众人不备溜走,却被萧淮凌厉的眼风扫得脊背发凉,不敢再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峋将事情和盘托出。 说到两人奸情时,萧峋话头一转,又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我一个过继的儿子,一无所有,能仰仗的只有母亲,她贪图我年轻俊朗,我能如何,只能被迫委身,所有一切都是她指示的…” “你…竖子,你在胡诌什么?” 于氏震惊的瞪大眼,昨夜还与她你侬我侬的人,今日便将所有责任推到她头上,她哪里敢认。 萧峋道:“是不是胡诌,去我房里一搜便知,还有各种…” 不等萧峋说完,府兵已将二人房间搜到的所有证物呈上。 于氏面如死灰,立马跪下去,声泪俱下的求饶:“淮之,我错了,这么多年来我太孤苦了,我与毅德刚成婚一年他便走了,我一个人,真的太苦了。” 萧淮嗤笑一声,眸中泛起杀意,“你不配提萧将军的名讳,留你这条命已经留的够久了,如今已是无用之人,也该让你去地下向他赔罪。” 萧毅廷难得的与萧淮在同一阵线,他气的脸色涨红,拔出府兵腰间的剑便要杀向道路中央跪着的两人。 宁婉与宁为枝抬手拉着失控的萧毅廷,但她们的小身板哪里拉的住,萧毅廷一挥手便将她俩掀翻在地,一时间,躲得躲,拦得拦,闹得鸡飞狗跳。 这场面,令萧淮颇为烦躁的蹙眉,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盖,使出内力一掷,将萧毅廷手中长剑劈成两节。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萧淮缓缓开口,嗓音比这寒剑更为冷冽。 “本侯在此,何时轮到你放肆。” 萧 9. 惹人厌烦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今朝的露气尤其重,行过一条花草茂盛的小径后,宁婉天青色的裙边已被花草上的露珠沾湿大片,湿答答的粘在脚踝,微凉的触感袭来引得她一阵战栗。 轻扭了扭脚踝,宁婉忽略掉这不适之感,步伐款款的跟着胡管家去往主院书房。 经过昨日之事,宁婉对萧淮有所改观,只当他是外表比较严肃,于是今日早早便起身,精心备好早膳来答谢他的救命之恩,顺道将外袍归还于他。 缓步前行,宁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四周景色宜人,但较侯府其他院落平添了几分肃穆清冷之感,正如这主院的主人一般,威严又冷淡,令人不敢贸然靠近。 转过一道回廊,前方传来胡管家粗哑中带着尖细的嗓音。 “稍等,老奴前去通报。” 这怪异的嗓音令宁婉瞬间回眸,只瞥见胡管家那严重灼伤的侧脸,她初见胡管家时还惊了一瞬,那张脸被灼烧得辨不清原本模样,可想而知当时得有多疼。 之前便听闻,前院的胡管家二十三年前为救刚出生的萧淮被火灼伤,自此便入侯府,一直跟在萧淮身边伺候,多年来雷厉风行,办事有度,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宁婉想着,一时有些不忍,再回神,胡管家已从书房出来,正眼露不善的盯着她,缓缓开口:“婉儿小姐,侯爷请您进去。” “嗯,多谢。” 宁婉没错过胡管家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她有些莫名,想不出自己何时开罪了他,遂轻点点头,接过青竹手中食盒跟着胡管家迈步进入书房。 一进门,宁婉便察觉头顶有道迫人的目光,正牢牢的盯着她,她终究不敢抬头,明明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面对萧淮那周身的磅礴气势,她还是胆怯了。 萧淮端坐上位,睥睨着下方那道柔弱身影,她今日着了身天青色软烟纱裙,衬得她面白如雪,身姿婀娜,美的赏心悦目,令人挪不开眼。 但就是这样的娇弱美人让萧淮见之厌恶,他生母便是因这类娇弱美人而亡,养母亦是如此。 故而萧淮今日之所以让宁婉进来,便是要提点宁婉,日后莫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惹他心烦。 “抬头”萧淮冷冽的嗓音在寂静的书房回荡。 宁婉深呼口气,缓缓抬眸,只见上首的萧淮俊脸好似挂着寒霜,黑眸透着浓浓的疏离,此刻面色不愉的盯着她。 宁婉见状,长睫轻颤了颤,斟酌着轻启红唇:“婉儿…昨日幸得兄长搭救,特备了些早膳,望兄长莫嫌弃。” 说着,双手提起食盒。 书房中央的窈窕女子,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献宝似的将食盒举起,换了旁人定软了心肠,但在她面前的是狠戾果决的永安侯。 萧淮漠然开口,话语令宁婉如坠冰窟。 “本侯不记得自己有甚姊妹,兄长二字本侯不想再听到…” 说到这儿,只见下方人儿身形晃了晃,原本莹白红润的小脸霎时褪去颜色。 但萧淮显然并不打算收手,手指轻扣书案,又接着道:“还有,本侯从不吃旁人所做吃食,往后莫要自作主张。”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砸下来,宁婉高举的双手慢慢失了力道,一点点往下垂,苍白的面上满是难堪与窘迫,秀眉紧蹙着,水润的杏眸漾起大片水雾,贝齿紧咬着红润唇瓣,生怕自己溢出哭音。 纤细十指用力的捏了捏着食盒,又无可奈何的松开力道,最终垂下挂满泪雾的眼睫,一开口,软糯嗓音止不住的轻颤:“抱歉,是我不懂分寸,往后…不会了,外袍已经洗净,这便放在这儿,婉儿告退。” 话音落下,不敢抬头去看萧淮脸色,亦不敢再听他伤人的话语,匆匆福了福身,便落荒而逃似的转身快步踏出书房门。 身后,萧淮闻言面色一滞,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敛眸不去看那羸弱的背影,摩挲两下手上扳指,又沉沉的甩下一句灼人的话:“胡管家,拿去烧了。” 这令人难堪的话随着秋风传入已至门外的宁婉耳中,她脚步一顿,又慌乱的快步逃离 胡管家虽因宁婉父母而不喜她,但她毕竟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女子,眼见她摇摇晃晃跑出门的背影,一时有些不忍。 “小主子,老奴僭越,上一辈的事,祸不及儿女,此番会否太过?” 萧淮烦闷不已的抬手捏着眉心,阖目不言。 父母之过,她皆不知晓,可血缘终究无法斩断,看到她便会想到那对龌龊的男女,不如眼不见心不烦,适才话语虽过,但这般她便不会再来搅扰清净,也好。 萧淮定了定心神,再睁眼已将脑海中那张泫然欲泣的姝丽面容抛开,起身提上承影剑阔步朝练武场走去。 已近午时,阳光透过竹帘,影影绰绰的洒在凉亭内弹琵琶的窈窕身影上。 “青竹姐姐,小姐这是怎么了,这都快正午了,你去劝劝吧,这样弹下去手指怎受得了。”宁婉平日待下人最是宽和,故而这洒扫婢女是真心担忧她。 青竹透过凉亭竹帘看向那道羸弱的身影,虽看不清面容,但从琵琶声中不难听出,那弹奏之人难过悲伤的心境。 她有些心疼,适才她也听到了侯爷不留情面的话语,明白宁婉为何如此,自然想劝慰,但没法劝。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青竹发现宁婉外表虽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定,坚定到有些轴,自己认定的人或事,旁人无法轻易改变,所以没法劝,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思及此,青竹转身进了屋内,再出来时,手中拿了一罐治疗擦伤的药膏。 须臾,竹帘翻飞的小亭内,琵琶声渐弱,宁婉浓密长睫轻抬,一滴清泪潸然落下,眼眶依然红肿,但眸中已无哀色。 本以为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萧淮至少会和颜悦色些,没成想竟厌她至此,罢了,萧淮不喜便不喜吧,这么多年来不都只有母亲一人吗,如今还多了父亲与祖母,该高兴的。 指尖传来痛感,宁婉回过神,垂眸一看,这才发现弹得太久,琵琶弦竟擦破了 10. 再次失控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宁婉一坐定,老夫人便拉着她的柔荑,低声在她耳畔与她讲述当下状况:“今儿是你兄长的相看宴,云太尉的千金面皮儿薄,老身想着你与她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你在,想必她不会太过紧张。” 萧淮也会来…宁婉一愣,指尖不自觉蜷缩,直到伤处传来痛感,方才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意:“嗯,婉儿知道了。” 果然,那云小姐见有同龄女子在场,语气也轻快了些,话语间隙不时转头看向院中,期待着即将见到那气宇轩昂的绝世男儿。 这一举动老夫人看在眼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抬手掩唇,低声唤来万嬷嬷:“去看看淮之怎的还未到。” 万嬷嬷正欲动身,院中便传来婢女们齐齐行礼的声响:“侯爷万安。” 众人闻言纷纷瞩目,夜色浓重的院中出现萧淮高大挺阔的身影,正缓步向亭院走来,待走近了,众人才看清他面色,他面容冷俊,剑眉紧蹙着,深邃凤眸微狭,扫视着在场众人,明明是丰神俊朗的容颜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寒意,那清雅的月白交襟竹纹长袍被他穿在身上,硬生生穿出了傲视天地的强势之感。 萧淮一步步走来,宁婉的心便一寸寸下沉,她脸色稍显苍白,四目相对瞬间,她下意识垂眸,避开那道冷冽目光,只尴尬的把玩着手中碗勺,碗勺相碰间发出的轻微脆响渐渐消退些许她的不安。 前方是宁婉低垂的苍白小脸,老夫人与云夫人欣赏的目光与应是云太尉千金,那因羞怯而染上绯红的面颊。 萧淮立时明了,祖母又擅自做主,假借身子不爽利,诓他过来,想来祖母还在因赏莲宴他未出席而耿耿于怀。 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萧淮面色不愉的步步走近。 老夫人被万嬷嬷扶着走到萧淮身侧,焦急的低声嘱咐他:“别板着脸,当心吓到云小姐,赏莲宴你不肯来,这回不可再躲了,与你一般大的儿郎都生子了,你还…” 萧淮叹口气,罢了,祖母身子愈发不好,先用膳再说。 如是想着,他抿唇扶老夫人入座,却被老夫人先一步拉扯着坐到云小姐身侧。 不去管萧淮晦暗阴沉的脸色,老夫人扶着万嬷嬷手臂回座,满意的点点头,云小姐娇小可人,淮之挺拔轩昂,甚好。 “开宴。” 万嬷嬷话音落下,婢女们井然有序的呈上美味佳肴。 这边,云小姐耳廓通红,瞥了瞥身旁那俊毅非凡的侧脸,心脏扑通直跳。 云夫人时刻注意着自己女儿动向,见她如此,便朝萧淮一笑:“久闻侯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英姿勃勃。” 说着话头一转,看向自家女儿又道:“云裳她在家听她父亲提起侯爷的丰功伟绩,总闹着要见大英雄一面,如今总算得见。” 云裳羞恼的拉了拉云夫人袖子,撒娇似的嗔一声:“母亲~” 却听耳畔低醇的嗓音响起。 “夫人客气。”萧淮眼睑一抬,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冽疏离。 云夫人好似噎了一下,面色难看的将持箸的手缓缓放下,云裳也咬着红唇,满脸涨红的捏紧手中丝帕。 老夫人不满的轻呵一声:“淮之!” 一时间,亭内落针可闻,宁婉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汤匙放下,却因指尖疼痛汤匙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她尴尬的抬眸,便见众人皆向她投来目光。 云夫人长袖善舞,自然看出萧淮无意,但因着他永安侯的身份,云夫人不敢发作,便自发打着圆场将话题转移,目光落在宁婉指尖,问:“婉儿这手怎么了,严重吗?” 宁婉感受到萧淮定定睨着她的锐利目光,忙将手垂到桌下,勾唇柔声回道:“回云夫人,练习琵琶时被弦伤了手,不碍事的。” 老夫人亦关切了几句,而后桌上又一片死寂,众人脸色具难看的可怕,云夫人云小姐二人用完膳,便匆匆告辞。 剩下宁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愣的坐在原位看老夫人呵斥萧淮。 “淮之,你不小了,身边又没有通房妾侍,你待如何,孤家寡人到老吗。” 萧淮面色晦暗的端坐着,一言不发,令老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须臾,老夫人妥协了:“罢了,你自小便主意大,你想做的谁也无法阻止,不想做的谁也无法逼迫,唉,往后老身不管了。”说着,坐回软椅叹着气。 萧淮见状,长腿一迈来到老夫人身侧为她轻拍背顺气。 宁婉难得见到萧淮被人教训的模样,视线在两人面上来回转,转到萧淮面上时正对上他幽深莫测的黑眸,一时惊慌,下意识将脸侧开。 萧峋正头疼着,见宁婉回避,他漠然的收回眼,唤来万嬷嬷:“送祖母回房。” 老夫人起身,看了眼尚在此处的宁婉,对着萧淮嘱咐:“天色已晚,瑞雪居就在你院落旁,婉儿便与你同道,女儿家怕黑,你好生照料着。” 不想听萧淮拒绝的话语,宁婉焦急开口:“祖母,婉儿自行回屋便可,这便先行告退了,祖母您早些休息。” 说完,朝着萧淮再一福身,带着青竹逃似的离开。 身后,萧淮彻底沉下脸,下颌紧绷,眸若寒冰的盯着逃走的宁婉,薄唇用力的抿了抿:“祖母,孙儿回主院了。” 低醇的嗓音中透着隐隐的不悦,青白跟着阔步离开的萧淮,面露疑惑。 不是侯爷让婉儿小姐不要出现扰他清净吗,为何现在如此愤怒。 路上,萧淮看着前方那道婀娜的月白身影卯足了劲往前走,平日里慢吞吞的,今日倒两步并作一步,那模样倒是生怕与他相遇,甚好,如此便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扰他清净。 萧淮刻意放缓脚步,避免与宁婉相遇,待月白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眼前,他复又迈开步伐。 —— 京都多秋雨,淅沥细雨从屋顶滑落,似一串串晶莹的珠帘挂在檐下,一阵凉风袭来,珠帘化为水滴飞洒在宁婉面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忙将榻上的窗户阖上,不由轻叹一声。 “这雨接连下了好几日,何时是个头啊。”她尤为不喜这阴雨绵绵的天气。 青竹来到榻边,翻看着宁婉指尖伤痕,见已痊愈,方回道:“就这两日了,京都年年都是如此,小姐再忍耐忍耐。” “嗯,只能如此了。” 宁婉苦着张小脸,点点头又继续翻看手中书籍。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来人正是宁为枝,她顶着风雨而来, 11. 尽在掌控 《枕上春》全本免费阅读 青竹上前搂住宁婉,怒视着涕泪横流的宁为枝,却惹来一阵痛骂。 “贱婢,你竟敢踹门而入。”说着抬手便要扇青竹巴掌。 可养尊处优的她哪来多大力气,被青竹捏着手腕无法动弹,气得她又是一阵呵斥怒骂:“宁婉,这就是你纵出来的贱婢,竟敢对你娘动手,拖出去打一顿,发卖到妓舍去…”。 宁婉失望极了,示意青竹松手后便挡在她面前,在宁为枝再次扇下来之前,定定的望着那双似要喷火的怒目,一字一句说道。 “瑞雪居下人就在门外,母亲,您这一闹,传到父亲耳里是小,要是被府内下人宣扬您脾气古怪,您又该如何是好,且青竹是经胡管家安排,祖母点头的一等婢女,谁也无权处置她。” 宁为枝不可置信的瞪着面前一脸坚定的宁婉,一时怒极反笑:“呵,好好,我养的好女儿,为了维护一个外人,一个低贱的婢女,如此对我,好得很。” 宁婉睫毛微微颤动,放柔了声音:“母亲,您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吗,您将我养了大半年的兔子烹食了,那是我第一次反抗您,您当时说过往后会改,会尊重我,如今您又要我去引诱皇子,又要打杀我身边人,您到底尊重我什么了?” 说着她抬起头,那双蕴含水雾的杏眸满是哀怨的看向宁为枝。 “我…我那不都是为你好吗,那兔子不小心掉水缸淹死了为何不能烹食,嫁皇子你往后能富贵一生,父亲母亲亦能跟着你享清福啊。”宁为枝牵强的解释着。 宁婉闻言,彻底失望,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黯然道:“明明是小白它在院中玩耍,跳您脚边不小心弄脏了您的鞋袜,您才将她扔进水缸泄愤,我早就知道真相了,一直没捅破,为何您还要骗我…” 宁婉话语顿了顿,抬手指向门外,缓缓开口:“母亲,您先回房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你…你…” 宁为枝自知理亏,磕磕巴巴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宁婉是真难过了,又弥补似的说上一句:“好,就算是母亲错了,母亲给你道歉还不成,那你先休息吧。” 见宁为枝离开,青竹忙将宁婉扶下榻,又取来药膏为她方才被碎瓷划伤的脖颈上药。 “幸好伤得不深,好好养养应该不会留疤,别怕小姐。”青竹说着,眸中尽是不忍,适才明明小姐自己慌得肩膀轻颤,却还是坚定的挡在她面前,这样好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想了想,青竹又道:“小姐,奴婢将此事告知老夫人如何?” 宁婉闻言秀眉微蹙,摇了摇头:“别,母亲只是当下生气,待会就好了,如若祖母知晓定不会饶她,她受不住那些羞辱的。” “唉…” 再怎么生气,自己女儿脖颈流血,都还不管不顾,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怎配为人母,青竹替宁婉不值。 一阵清洗包扎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雨也渐渐停了,宁婉用完晚膳便去往院中,四周湿漉漉的,简单将秋千上的水珠擦净,便坐了上去。 鼻息间尽是雨后泥土的芬芳,她深吸口气,翻涌的思绪逐渐平和下来。 此时此刻好想兰嬷嬷,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宁婉想着想着,便在宽大的秋千椅上阖目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来,人已躺在床榻上,四周漆黑一片,显然已至深夜,她正困倦,侧过身又沉沉睡去。 瑞雪居外,一小巧的身影正顶着夜色快步移向主院,忽然凌空跃起翻上主院围墙,一个纵身跳下去便直直往里走。 行至练武场,一身量欣长挺阔的玄衣男子持剑而立,刹那间腾空而起,持剑在空中挥出一片片耀眼的寒光,那大手一转,凛冽的剑气直直朝小巧身影逼近。 两人兵戎交错间,小巧身影只堪堪接下三招便被巨大的冲击力击退,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玄衣男子背对着收回剑,嗓音低沉道:“你的武功退步了。” 小巧身影一拱手:“侯爷教训的是,属下近日疏懒,明日起定勤加练武” 萧淮回过身,接过青白递来的清茶,阔步行至院中石桌落座,平静开口:“无妨,错不在你。” “谢侯爷宽容,今日宁为枝先去了府外集市,后又跑到瑞雪居大闹一通,欲让宁婉去引诱皇子……”小巧身影将今日所见所闻通通禀报。 萧淮闻言,脑中浮现出宁婉委屈巴巴缩在角落的身影,不觉间眉头已紧蹙,缓缓放下茶杯,语气阴沉道:“真是个,小可怜…做母亲的让自己女儿去做下三滥之事,宁为枝这女人够狠毒。”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轻拍石桌站起身阔步离去。 夜风瑟瑟,一切归于平静,只呼啸风声中夹杂着一丝硬物碎裂之声,‘轰’一声,石桌已四分五裂。 —— “小姐,今日不必扎丝带了,脖颈处的伤口不能常捂着。” 青竹说的有道理,但宁婉有些担心:“可是,待会要去父亲那儿用膳,他要是看到伤口,我不知如何解释。” 宁婉抬眸,见青竹有些不高兴,便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好青竹,没事的,帮我戴上吧。” “唉。”青竹挫败,又挑出条与衣裙相称的玉色丝带给宁婉系上。 收拾妥帖,二人步伐款款的出了瑞雪居大门,走了半晌,到了老夫人寿安居附近。 宁婉看了看,尚有段路程才到浩然居,她小口喘息着,显然是有些累了,便在寿安居外的回廊坐着歇息一会,待她气息平复,又起身往前走。 没走两步,前方出现的高大身影令宁婉不知所措的顿住脚步。 只见萧淮面色平静如深潭,令人辨不清喜怒,今日着了身京元圆襟长袍,腰间系着如墨的云纹玉佩,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有条不紊的摩挲墨色扳指,一步步向她走来。 此刻宁婉身处狭长的回廊,她避无可避,硬着头皮迎上前去福了福身,轻柔的喊了声:“侯爷。” 良久,她觉得自己腿都要麻了,才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醇好听的‘嗯’。 她能感觉到头顶那道审视的目光,不敢抬头,起身后匆匆告退便径直往前走,岂料,行至萧淮身侧时,耳边传来他冷冽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