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世子不好当》 第1章 贵胄不贵 大康,隆德三年,京,幽王府。 夏,火日炙人,偌大的王府之中,下人们聚集于卧房之外窃窃私语。 “少爷可是醒了…” “三日前就醒了,只是不知为何醒来后便痴痴地躺在床榻上…” “莫不是得了失魂症,听郎中说醒来后胡言乱语了一番,大呼小叫着窝在草里、传阅、他上早八,皆是听不懂的怪话…” “哎,少爷哪都好,就是偏爱这寻花问柳,去了花船为何要入水逃脱,六个姑娘,还当着人家老鸨子的面,还让人看…” “谁说不是呢,这种事可以花点钱嘛,花点,哪怕嫖呢,花不了多少钱,哪怕偷偷摸摸呢…” 堂堂王府之中,下人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议论主子,着实古怪。 下人口中的“少爷”名为齐烨,被顶号了,幽王府世子的身体,后世资深屌丝的灵魂。 此时卧房内对着铜镜的齐烨唉声叹气,下意识想要伸手入怀掏出一支烟,又如同刚做完绝育的大橘猫想要舔一下蛋蛋,怅然若失。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穿越,成为了大康朝幽王府世子。 坏消息,世子体验卡快到期了。 朝代,大康,古代。 身份,幽王府世子,活畜生。 世子是真的世子,就是自己这位世子的名声颇有争议,城中百姓提起他,谁不是竖起大拇指然后再吐上一口浓痰夸赞一声杀千刀的活畜生。 正是因为名声太差“恶行”累累,导致当今天子与诸臣决定将他这位幽王府世子贬为庶民。 不过也并非朝堂上所有大臣都赞同将他贬为庶民,分为激进派和保守派。 激进派想要将他贬为庶民,保守派则是认为激进派太保守了,不应该贬为庶民,应该直接拿下大狱。 “还不如不穿呢。” 脑海中的信息愈发清晰,齐烨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欲哭无泪。 如今是大康朝隆德三年,传闻当今天子因年老体弱似有禅让之意,接班人乃是东宫太子康骁,也正是这位太子殿下在半个月前上书弹劾于他。 弹劾的折子一念出来,不能说是一呼百应吧,只能说是全体臣子双手双脚赞成。 作为当事人,齐烨都想赞成,毕竟自己太狗了。 作为当事狗,顶着个世子头衔的齐烨被人们称之为康京之耻。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就算作恶也是奔着“严刑酷律”去触犯的。 结果这家伙明明有闯祸被诛杀九族的身份,干的偏偏是触犯治安管理条例的破事,专逮着小老百姓欺负,这就相当于墨西哥大毒枭天天啥也不干,整天研究怎么吃烤面筋不给钱一样,毫无逼格。 睡觉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有点闲钱就去花船青楼,日到三竿,还总不给钱,主打的就是个白嫖。 好歹是世子,就算睡也是睡迪士尼的公主,结果整天睡的是ktv的公主,掉价掉的是一点底线都没剩。 带着狗腿子去百姓聚集的北市晃荡,出入赌档,输了就掀桌子骂人家出老千,结果出老千的还是他自己。 出老千都没赢的货,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智商。 还有他这个世子身份,实际上是并非真正的天潢贵胄龙子龙孙,主要是靠他爹。 老爹齐怀武当年靠着从龙之功混了个异姓王,之后为大康朝镇守西关百战沙场,这异姓王就成了与国同休,不用逐代递减爵位。 浪荡世子当的好好的,素未谋面的当朝太子突然蹦跶出来弹劾他,搞的现在连世子身份都保不住了。 齐烨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叹息连连。 “少爷。”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短打扮的汉子将脑袋伸了进来。 汉子名叫刘旺,幽王府护卫统领,曾经的西关老卒,三十出头,长的有点像是做了全身脱毛的孙行者,满面堆笑。 “太子少师府大小姐的车马到了,您若是身子骨将养好了,应是出府迎客。” “太子少师府大小姐?” 虽说已经穿越了三日,齐烨的记忆还是有些混乱,一时没对上号。 “少爷您怎地忘了,想要保住您这世子之位,这满京中也只有太子少师府季伯常季老大人能说上话了。” “想起来了。” 齐烨一拍大腿,双眼放光。 他之所以无法接受穿越的事实,正是因这世子体验卡马上到期了,若是能保的住这世子之位,岂不是直接走到了人生巅峰。 “好,为本少爷更衣。” 齐烨站起身,露出了自以为邪魅狷狂实际上傻的冒泡的笑容。 见到齐烨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刘旺如释重负:“季府大小姐亲来,应是想开了,您如今也想通了,那这婚事就错不了。” 说到这里,刘旺压低了声音:“少爷也莫要忧心,无非是倒插门罢了,只要保住了咱们王府,至于那季家小姐,日后再说就是。” 第2章 光与咣 王府中门大开,至高的礼遇。 为数不多的下人匆匆跑了出来,分站两排。 还有两名下人拿着锣鼓与红绸,面带喜色。 听闻太子少师府富得流油,只要能联姻,说不定以后齐烨就不用欠他们工钱了。 一身儒袍的齐烨调整好面部表情,迈步而出。 虽然脑海中的记忆杂乱无章,还是能够拼凑出一些信息加上自己的猜测。 太子少师定是博学大儒,大儒定是年岁极老。 然而古代又多是早婚,这就是说,这位年纪大的太子少师的闺女,岁数肯定也不小了,这幢婚事八成是青春期碰上更年期。 这些,齐烨都能接受,上一世饱受社会毒打,许多事早就看开了。 年纪大就年纪大吧,钢丝球的花语是隐忍与富贵,找个“新娘”也好,找个“新娘”也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寒颤。 太子少师府车马出行,排场自然是有的。 一架马车停在王府外,车夫健壮,四名随从护在左右,车门上暗红色的“季”字代表着车内主人的身份。 齐烨止步,朗声道:“我叫齐…不对,学生齐烨,季大小姐光临寒舍,幽王府蓬荜生辉。” “平日放浪形骸的世子殿下竟知出门迎客了,倒是稀奇。” 声音有些粗犷,从马车中传出后,车门被缓缓推开。 “学生平日…卧槽。” 齐烨目瞪口呆,随着车内的女人“跳”到地上,分站两旁的王府下人们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子倒是女子,只是长的和波刚似的,主要是身材,相当的厚重、夯实、沉稳,少说一百八朝上,不是单纯的胖,就是纯粹的壮,都长方了。 就这身材,这长相,透明的话就是个矮胖高脚杯,弯曲双腿刷上点绿漆那就是个交通锥,和个土锤似的。 “我尼玛…” 齐烨面容呆滞的扭过头望向刘旺:“这辆正方形物体是…是季府大小姐?” 刘旺也愣住了,一时无法确定,下人们面面相觑。 人们愿意相信一个叫张麻子的土匪满脸麻子,而不愿意相信他叫张牧之。 就如同人们愿意相信一位博学大儒的闺女是小家碧玉,而不是高吨位推土机。 齐烨看了看刘旺,又看了看壮硕的女子,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就这模样,放丧尸里高低是个精英怪。 “这…是画面没加载出来吗?”齐烨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连连摇头:“长的也太模糊了吧。” “瞎了你的狗眼。” 女子听不懂齐烨的吐槽,厉喝一声后,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封红纸,三两下撕了个粉碎后扔向了齐烨。 “本姑娘红袖,我家小姐贴身丫鬟,既是代我家小姐来的,也是代我季府来的,这婚书,我季府退了。” “吓我一跳,那流程就对了。” 齐烨突然笑了,呵呵的乐着。 穿越,他懂,五五开嘛,要么就是睁眼爹死娘改嫁,退婚生病遇村霸,要么就是位高权重老婆贼多,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他这属于中和了一下,夜夜笙歌在青楼,村霸则是他自己,只不过霸不了几天了,开始人人喊打了。 被撕碎的婚书甩在身上,齐烨耸了耸肩,没当回事。 毕竟这种社会毒打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生活就是如此,希望如火,失望如烟,一边点火,一边冒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倒是嬉皮笑脸,刘旺一众王府下人已是满面怒色了。 太子少师府,本就位高权重,如今天子即将禅让,一旦太子即位,那么太子少师季伯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为帝师,虽说不在三省六部任职,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却是极重。 若今日是季伯昌将婚书扔在齐烨脸上,那也就罢了,年纪、名声、身份都在那摆着,只能忍着。 可偏偏来的是个下人,还是个女婢,这摆明了是羞辱人,羞辱幽王府。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 刘旺是西关老卒,又是王府护卫统领,等了半天见自家少爷只是嘻嘻哈哈没有发作,忍不住了。 指着红袖,刘旺叫道:“堂堂太子少师府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见了我家少爷不施礼还敢如此冲撞?” 红袖冷笑一声,未等开口,马车内又传出了声音。 “可笑,主子可笑,下人可笑,宫中有了口谕,三省下了条子,礼部亦上了折子,三日后这幽王府世子殿下便要被贬为庶民。” 马车之中再下一人,年纪轻轻,二十出头,一身华服穿的松松垮垮,消瘦的身材如同风一吹就要倒似的,面色有些苍白,长的倒是清秀,只是表情极为欠揍。 刘旺神情微变,气势顿弱。 这公子哥他认识,季府大少爷季元思。 季元思下了马车后轻蔑的看了眼齐烨,手中折扇狠狠敲在刘旺头上。 “你算什么狗东西,主子还未叫,你倒是吠上了。” 挨了一扇子的刘旺强忍怒气,看向齐烨,委屈的如同一个月没杀人的孩子。 原本嬉皮笑脸的齐烨乐不下去了,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说“初来乍到”,脑海中的记忆也是混乱,可关于刘旺的“点点滴滴”却是无比的清晰。 如果说没有刘旺这王府护卫统领、兼护院、兼跟班、兼保镖的话,他齐烨哪能在京中横行至今,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刁民冲出来噗嗤噗嗤两刀给攮死了。 齐烨在京中名声不好是不假,至少有优点,为数不多的优点,那就是对自己身边的人还算不错。 尤其是对刘旺,去青楼花船等地时,齐烨玩姑娘,就不可能让刘旺干等着,至少让人家阿旺看两眼过过眼瘾。 可以这么说,有他齐烨一口饭吃,就有刘旺一个碗洗。 注意到齐烨面色不善,季元思丝毫不带怕的,又是一扇子砸在了刘旺的额头上。 “怎地,世子殿下还要打本少爷不成,本官不过帮你教训不知好歹的下人罢了,恼了?” 众人都看出来了,这哪是打刘旺的额头,这分明是打齐烨的脸。 奈何,这就是阶级,刘旺名义上是幽王府护卫统领,实际这幽王府本就是野生王府,和宫中天家没什么关系,齐烨这世子又不争气,莫说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在京中混了这么久连个好友都没有,现在连世子的头衔都不保不住了,被人欺负到了头上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如何。 眼看着季元思又举起扇子,“咣”的一声,众人傻眼了。 也敲在了额头上,只是挨打的并非刘旺,而是恶婢红袖。 手持大锣的齐烨微笑着,望着目瞪口呆的红袖:“你,相信咣吗?” 第3章 窘境 一锣拍出,懵逼不伤脑,力道刚刚好。 “来而不往非礼也。” 齐烨耸了耸肩:“本世子的护院不懂礼数,有劳季公子出手惩治,你家婢女出言不逊,本世子代你季府出手惩治也是应有之意,对吧。” “你…” 季元思勃然大怒,举起扇子又是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了刘旺的额头上。 “你马勒了…” 齐烨急眼了,抄起大锣再次狠狠拍下,依旧拍在了红袖的大方脑门子上。 见到齐烨还敢打,季元思怒骂道:“本少爷警告你,胆敢再碰红袖,我季府与你不死不休!” “警告我?” 齐烨满面不屑:“想本少爷上一世,哪一天晚上不是被fBi警告过几遍。” 话音落下,大锣再次拍出,红袖愣是没躲,也不知是不敢还是被打傻了。 “啪!” 扇子敲下。 “咣!” 大锣拍下。 “啪!” “咣!” “啪!” “咣!” “啪咣,啪咣!” 二人就如同赌气的小学生一样,扇子和大锣打的越来越用力。 眼看着齐烨抡起膀子准备来个致命一击,脑瓜子嗡嗡的刘旺抓住了前者。 “少爷,要不还是…还是算了吧。” 刘旺满面哀求之色:“少爷您就饶了她吧,再打下去,小的有点熬不住了。” 脸都肿了的红袖连连点头,她也受不了了,扇子打的再疼又能疼到哪去,那大锣接连呼下来几次,恍恍惚惚间她都见到自己太奶了。 同为下人,二人对视一眼,有点惺惺相惜了。 或许这就是阶级的无奈吧,季元思狂是狂,只能羞辱齐烨,因为齐烨现在还是世子,他不能动手。 而齐烨即便现在是世子,却不能对季元思动手,因为他很快就不是世子了。 同样都是达官贵人,同样都出身不俗,想要撒气,只能对下人们出手。 “好。” 没想到齐烨这个马上要被贬为庶民的家伙还能如此“跋扈”,主动上门找茬的季元思反倒是恼羞成怒了。 “三日,至多三日,三日后待你成了一文不值的庶民,看你还如何张狂。” 指着齐烨的鼻子,季元思撂下了一句狠话:“三日后的子时,本官就在此处候着,你莫要出府,出了府,本官打折你的狗腿!” “生萝卜白吃。” 齐烨不以为然的骂了一声,转身回到了王府之中,懒得多做口舌之争。 望着齐烨的背影,季元思也不知是嘀咕了一声什么,随即钻进了马车之中。 下人们面色复杂,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刘旺深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了,缓缓关上了王府中门。 齐烨回到了正堂之中,闹心扒拉的将手中大锣随手一扔,开始骂娘了。 退婚,他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的名声在这摆着呢。 问题是退婚就退婚,还主动上门撕了婚书扔在自己身上,不是找茬是什么,这逼人,太甚。 “少爷。” 刘旺走了进来,强颜欢笑道:“您莫要生闷气。” “蜘蛛侠骑马,马拉个皮特。” 齐烨将大锣往地上一扔,气呼呼的说道:“哪里的商k不出台,哪里的黄土不埋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当世子就不当了吧,大不了去西关,找齐怀…找我爹去。” 齐烨倒是想得开,边疆虽说是苦寒之地,又战事不断,至少一把手是他名义上的爹,统管西关兵马大权,天高皇帝远,他到了后还不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比在京中当个小老百姓强多了。 “去西关?” 刘旺看了眼齐烨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我看什么,你不想回去吗?” “倒不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少爷怕是走不成。” 刘旺给齐烨倒了杯茶,小心翼翼的说道:“咱大康执掌兵权的天潢贵胄倒是不多,可哪个不是全家老小都留在京中,虽说未写在律令纸上,却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老爷是西关大帅,只有您这一个独子,您要出城前往西关还需通禀宫中,告知朝廷,宫中与朝廷怕是不肯。” “靠!” 齐烨恍然大悟,感情自己在京中还是个人质。 “也罢,留在京中就留在京中吧。” 齐烨摊了摊手:“好歹是京城户口。” “京城互口?”刘旺双眼散发着清澈的愚蠢,没听懂。 一口将杯中茶抽干,齐烨不解的问道:“刚才那季府的小Bk是情急之下发了一通狠,还是真准备三日后等我成了小老百姓要打击报复我?” 刘旺也不太确定:“打击吧。” “把报复加上。” “哦,打击吧,报复。” “我怎么得罪他了,至于吗。” 刘旺满面困惑:“少爷您忘了?” “忘了什么。” 刘旺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看来您这落水后的病症还未痊愈。” 齐烨借驴下坡,哈哈一笑:“没错,落水后我得失忆症了,好多事都搞混了。” “难怪您这几日总是说怪话,小的听不懂的怪话。” 刘旺心乱如麻的解释道:“当初咱两家订的是娃娃亲,您被老爷送到京中开始不当人…不是,是愈发特立独行,入了京后您也是初生人犊不怕虎,名声也就越来越臭…越来越响亮了,直到大皇子殿下入了东宫,季府就成了太子少师府,人家季府地位水涨船高,您这地位是一落千丈,人家是名声渐响,您是在花船是越睡越香,人家是平步青云,您去青楼是越来越勤,之后…之后季府就未再提过婚约之事了。” “就是说人家越混越好,我只是因为身为男人拥有正常需求而前往合法的娱乐场所进行合理的商业行为导致被世人所不解,所以他们季府就忘了本不承认这桩婚事呗?” “小的听不懂,但是小的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您说是就是。” “本来就是。” 齐烨揉了揉眉心:“只是因为逛花船吗,我记得花船上也有好多官员啊,那姓季的太子少师连名字都起的这么霸气,他不去青楼?” “未听闻过,不过听说在城外养了一房小的。” “双标狗。” 齐烨怒了:“他常年包养二奶就没事,本少爷同样包二奶,只不过就是包了半个小时罢了,我就成道德败坏了?” “您这名声倒也非是因总去烟花柳巷之地而起。” 刘旺壮着胆子说道:“寻花问柳倒也罢了,只是您总是玩完了不给钱,这才遭世人唾骂。” “我这么下贱吗。” 齐烨只用了一秒钟就克服了心理障碍:“不对啊,我好歹是世子,将来的王爷,按理来说我去青楼玩姑娘,应该算是姑娘们的荣幸吧。” “您说的有道理,只是…只是您不能一年到头让姑娘们荣幸二百来回吧。” “我…” 齐烨低下了头,无可辩驳。 本就郁闷,一个下人走了进来,惊慌失措。 “少爷,少爷不好啦少爷。” “又怎么了。” “府外围了不少人,皆是公子哥打扮,带着下人气势汹汹,说是季府放出了话,三日后您就要被贬为庶民了,到了那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没怨瞎编,怕您提前跑了,这才带着人堵在王府外面,就等着三日后打死您个狗日…打死少爷您。” 齐烨傻眼了,望向刘旺:“我到底得罪过多少人?” 刘旺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算了半天,竖起一根手指。 “满京城就得罪过一家府邸?”齐烨不明所以:“那为什么外面围着那么多人。” “小的的意思是,您就没得罪过一家,没得罪过宫中,除了宫中,您都得罪过。” 齐烨的心沉到了谷底:“那还不如只得罪宫中呢。” 刘旺乐了,宽慰道:“等太子殿下登基了,您就算得罪过宫中了。” “那整个京中除了太子少师府,还有谁能保住我?” 刘旺依旧竖起一个手指。 齐烨:“宫中?” “是的。” “那本少爷和宫中熟吗?” “也不能说不熟。” 齐烨松了口气,心中燃起了希望。 刘旺补充道:“只能说完全不相干。” 齐烨:“…” 第4章 夜游南市 刘旺说的没错,齐烨这位幽王府世子可谓是放眼皆敌,满京城就没有不讨厌他的。 人家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举目无敌手。 齐烨是拔剑四顾就容易被圈儿踢,一旦没了世子这个头衔,谁都打不过。 其实真要说齐烨得罪了朝堂上的大佬们,那也不是,他只是得罪了这个世道。 能在朝堂上混的,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爱惜羽毛之辈,一种是攀高踩低毫无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徒。 前者呢,每天不骂两遍齐烨,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们打招呼,仿佛骂两句之后他们就化身为正义使者似的。 后者呢,同样每天不骂两遍齐烨也不好意思出门和同行们打招呼,和正不正义没关系,而是觉得齐烨自甘堕落辱没了“贵族”的名头,同为位高者,干的竟是那些卑劣的操蛋事,丢人。 除此之外齐烨在京中出入的都是花船、酒楼、赌档这种场所,普通老百姓也去不起,进去花销玩乐的同样是王公子弟或者是世家公子哥。 好勇斗狠、攀比富贵、争夺花魁,难免起口舌纷争或是拳脚相向,别人好歹抱团,齐烨属于是独狼,久而久之就被孤立了,甭管是好是坏,只要是成为了少数派,站在了多数派的对立面,那就是邪恶的,所以齐烨就是邪恶的、卑鄙的、下流的、十恶不赦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齐烨这身份,世子殿下,老爹齐怀武即便是王爷那也是异姓王,没有丝毫天家血统,加之又是武将,人还不在京中,各种Buff叠加到一起去,幽王府自然不讨喜。 墙倒众人推,破鞋万人怼,齐烨现在就是这般境地。 此时已经日落月升,幽王府外聚集了一大群摩拳擦掌的世家子与公子哥们,能够提前“预约”三日,可想而知齐烨的恶名度有多高,深怕这小子在朝廷下旨之前提前跑了。 只是这帮人不知道的是,齐烨已经跑了,带着刘旺从后院翻墙离开了幽王府。 过了泰康坊的牌坊,一路小跑的齐烨回过头,心有余悸。 “至于吗,王府门口得围着二三十人吧?” 刘旺点了点头:“只多不少。” “那本少爷该怎么脱身,不能离京,朝廷还要夺我的世子头衔,就这样等死?” 齐烨可是知道的,人命是有价格的,最不值钱的正是小老百姓,一旦被贬为庶民,打死都白打。 第7章 无意遇贵人 齐烨到底还是坐下了,他也看出来这老头不凡,坐下后随意聊聊结一份善缘也好,总比以前满哪得罪人强。 老头率先敬酒,心情极好:“老夫姓包,行六,南地商贾,晚辈见了老夫便唤一声六爷。” “哦,老六你好。” 齐烨微微一笑,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能有如此见地,不错。” 上一秒还喜开颜的包老六话锋一转,低声道:“可坊间传闻是东宫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权柄滔天,当今天子不得不退。” “你跟我闹呢。”齐烨乐的够呛:“果然是外地来的商贾。” “怎么说?” “陛下那是谁,怎么得的皇位?” “愿闻高见。” “这有什么高不高见的,这皇位是陛下从前朝昏君手里抢来的,怎么抢来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稳坐龙椅十来年,那时候太子殿下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还权柄滔天,说梦话呢吧,那都是陛下给的,陛下给的才是他的,陛下要收回去,别说东宫太子,西街盲流子他都当不了。” 齐烨也是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口无遮拦。 再者说了,提起太子他心里也有气,毕竟将他贬为庶民这折子就是太子康骁呈上去的。 “要我说啊,陛下估计是累了,大半生戎马,为国杀敌、平乱、讨伐不臣,最后呢,最后他娘的前朝那昏君觉得陛下功高震主竟然想夺兵权,活该被推翻,陛下得了皇位是不假,可能也是常年带兵征战落得一身伤病,强咬着牙在龙椅上撑了十来年,现在应该是深怕自己岁数大了耽误了国朝大事这才主动禅让,哪来的什么太子殿下逼迫。” 说到这,齐烨也压低了声音:“至于你说的太子在朝堂上权柄滔天,是,我也听人说过,好多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和太子走的近,可大爷你也不想想,这些所谓的大臣哪个不是陛下提上来的,没陛下点头,他们敢和太子走得近吗。” “你…” 听到这话的包老六面色一变再变,没笑,可脸上的神情有些令人心悸,足足过了半晌,沉声开口。 “你如此妄议宫中与东宫,就不怕死?” “出了这大门,我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承认。” 齐烨摊了摊手:“你以为我傻,而且是你先问的,你要是敢四处说去,我就倒打一耙,说是你这老登提的。” “世人会信你?” “正常情况下不会信,可刚才好多人都看见了,是你给我叫上来的,你叫我上来,然后你又逢人便说我幽王府世子私下编排太子殿下,你觉得世人会信谁。” “哈哈哈哈哈。” 包老六又是放声大笑:“老夫许久未如此心里舒坦过了,来,再与老夫说说,说说当年陛下夺宫之事。” “那有什么可说的。” 齐烨也有些奇怪,不知道这老头为什么如此在乎这种事。 “俗话说的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包老六暗暗念叨了几遍,突然一拍大腿:“说的好,当饮三杯。” “你先等会吧。” 齐烨用手掌遮挡住了酒杯:“全句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兴亡食肉者谋之,前朝暴政、苛政数不胜数,天下豪族、世家、官宦数不胜数,谁站出来了,这些食肉者又哪个站出来了,唯有陛下站出来举旗夺宫,当时的功过人们无法定论,现在呢,现在是不是比前朝强,比前朝强就结了呗,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这不已经证明了吗,所以说没什么可说的。” 包老六又开始暗暗念叨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之兴亡食肉者谋之… 时间会证明一切… 一连念叨了几遍,包老六抬起头,目视齐烨双眼,沉声道:“你为何在京中恶名累累?” 这话问的很突兀,齐烨哭笑不得:“京中横行,飞鹰走马,人们谈到本少爷就骂,你不是知道吗。” “老夫自是知晓,却不知你为何如同畜生一般活着。” 齐烨怒了:“老登你说谁畜生呢?” “老登是何意?” “额…和老夫差不多,家乡话。” “原来如此。”包老六点了点头:“单凭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单凭这一句话,你不应如坊间传闻那般不堪,本登,想不通。” 其实齐烨也想不通,挠了挠额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只能这么活着吧。” “何意?” “我爹在西关镇守边疆,手握兵马大权,我是王府世子,国朝屈指可数的异姓王之子,就我这起点,只要在京中多结交一些权贵,去找宫中要个官职应该没什么困难,跻身入朝堂,兵部将领应该会给我爹一些面子,不说平步青云,至少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 “继续说。” 齐烨叹了口气:“可让世人怎么想,我爹在边关统管大军,我在京中官场如鱼得水,开玩笑呢吧,陛下当年不也是如此吗,镇守南关,家里亲戚什么的都在京中任职,我混的越好,越是害我爹,我混的越惨,人人喊打,对我爹越是没影响。” 说到这里,齐烨面色复杂:“事实证明这么做是对的,满朝文武只是想将我贬为庶民,却不会再找我爹的麻烦。” 说完后,齐烨无声的叹息了一口,或许这就是事实吧,记忆中的“自己”,的确是有意的经营着自己的恶名声,一路作死至今。 沉默,包老六与文德二人若有所思,刘旺有些饿了,齐烨则是胡思乱想着。 至于一直站在包老六身后的孩童珏儿,早已是困顿的哈欠频频,仿佛魂游天外一般。 足足过了许久,包老六张了张嘴,似乎是难以抉择,最终还是开了口。 “本登问你,倘若世人不会无端揣测,你也无需担忧朝堂百官攻讦你父幽王,你…会如何活?” “如何活?” 齐烨木然的抬起头,随即乐了:“顶着世子头衔,带着一群狗腿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腿抽筋。”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包老六一直直视着齐烨的双眼,见到后者如此肯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是无比的失望。 “珏儿。” “孙儿在。” 包老六唤了一声,孩童连忙站在前者身旁。 “莫要学他如此胸无大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男儿来这世间闯荡一回,上顶天,下立地,贤名、威名,总要有个名才是,不枉世上走一遭。” “珏儿谨记。” “噗嗤”一声,齐烨乐出了声,文德怒目而视。 包老六挑了挑花白的眉毛:“何故发笑?” “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 文德怒喝道:“天…包家子弟,无需外人妄论。” “叫他说。”包老六打断后,望向齐烨:“愿闻高谈阔论。” “高谈阔论谈不上,说两句闲话吧。” 闲话是真的,齐烨也是真的闲,将一个果干抛给珏儿,笑着开了口。 “你全家应该不姓包,出来玩谁会用真名,无所谓,我不在乎,不过我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那就是你出身不凡,寻常人不会包下洗红妆的整整二层,你是世家子,应该还是长子嫡孙,世家子将来是要为官的,其实当官很简单,只要了解两个字就好。” 珏儿明显没听懂,似乎也不感兴趣,扭头望向包老六。 包老六淡淡的说道:“是何二字。” “百姓。”齐烨拍了拍珏儿的小脑袋:“百姓二字,知晓这二字就可。” “百姓?” 开口的是包老六,笑了:“朝堂诸臣,谁人不知这道理。” “是吗,那他们真正的了解过百姓吗。” “怎地,文武百官还不如你这黄口小儿了解的多。” “你们这些世家中人永远都是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你们的了解,只限于嘴上。” 齐烨懒得多说,再次看向珏儿:“记住一句话,百姓们是最公平的,他们会以国朝热爱他们的方式热爱国朝,恨,亦是如此。” 包老六瞳孔猛的一缩,如针尖一般。 齐烨已是站起身了,顺手抓了两把干果递给刘旺,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慢着!” 又是一声慢着,这次,包老六没有任何犹豫。 “本登虽无官位,却也在朝堂上颇有颜面,你那幽王府世子的身份,算是暂且保住了。” “啊?” 齐烨猛然回头,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本登从不食言,算是还你为珏儿解围之情,不过只是暂且保住了。” 话锋一转,包老六朗声道:“明日赴京兆府领个观政郎的差事,若是立下些许功劳,本登保你世子之位无忧。” “不是,您到底是…”齐烨神情激动:“大爷您可别逗我啊。” “是真是假,明日京兆府一去便知。” 包老六微微一笑,牵着孩童反倒是率先离开了,临走之前,文德深深看了眼齐烨。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齐烨激动的搓着手,扭头看向刘旺:“观政郎是什么品级?” “没品级。” “没…”齐烨傻眼了:“那观政郎都负责什么。” “端茶递水。” “跑腿的啊?” “也不能说是跑腿的。” “那是什么。” 刘旺想了想:“端茶,以及递水。” 第8章 浪子卸屠刀 所谓观政郎,虽无品级却也算是半个官员了,通过科考或是举荐进入六部衙署观政,为期一到三年,若观政期间表现良好可授八品至从九品官职署理政务。 京中权贵多如狗,官员朝臣满地走,前者只能说是身份,后者才有真正的实权与特殊的待遇。 拿齐烨举例,一旦他有了官袍,哪怕只是个观政郎,以后再去花船白嫖的话,老鸨子就不能去京兆府状告他了,而是要去大理寺或是刑部。 可大理寺与刑部呢,又不接平头老百姓的案子。 百姓告官,京兆府推给大理寺,大理寺不接,推给刑部,刑部没权利管,最后反还给京兆府,最终直接形成完美闭环。 所以说一旦齐烨保住了世子身份,又能有个一官半职,不敢说以后京中横着走,至少没有哪个刁民敢突然冲出来攮他两刀。 包老六气度不凡,又不像是酒后吹牛B,话说出了口,齐烨与刘旺已是信了七八分。 齐烨快步跑出洗红妆时,马车已是消失在了浓浓月色之中。 此时的马车之中,包老六一边哄着珏儿入睡,一边说道:“回宫后命人去京兆府府尹宅邸,告知一二。” “是。” 文德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陛下对齐公子如此青睐有加,不知…” “齐家三代忠勇可谓簪缨世族,朕本就不信那小子当真是酒囊饭袋,如今亲见,想来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有苦难言唯有自污。” “可坊间、士林、朝堂…” “玉石也好,烂泥也罢,一试便知,朕爱才,也愿为骁儿聚天下贤才于朝堂之上,此子倘若当真有学识,再好不过,既可为国朝招揽贤才,又可叫幽王安心镇守西关,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大康天子康止戈叹了口气:“朕如今是天子,而非当年那个沙场将军了,若还是当年那马上将军,朕对怀武负荆请罪又有何妨,奈何,天子不能错,朕,不能错。” 文德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为何陛下以往不对幽王府照拂一二?” “痴话,若朕对幽王府多加照拂反倒是害了怀武。” “将齐公子贬为庶民的奏折是太子殿下所呈,齐公子明日去京兆府领差事,怕是…” “也是。” 康止戈点了点头,道:“回宫后你去东宫寻太子,就说朕今日午时小憩发了梦,梦见那混账东西对朕恶言相向倒反天罡,叫他来金康殿领罚。” “是。” “还有,再罚他东宫一季俸禄。” 康止戈越说越气:“这洗红妆是谁家产业,为何花销如此之多,他娘的怎地不去抢,改日查清楚了将钱财索要回来。” 第9章 下人吓人 齐烨心大,不知包老六长短,更不知朝堂深浅,一路溜溜达达哼着小曲回了王府。 只是过了泰康坊牌坊后,好心情一扫而空。 幽王府外竟然还聚集着数十号人,纷纷举着火把,其中几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叫嚣不已,将整个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这群狗日的竟还未离去。”刘旺怒不可遏:“人欺太甚!” “什么人妻太深,那叫欺人太甚。” 齐烨冷笑道:“世子体验卡还没到期呢就敢一直围在府外,这要是到期了,怕是真的会活活打死本少爷。” “那少爷您的意思是…”刘旺摸向腰后的短刀,跃跃欲试。 齐烨定睛望去,挠了挠后脑勺:“墙都给围了,这也没办法回去啊。” “少爷,走大门吧。” 刘旺解释道:“白日翻墙也就翻了,现在您是回府,夜里回王府都要翻墙,倘若传了出去,咱幽王府会沦为笑柄的。” 这是实话,白天翻墙是出门,自家院墙想怎么翻就怎么翻,夜里是回府,要是连回家都得翻墙,丢的可不止是齐烨的人了,整个王府连同他爹齐怀武也会被笑话。 “走正门那他们打我怎么办?” “少爷您…”刘旺望着齐烨,百撕不得骑姐:“您怎地像变了个人似的,若是换了您落水前,您早就带着小的冲上去打杀一番了。” “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 齐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先穿鞋的那是鞋套,用完了就丢,孙子没当就当爷,容易英年早逝,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刘旺听不懂,只是心中困惑,以前在京中齐烨走的虽然是孤狼流,遇到事了却从来不怂,哪像今日这般,出府翻墙,回府鬼鬼祟祟,丢死个人。 “要是连回府也要翻墙,丢的可不是您的人,是王府的人,也是老爷的人,传出去了,大家会笑话老爷的。” “那你说怎么办。” “干他娘的!”刘旺突然高呼道:“迎敌!” 一声“迎敌”可谓中气十足响遏行云,顿时吸引了府外的众公子哥与其狗腿子们。 没等这群人反应过来,原本静谧如鬼域一般的王府灯火通明,王府中门、侧门齐开,霎那间跑出了十余名王府下人。 平日里如同树懒化身走两步都费劲的老管家,手持长棍,稀疏的白胡子无风自动,双目满是精光,实木长棍重重一顿,台阶碎石飞溅。 只知偷吃耍懒的厨子左手正持铁锅,右手反握炒勺,好似那沙场上以步对骑悍不畏死的猛卒,舔了舔油花花的厚嘴唇子,满面嗜血之色。 车夫最是夸张,面庞依旧是平日里那般憨厚神情,只是肩上扛着一根三米来长的实木车辕,吓的季府狗腿子们连连后退,这玩意都快赶上城门闩了。 就连几名女眷也跑了出来,往日没事就大马金刀往花园里一蹲和要生孩子似的老少娘们们,天天串闲话,再看现在,手握柴刀、铁剪、菜刀,刺啦之声不绝于耳,手起刀落,割裂了裙角将布条缠在手腕上,再紧系于掌中“利器”。 老少娘们一字排开,站于老管家身后,望着公子哥和狗腿子们,那眼神就如同高傲的雄鹰俯视一群自不量力的羔羊。 家丁们倒是没从正门跑出来,而是翻墙而出,只有六人,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包围圈,六个人,将整整三十余人给包围了,各个摩拳擦掌不怀好意。 公子哥们有点吓住了,带来的狗腿子们也下意识的后退着。 羊,或许从没见过狼,也从未听闻过狼这种生物。 不过当羊第一次见到狼时,那么羊的第一反应一定是逃,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无法抗拒的本能。 原本喧嚣的夜,舞动的火光,随着王府下人们的出现,再无一丝嘈杂之声。 “我去,咱府里的下人们这么镇得住吗?” 齐烨终于“光明正大”的出现了,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又惊又喜。 一出场就给门外这群傻狗震住了,就连他都看出来这群下人全是硬茬子。 齐烨脑海中关于府中下人的“记忆”,并没有太多特殊的印象,谁知道古人也玩反差。 坐在长廊下面一睡就是一小天的老管家,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孙伯,昏暗无神的双目微微眯着,醒来时就望着湛蓝的天空,瞳孔也总是扩散着,不知是回忆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走神儿。 如今持棍而站,腰杆笔直长身而立,不怒自威。 贱兮兮的伙夫,没事就去调戏一群比他长的还丑的女眷们,挨了几脚就如同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现在站在老管家身后,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是军伍出身,左手铁锅仿佛阻挡过无数利箭的大盾,遮挡住了上半身要害部位,右手炒勺又好似沙场染了不知多少鲜血的长枪。 还有那马夫,平日在王府之中最大的心愿就是将齐烨低价抵押出去的马车赎回来,见谁都是笑脸相迎,见谁都是卑躬屈膝,就差额头上刻着老实人三个字了。 那足有百斤之重的车辕扛在肩上轻如鸿毛,仿佛下一秒就会大开大合扫飞无数不长眼的宵小之辈。 六个年纪较轻的家丁倒是手无寸铁,也如平常那般嬉皮笑脸,那戏谑的眼神无不是看向公子哥们的要害部位,咽喉、心口、裆下。 没有任何人怀疑,一旦真的大打出手的话,就王府这群人,完全可以说是伯约狂殴蔡虚坤,姜维打鸡。 人数的多寡已经不重要了,气势、气质、面容,王府下人们那毫无感情色彩的双目,令人望之生畏。 见到王府下人们将场子震住了,齐烨也就大摇大摆的出现了,满嘴“啧啧啧”,背着手走上了台阶,猛地一转身,大笑三声。 “深夜来访,诸位可是有事?” “姓齐的!”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那白日见过的季府大少爷季元思,扫了几眼王府下人,色厉内荏的叫道:“天子脚下,家丁持械,你难道还敢伤人不成。” “我尼玛,你是卡布达超级变身上下颠倒吗,嘴里说逼话?” 齐烨被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里是幽王府外,你带着一群狗腿子拿着长棍堵在我家门口,我家下人全是老弱病残,拿的还是各种锅碗瓢盆,你说我幽王府的家丁持械要伤人?” 管家老孙冷哼道:“我家少爷再不得势那也是王府世子,你等不过是群各家府邸的公子哥罢了,既无功名,也无官身,胆敢对我家少爷无理,瞎了你们的狗眼。” “诶呦,好大的威风。” 别人怂,呼朋引伴而来的季元思不能怂:“老狗你怕是不知,礼部郎中李大人刚刚去了我季府拜访我爹,言说已是写好了折子,你幽王府,大难临头了。” 齐烨瞳孔猛地一缩:“折子?” “原本定下的是三日后夺你这世子爵位贬为庶民,李大人担忧你去宫中请罪求情,因此明日就会上书,散朝后便会带着司礼监宣读圣旨,午时过后,你齐烨便是一文不值的庶民!” 季元思一说完,身后的几名公子哥们顿时叫嚷了起来。 “天道好轮回,姓齐的,到了明日,本少爷第一个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能如何猖狂…” “今夜本少爷不睡了,就守在这里,午时到,你等这些刁民,一个都不放过…” “当年的一脚之仇,明日午时本公子定要加倍奉还…” “狗仗人势,装模作样的丘八,树倒猢狲散…” 王府下人们多是出自西关军伍,明显见了怒,纷纷看向齐烨。 何为军伍,沙场生死,长枪抖出血溅五步,哪里受的了这份屈。 谁知齐烨不怒反笑,微微竖起三根手指。 季元思等人依旧谩骂讥讽着。 齐烨落下一根手指,众人不为所动。 又落下了一根手指,季元思望着齐烨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当最后一根手指落下后,季元思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叫道:“你是何意?” “看,都警告你了,三个数之内赶紧滚,不滚别怪本世子和你动粗,是你自己不识相。” 说完后,齐烨微微侧了侧头,轻描淡写:“围攻王府图谋不轨,打。” 一语落下,下人们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扑了出去。 季元思首当其冲,挨了刘旺一击窝心脚后仰面而倒,倒地那一瞬还叫嚷了一句。 “姓齐的你他娘的落手指之前怎地不说!” 第13章 牢中囚 齐烨终究成了进狱系男孩,被两名武卒带到了昏暗、潮湿、逼仄的大牢之中。 京兆府牢房共有两处,一处大牢,一处地牢,都是临时关押所用,真要是触犯了康律,需移交到大理寺或是刑部大牢之中。 齐烨所在的位置为大牢,也是建在地下,门口六名举着火把的衙役把守,见来了人又是衣着不凡,不由低声询问,听闻是幽王府世子后连忙低下头,深怕被记住长相。 身份特殊,无人敢刁难,齐烨也没入乡随俗换上脏兮兮的囚服。 沿着潮湿的台阶走下去后,遮鼻难掩的气味直冲天灵盖,就好似一碗用加热地沟油泡了老痰酸菜牛肉面后再往里面扔了一块榴莲似的。 “我靠。”齐烨赶紧屏住呼吸:“你们也不怕上呼吸道感染?” 领路的狱卒点头哈腰:“世子爷多担待,多担待,您心里要是不舒坦,万万不要记恨小的,都是上官招惹的您。” “那家伙叫吴勘是吧,呵。” 齐烨也没说什么狠话,刚刚看似镇定,其实也是心乱如麻。 不知身份的包老六说能保住他这世子的头衔,只是需要来京兆府做什么观政郎。 然而观政郎又没有品级,这就是说,即便入了京兆府那姓吴的也是他的上级领导,不好找场子报复。 除此之外,包老六靠不靠谱也不知道,光说来京兆府当差,也没说怎么当,更没说找谁拜码头。 嘈杂的声音将齐烨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两侧牢房关押了不少人,多是蓬头垢面,纷纷靠在木栏旁张望着。 狱卒恶狠狠的连踹带骂,地牢这才安静了下来。 “世子爷,您里着请,最里侧的牢房清爽些,只关了一人,是个外地来的穷酸书生,您看成吗。” “随便吧。” 心烦意乱的齐烨没有计较,跟着狱卒走到了最里侧的牢房,也是地牢中唯一有光亮的牢房。 如狱卒所说,十来尺见方的牢房之中只有一名身穿里衣的囚犯,披头散发坐在脏兮兮的草席上,身形弱不禁风,神情紧张。 狱卒连忙打开监锁,做了个请的手势,处处陪着小心。 两世为人,齐烨还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看似坦然,迈步而入后道了一声“慢着”。 狱卒连忙弯腰:“世子爷您吩咐。” “告诉你的上官吴勘,幽王府有一护卫,名为刘旺,西关老卒杀人如麻,平日腰后插着一把短刀从不离身,短刀并不名贵,估值半贯大钱,钱不多,可这不值钱的短刀若是想取吴勘全家老少的项上人头绰绰有余,要是今夜胆敢再寻我麻烦,我保他全家在地下团聚。” 狱卒吞咽了一口口水,连连点头:“小的记下了,定一字不动转告吴大人。” “去吧。” “是,是是。” 狱卒连忙上锁逃也似的离开了。 牢房不大,齐烨扭头看向角落的读书人,用脚尖踢了踢对方:“因为什么进来的。” 读书人满面污迹,显然待了不少时日。 齐烨:“黑社会啊?” 读书人听不懂,下意识缩了缩身体。 齐烨:“那你跟我。” 读书人直勾勾的望着齐烨。 齐烨:“叫世子哥。” 读书人依旧傻乎乎的望着。 齐烨:“叫啊。” “世…世子哥。” “乖。” 齐烨转过身,踹了踹木栏,随即冲着读书人勾了勾手指。 读书人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站起来。” 读书人连忙站起身,唯唯诺诺,慢慢起身。 “叫什么名字?” 齐烨看似和个臭流氓似的,实则心里戒备到了极点。 “学…学生吴俊杰。” “长的就挺俊杰的。”齐烨一指牢房门口:“今夜你就睡在这,堵住门,不准换地方,知道了吗。” “为何?” “没有为何。” 齐烨突然动手,一把将吴俊杰摁在了木栏上,左手抓住对方头发,右手在其身上不断摸索。 吴俊杰本能想要叫嚷,额头重重磕在了木栏上,闷哼一声。 齐烨仔细搜了一遍,见吴俊杰身上没有任何利器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坐在了角落的位置。 “这位兄台。”吴俊杰转过身,不敢怒只敢言:“同为天涯沦落人,为何如此粗鲁。” “不好意思。” 齐烨歉意一笑:“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本少爷得罪人了,怕被京兆府的鸟人玩阴的,虽说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原来如此。” 吴俊杰傻乎乎的点了点头,随即慢慢蹲在了牢房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烨不想睡,也不敢睡,眯起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外面。 二人沉默了许久,吴俊杰轻声道:“学生刚刚听到兄台与那狱卒似是提及了吴勘这个名字,可是京兆府署丞吴勘?” “你认识他?”齐烨微微皱眉。 “果然是那署丞吴勘。”吴俊杰的情绪顿时上来了,咬牙道:“学生便是因那狗官身陷此处。” “这么巧吗?”齐烨淡淡的说道:“没兴趣,闭嘴,睡觉。” “见公子身着不凡,狱卒又是恭敬有加,兄台身份定是非比寻…” “闭嘴,睡觉!” 吴俊杰一缩脖子,略显不甘的躺在了草席之上。 齐烨依旧蹲着,安静的如同一具尸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俊杰似是熟睡了,胸膛平稳的起伏着。 齐烨侧耳倾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直到确定吴俊杰真的睡着后这才放松身体,慢慢盘膝而坐。 无声的叹息了一口,齐烨开始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现在无法确定包老六靠不靠谱,靠谱还好,至少可以暂时保住世子的身份。 如果老六不靠谱,还有一条出路。 这条出路并非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季府登门赔罪,而是去宫中。 刚刚在王府门前时,季元思说礼部有个王八蛋怕他齐烨前往宫中请罪从而保住世子头衔,这才将三日后贬为庶民改为明日。 既然礼部那狗东西忌惮此事,这就是说他可以去宫中请罪的,老爹为国朝保守边关,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态度诚恳,说不定宫中真的网开一面。 胡思乱想间,困意上涌,齐烨只能微微闭上眼睛,本想小憩片刻,却又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睡。 第14章 请上差 看守狱卒几乎是小半个时辰就踮着脚进来看一次,深怕出了什么岔子。 监牢之中的齐烨蜷缩着身体,抱着双膝,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卯时过半,也就是早上六点多的时候,狱卒轻声唤醒了半梦半醒的齐烨。 “世子爷,小的得带您上去了。” 狱卒依旧是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另一个囚犯吴俊杰听到“世子爷”三个字,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齐烨站起身:“我可以离开了?” “吴大人要您上去。” 齐烨暗暗骂了声娘,活动活动身体跨过了吴俊杰后走出牢门。 按大康律令,行凶、殴斗者,皆关押于大牢之中,若是县府、州府,由掌刑管律的典史负责,若是在京中,由负责司律主事负责,视情况将行凶者、苦主、目击者聚于一处进行“调解”或是审判。 京兆府一共八个主事,从五到从七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无法挤入京中权贵的圈子,不过在京兆府中也算是小有权力,署理的都是“民”事。 只是事实上这些主事也很少真的去审案、判案,在他们眼中与“民”相关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会交由班房文吏负责。 吏,并非官员,无品级,多是负责文书工作,再很多闲散的衙门充其量就是个跑腿或是代笔。 吴勘是署丞,论权利官职,不如主事,又比没有品级的文吏高,平日统管的都是巡街、巡夜等杂事,武卒皆听命于他。 齐烨被带出大牢前往了公堂之外,兴奋的一夜未睡的吴勘笑吟吟的站在台阶下。 见到齐烨来了,吴勘挥了挥手让武卒离去,满面不怀好意之色。 “你要武卒传的话,倒是吓煞本官了。” 吴勘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知你这世子成了庶民后,幽王府树倒猢狲散,你那家丁护院是否还忠心于你。” “少他妈废话。”齐烨懒得多做口舌之争:“你想怎样。” “世子可知我京兆府何时最为热闹?” “你老娘出殡的时候。”齐烨打了个哈欠:“锣鼓喧天,百姓人山人海高唱《好日子》?” “你…” 吴勘怒极反笑:“今日,我京兆府要审你,审你这京中大恶,到了辰时便升堂公审,好叫京中百姓看看我京兆府是如何的铁面无私,为我大康京中百姓讨个公道。” 齐烨恍然大悟,感情这家伙是为了让自己丢人,当着百姓的面在公堂审自己。 “你想多了吧,本世子至多就是个殴斗的罪名,最后了不地罚些汤药费。” 齐烨耸了耸肩:“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赔完了钱,我会回到王府洗个澡,然后睡大觉,睡醒了后就开始思索,思索如何搞死你,每天每日,每时每刻,之后付诸于行动,每天每日,每时每刻,直到搞死你为止。” 吴勘眼眶暴跳,深深看了眼齐烨,冷哼道:“异想天开,姓齐的,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与季公子的恩怨的确算不得大事,今日审你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罢了。” “抛砖引玉?” “不错。”吴勘脸上再次浮现起了得意的神情:“审了你,好叫百姓知晓京兆府是会为他们做主的,以往你在京中的错事、恶事,一件不落,本官会叫百姓统统状告于你,本官会闹的京中人尽皆知!” 这次轮到齐烨面色剧变了,着实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吴勘哪里会是为民做主,之所以想要闹大,不过是人尽皆知后博个名声罢了,运气好的话传到了太子耳中,说不定以后就是平步青云了。 正如他所说,齐烨被贬为庶民的消息本来就传出去了,现在被京兆府“抓”到了,没准真的会有许多百姓过来“检举揭发”,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可真要按照律法较真的话,被关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是不可能。 “今日,本官就要你这世子颜面扫地,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冷哼一声,吴勘回头大叫道:“来人,为案犯齐烨佩枷…”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问安之声,吴勘回过头望去,顿时又惊又喜。 只见一身穿三品官袍之人径直走来,门口武卒、衙役齐齐弯腰施礼。 第15章 摇身一变 幽王府世子殿下齐烨,九个字,不轻不重,却如炸雷一般响彻在了吴勘的脑海之中。 一旁和没事人的齐烨愣住了,满面都是地铁老头问号脸的表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齐烨?!”吴勘瞠目结舌:“大人…大人是说幽…幽王府齐烨?” “放肆。” 张瑞山斥声道:“你这小小署丞哪来的胆子直呼世子殿下名讳。” “当真是…是齐…是世子殿下?!” 吴勘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住了。 旁边的齐烨喜出望外,连忙指着自己:“大人,大人,我就是齐烨。” 张瑞山也愣住了,望向从进来后就没正眼看过的齐烨:“你就是那京中活畜…活出将门虎子风采的幽王府世子殿下?” “是我是我。” 幸福来的太快,齐烨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奏似我。” 张瑞山大约沉默了那么两三秒,随即突然张开双臂,哈哈大笑:“世侄儿,原来是老夫至亲至爱的世侄儿啊,诶呦呦,你怎地来的如此之早,老夫还想着亲自去将你接来呢,几日不见竟长这么高了,难怪老夫没认出来。” 从地狱瞬间飞升到天堂的齐烨都快哭了,激动的握住张瑞山的双手:“哪敢哪敢,多日不见,十分想念,十分想念哇。” 呆愣在原地的吴勘如坠冰窟,望着亲如一家的两个陌生人,大脑完全宕机。 “这个时辰就早早来上差,世侄儿果然是我大康少年俊杰朝廷栋梁之材,来,来来来。” 张瑞山也是演技派,热情的很:“走,入老夫班房,品香茗一盏茶歇息歇息。” “好说好说,多谢我至亲至爱的世伯款待。” 齐烨比张瑞山还热情,满面堆笑,刚迈出了右腿又突然止住身形。 “哎呀,险些忘了,世伯啊,小侄儿可能去不了。” “为何,这京兆府由老夫执掌,来了京兆府就当做是你王府便可,无需客气。” 齐烨嘿嘿一笑:“不是客气,是小侄儿我现在是戴罪之身。” “扑通”一声,吴勘身子一软竟那么直接跪在了地上,烈阳高照,却如置身冰窟一样瑟瑟发抖。 张瑞山一头雾水,没等开问,吴勘突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撕心裂肺:“下官孟浪,下官冲撞,皆是下官之错,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殿下大人大量呐,都是…都是下官听信了旁人谗言,这才将殿下捉拿大狱。” “什么?” 张瑞山一脸呆滞:“你将殿下拿了大狱?” 吴勘不断吞咽着口水,转瞬之间已有了自己的“猜测”。 首先,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这两位“世伯世侄”根本不认识。 这就是说,张瑞山是受人所托将齐烨弄到了京兆府当观政郎,但是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受何人所托。 其次,这明显是和要将齐烨贬为庶民的东宫对着干。 最后,京中谁人不知,张瑞山在朝堂上和个疯狗似的,谁的面子都不给,对东宫也是如此,能让他去主动得罪东宫的,满京中也只有那么一位主儿了,一位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来的主儿。 齐烨看都没看一眼吴勘,乐呵呵的对张瑞山说:“昨夜太子少师府大少爷季元思带着三十多人将小侄儿的幽王府给围了,扬言要弄死我,小侄儿就出府看看怎么个事,谁知这群王八蛋上来就动手,这给我家下人们揍的,打的满地打滚,吴大人带着武卒赶来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小侄儿给抓了,关押在了地牢,一夜,整整一夜。” “什么,竟有此事?!” 张瑞山眼眶暴跳,情急之下抡起胳膊就是一个大逼兜子。 “啪”的一声,吴勘整个人都栽在了地上,嘴角也破了。 不怪张瑞山动怒后大打出手,昨夜天子内侍文德说的很清楚,天子是要考校齐烨,考校心性。 之后老张苦思冥想了半夜,最后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文德说了几个关键词,得罪人,往死里得罪人,得罪的人越多越好,得罪的权贵越多越高。 张瑞山悟了,觉得陛下这是要整治京中纨绔子弟了。 那么齐烨昨夜和那么多纨绔子弟动了手,不正好是代表“顺应”了天子之意吗。 结果呢,结果他京兆府的一个小小署丞竟然给齐烨抓了,这是什么,这他娘的完全就是和天子对着干啊。 至于什么太子少师府,什么东宫,张瑞山根本没当回事。 作为三品大员,老张比谁都清楚,所谓的东宫太子羽翼渐丰,导致天子不得不退如何如何的,完全是一派胡言,还说太子逼迫天子退位,明明是天子逼迫太子即位才对。 连太子殿下都不敢忤逆天子,更别说太子少师府了。 “来人!” 暴怒的张瑞山怒吼一声,远处武卒衙役纷纷跑来。 “摘了这蠢物的官袍玉带,押入大牢。” 刚爬起来的吴勘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彻底麻了,刚要再求饶,脾气火爆的张瑞山又是一脚踹出,和踹死狗一样,气的都哆嗦了。 武卒和衙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粗暴的将连哭带嚎的吴勘架走了,同时将官袍和玉带扯了下来。 旁边的齐烨看的直吸凉气。 吴勘品级是低不假,可按照规矩也好,康律也罢,但凡官员被废黜,是需走吏部与刑部的,哪怕是六部衙署一把手想要扒了一个从九品小官的官袍也得走这个程序。 然而张瑞山连打带踹不说,三言两语不但将属官的官袍扒了,还直接拿下了大狱,着实是闻所未闻。 换了平常张瑞山肯定不会这么做,问题这是天子交代的事,人家皇帝昨天告诉你这事,当夜你给人抓了,这不是吃竹子拉框到倒反天罡吗,自然要用雷霆手段表个态。 “气煞本官,气煞本官也。” 张瑞山胸膛起伏不定,又怒又怕,猛地一转头望向齐烨。 齐烨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满面堆笑:“世伯~~~” 张瑞山见到附近没有人,强颜欢笑道:“此事究竟如何,来龙去脉,殿下还需一一告知老夫。” 码头拜了,老六也是真靠谱,老张也帮着出气了,齐烨不再添油加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季元思带着人围了小侄儿的幽王府,下人出来后就大打出手了,下人们倒是没有受伤,不过季元思他们倒是被打的挺惨,五六个公子哥吧,外加二十多个下人,除了季元思外,基本上都是断胳膊断腿。” “三十余人皆伤,其中还有不少各府公子?” 张瑞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竟如此丧心…灵手巧。” 齐烨老脸一红:“王八退房,鳖不住了,这群人给王府围的水泄不通,要是不动手,下人都不敢出府。” “逼人太甚!” “额…小侄儿也是被逼无奈。” “围攻王府,狗胆包天,打的好,不止要打,还要严惩!” “你说他们欺人太甚啊。”齐烨困惑至极:“严惩季元思?” “不错。”张瑞山又露出了笑容:“那太子少师府的季元思狂悖无度胆大包天,既无功名也无官身,自是要我京兆府来严惩。” 齐烨有些困惑了:“可他是太子少师府的大少爷。” “太子少师府又如何。” 张瑞山面露不屑:“老夫最他娘的厌恶这些下三滥酸儒了。” 齐烨满面震惊之色:“您不也是通过科考功名做的官吗?” “谁会科考。”张瑞山面露傲色:“老夫当初是在前朝花钱买的功名。” 齐烨:“…” “去,着官袍持官印,命人传那大胆狂徒季元思前来公堂受审,此案正好交由殿下来审理吧。” “卧槽。”齐烨张大了嘴巴:“我打人,完了还是我审苦主,这…还特么有王法了吗? “王法,呵,这陛…鄙人就是王法!” 第17章 钱,牢 齐烨露出了真容,左手手持惊堂木,右侧放着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官印。 季元思表情是这样的,(●_●)??? 公堂内大约沉默了三四秒,季元思木然的扭头,看了看衙役,又转过头,看了看齐烨。 季元思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即后退了五步,退出到了门槛之外又仰着头,望着头上高挂的牌匾。 天很蓝,万里无云,牌匾反射着烈日金光,有些刺眼,令季元思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季元思终于开口了,侧目看向旁边守门衙役。 “此处…是京兆府吧?” 衙役目视前方,微微点了点头。 季元思声音有些沙哑:“那为何…坐于堂上是那狗日的?” 衙役没吭声,不敢。 “季元思!” “啪”的一声,又是惊堂木用力砸下,齐烨叫道:“藐视公堂,还想跑,你好大的胆子。” 季元思终于回过神了,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大橘猫,一指齐烨大喊道:“为何是你,为何是你坐在那里,你…你你你你…” 一边“你你你”着,季元思一边朝前快步走着,指着齐烨一万个想不通。 衙役见到季元思靠近,纷纷倾斜水火棍,吓的季元思只能站在原地,又怒又懵。 齐烨哈哈一笑,扭头看向段平。 “记一下,藐视公堂,刚刚还要越狱,直接下判决吧,建议死刑,反复执行。” 段平:“…” “想不到吧,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齐烨哈哈大笑,看向旁边的段平:“知不知道这叫什么?” “小人得…小人得想想。” 差点说秃噜嘴的段平低着头,无语至极。 关于季元思和齐烨那点破事,昨夜他就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反转来的这么快。 “重新介绍一下哈。” 齐烨把玩着惊堂木,得意非常:“本官齐烨,京兆府观政郎,刚刚任命的,至于你的好基友吴勘,已经拿下大狱了。” “什么?” 吴勘如何,季元思并不在乎,下意识叫道:“你连功名都没有,岂能入京兆府担任观政郎一职!” “你猜。” 季元思紧皱眉头,足足半晌,摇了摇头:“猜不到,你来告诉本公子。” “我告诉你个六,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是官员,本官在审你。” “姓齐的你莫要得意,就算你入了京兆府担任个小小观政郎又能如何,本公子是太子少师府大少爷!” “你是不是被南宫问雅给摸头杀了?” 齐烨都被气乐了:“昨天我还不是京兆府的官员就敢带着人圈踢你,现在我都成官员了,更不可能忌讳你的身份了。” 季元思愣住了,想了想后闷声闷气的说道:“有道理。” 齐烨凝望着季元思,陷入了沉思。 从个人角度来看,他和季元思其实就是小打小闹。 想要叫他身败名裂或者说是置于死地的,实为署丞吴勘。 至于幽王府和太子少师府之间,其实也没什么过节,虽说当初的婚约大家都闭口不谈算是作罢了,两家也是互不打扰,没说谁非要搞死谁。 思索着,齐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沉声问道:“昨日你带着个波刚去王府门口撕毁婚约,是你个人意愿,还是你父季大人授意的?” “与你何干!” “好,以后再问这个问题,先聊案子。” 齐烨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朗声道:“昨天你离开后叫了一群狐朋狗友带着家丁,足有三十多人围住了我幽王府,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一直围到了夜里,你们举着火把在王府外叫嚣不停,到了宵禁的时候也未散去,没错吧。” “本公子愿意围就围,你奈我何。” “好,之后王府家丁试图驱赶你们,你们不离去,之后大打出手,没错吧。” 季元思梗着脖子叫道:“是你家狗腿子殴打我们。” “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齐烨翘起二郎腿,淡淡的说道:“现在我坐在这里,成了大康官员,代表什么。” “代表…”季元思不太确定的问道:“代表吏部有哪位大人收了你的钱?” “你特么才行贿了,代表我依旧是世子,如果朝廷和宫中真的要夺了我的世子身份,为什么我会成为官员。” 一听这话,季元思脸上神情一变再变。 话说的没错,他敢带着人上门又是撕毁婚约又是和暴力催收似的堵着门,不就是因为齐烨即将不是世子了吗。 “那么现在我既是王府世子,又是官员…” 齐烨敲了敲公案,似笑非笑道:“你还有得罪我的必要吗,或者说,你一个没功名,没官身,只靠出身的玩胯儿子弟,有必要得罪我吗?” 季元思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元思!”齐烨突然抬高音量:“本官问你,事到如今,你季元思还有必要招惹我幽王府吗!” “没…没…”季元思吓了一跳,既屈辱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必要。” “那就好。” 齐烨满意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微微颔首:“知错就改煽你大爷。” 季元思面色复杂,深深看了眼齐烨,试探性的问道:“那你我之间…就此揭过?” 第19章 悔与做 齐烨止住了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 “一,我并非好人,本官可不是发善心,二,本官想要帮你,不是想为你主持公道,而是因为我想搞死吴勘,三,即便我为你洗刷冤屈我也是利用你,懂了吗。” 吴俊杰摇了摇头:“不懂。” “算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是我能确定吴勘不是好人,能身陷牢狱还敢对一个恶官动手,至少你不是坏人。” 齐烨挥了挥手叫狱卒放开吴俊杰,背着手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若世子爷可为吴村百姓讨个公道,学生愿为世子爷做牛做马做牛马!” 吴俊杰突然双膝跪地,一个响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开春时吴村受了涝灾,七百二十六户乡亲食不果腹,无瓦遮身,无米下锅,按例,仲县是应放粮救灾,谁知县府说官粮粮仓已无颗粒,存粮在年关时便送去了临县,可学生从未听闻临县受了灾,暗访数日后猜测是被狗官贪墨,之后便来京中告官。” 齐烨面无表情:“然后呢?” “到了京兆府,见了文吏,文吏言说知会上官,谁知一日一日的过去毫无音讯,学生心中担忧吴村百姓心急如焚,欲敲击鸣冤鼓,谁知被那姓吴的狗官阻拦,言语之间威胁利诱学生想要平息此事,学生不从,狗官便以莫须有罪名将学生关押于此。”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入夏的第一场豪雨毫无征兆的降临了,电光透过牢窗映在了吴俊杰的面容上,将狰狞与委屈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呈现在了齐烨的面前。 密集的雨点声如同重鼓,齐烨依旧是背着手站立在那里。 两名狱卒低下头,也不知是天热闷热还是其他原因,面色涨红。 足足过了许久,齐烨问道:“你出身吴村?” “学生本是南地人士,外出游学路过吴村,见到吴村惨状,这…” “这才多管闲事?” “放屁!”吴俊杰毫无征兆的恼了,低吼道:“见义不为是为无勇也,岂是你口中的多管闲事,倘若天下读书人皆是袖手旁观,那读的四书五经又有何意义,又有何颜面自称读书人!” “是吗?” 齐烨略显困惑,望向两个狱卒:“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顶的吗?” 狱卒摇了摇头,表示他俩也是首次见识这种奇葩。 “就是说,吴村百姓与你无关,你挺身而出跑到京中,是吧?” “挺身而出算不上,只是为了要粮,救吴村乡亲于水火之粮。” 就在此时,“呜呜呜”的声音从隔壁传出,齐烨吓了一跳。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见到抓着木栏旁的太子少师府大少爷季元思哭的稀里哗啦。 第20章 漫步狂雨 大雨滂沱,齐烨离开大牢时驻足许久,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骂了一声娘。 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这世道。 “就知道本少爷没发横财的命。” 嘀咕了一声,齐烨迈步走向了雨中,没有回正堂,没有回班房,径直走出了京兆府,却没注意到身后狱卒匆匆跑走了。 大雨打湿了衣衫,有些冷意,齐烨回想起刚刚在公堂时张瑞山脸上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厌恶之色,摇头叹息。 升堂之前还一口一个世侄儿,结果放个屁的功夫又是又是另一副面孔,说是叫自己回去歇息,眼神却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本世子只是不想得罪人了,有错吗,本世子只是完全没适应新身份保留点良心,有错吗,靠,靠靠靠,靠尼玛的吴俊杰,磕头叫着世子爷,靠尼玛的吴勘,也靠尼玛的张瑞山,一群王八蛋,甩脸给谁看,干!” 出了京兆府大门,齐烨擦了擦脸上根本擦不进的雨水,越想越气,越走越急。 越是走的快,越是骂的狠,也越是心中委屈。 低头赶路的齐烨已是全身湿漉漉的,雨声也无法掩盖他的怒骂声。 突然间,雨势一缓。 一把油伞遮挡在了齐烨的头顶之上,持伞之人略显气喘,一路小跑追了上来,正三品的官袍满是雨滴。 齐烨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张瑞山微微一笑:“衙中无要事,世伯送你几步。” “额…”齐烨连忙摆出了大大的笑脸,用力的推着油伞:“世伯您太客气啦,小侄…” “莫要虚情假意。” 张瑞山似笑非笑:“骂娘之声,声震九霄,以为老夫耳朵聋了不成。” 齐烨一脸傻白甜:“世伯您在说什么呢,小侄儿听不懂呀。” 张瑞山哈哈大笑,拍了拍齐烨的肩膀:“老夫已是令段平陪同那吴俊杰去南市购粮了,无需劳烦你幽王府,明日两班衙役会护送其回吴村救民。” “真的吗?”齐烨又惊又喜:“这也太劳烦世伯您了,不好不好,还是小侄儿叫王府下人们护送吧。” 不轻不重的逼兜子呼在了齐烨的后脑勺上,张瑞山没好气的说道:“本官已命人将此事原委整理成案,明日下朝时会交由户、吏二部,以京兆府之名。” “哇哦,世伯高风亮节。” 齐烨依旧是那副傻白甜的模样:“那就麻烦世伯了哈,多派点人将米粮护送过去,王府下人就不去了,一个个都是好吃懒惰的货色,别到时候再耽误行程。” “老夫好歹也是正三品朝臣,还能如你一般为那蝇头小利遭受骂名不成,更何况真若与此事有所瓜葛,为何要拿下了吴勘。” “您说什么呢,怪怪的,小侄儿听不懂。” 第21章 抱刀司 齐烨换上了新衣服,身子不冷了,心是拔凉拔凉的。 刘旺如数家珍的“算着账”,越是说,齐烨越觉得胸闷,越是后悔掏自己腰包救吴村百姓了。 “翠颜楼,您当时玩了四个姑娘,姑娘倒是花销少,您最酒后非要凿人家老鸨子,十六贯三百文…” “聚宝居,原本您只输了半贯钱,非要耍诈,最后输成了六贯多…” “鸿临楼,吃的八样红,去了六次,欠了七贯大钱…” “锦玉衣号欠的最多,足足十六贯大钱…” “等会。” 齐烨听不下去了:“没记错的话,那地方是卖布匹和衣服的吧,我搁那买马克13了啊,怎么欠那么多?” “衣物布匹您倒是没买,走的时候您把人家铺子门口的绳子拽走了。” “啥绳子那么贵。” “绳子后面牵一匹马。” “哦,原来是马贵。” “马不贵,后面拉着车。” 齐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车厢里装的全是布匹,对不对。” “那倒没有。”刘旺呵呵一笑:“车厢里是掌柜他婆娘。” 齐烨心里咯噔一声:“我当街欺男霸女了?” “不是,您掀开帘子后见那婆娘长得丑,吓了一跳,挥手给了人家一拳,事后京兆府判了您赔汤药费。” “好吧。” 齐烨如同被放了气的充气娃娃,瘫坐在凳子上,愁容满面。 “少爷。”刘旺倒了杯茶:“小的有个事想问问您。” “怎么了。” “自从您落水醒来后,好似变了个人,总说些小的听不懂的怪话。” 齐烨哑然失笑。 “乡音”难改并非是无法改,而是无法割舍一些东西,与自己有关,与回忆有关,为何要因迁就别人而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有时候自娱自乐也很有趣。 “习惯就好了。” 齐烨很是乐观,给自己打气加油:“虽然欠的不少,不过现在咱有稳定工作了啊,到月发俸禄,慢慢还就是。” “小的若是没记错,观政郎似是没有俸禄。” “打白工啊?” “那我还干个…算了。”齐烨长叹一声:“我不干,有的是帕鲁干,白工就白工吧,无所谓,当官还愁没钱吗,只要当了官,那就是美好的未来。” 刘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进了官场这个大泥塘成了官员,不错,没好的未来。 ………… 此时的京兆府正堂外,雨势愈演愈烈,一众属官置身于雨中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仿佛堂内有着随时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整个京兆府之中,也只有府尹张瑞山面如常色。 能让一众大小官员如此紧张惧怕的,满京中也只有一个衙署了,天子亲军抱刀司。 更何况今日来的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抱刀司统领。 一身黑衣端坐,双手环抱长刀,斗笠遮面,腰佩箭符,裤裆滴水,雨淋的。 莫说京兆府,便是偌大个京中也不知这天子亲军统领的真实身份,只知姓卓,年纪轻轻身手高绝,也鲜少有人见过其真实样貌,传闻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张瑞山倒是知道这家伙长什么样,冷酷的黑袍与兜里遮掩下,其实是一张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娃娃脸,浓眉大眼感觉老实巴交的,要是换一身布衣的话,冷不丁一看和个受气包似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卓统领才整日佩着斗笠遮住面容。 “张大人。” 坐在那里如同拒绝融化的冰山似的,卓统领的声音极为低沉:“陛下口谕卓某已是带到,可有答复?” “哪里有什么答复,陛下金口玉言,本官不敢怠慢。” 呷了口茶,张瑞山苦笑道:“是啊,这京中的王公贵族未免是多了些,当年陛下拨乱反正夺得大宝,为彰显仁德并未追究前朝那些皇亲国戚,谁知这群高官厚禄者只是安省了几年,到了如今各个飞扬跋扈,是不可再姑息下去了。” 张瑞山明白,这是老皇帝在退位前为东宫扫清一些障碍。 当今天子康止戈造反夺宫后,只是令前朝皇帝以及亲信保皇派“自缢”,并没有对为数众多的皇亲国戚赶尽杀绝,至多是夺了一些人的爵位罢了。 那些还保留爵位的前朝皇亲国戚,起初还好,杯弓蛇影夹起尾巴做人,过了几年见到天子当真不追究他们后,愈发猖獗,如前朝那般肆无忌惮横行京中。 老皇帝想要退位,定是不愿将这些整日惹是生非的草包蛀虫留给新君处置。 这群前朝皇亲国戚别的本事没有,生孩子的能力个顶个的强,一个小小的县子县男,一年能怼出来十多个后代,各个仗着勋贵之后的身份横行乡里,惹人嫌的能力仅次于幽王府世子。 前朝勋贵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与国同休的,全是逐代递减,就是说传一代降一级,几代之后就算是寒门了。 都知道老皇帝的打算,那些前朝勋贵们也知道,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大肆敛财侵占土地为子孙后代留个后路。 京兆府时不时的就会接到这样的案子,大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瑞山也尽可能的秉公处理,避免让百姓受冤受屈,奈何顾忌太多,总是百姓吃亏。 现在天子下了口谕,至此京兆府再无顾虑,往后碰到前朝勋贵之后欺民害民,自可为民做主铁面无私。 “还有一事。” 卓统领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模样:“陛下言今日是那幽王府世子齐烨当差之日,命本统领询问大人此子如何?” “心性上佳!” 提到齐烨,张瑞山连连颔首:“亲耳听了,亲眼见了,方知不可一叶障目。” “何意?” 老张露出了笑容,一字一句原原本本的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卓统领面无表情,对此毫无兴趣,听过之后站起身:“陛下口谕已是带到,齐世子一事,卓某回宫后会如实回禀陛下,就此别过。” “不送。” 张瑞山对抱刀司好像没什么好感,也不说起身送两步。 待卓统领快要走到门槛时,头也不回的问道:“今日雨大风狂,来的匆忙,京兆府可有蓑衣借本统领一用。” “有。”张瑞山乐呵呵的说道:“五十文。” “只是借用,改日送还。” “你先把上次借的马匹送回来。” 卓统领沉默了半晌后,道:“区区五十文罢了,本统领岂会不认账。” 张瑞山不为所动:“区区五十文,你倒是给本官啊,莫要告知本官,你堂堂抱刀司统领连五十文都没有?” “笑话!”卓统领冷哼一声,挥袖转身:“纸笔伺候,本统领为你写下欠条。” 张瑞山气的鼻子都歪了:“写欠下二十贯五百五十文,算上那军马。” “咦,雨势小了,本统领无需蓑衣,告辞。” 一语落毕,这家伙钻进了狂风暴雨之中,头也不回。 张瑞山皱着眉,喃喃自语:“陛下这么穷吗?” 第23章 收复家业 齐烨看出门道儿了,一边回忆一边询问刘旺和管家。 原本王府的产业分别是三处铺子一块地,除了地之外,三处铺子都是低价“抵押”出去的,价格低的令人发指,和白送似的。 然而这些被抵押的产业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正规手续”。 要知道这种商业交易有着很严格的流程,达成协议后需要很多文书,地契、房契、保契一个都不能少,之后双方前往京兆府进行“备案”。 四处产业,都是被齐烨“抵押”或是“卖”出去的,统统没有经过保人进京兆府做押,全是口头协议。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百姓之间肯定是要严格按照流程走的,不过京中权贵也有凭着一句话进行商业买卖的,至多就是让府中管事去京兆府打个招呼。 打个通俗的比方,巴菲特想买个电动小摩托代步,这玩意得上牌,人家老巴那么忙不可能亲自去上牌吧,打个电话交代一下就行,一句话的事。 所以说这里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信誉”,阶层不同,办事方法也不同。 齐烨欠了外面那么多钱,关键词字“欠”,也可以说是“赖”,但是绝对没有不承认,这就是区别。 就说和侯府小公子马存仁的赌约,甭管是喝多了还是怎么样,话出口了就必须认,这是京中纨绔圈子的规矩,没有谁第二天醒来说自己昨夜断片儿了什么都不认这种事,大家毕竟是要脸的,哪怕是齐烨这种货色。 那么现在摆在齐烨面前的就是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要脸,穷的喝西北风,要么,不要脸,从而改善物质生活。 这是一个很好选择的选择题,齐烨冷笑不已。 “三千贯,特么的三千贯本少爷都能收集一屋子各色裹裤了,涤纶尼龙蕾丝线、蚕丝腈纶莱卡棉、开档镂空一线天,要什么没有,你说素色就素色,当本少爷第一次出来混,明日开始,收复家业!” 叫了一嗓子,齐烨光着膀子出去冲凉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刘旺与管家面面相觑。 洗了澡,吃了饭,上床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刘旺就将齐烨叫了起来,去京兆府上差。 都说当官好,光见着贼吃,没见着贼挨打。 就说这官员当差吧,品级低和品级高的都得早起。 品级低的没什么地位,辰时之前就要到衙门点卯,困如狗。 品级高更要早起,前往宫中上朝,辰时开朝,算上路程、入宫流程,以及在大殿外等候的时间,至少要早起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 最遭罪的是还不能吃东西,水都不敢多喝。 早朝经常要持续到午时,也就是四个多小时,这要是早餐吃了半斤黄豆炫进去两大缸凉水,人家天子正在龙椅上讲话呢,你搁下面噗嗤噗嗤的也不像话,要是正好轮到你奏事了,你说你是出班呢,还是窜呢,更不可能出了班窜吧。 第71章 抓正主儿 目的达到了,作为公正严明的主审官,齐烨让人将半死不活的马存仁与吴勘带到了。 二人第一次没有画押认罪,逼逼赖赖。 阿卓将二人带走了,大约一刻钟后,二人回来了,鼻青脸肿,那字签的和血书似的,咬牙切齿。 不过再是感觉冤屈或是愤怒也没用,阿卓一套错骨手堪比后世从业二十载的泰式老技师,双手一触碰就让人欲仙欲死,别说莫须有的罪名了,就是齐烨说马岐山是个老太太变性的他都得认。 “啪”的一声,齐烨一拍惊堂木:“即刻起,收押二人,任何人不得探视!” 眼珠子差点没被阿卓抠下来的吴勘都没敢吭声,说的好像之前没关押似的。 一瘸一拐的马存仁倒是沉得住气,直到此时他还认为他爷爷马岐山早晚能给他捞出去。 百姓也散去了,爆发出了山崩海啸一样的欢呼声。 他们根本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光知道人群中有几个家伙和千里耳似的绘声绘色的“讲着”,京兆府的署丞和岚山侯府公子哥给一个老爷们咋地咋地了。 这个老爷们受不了冤屈,击鼓鸣冤然后咋地咋地。 署丞和公子哥签字画押供认不韪咋地咋地。 总之,百姓们大呼过瘾,迫不及待的散了,准备添油加醋的将这案子讲给所有人听。 折腾了一通,尘埃落定,衙役们都离开了。 齐烨对老段说道:“将这个叫九溪的藏起来,这是重要栽赃犯,不是,是重要人证。” “小人知晓轻重。” 老段和季元思将毫无演技可言的九溪带走了。 齐烨望着季元思那der呵的背影,感慨万千。 “老天爷有点不公平了,不但给了她一张漂亮的面孔,还给了远超常人的脑子,以及两条大长腿,两条大长腿,和两条大长腿。” “谁?”正在看案卷记录的阿卓傻乎乎的问道:“蜈蚣精?” 齐烨没搭理阿卓,案子审完了,千头万绪理出个源头后不得不佩服季渃嫣的脑子。 之前他还纳闷为什么要让季元思带着九溪来敲打鸣冤鼓,传出去不是让太子少师府沦为笑柄吗。 第73章 斯文扫地 岚山侯府揍一群读书人,和之前齐烨带着下人揍一群公子哥的性质还不同。 王府下人揍的那些公子哥里是有读书人,但不全是读书人。 这次岚山侯府揍的是有公子哥,但全是读书人。 再者说了,纨绔圈子就这样,甭管你爹是谁我娘是谁,打过一架就算了,意气之争,不会伤筋动骨,最多丢脸,也不和家里大人告状,嘴上说的狠,下手都是有分寸的,即便闹到了长辈那里,也不过是笑骂几句罢了。 然而今日岚山侯府外可不是这种情况,等齐烨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时,无不瞠目结舌。 府外可谓哀鸿一片,只有一个人站着,没有穿黑袍抱刀的阿卓。 阿卓的表情很诡异,只是站在那里,见到齐烨跑来了,深深看了眼季渃嫣。 “呀!”季渃嫣咋咋呼呼的叫道:“丧心病狂,快看快看,丧心病狂,岚山侯府打人啦,打了这么多读书人。” 齐烨满面呆滞,数十个年轻读书人都躺在地上,姿势各异,没有一个不是挂彩的。 轻点的,鼻青脸肿。 重点的,满面鲜血。 哀嚎一片片,惨叫声连声,躺在地上的倒霉催们要不是穿着儒袍,哪里像是读书人,更像逃荒的灾民又被山匪给打劫了似的。 齐烨大脑一片空白,士、农、工、商,士也在某种程度上包括了读书人,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宫中与朝廷对读书人极为重视,也因此给了读书人许多特权,包括见到一些地方或是低品级的官员可以不行大礼,以及免役、养奴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说的再通俗点,一个读书人出门见到一个百姓,上去给了百姓俩嘴巴子,那么百姓即便告官,人们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百姓肯定是招惹读书人了,总之,读书人不会有错。 那么如果是一个百姓给了读书人一个嘴巴子,不用想,审都不用深,先给百姓抓起来再说。 这就是读书人的社会地位,拥有种种特权的社会地位。 然而就在此时,就在此刻,三十多个读书人,都躺了,受了或重或轻的伤,可谓斯文扫地。 别说一个岚山侯府了,就是宫中的天子突然打了几十个读书人,那么也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满面正经的齐烨并没有笑出来,而是下意识看了眼笑吟吟的季渃嫣。 不用就知道,马岐山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整件事的背后,都是由季渃嫣策划的。 结果没等齐烨问,突然注意到台阶上趴着一个人,不是马岐山还能有谁。 “马岐山?!” 齐烨彻底傻眼了,马岐山也伤的不轻,气若游丝,身后全是脚印子,而且看大小应该不止是一个人踹的,额头上全是血,鼻孔也挂着鲜血,门牙好像都掉了一颗。 马家挨揍的不止一个马岐山,还有几乎所有管家、管事、家丁,都挨揍了,受伤程度不一,比躺在地上惨叫的读书人们惨的多。 季渃嫣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马岐山胆大妄为无辜行凶,苦主又是京中士林中人,还不快将他们抓起来。” 齐烨瞳孔猛地一缩,季渃嫣一句话就将阵营给“划分”了,岚山侯虽是勋贵,却也只是勋贵,不是文臣,更不是名士大儒,而读书人又算是士林群体,那么一旦事情传出后,岚山侯府必定会被士林口诛笔伐! “对,对对,抓人。” 齐烨连忙回头叫了几声,衙役们只能上前抓人了,不过都避过了晕死过去的马岐山。 阿卓也走了过来,来到齐烨面前,看的却是季渃嫣。 “此事,是你暗中谋划的?” “你在说什么,怪怪的?”季渃嫣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统领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哦,我们太子少师府可是诗礼传家、崇文重教,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会与这种吓人的事情牵扯相干。” 阿卓挑了挑眉:“你知我身份,入了宫必会如实禀明陛下。” “禀明什么,禀明此事是我季渃嫣主使的么?”季渃嫣歪着脑袋:“敢问统领大人,你有证据吗。” “这…”阿卓微微摇头:“没有,只有猜测。” “猜测,原来是猜测。” 季渃嫣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笑意:“以马家为首的贼人,为贪官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害了不知多少百姓,统领大人为何不去为百姓讨个公道,对了,是你没这手段,既然你没这手段,见了我有,却站出来横加指责…” 说到这,季渃嫣脸上满是戏谑之色:“马家害民你不管,我季渃嫣害马家你却来管,真是虚伪至极。” 旁边的齐烨想乐,憋住了,因为之前他也这么埋汰过阿卓,单从这方面来看,他和季渃嫣还是有共同点的。 阿卓老脸一红:“本统领非是此意。” “那就莫要说废话。” 季渃嫣抬起青葱玉指扒拉两下阿卓:“既然我插手了那么势必将这群人连根拔起,没时间与你磨牙耽搁功夫,闪开。” 阿卓让开了,面色莫名。 齐烨连忙给阿卓拉到了一旁:“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狗咬狗了两败俱伤呢?” 阿卓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了。 季元思带着一群人过来,堵在岚山侯府,一口一个公道,马岐山也出来了,身后是跟着不少人,都是马家人,可谁都没带棍棒。 结果马岐山刚说了句场面话,岚山侯府旁边的巷子口就窜出来一群人,和个暴徒似的,人手一根长棍。 当时阿卓看的很清楚,这群人绝对不是马家人,从马岐山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根本不认识这群人。 可这群人说不是马家人呢,穿的还都是马家人的护院服饰,短打扮,还在胸口处绣了个小小的“马”字。 这群人出来就和疯子一样,冲入人群之中抡起棍子就打,一边打一边叫,敢惹我们马家就活活打死你们。 然后场面就彻底乱起来了,人群中的季元思还在那大喊大叫,什么马家人丧心病狂殴打读书人,大家和他们拼了如何如何的。 读书人哪会打架啊,各个抱头鼠窜,谁知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往天上扔了几个布包,在空中破了后洒下铺天盖地的粉末,呛的人咳嗽连连。 本就混乱,也没有任何视线与能见度,大约过了十个呼吸的功夫,安静下来了,马岐山趴下了,马家人也都躺下了,而那群手持棍棒的暴徒们却消失不见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从始至终阿卓都没有出手,光看热闹来着。 齐烨听过前因后果,咧着大嘴,指向被衙役们绑起来的马家人:“那他们是…自相残杀了啊?” 阿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马家人肯定是被那伙暴徒给揍了,问题是同样挨揍的读书人绝对会上赶着去顶锅,说是他们出的手,打的马家人,算是正当防卫。 毕竟是年轻人嘛,还都是读书人,总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说见到一群人冲出来全都吓的双腿发软抱头逃窜吧,不够丢人的。 可这群读书人一旦打肿脸充胖子顶锅,那马家人就必须真的顶锅了! 齐烨也想到了这一关节,策划这件事的人,太过了解人心。 不由得,齐烨看向了石狮子旁的季渃嫣, 此时的季渃嫣正提着裙角蹲在那里,用手指怼了怼马岐山的老脸。 “睡的好香呀,侯爷您闲着也是闲着,没事的话就去找个牢坐坐吧。” 说完后,季渃嫣扭头勾了勾手指。 躺在地上装死尸的季元思赶紧跑了过去,点头哈腰。 季渃嫣见到季元思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眉头紧皱。 “你这太子少师府的大少爷都未见伤,如何闹到人尽皆知,又如何叫天下人声讨岚山侯府。” “姐,这…这足够了吧” 季元思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季渃嫣冷笑了一声,季元思闭上了眼睛,随即一咬牙,冲着石狮子就撞了过去。 “duang”的一声,额头满是鲜血的季元思仰头就倒。 远处的齐烨和阿卓倒吸了一口凉气,季渃嫣果然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废弟弟。 本以晕死过去的马岐山已经幽幽转醒了,见到季家姐弟如此陷害自己,目眦欲裂。 “好你个太子少师府,竟敢如此污蔑我岚山侯!” “是呀,就污蔑你,怎么样。” 季渃嫣笑吟吟的从袖子里拿出了手帕,温柔的擦拭着马岐山脸上的血迹。 “一会到了大牢好好梳洗一番,不然旁人见了还以为你挨打了呢。” 马岐山眼皮子一翻,气血攻心,再次晕死了过去。 第75章 东宫之主 一文钱没捞着的阿卓走了,入宫去找天子唠唠这事。 齐烨望着形单影只的阿卓,很是困惑,这小子怎么天天独来独往的,好像连跑腿的事也要亲力亲为,其他抱刀司的司卫呢,就算再是暗中行事,那也不能暗成这样吧,除了统领外一个大活人都没见过。 再说阿卓这边,溜溜达达的往皇宫走,腿儿着走。 看了眼天色,阿卓突然一拍额头,面露惊恐之色。 到了宫中估计得申时了,姐夫再龙颜大怒废话连篇,少说也要一刻钟,之后还未必放自己走,八成要让文德那死太监传几个重臣入宫商议,可能又要耽误半个时辰,等和大臣商量完了再交代自己,出宫时已是过了申时,而幽王府那边…用晚饭的时间是酉时过半,自己根本赶不上! 想到这,阿卓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和齐烨说说,给自己弄匹马代步,老是借各部衙署的马匹终归要还,还之前还要喂饱草料,得不偿失,主要是御花园后面那块草坪都快被他薅秃了。 宫墙看门儿的禁卫离得老远就看到阿卓了,连忙将门打开,点头哈腰。 阿卓直接窜了进去,他的脸就是入宫腰牌,无人敢拦,上一个胆敢拦住阿卓询问身份的禁卫,如今还欠着不少兄弟的钱财,因为阿卓说他藐视上官,罚了六贯二百四十七文。 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个数字有零有整呢,两个原因。 一,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正好月底,正好阿卓要给袍泽亲族们打生活费了。 二,那名禁卫借了大半夜,只能借到这么多。 阿卓“罚款”,并不会仗势欺人,不是想罚多少罚多少,而是看对方能借多少他罚多少。 刚入了宫,阿卓刚要再继续狂奔,突然看到前方一个魁梧的身影。 身影听到了脚步声,止步回头,见到是阿卓,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诶呦,这不是表舅儿吗。” 开口之人身穿玄色蟒袍,虎背蜂腰魁梧异常,浓眉大眼阔面重颐,无论是身材还是面容都极为阳刚,只是一开口,那神情、那语气总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 此人正是康骁,康朝东宫太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原本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当年跟着康止戈战死沙场了,康骁的年岁并不大,和他战死的大哥相差十二岁,今年才三十六。 第78章 钱与猜测 得到最新指示的阿卓走了,离开大殿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齐烨这官儿升的也太快了,还是身兼文武双职,抱刀司七品小旗,京兆府七品主事。 结果走了没两步,阿卓又想到一件事,自己好像忘了告诉天子整件事与齐烨无关,是季渃嫣布置的。 不过转念一想,阿卓加快了脚步离宫,懒得回去说,快过饭点,来不及了。 待阿卓离开后,太子自顾自的走到了御案前,拿起茶壶对着嘴吸溜几口,随即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天子的目光也不再是那么的火热,原本听到八十万贯时满是贪婪的面孔,现在变的极为阴冷。 “国朝税赋,田、丁、调、庸,及各杂项税,唯独这商税,唯独这商税最是一团乱麻。” 收回看向殿外的目光,天子幽幽的说道:“难道是朕久居宫中当真被遮了耳目成了眼瞎耳聋之人,若是朕记得不错,今春税季,京中商税不过六十余万贯。” 文德躬身道:“六十一万七千四百二十七贯。” “六十一万贯,才六十一万贯,十五税一,这便是说,京中商贾所赚钱粮不过九百万贯,可京中豪商云集,哪个世家不是名下商铺商队无数,外朝臣子又有多少行商贾之事,可也不过是赚取了九百万贯,想不通,朕,想不通。” 天子越是说,面色越是阴沉:“区区岚山侯府,光是钱庄存银就有八十万贯,朕,想不通,是京中的商贾根本未赚到钱财,还是这钱财都让岚山侯府独赚了。” 文德不吭声了,的确说不通。 虽然天子计算的不准确,不过粗略算法是对的,偌大的京城,户部收商税只收上来六十多万贯,按照十五税一,那就是这些交税的商贾拢共才赚取了九百多万贯。 一个季度九百万贯看起来很多,国朝各地所有杂七杂八的赋税加起来才多少。 问题是这是京中,除了南地几座富饶的州城外,商贾最多的之处就是京中。 京兆府记录在案的商贾,大大小小足有数千,铺子、商队,更是不计其数。 将这九百多万贯匀下去,岂不是说这些商贾几乎都没赚到什么钱? 可没赚到什么钱,在京中算不上什么豪商的岚山侯府,又为什么能存下八十万贯之巨。 太子突然幽幽的开了口:“存一藏九。” “是啊,存一藏九。” 当今天子康止戈可不是自幼长于深宫,民间事、坊间事、士林事,什么事不知道,什么事没经历过。 所谓存一藏九,指的是商贾或是门阀积攒到了足够的财富后,并不会将所有钱财存在钱庄之中,十贯钱最多只存一贯钱,余下九贯都换成现钱藏在府中或是其他地方。 其实这种情况很正常,别说古代,后世多少贪官和商人不都将钱财转移到了国外吗,或者换成保值的金条等物藏起来。 一开始天子愤怒,是因为误以为齐烨的手段太过不所不用其极,说是卑劣也不为过,毕竟他利用了读书人,利用了年轻的读书人,而且还是利用了这些读书人的书生气与热血,最后这些读书人还挨了打,被齐烨暗中布置的人给揍了,属于是将读书人当成了冤种种的冤种。 这才是天子愤怒的原因,只是听到了八十万贯后,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老康头很穷是一方面,听到八十万贯双眼都放绿光了,这是不假,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八十万贯从何而来? 岚山侯府名下是有商队,出入京中,前往南地或是北关,贩卖各处货物。 可单单凭着这些商铺或是商队,真的能赚这么多钱吗? 如果真的能赚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贪墨官粮? 户部每年协调各地官粮,那都是有数的,换算成钱财才值多少钱? 那么这么多钱,岚山侯府是从哪里得来的,除了贪墨官粮,不知暗中做了多少恶事才敛了这么多钱财。 再者说了,这事根本不是岚山侯一个人干的,光是从目前的已知情况来看,利益链中就包括了三衙官员,还都是实权衙署。 岚山侯又没有官身,不掌实权,未必在其中起到了主导地位,至少不是亲力亲为,那么不妨大胆猜测一下,牵扯到的其他人,他们又暗中贪了多少钱? 存一藏十,真要是按照这个说法,岚山侯府如果真有八百万贯的话,足以说是骇人听闻了。 如果没有齐烨搞的这么一出,谁能知道岚山侯府竟这么有钱。 别说八百万贯,就是五百万贯,三百万贯,都够让天子犯嘀咕了。 一个小小的侯爷,暗藏三百万贯之巨,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当年康止戈举旗造反的时候,即便得到了不少世家的支持,才花销了多少钱财。 东、南、西、北,一舟师,三边军,一个季度的俸禄才多少钱? 一个前朝靠着裙带关系曲意奉承上位的勋贵,混到了本朝暗中敛了这么多钱财,难道存钱只是业余爱好? 京中,又有多少人如马岐山这般暗中私敛了这么多钱财? 这些人,又会用这些钱财做什么? 相比这些,齐烨所用的手段根本不算事。 这才是天子态度大变的缘故,特事特办,为防患于未然,便宜行事又有何不可。 康止戈看向康骁:“可还记得半月前,兵部左侍郎鞠成隽为南关十二地折冲府将士们鸣不平之事。” “儿臣记得,南地十二处折冲府拖欠粮饷足有半年之余,鞠成隽声泪俱下,甚至扬言愿用他那兵部左侍郎之位换十万贯钱财送往南地以解折冲府将士们困境。” 天子笑了,笑的很是莫名。 “太子可知朕与齐烨首次谋面,是在何地。” “不知。” “就在京中,就在洗红妆,文德不愿叫人打扰了朕的性质,从而包下了整整一层,不过是两壶浊酒一曲琴声,加之几盘小菜罢了,可知花销几何?” “十几贯?” “七十二贯!” “这么多?”太子咧了咧嘴:“怎地不去抢。” “是啊,这可比当年咱爷俩扮山匪打劫世家商队赚的多,多的多,之后朕还叫文德暗中打听了一番,打听这洗红妆一夜能赚多少钱财,三百贯,至少三百贯,仅仅一夜罢了。” 康骁张大了嘴巴:“一夜就有三百贯入账?” “不错,那你可知这洗红妆背后的东家是谁?” 康骁摇了摇头:“不知,儿臣鲜少关注这些事。” “兵部左侍郎鞠成隽,这张口闭口就愿拿前途官职换了钱财接济南地军伍的兵部左侍郎,名下洗红妆,仅仅只是一夜,进账足有三百贯之巨!” 太子闻言色变,沉默了足足许久,紧紧皱眉道:“那…这洗红妆姑娘岂不是各个艳绝群芳,改日可得去见识一番。” 天子面无表情,只是一伸手。 文德会意:“陛下稍等,老奴这便取棍来。” 第79章 宫中无奈 为了能赶上饭点,阿卓又跑御马坊偷了匹马,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了。 赶到幽王府时众人已经吃过饭了,阿卓很困惑,自己明明是踩着点进来的,这群狗日的怎么还提前吃完饭了呢? 阿卓却没注意到,膳房旁孙管家一边剔着牙一边冷笑。 郁闷不已的阿卓来到了齐烨的卧房,撅着个嘴,一副宝宝没吃饭,宝宝不开心的模样。 不怪包括齐烨在内的王府众人不拿他将亲军统领看,就阿卓这死出,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整天还和受气包似的,谁能把他当回事。 此时的齐烨正在奋笔疾书,阿卓颇为意外:“在写什么?” “书。” “何书?” “世界名着。” “何为世界名着?” “你说什么世界名着。”齐烨没搭理他,抓着毛笔歪歪扭扭的继续写着:“当然是西游记,难道是哈利波特大。” “不懂。” “我也不懂。”齐烨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他妈的一个小小的侯爷,还是前朝的侯爷,家里居然藏着八十万贯,我堂堂世子连八十贯都没有,还有天理了吗。” 阿卓没吭声,你这算什么,本统领连八十文都没有。 “我想好了,赚钱,一定要赚钱,先从写书开始。” 阿卓毫无兴趣:“我饿了。” “等会。”齐烨皱着眉:“我说钱怎么花这么快呢,是不是都让你吃了?” 现在的齐烨完全就是得红眼病了。 起初他根本没当回事,钱嘛,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随便折腾点什么出来那钱不都和大风刮来的是吗。 总是这么想,总是这么不当回事,又总是不付诸于行动,然后总是这么穷。 下午从岚山侯府离开的时候,齐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这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公事,结果连一点正事都没干,上着班,守着穷,这不是有病吗。 齐烨拍了拍书案:“我要赚钱,赚钱,赚钱,赚钱!” 阿卓点了点头:“我也是。” 齐烨翻了个白眼:“你用什么赚。” “用你。” 齐烨:“…” 阿卓满脸讨好的笑容:“你我二人是好兄弟,好兄弟,不分你我。” “我一直想问你,你好歹是天子亲军统领,怎么感觉和从没见过钱似的呢?” 齐烨奇怪急了:“抱刀司统领是三品还是四品。” “四品,正四品。” “一个月俸禄多少?” “十七贯。” “那不少啊。” 阿卓扯了扯嘴角,是听着不少,可那狗日的他也不发啊。 齐烨放下笔,准备喝口茶:“差点忘记问了,陛下怎么说的,马岐山那事。” 阿卓言简意赅:“杀他全家。” 齐烨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陛下这么果断吗?” “陛下历来是视财如…陛下历来是杀伐果断的。” “还是不能以贪墨官粮的罪名?” “不错。” “光靠殴打读书人,那也不可能诛九族啊。” 第80章 就凭我 阿卓被赶出卧房了,齐烨嫌他耽误自己的赚钱大计。 齐烨心情大好,并没有因为宫中贪财的嘴脸而觉得恼怒或是被冒犯到。 因为他习惯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根本不叫事,唯一的事就是有钱。 那么如果有钱就可以万事大吉的话,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赚钱。 没人知道齐烨在卧房里乱写乱画些什么,只知道过了子时才熄灭了烛光。 第二日齐烨起了个大早,换了身儒袍就带着刘旺去考察市场了,直到中午才回来,手中多份名册,上面是各家商铺的信息,包罗万象。 刘旺乐呵呵的,因为今天上午齐烨考察最多的地方就是青楼和花船。 中午在后花园吃饭的时候,阿卓终于找到机会了。 “陛下交代了差事,今日外出可是办差去了?” 阿卓现在也学圆滑了,吃人嘴短,没说的那么直白,意思就是咱是有正事的,得抓贪墨官粮那些人,正事可不能忘。 “办什么差办差,考察市场去了。” “何意?” “赚钱。” “赚钱…倒是重要,只是…”阿卓犹豫了一下:“皇命在身,赚钱之事还是应延缓一二。” “错,赚钱才是重要的。” 齐烨三口两口将馕饼啃完:“你不是说陛下喜欢钱财吗,那我这么和你说吧,现在马家人都抓了,接下来该查三衙官员了对吧,假如咱给孙骏抓了,不讲证据直接抓了,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龙颜大怒。” “不错,龙颜大怒,但如果我唰唰唰点了十万贯银票,直接甩陛下那张逼脸…不是,直接放在陛下的面前,陛下会如何反应?” 阿卓思考了一下,随即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脸上呈现出一种很是肉麻的模样。 “齐爱卿~~~” 齐烨:“…” 阿卓觉得自己的表情有点不到位,不够反胃和恶心,形似神不似。 其实齐烨想的很简单,宫中没钱,那么本世子可以给你赚钱,前提是你得罩着我,你罩着我,我就能赚或者搞到更多的钱,这才是正事! 而不是傻乎乎的今天得罪一个明天得罪一个,得罪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阿卓不知道齐烨怎么想的,闷头干饭。 齐烨刚要回卧房继续研究一下自己的商业计划,虎子穿过了月亮门。 “少爷,来了个大腚女婢,太子少师府的,说是她家小姐寻您,正在泰康坊牌坊下等您。” 原本还乐呵呵的齐烨,脸上闪过一丝极为莫名的神情。 “知道了。” 齐烨擦了擦嘴,站起身,阿卓仰头:“我吃饱了再去寻你。” 刘旺和阿卓可不一样,揣着俩馕饼就跟了上去。 “少爷,既是来寻您,为何不入府,而是跑去泰康坊牌匾下?” “不知道。” 齐烨的表情很是平静,不像之前那般对于季渃嫣见面有着很强烈的期待。 出了王府,二人溜溜达达一路走出了泰康坊,见到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 季渃嫣将脑袋伸了出来,大大的笑脸,眼睛弯的如同月牙一样,冲着齐烨挥了挥手。 齐烨脸上也挂着笑容,很公式化的笑容。 走到了马车前,车门被推开,齐烨弯腰钻了进去。 季渃嫣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并不刺鼻,似有若无。 坐进了车厢,齐烨拱了拱手:“大小姐。” “世子殿下。” 季渃嫣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马家完蛋啦,接下来我们要去对付户部的主…” 说到一半,季渃嫣笑容一滞,秀眉微皱。 第81章 他是天 季渃嫣的神情有些莫名,似乎是带着些许的紧张。 齐烨,说要看穿她。 季渃嫣本以为自己会笑的前仰后合。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迎上齐烨的目光后变的有些紧张了起来,仿佛真的怕被齐烨看穿一般。 性格极为要强的季渃嫣哪肯退让,俏目一眨不眨的盯着齐烨的双眼。 齐烨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季渃嫣一脚踹在了齐烨的小腿上。 “你往哪看呢!” 季渃嫣气的够呛,齐烨说要看穿她,结果等了半天才发现这家伙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胸看。 要不是齐烨不小心吞咽了一口口水,季渃嫣还没反应过来呢。 恼羞成怒的季渃嫣挥拳就要抡过去,齐烨嬉皮笑脸的问道:“有季大人这样的爹,你一定很累吧。” 季渃嫣的粉拳距离齐烨的面门只有短短两公分。 四目相对,危险、焦灼、拉丝、勾芡。 齐烨耸了耸肩:“不对,应该是说有你这样的女儿,季大人一定很累吧。” 季渃嫣坐了回去,笑吟吟的:“你在说什么胡话。” “有季元思这样的亲弟弟,如同扶不起的阿斗,也一定很累吧。” 季渃嫣的目光毫不退避,望着齐烨,眨了眨眼睛:“你吃酒了吗?” “当一个人以问题回答问题,足以说明一切了。” 齐烨翘起了二郎腿,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淡淡的说道:“当年季大人独自一人出班,怒骂朝堂君臣,天下无不震惊,季大人也因此有了个当世铮儒之称,只是你季家也因此险些灭门,季大人的行为在我眼里,婉转点说那就是个大傻…大憨逼一样,那么在季大小姐眼里,你爹的这种行为算是什么?” 不等季渃嫣开口,齐烨接着说道:“让我猜猜,傻,傻的冒泡对吧,人是不可能突然变聪明的,那时你就一定很聪明,那么在聪明的你的眼里,你爹的行为基本上和大…和大儒没什么区别,对吗,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再猜猜,以你的性格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季大人,所以你不知道这件事。” 季渃嫣没有吭声,表情很是平静。 “有一件事一定困扰了你很久,至少困扰过你一段时间,那就是你爹没脑子,你季家似乎除了你之外,都没什么脑子,站的越高,摔得越惨,你比谁都清楚,当年你爹就险些连累你季家灭门,那么以后不排除还会出现这种事,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想,想如何才能够杜绝再出现这种事。” 顿了顿,齐烨笑容渐浓:“原本办法是有很多的,可惜你是女子,更可惜的是,你老弟季元思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季渃嫣的表情终于有了几丝变化,却没有吭声。 “你爹的地位太高了,季府的地位也太高了,正如我刚刚所说,爬的越高,摔的越惨,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京中、朝堂,刀光剑影防不胜防,这不,游飞鸾的事情不就恰恰说明了季府并非金身不破。” 第82章 真与假 车厢内,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既沉默,很困惑。 齐烨很困惑,自己老爹这么猛呢吗? 季渃嫣也很困惑,你当儿子的都不知道你老爹这么猛呢吗? 其实关于老爹的事,关于老爹沙场上的事,齐烨知道的并不多。 记忆中的老爹总是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常年出征或是驻守军营,鲜少团聚。 至于战绩,他知道的和其他人知道的也没什么区别。 常胜将军,没有过败绩,不过这些胜绩都是“理所应当”的,都是小规模战役,要么就是以防守居多,或是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就是给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前朝时,老爹担任的是游击将军,满打满算能号令的也只有八千人,算是一营主将,无论是从编制上还是实际征战的情况来看,麾下从来没有高于过一万人。 正是因此,本朝天子要齐怀武成为西关大帅统领所有兵马后,遭来了不少非议,许多人认为齐怀武没有相关经验,未必能将这么多兵马管理的井井有条。 齐烨也是如此,虽然不是专业的,同样觉得老爹能成为大帅主要是因为足够忠心,算是天子造反时的从龙之臣,而不是靠着带兵以及作战能力。 事实上很多皇帝都这样,手握兵马大权,最重要的反而不是能不能打了,而是必须对皇帝有着足够的忠诚。 齐烨是这么想的,天下人大多数也是这么想的,可季渃嫣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只是齐烨知道,季渃嫣比大多数人都聪明。 所以这才是齐烨困惑的地方,老爹,很猛吗? “我累了。” 季渃嫣似乎是真的累了,缓缓抬起双腿,抱着双膝,蜷缩在车厢角落。 齐烨叹了口气。 他知道季渃嫣不是身体累了,而是身心疲惫,累到了骨子里,当一个聪明的女人,很累,在古代当一个聪明的女人,更累。 “算了,不瞒你了。” 季渃嫣垂着头,呢喃道:“如若太子登基,必会施雷霆手段打压世家,到了那时,爹爹就会成为太子手中最锋利的长矛,虽不是太子本意,可爹爹向来嫉恶如仇甘愿为矛,世家想要反制,定会利用士林,而士林之中爹爹威望无二,到了那时爹爹非但要做伤人之矛,亦要做御敌之盾,就如你刚刚所说,爬得越高,摔的越惨,爹爹终究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尸骨无存。” “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爹能够保住你季家?” “因为齐大将军当年就这么做过一次。” “我爹在士林之中也有名望?” “不错,颇有威名。”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我爹不读书吧?” “当年爹爹入了天牢,不知多少酸儒深怕遭受牵连,对爹爹反戈一击,也就是那时你爹…” “我爹与他们据理力争?” “你爹将他们全宰了。” 齐烨:“…” “我若嫁入幽王府,便会将元思送去西关由齐大将军庇护,若是京中危机四伏,我亦会强行带着爹爹前往西关。” 齐烨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季渃嫣看上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爹,不对,应该说是看上了老爹应该很能打,并且手握西关兵马大权,将来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在西关,只要西关老爹说了算,季家人都可以高枕无忧。 齐烨挠了挠眉心:“太子即位后,会对天下世家大举屠刀?” “会,一定会的,因为太子不想即位,他只想打压世家,为了打压世家,他甚至可以再打压世家后将皇位传于皇太孙。” 季渃嫣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这就是天家,最好的天家,也是最坏的天家,陛下、太子,皆知放任世家如此下去,天下百姓只会越来越苦。” 齐烨的脸色一变再变,没想到太子殿下是这么一位狠人,皇位可以不要,但是必须干世家,大不了干完了世家我不当皇帝了,让我儿子继位,恶人就由我来当,免得给儿孙留下个烂摊子。 就在此时,季渃嫣突然望着齐烨问道:“那我们呢?” “什么我们?” “我未想过会被你看穿,从未想过,事到如今,我本应再去思索如何利用你,只是…” 季渃嫣垂下了目光,呢喃道:“我有些累了,不愿去想了,你来想吧。” “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亲族考虑,其实嫁给我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和我过日…” 说到一半,齐烨面色大变:“不对,我能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又无意之中落入你的圈套了?” 季渃嫣愣了一下,紧接着乐不可支,笑的花枝乱颤,笑的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83章 看人下菜碟 马车中的笑声渐渐小了,阿卓竖起耳朵想要知道这俩人再密谈些什么,奈何什么都听不到。 刘旺距离比较近,懒得听,也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问问自家少爷那抱央楼还要不要了,要的话,以后自己去玩的话能不能免费。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齐烨走下了马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马车离开了,季渃嫣伸出脑袋,冲着齐烨挥了挥手,巧笑嫣然。 齐烨眨了眨眼睛,嘿嘿乐着。 阿卓撇了撇嘴,还装。 马车离开了视线后,齐烨打了个响指。 “走,回京兆府。” 阿卓不由问道:“回京兆府作甚?” “展开京中首届斩奸除恶专项整治行动。” “何意?” “抓人。” “抓三衙贪官?” “不,是抓包括三衙贪官在内的贪官们。” 阿卓不明所以,刚要再问,齐烨已是迫不及待的大步朝前离开了。 此时已是下午,快入申时,除了门口站着俩打哈欠的衙役外,京兆府内空荡荡,官吏都躲在班房中偷懒。 这就是京兆府,全京城名义上管的最宽,可实际上管的最少的衙门,背锅这种事对京兆府来说,永远都是虽迟但到。 对很多官员来说,京兆府就如同是一个官场冷宫,一旦进去了就鲜少有人能出来,即便出来了也是满头华发,最好的时光,献给了最操蛋的衙署。 这也就导致了即便很多世家子科考之后,宁可去最闲散的衙门当观政郎,也不会入京兆府蹉跎一生虚度光阴。 人家是六部重衙,官员高一品。 京兆府是京中最垃,见人挨一头。 齐烨直接去了后院,此时京兆府扛把子张瑞山刚午休完,仰着个头瘫坐在凳子上喝茶。 见到齐烨三人来了,张瑞山满面郁闷之色。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齐烨,如果问还有什么事比见到齐烨更闹心的话,那就是齐烨后面跟着个der呵的亲军统领。 只要这俩玩意出现在一起,准没好事。 “大人。”齐烨嬉皮笑脸的走了进来:“不对,世伯,世伯您吃了没。” “你别叫我世伯,本世伯受不起。” “不叫您世伯叫您什么,别闹,咱就和亲爷俩似的。” 齐烨哈哈一笑,站在了书案前面:“小侄儿知道您为什么来气,不就是好多事没提前和您打招呼吗,这不,小侄儿知错就改,以后做什么事都提前和您打招呼。” 张瑞山张了张嘴,想骂人。 就像齐烨所说,他之所以有些闹心就是因太被动了,总是在出事之后才知情。 可现在一看齐烨这模样,他又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提前知情的话,是拦,还是不拦? 第84章 大忙人 封建王朝,人们对于这四字总是有着不同的理解。 如果用一个词来精准的体现其“特色”的话,那就是那就是“等级”,人们是被划分等级的。 不同的朝代,不同的政治环境,处于等级最上方并不是同一群人,可能是天潢贵胄,可能是文人,可能是官员,也有可能世家,可能是赛罗,但是处于等级最下方的,永远都是百姓,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王朝兴衰,改朝换代,不知英雄、枭雄出了叫百姓翻身的口号,一呼百应,结果等这群人利用完了百姓后,百姓才反应过来,翻身倒是翻身了,他妈的三百六十度翻身,又趴地上了,和以前一个鸟样。 就说如今的大康朝,百姓的家被拆了,朝廷征用过来要建盖。 那么朝廷会对百姓进行补偿吗? 当然会,又不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总不可能直接给百姓宰了然后将屋子都拆了吧,总要讲法,讲理吧。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并非如此! 因为有制度,因为百姓是处于等级的最下方,制度要求百姓必须吃亏! 朝廷要这块地,不存在商量这一说,来的甚至不是官员,而是“吏”,带着几个衙署衙役的吏,天黑之前滚蛋,你要是不走,那你他娘的就是钉子户,就是寻…就是阻碍朝廷发展大计,这是犯法的! 工部张巡专门负责这事,和特么京兆府都快成战略合作伙伴了,百姓不搬走就全部抓了,抓到京兆府大牢,关上几天就老实了,不老实就一直关着,不能问罪名,一问就是刁民,再问就是乱民,还问,那就永远成罪囚了! 这不是张瑞山的锅,甚至不是朝廷的锅,而是制度,阶级,以及规矩造成的。 “大量田地,数十处,都被他吞了,原本都是百姓的地产。” 齐烨脸上也看不出个喜怒:“欺上瞒下,朝廷征用了地,他再弄到自己手里,明显是不符合规矩的。” 张瑞山搓着牙花子,事是这么个事,可这也没触犯律法,没办法仅凭这件事去抓一个工部官员。 七品主事,品级不高,可要说是个上不来台面的小人物吧,也不是,六部衙署中的官员,工部就是再没什么朝堂话语权那也是六部之一,一旦事情闹大了没准就要拿到朝堂上议一议。 张瑞山沉吟了半晌,看向阿卓。 “卓统领统管天子亲军,关于这工部张巡,除了贪墨粮饷之事外,就不曾知晓其他罪名?” 阿卓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齐烨。 张瑞山无语至极,你是天子亲军统领,问你呢,你看齐烨干什么? “世伯无需担忧,此时我有把握,只要京兆府曾经颁布过类似律令,咱们就占着理,非但占着理,还能够博一波好名声。” 老张还是有些犹豫,名声什么的他不在乎,在乎的话也不会当这背锅之王京兆府府尹了,他只是怕齐烨瞎搞胡搞。 其实老张也是一点招都没有,本身是天子交代的事,他只能尽最大的可能帮助齐烨。 不过从私人角度来看,张瑞山觉得天子也挺他娘的操蛋,想抓人家,还不想以原有的罪名,完了还想弄俩钱儿花花,想屁吃呢? “罢了罢了,就如你所愿吧。” 见到老张松口,齐烨露出了笑容:“多谢世伯,那世侄儿我这就去搞事…不是,这就去除暴安良为百姓们讨个公道去了。” 张瑞山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都懒得详细问了。 齐烨屁颠屁颠的跑走了,老张望着这三人的背影,满腹疑窦,天子亲军怎么和个跟屁虫似的,还有,感觉这小子最近胖了不少呢? 齐烨跑出屋子后,老段老段的大叫着,不少官员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没人在意,习惯了。 段平跑了出来,兴冲冲的:“大人有何吩咐?” “造假,不是,颁布…也不是,修改记录。” 段平不懂,也不问,他知道齐烨会解释。 “找一些年代久远的京兆府律令,和田产有关的,就找那些根本没人在乎也没人注意的,修改一下,修改成朝廷征用百姓的地需要给赔偿,如果朝廷不给,那谁用谁给。” 大忙人一样的齐烨一边解释,一边朝着地牢走去。 “工部张巡这么多年来贪了不少地,以朝廷征用的名义,朝廷使用之后并没有归还给百姓,而是让这家伙利用手中的权利将这些土地占为己有了。” 齐烨已经来到了地牢外,照例,对着俩守门衙役的屁股一人一脚,随即走了进去。 “张巡很聪明,没有使用自己的名义,大多都是亲族,主要是他儿子张珂。” 摘掉了个火把丢给刘旺,齐烨继续朝着最里处走着。 “张珂和季元思玩的很好,不过是有目的性的接触,八成知道他老爹的那些破事,利用这些律令是没办法直接抓张巡的,要从他儿子张珂身上下手。” 齐烨打开了最里侧的牢房,此处关押的正是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马存仁。 听到声音的马存仁如同受精小璐一般狼狈的爬起来。 “齐烨,是你,本少爷…” 话没说完,齐烨一脚将马存仁射在了墙上,扭头对段平说道:“大致就是这么回事,老段你最好今天入夜之前将律令修改完毕,事情一旦闹大了这就是咱们的筹码。” 说到这,齐烨一个美式跪压,将马存仁摁倒在地。 “不好意思马少爷,我比较着急,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你还有钱吗?” 被反锁了胳膊的马存仁吃痛大叫:“姓齐的你记着,本少爷一定…” “嘎巴”一声,指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紧接着便是马存仁的惨嚎声。 “我都说了我比较着急,再问一遍,你还有钱吗?” 马存仁早已疼的魂不附体,哪里听见齐烨再说什么。 又是“嘎巴”一声,马存仁疼的撕心裂肺。 面无表情的齐烨转过头,看向段平:“对了,记得派人跟着张珂,我要知道他每天几点出门,去了哪,待多久,谁跟着。” 说完后,第三声“嘎巴”传出,段平吸了一口凉气。 齐烨低头看向近乎晕死过去的马存仁:“不好意思啊,事情比较多,理解一下,那什么,我刚才问到哪了。” “本…我…我还有钱吗。” “嘎巴”一声,马存仁整只右手只剩下大拇指完好无损了。 “对,那你有吗。” “有!”马存仁撕心裂肺的嚎道:“你他娘的要多少!” “嘎巴”一声,大拇指没有侥幸逃脱。 齐烨照着马存仁的后脑勺就是一个逼兜子。 “回答错误,不是我要多少你给多少,而是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齐烨站起身,一脚将马存仁踹翻了过来:“你马家有多少,告诉我一个数字,不要试图骗我,你爷爷马岐山也被抓了,不久之后就会被送来,如果你俩说出的数字对不上,我不好交差。” 第85章 工部外 齐烨离开地牢的时候,马存仁十指俱断。 段平第一时间跑回班房,拿起笔唰唰唰的“记录”着,案犯马存仁殊为可恶,以折指相胁,言,一日不放他,便一日折断一根手指,手指不够,再折足趾。 要么说人家老段专业呢,都会打提前量了,一次写完,省的哪天齐烨再抽风过来掰几根。 其实就马家这事已经不属于京兆府负责了,老段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做法就是避的远远的,天子亲军的差事,他掺和进去后没有任何好处,出了纰漏容易被连累不说,有了功劳也没他的份儿。 老段现在纯属是看在齐烨的面子上义务帮忙,算是是经期遇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 齐烨也是有点过分,逮个蛤蟆捏出尿,老段才刚放下笔,又被安排去一趟刑部,将马岐山“转移”过来。 马存仁说穿了就是个玩胯子弟,哪里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产业以及钱财存在哪里了,十根手指都掰断了,什么都没说明白。 齐烨也不是很在乎,马家的钱是宫中看上的,不是自己看上的,走个过场而已,主要是因为私人恩怨,自己只是单纯的想揍马存仁罢了。 老段带着人去刑部了,齐烨则是带着旺仔、阿卓离开了京兆府,前往工部。 京兆府就这点好,在城中心,距离哪都不远。 当然,距离哪也不近。 六部九寺中除了兵部与鸿胪寺,各衙署都距离皇宫不远,工部距离着京兆府最近,直线距离不过四公里。 入夏不久,艳阳高照,齐烨已是额头见汗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是该快点赚钱了,好歹买辆买车什么的,天天出门走路太遭罪。 “少爷。” 跟在左侧的刘旺问道:“咱去工部作甚,您不是说从那狗日的之子张珂身上下手吗。” “不耽误,张珂明天抓,今天先走个程序。” 齐烨没过多的解释,解释起来刘旺也未必能懂。 去工部不是为了抓七品主事张巡的,而是先结仇。 季渃嫣对张巡极为了解,或者说是对目标极为了解。 两大特点,一个是贪得无厌,一个是胆小如鼠,还比较喜欢虚张声势,人前人后两张脸。 齐烨对这种人多少有些了解,在后世有很多这种官员,开口就是此生无悔入华夏,一查就是房子买在加利福尼亚,掐脖子就求饶,撒开手就吹牛B。 从京兆府到工部要路过永安坊,相比王公贵族居住的泰康坊,永安坊没那么寂静,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低品级官员、世家府邸以及豪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张巡这个工部七品主事的府邸也在永安坊,齐烨特意绕了几步路来到张府前,算是提前踩踩点。 过了牌坊没多远就是张府,红瓦绿墙,门口两个石狮子都比旁人府邸的厚重三分,门子二人,穿着灰袍,身材健硕不像门子,像护院。 齐烨贴着墙边往里走,本是为了遮挡阳光,快到中门时感受到了一股水汽。 轻轻一跳,齐烨骂上了,张府竟然挖了个荷花塘,就在东侧阁楼下。 要说水池吧,不少府邸都有,幽王府也有,只不过没张府的大。 就跳起来看了那么一眼,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多进院落布局规整,端方有序,亭台楼阁一样不少,飞檐青瓦精致典雅。 齐烨又跳起来看了一眼,花荫凑小径而行,林荫有深处,一泓池水如明镜,水榭华庭美轮美奂。 “还特么有蝴蝶,我靠。” 齐烨更不爽了,难怪季渃嫣说这张巡极尽奢靡,光是看了府邸一角就让他感到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阿卓低声问道:“不是去工部吗,来此处鬼鬼祟祟作甚?” “顺道路过踩下点。” 齐烨呵呵一笑,转身离开了,没有过多解释。 阿卓眉头微皱,觉得齐烨有些神神秘秘的。 不是齐烨神秘,而是季渃嫣神秘。 刚刚在车厢里的时候,季渃嫣甚至将张府内部的格局都说了个清清楚楚,齐烨是顺道过来验证一下罢了。 这种事当然没办法和阿卓这个天子亲军统领坦诚,太子少师府大小姐竟然连朝堂官员府邸内部什么模样都一清二楚,传出去的话还以为季伯昌一大家子图谋不轨呢。 关于季渃嫣为什么知道张府内部结构,齐烨没问,前者也没解释。 有些事,心照不宣罢了。 第87章 名人 走出衙署之人身穿四品官袍,正四品,身后跟着一群品级不一的属官,皆是工部官员。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四品官员,正是工部右侍郎汪贤逸。 如果说张巡的气质和长相就如同按照官员量身定做的话,那么汪贤逸截然相反,看着就不像好人。 五十出头,官袍穿在身并不威严,身材有些矮小,也就一米五十多不到一米六,倒不是说獐头鼠目,五官也没什么难看好看之说,就是给人一种极为奸诈的感觉。 汪贤逸走出来后面色阴沉如水,刚刚他正好茅厕里怼鼓痔疮,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急忙提上裤子出来一探究竟。 汪贤逸不认识齐烨与阿卓,只是看到属官张巡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大人,他们是…”张巡回过头,说话都有点磕巴了:“是抱刀司司司司司司卫。” “亲军司卫?” 汪贤逸神情微变,先是看向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齐烨,又看向阿卓,至于护院打扮的刘旺直接被他忽视了。 见齐烨与阿卓二人如此年轻,尤其是后者长的和受气包似的,汪贤逸满面狐疑之色。 “谁是亲军司卫?” 齐烨没吭声,阿卓也不吭声。 齐烨又来气了:“你说话啊。” 阿卓乐了:“现在要我说啦?” 齐烨:“…” 兵对兵,将对将,连左侍郎都出来了,齐烨当然要将同为正四品的阿卓推出来。 谁知阿卓根本没正眼看汪贤逸。 低品级的官员,他这位亲军统领未必都了解,但是郎中以上的,左、右侍郎,尚书等人的身份背景,阿卓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所以真的没将这位正四品的工部右侍郎当回事。 阿卓没将汪贤逸放在眼里,并非不认识这家伙,相反,而是因为了解。 如果是其他衙署的右侍郎,阿卓没准还会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毕竟同是正四品。 可这没什么实权的工部,阿卓是半只眼睛都看不上,工部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就比京兆府能强那么一点点,强的那一点是因为京兆府官员不用上朝,工部每天上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汪贤逸是两朝官员,前朝的时候就是工部右侍郎。 就说每天上朝的官员,百十来个,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前朝留下来的。 然而坐在龙椅上的当今天子,从来没有区别待遇过,也从来没流露出对前朝官员不爽的模样。 可阿卓知道,天子的确是不爽,因为很多前朝官员都是草包,根本不是通过正常程序晋升上来的。 天子要经营人设,要坐稳龙椅,所以就没怎么动前朝的官员。 但是三省和吏部和不惯这臭毛病,这几个衙署的大佬大部分都是本朝官员,所以就将前朝许多重要职位的官员调到了闲散衙门,首选的就是京兆府和工部。 值得一提的是,六部之中工部的前朝官员最多,几乎占了三分之二。 阿卓知道这所谓的工部左侍郎鸡毛不是,可许多当官的却不这么认为,自己再不掌权,品级在这放着呢,觉得即便是天子亲军来了又不能对自己如何,就比如汪贤逸。 第88章 拳脚相向 齐烨一被认出来,顿时如同捅了马蜂窝,不少工部官员开始骂了。 齐大世子在京中浪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纨绔子弟不知招惹了不少。 这些纨绔子弟虽然讲江湖规矩没有回家告状,可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惨样,家里长辈哪能不会去问。 不过齐烨招惹的也不是真正的“高官之子”,正儿八经出自世家名门的人和他也不是一个圈子,鲜少有天天去赌档、青楼、花船嘚瑟的。 此时的一众工部官员那就和开批判大会似的,甭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反正有关的,无关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统统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然后就是开喷。 齐烨抱着膀子波澜不惊,颇有几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势。 “都住口!” 汪贤逸低吼了一声,身后属官这才安静了下来,各个对着齐烨怒目而视。 齐烨不怒反笑,乐呵呵的说道:“我敢打赌,如果是私下碰见了我,就你们这些人,有一只算一只,屁都不敢放一个,也就是觉着你们人多罢了,你一嘴我一嘴的,反正骂了之后我也记不住,过过嘴硬呗。” 工部官员们大怒,恼羞成怒,刚要再骂,齐烨满面戏谑之色:“人多了我记不住,不过呢,谁他妈再第一个开口叫唤,我一定会记住,抽空就弄死你!” 人群安静了,工部官员们各个老脸通红。 可越是安静,这群人越是尴尬,越是觉得被赤裸裸的羞辱了。 齐烨说的是实话,他就是名声再不好,好歹也是王爷之子,是世子殿下。 季元思敢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围堵王府,纯粹是一群愣头青被忽悠了。 这群官员可不傻,齐怀武是在西关执掌兵马大权,不是死西关了,真要是被齐烨记恨上了,等齐怀武这位幽王爷回京之后弄死几个工部官员,死了也白死。 见到一群工部官员又羞又怒,又怒又不敢言,齐烨哈哈大笑。 “装什么正义之士,本世子就站在这里,不服来咬我啊,来,刚才谁叫的最大声,谁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模样,出来,有本事就站在我面前,让我看看你长什么鸟样。” 还是没人吭声,这次不但一群工部官员的脸面挂不住了,连右侍郎汪贤逸也是如此。 阿卓也乐了,就齐烨这套,也就在工部外面好使吧,换了其他衙署人家巴不得你嘚瑟然后站出来给你一顿臭骂呢,正好赚名声了。 这也是阿卓瞧不起工部的缘故,一个个只知道贪钱,要本事没本事,还文臣呢,都被指着鼻子骂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齐世子你闹够了没有。” 一直默不作声的汪贤逸终于开口了,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在我工部衙署之外,如此羞辱我工部官员,想你堂堂幽王府世子,想你堂堂幽王之子,莫非…” 汪贤逸一咬牙:“莫非有了爹娘生,却无爹娘管教吗…” 说到这,汪贤逸向前探了探身子,以只有齐烨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幽王爷,呵,果然是个武夫,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说什么!” 齐烨勃然大怒,连身旁的刘旺也是如此。 汪贤逸哼了一声:“难怪坊称你为畜生…” 话没说完,硕大的拳头砸在了汪贤逸的脸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阿卓也是如此。 大家没想到汪贤逸竟然出口辱骂齐烨,甚至敢带上“幽王”。 大家也没想到齐烨敢在工部衙署外,敢当着一群工部官员的面揍一位右侍郎。 这一拳还真不是齐烨打的,而是旺仔出的手。 刘旺这一拳可谓势大力沉,汪贤逸仰面而倒,鼻孔窜出了两行鼻血。 “完了!” 望着倒在地上的汪贤逸,齐烨一把拉住了刘旺:“旺仔,你中计了。” 刘旺哪里听到齐烨说了什么,目眦欲裂:“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辱骂老爷,小的杀他全家!” 能看出来,旺仔是真心敬重齐怀武,当做再生父母一样,哪能忍得了。 事实上齐烨在京中嘚瑟了这么多年,人们只是骂他,从来没提过齐怀武,这还是第一次。 汪贤逸奸诈也就奸诈在这里,刚刚提齐怀武的时候故意将音量压的很低,就是为了激怒齐烨,挨打了肯定会占理,到时候就矢口否认没骂过齐怀武就好了。 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来,汪贤逸的确是心里发虚,虚到了想要将水搅浑再说,至少不能让抱刀司的人将他的属官带走,至少在带走前他要知道抱刀司为什么要查工部,又和他有没有关系。 被搀扶起来的汪贤逸头晕目眩,大叫道:“工部衙署外敢对本官行凶,齐烨你好大的胆子!” 汪贤逸是真的生气了,他以为齐烨会揍他,没想到出手的就是个护院。 一指刘旺,汪贤逸骂道:“本官不叫你生死两难,汪字倒过来写!” 第89章 狗命 堂堂工部衙署,可谓一片哀嚎。 刚从汪贤逸身上起来的齐烨是看出来了,阿卓肯定是多多少少带点私人恩怨,这家伙从门口打进衙署内,又从衙署内骂到门口,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棍子朝上一扔,工部牌匾怼下来了,掉在地上正好砸在了张巡的身上。 望着满地躺着惨叫的工部官员,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旺仔都满身冷汗,激动劲儿一过去,下头之后彻底呆愣在了原地。 就在工部衙署,连官员带文吏,还有俩倒霉催的衙役,揍倒了三十多号人,可谓骇人听闻! 齐烨反倒是乐呵呵的,看向心中暗呼过瘾的阿卓:“别说办完差事从署丞升到主事了,我这署丞肯定是保不住了,抱刀司小旗也没了,你呢,你这统领的官职能保住吗?” 阿卓撇了撇嘴,早他娘的不想干了,夺了官儿正好,以后天天在幽王府吃香喝辣,美滋滋。 齐烨低下头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一看基本上都昏死过去了,没晕过去也满地打滚,拉倒吧,先逃离现场回王府交代后事吧。 “人生呐人生,怎不叫我感慨万千,天堂与地狱,不过一哆嗦。” 齐烨哈哈一笑,左手搂住刘旺的肩膀,右手搂住阿卓,留下一地工部官员扬长而去。 人生的确很奇妙,齐烨似乎总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 从世子头衔不保,到京兆府观政郎险些不保,再到如今署丞彻底不保,仿佛他天生和官袍八字范冲一样,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他奔着万丈深渊不断滑铲儿。 纵观前朝到本朝,官员之间干架的,有。 武将和武将干架的,有。 武将和文臣干架的,有。 文臣和文臣干架的,也有。 唯独没有谁跑人家衙署门口见人就揍的,从里打到外,一个没放过,一网打尽! 这也就罢了,齐烨和阿卓二人的身份特殊,抱刀司,天子亲军。 要知道天子亲军代表的可是宫中,跑六部衙署去打人,这么大个事不止是轰动朝堂轰动京中了,要不了多久都得传遍天下,这要天下人怎么想? 哪怕是前朝的最黑暗的几个阶段,也没有过天子亲军跑衙署中将所有衙署都捶了个遍儿的先例。 可以这么说,这事一旦处理不好,天子经营这么多年的人设直接塌房。 齐烨原本还乐呵呵的,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渐渐地,变成了强颜欢笑,强颜欢笑渐渐地,变成了愁眉苦脸,愁眉苦脸渐渐地,变成了破口大骂。 “阿卓啊阿卓,你怎么和个精神病似的呢,踹了那右侍郎就踹了,毕竟他先说我爹,闹大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倒好,见人就干,你说你没事揍别人干什么!” 阿卓抽了抽鼻子:“公报私仇。” “公报私…大哥你这是私报私仇吧,你好歹是亲军统领,怎么这么不稳重呢。” “正因我是抱刀司统领,若不是…” 阿卓冷哼了一声:“工部一众酒囊饭袋,我在就将他们碎尸万段了。” 齐烨侧目看了眼阿卓,没吭声,继续愁眉苦脸着朝前走。 阿卓问道:“你怎地不问我为何如此愤怒?” “不想问,你也别说。” 阿卓执拗的问道:“为何不问。” “问了,我肯定会生气,生气了,会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活活锤死他们!” 阿卓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这便是为何你我二人意气相投,不错,是应干…对,是应干死他们,当年在舟师若不是这群…” “好了好了好了。” 齐烨连连摆手:“别说了,我够闹心的了。” “那就不说。” 阿卓不说话了,刘旺开口了,委屈巴巴的:“少爷,小的给您惹祸了。” “没有,他说咱爹,你要是不生气的话我反而会愤怒。” 刘旺不明所以,苦思冥想了一番,笑了:“您说是就是,您是小的见过最畜…最聪明的人了。” 三人沉默的走着,心思各异。 旺仔有些愧疚,愧疚自己总是这般冲动,连累自家少爷。 阿卓也看不出个是喜是悲,反正能看出来这家伙饿了,一边走一边揉肚子,越走越快。 唯一像个正常人的也只有齐烨了,所有认识的人从头到尾想了个遍儿,包老六、老张、老季、小季,思索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定,自己死定了! 闯出这么大祸,别说老爹是幽王,就是金锣都没用,如果天子不严惩自己的话,这皇帝的老脸都没地儿搁。 眼看快到幽王府了,齐烨问道:“阿卓你不回皇宫请罪吗?” 阿卓微微一笑:“为何要请罪。” 齐烨竖起大拇指,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就是厉害,丝毫不担心。 阿卓又补了一句:“等禁卫出宫捉拿我就是了。” 齐烨:“…” 一声“捉拿”,让齐烨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是雪上加霜,连走狗头子都捉拿,那自己这种小Bk不是得直接下大狱? 一路回到王府,齐烨调整好面部表情,告诉旺仔与阿卓不许和下人们提及刚刚发生的事。 没必要,说了之后下人们也会担心,担心也没用,再一个是府里的确没钱了,连遣散费都发不出来。 如同以往一般,回王府,换衣服,洗澡,叫嚷着吃饭。 众多下人之中也只有管家老孙看出了有些不对劲,阿卓比以前更能吃了,和刚耕完二亩地似的。 齐烨看着狼吞虎咽的阿卓,更寒心了,这家伙生生将晚饭吃出了断头饭的意思。 眼看到了入夜,齐烨坐在正堂中,也无心研究什么赚钱大计了,耐心的等着,等着宫中禁卫提刀上门。 刘旺一直蹲在门槛儿旁,回忆起当年的军中岁月,那时在宾馆,抡刀子砍人就行,砍的越多功劳越大,哪像现在身在京中,骂几声娘都容易身首异处。 唯独阿卓,趴在石桌上打着饱嗝。 计算着时间,这会消息应该已经传入宫中了,齐烨还和刘旺打了赌,一个时辰内,宫中禁卫必到。 事实上不到一个时辰人就来了,只不过来的不是宫中禁卫,而是季府大小姐季渃嫣。 “齐烨!” 河东狮吼,首次登门的季渃嫣提着裙角如同来抓奸夫淫妇似的,后面跟着拦都拦不住的虎子。 “齐烨,你给老娘滚出来!” 听见吼声的齐烨刚要回怼两句,季渃嫣冲了进来。 “你不要命啦!” 季渃嫣匆匆走上前,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就不能让我安省安省嘛,又要我为你收拾收尾!” “说的好像会连累你似的。”齐烨翻了个白眼:“别弄的好像很关心我…” 说到一半,齐烨神情微变:“你刚刚说…刚刚说你要给我收拾烂收尾,这话的意思是你…你能…” “啪”的一声,气咻咻的季渃嫣一巴掌呼在了齐烨的脑门上。 “下次再教训你,不准再闯祸,我去为你遮掩!” 留下这一句话,季渃嫣转身就走,齐烨一头雾水。 直到季渃嫣消失到了影壁之后,刘旺不由问道:“季府大小姐匆匆而来,就是为了训斥您一顿?” 齐烨也被搞蒙了:“也…不能这么说吧,是专程过来叫让我老实待着别再闯祸,她…能罩着我?” 说完后,齐烨自己都乐了,这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别说太子少师府大小姐,就是太子少师他亲娘也罩不住啊。 可能是老天爷不喜欢齐烨的笑容吧,嘴角刚刚上扬几分弧度,虎子又跑进来了。 “少爷,来了宫中禁卫,二十余人,说是宫中派来的,要您狗命。” 齐烨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就要?” “不知,应是去宫中再要您狗命吧。” 虎子好奇的问道:“少爷,您又惹什么祸了?” 齐烨叹了口气:“今天跑工部衙署揍了三十多个官员。” 虎子满面崇拜之色,少爷就是少爷,吹牛B都能吹的如此清新脱俗。 第90章 大条 禁卫十二人,各个五大三粗,还来个太监。 太监前几天刚来过,司空野,当时临走时还说要和齐烨多亲近亲近。 等齐烨在阿卓的陪同下走出来的时候,司空野那批脸夸的,仿佛当年剁他蛋的是齐烨一般。 宫中禁卫一共十二人,站在太监身后,分站两排,见到齐烨出来后甲胄响动,突然散开围住了齐烨,随即突然手握刀兵,锋利长刀出鞘半寸,气势惊人。 十二个禁卫,包括司空野,齐齐盯着齐烨,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阿卓瞳孔猛地一缩,齐烨则是一头雾水。 “我这是…犯天条了吗,现在就要干死我?” 齐烨脸上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只有浓浓的不解。 司空野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果然是将门虎子,若是旁人早就吓的涕泪横流瘫软在地。” 齐烨更懵了,扭头看向阿卓:“啥意思?” 阿卓学着齐烨的模样耸了耸肩,还能啥意思,吓唬人呗。 以前天子也让他这么干过,带着一群禁卫或是司卫抓人,围成一圈,一副齐齐抽刀的模样。 如果对方吓的瘫在地上连连求饶,不说有罪没罪,首先说明这就是个怂逼,成不了事,难当大用。 其实齐烨也不是怕不怕,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好歹是异姓王之子,就算是闯了塌天大祸那也得走程序吧,上来直接给我剁成肉泥,咋的,我爹在西关走丢了,迷路了,让外星人接走了,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齐世子请吧。” 司空野后退一步,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入宫,关押天牢,内侍省论罪。” 内侍省俩字一出,齐烨站不住了。 所谓内侍省,最早是北齐时期设置的,管理皇宫之中的内部事务,说通俗点就是负责皇家家事的。 大康朝的内侍省又有点类似宗人府,掌管皇帝九族的名册,记录皇室宗亲的“档案”,同时负责封爵、婚嫁、谥号以及安葬等事。 内侍省只管皇室宗亲,和天家没关系的人也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到了本朝的时候,因为勋贵比大肠杆菌都多,素质、品德又是良莠不齐,因此天子赋予了内侍省更大的权利,内侍省对所有获得封爵的勋贵都可进行监管,甚至是论罪、定罪。 第93章 早朝 普通打工仔上班,那叫打卡。 官员上班,那叫点卯。 朝臣上班,叫上朝。 古代很多官员都有点黑眼圈,就是上朝上的。 明朝的《大明会典》中就有记载,一群苦逼呵呵的大臣们午夜就得起床,穿越大半个京城去午门,凌晨三点的时候能到,等着敲鼓然后排队,四五十岁的人,一个个造的和七老八十似的。 大康朝稍微能好点,辰时上朝,也就是七点,官员一般五点左右就起床了,穿上衣服,上个厕所,吃口饭,再洗洗手,也就两刻钟左右。 高品级的官员居住的地方距离皇宫都不远,出了门,上轿子,晃荡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也就到皇宫了。 低品级的官员倒是居住的远,问题是也不用上朝,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官员升官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子,要不然早上都赶不上趟。 眼看快到辰时了,待朝的,上朝的,好几百号人都杵在泰康殿外等着。 泰康殿就是君臣上朝的大殿,原来不叫这名,叫太文殿,当今天子后改的名,因为前朝皇帝名字带个文字,老康头就有样学样改成泰康殿了,连带着他的姓氏,主打的就是个随心所欲。 三省、六部、九寺、十二监,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平常不用来的也来了,就是为了看热闹。 消息已经彻底传开了,都知道了齐烨昨日拳打工部衙脚踩右侍郎的壮举,想要知道皇帝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或者说是给天下文臣一个交代。 有人看热闹,就有人乐呵,比如一群兵部的大哥们,乐的和三孙子似的,还搁那聚众吹牛B呢。 说什么这事也就能发生在文臣的衙署吧,要是去了兵部,出来的时候能有一个手指头完整都算兵部爷们尸位素餐。 当然,他们也只是吹牛B,他们只说别人去兵部行凶,没敢说齐烨去兵部行凶,真要是齐烨去兵部打人,他们还未必敢怎么样。 平常故意不和幽王府结交,那是因为他们比文臣知道更多内情,还有一些其他极为特殊的原因。 各衙官员都在交头接耳,齐烨的大名可算是再次上了热搜。 第94章 所谓朝政 康京,达官贵人聚集之处。 康京的皇宫,则是代表着至上的皇权。 而朝堂,便是整个国朝的权力中枢。 很多人,不,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有着一个误区,一个不愿意相信真实情况的误区。 人们愿意相信,并且认为,在朝堂之上,在如此肃穆的氛围中,管理着偌大国朝的君臣们,一定是在严谨、认真、严肃、极有效率的讨论着国家大事。 实际上这是错误的,错到离谱。 只有剩下那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人,或者说是当事人,他们才知道,这都是草台班子,只不过有些草台班子比较精致罢了的。 就比如现在,三省大佬中的尚书省官员率先出班,质问户部为什么本年春季的南地官员的俸禄还是拖欠着,什么时候能发。 户部官员出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们户部连兵部的粮饷还拖欠着呢,也不是光欠南地官员那一茬,你急个鸡毛。 一提起这事,兵部郎中出来了,马勒戈壁你还好意思舔着脸提这事,那尼玛是欠粮饷吗,是从开春到现在根本没发过好不好。 一看兵部大老粗们都怒了,吏部官员站了出来,开朝呢,成何体统,注意点素质啊。 兵部大佬急了,吏部官员说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也知道你有理,但是咱们先别讲理,你的出发点呢,是好的,但是,你先别出发。 兵部又出来一人,这次是右侍郎,急头白脸的,本官不出发可以,东关那边的将士要出发,眼瞅着要去扫荡草原了,连粮饷都不发,玩呢,闹呢? 见到兵部右侍郎要急眼,吏部退了回去,压力又给到户部了。 户部这边是真的没钱,只能看向龙椅上的天子。 天子沉吟了片刻,随即看向兵部,此事朕知道了,兵部诸卿先别急,官员拖欠粮饷这事,据朕所知,朕还一无所知。 这完全是放屁一样,马上将军出身的天子,能不知道粮饷发不下去的事吗,他最在乎这种事,可户部的确是没钱,也解决不了,他还不能说知情,说知情了好像他不愿意处理似的,传出去了,让将士们怎么想? 这也是经典的套路之一,俗话叫做“我先调查了解”。 兵部被噎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鸿胪寺见缝插针的钻出来了,吵吵把火的搁那嘎哈呢,百姓、军伍啥的苦就苦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那啥玩意,揍四吧,这不眼瞅着演武了吗,演武得花钱啊,咱得要面子是不,虽说现在欠一屁股饥荒,可咱出来混得要脸,演武那可是各国使团都在,不能掉链子,咱不能丢人噢,想招弄点钱咱给面子活做足了。 第95章 严惩 上一次齐烨的名字在朝堂上被提及,还是上一次。 一个多月前太子突然上朝要将其贬为庶民那次。 那一次齐烨不过是因为名声不好,整日在京中惹是生非罢了。 这一次他算是真的闯了大祸,滔天大祸。 跪在地上的汪贤逸有些困惑,因为预料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没有任何一个朝臣站出来一副与齐烨不共戴天的模样口诛笔伐。 哪怕龙椅上的天子开口了,说将齐烨押入天牢了,已经表明态度了,依旧没人站出来。 这让汪贤逸极为困惑,困惑到了极致,多好的刷名声机会,咋没人出来捏? 这也是他为什么只能在工部混日子的缘故,和真正的朝堂老狐狸比起来,他还太嫩了。 上一次齐烨被喷,与这一次有着显着的区别。 因为上一次是太子上书,即将即位的东宫之主康骁牵头攻讦。 任何一个“成熟”的大臣,真正的朝堂大佬,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尽力做到一击制敌。 就说人家太子吧,上书之前就私下找了一些朝臣,其中不乏尚书、侍郎之流,从而尽量做到一呼百应,也就是所谓的群起而攻之。 太子第一次出手怎么可能不提前准备,更别说除了他之外太子少师季伯昌也私下交代过了,这才有了齐烨在朝堂上被所有人怒喷的情况。 大家附议太子,并非是恨齐烨,而是要卖太子和太子少师的面子,加之知道内情,仅此而已。 大牢们支持太子,下面的属官自然要附议,因此才出现了人人喊打的情况。 和太子比起来,汪贤逸算个屁啊,怎么可能出现一呼百应的情况。 再者说朝臣知道天子会给出一个交代,没必要特意出班“挺”汪贤逸导致得罪齐怀武。 其他衙署没人鸟他,工部官员可都是受害者,见到汪贤逸都出来跪着了,纷纷出班跪在了汪贤逸身边,一副陛下你不给我们做主的话那我们就当没发生过的决绝模样。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跪倒了三十多人。 天子愣了一下,身边文德旁光一扫,定眼儿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着了。 俩人光知道齐烨大闹工部衙署大打出手,没想到给这群工部官员打的这么惨。 文德下意识低声说道:“陛下,齐世子…齐世子未免太过残暴了吧。” “这齐烨!”天子眯起了眼睛,微微点头:“不愧是怀武之子,颇有乃父之风。” 文德:“…” 天子突然有些羡慕起了齐烨,因为齐烨做了一件他幻想了几十年一直没办法做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工部官员齐齐看向天子,一个个挤眉咔嚓眼的,仿佛在和天子说,陛下陛下您瞅瞅,您瞅瞅姓齐的给我们揍的这个逼样,您得给我们做主哇。 天子目光幽幽,猛然想起今早去天牢时,禁卫与他说齐烨入睡前没来由的问了个一个问题,天下,为何贪官那么多,好官那么少? “罢了。” 早就有了决断的天子也懒得拖延了,直接给出最高指示。 “幽王府世子齐烨并非朕之亲军,不过是前些日子愿浪子回头来宫中请命入抱刀司办差,朕念其父劳苦功高便予以考校,谁知此子如此顽劣不堪,未入亲军却以亲军之名行事。” 这是表态,和宫中无关。 群臣并没有太过意外,是真是假不重要,天子说的嘛,那就当真的听,首先将事情说清楚,和亲军无关,和宫中无关,有事出门右转去天牢,齐烨自己说他是亲军,宫中不承认。 “莫说未入亲军,便是入了抱刀司也不可如此嚣张跋扈,衙署行凶伤朝廷命官三十余人,可谓骇人听闻,罪不可恕。” 这是最高指示,其行为已经算是“罪”的范畴了,既然有罪,那就要定罪,定了罪,就要罚,就要惩。 “《史记.商君列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况世子乎,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齐烨有罪,罪不可恕,齐烨无德,毫无德行可言,礼部何在,刑部何在。” 天子话音落,刑部与礼部二位尚书出班。 “老臣在。” “礼部,修内侍省籍册,自此,齐烨与庶民无异,以彰法度。” “是。” “刑部,宫中处罚齐烨,待此子休养三日后将其逐出京城,无朕的允许,不可靠近京城半步。” “是。” “文德。” “老奴在。” “日落前,与内侍省前往幽王府,驱王府文武管事、护卫、仆役,幽王齐怀武归京前,王府由宫中接管,旁人不可踏进。” 第99章 疯下去 齐烨被放出来了,内侍监二把手司空野打开了牢房门,前者正在呼呼大睡。 司空野小声问了一嘴,齐烨的作息十分规律,昨天晚上抓进来的,睡了一夜,今天快中午才起来的,起来后揉着眼睛问什么判决书下没下来,然后吃午饭,还他娘的想点菜。 吃过了午饭,午睡,吃饱了有点犯困,继续睡,一直睡到现在。 司空野都服了,见过那么多被抓进天牢的人,就没这号的,心得多大啊。 听到响声的齐烨睁开眼睛,刚要再问一下“判决书”下来没,突然见到司空野满面堆笑,神情微变。 “世子爷。”司空野是要多谄媚有多谄媚:“您可是歇息好了。” 齐烨心里咯噔一声,两个极端,要么,自己该上路了,要么,自己该上路了,听听这称呼吧,都喊上世子爷了。 “司空公公您别吓我啊,笑的怎么这么瘆人呢。” “世子爷您说的是哪的话,这不是来看看您歇息好了吗,歇息好了咱家就送您走了。” “走哪?”齐烨连忙起身,后退一步:“菜市口啊。” “送您回王府啊。” “回家砍啊?” 司空野:“…” 齐烨仔细观察着司空野的表情:“我…无罪释放了?” “世子爷哪能有罪,有罪的是工部的那群贪官污吏,您无罪,您非但没罪,您还是大忠臣。” 司空野竖起大拇指:“大大的忠臣。” “我没罪?”齐烨一头雾水:“工部官员有罪?” 这次轮到司空野上下打量一番齐烨了,内心复杂。 果然是个人物,身都不在朝堂关押天牢,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搞的朝堂大乱,这手段,这心机,啧啧啧,不愧是幽王之子。 司空野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谄媚之情更浓,如果刚刚是讨好,现在则是有点惧怕了。 开朝这么久,从来没人像齐烨这般,打遍了一个衙署,再将整个衙署挨揍的送进大牢,还得查抄全部家产。 他不知内情,大部分人都不知内情,或者说没人知道内情,除了季渃嫣。 张巡自爆,和齐烨一点关系都没有,今日真正将朝堂搞的大乱的是人家季渃嫣。 这一次齐烨没被带眼罩,不过他也没心思看宫女,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司空野往宫外走。 直到真的走出宫外了,司空野询问要不要送他回去时,齐烨才确定自己刑满释放了。 “就关一天一夜啊?” 齐烨后退了三步,见到司空野没“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司空野无语至极,看齐烨这意思,是嫌时间太短不过瘾? “御马监的马车已是准备好了,老奴这就送您回去。” 齐烨面带戒备,称呼从齐世子变成世子爷,自称也从咱家变成了老奴,难道是…这老东西想给本少爷予以最后的温存? 就在此时,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从月夜中缓缓驶来,二人循声望去。 “咦?” 司空野不由说道:“是季大小姐。” 说完后,司空野连忙对守门的禁卫叫嚷了几句快快升门。 齐烨闻言心头一动。 满京城的马车多了,没标识的他就见过一辆,季渃嫣的专属座驾。 他认识,是因为见过。 而司空野这内侍监的够太监也认识,听他说的这话就知道,季渃嫣经常入宫,非但经常入宫,还可以夜晚入,夜晚入也就罢了,连面都没露,光凭着一辆马车,还没靠近,禁卫就要打开城门? 马车并没有靠近,笑嘻嘻的季渃嫣伸出了脑袋,朝着齐烨挥着手。 “我来接你啦。” 齐烨心中更是困惑,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这时候出宫了? 一想到这事,齐烨猛然想起自己被带走前季渃嫣来找过自己,还说会罩着自己,难道是对方暗中做了什么? “原来是接世子爷的。” 司空野连忙乐呵呵的说道:“那老奴就恭送世子爷了。” “额…那我真走了啊。” 齐烨后退三步:“你可别后悔。” 司空野:“…” 见到司空野没什么动静,齐烨转身就跑,撒丫子窜的飞快。 马车内的季渃嫣见到齐烨这傻乎乎的模样,掩嘴娇笑着。 驾车的是女婢波刚,主动下来给齐烨拉开了车门。 跨进车厢的齐烨催促道:“快走快走,一会那家伙别后悔了。” 车厢中的季渃嫣笑的更欢了,花枝乱颤。 马车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齐烨不断回着头,见到真的没人追上来,如释重负。 直到马车彻底离开了皇宫范围,齐烨将脑袋收了回来,迎上季渃嫣的目光。 “你救的我?” 季渃嫣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嗯。” “多谢女侠救了我的狗命。” 齐烨拱了拱手,真心实意。 “怎么不问我是如何救的?” “如何救的不重要,救了我才重要。” 齐烨再次拱了拱手,正色道:“我欠你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 “好,我记得。” 一看季渃嫣收起了笑容如此认真,齐烨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我现在偿还吧,总欠着这么大的人情,我连觉都睡不好。” “可我没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呀。” “女侠你帮我这么大一忙,我必须回报一下,让我给你做一件小事儿。” “不聊这个。” “一件小事儿,一件小事儿。” 季渃嫣歪头沉思了片刻:“你帮我杀个人?” “这事对我…对旺仔来说太简单了,杀几个。” “一个。” “一个,你把名字告诉我。” “游飞鸾。” 齐烨摸了摸鼻子:“你杀她干什么啊,这人我正用着呢,你换一个。” 季渃嫣又笑了,痴痴的笑着,冲着齐烨的小腿就踢了一脚:“就知你不诚心。” 齐烨也笑了,以季渃嫣的手段想要宰了游飞鸾,早就下手了,不过是与自己说玩笑话罢了。 “要不,你陪我疯吧。” 没来由的,极为突兀的,季渃嫣凝目望着齐烨,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句话。 齐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要嫁的男人,一定不是寻常人,可这些并非寻常人的人,好无趣的,总是在说三思而后行,总是瞻前顾后,总是要以大局为重。” 季渃嫣的双眼亮晶晶的:“三思而后行,我来三思就好,瞻前顾后,我来定计就罢,大局,谁人比我季渃嫣还懂得大局,我想要的夫君,傻乎乎的,蠢蠢的,喜笑,哪怕看着不正经,会怒,哪怕不知隐忍,会疯,快活就好,他更善良,为人抱着不平,为心中坚持无所顾忌,就如同你这般,冲冠一怒,打遍一个衙署。” 季渃嫣的身体突然向前倾了倾,幽幽的望着齐烨。 “也如同今日这般,你去愤怒,去疯,去做应做之事,去做那些我想做却永远做不了的事情,无论你闯了多少祸,有我在,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齐烨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季渃嫣,足足半响:“你这是…是在表白吗?” “我们一起疯吧。” 季渃嫣突然一挥粉拳:“疯到死,不死不休,永远这么疯下去!” 第102章 有暇 齐家并非钟鸣鼎食之家,祖上也是贫农,从齐烨太爷爷那辈才开始翻身的。 太爷齐存宝被强征为辅兵,运气好,加之用命,在沙场上搏了一辈子才搏出个校尉的官职。 爷爷齐来福自幼长于军中,长于边关,五十多岁时混成了游击将军。 齐怀武的经历就比较复杂了,也是在边关长大的,只不过是在南关,满是番蛮部族的南关。 十二岁那年,正值叛逆期的齐怀武跟着商队跑出了关,商队被袭,无人生还,至少那时南关守将们以为齐怀武也惨遭不测了,包括齐怀武的父亲齐来福。 六年后,南关副帅沈锦文被毒杀于大帐之中,朝廷将兵部郎中康止戈派来接替,暂任南关副帅一职。 康止戈到任后,关外细作传报,诸番蛮部落聚大军七万有余于深山之中,欲与关内世家里应外合叩关破城。 为查证军情真伪,康止戈亲自带轻骑三千出关,谁知入了林山后被伏,两万有余番蛮从四面八方杀来。 山林之中本就不善骑兵作战,康止戈带着人且战且退,当退出山林时军伍损了八成,身边只剩下五百余人。 人困马乏,南关却无守军接应,眼看着康止戈就要死于乱战饮恨而终,又是一支番蛮部族杀出,人人骁勇皆是熊罴。 只是这一支不到千人的番蛮杀的却不是汉家儿郎,而是其他番蛮部族,高扬“汉”字大旗。 其他追杀康止戈的番蛮部族足有万人不止,见了杀出来的番族战旗后一触即溃,康止戈因此捡回一条狗命,狼狈回关。 之后两个月,回到关内的康止戈查出了南关大帅谋反一案,调集南地折冲府肃清南关守军,此事震惊天下,康止戈名噪一时。 本来康止戈就是来查案的,当副帅不过是个由头罢了,眼看着办完了差准备回京了,关外来了一人。 孤身一人,自称南关已故游击将军齐来福之子齐怀武,也正是之前救了康止戈狗命的少年人。 那年,康止戈三十一,齐怀武十八。 没人知道康止戈是如何验明正身的,也没人知道齐怀武如何证明他是齐怀武。 人们只知从此之后齐怀武就跟着康止戈了,回京中,去西关,接着帮忙造反,最后成为了幽王。 在康止戈造反之前,齐怀武一直很低调,并没有什么耀眼的战绩。 第103章 抱央 小市民怎么摆烂,成为肥宅,追剧,喝可乐,每夜被fBi警告。 有头有脸的人摆烂,逛青楼,演被fBi警告的电影。 齐烨也想摆摊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一群和养老似的工部官员都能贪这么多钱,害了这么多人,其他衙署呢,那些手握实权的衙署呢,那些充斥着世家子的衙署呢? 齐烨不愿深想,不敢去想出一个绝对比自己想象出更加夸张的答案。 与其如此,不如随波逐流,抓不完,查不完,也会害死自己,不说摆烂,至少别那么疯了,因为他怕了。 出了王府,纨绔三件套,儒袍折扇狗腿子。 狗腿一号,雷打不动的刘旺。 狗腿二号,满心困惑的阿卓。 结果刚出泰康坊没多久,齐烨止住了脚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没带钱。 不,准确的说,不是他没带钱,是他根本没有钱,身上没有,王府里也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没有钱的纨绔子弟想要去逛青楼,怎么办? “阿卓。”齐烨转过身:“你有钱吗?” 阿卓摇了摇头,他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没有“有钱”的习惯。 之前从齐烨那弄来的钱,除了被他姐夫给要了,剩下那仨瓜俩枣早就让人送去各地给当年袍泽的亲族了。 阿卓不但没有“有钱”的习惯,也没有“存钱”的习惯,想着吃幽王府住幽王府的,平常也不花钱,所以兜比他刀都干净。 “没钱逛个屁青楼。” 本来就很闹心的齐烨更加闹心了,刘旺开口提议道:“那少爷咱去不花钱的青楼吧。” “不花钱的青楼?”齐烨困惑不已:“是哪个大善人开的?” “抱央楼啊,那不是您的产业吗。” “抱央楼?”齐烨愣了一下:“还开着呢?” “前一日虎子去坊中采买绿菜,说是开着呢。” “啊?” 齐烨看向阿卓:“不是让你将这群人藏起来吗?” “马岐山都被捉了,藏她们作甚,还要给她们饭吃。” 齐烨无言以对。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之前想要将这些人藏起来是怕打草惊蛇,现在马岐山和马存仁都抓到京兆府大牢了,没必要藏了。 “走,去抱央楼。” 齐烨改主意了,今夜不想逛青楼了,想关青楼。 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太下三滥了,玩别人家的可以,自家开算个什么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哪怕他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 摆烂归摆烂,想要舒服的摆烂就要挣钱,挣钱的方法太多了,没必要特意弄个青楼。 夜晚的南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车轿穿梭,齐烨背着手迈着王八步,和来视察的领导似的。 阿卓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能看出一些东西,一些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转变。 失望、无奈、困惑、迷失,皆有。 当年他来京中前,康老六曾和他说过,一定会改变一些事,坐在龙椅上,改变一些事,就是为了改变一些事才要举旗,才要造反,才要当皇帝。 那时,姐夫在阿卓的眼中是伟大的,是那么的高尚,是那么的伟岸。 阿卓以为,姐夫会让全天下的穷苦百姓吃饱饭。 之后事实告诉他,这狗皇帝别说让穷苦百姓吃饱了,连他娘的自家亲小舅子都吃不饱。 这也就罢了,真正让阿卓难以接受的是,姐夫坐在龙椅后变了。 变的不是那么的嫉恶如仇,变的学会了妥协,变的不是那么的黑白分明,变的会说很多大道理,很多他根本不懂的大道理。 和个跟班似的阿卓低头走着,最终什么都没说,不知不觉间已是来到了抱央楼外。 抱央楼外的龟公换了人,也没认出齐烨,弯着腰迎来送往。 南市热闹,抱央楼内也热闹,三层不算小的楼宇就差挂着几排小粉灯了,出入皆是华服商贾、儒袍士子及锦衣贵族。 齐烨没有马上表明身份,他很好奇,好奇在没得到自己的允许下,语棠这群人是怎么敢继续开张的? 其实没什么想不通的,东家换了,事得照样干,你不干,我不干,有的是帕鲁干,在京中混这行当不都是这样吗,今天你干我,明天我挨干,出来讨饭吃,谁不挨干,吃的就是这碗饭,干呗。 按照语棠这群人的想法,东家从马换成了齐,抱央楼还是抱央楼,谁是东家不都得挨干嘛,到日子给钱就好了,不干也没饭吃啊。 进了门,入了楼,迎面就是扑鼻的胭粉味,以及淡淡的酒味。 第104章 天意 一楼吵闹不休,哪有人在意齐烨在叫喊着什么,全都直勾勾的望着舞台上的妓家。 刘旺也在看着,望着那些挥汗如雨穿梭在舞台上的苦命女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为莫名的感觉。 “少爷,小的每次陪着您逛青楼的时,看着这些女校书瘦弱的强颜欢笑的侍奉着客人,心中就突然有种莫名的心酸。” 刘旺叹了口气:“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反正小的有些心疼她们了,见到她们跳着舞汗津津的如此劳累,小的就不落忍,总想问问她们有没有别的服侍,小的可以让她们多赚些。” “那是心疼吗,你不就是想凿她们吗。” 齐烨笑骂道:“你可别心疼她们了,她们比你赚的多。” 阿卓深深看了眼旺仔,觉得这家伙给齐烨当狗腿子太屈才了,应该去礼部,反正当文臣是足够了。 一曲终了,三名妓家蹲身施礼,负责端茶递水的龟公则是上前将地上的银票以及串子钱捡了起来。 一楼就是这样,姑娘们拉弹唱,不吹,表演表演才艺,下面的客人饮酒作乐,也可以叫上女校书作陪。 即便不叫女校书,买上一壶茶,邀上三五好友侃侃大山,看看跳舞弹琴,一桌也花不上几个钱,几百文也是够的。 抱央楼真正赚钱的营生是在二楼,二楼才是真正的销金窟,有头有脸不缺钱的主儿都是去二楼,屏风一挡,点商务妲己,做包厢纣王,好不快活。 或者去三楼,有房间,清净,也有格调,歇着,玩着,怎么都成。 龟公拎着一壶茶走了过来,满面堆笑。 “三位爷,可是要吃些什么。” “不需要。” 齐烨摆了摆手,没让龟公将茶壶放下,这种场合,用的还不是一次性餐具,他很抗拒。 其实这也是规矩,来了这里总得花销一些,多少罢了。 龟公眼睛尖,台下的客人们谁给了赏钱谁没给赏钱,脑子里都记着呢,真要是碰到既不给赏钱,也不要吃喝干坐着的纯白嫖,那就走过来主动“推销”。 推销茶酒,果干,不能白白占着桌子,若碰见那没脸没皮的,龟公也不怒,就是上来“烦”,烦的多了,客人也就走了。 不怕得罪人,真要是有根脚的也不可能分币儿不花,传出去不够丢人。 见到齐烨一副豹子头零充的模样,龟公笑容不变:“咱这的姑娘各个都是才色双绝,公子若是觉着姑娘们的舞姿入的了眼,可否打赏一二?” 第106章 天下之大 问,如何让一个人避免丢人。 答,那就是让另一个人更丢人。 不想丢人的齐烨来到了三楼,带着刘旺和阿卓二人和捉奸似的,龟公说在最里侧的房间。 敢坏户部七品主事好事,这种人物,龟公得罪不起,连名字都不敢问,更不敢跟上来。 三楼房间大大小小十六个,两侧排开,齐烨这一路走过去和谁家开着公放播片似的,嗷嗷叫,充耳之声不堪入目。 大爷您轻点,奴痛… 哎呀妈呀杀人啦杀人啦,怼死奴了… 你的手好小呀,你好滑,咦,你怎么也有,来都来了… 一路走来,齐烨来到最里侧也就是最大的房间外,刚要推门,突闻房内传出一声惨叫。 阿卓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就一脚将门踹开。 这门一开,齐烨仨人全傻眼了。 李文魁,见着了。 语棠,也见着了。 床上躺着一个人,没穿衣服,却不是语棠。 床旁站着一个人,穿着衣服,却不是李文魁。 没穿衣服的堂堂工部主事李文魁,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身上好几条血痕,左手小臂和左腿小腿还缠着药布,由此可见的确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 语棠呢,身上衣服一件不少,手里攥着一根竹条。 “哎呀我去。”齐烨目瞪口呆:“当官的都玩的这么变态吗?” 阿卓也傻了:“这…这是何意?” 语棠猛然回头,见到是齐烨神色大变,连忙躬身施礼:“语棠见过世…见过公子。” 要么说人家是行业翘楚呢,反应就是快,没点破齐烨的身份。 李文魁身材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见到有人闯进屋,一边慌乱起身穿衣服一边厉声呵斥。 “瞎了你们的眼,可知本官是谁,竟敢…” 话说到一半,衣服还没穿上的李文魁突然面色剧变,撅着个大屁股直勾勾的望着阿卓。 齐烨乐的够呛,望着语棠手里的藤条:“跑雅的地方玩俗的,见过,美术馆啃大辣条,跑俗的地方玩雅的,也见过,去夜市弹钢琴,李大人您这更厉害,跑俗的地方都开始玩邪的了。” 李文魁仿佛没听见齐烨在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的望着阿卓,冷汗瞬间布满了全身。 愣了那么一会后,李文魁顾不得穿衣服,竟然直接摔在地上:“下官,下官见过司卫统领大人。” 阿卓眉头微皱:“你见过本统领?” 李文魁都不敢抬头了,吞咽了一口口水。 工部那事一出,谁不知道亲军统领是个太监娃娃脸。 第108章 突发奇想 阿卓走了,将李文魁带走了。 至于是带到京兆府大牢,还是弄到城外直接宰了,齐烨没有丝毫兴趣。 他不是觉得反胃,而是想不通,想不通一些事。 阿卓已经走了很久了,齐烨一直坐在床榻上,仿佛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一般。 刘旺想了想,守在了门口,将门关上。 屋内只剩下了语棠,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悄声无息的为齐烨倒了一盏茶。 齐烨的瞳孔涣散着。 原本,他对官员,对上位者是充满了敬畏,嘴上调侃归调侃,却知这些人都是一个国朝的决策者,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关系着无数人的命运。 原本,他对朝堂,对君臣,同样充满了敬畏,就是这群人,打造了一个国家,一个国,一个可以庇护无数“家”的“国”。 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见到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面目可憎之人。 享受特权的岚山侯府,私下里巧取豪夺、害民无数。 身穿官袍的礼部郎中,张口圣人闭口天下,实则包含私心为了讨好东宫而无所不用其极。 工部一众官员,掌管天下营建,各个贪得无厌,皆是酒囊饭袋。 就连与百姓最近的京兆府官员,小小署丞也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暗地里不知害了多少百姓。 更让齐烨心里有种难言情绪的是天子,天下至尊,贪墨官粮之事竟要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妥协,为了太子少师府的名誉进行妥协。 可那些没饭吃的百姓,他们要如何妥协,他们妥协了,他们的肚子能妥协吗,他们的命,能妥协吗? 最让齐烨觉得无法理解的是,大部分官员都是世家子,尤其是前朝的时候,整个朝堂,亲戚套着亲戚,家族连着家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仿佛那些官位早就被一大家子给平分了似的。 就这些实权官位早已被近亲繁殖给取代了,如同艾滋,世家子们通过血液、母婴、性来进行传播,也如同后世三代烟…三代烟民,都是当官的铁饭碗。 要么就是李文魁这种狗东西,出来混就靠五件事,出卖兄弟、背信弃义、栽赃嫁祸、吃里扒外,以及照顾嫂子。 朝堂,还有好人了吗? 齐烨还是觉得很累,毫无意识的将双手枕在脑后,身体半靠在软垫上,喃喃自语着。 “上位者追逐名利,朝堂遍布小丑,黎民百姓苦苦挣扎,为一日吃食如行尸走肉,大康,大康朝,你叫我如何去热爱你,如何不愤世嫉俗?” “世子爷,您是好人。” 语棠的声音将齐烨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齐烨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其他人。 刚要起身离开,齐烨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为什么说我是好人?” “京中哪有秘密可言,您大闹工部衙署的事早就传开了,揪出了贪官,为不知道多少百姓讨了公道。” 语棠依旧恭敬,看了眼齐烨极为疲惫的面容,犹豫了一下后,壮着胆子问道:“世子爷可是…可是累了,奴给您揉揉腿吧。” 齐烨哑然失笑:“不用试图讨好我,我与马家人不同,我不会罩着你,这家青楼也不会继续开下去,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语棠也笑了,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世子爷误会了,若是一日前,奴会费尽心思讨好您,求您给奴和众多姐妹一个活路。” “那现在呢?” “现在,奴只是敬佩您。” 说完后,语棠直接将齐烨的靴子拽了下来,坐在的床榻上,温柔的为齐烨揉捏着双腿。 齐烨没有拒绝,望着风韵犹存的语棠,心如止水:“李文魁这种人,你一定见过很多吧。” “多,数不胜数,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心龌龊的贵人、温文儒雅见了姑娘就如禽兽一般的读书人,多,数不胜数。” “不厌恶吗?” “起初是厌恶的,可这是奴的活路,奴厌恶了,就没了活路,人,总得活着不是,为了活着,渐渐地也就不厌恶了,渐渐地,奴也被世人所厌恶了。” 齐烨摇了摇头,随即突然觉得一种难言的放松,很舒坦。 原本他不习惯穿靴子的,总是走路,双腿很不舒服,尤其是小腿肌肉,每夜都会酸麻一阵子。 语棠这么一按,顿感放松,齐烨啧啧称奇。 “手法不错啊。” 这一声夸赞,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这也是齐烨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总是嬉皮笑脸,总是不正经,却也能拉近与人之间的距离。 语棠噗嗤一笑:“世子爷夸赞,儿时学会一些医术,懂得按穴。” “那么小你就…哦,你说穴位啊。” “是。” “家学?” “家学。”语棠曲着手指稍微用力:“奴的爹爹曾是前朝宫中御医。” 齐烨颇为意外:“真的假的?” “奴哪敢诓骗世子爷,爹爹医术极为高明,最善草药,良药、毒药,尤其是这毒药,在宫中时,什么有毒,什么没毒,爹爹尝上一口便知。” 齐烨张了张嘴,觉得这业务水平…挺特么拉胯的,不过有一说一,胆子也是大。 “前朝晋王一党欲毒杀太子,事情败露后爹爹因此获罪,奴也进了教司坊成了官妓,本朝大赦,奴虽离开了教司坊却无一技傍身,只得委身于此苟且度日。” 齐烨哦了一声,心无波澜。 教司坊都不如寻常的青楼、花船,至少青楼和花船还有的赚,再看教司坊,赚的钱都要交给宫中,至于里面的妓家,连个磨损费都没有。 对于这种看着就命苦的女子,齐烨见的太多太多了,他已经过了可怜别人的年纪。 上一世,他还记得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时,去了一家洗浴,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莫名其妙的上了一个钟。 那个钟,仿佛有着魔力一般,那一刻,是不是爱情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最后,掏出了满是划痕屏幕雪花的oppo,给人家的白色ipone14proamax扫了五百八十八块钱。 对方含情脉脉,劝说着以后少来这种地方,一看自己就是个好男人,于是又拿出手机给自己扫了三十块钱,温柔的让自己去买瓶护手霜,手,太粗糙了,都给人家一百块钱一双的丝袜摸起球了。 爱情,持续到了电梯口。 齐烨微微闭上了眼睛,专心享受着语棠的揉捏。 许久许久,齐烨猛然睁开眼睛。 “要不,咱弄个足疗吧,不,是打造行业领头羊品牌,如何?” 语棠面露困惑:“足疗?” “没错,足疗,往死里宰有钱阔佬的地儿!” 第109章 大计 对于朝堂上的事,还有宫中交代的差事,抓贪官如何如何的。 齐烨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甚至有些理解许多官员了,不正是如自己这般,绝望了,麻木了,懒得去管了,随波逐流吧。 这事,他没兴趣了,赚钱,他很有兴趣。 京中青楼、花船数不胜数,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市场早就饱和了。 抱央楼是他齐烨名下,行业中算不得拔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什么核心竞争力,再者他也嫌名声不好。 最近齐烨正研究怎么赚钱的,见到语棠这“按摩”的手法如此舒服,天马行空的想上了。 爱意随钟起,钟止意难平… 一脚踏进足疗门,从此再无心上人… 技师总比女神好,男人总得多洗脚… 好赌的老娘生病的爹,家暴的前夫破碎的她,种地的弟弟,两岁的娃… 技师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代号的背后是一段段心酸,不要问人家的名字,只要心疼她的命运就好… 要想人前显贵,就得精油开背,女神并非在人间,很有可能在包间,洗脚前娇羞的不行,洗脚后聊个不停… 齐烨越想越是眉飞色舞,京中的达官贵人什么没玩过,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又有什么没舔过,早就玩的够够的了。 想要从这些有钱冤种的兜里掏出银票,那就必须有新意,有创意,有刺激! “就这么定了!” 齐烨猛然坐起,兴奋的望着一头雾水的语棠:“明天开始,抱央楼不卖身了。” 语棠更懵:“卖艺?” “卖力气!” “种地啊?” 语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有钱人都挺变态的,只是没想到齐烨这么变态。 养这么多女校书,自己不玩,让大家跑去给你种地? 齐烨十分无语,一时之间难以解释:“这样,明天你大早来王府,说找我就行,中午去吧,我起的晚。” 语棠愣住了:“奴…奴去王府?” “是啊。” “奴…”语棠连连摇头:“奴在王府外候着就成,岂敢踏入王府半步。” “和我不用来这套。” 齐烨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可自卑的,抱刀司统领还天天上门蹭吃蹭喝呢,一样没人嫌弃他。” 语棠张了张嘴,无法理解这个比喻,有点太奇妙。 第110章 金玉良言 第二天齐烨起了个大早,很难得,准备去京兆府掏老张去。 他根本不知道康老六是谁,也没办法找,只能找人家姐夫。 起的有点早,吃完了饭溜溜达达,等齐烨、旺仔、阿卓三人到京兆府的时候,刚到时辰,衙署内正在点卯。 二十来个官吏,见到齐烨后卯也不点了,纷纷上来嘘寒问暖套交情,态度大变。 以前,人们认为齐烨的关系最多就是到老张那。 现在大家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抱刀司的人,而且还是个正五品的归德郎将。 虽然他们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前些日子都快被贬为庶民的齐烨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归德郎将了,不过天子金口玉言,皇帝说是什么是什么,社会上的事,少打听为妙。 齐烨表情浮夸的和这群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同僚”们客套着,一路回了班房。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齐烨的“文职”,现在是正七品主事了。 昨日来的太监也就是司空野,除了代表宫中正式承认齐烨的“武职”抱刀司归德郎将,也告知了一下吏部那边将齐烨“文职”这事给彻底敲定了。 估计吏部那边也是捏着鼻子认了,亲军兼个文臣官职,放在哪个衙署都不会受到欢迎,也就京兆府这种地方“有容乃大”了。 在班房等了一会,齐烨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干,下雨天打飞…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上个厕所的功夫抽空去来一趟地牢,踹了一顿马存仁,又掰断了马岐山三根手指,就当早上消食儿了。 没打吴勘,因为吴勘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齐烨寻思想让这家伙养几天,养好了再揍,之前打的时候没多少经验,打狠了,这狗日的还没缓过来。 班房中,齐烨支着下巴看向昏昏欲睡的阿卓:“抱刀司不是京中百事通吗,你怎么能没听说过包老六呢?” 阿卓表情生硬:“从未听闻过。” 关于包老六的真实身份,阿卓怎么会不知道,那不是老张的姐夫,是他卓的姐夫! 问题是他没办法说,之前天子特意交代过,关于宫中的事,任何事都不许向齐烨透露。 “那你打听打听去。” “不去。”阿卓摇头:“与查案无关。” 齐烨没当回事,只是觉得阿卓有时候太“固执”和“正经”了,这种人有着自己心中的坚持,没必要强人所难。 起得早,就有点困,齐烨哈欠连连,直到快午时的时候老混子张瑞山才来上班。 来到正堂,齐烨满面堆笑:“世伯,小侄儿我至亲至爱的世伯,您来啦。” 端着茶的张瑞山,瞅着嬉皮笑脸的齐烨,心中感慨万千。 摇身一变,成了正五品的归德郎将,还兼了个七品文臣,前朝未有,本朝未有,从这小子正式步入官场,这才过去了几日? 第112章 动与不动 太子刚才一直看着奏本,还真没注意听张瑞山与他老爹说的是什么,光听见个包老六。 所以太子很困惑,不知道包老六是哪个狗东西。 天子瞪了一眼太子:“你爹!” 太子放下奏本:“我爹不是您吗?” “就是朕!” “哦,想起来了。” 太子恍然大悟,之前是听了一嘴,老爹出宫夜游碰见齐烨了,有个化名。 包这个姓呢,是康止戈当年青梅竹马的姓氏,这老家伙还挺神情。 老六呢,则是排行,所以才有了包老六这个化名。 天子瞪了一眼亲儿子,看向张瑞山:“齐烨见朕作甚。” “说是…说是想做些营生。” “营生?”天子兴趣更浓:“是何营生?” “商贾之事,老臣听的不太清楚,似是…” 观察了一下天子的表情,张瑞山先挑轻的挨骂:“似乎齐世子出法子,要您出钱。” “要朕出钱?” 果然,天子怒了:“朕他娘的穷的和都想退位了,去哪弄来钱财,还有,朕是天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管朕要钱!” 太子提醒道:“齐烨又不知您身份。” “也是。” 一听要出钱,天子毫无兴趣:“出宫告诉他,朕没…本登没钱。” 天子没兴趣了,太子反倒是有兴趣了:“这齐烨要做什么营生?” “额…青楼吧。” “青…” 天子破口大骂:“朕是天子,他是世子,天子和世子经营青楼,他不要面皮了,天家不要面皮了?” 越说越是来气,天子气呼呼的叫道:“朕叫他去查工部之事,他不办差反而想着商贾之事,还要经营青楼,这狗东西欺君不成!” 张瑞山差点被喷了一脸口水,低着头不吭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要说别的买卖,没准宫中还能真插上一手了,毕竟缺钱,可青楼这营生吧,好说不好听,真要是传出去了,天子这么多年的人设很容易塌房。 “告知齐烨,本登是何等人物,岂会做这下三滥的勾当,真是不知所谓。” “是,老臣告退。” 张瑞山主要是来问官道的事,挨了顿骂,心满意足后倒退着出了大殿。 第114章 体验体验 愚兄包小二。 贤弟齐烨。 二人互坐对面。 愚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内心里却对贤弟不是很满意。 因为贤弟也笑,笑的太过轻佻,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贤弟笑意渐浓,对愚兄也不是很满意。 因为对方长的不像太有钱的模样,不说别的,喝茶的时候注意到了手指,指结粗大,指肚满是厚茧,和刘旺似的,这种情况要么是常年干农活,要么是常年练武。 齐烨觉得这位包小二在包家应该不是很受宠,受宠的话也不能总干活,说不定还是个庶出,未必当的了家做的了主。 当然,二人都不是凭着第一印象就有刻板偏见的俗人,总要进一步接触才知道。 齐烨是奔着包家的钱去的。 至于太子康骁为什么要见齐烨,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见面总得找个话题聊,算是切入点,又只能聊“商贾之事”。 “家父最近不在京中,张世伯说贤弟似是想要行商贾之事缺少钱财,愚兄这才登门拜访。” 名义上是张瑞山小舅子的儿子,也得管老张叫世伯。 “没错,幽王府没什么钱,花销也大,养着那么多饭桶,最近又来了个更能吃的大饭桶,都快给我吃破产了,就想着赚点钱,包兄有兴趣吗。” “张世伯说的含糊不清,愚兄听的云里雾里,可是青楼之事?” “差不多吧。” “倘若只是青楼…” 康骁摇了摇头:“那愚兄就直言不讳了,这等营生我包家无意插手,虽说我包家在京中并非名门,行的也是商贾之道,却从不沾染这烟花柳巷之地,钱财,怎地都能赚,唯独这牙行、赌档、青楼花船,包家不会碰。” 齐烨翻了个白眼,是不碰,你爹光带他孙子逛了。 “也不能算是青楼吧,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瑜伽、柔式,同床,但不入身。” 康骁有点懵,同床不入身,专门招待宫中太监的? “同床也不是睡床上,怎么说呢。” 齐烨想了想:“这样,要不你尝试一番,现在小姐妹们手法还有点生疏,但是大致能让你体验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康骁丝毫兴趣都没有,干笑道:“愚兄已是成过亲了,不可风流,不可风流的,哈哈。” “你什么都不用管。” 齐烨指着太师椅:“往那一坐就行,你不动,让女校书们动。” 不等康骁再拒绝,齐烨已经站起身拽他胳膊了,很失礼,很冒昧。 康骁拗不过,只能苦笑着坐了过去。 齐烨看向语棠:“将人都叫来吧,按照刚才教你们那样上就行。” 语棠问道:“敢问殿下,是…是只…”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齐烨划分了好多“档次”,什么死怕、什么禅镜、还有什么秘境香薰之类的,完全听不懂。 “全来,都上。” 齐烨也有点看出来了,老二没什么兴趣,实在不行真要是不投资的话,项目全体验一遍,走的时候宰他几贯钱也不算白折腾。 语棠出去叫人了,齐烨解释道:“本来是在单独的房间里做的,不过现在还是内部培训阶段,场地也没改,大致意思你体验体验就成。” 康骁苦笑连连,原本按他的设想,所在幽静之处,一壶茶,一壶酒,闲谈之间见心性,心性若好便考校一二,对方能够为民请命,就算是性子再乖张能乖张到哪去。 结果谁知非但不是在王府见面,还跑来了个青楼里面,这也就罢了,周围全是女校书,乌烟瘴气。 好歹是太子,不说东宫全是绝色佳丽吧,至少不缺女人,当然,皇帝穷,他这个儿子也穷,不缺是不缺,质量也都不咋地。 可就是质量再不咋地那也比女校书强,不是姿色,而是其他方面。 这一点太子还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不像他爹,日用品嘛,有的用就成,一切以节俭为主。 莺莺燕燕的女校书们都进来了,九溪和奏乐的小姐姐也上台了。 咿咿呀呀几声,乐起,三个女校书也给康骁围住了,放好水的木桶也落了地。 正当康骁不明所以的时候,语棠亲自上阵,站在前者身后点燃熏香后先来了个头疗。 康骁神情微变,古人和后世可不同,头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摸的,再者说了他的身份极为特殊,岂容女子触碰,更别说还是个女校书。 正当康骁想要起身的时候,俩靴子被拽掉了。 靴子也不能拽,军中养下的习惯,本来就没带护卫,搏杀或是逃跑,都极为麻烦。 “意外”接二连三,头和脚还没反应过来呢,两条腿被抬到了俩女校书的肩膀上,一左一右,顺着腿肚子经络就“刮”了起来。 “啧~~~呲~~~诶呦~~~” 就这一下,康骁老实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席卷了他的全身。 要知道这家伙是太子,虽说很少上朝,整日在东宫却有不少政务署理,最是耗费心思,有时连觉都睡不好,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考虑是否即位,整天太阳穴都一蹦一蹦的。 语棠这么轻轻一按,大脑顿感一阵放松。 再说脚,太子从小就是按照文武双全的路子走的,甭管睡多久,甭管几点起,肯定是要练武练上半个时辰左右。 军中的架势根本没有拉伸肌肉这一说,两个小腿肚子硬的和铁块似的,经年累月总是酸胀,现在这么一刮一摁一怼鼓,异样的感觉极为酸爽。 台上的九溪也亮嗓了,声音清脆悦耳。 “那白袍将军足足杀了个七进七出,还能是谁人,正是那蜀军大将赵子龙…” “不过那叫长坂坡的姑娘也非是善男信女…” 康骁听的眼神都直了,感情赵子龙是在青楼里救的阿斗? 不是九溪的锅,齐烨给了一大摞子纸,前者根本没背下来,草草看了一眼,哪能记得前前后后。 熏香虚烟缭绕,不知不觉间,康骁的两个大汗脚已经下水了。 平常女校书们用来保养护肤的蜂蜜胭脂均匀的涂抹在了这家伙的小腿上,柔腻腻轻轻刮着,按着。 康骁的眼神有些扩散了,就东宫那些老少娘们,应该全他娘的逐出皇宫! 那一个个都是啥啊,按的和蚂蚁爬过去似的,一点都不够劲儿。 语棠见到康骁还挺吃力,手下加了劲儿,对姑娘们也打了个眼色。 “哎呦呦呦。” 康骁微眯起了眼睛,不由叫道:“疼,疼疼疼,爽,爽爽,爽哉,疼,诶呦,诶呦诶呦,就那,就那就那,对对,诶呦诶呦,滋~~~” 旁边的齐烨斜着眼睛,突然想起李文魁了。 第115章 合拍 太子,沉沦了。 躺在太师椅上,两只脚搭于软垫上方,俩可能会呼吸道感染的女校书屏住呼吸轻柔按着。 真正有手法的还得是语棠,纤纤玉指顺着肩膀开始按穴位,顺着大筋就开始捋。 九溪已经下台了,让齐烨给骂下去了。 讲的七零八碎也就算了,主要是不够生动,词不达意,就说钟馗抓鬼,你穿的花枝招展浓眉艳抹抓的什么鬼,死鬼啊? 替换九溪的是三个身段绝佳的女校书,也没编舞,丝毫技巧没有,全靠力气,大劈叉小劈叉,高空蹬腿一字马,琴声越激烈动作幅度就越大,给太子看的一愣一愣的。 一时之间,太子都不知道该“感受”什么了。 一会看舞台,一会专心感受着身上的酸爽。 不知不觉间都趴那了,赤着个后背,满后背都是蜂蜜油水,语棠都懒得擦汗了,剩下俩女校书给康骁做“拉伸”。 嘎嘣嘎嘣,嘎吱嘎吱,然后是奔着脚底反射区就开始猛攻。 不止是女校书出汗了,康骁也出汗了,没等伸手够茶壶,酒水送到嘴边了。 酒水刚咽下去,果干递过来了。 果干还没吃完,女校书开始给他“按摩”耳朵了。 说是按摩,其实就是瞎特么搁那搓,搁那揉。 太子又开始发出某种令人满面恶寒的叫声了,说呻吟吧,不是,有点像是活不起,说叫声吧,也不是,声音很低,不由自主发出来的。 眼看着全身按了一遍,女校书拿来大木桶和帘子。 帘子一遮,女校书开始给康骁搓澡了,特别用力,都快搓出火星子了,人家康骁就吃这一套,看着都变了色儿的浴桶,那叫一个满满成就感。 帘子扯下,裤子穿好,往那一趴,八个竹灌直接摁上。 古代就有拔罐了,叫法不同,叫火罐气,也叫角法。 语棠懂医术,知道大多数人拔罐都有好处,也能用于治疗一些疾病。 太子还真没拔过,再次感受到一种极为异样的感觉,一开始有些难以忍受,几个呼吸后感觉皮都紧了,紧过之后就是放松,难言的放松之感。 第116章 厚道 “皇庄荒废,可交由你来营建,改建,经营。” 太子双目灼灼:“六四分账,贤弟意下如何。” “咱先不说谁六谁四啊,就说你说的这个皇庄…” 齐烨望着康骁,死活想不通,哪个主治大夫签的字允许你出院的? 我要干洗浴城,你说皇庄空出来给我,你怎么不说开普勒22B有块宅基地呢。 所谓皇庄,其实就是皇室直接经营的庄田,都是宫中产业,一般都是宫中内侍监的太监负责。 不过本朝是新朝,宫中扛把子都换了,内侍监的太监肯定也得换,换了之后也没人懂的这方面的事,许多皇庄都荒废着,后来全交由东宫负责了。 “实不相瞒。” 康骁准备摊牌了,傲然一笑,气质顿时上升了八个档次:“你可知愚兄之父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你说老六…你说包叔儿啊。” 齐烨猛然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刘旺说这老头出行时带着一群护卫皆是虎贲精锐,身携利器,敢在京中出行这阵仗的也只有宫中了。 “包叔儿他莫非…莫非是宫中的太…的公公?” 齐烨可不是没常识,万一人家是先生孩子后绝育呢。 “错,大错特错,不过倒是猜对了一半,家父的确是宫中之人。” 康骁坐直了身体:“家父老六,正是宫中护卫东宫的太子卫率左卫律郎将。” “原来如此。” 齐烨倒是没什么震惊的神色,这么一说的话许多事就合理了,不过至于这个太子卫率左卫律郎将是个什么玩意,那他就不清楚了。 太子卫率是东宫统管的“营”,和禁卫的本质差不多,禁卫护卫宫中,只听天子的,太子卫率护卫东宫,只听太子和他爹皇帝的。 “家父对太子殿下极为忠心,太子殿下也对家父极为赏识,愚兄去东宫言说就好。” 康骁这一番话说的,可以说是吃竹子拉筐倒反天罡了。 “能成吗?” 齐烨对城南皇庄也没个什么概念,心里直犯嘀咕。 “此事包在愚兄身上了,只不过…” 康骁话锋一转,小心翼翼的看着齐烨的面额:“只不过若是赚了钱,贤弟觉着这四六分账,可好,毕竟地方是东宫的,分的少了怕是不成。” 能看出来,康骁对这个项目很有信心,毕竟他体验过后,要是有钱的话恨不得天天足疗。 “要是牵扯到东宫太子殿下的话…” 齐烨眼珠子开始滴溜咕噜的乱转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靠山,老张虽说是正三品,但是太摆烂了,明明可以上朝刷存在感,几乎不去,也没听说过和哪个大臣交往,圈子应该比较小。 太子少师府呢,倒是士林领袖,问题是他和季渃嫣这事八字还没一撇。 还有个包老六,还以为是个寻常商贾,没想到是东宫的武将。 要是能直接抱上东宫的大腿,京中基本上也没多少人敢得罪自己了。 想到这,齐烨点了点头:“四六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倒不是齐烨有钱不赚,而是看的通透,很多时候赚钱靠的是关系,是人脉,要是没个好的靠山,赚的再多也保不住。 “也好,贤弟可能有所不知,当今太子殿下最是贤达仁厚,并非锱铢必较之辈,对钱财也看的不重,那便三七,如何。” “三七行。”齐烨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那就这么说定了。” 既然能抱上东宫大腿,细节什么的就不太重要了,一点一点来。 “贤弟爽快!”康骁也满意了:“成,就这般说定了,东宫三成,贤弟七成。” “你等会,我七…我七成,东宫三成啊?” “自是如此。”康骁懵了:“不然呢,东宫总不能占七…贤弟刚刚说的四六,东宫六,贤弟四?” 齐烨不吭声了,康骁也沉默了,俩人大眼瞪小眼。 齐烨没想到对方这么厚道。 康骁同样没想到对方如此厚道,肠子都悔青了。 还是信息差的事,齐烨根本不知道宫中名下那些皇庄是个什么鸟样子,叫皇庄,其实就是一片荒地,还是一大片,杂草丛生,根本没人搭理。 齐烨不知道,康骁知道啊,如果能卖的话他早卖了。 宫中皇庄一共七处,最大的一处就在城南,也是唯一一处荒废的,其他六处虽说不荒废吧,大部分都是赔钱货。 如今能“废物利用”,别说占三成,两成他都干。 前朝也不是没这个先例,同样荒废了几处皇庄,最后算是“租给”皇亲国戚了,到日子交钱就行。 再说齐烨也不是真的开青楼,传出去也不怕丢人,能赚一点是一点,赚不到就一拍两散呗,皇庄是“借”给齐烨,而非卖给齐烨,真要是以后出了事直接收回就好。 至于齐烨这边,那是真的没想到东宫或者说是对方胃口这么小,这怎么和没吃过见过似的呢,好歹是堂堂太子殿下,储君,将来的皇帝,才要三成,传出去丢人不丢人? 见到齐烨如此“豪爽”,康骁试探性的问道:“若是贤弟心中不安,要不就…五五?” 齐烨没有马上开口,留了个心眼,想了想后问道:“那皇庄现在什么情况?” “依山傍水,鸟语花香。” “罕无人迹呗?” “额…可以这么说。” 两世为人,这种套路齐烨见过太多了。 康骁干笑一声:“地点绝佳,出行无忧。” “还挺偏,靠官道啊?” “额…距离官道是不远。” “多远?” “数百步。” 齐烨开始较真了:“九百多步是数百步,二百多步也是数百步。” “一百多步。” 齐烨:“…” “虽说有些偏远,可若是改建自能就地取材,省下不少工料钱。” “山上啊?” “山下。” “哦对,你刚才说了,依山傍水。” 齐烨有点挠头了,自己是要干洗浴城,听对方这么一说,好像比较适合农家乐,不,丛林探险才对。 “要不这样吧,你先回东宫问问,确定了咱再商量。” 齐烨现在心里是真的画个问号了,准备明天亲自去城外看看,别到时候真谈妥了,到地方一看再靠八环都特么出省了。 第119章 剑拔弩张 齐烨第二日没想早起,依旧早起。 辰时过半,段平来了,有人在京兆府闹事,点名道姓找齐烨,户部左侍郎喻文州。 揉着眼睛的齐烨很懵,坐在床榻上:“户部左侍郎找我干什么?” 段平苦笑道:“应是因抓了李文魁之事,不过看那模样,似是也不单单因抓了李文魁之事。” “什么意思?” “八成是催促工部官员之事。” 老段心里清楚,追回那一百多万贯都是工部的,换位思考,是自己的话,自己也急。 一大早还没到辰时,本应上朝的喻文州来了,大摇大摆的走进京兆府,点名要见齐烨。 左侍郎,还是户部的,加之喻文州本就是在京中大名鼎鼎,谁敢拦,谁敢问,京兆府今日上上下下三十多号官员都得绕着正堂走。 “这么狂呢吗?” 齐烨之前不混朝堂,圈子也比较窄,光知道有这么号人,却不知喻文州的能耐,没当回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 段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催不得,只能看着齐烨哈欠连连的洗过脸、跳过广播体操、吃过饭、踹过阿卓的门后才慢悠悠的离了王府。 阿卓没有晚起的习惯,齐烨踹门只不过就是脚贱罢了,王府越穷,他越看阿卓不顺眼,仿佛王府是被人家吃穷的一样。 从段平来,到齐烨离开王府朝京兆府走,整整磨蹭了一个时辰,都快中午了。 老段也是彻底服了,别说齐烨这个五品归德郎将,便是京兆府府尹张瑞山、抱刀司统领卓将军,都不可能让喻文州等上这么久。 这倒不是说喻文州的品级比他俩高,而是这位左侍郎代表的是户部,京中各衙署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几乎不会主动招惹户部,毕竟人家管着钱粮,说卡你就卡你。 朝堂上的喷也好、吹也罢,别看和户部叫的凶,这是工作,出了皇宫,谁不是和工部官员称兄道弟。 就和后世好多爱国评论家以及明星似的,骂美国是工作,全家老小移民美国是生活,工作和生活得分开,一码归一码。 等齐烨溜溜达达来到京兆府的时候,一个时辰,整整两个小时。 堂堂户部二把手左侍郎喻文州,在正堂之中整整等了两个小时! 平常这时候老混子张瑞山也来了,今天没见,可想而知有人通风报信了,老张都懒得露面,在府中又睡了个回笼觉,让齐烨自己解决。 老张是什么人,知道喻文州来了后想都不想就明白因为什么,不愿插手,怕插手后齐烨占不着便宜。 不得不说,现在老张已经将齐烨当自己人了,当做京兆府的人了。 齐烨走进正堂的时候,喻文州那脸沉的都快滴出水了。 “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呐。” 跨过门槛儿的齐烨满面堆笑,笑的那叫一个浮夸:“喻大人莅临我京兆府指导工作,下官有失远迎。” 来的路上,老段已经将喻文州以及喻家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如何上位的、家族影响力、喻文州行事风格等等等等,还提及了一下户部内部的情况。 对此,齐烨根本没当回事,更不感兴趣。 “想必你就是齐世子了。” 喻文州先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啪的一声拍在了旁边的书案上,怒吼出声。 “齐烨,本官问你,你意欲何为!” 齐烨吓了一跳,这小子早餐吃了半斤万艾可吗,这么激动? 见到对方直接翻脸,齐烨也懒得装了,自顾自的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是京兆府,我是主事,京兆府的主事。” 喻文州依旧面沉如水:“那又如何。” “然后呢,我是世子,幽王府世子。” “本官问你,那又如何。” “除此之外呢,我还天子亲军抱刀司五品归德郎将。” 说到这,齐烨猛然提高了音量:“京兆府主事,非你属官,下了差,你这左侍郎见了本世子要称呼一声殿下,若是办差,见了本将应称呼一声齐司卫,难道你户部尚书没有教过你何为礼节吗!” 刚要去端茶的段平,一捂脸,跑了。 来的路上说好了,不得罪不得罪的,结果聊了没两句就剑拔弩张。 再看喻文州,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不怒反笑。 齐烨也笑了,冷笑。 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了,摆烂有一点好,那就是能够以一种极为难得心境与态度参悟一些事情。 就说他想经商赚钱这件事,真要是开干了反而顾忌重重,当官的,还是亲军,行商贾之事干什么,没准有一天就有人上纲上线的用这个由头作为攻讦理由。 如果有一天就是不当京兆府主事了,不当天子亲军了,那也没人会搞他,因为他爹是幽王,是西关大帅,只要不闯大祸,不牵扯到京中世家、官员的核心利益圈子里,没人会招惹他,犯不上。 以前齐烨以为太子和太子少师府要搞他,所以才将他贬为庶民,现在已经明白了,宫中对幽王府还是比较“偏爱”的,无非是想让他与老爹团聚罢了。 反正他如今也无心仕途,官位对他来说反而是个枷锁,既然如此,户部左侍郎都找上门了,上来就叫唤,他岂会给好脸色。 “好,好一个京兆府七品主事,好一个亲军归德郎将,好一个幽王府世子殿下。” 一连说了四个好字,喻文州脸上反而没多少怒意了,呷了口茶。 “就是不知,你齐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坐在本官面前。” 齐烨耸了耸肩:“你先说找我什么事。” “有何区别。” “公事,我是鸡毛不管的幽王府世子,私事,我是铁面无私的京兆府主事,你要是找我茬…” 齐烨翘起二郎腿:“老子就是代表宫中的抱刀司亲军!” 喻文州气的鼻子都歪了,冷不丁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家伙身兼仨身份,都挺膈应人的,直接完美闭环了。 转念一想,喻文州突然发现剧本不太对,完全不对。 按道理来说,自己找上门来,齐烨赶紧跑过来,自己这堂堂左侍郎摆摆官威,对方一副是个误会的模样连连抱歉,然后自己借驴下坡,大家再好声好气的聊一聊,最终化解“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就算办完了,户部的颜面找回来了,齐烨也不会难做,就当时见个面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结果,结果这怎么还没聊就急眼了呢? 第120章 小坑 一时之间,喻文州有点骑虎难下了。 齐烨和他见过的所有官员都不同,也见过的所有勋贵也不同。 可以这么说,偌大的京中,就没有哪个勋贵和官员不给他几分颜面的。 现在话赶话都“急眼”了,心高气傲的喻文州怎么可能再突然嘻嘻一笑说“我和你开玩笑呢”。 “罢了。” 喻文州冷哼了一声。 “本官公务繁忙,没有那闲工夫与你磨牙,今日前来京兆府只问你两件事。” 齐烨打了个哈欠:“逼逼。” “工部追回钱财一事,为何拖延至今。” 提及追回赃款这事齐烨并不意外,预料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拖延了呢。” “汪贤逸等人还在宫中天牢关押,你未曾入宫,还说不是拖延!” 齐烨呵呵一笑:“搜寻证据,免得到时候他们矢口否认。” 如今的齐烨可不是傻子,不可能说老子要摆烂爱咋咋地,真要是这么说,对方绝对马上去皇宫里告状。 “你…” 喻文州又怒了,这还搜寻个屁的证据,抓都抓了,有张巡自爆完全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所谓搜寻证据摆明了是拖延之辞。 看是看出来了,真要是较真的话,齐烨就是一口咬定搜寻证据,他喻文州也是丝毫办法都没有。 “好,本官问你,何时追回钱财。” “查找到了完整的证据后。” “何时查完。” “不道。” “你…” “咋的,你们户部追钱,追之前就能知道几天追完啊。” 齐烨喝了口茶:“真要是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做戏呢,头一次听说查案之前知道几天查完的。” 喻文州气的够呛:“好,那另一件事你作何解释,我户部主事李文魁为何被捉了,又为何被关押在你京兆府大牢,吏部不知,刑部不知,大理寺不知,你齐烨将我大康律法置于何处!” “哇哦,好大的一顶帽子。” 齐烨满面揶揄,朝外喊道:“老段。” 守在门口的段平走了进来:“大人。” 第121章 投资吗 喻文州为官多年,着实是没见过齐烨这一号的,本来是为了了解怎么回事的,结果到了现在,更懵了。 等段平将卷宗和画押口供拿来的时候,喻文州一把夺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这一看,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字,喻文州额头上见汗了。 段平紧紧盯着喻文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换都不放过。 老段不是傻子,现在也知道齐烨是什么意思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笑话,看堂堂左侍郎的笑话。 屌丝通病,甭管是否与自己有关,大人物丢人,喜闻乐见。 “这…这,这这这…” 喻文州眼眶暴跳,抬起头,怒不可遏:“当真是李文魁所为?” “一会将人带走,自己问呗。” 齐烨摊了摊手:“不过还是那句话,口供什么的,我们京兆府得送到刑部、大理寺、吏部,一边一份,你选的嘛,偶像。” “不可!” 喻文州顿时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大橘猫,就差蹦起来了:“不可,万万不可。” “不可吗?” 齐烨,终于露出了獠牙,“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段平的屁股上。 “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你说带人就带人,你说看口供就看口供,你说不让送就不让送,喻大人,你是户部左侍郎,不是我京兆府府尹,更不是我亲军司卫,你管的有点太宽了吧。” 喻文州面色一红,又羞又怒。 他终于知道齐烨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也终于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文魁,并非是诛九族的大罪,影响不到国朝,影响不到天下,宽容点来看,都拿不到朝堂上去说。 问题是这家伙犯的“罪”太多了,而且还都是道德沦丧的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换了社团中,那就是勾引嫂子、出卖兄弟的货色。 混官场靠的就是爱惜羽毛,李文魁是专门往羽毛上抹黑。 如果说这李文魁是别的衙署的官员,喻文州得乐死,因为整个衙署都会跟着丢人,别的不说,就特意告假跑青楼让女校书打屁股这一件事,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可惜,李文魁不是别的衙署的官员,是户部官员,而整个户部的内部官员任命、考核之类的,名义上都是归二把手右侍郎喻文州负责的。 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了,天子亲军查案,与刑部、大理寺二衙,有一个显着的区别,前者低调,后者高调。 如果李文魁是被亲军抓的,被关押在天牢或是京兆府大牢,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亲军有权不对外公布,又不是什么谋反大案,也没人会关注。 可要是涉及到了刑部与大理寺,而且案犯又是官员,那么势必要告知吏部,告知了吏部,就要“明正典刑”,到了那时,不说李文魁怎么样,户部肯定会沦为笑柄。 所以说站在喻文州的角度上来看,低调处理最好,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最好是亲军直接将李文魁毁尸灭迹了才好,他们户部官员都可以帮着挖坑毁灭证据,这都没问题。 第122章 解燃眉之急 来的路上,段平已经尽量去告诉齐烨这喻文州,这喻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家豪族。 也不是说齐烨没听明白吧,只能说段平了解的也不透。 对很多普通人来说,千万富翁与亿万富翁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富翁,反正也都有钱,特别有钱。 喻家就属于是特别有钱那种,齐烨竖起三根手指的时候,喻文州气的够呛,张口就三百万贯,怎么不去抢我户部钱庄,以为碰到劫道了。 结果齐烨说是三万贯而非三百万贯的时候,喻文州才明白,不是碰见劫道的了,是碰见要饭的了。 喻文州很狐疑,怀疑齐烨在玩自己。 可当他被按到凳子上,眼前的齐烨连说带比划的介绍着什么死怕、什么足疗,他才意识到齐烨是认真的。 齐烨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如同一个王牌推销员。 你相信奇迹吗… 你听说过安利吗… 你想财产过亿吗… 想投资纪念币吗… spA项目资金回流,扶持有识之士,一倍投资百倍回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够了!" 脑瓜子嗡嗡的喻文州终于受不了:“三万贯,此事不可声张,抱刀司查办。” 齐烨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大人您放心,三万贯投资到账,签字画押,一切有我。” “本官毫无兴趣,只问你,给了三万贯我户部是否高枕无忧?” “诶,话可不能这么唠。” 齐烨打断道:“大人您想赚点钱,所以投资了足疗店,今日您来京兆府寻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至于说李文魁,大人应是不知道李文魁的事,毕竟是我抱刀司抓的查的,大人哪能知道呢,不但大人不知道,旁人也不知道。” “哦~~~” 喻文州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终于从齐烨身上感觉到了规矩,官场上的规矩,这才对。 “那就…这样定了,我回头写个合同,就是书约,您占…占两成,详细细节我都会写的清清楚楚,经营内容比较…” “本官说了,毫无兴趣。” 喻文州大手一挥,起身说道:“日落前,本官会命人将银票送来。” 能看出来,喻文州是真的没兴趣,那模样就好似权当三万贯扔河里了。 眼看进入轿子了,喻文州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工部之事,你如何说?” 提起了公事,另外一件公事,齐烨当然会秉公无私:“此事还需与我家统领商议一二,尽快给你们户部一个答复。” “好,莫要叫本官久等。” 说完后,这位喻大人就这么走了,既然遵守“规矩”,那么按照规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日落前给钱,尘埃落定风波止。 至于齐烨说的什么“投资”以及商贾之事,喻文州根本没当回事,他甚至都懒得去思考齐烨是不是只是为了要钱而随意胡编了个借口。 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根本就不算事,反正他喻家有钱,反正这些钱也不是他赚的。 齐烨跟在后面一直送到外面,本想客套几句,谁知喻文州就是一副私事私办的模样,商量好了,没必要客气,怎么说的怎么来就行,最终进入轿子中就那么走了,连声拜拜也不说。 “何必呢。” 段平满面愁容:“大人何故如此,三万贯虽说数目巨大,以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也并非难事。” “你有三万贯啊。” “没有。” “那你有多少。” 段平想了想:“八百文。” 齐烨翻了个白眼,觉得老段和自己挺像的,还三万贯并非难事,可不是并非难事吗,就和上一世似的,自己也觉得奔驰大g不贵,保时捷911同样不贵,反正都买不起。 齐烨刚要往回走,见到远处来了顶轿子,写着“张”字,正是老混子张瑞山的官轿。 “这么巧的吗。” 齐烨都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踩点来的,喻文州前脚走,老张后脚到? 原本齐烨还想着管张瑞山借点钱来着,现在喻文州答应给三万贯,自然没提起的必要了,三万贯足够足够了。 不借钱,关系一样要搞好,先轿夫一步掀开轿帘,齐烨满面堆笑。 “世伯每日日李万姬,夜不能寐,怎么还起的这么早来衙署。” 走出轿子大腹便便的张瑞山照着齐烨的脑门就是轻轻一下,笑骂开口。 “莫要挖苦老夫,若是来的早了,还能看着你被那喻文州以官职压着欺辱。” 这是实话,张瑞山对齐烨是真爱,不提世子这个荣誉头衔,官职差距太大,真要是老张在旁边,齐烨根本没办法“造次”,那句话说的难听就是老张御下不严,丢的是京兆府的人。 齐烨不由问道:“您知道他来了?” 张瑞山傲然一笑:“废话,本官是京兆府府尹,任何风吹草动哪能瞒得过老夫法眼。” 齐烨身后的刘旺小声嘀咕道:“那吴勘咋回事?” 张瑞山气的吹胡子瞪眼,抬脚就奔着刘旺的屁股给了一脚。 还真是,旺仔专治各种吹牛B。 真要是京兆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张瑞山的话,吴勘的事怎么解释,吴俊杰差点没给鸣冤鼓敲漏了,还被关在了监牢,老张愣是不知情。 有一说一,老张是真的没什么官架子,换了别的正三品大人被一个无名小卒如此质疑,早就大发雷霆了。 齐烨赶紧陪着笑说旺仔不懂事,老张笑骂了几句,没往心里去,当官如今,靠的就是心态。 一边往回走,齐烨一边将喻文州的事说了一遍,包括要了三万贯这件事。 老张和老段的反应截然不同,非但没有觉得齐烨做事孟浪,还笑呵呵的说了两句难得占上户部官员的便宜。 张瑞山知悉“规则”,他知道齐烨是真的要钱“创业”,而非以权谋私,他也知道喻文州根本不缺钱,甚至怀疑齐烨就是以权谋私。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规则,看破不说破罢了。 喻文州算的比较不错的了,不是又当又立之辈,再看如今的大康朝,许多官员虚伪到了骨子里,和很多后世的擦边女主播很像。 她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她也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大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大家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她就说你下头,除非你是榜一大哥。 不管怎么说,事解决了,公事上面,李文魁还是归抱刀司负责,私事呢,齐烨有钱做生意了,皆大欢喜。 喻文州果然不愧是侍郎之职,一口唾沫一口痰,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齐烨刚午休完,银票送来了。 望着手中的银票,齐烨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第124章 鱼生、人生 朝廷衙署与齐烨不同,户、吏、刑、大理寺,四衙合查汪贤逸等人贪墨一案,不出三日,办成了铁案。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签字、画押、供认不讳。 认罪、伏法、明正典刑。 短短五天,三十六名工部官员被罢免官职,其中十六人获罪,十六人中的七人发配南关充军。 这就是朝廷速度,上达天听后的速度。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获了死罪,一人都没有。 因为还有退赃、认赔、从轻发落。 这就是朝廷对读书人的“礼遇”,对文臣的“礼遇”。 如果这事抓的是兵部官员,文臣们恨不得上书将他们凌迟。 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登基后并没有以文抑武,只是“主流”就是这样,当官的永远高人一等,读书的永远高人一等,世家门阀永远高人一等,三大Buff叠加,即便有的人该杀,这个世道与规矩也不允许杀他。 这五天的时间里,齐烨一直城外城内的跑,寻访工匠、考察市场、了解行情。 当朝廷宣布汪贤逸等人的判决后,得知消息的齐烨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内心也毫无愤怒之情。 “这便是吏、刑、大理寺三衙共决。” 此时的城南门,阿卓一边骑着马一边对齐烨说着结果。 齐烨刚带着刘旺、孙管家二人从皇庄回来。 该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该动工了,万事俱备,只欠“项目总监”。 劳动力不值钱,去牙行雇佣百姓就好,工料可以去工部买,唯独是少一个技术性人才,统揽全局的技术性人才。 要知道盖房子不是耕地有两把力气就能干,尤其是超过两层的建筑,什么样的土地,什么样的工料,什么样的建筑方式等等,极为繁琐。 齐烨对工部官员什么下场没任何兴趣,旧事重提,问道:“京中谁懂建盖房屋。” “多是工部中人。” 齐烨猛翻白眼,刚给人老家掏了,又干掉那么多官员,现在去工部借调人才,人家得多贱啊才能帮忙。 再一个是对工部的专业性,齐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这么多酒囊饭袋充斥一衙,又不乏贪官污吏,这样的衙署能有技术性人才吗。 “除了工部呢?” 阿卓摇了摇头:“那就不知了。” 第128章 老年痴呆 齐烨不懂土木工程,可他懂吹牛B啊。 他现在就觉得公输甲在吹牛B,触碰到了他擅长的领域。 不止他觉得,旺仔和阿卓也觉得这老家伙挺能吹。 还有路的地方就能建,你说开路就开路,你盘古啊。 “要不…” 齐烨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没底儿:“公输大爷你进去转转,大致看一眼,话是不是说的太早了。” “成,成。” “成”、“好”、“行”,以及成成,好好,行行,似乎就是公输甲的口头禅,处处透着小心,处处流露着讨好,不经意间还给人一种吹牛B的感觉。 翻身下马,冒着雨,公输甲费劲扒拉的翻越过了护栏,差点没摔一屁墩儿。 齐烨无奈至极:“阿卓你去陪着吧,皇庄靠近山林别再有猛兽什么的,就这大爷的身子骨,出门碰一吉娃娃都算大劫。” 阿卓没吭声,行动表示,跳下马儿追了上去。 看公输甲的模样,哪里像是勘察啊,完全就是“走”,笔直的走,相当糊弄事了。 齐烨看向段平:“知道这号人吗?” 老段知道齐烨想问什么,苦笑道:“工部营建为主,有好有坏,好的自是叫工部官员领了功劳,坏的便让匠人顶了锅,不说好,只说坏,匠人懂盖房,官员不懂,外人哪里知晓岔子出在了哪里,更不知晓到底是不懂的官员使唤懂的匠人将差事办砸了,还是仅仅只是匠人将差事办砸了。” 齐烨也是苦笑连连。 这是实情,房子盖好了,官员的功劳,真正做事的是匠人。 房子没盖好,背锅的是匠人,外界却不知道到底真的是匠人的锅,还是官员这群外行总是指导内行导致的。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早有准备的段平将马腹下的油伞抽了出来,张开后搭在齐烨的头顶。 “反正都淋湿了,给公输甲送去吧,岁数大了,说不定都有老寒腿。” “大人仁德。” 段平夸了一嘴,下马跑去送伞了。 皇庄那么大,哪怕公输甲糊弄事直线去直线回来,那也得用不少时间。 等了片刻,老段回来了,忧心忡忡。 “大人,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了。” “没事,一会就回去。” “小人非是忧心大人,而是下县百姓。” 段平在京兆府为吏多年,每年到雨季都会有一些地方官府无法安置的百姓受灾,尤其是几处地势极低的村镇,运气不好连房屋都住不成。 其实这也是百姓们的无奈之处,因为要种田,许多村镇都靠近水源,溪流河流之类的,雨季雨水一多,那便是灾。 地势高的地方,水源引不过去,自然也就无法种田了。 怕就怕屋漏偏逢连夜雨,雨下得大,积水于山成了泥流,一旦冲到了官道上便将许多村镇隔绝成了困境之地。 “这几日府尹大人还说要重整修葺官道之事,却不知雨季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如此雨势,也不知道要如何修葺官道。” “修官道这种事不是工部负责吗,怎么又成咱京兆府的活了呢。” 相比抱刀司的正五品归德郎将,齐烨总是潜意识将自己当成京兆府官员,或许是因前者只服务于皇室,而后者更贴近百姓吧。 “工部尚书、左侍郎二位大人还未回京,右侍郎汪贤逸及一众党羽下狱,工部如一团乱麻,前些日子府尹大人便入了宫将差事讨了过来,正是怕工部延误上时日导致雨季耽误了百姓。” 齐烨微微点头,这也是他对京兆府更有归属感的缘故。 老张也好老段也罢,从来不会讲神大道理屁道理,也从来不会说什么长远、格局,只要是和百姓有关的事,那是真上,说上就上,不像某些狗东西,日他奶奶。 又等了一会,阿卓和公输甲回来了。 老头还挺逗,翻过了栅栏赶紧将油伞送来,举高后够不着齐烨的脑袋,一蹦一蹦的,差点没用伞骨戳瞎齐烨的狗眼。 “大爷你自己留着吧。” 齐烨现在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了,这公输甲或许是有本事的,只是可能提前老年痴呆了,走马观花的这么一转悠,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怀疑他搞没搞明白要建什么。 众人上了马,回城。 雨势越来越大,骑的越快,雨点打在身上越疼,齐烨倒是无所谓,怕再给公输甲冻坏了,只能让大家放慢马速。 第129章 非鲁非墨 段平回京兆府了,齐烨等人到了王府时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白折腾了一天,齐烨心情不怎么美丽,用木桶泡了会澡就睡觉了,饭都没吃。 再说老年痴呆公输甲,回了王府后乐呵呵的,一场大雨都给他淋年轻了,浇的和孙子似的。 孙管家在后花园西侧腾出三个房间,和大通铺差不多,十来个人先凑合住着吧,其他屋子多是多,没收拾出来呢。 不是没将他们当回事,除了旺仔、老孙以及阿卓外,其他人都是三四个人居住一个屋子。 即便是阿卓,那也是占了刚认识大家都不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德行的便宜,早知道这家伙就是个蹭吃蹭喝的,孙管家都能给他安排到马厩去,正好里面没有马,草料还管够。 公输甲回到卧房的时候,一群家族子弟正挺着肚子躺尸,吃撑了。 他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这也就是齐烨刚从户部左侍郎喻文州那弄了三万贯,再次改善了王府伙食,要是早来个七八天,他们也得啃馕饼就酱菜。 尤其是三个半大小子,被一群无儿无女的王府下人捏着嘴往里扔肉吃,就差直接给盘子塞进去了。 见公输甲回来了,隔壁两个屋子的人都走了进来,十来口子,表情颇为紧张。 都知道今天公输甲跟着齐烨出城了,不知道干什么。 “阿爷。” 身材颇为壮硕的公输云紧张的问道:“世子爷对…对咱可还满意?” 公输云他老婆长的比他还壮,都快赶上季渃嫣的女婢波刚红袖了,照着自家爷们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大逼兜子。 “就知吃的货,世子爷怎能对你满意。” “你…” 被自家婆娘教训了,公输云面上无光,狠狠的说道:“等夜了再收拾你!” “呦呦呦,还夜里收拾我,你除了舔我一身口水还能作甚。” “够了!” 公输甲不复刚刚那副老年痴呆的模样,有些稀疏的眉毛一抖,屋子安静了。 “良主。” 公输甲缓缓坐下床榻上,目光扫过家族子弟后,双眼有些涣散,沉默了半晌,不知何故,竟是老泪纵横,哽咽出声。 “祖辈训诫,家学为不传之秘,虽可改变天下大势,却何尝不是惹来杀身之祸的屠刀,绝学承至老夫手中,如今多少代了,足足多少代了,光是前朝以匠人身份作为遮掩到本朝,足足十二代人,十二代人了!” 擦了擦有些浑浊的眼泪,公输甲闭上了双眼。 “本以为如那张奢所愿,老夫与阿云六人在牢中苦熬个三年五载便可换了全族自由之身,自此离了大康遁走海外繁衍生息,谁知…天意,这是天意,世子殿下竟…竟对我等出手相救。” 猛然睁开双眼,公输甲一指门口放着的油伞,双目灼灼。 “今日出城,雨幕不息,只有这一把油伞可用,世子爷却将这唯一的油伞交由老夫遮风挡雨,此为其一,其二,老夫故作身形笨拙,世子爷怕出闪失,叫那统领大人相随左右,三…” 顿了顿,公输甲双眼满是精光。 “一路同行,老夫如同痴傻一般,原本以为世子殿下会勃然大怒,顿觉救了我等算是白费功夫,谁知世子爷竟是如此性情之人,虽说嬉笑怒骂,却毫无悔意,更无恨意,不过是颇为失望罢了,不但未迁怒老夫,还关爱有加,此等心性,此等肚量,此等身份,他非良主,试问天下何人还是良主!” 公输云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阿爷说的不错,打探过了,殿下救咱,是因觉着牵连到了大家伙,觉着若不是没有插手工部那群狗日的犯下的罪案,咱也不会被顶了罪,恩公是心中愧疚,是心中愧疚啊,并非是知晓咱的身份或是想要加以利用。” “不错,施手相救本就是难保大恩,便是老夫与阿云一辈子在王府之中蹭吃蹭…做牛做马有何不可,可断然没想到恩公竟是如此良主,我等当施平生所学报救命之恩。” 众人连连点头,什么良主不良主的,一二三不一二三的,都无所谓,主要是吃的好,住的也好,还当大家拿人看,就这份恩情和待遇,去什么海外去海外,跟着王府吃喝不愁不香啊。 “那便这么定了。” 公输甲压低声音:“倘若恩公心性高远淡泊名利也就罢了,我等效犬马之劳,若是有王侯将相之野心,我等定要施展绝学以命相随!” “是!” “阿爷说的对!” “吃穷他!” “死也不走!” 一群人压低了声音都表态了。 “好。”公输甲霍然而起:“那今夜我墨家人便施展绝学,先让恩公高看一眼再说!” 这也就是齐烨不在这,要是在这的话,听到了这句话得骂娘。 一群墨家人,改个公输的姓氏,这尼玛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就齐烨这种自污的人都得叫声大哥, 要说冒充鲁班的后人,也行,完了这群家伙还不是冒充,主动说和鲁班没关系,这不纯纯的脑子有病吗。 也不怪齐烨总说这世道操蛋,是操蛋,操蛋至极。 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提起百家,谁人不知儒家,谁人不知墨家。 奈何,墨家提出的非攻思想不符合战国时期大一统的趋势,想要大一统,只能通过战争。 墨子兼爱非攻的思想也无法被大国所接受,这也就罢了,墨家还能打了,被很多枭雄视为威胁。 第130章 巧夺天工 这一夜,齐烨睡的很不舒服,半梦半醒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叮了咣当的。 到了后半夜,又开始嘎吱,嘎吱,嘎吱。 齐烨还以为是做梦,没醒,直到天亮时,开始刺啦,刺啦,刺啦。 “大大晚上谁**搁那**,我***,哪个**我*你*个*,有****是不是**,不睡觉抽****的疯!” 一脚蹬开被子,确定了不是做梦的齐烨大骂着将门踹开。 结果这一踹开,呆愣当场,连呼吸都忘记了,现在,他怀疑自己真的在做梦了。 卧房门口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堆满了整个院子。 如同售楼处那种沙盘模型,有河,有山,有房屋。 有树,有林,有高塔。 有官道,有池塘,也有各类建筑。 齐烨的眼睛瞪到了极致,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沙盘模型是可以活动的,拳头大小的屋子,可以打开,打开后,里面竟然有凳、桌、烛、案、榻。 这也就罢了,外围还摆着各种建筑,不同样式的建筑,见过的,没见过的,房屋、高塔、假山、园林,应有尽有。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正是城南皇庄吗,只不过路被修了,土被平了,屋被盖了。 足足愣了十几秒,齐烨转身看了看床,又收回目光看向沙盘,随即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又有穿越的倒霉催过来了?” 齐烨喃喃自语着,使劲眨了眨眼,如梦似幻。 “恩公,还是带着电脑穿越过来的?” 身材如同铁塔一般的公输云快步走了过来,唯唯诺诺,瓮声瓮气。 “阿爷忙活了一夜,刚刚睡下,小的一直候着您醒。” 公输云是公输甲的长子,阿爷实际上就是父亲的意思。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齐烨的脸色,公输云说道:“时间仓促,做的不算好,阿爷也不知您想要个什么模样的。” 说到这,公输云指了指外侧样式不同的独立建筑:“您说您想要什么模样的,又要建在哪里,小的给您放过去,您若不满意,我们再做。” 齐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你们做的?” “回恩公的话,是。” “一夜做出来的?” “哪会。”公输云憨厚一笑:“两个多时辰,手上没工具,活做的糙了些,时间耽搁的也久。” 齐烨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连忙蹲下身,然后直接趴在了地上,和个大金毛似的绕着大沙盘足足转了三圈。 巧夺天工,除了巧夺天工这仨字,齐烨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词语能形容了,不,就连巧夺天工都无法精准形容。 房屋不知道,但是那些山、河、树,绝对是一比一还原。 当然,齐烨如今也是大人物了,不可能随意就透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叫什么来着?” “回恩公的话,小的叫公输云。” “不!” 齐烨淡淡的说道:“你不叫公输云,你叫大康朝幽王府世子、京兆府七品主事、天子亲军抱刀司五品归德郎将齐烨至亲至爱的亲弟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公输云依旧憨笑着,估计都没听懂。 “孙伯,孙伯孙伯!” 齐烨实在是难掩心中激动之情,扯着嗓子就朝外喊。 孙管家从月亮门里跑了出来,看都没看一眼沙盘,由此可见早就见识过了。 “从今往后这些公输家的人,就是咱王府的人,不,本来就是王府的人,与王府,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动他们,就是动我,以后将他们当祖宗供着!” “老朽知晓,知晓轻重的。” 孙管家笑眯眯的,今早初见这沙盘时,震惊之情不比齐烨差上多少。 “这手艺…” 孙管家感慨万千:“天下无二,从未听闻过,也未见识过,开了眼,当真是开了眼。” 齐烨连连点头附和,后世那些售楼处的沙盘,便宜点的都要二三十万,贵的上百万几百万都有,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除了雕刻机、油漆喷枪等,还得利用电脑的设计软件,AutoCAd等。 再看这群公输家的人们,连工具都没有,完全是就地取材,然后短短四个小时就弄出了这么一个沙盘。 齐烨突然转身跑到了卧房,在床下翻翻捡捡,片刻后拿着一千贯银票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强行塞进了公输云的怀里。 “拿去花,去城南逛逛,买点衣服什么的,不够的话回来再要,孙伯陪着,对,带几个人随行保护好了,掉一根毛都不行!” 公输云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望着手里的一千贯银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一家三代二十年,别说一千贯了,他连一贯钱银票长啥样都不知道。 要么说是老实孩子呢,一咬牙,将银票推了回去。 “阿爷说了,恩公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理应…” “错!” 齐烨正色道:“之前,是救命之恩,不,不对,是我弥补错误,从现在开始,你们公输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王府门客,每月领取俸禄,全部都是自由身,任何条件,任何待遇,你们可以提,都可以提,别着急拒绝,全家商量商量,三日后告诉我,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跟着孙伯去南市,给你老婆…给弟妹买点胭脂水粉,买些漂亮衣裳,要成衣,不要布,钱不够再派人回来取。” 第132章 正中下怀 齐烨不是傻子,即便不聪明也没有那么傻。 公输家有着通天的本事,为何甘愿做个任人宰割任人凌辱的匠人? 既有原因,有原因到了让全族吃苦,可想而知。 所以齐烨不问,不想问,不想知道。 他知道自己只能庇佑一群无人在乎的匠人,而无法庇佑一群有本事的神秘人。 秘密,是有代价的,窥探别人的秘密,便会承担其代价。 阿卓之前每日和齐烨相处,越是觉得后者值得敬佩,越是心中愧疚,不也是因他为两个狗日的保守秘密吗。 公输家的秘密没有被窥探到,阿卓无缘无故将剩下工部官员全部抓下大牢,却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起初,人们想的是工部贪墨一案竟包括了所有官员文吏。 之后详细一打听,不对啊,这位抱刀司统领连罪名都没说就要抓人,仿佛工部里就没好人似的。 衙署被“掏空”,鸡犬不留,各家府邸猜测纷纷,就连宫中也知晓了此事。 毫无意外,龙颜,叕震怒了。 “好哇,好哇好哇,好你一个狗东西齐烨!” 此时的宫中,暴怒的天子一把扫落御案上的奏折。 “工部,工部,朝廷六部之一的工部,再是不堪那也是朝廷衙署,一人不剩,一人不剩统统被捉了大狱,卓娃子虽说脑子不灵醒,平日办差却从未如此孟浪过,定是齐烨那狗东西指使的!” 旁边站着的文德都看不下去了:“陛下,还是将齐世子逐出京城吧,这…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天子又想无能狂怒了。 逐出京中,逐出京中,前前后后四五次了,哪次都这么说,哪次都不了了之了,齐烨好意思闯祸,他都不好意思继续提这事了。 太子康骁也在,叹气道:“倒未想过齐烨这小子如此嫉恶如仇。” “何意?”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工部上下贪墨司空见惯,岂会有无辜之人,想来是工部一事虽说告一段落,齐烨又寻到了新的证据,这才将工部一网打尽。” “混账话!” 康老六眼眶都有点发青了:“便是如此,堂堂衙署连个官员都没有,成何体统,朕非是要纵容那些贪官污吏,而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他说捉了便捉了,一人不剩,将朝廷的颜面置于何地,将朕的的颜面置于何地。” “父皇息怒,依儿臣之间此事不宜声张,前些日子父皇金口玉言此案交由齐烨彻查,若是因此降罪于他,说不过去,儿臣一会出了宫前往刑部,先放出一些人回工部署理政务,至于齐烨这小子…” 康骁摇了摇头:“是有些太过孟浪了,此风不可涨,申饬一番吧,倘若再是胡闹,那便是故作糊涂,到了那时再重惩不迟。” “就依你所说这么办吧。” 康老六也是极为无奈,他生气的点不是齐烨“利用”阿卓将工部官员全抓了。 他也知道六部九寺没多少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侥幸”没被抓入大牢的工部官员们,有几个是干净的。 可齐烨的“所作所为”是打朝廷的脸,打他这个天子的脸,这才他生气的地方。 随着齐烨一次又一次如此“过火”,康老六是真的没什么重用齐烨的心思了,都恨不得早点将这家伙赶出京中眼不见心不烦。 太子的提议还是比较老成持重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申饬一番,告诉齐烨别再嘚瑟,他则是亲自前往刑部放出来一些官员,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不让宫中和朝廷丢人为主。 出宫的还是司空野,带着禁卫,一路赶到幽王府,结果扑了个空,齐烨带着公输甲出城了,研究工料的事去了。 这也没办法当面申饬了,司空野没见到人不说,还让阿卓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走了。 等齐烨回到王府的时候都快后半夜了,一听说宫中申饬他,气的鼻子都歪了,因为这事和他毫无关联,完全是阿卓的自作主张。 “去尼玛不干了。” 窝一肚子火的齐烨直接将五品归德郎将的腰牌甩给了阿卓。 “你去宫中告诉皇帝,老子不干了,玩呢,拿本世子当礼拜天过呢,什么玩意就过来一顿喷,和我有什么关系,正好,申饬就申饬,本世子无德无能哪能胜任天子亲军,辞职了,不干了,请辞了。” 阿卓抓着手中的腰牌,心里给他姐夫全家都问候了一遍,除了他姐。 因为只有他看出来了,别看齐烨骂的狠,眉眼间全是笑意。 齐烨早就不想干了,只不过这差事太特殊,直接请辞的话算是不给宫中面子。 现在正好,有了机会,有了理由,一副我知错我悔改我无能无硬不起来的模样,所以我无法胜任,所以我辞职,正中下怀。 “等着!” 气呼呼阿卓直接跑了,大半夜要入宫,要见他姐夫。 齐烨怎么想的,怎么做的,他管不着,可这事和齐烨没关系,以阿卓的性子,怎么会因自己的原因连累其他人。 等阿卓入宫都后半夜了,天子睡的和死狗似的,生生被文德给叫了起来。 妃子偏殿外,穿着里衣的康老六满面焦急之色。 “京中出了事?” “没,是齐烨之事。” 天子破口大骂:“又怎地了,又他娘的怎地了,这齐烨为何整日上蹿下跳不得闲,真以为仗着他爹是齐怀武,朕就不敢杀…就不敢打…就不敢责…对,就不敢责骂他不成吗!” 阿卓望着无能狂怒的天子,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 心里,他是敬佩姐夫的,他也理解为什么姐夫不如当年在军中那般杀伐果断,太多顾忌,太多犹豫,太多取舍,换了谁怕是都会如此,或许在天子的心中也是有着万般无奈吧。 “说话啊。”困的逼的呵的天子骂道:“到底出了何事,哑巴了!” “昨日工部之事,与齐烨无关。” 阿卓低下了头,一副认错的模样说道:“万般过错,皆是末将之过,齐烨并不知晓我去工部拿人一事。” “哦?” 天子走下台阶,绕着阿卓转了一圈:“朕了解你,知晓你说的是实话,可这是为何,为何你要抓了工部官员。” “因匠人公…” 话说到一半,阿卓猛然想起齐烨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单膝跪地,阿卓依旧低着头:“末将有末将的因由,因是非,因善恶,因对错,因此才会闯下如此大祸,还请陛下责罚。” 天子没吭声,望着阿卓,足足许久,叹了口气。 “起来吧,就知你和那混账东西厮混在一起学不了好,滚出宫吧,就算与齐烨无关,朕也对那小子愈发厌烦了。” 阿卓没起身,而是将五品归德郎将的腰牌拿了出来。 “齐烨知晓他的性子太过孟浪,无法胜任抱刀司亲军之职,因此…” “请辞?!”天子乐了,冷笑:“稀奇,朕的亲军竟要请辞,齐烨他好大的狗胆。” “陛下,齐烨他…” “够了!” 天子一把夺过阿卓手中的令牌,恨恨的骂道:“若不是他是齐怀武之子,单凭这一件事朕就要严惩他,好,好,朕的亲军本就容不下他,告诉他,莫要犯错,莫要闯祸,若是再是犯错再是闯祸,朕,绝饶不了他!” 说到这,天子侧目看向文德:“上朝前放出消息,朕对齐烨彻查工部一事极不满意,已是撤了他的官职。” “是,老奴一早就办。” 第134章 人算,天算 皇宫大殿外,辰时即到,百官正待入殿。 礼部一众官员,交头接耳。 郎中孙骏压低声音,字字诛心。 “那齐烨可谓猖獗无度,倘若工部官员皆有罪,为何陛下要革了他的亲军司卫之职,太子殿下又为何亲自前往刑部将人放了出来。” 一群礼部官员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已是打听清楚了,那劣迹斑斑的齐烨,竟在皇庄旁重建那乌烟瘴气的抱央楼,此事,千真万确。” 一众礼部官员满面错愕之色,皇庄盖青楼,这小子疯了不成。 礼部右侍郎皱眉问道:“皇庄皆是宫中产业,太子殿下统管,宫中知道此事吗?” “回大人的话。” 孙骏低声回道:“昨夜下官寻了东关属官,太子殿下是知晓此事,只不过那皇庄荒废许久,齐烨想要租用罢了,而太子殿下断然不知是用来干那下三滥之事,必然是被齐烨蒙骗了,那东宫属官还说,说是开什么足疗之用,也不知是何意,不过总之定是蒙骗东宫,抱央楼那些妓家去了不少,妓家都去了,哪能是什么好去处,污人视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齐烨有这么大胆子?” “若无这么大胆子,岂会拳打工部又抓了所有官员。” “倒也是。” 右侍郎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左侍郎与尚书二人。 礼部尚书和睡着了似的,不言不语。 再说二把手左侍郎,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与我礼部无关,可事关皇庄,孙郎中你又知晓了此事暗自打听了一番,那便弹吧。” “孙骏。” 一直默不作声的礼部尚书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的说道:“记得你与老夫说过的话,只因公义,并无私怨,若是事后叫老夫知晓了你藏了私心,莫要怪老夫翻脸无情。” 孙骏吞咽了一口口水,连忙躬身施礼:“老大人安心就是,下官只是因看不过齐烨所作所为,并非私怨。” “那便好,做吧。” 说了这一句后,正好鸣过了鞭,礼部尚书老大人迈步走上了台阶。 其他礼部官员见到尚书都首肯了,一个个摩拳擦掌。 文武百官开始入朝,天子康老六端坐于龙椅之上,玉冠遮挡住的面容略有几分疲惫之色。 各地的奏折陆陆续续传来了,多是雨季受灾,看了半夜,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只能希望地方官府调度有方,官粮能够及时发放以及妥善安置灾民。 其实雨季每年都有,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罢了,朝廷也好,地方官府也罢,也都早有准备。 可无论准备的多完全,总是出岔子,也总是有理由,仿佛是个怪圈被诅咒了一样。 康老六不是自幼长于深宫不知民间疾苦的人,心里哪能不清楚地方官府是怎么回事,可蛀虫太多了,杀了一茬,又冒出来一茬,怎么都杀不完,也怎么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非,连当地世家一起干掉!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无声的叹息着。 自从上次见了季渃嫣后,他总是在思考一件事,当代事,当代人解决,实在不行就不要人设了,直接大举屠刀,反正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身后名哪有万世江山重要,至少屠刀在他手里还能掌握个度,要是直接退位了让康骁来即位,那这屠刀很容易伤人伤己。 “陛下,陛下。” 文德弯下腰,轻声说道:“礼部郎中孙骏等人出班了。” 从上朝就魂游天外的康老六,瞳孔聚集在了一起,这才注意到六部九寺已经奏完了事,班中站着七个礼部官员,为首之人正是孙骏。 “陛下,倘若再是姑息下去,叫百姓如何做想,士林如何做想,天下人如何做想。” 第138章 不愿相信的真相 天家爷俩,那是一个比一个愤怒。 群臣也是咋舌不已,谁都没想到齐烨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以前是亲军,打着皇帝的名义“招摇撞骗”。 现在被革了职,又开始打着东宫的名义为祸四方了。 相比天子,平日看似极为沉稳的太子,实际上最为激进。 “父皇,待儿臣将此獠…” 太子话还没说完呢,老头又叫上了,一边叫,一边从满是补丁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摞子银票。 没等众人看清楚怎么回事,老头突然将银票扔进泥水中,还狠狠踩了几脚吐了两口口水。 “畜生,畜生不如的狗东西,说这是银票,说什么乡亲们的家园都被水冲垮了,无处可去,不如在此处安心上工,待朝廷和官府为我等重建了家园再回去,可,可…” 老头开始以头抢地了:“可小老儿不傻,乡亲们不傻,遇了灾,讨口吃的就是祖宗保佑了,岂会让我等上工还给工钱,给吃的,有米有肉有菜,还说给买被褥,每日只上工四个时辰,一日三顿饭,都是干的,又说一人一月可得两贯钱,两贯钱,这不是拿小老儿当三岁稚童耍着么,这银票,一眼望去便是假的,张张都是假的,给吃给喝又给住处,吃好和好如同伺候爹妈一样,还提前给了工钱,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数遍天下人,谁会给我等这灾民两万多贯的银票!” 孙骏见缝插针:“不错,便是京中的长工一月也不过七八百文,吃食自备,齐世子着实是…着实…还请陛下圣裁,单单是私伪户部钱庄银票便是大罪。” 天子低头望向满是泥水的一坨银票,怒极反笑:“连银票都敢作假,齐烨他有几个脑袋!” 就在此时,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低头的老段,望着那些银票,极力压抑着某种愤怒。 “陛下、殿下、诸位大人,这银票,为何是假的!” 老丈暴怒,霍然而起抡着当拐杖木棍就砸了过去。 “狗日的你还敢…” 木棍被捉住了,被段平捉住了,抬起了头,满面怒火。 “嘎嘣”一声,实木木棍断成两截。 禁卫无不大惊,纷纷抽出长刀。 单手握断木棍的老段视若无睹,只是双目喷火一般盯着老丈,足足许久。 在禁卫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老段弯下腰,将银票一张一张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的泥水,随即看向面色莫名的张瑞山。 只是看了一眼,仿佛有着万千话语要说,最终,都化为了充满愧疚的叹息。 段平再次缓缓跪倒在地,望向老丈:“初见你等,某便劝世子殿下莫要多管闲事,可提供饭食,可照看一二,万万不可让你等久留,因你等是灾民,是需朝廷救济灾民,夺他人之功,如深仇大恨。” 第139章 悔恨 天子想哭,欲哭无泪。

站在雨中,天子突然感觉到好孤独,好懊悔,累觉不爱。

文德也看过银票了,是真的。

即便到了现在,天子还是不甘心,急匆匆的快步走进了皇庄中,亲自验粮,亲自看工棚,最后,亲自发现了还他娘的有“契约”。

就在段平怀中,以幽王府的名义,每一百人签一份,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一日工钱多少,先行给了多少,每日管三顿饭,先休息三天,三天后每日只上工四个时辰,连他娘的上工日期都没有,就是说,大家都是自由身,上的短工,可以随时走。

银票是真的,书约也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只有天子说齐烨经过他授意这事是假的。

灾民们,惨兮兮的,挺着肚子,吃撑着了。

兽皮包里的粮食,鼓鼓囊囊,堆积成山。

工棚后面还有好多大锅,有人吃吐了,吐出了不少鸡骨头和绿菜。

君臣,沉默了。

唯独太子在傻乐着,一边见百姓一边自我介绍,我就是太子,我就是东宫太子,那畜生就…那你们的大恩人,就是奉孤的名义行的事…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一切都说得通了,君臣现在就死活想不通一件事。

齐烨,他怎么就是个大冤种呢,有钱烧的吧。

好多不想承认齐烨是大冤种的臣子们,四散离开了,想要在并不存在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任何漏洞。

天子咧着嘴,望着太子,老脸,有些发红。

“其实前几日…前几日齐烨这司卫之职…”

太子直接打断:“您不认账没用,文公公在上朝前放出的消息,京中谁人不知您将齐烨开革出了亲军。”

“那若朕只是为了历练他一番心性…”

太子继续打断:“刚才您出城的时候为了撇清关系,都恨不得宰了齐烨,您这么说,谁信啊。”

“可…可…”天子还是不死心:“三千灾民,三千灾民啊,救灾神速,妥善安置,比之朝廷更甚,更善,这…这偌大的名声…”

“那没法子。”

太子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银票是东宫的,皇庄是儿臣的,齐烨还打的是儿臣的名头,没法子啊没法子啊父皇,儿臣也不想啊,可这没法子啊。”

“你他娘的是太子,只是太子!”

康老六直接翻脸了,低吼道:“你要那么大名声作甚,朕才应要,要这名声,有了这名声,士林之中谁还敢编排朕!”

太子是丝毫不带怕的,望向开始了解“内情”的灾民们,还是呵呵乐着。

“那您逢人便说齐烨授意于您吧,就说您今日在朝堂上怒不可遏,出城怒不可遏,上了官道怒不可遏,全都是装的,皆是做戏,您看有人信吗,非但不信,还会说您有脑疾,神神鬼鬼的。”

“朕…”

天子闭上了眼睛,满面痛苦纠结之色。

是啊,无解,谁叫自己…谁叫自己和他娘的有病似的,听闻这件事后就要杀要打的,现在去“辟谣”也没人信啊。

想到这,康老六猛然睁开眼睛:“礼部他娘的孙他娘的骏,误朕甚也!”

一语落毕,康老六猛然大吼道:“狗贼礼部孙骏何在!”

这一声后,四散着和灾民刷名声的文武百官全跑来了,孙骏也在其中。

再看此时的孙骏,哪里还有朝堂以及出城时那胜券在握的神情。

见了天子“呼唤”,孙骏满面煞白。

“你,你孙骏。”

天子咬牙切齿:“你不是说此地盖了青楼吗!”

“微臣,微臣…”

“你不是说齐烨害民吗!”

“微臣是道听途…道听途…”

“你不是要严惩齐烨吗!”

“噗通”一声,在天子如同实质一般的目光逼视下,孙骏身子一瘫,跪倒在地。

怎么说也是文臣,也是礼部文臣,还是侍郎,就算被天子责骂也无需跪下,这么跪下了,颜面大失,可孙局就是提不起任何力气,也站不起来。

一脚,孙骏翻了,躺在了泥泞之中。

天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踹了吏部官员,还是员外郎。

要知打文臣和一个小小文吏可不是一个概念,换了平常,天子绝对会被“骂”,被士林和其他文臣编排。

这一刻,没人觉得天子有错,也没人怜悯孙骏,自找的。

不管齐烨是不是大冤种,人家出钱、出力,堂堂世子,亲自过来救济灾民,还冒着大雨,你说人家在这边盖青楼,还说害百姓,踹你都是轻的。

“你说齐烨残害百姓,朕看你才是残害朝廷忠良,文德。”

“老奴在。”

“齐烨本是世子之身,算是天家中人,此恶贼竟敢中伤王府世子,实为心怀不轨,摘掉玉带,押入大牢,不,交由亲军抱刀司审问!”

依旧没人为孙骏求情,天子说的没错,幽王是异姓王,理论上来讲算是天家人了,齐烨也是如此,你孙骏再是礼部官员,礼部员外郎如此恶意中伤天家人,宫中的确是可以处置的。

“陛下,微臣…微臣冤枉啊,微臣只是…”

走过去的文德冷笑一声,双指微曲击在了孙骏的下腹部,就这一下,孙骏猛然感到一阵难以承受的痛感,紧接着便是冷汗不满全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文德摘掉了孙骏的玉带后,对禁卫打了个眼色,两名禁卫将这家伙押走了,文武百官视若无睹,避之不及。

天子余怒未消,狠狠瞪了一眼礼部尚书,后者垂下头,心里直骂娘,问候了孙骏全家老少。

“诸卿,你等有所不知。”

天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虽说前些时日朕将齐烨开革出了亲军司卫,其实正是因…”

话说到一半,“哇”的一声,远处传来痛苦之声。

只见是刚刚在天子面前恨不得与齐烨玉石俱焚的老头,想来这老头已经清楚了自己没有“被骗”。

见这老头悲愤欲死羞愧难当的模样,众人难免看向了默不作声跟在张瑞山身后的段平,也难免想到了老段刚刚说的那句话,那句“自恨”。

天子也望向了段平,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叫段…段平?”

段平依旧沉稳,稳如老狗,向前走出三步,施礼,低头。

“小人京兆府文吏段平。”

“不!”天子冷哼了一声:“小小文吏哪会有如此胆子。”

段平心头一惊,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文吏。”天子冷笑道:“你是京兆府从七品主事。”

段平张大了嘴巴,如梦似幻。

天子又看向满面不屑的张瑞山,乐呵呵的说道:“张爱卿不错,做的不错,果然听了朕的安排重用了齐烨,若不是朕交代于你,百姓们哪里会被安置的如此妥当,不错,不错。”

张瑞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反胃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也是为何老臣京兆府所有差役、衙役齐聚于此的缘故。”

一旁的太子暗暗骂了声娘,到底还是让这老棺材占上了点便宜。

殊不知,脸上笑着的天子,实际肠子都悔青了,这点便宜,他看不上,只是麻雀在小也是肉罢了,原本,这偌大的名声是他康止戈的才对!

文德看了眼天子,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看来陛下后槽牙又得等几天了,上次工部的事,疼了五日,这次估计得一个月,至少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