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 1. 第 1 章(一修)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辞重山》 文/藏山天南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 永平二十年初,洈城天降奇雪。 大雪下了一夜,次日雪霁,街上的雪足有小腿高。这种天气,按理说是没人愿意出来的,特别是习惯了洈城四季如春、几乎没有御冬厚衣的洈城百姓。 但洈城西边却有不少男人拿着锹铲雪,硬生生从一尺多厚的雪中辟出一条路来。 “今日这么大雪,也不知道祝神医来不来?” “应该来吧?一月一次,祝神医从未失过约。我家娘子还等着神医的药呢!” 其中一个人的话让周围人安心了些,但旁边一人又道:“可咱们洈城从来没下过这么大雪啊。咱们的雪都这么厚,那大雪封山,祝神医……” 男人的话让大家沉默了,他们都有些忧心地望向西边。 洈城以西有座山,名曰千重山,山路崎岖,山脚一片迷雾,没谁能上山。 除了祝神医。 祝神医住在山上,隐世而居,只每月初三下山出诊采买一次,好似活神仙。 一直杵在旁边的男人搓了下冻红的手:“要不……咱们顺着山脚铲铲雪?” “啊?”另一个男人大惊,“赵老三,你不要命啦?神仙山谁能上?” 立刻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我可不去,不去。咱们在这儿等着就行了,等不到也罢,反正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想晚上回家吃娘子的热乎饭呢。” 这样一说,又没人吭声了。 日头从东一点点西挪,往日祝神医辰时就已经下山了,而如今巳时已到,这条铲干净的雪路还是没有人影。 倒是一和尚路过,神色悲悯,阖眸喃喃:“天降异象,国灾之兆……阿弥陀佛。” 无人理睬。 直到遥远的山下,一片白雪映着天落金光,冷寂中,两道人影慢慢从雪中化出来,远看时几乎和雪融在一起。 “祝神医和小谢公子!” “祝神医果真来了!” …… 人群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再近些,他们便见两人皆如往常般一袭朴素白衣。玉肤乌发的女子容貌绝美,甚至称得上旖丽,却偏偏气质清冷淡雅。旁边扶着她的少年则目若朗星,噙着浅笑,看向女子的眼神尊敬而温柔。 就算看了这么多次,人群中还是有人唏嘘感叹:“真是神仙啊。” - 擦桌子、铺桌布、摆药材……这些一开始都是祝秋自己做的事,在收了谢辞做徒弟后便都由他抢着来做。 少年一身素衣,虽然样貌与气质像是京城贵子,干活却利落得很,帮了祝秋很多。 摆好诊摊后,谢辞又从自己的背筐里拿出一条薄毯:“天气寒凉,膝盖最不能受冻。师父一会儿坐下拿它盖着腿,阿辞再在师父旁边点个火炉,还能暖和些。” 少年声音也好听,朝气乖巧,清亮干净。 祝秋还没说话,旁边站着等的人倒是都忍不住先夸赞起来。 其实他们夸赞的话翻来倒去也就那些,尊师、有心、才俊、善良……少年似乎也是听腻了,丝毫不理会这些赞言,只定定看着祝秋,眼睛里只有她。 这种眼神看向任何一个少女都会让人怦然心动,心思遐想远飘,但祝秋不是少女了,而且她还是谢辞的师父。 她只觉得……自己这徒弟,不错,挺好。 然后她想快些坐下来,今天已然来晚了,她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在坐诊以外的事情上。 于是她点头应下,落座后任由少年将薄毯仔细盖在她腿上。然而她的眸光再未落向少年,而是抬颌,一双平静的黑眸看着面前排队的第一位农妇。 “请坐。” …… “……这是药方,你先拿着去抓药,吃上一月,下月初三我会带你的药来,你来领就好。” “……嗯,气脉顺畅,比上月好了许多。” 雪地间,一左一右两个火炉不远不近护着祝秋,眼见女人写字的手都舒展了些,谢辞这才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他站在旁边,目光不禁落在祝秋平淡但认真的面容上。他细细地、小心地描摹着女人的眉眼。从眉骨到眼眸,从鼻尖到嘴唇,一点一点逐渐放肆,几乎要将她刻在自己眼里,心里。 然而下一瞬,他恍然回过神。 疯了吗?那可是师父! 神祇般无人有资格沾染的师父。 谢辞抿唇,眼下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压抑阴翳,随后又是一片澄明,干净如白玉。 他便带着这份澄澈眼神上前:“师父,我去采买,很快就回来。” 女人闻言看向他,神色平静,但那双眼睛有神,谢辞很喜欢这双眼睛看着他。 “嗯,”她认真轻应,语气没什么起伏,“慢些,不急,钱不够就来找我。” “师父放心。” 祝秋点点头,她又继续垂下眸,雪般莹白的纤细手指捏着毛笔,仔细写下下一味草药。 谢辞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稍扬了下,这才转身离开。 他离开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人朝祝秋开口道:“今日真是难为祝神医了。昨夜大雪,山路又崎岖,定然不好走吧?” 啰嗦。 这些人趁他不在就和师父搭话。 师父那样喜静的人,当然不喜欢多说话。这些人承师父恩泽,就不能安静点,让师父省点心吗? 但他脚步还是慢了些,顺利地听到女人的话。 “还好,阿辞寅时就起来为我扫雪清路。” 谢辞顿觉身心舒畅,眼眸里笑意也多了两分,脚步都轻快起来,倒是把后面那些人对他一串儿敬佩和称赞扔在身后,毫不在意。 阿辞,阿辞。 师父喊他“阿辞”都这样好听。 虽然那些恶心的人也曾这样称呼他,但只要是师父喊他,便是“阿猫 2. 第 2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洈城只有一位祝神医,李得财说得也正是那一位。 当然,他肯定不打算把主意打在这位神医身上。虽然祝神医貌若清冷天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但那可是洈城所有人的活神仙,万一……全洈城老百姓都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想下药的是庄四的女儿庄凌,而旁边的孙合广也是怕今天正好祝神医下山,别耽误事。 不过他这手里可是大妖紫苏的东西,哪里是区区凡人就能凭丹药认出的? “放心吧,”他搂过孙合广,猥-琐笑着,“到时候咱们——” 他话还未落,眼前两道黑影闪过,随即腹部忽然一痛,仿佛是被铁脚狠踹,五脏六腑都要被踹碎似的,痛得他五官瞬间狰狞! “噗!” 一口血吐出,溅在洁白无瑕的雪上。 他栽在地上,捂着腹部呲牙咧嘴,恶目扬声:“哪个——” 铮! 簌簌雪花落,一声剑鸣震在耳侧,冷冽如寒风,生生断了他的话。 脖颈微凉,李得财噤声,瞪大眼睛、充满惊恐地看着面前竖在自己脖颈前的寒铁剑刃,以及自己两缕发丝垂下,在剑刃上丝滑断开。 “!” 他咽下一口吐沫,顾不上□□一阵湿热,哆哆嗦嗦抬起头,就见一白衣玉面少年如鹤般立在一片白雪中,眉眼贵气冷然,杀意毫不遮掩。 李得财心里一沉,磕磕巴巴地开口:“小、小谢公子……” 然而他刚开口,少年眉头一蹙,模样颇为嫌恶,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闭嘴。你是想吐出酸臭味来熏死我吗?” 李得财:“……” 他的天帝老爷啊!上个月他跟着主子去拜见祝神医时,这小谢公子可还噙着笑给他找银钱。主子说不用找了,小谢公子都不听,用他那少年郎的声音温和笑道:“那可不行,师父说了,君子不乘人于利[1],这是找给您的,还请拿好。” 那笑意盈盈的模样,那礼貌谦逊的态度,要不是这张脸太让人印象深刻,李得财甚至会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他想开口,可一想到谢辞刚才的话和颌下的剑,他又噤了声。 旁边的孙合广没比他好到哪儿,一袭黑衣的去竹正一脚将他踩进雪里,来枫则站在一旁朝谢辞道:“公子,找到了,就是‘合-欢露’,有清尧紫苏的味道。” 谢辞眉头皱了皱:“他就是揣着这玩意儿用他的脏嘴念出了师父的姓氏?” 来枫:“……是,公子。” 空气一下子几乎凝住。 李得财看着男人手里那一小包珍贵之物,眼睛都快瞪出去了。 刚、刚才不过一瞬,他藏在里衣里的东西就这么被这黑衣男人摸了去?还能一下子就闻出大妖紫苏的味道?这是什么高人?! 李得财这才明白对方实力远居自己甚至主子之上,于他们而言,自己如污泥般好踩。 “小谢公子!”他连忙哀嚎,鼻涕眼泪一起淌在脸上,“饶命啊小谢公子!我对祝神医绝没有半分邪念!就是给我十个豹子胆我也不敢啊!我刚才只是怕祝神医会解此药……我冤枉啊小谢公子!” 孙合广看他如此,也跟着求饶起来,呜呜哀哀的,听得谢辞耳朵不舒服。 这种贱东西还敢提师父的姓氏? “来枫,”他开口,“你过来堵住他的嘴,我嫌脏。” 来枫握着合-欢露一顿,不过一瞬,人就闪到了李得财身边,手脚利落地卸了他的下巴,然后一脚塞进男人的嘴,堵住了他的“呜呜”。 孙合广又一下子吓得噤了声,嘴巴比门锁都紧。 巷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谢辞满意地“嗯”了一声,手腕一转,长剑在雪中划出剑花,顷刻间就收回腰间剑鞘。 “主子?” “断了舌头,杀了,随处找个地方扔了就行。” “是。” 三句话,十九个字,定了两条命。 李得财瞪大眼睛,呜呜得厉害,孙合广瞪大眼睛,更哭天嚎地地求绕起来,但刚响一个字就被去竹用同样的方法堵住了嘴。 来枫和去竹两人对视一眼,手起匕落,两块红肉连带着血全部飞溅在雪地上,哀嚎声还没响起,“咔吧”一声,两个人的脖子也断了。 不过一炷香,两个活人已经变成了四个肉块。 谢辞站得颇远,一身白净如雪,面容却嫌恶更甚,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扇子,掩盖住自己的鼻子。 “收拾了,不准带着这两个脏东西的味儿来找我,再污了师父的院子。” “……是。” 谢辞这才点点头,拎着采买的东西转身离开。 - 祝秋通常会在山下留到未时再离开。 谢辞采买回来后就一直在她身边帮忙。 她这徒弟和她地性子截然不同,她冷淡,就是帮人诊病也只是被人惶恐感谢,但谢辞就会被这些百姓拽着聊天。 他们问他什么他都应,耐心解答,笑脸相迎,是那么乖巧伶俐。 期间有高家的人出来满街找人,听说是高家走失了两个下人,惹得有人你一嘴我一嘴细碎地说起来。 “不会是阿朗山的 3. 第 3 章(一修)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金乌藏山,天色渐暗。 祝秋按了按自己的脚踝,确实很痛。她面色不改,只黛眉微皱,倒是谢辞在旁边神色紧张,仿佛疼得是他。 “师父如何?” 祝秋摇摇头:“平路尚且能走一段,上山难了。” 谢辞一怔,正经道:“那万不能硬走,伤到筋骨反而得不偿失……啊,不然我背师父?” 这话一出,祝秋看向谢辞。 少年肩膀宽厚,身材高挑挺拔,不壮也不消瘦,正是芝兰玉树、潇洒自如的时候。 况且谢辞练剑,剑术虽然说不上多好,只招式好看,有点耍花架子之嫌,但体力是有的,步子也稳,背她大抵还是足够。 那倒是也行。 祝秋理智地思考一番利弊,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于是准备答应。 但这阵沉默让谢辞眸光一顿,随即匆匆开口:“师父仙姿玉体,是徒儿逾矩了!徒儿实在是关心则乱,绝非有意冒犯师父……师父别生气。” 最后一句小心翼翼又带着些可怜,祝秋一时沉默,沉思片刻才跟上对方思路。 哦,男女授受不亲。 祝秋反倒是没想到这些,不仅是因为她身为医者,又一直清心寡欲,心思从未往男女之间去想,也还因为对方是谢辞。 她的徒弟乖巧知礼,不可能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至于什么身份高低就更是无用的东西了,众生平等,她不过是教他医理才成为师父,并不用因此分个贵贱。 于是她平静地摇摇头:“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你我都是人,肉眼凡胎,更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这次就要麻烦阿辞了。” 谢辞眨眨眼,一双黑眸一下亮起:“是!” 他连忙放下背后的竹筐,又拍拍衣裳,抖抖衣摆,然后才转过身,在祝秋面前蹲下。半蹲多了,他又抬抬身子,自顾自给祝秋摆了个好角度。 祝秋小心靠上去,挽住少年的脖颈,少年一顿,脊背很明显僵住。 “阿辞?” “无、无事!”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扬声辩解,随后又放低了些声音,“师父,只是刚才有个虫子从徒儿脚背爬过去了……徒儿无事。” 最后四个字声音很小,似喃喃,不知道是在说给祝秋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祝秋点点头:“那走吧。” 语罢,她便双脚离地,少年稳稳背着她,身前抱着竹筐,一点不摇晃。 祝秋想,看来倒也不完全是花架子,这下盘比她想象的要稳。 不过…… “阿辞,”她淡淡开口,“你受伤了吗?” “没有,师父怎么忽然这么问?” “你身上有血腥味。” 祝秋实话实说,神色依旧那么平淡而认真。 “如果受伤了就和师父说,别像以前,伤了还不好意思告诉师父。” “……是,”谢辞笑了笑,语气又很不经意地一顿,“可能是红苊的味道吧。红苊嘛,岐泽神兽之血滋养而成,有些血气味也正常。不愧是能三丈外也能闻出数百种药材的师父。” 红苊吗…… 祝秋敛眸,不再开口。 谢辞又道:“倒是师父,真是太轻了。徒儿真该再好好学上些手艺,给师父变着花样做饭。” “是吗?”祝秋靠着谢辞的后肩,倒无所谓,“我吃什么都行。” “师父当然是了。一身享尽荣华富贵的本事,非住在这荒郊野岭的草房子里。想我刚来时,师父为了剩下银钱买药材,棉被里的棉花都薄成毯子了,灯油烧了又烧,吃食也是随便的野菜叶子熬黍米,连点盐都不放。” 祝秋就听谢辞絮絮叨叨说着,他话很多,来之后让她的屋子也添了两分人气。 “不过师父也一向这样了。我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住在千重山也挺好。僻静、人少,只有我和师父,师父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我能每天看见师父,帮到师父就极好了……” 谢辞说个不停,祝秋侧眸,正巧能看到少年的俊朗的侧脸和落下星子的眼眸。 这张面容渐渐与回忆重合,寒风微微吹过,将祝秋的回忆吹到两年前的冬天。彼时一身布衣的谢辞比现在矮些,也瘦些,狼狈地倒在她院门前昏迷不醒。 要知道,她的师父道舟子仙逝前是给千重山下了禁制的。按理来讲只有她能进千重山,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少年就是进来了。 既然进来了,她也就救下了他。 药食喂着,草药敷着,本想他伤好就让他离开,但他醒来睁开那双干净、澄明却倔强的眼眸,偏要留下,说什么“晚辈世上已再无亲人,神医既给了晚辈第二条命,求神医留下晚辈”云云。 她不收,他就日夜跪在院门前。 可她哪里还能看着他身体残破,在冬雨中摇摇欲坠? 于是她想,反正孩子心性都稳不住,连阿泽幼时也耐不住,每每跟着她游历山水时就开心,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嚷着走。既如此,不过多久这少年应该也就自己走了。 祝秋是这样想的,但两年了,两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她看着背着她的少年。 他个头窜得快,现在已经比她高不少,样貌也脱去稚气,已然成了她见过最漂亮的少年,比阿泽年少时还多两分恣意贵气,像京城里那些金冠玉带、银鞍白马的意气少年郎。 然而就是这样的谢辞,每日跟着她穿布衣、吃黍米,帮她上山砍柴,生炊做饭。 祝秋敛眸。 她是不打算再出世,但谢辞或许还应该出去看看。 她正想着,忽然,一丝冰凉轻轻落在祝秋睫上。 祝秋抬眸,看见一片雪花悠悠落下。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轻柔的、安静的雪慢慢从天幕落下,如梨花散落。远处枯枝银月,山间寂寥,这一片天地独她与谢辞两人。 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谢辞开口,音色喜悦:“师父,你瞧,下雪了。” 他看向她,那双眼眸明亮干净,还带着些许温柔,像在看这世上最珍稀的珍宝。 但祝秋却在看雪。 她明白,洈城在陇南,雪比金银还少见,而陇北的京城、歧安、连宁……那里的冬天才是真正的鹅毛大雪。 祝秋收回目光,看向面色欣喜的谢辞,淡淡点头。 “嗯。” 她应下,眼神重新望向远处,目光空悠。 “是啊,下雪了。” - 回到院子后,谢辞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却还赶着她回房间敷药,说采买的药材和晚饭都由他弄就行,她别操心。 谢辞直接把她背进了药室。面前的药台上药材器具都齐全,他本来想上手,但目光落在她脚踝上,一顿,又匆匆收回,垂眸退了两步,转身在门口仔细叮嘱她自己敷药。 这一刻仿佛他是师父,她才是徒弟。 祝秋应下,等谢辞离开后才脱下鞋袜。她的脚踝已经肿胀的厉害,比拳头还大,一碰就疼。 她一声不吭地敷药缠布,结束时额间已经一层薄汗,她擦了擦,套上鞋袜,净过手,这才撑着竹竿慢慢朝书房挪去。 有了红苊,她便要赶快循着医书炼红苊丹了。红苊这灵草娇气,存不了太久,需得赶快处理。 两个月前她就听说临城消失了大量的野猫,随即多出的便是心肺刺痛、吐血而亡的人。祝秋猜测是有人以猫鬼[1]行祟,而被歧泽之血浇养的红苊炼成丹可以除一切动物蛊术,她想,还是备上些红苊丹以防万一的好。 书房就在药室隔壁,祝秋撑着竹竿一步一步挪,刚挪到药室门口,就撞见了谢辞 4. 第 4 章(一修)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饭后,祝秋炼丹,谢辞练剑。 祝秋从不看谢辞练剑,只偶尔经过时瞥上两眼,招式繁琐,像花架子。 不过这也正常,她只会炼丹,能教给他的也就是炼丹术与医术,剑道只能是他自己随便练练,凭运气琢磨。 听着前院铮铮剑鸣,祝秋扇着炼丹炉下的火,心想虽然花架子,但也能唬人,这便够了。 而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红烟从炉顶溢出,丝丝缕缕飘向药房外,然后被剑锋横截拦下。 少年手握长剑,腕间轻巧一转,月光下青玉般的剑刃便引烟而旋。红烟如丝绸般缠绕着剑身,随着长剑倏地刺出,红烟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形体,如影又如绸,直直绦向远处石板缝隙里一只眼。 啪! 红烟击中,那眼睛发出嘶鸣一声,顿时化作一只独眼蝾螈,一溜烟爬走了。 他轻哼一声,收剑敛眸:“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师父仙姿。” “……” 独眼蝾螈贪恋地转头看了一眼雪中青鹤般的少年,转头走了。 转角处它碰到另一只红身蝾螈,用妖语叽里咕噜交流着。 “你也让她赶出来了?” “怎么可能?仙子温柔至极,看见我爬到旁边,还轻轻把我放远了些,定是怕我被炉火燎到。仙子的手可滑可舒服……” “怎么我就差点没了小命?那小郎君差点没一剑刺死我!” “他就那样,还是来和我一起仰慕仙子吧。” …… 独眼蝾螈就这么和红身蝾螈聊着爬走了。 - 祝秋正往丹炉里加福慧草时,谢辞进来了。 “师父可还顺利?有什么需要徒儿帮忙的?” 少年朝气的声音洋溢起,药房仿佛立刻活了过来。 祝秋摇摇头:“就结束了。这炉需得烧上二十个时辰,还好你上次买了青碳,否则还真不好烧上这么久。” 谢辞眼睛一亮:“青碳当然得给师父常备着,徒儿忘了什么也不会忘记这种事的。对了,明日祭拜师兄的东西徒儿也都备好了,师父明日还是辰时走?” “辰时就好。阿泽离得不远,倒不用提前太早。” 阿泽。 谢辞眼睛划过一丝阴翳,正收拾药台的祝秋并未注意。 “那徒儿这就烧水给师父准备沐浴。” 谢辞又道,祝秋点点头。 等谢辞走后,药室又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剩青碳烧火时发出的“嘤嘤”声。这种声音不大,但不习惯的人听了,就会觉得是有女子在啜泣,以前还在坊间闹过鬼闻。 祝秋听习惯了这种“嘤嘤”声,此刻默然沉静地看着青色火焰,心里只想明日祭拜过后,她便该问问阿辞的打算。 他还有两年才行冠礼,正是入世的好年纪。如果他也想出去看看,她虽不能相陪,但也不会拦。当然,如果他想留下,她也不会再劝。 人各有命,她不会再干涉任何人的选择。 毕竟……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 入夜,山间静雪。 烛影曳曳,谢辞沐浴后刚准备拿起书,神色一顿,随即眸色淡了两分。 “出来吧。”他懒懒道。 下一刻,来枫和去竹一袭黑衣轻巧地从窗外翻进来,全程没有丝毫声音,只烛火一晃。 “殿下。” “殿下。” 谢辞随意拿上一本医书,“嗯”了一声,转身坐回椅子上,一副闲散恣意少年模样。 “怎么又来了?换衣服没?” “换了。属下恐血气污了殿下与神医的院子,已沐浴换衣。” “也不嫌麻烦,不来不就行了?”谢辞撑着头,懒散翻了页书,“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是不会回去的,别再我身上浪费功夫了,只有蝇虫才就知道招人烦。” 来枫道:“殿下见谅,主上说了,要么殿下与我们一同回去,要么我们提着脑袋回去。” “那你们就互相提着脑袋呗,难道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切?切瓜会不会?” “……” 来枫一噎,半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拿胳膊怼了怼去竹。去竹没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封,双手朝谢辞递过去。 谢辞眯了眯眼睛,拿过信封,拆开却是一张公告。 【永平二十年,萧家次子率军至北泽除妖,妖君退千里,此役大捷,封青云将军……】 谢辞越看越无趣,最后把它一扔,落在了来枫头上。 “哦,这人除了姓氏我极讨厌外,还有什么特别的?” “……殿下离京两年,不知京城近况。天家封得这位萧家次子前年自称病愈出世,擅药理与炼丹之术,名、名叫萧泽,与——” 哐当! 椅子掀翻的动静炸响在静谧的夜里,猛然站起来的谢辞一怔,神色从震惊变成慌张,连忙朝房门看去。 门外月色静谧,只隐约传来“嘤嘤”声,凄厉似鬼,此外没什么动静,祝秋似乎没有被惊扰。 谢辞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来枫已经把椅子扶起来,正呈着一份画像半跪在谢辞面前。 “这是京内托人画得青云将军的画像,殿下可一看。” 烛火映着少年挺拔如松的身姿,谢辞面色冷然,懒散的模样早已消失。他抿唇,匆匆伸手拿起画像。 画卷展开,画师巧夺天工,寥寥几笔便将青云将军的气势神韵画得栩栩如生,与他那早逝的师兄还真是…… 5. 第 5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谢辞从未告诉过祝秋的是,他擅武,剑术尤甚,师承无慈尊者。 无慈尊者教他剑术十载,仙逝前将承影剑留给他。 此剑长三尺,常人持剑则只见其影、不见其身,挥剑似无物,丝毫发挥不了承影剑的功力。只剑主掌剑时会露出月华流转的锋刃剑身,剑起血落,剑身依旧光洁,不沾丝毫血气。 离京前,谢辞将此剑留在了京郊长生寺,由癞头主持无清代为保管,两年再未去取,没想到如今还有取剑的时候。 躺在床榻上,谢辞看着窗外盈盈月光,心下悸动。 其实师父不闻世事,反倒是他会把洈城百姓告诉他的各地消息——特别是有关疫病的——转述给师父。而关于青云将军的事,如果他不说,师父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 他们将会在千重山这样过一辈子,只他和师父两个人。 ……以及永远活在师父心里的,萧泽。 想到萧泽,谢辞眼底一暗,月光不再映他的黑眸。 他不服。 师父待他好,也待其他人好,她是菩萨心肠,在她眼里众生平等,这些谢辞都明白……很早很早前就明白。而他能在众生中成为靠近师父的那一个,他便知足。 然而萧泽,萧泽—— 他凭什么在众生之外?凭什么能让师父对着他的画像与墓碑露出怀念与愧疚的神色?凭什么能让师父亲手削竹笛放在碑前?! 竹笛,与医理炼丹毫不相关的物件。 祝秋从不在与医理炼丹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是众生中的人,与随便一个百姓、一个快死的人,在师父心里都一样。师父不会为他流露出怀念愧疚的神色,不会对他笑,不会在意他的心……更不会为他削竹笛、竹簪、哪怕竹筷! 而一个死人!凭什么!? 就因为他向师父讨要的竹笛师父没答应?就因为他是在替师父买桂花糕的时候死在了火里?! 他可以不要竹笛,他也可以为师父去死!这有什么?这又算什么?不过恰巧他受上天垂怜,有这机会罢了! 谢辞每每想到这里,委屈、不忿和妒忌便如熊熊大火。他甚至恨不得立刻去萧泽的碑前,砸烂他的墓碑,刨出他的尸骨,喂给野狗,再把野狗扔出大陇,扔进天渊,让那些传闻的魔族啃噬他的灵魂,让他永不超生。 ……萧泽,萧泽。 这个陌生的名字,轻而易举得到了师父十年的时光和目光,凭什么。 谢辞抿唇。 他可以不做师父心里那特殊的一个……但别人也不能。 他重新看向窗外,但这次方向是祝秋的房间。 没事,机会来了。 上天终于也垂怜了他,让他找到师父,又让他知道萧泽假死之事。 师父。 谢辞在心里喃喃。 如果您知道萧泽没死,反而还是个弄虚作假、负您真心之辈,您一定就会对他大失所望吧? 届时萧泽也不再特殊,众生万物在师父眼里皆平等,徒儿…… 谢辞喉咙一滚,抿唇闭眸。 徒儿便和师父回到千重山,绝不再出世,隐居一生,不求更多。 徒儿只想成为众生中唯一能在师父身边的人。 这就足矣。 师父,徒儿知道您不想入世……我们就只下山这一次。 仅此一次。 - 翌日,天晴雪霁,地上又是一片白绒。 千重山后山的一片竹林中有个雪包,前面是露出的半截石碑。 一只纤细玉手伸进碑前的雪堆里,横搅两下,竟拿出一根翠色竹笛。这竹笛有些粗糙,不比店铺里买的精致,但倒也能吹。 祝秋拍了拍笛子上的雪,笛孔上覆着的白雪也簌簌滑落。 “还能用的,”少年清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菩竹遇水不淹、遇火不断,师父不必忧心。” 祝秋看着手里的笛子轻轻摇头:“忧心倒不至于。” 反正坏与不坏,终究想要它的人也已经不在世上了。 它被创造出来就注定不会被吹响。 谢辞又道:“那师父先在旁边稍微坐一会儿,我摆了竹凳和火盆,还有毯子,师父坐着不冷。等我将师兄墓前扫净,师父再和师兄慢慢聊。” “嗯,”她点点头,撑着木棍一点一点挪到旁边,认真看着少年,“麻烦阿辞了。” 今年雪多,扫起来很麻烦,可她偏腿脚不好,只能让谢辞一个人干。 谢辞倒看着无所谓,甚至一副“这些活本就该我干”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拿扫帚,像极了公子哥儿下地的样子。 他脸上开心,笑吟吟道:“这有什么麻烦?能帮上师父和师兄,徒儿高兴都来不及。” 语罢少年就勤勤恳恳开始扫雪擦碑,祝秋坐在旁边看着谢辞,神色淡淡,但眼眸带着两分沉思。 半晌,她轻轻开口:“阿辞。” “怎么了,师父?” “你想不想下山入世?” 她问罢,少年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师父……想下山了?” 祝秋摇摇头:“为师自然不。如今大陇昌盛,天下太平,无病无灾,师父在哪里都一样,便不打算再入世了。但你不同,你年纪尚轻,正该是入世闯荡、领略山河的大好年华,为师不想耽误你,阿辞。” “……” 谢辞无言。 他没想到师父竟然会提这种事。 方才那一瞬,他几乎慌乱地以为师父厌烦了他,但转念他又一想,也可能是师父想下山了。如果师父想重新入世,虽然不再有现在这种两人的平静生活,但现下正合他意,而且只要他能陪着师父,哪里都他都愿意去。 可如何他都没想到,师父心里竟然是在想着……他。 这两年间,师父不问他来处,不问他身份,不问他关于他的任何事,只问了他名字,然后准许他留下,教他些医理与炼丹之术。虽说他受伤生病时师父会照顾他,可师父本就是医者,治病救人是师父的一生之责。 他还以为师父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师父原来也会为他谋划,替他考虑。 谢辞抿唇,心下悸动,握着锹的手紧了紧。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已经很幸福了。什么萧泽,什么人世繁华,他都不去想,他只想和师父两人隐居在千重山,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他和师父两人能够平静度过一生。 但这想法生出的下一刻,他眸光稍抬,一双玉手中的翠色竹笛落入眼帘。 它苍翠欲滴,每一条棱都是师父亲手削的,每一处圆滑之处都是师父亲手磨的。 师父在制它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定然是萧泽。 萧泽,萧泽,师父一定一遍一遍默念着这个名字。 冬风轻吹过,碑前一块雪落下,砸在地上摔成粉碎。 谢辞心里刚燃起的暖意被这抔雪埋得冰凉,他敛眸,一双黑眸眼底里藏起一丝妒忌和疯狂。 然后他抬头。 < 6. 第 6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青碳“嘤嘤”烧着,红色轻烟从丹炉顶丝丝缕缕溢出来,带着一股红苊味。 姜汤入喉,身子便慢慢暖起来。祝秋垂眸,与少年明亮的眼眸对上。 “什么消息?” “乔家二哥与我讲,咱们大陇在京城新封了一位青云将军。听说这位将军年少有为,文可炼丹行医,武可战场弑敌,英勇的很,正好和师兄名字一样,也叫萧泽。” 谢辞语气带着些钦佩:“师父,你说是不是叫‘萧泽’的人都那样厉害?师兄是师父的得意弟子,这位青云将军也超群绝伦。” “……”祝秋眸光一怔,“京城?” “嗯。” “……” 祝秋沉默。 她眼神没什么变化,片刻后才慢慢开口,似是回忆:“两年前,你师兄正是在与我游历到京城时葬身于火海。” 少年跟着一怔,书“啪嗒”一下掉在他胸前,他一脸错愕:“这么巧?那、那……” 药室一阵寂静,便是谢辞不再说下去,祝秋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天下真有这般巧的事? 一个萧泽在京城死去,另一个萧泽在京城出现,两人皆擅医理炼丹之术,年岁又相仿。 祝秋抬眸,静静看着丹炉下的青色火焰。它熊熊燃着,“嘤嘤”声恰似鬼女幽泣。 当年萧泽八岁,跟随她学炼丹,初次接触青碳时还以为是闹鬼,抱着被子半哭不哭地敲响她的房门,说是害怕。 她没带过徒弟,更别提是八岁的孩子,于是只定定看着他,问怎么办。 萧泽说,我能不能和师父一起睡? 祝秋想了想,说好。 于是他睡在房间外塌,半夜被子掉在地上,惊醒她,她起身给他重新盖上。 那是她第一次给别人盖被子,向道舟子学的。 当年道舟子捡到她,也是这样对她。 萧泽对她而言,是道舟子仙逝后她在世间唯一的牵绊。 她带着他十年,看着八岁的孩子变成十八岁的少年。生辰那日,他问她能不能亲手削一柄竹笛给他,她拒绝了,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做与医理炼丹无关的事。 少年失落,却又说没事,还说见她下午多吃了两块紫丹莲花酥,定然是喜欢,不如再去买些。 于是一去不回。 那日的火烧了半边天。听说是妖火,普通的水灭不了,只好等缚妖司的人来用道法灭火,然后将里面几乎烧成灰的尸体一一拖出。 祝秋在一百四十二具尸体里找出了戴着青珏环佩的焦骨。那青珏环佩是道舟子给她的,收萧泽那年,她便把它又给了萧泽。 于是,祝秋带着萧泽的尸骨回到千重山。 妖火是青色,与青碳的火很像。 祝秋此刻看着丹炉下的青色火团,便不由想到两年前的大火,然后想到京城种种,想到萧家,想到她的擅自作主。 她静静看着火,谢辞静静看着她。 半晌,她敛眸,轻叹一口气,平静地看向谢辞。 “阿辞,”她将刚才就想说的话说出口,“你想下山吗?” “如果你想,为师陪你下山。” - 嘤嘤——! 青碳偶尔有炸开的时候,“嘤嘤”声便格外响些,会刺耳。 谢辞的表情在刺耳的这一瞬扭曲了一下,随即从女人膝上起来,怔然看着祝秋:“师父……想去找师兄?师父是觉得青云将军是师兄?师兄未亡?可是有隐情?” 祝秋摇摇头:“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如果是,我便将竹笛给他。如果不是,也是陪你下山游历。” 女人说得云淡风轻,谢辞却静在原地。 一切正如他计划的那样,他想听到的的确是这句话。这样,他便可以和师父一起下山,让师父知道萧泽的确骗了她,然后对萧泽大失所望,从此他便是她唯一的、有资格靠近她的徒弟。 但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时,他却并不开心。 师父……真的愿意为了萧泽再次下山。 萧泽就那样重要吗? “师父……” 他哑然开口,换来女人一声轻应。 她认真地看着他。 祝秋从未对他笑过,但永远都会这样看着他。每次对上这双平静的眼眸,他便沉进其中,自己残破的心也平静下来,恍若信徒落进神明的眼睛。 而信徒又如何能质问神明? 自始至终,他不过是想靠近神明一点,成为神明最虔诚的信徒。 最终,谢辞还是只扯扯嘴角,强笑出来:“……师父既愿意下山入世,徒儿当然欢喜。” 女人看着他,然后慢慢点头:“那这几日便慢慢收拾吧。” “是。” 谢辞应下,端着喝完 7. 第 7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大陇京城,将军府。 沉鸢香安静燃着,似有若无的安神香气弥散,床榻上华贵的丝绸软衾绣着紫金线,它被半掀开,榻上无人。 倒是院落,温文尔雅的男子穿着青色薄衣立在雪中,神色温柔,正静静看着墙角一方青竹。 大雪簌簌,落在青竹枝叶上,他伸手轻抚过青竹,冰凉的触感反让他指尖一阵灼热。 “师父。” 男子喃喃,声音很轻,几乎化在雪里。 “阿泽如今是将军了。” “沉鸢香,阿泽已经能日夜燃着;紫金软衾,阿泽也有数匹;当年做紫丹莲花酥的师傅,阿泽也请进府里;就连大陇最大的药堂,也落在府后的长街上……” 男人细细数着这些填满他生活的东西,语气似忏悔,又如恳求。 “师父,当年那些千金难求的东西,阿泽现在都有了……都能给师父了。” “如此这般,师父可会原谅阿泽?” 他说着,抬头朝南望去。 大雪之上,大陇之南,他看不见千重山,唯独皎皎明月高悬天穹。 那么高,那么远。 - 半月后,洈城城门。 少年仙姿绰约,眉眼温和,只一双黑眸在背对着祝秋的时候沉了沉。 他道:“六十五。” 对面的老汉发秃齿豁,摇摇头:“八十。” 谢辞嘴角一扯,冷然笑意一闪而过:“孙伯,您这马车也不新了,八十两太贵了吧?” 老人闻言一拍大腿:“诶呀,小谢公子,不是老汉我诓您,正是看在您与祝神医的面子上,老汉才没算车钱。光是这匹马,出了洈城,您可就再找不出第二家这个数的了啊。” 谢辞轻呵一声。 “若是往年八十两倒也合理,但今年大雪,如若我没猜错,洈水一带都鲜有人出远门吧?” “孙伯,再出城二十里,我便能六十两买一匹骏马。我不过是想为师父省点腿脚,又看在您和师父有些交情,才打算同您做这桩生意。” “这生意做与不做,且看您。我师父什么脾性您是最清楚的,别说二十里,就算二百里路,她也走得。” 少年伶牙俐齿一番说辞,压得老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犹豫片刻,老汉才“诶呦”一声,像是卖给谢辞多大一个人情。 “六十五就六十五罢!” …… 马车摇摇晃晃在雪上压出两辄印子,祝秋坐在马车里翻着医书,就听前面谢辞扬着干净的少年嗓音,不停为她抱不平。 “师父,那孙老头当真一点不讲道理。去年您为了治他那条残腿,同我走了整整一夜才在石牙村找到千心草。要不是师父您,他那腿早就废了,哪还能站在城门口做车马生意?他倒好,过河拆桥,六十两的东西张口就是八十两,他怎么不去抢?” “就算别人不知道,他一个洈城人,难道不该知道师父过得什么日子?诊病不要钱,能自己回家煎药的也不要钱,就丹药要上些银两,勉强能与徒儿过活。要不是年初师父连身新衣裳都不舍得买,咱们连六十两买马车的钱都没有。” “师父,”少年转过头,透过车帘布的缝隙看她,“您渴不渴?” 祝秋这才将目光从医书上抬起来,摇摇头。 谢辞又转回身,过会儿自己掏出水袋喝起来。 思路被打断,祝秋索性看向车外。谢辞走的是大路,宽道只他们一辆马车,四周大雪层层叠叠盖在一片翠绿上,倒是奇景。 祝秋两年不曾离开千重山了。 “师父,”谢辞又喊她,朝气蓬勃道,“出了洈城,前面再有三百里就是阿朗山,师父可有印象?” 阿朗山? 祝秋沉思片刻,点头。 “陇南的暖冬最适合葛落草生长,大陇所有药堂的葛落草都来自阿朗山。只可惜今年大雪,大概采不到新鲜的葛落草。” “葛落草?就是新鲜采摘后一个时辰之内能炼回魂丹的草药?”谢辞闻言笑起来,“果然,也就是师父会想这事了。毕竟大陇境内能炼回魂丹的炼丹师,我猜除了师父也没两个了罢?” 祝秋闻言,没谦虚也没得意,只淡淡道:“山外还有山,我两年未入世,早已不比当初了。” “当初?” 谢辞撩起门帘,露出一张俊俏脸庞,双眸如星地看着祝秋。 “师父,您可从未同我讲过您当年游历的事。听这话,难道当年您在江湖上也有名号?” “名号……”祝秋扶着医书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我不太关注这些,但隐约记得也有人喊我……” 她一顿,记忆有些模糊,还没等想起来,前面少年却忽然勒马,高声厉喝:“师父小心!” 下一秒,“铛”一声,银光长剑硬生生挡下穿透门帘的锋利箭矢,剑刃顺力一番,箭矢顷刻间转弯,钉在马车车壁之上。 随即车外又是一声哀嚎,却是凄厉女声。 马车停在原地,谢辞眼底一沉,手握着剑将祝秋护在身后,执剑的手却忽然被祝秋轻按。 “有土腥味,是‘蛇猁’。” “蛇猁?” 谢辞怔怔反问,但目光直直落在覆在自己掌背的玉手之上。 柔软,温暖,他指尖轻蜷,一时之间舍不得抽出手。 祝秋正打算解释“蛇猁”,马车外便又是一声惨痛的尖锐叫声,随即传来雌雄莫辨的泣问。 “裴玄歌!我一片痴心对你,你又为何负我!” 然后是另一道带着笑意的朗朗男声:“阿瑶,你是山妖,我是修士,本就殊途,又何来负 8. 第 8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普通房,一间上房,都住一晚,再来两碗阳春面,马草要好的。” “得嘞。” 一小块银子交出去,谢辞摸了摸已经瘪下去大半的钱袋,站在旁边等掌柜找钱,视线则安静朝祝秋看去。 女人坐在外堂边窗下的一张木桌旁看医书,远远看去样貌绝佳、气质冷然,已经有几个人偷摸将视线朝她落去,还小声说着什么。 谢辞轻哼一声,不好说什么。 他自然不喜欢那些人看师父,但他能怎么办?如果把这些人眼睛剜下来,师父定然会不开心。 下山就是这点不好,他不想让任何污秽肮脏的眼神沾染上师父。他得赶快把萧泽的事解决,然后和师父回千重山,重新过那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的清净日子。 谢辞正想着,却听旁边一桌穿着镖局红衣的男人中,一个眼睛被一道疤横截下来的壮汉开了口。 “张葛,你傻不傻?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的?”他声音很粗,带着些匪气,“牡丹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比她会笑?家里的婆娘不也比她会做饭洗衣?这种女人最不会服侍男人,你娶回家也是端着,还事儿多、无聊。” 这话一出,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露出谄媚的笑:“霸哥说得那肯定对,霸哥行走江湖二十年,见过的女人比小张你吃过的饭都多。” 那个叫张葛的白净年轻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挠着头嘿嘿傻笑:“可能吧,不过如果我能娶上这样漂亮的女人,就算我服侍她也——” 他还没说完,经过他旁边的店小二忽然扬声“诶呦”,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就见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全翻扣在了那粗嗓子的壮汉身上! 壮汉的衣服被汤汤水水的浸透,胸前腰间还挂着黏糊糊的白面条绿菜叶,一时之间颇为邋遢狼狈。 “喂!你他娘的搞什么!” “霸哥!你没事吧……” “客、客官,抱歉抱歉,是小的不长眼,刚才小的脚踝忽然一阵剧痛……” …… 谢辞捏着刚从掌柜桌子上拿来的花生懒懒收回目光,旁边的掌柜的倒又“诶呦”一声,匆忙把找来的碎银子和铜板交给谢辞,然后喊着“霸哥”就跑了过去。 一时之间客栈前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霸哥那边看去,除了祝秋。 谢辞看着祝秋,她不受外界干扰,依旧低头看着书,仿佛和那些人都不在一个世界。 那她在哪个世界呢?他想。 但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又没什么意义,因为无论是哪个世界,他都会努力追随而去。 “师父,”他噙着笑走过去,“咱们银钱不太够,我就只要了间上房给您,您先住着,等回头咱们路上赚了钱,徒儿再给您换天字房。” 那些热闹没让祝秋的视线离开医书,但“上房”两个字一出,她便抬头看向谢辞。 然后她合上书,摇摇头:“不用上房,更不用天字房,普通房间就可以。” 谢辞就知道祝秋会这么说,于是解释道:“师父,徒儿知道您不在意吃穿住行的外物,但在千重山好歹是自己的床褥,既然在外面,徒儿还是想着让师父您住干净点。” 女人耐心听完,却还是摇摇头:“饭能填饱肚子就行,床可以睡就行,其他再多皆是无用,走吧,为师和你一同去换。” “……好吧好吧,真拿您没办法。” 谢辞长吁一口气,脸上一副无奈,但看着祝秋,那双眼还是盛满笑意。 两人起身朝掌柜走去,然而这次谢辞与祝秋却看见掌柜旁边站着个玄衣修士,模样面熟,正噙着笑和面前凶神恶煞的壮汉说着什么。 ……是裴玄歌。 谢辞眼睛一眯,走近才听到裴玄歌正在和那个叫“霸哥”的讲理。 “嘿,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我说了,我不认识你,又何必使计让店小二拿面泼你?” “可那瞎子泼我的时候你才进来!只有你带着剑!你会武功,才有这本事!” 哦?那壮汉发现是有人故意为之了?还不算太笨嘛。 谢辞眉尾稍扬起,却见裴玄歌好像看见了自己,伸手就朝自己指来。 “大块头,既然你说‘带剑’,那他也带着剑,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话音落下,那壮汉果然朝谢辞看过来,其他客人也都看过来,像是在看戏。 客栈一静,壮汉那被刀疤横穿的眼睛落在祝秋身上,眯了眯,便也不管身上汤水粘稠滴答,片刻间便真就转换目标,气哄哄朝谢辞走来。 “你,”他说,“我记得你,你小子刚才就在掌柜的那里站着。你说,是不是你捉弄我?” 谢辞一笑:“捉弄?我捉弄你什么?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捉弄你?” 一连串真诚反问把男人问了个懵。 王霸押镖二十年,见过很多人,甚至也见过不少妖,自觉识人绝不会错,但他现在看着面前轻笑的白衣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他好像是真诚客气的笑,但他却总觉得少年好像在讽刺不屑于他。 王霸看不出真假,这让他更恼怒。 “老子阿朗山王霸,在这地界,确实还没人敢捉弄我。所以小子,如果是你,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究竟怎么写!” “哦,王八哥?好吧,不过确实不是我。我不会武,挂剑只是为了唬人,不信王八哥你拔出来看看?” 王霸哥?还是王八哥? 又是那副好似真诚又好似嘲讽的样子,王霸气得胡子一翘,伸手就拔了谢辞腰间的剑。 众人目光跟着剑柄,却发现……竟然只有剑柄。 连祝秋的眼神都怔了一瞬。 王霸大惊:“没有剑?!” 谢辞坦然点点头,还是轻笑:“是啊王八哥,我说了,只是唬人罢了。你不如再问问那玄衣修士,他的剑估计可不是摆设了。” “可是刚才明明就是我说——” 王霸言语一顿,看了眼祝秋,没说下去。 谢辞眼神冷了一瞬,下 9. 第 9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谢辞听见这句“小娘子”一怔,差点一剑就扬起来。 他手都要往剑柄上送了,但一意识到祝秋就在旁边,他抿唇,硬生生又收回手,扯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裴公子,家师姓祝,还是喊声‘祝姑娘’好些。” “祝?倒是好听。那就——多谢祝姑娘了。” 裴玄歌又轻轻笑着朝祝秋伸手一拜。谢辞闻言喉咙里轻呵一声,在祝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眼中寒意一点点溢出。 这人是不会好好说话吗?句句说得像调//情,这种冒昧失礼的声音也敢来污师父的耳朵? 刚才那点毒真是轻了,就不应该下在手上,而是该直接毒哑他。 他转头看向祝秋,却见祝秋似乎丝毫没在意什么“小娘子”什么“祝姑娘”,正静静看着裴玄歌的……手。 是的,那只布满黑色纹理的右手。 谢辞心下一紧,却见祝秋慢慢抬眸,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又从里面倒出一粒红丹递给裴玄歌,说出了初识裴玄歌后的第一句话。 “裴公子,这药能解你的毒,拿去吃了罢。” “……?”裴玄歌明显一愣,没想到两个陌生人见面,第一句话竟然能是这个。 这女人……不太正常。 “祝姑娘是医师?” “略懂医理炼丹之术罢了。” “……” 裴玄歌眯了眯眼睛,他明白面前的女子不过是谦虚。一个靠闻就能闻出“蛇猁”的人,怎么可能只是“略懂医理”? 他接过药,眼神朝女子旁边那白衣少年看去。少年神色不变,轻噙着笑,但那冷冷的目光反而让他明白——这毒是这小子偷偷下的,这小子还不让他戳穿。 裴玄歌乐了。 能威胁他的小崽子还没生在这世上呢。 裴玄歌想着,转头就接过丹药,扬眉一笑:“那就多谢祝姑娘。祝姑娘且放心,小道友这次这样给我一个教训,那我下次定然不会再伤着人了。” 他话朝着祝秋说,眼神却在最后朝谢辞看去。看到白衣少年眼中冷然几乎化作刀刃,他嘴角笑得更开了。 倒是祝秋一怔,似乎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然后才慢慢转头看向谢辞,语气没有埋怨也没有怀疑,只单纯疑问:“阿辞?你下得毒吗?” 裴玄歌一噎,没想到这个姓祝的女子就这么问了。 而令他更没想到的是,那白衣少年变脸飞快,只一瞬,什么冷然皆化作云烟。他眼眸温和起来,带着些错愕和干净,随后“扑哧”笑出来。 “师父,我哪里有理由给他下毒?我看我今儿真是捅了马蜂窝,什么事儿都找上来了。” 祝秋点点头:“裴公子,你可能搞错什么了。不过这药还是希望你尽早吃,再晚一些,毒虽不会伤身,但黑纹就再也祛不掉了。” 裴玄歌:“……” 不是,就这么信了? 虽说都是信自己人不信外人,但也不至于是这种想都不想就相信的程度吧? 他忽然察觉到了这对师徒的不对劲。 一个装,一个信。 有趣。 面前这对师徒已经转身离开了,裴玄歌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他敲敲掌柜的柜面:“掌柜的,前堂没空桌了,我去和那两人拼桌。” - “客官,您的两碗阳春面。” 店小二端了两碗清汤寡水的白面上来,祝秋和谢辞一人一碗,然后他转头看向坐在谢辞旁边的裴玄歌,脸上立刻洋溢出笑。 “客官您的菜也来了!这是翡翠白玉汤、这是蟹粉狮子头、金三烧、鹌鹑盅、桂花如意酥、莲叶羹……” 一张四方桌子,原本不过是两碗阳春面,现在剩下所有地方几乎摆满了招牌菜。别说这都是拼桌的裴玄歌一个人点的,就算是三个人吃,那也吃不完。 祝秋没在意,已经拿起筷子吃起自己碗里的面来。但她吃了两口才发现谢辞还在旁边坐着没动筷。 “阿辞。”她开口。 少年立刻转过头来:“师父?” “不吃吗?。” “……嗯,吃的师父。” 谢辞飞快将眼中的自责和愧疚藏住,朝祝秋笑了笑。然而他刚拿起筷子,就又听旁边小二报菜名也结束了。 “……最后还有一碗阳春面。嘿!客官您的菜也齐了,有什么尽管再喊小的。” 裴玄歌笑眯眯:“多谢多谢。” 他说着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指甲大小一块碎银,一扬手,碎银便被抛出来。店小二准准接住,脸上笑得褶子更深了。 “多谢客官,客官您吃好喝好!” 这下,周围人都时不时看向他们这一桌。毕竟比起周围这些小酒小菜,祝秋现在面前这一桌子简直能称得上是饕餮盛宴。 而收获目光的裴玄歌却倒了三杯甘蔗露,将其中两杯推过来,噙着轻笑看向祝秋和谢辞。 “这杯谢祝姑娘帮裴某解毒,又阴差阳错给裴某腾出一间房,还答应拼桌,让裴某有个地儿坐下吃饭。这杯呢,谢谢公子先前帮裴某挡了箭,不至于让它伤人。” “既然同席而坐,那便是有缘,不如就一起随意吃些,也算是裴某感谢祝姑娘、谢公子的一番心意。就是不知二位可给裴某这个面子?” 祝秋本来在吃自己的面,闻言抬起头,神色平淡之下有些奇怪。 除了解毒这种举手之劳,其他怎么就算帮忙了? 那房间是客栈掌柜的,不过是她不想住换了一间,又不是她的,怎么就算是腾房间了? 还有拼桌,这桌子也是客栈的,她和阿辞只一人一座,剩下谁愿意坐就坐了,又有什么可谢的? 祝秋于是摇摇头:“多谢裴公子,不过无功不受禄,一碗面于我已足矣。裴公子如果想谢,不如……不如谢掌柜多备了一间房和两张椅子吧。” 旁边谢辞看着祝秋的反应,嘴角勾了勾,眼底里的沉暗少了两分, 10. 第 10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哐当哐当—— 那谄媚的红衣男人一脚踩空,直接从楼梯中间狠狠滚摔下来,像个□□似的“啪唧”一下趴在前堂中间。 他呻//吟着痛意,脸拧在一起,却还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妖怪……嘶……” 众人都被他吓懵了,没人敢去扶他。 祝秋看了看他,心里便明白男人腿断了。 她神色平淡地放下筷子,打算起身去看看情况,但谢辞却握着剑柄先一步拦在她面前。 “师父小心,先别过去。” 祝秋不再上前,只道:“他腿断了。” 谢辞点点头:“是腿断了,但命还在,咱们初来乍到,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少年言语轻快但认真,像是一副不顾别人死活,但身后人必须护好的架势。 那比她高一头的身影修长护在祝秋面前,发尾垂下,带着淡淡的皂角香,祝秋抬眸只能看见少年俊朗的侧脸和如星的眼眸。 旁边的裴玄歌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垂在谢辞腰间的剑上,眯了眯眼,又悠悠挪开。 轰隆!楼上再次传来巨响,前堂这些人又是一惊,瞪着眼睛朝楼上看去,就见到刚换好干净衣服的王霸和那个叫张葛的白净年轻人。 王霸身材极壮,五大三粗,一个人顶张葛两个还有余,看样子收拾张葛理应和收拾小鸡仔没什么区别。 但此刻,王霸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死死抱着张葛,壮臂肌肉暴起,企图阻止张葛的前进。张葛则面无表情,脚下如有神力般硬生生拖着王霸一步又一步朝前走着。 这一幕颇为诡异,一楼前堂中有个人定睛看了看,随即眼球一凸,高声尖叫。 “真是妖怪!是吃人的妖怪!那妖怪每次勾人去老窝时人就是这副模样!夭寿啊!妖怪白天也勾人啦!” 他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尖叫声此起彼伏! “妖、妖怪!” “快跑啊!!” “啊啊啊——” 前堂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开始拥挤着朝客栈门口逃命,然而下一瞬,一把手掌宽的钢刀嗖一下从众人头顶掠过,掀起一阵冷风,“铛”一声死死钉在门口! 离它最近的一人再多迈出去一步便是身首分离,此刻瞪着眼球挨着刀刃咽下一口吐沫。 二楼王霸一声吼:“老子看谁敢跑!都来帮我按住张葛!!” 祝秋:“……” 谢辞有些意外地扬扬眉梢:“这人对自己手下还挺好?” 裴玄歌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此言差矣。谢公子与祝姑娘有所不知,张葛是青龙镖局的小公子,王八哥东家的儿子。张葛要是跟着王八哥出了事,那倒霉的可就是王八哥了。” 原来如此。 祝秋心中了然,目光朝张葛看去。 双目无神、唇齿流涎、身体僵硬…… “是‘失魂症’。”祝秋淡淡开口。 她清冷的声音在一众寂静中格外突兀,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谢辞转过头有些错愕地看向祝秋,但祝秋眉眼认真而笃定,和谢辞对上视线的下一刻,少年勾起嘴角,不用言语便懂了她的心思。 “师父稍等。” 少年带着浅浅笑意地扔下这句话,下一刻,他转身脚下一踹,一条凳子便“嗖”一下朝横在楼梯下面的谄媚男人飞去!它四脚叉着男人一起划过地板,最后撞停在墙边,直接将男人叉困在墙与凳子之间! 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一瞬间就被凳子撞换了位置,就又见白衣少年借着踹凳子之力翻身一转,如空中绽开一朵白莲,以飘逸之姿踩着楼梯扶手直接腾空跃到二层,下一脚直接踹向王霸。 如小山般的壮汉却被这一脚直接踹飞,少年接了他的班,一只手反扭过张葛的胳膊,直接将张葛压在二楼的栅栏之上! 只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连王霸都拦不住的张葛,此刻便像砧板上的鱼般任谢辞收拾,纵使脚下再使力,也一步都再没往前走。 客栈众人都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被踹飞的王霸更是瞪大眼睛,看着白衣少年眼中升起一阵惊恐。 而这吸引了全部人目光的俊朗少年却不屑任何人的称赞,只在一片注视中邀功般将目光落向神色平淡的祝秋。 他轻笑:“师父,逮到了。” - 张葛昏睡在客房里。 祝秋收起针,转身朝客栈掌柜道:“好了,他暂时不会再醒了。他此前可有旧疾?” 还不等掌柜说话,王霸着急抢道:“没有没有,什么旧疾都没有,他身体好得很,不然老爷也不会让他跟着我出来走镖了!” 掌柜也点头:“是呀。而且客官,他这模样确实和之前失踪的人一样。那些被妖怪抓走吃了的人都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痴傻了似的直直朝深山里走去,一股牛劲儿谁也拦不住,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妖怪……阿朗山有吃人的妖怪,这件事祝秋在洈城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现在真让她碰上了。 她不会除妖,也不打算除妖,但这人如今失了魂,与病人无异。 既然是病人,她便得救。 祝秋于是开口:“他如今是失魂之症,只有回魂丹可解。此丹我——” 嘭! 一声巨响忽然打断了祝秋的话。 房间门被狠狠推开,祝秋看过去,是个四十多岁、八字胡、身材稍壮的红衣男人。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声“我的孩儿”哀嚎下去,抱着张葛看了半天,才转身怒目而视。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大夫也不请,还不把我儿送去医馆,你们是想逼死我儿吗?!” 这一声喝下,掌柜吓得腿软:“张大人息怒,我我我喊得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儿——” 王霸着急地一把推开掌柜,指着祝秋慌忙道:“张头儿,这儿有个医师,属下瞧着她懂些医理,说只要有什么,什么‘回魂丹’,便可救公子!” 他以为这样能让张大人平息怒火,但不想这张大人更是看废物般痛心疾首道:“回魂丹回魂丹……我不知道回魂丹吗!东桥的老乔不知道回魂丹吗?!谁不知道这东西能救这病,可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炼回魂丹?便是有,还能在阿朗山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你真是一点脑子都不动!” 张大人说着看向被王霸指着的祝秋,他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轻蔑,还未开口,谢辞就挡在了祝秋面前。 白衣少年浅笑吟吟,说话语气客气的很:“大人慎言。我们行医的讲究病从口入、灾从口出,公子现下已病卧床榻,大人可别不小心又说了什么便宜话,再招上灾就不好了。” “……” 此话一出,那掌柜的神色一变,惶惶朝谢辞看去,却见这白玉郎君态度守礼,面容和煦,一副翩翩公子模样,雅致的很,似乎真是在好心提醒对方。 难道……不是威胁?是他品错味儿了? 不止掌柜的摸不着头脑,张大人也一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谢辞。 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没什么恶意,但那少年的眼眸又隐隐闪过冷意,他看不真切,只觉背后一毛。 那是 11. 第 11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鬼仙鬼仙,鬼手医仙。 祝秋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号了,现在忽然又从别人口中听见,反而有些陌生的感觉。 张大人闻言眼睛一瞪,嗖一下转过头又将祝秋细细打量了一番,神色犹疑不定,开口道:“祝医师当真是鬼手医仙?” “……当年的确有人这样叫我。” 张大人眉头又一皱:“那、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祝秋摇摇头:“一个称呼而已,难道我不被叫鬼仙,我便不会炼回魂丹、不能救人吗?” 张大人一噎,这下他虽然没见过鬼仙,但心里反倒信了。 这些年来,他张岿在阿朗山能当地头蛇,可出了阿朗山,再北上几座城,他便是吼两嗓子都没人理他。能人异士太多了,他心里明镜似的,自然也更明白能从这群能人异士中闯出个名号来的鬼仙能有多神。 而在这些传闻中,无一不说鬼仙脾性淡然,不逐于金银名利,只心怀苍生,济世天下,好似活神仙。 他原先还不信,可现在一看,还真觉得祝秋就是鬼仙。 这性子也太像了!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张岿是个识时务的主儿,眼见面前八成真是座大佛,哪里还管什么刚才冒犯不冒犯。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还躺在榻上,他抿唇,朝旁边的王霸和掌柜摆摆手。 “你们先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走了,房间里就剩下躺着的张葛、站在地上的祝秋、谢辞、裴玄歌和张岿五人。 至此,张岿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张老脸泪眼朦胧: “是张某有眼不识泰山!祝医师救救我儿吧!” - 祝秋把张岿扶起来,说出了刚才被他进来所打断的话。 “回魂丹我自然可以炼,不过须得用刚采下一个时辰内的葛落草才行,”说着祝秋垂了垂眸,“往年倒好说,只今年天降大雪,不知道采不采得来葛落草。” “这——”张岿一顿,神色有些为难,“祝医师有所不知,今年不仅大雪,这两个月更因为山中有妖,山脚一片迷雾,上去的人都再没回来过,所以……” 谢辞了然:“所以其实阿朗山已经两个月没采葛落草,往外输运的都是存货?” 张岿叹一口气:“我这也是听当地府衙说得。毕竟葛落草一个时辰便失水干枯,输运出去的都是干货,所以用点存货倒也还好。” 裴玄歌还在旁边扇着扇子:“朝廷没有派缚妖司的人来弑妖吗?” “派了,但听说半路被曹水县的大妖拦下了脚,说是曹水县的祸事比我们阿朗山的严重得多,得先处理完曹水县才行。” “缚妖司就不能再派一波人?” “唉,人手不够啊。从去年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妖少见,小妖却不断,把人从这儿折腾到那儿,从那儿又折腾到这儿,事不严重,却没个闲时候。连带着我们镖局生意也差了不少,如今大雪,更是难走镖。” 祝秋两年未下山,洈城也没有妖,一直不知这两年竟然是这幅光景。当年她出山游历的时候,妖很少见,几乎走好几个城才能听说那么一个。 但无论如何,如果要救命,新鲜的葛落草便少不得。 “那缚妖司的人还得几日才来?” “少则五七日,多则半月一月也说不准啊。” 祝秋垂眸,思索半晌道:“那我便去摘。” 此言一出,裴玄歌挑了挑眉梢,张大人眼睛瞪得铜铃大,只谢辞神色不变,心里早就猜到祝秋会说这种话。 没人比他更了解祝秋。 平日里吃馒头野菜也可以,盖棉都快没有的旧被也无妨,但如果是为了救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祝秋也去。 张岿眼睛一转,连忙起身行拜礼:“祝、祝医师竟有此等大义,张某佩服!既如此,张某便让王霸一同前去护着祝医师!” 祝秋无所谓,裴玄歌却在旁边一哂:“诶呀张大人,就王八哥那三脚猫功夫,两下就被我们小谢公子提溜起来了。不是我说,张大人还得多多培养些人才才是。” 张岿闻言脸色一绿,谢辞却立在旁边,淡笑道:“谢某不过凭运气罢了。王兄魁梧奇伟之姿,如若能一同前往,必定大有助益。” 祝秋有些疑惑,抬头朝谢辞看去。 印象里,他还是第一次提出别人可以相助于他。 那王霸有如此大用? 祝秋不觉得,刚才她才见谢辞轻轻松松便制服了王霸扯都扯不住的张葛。 但既然谢辞这样说,祝秋也就任他说了。 或许是她没发现王霸有过人之处呢。 裴玄歌听谢辞的话没吭声,眼神多了些玩味。而张岿没想那么多,只觉谢辞这人说话不错,看来刚才那“灾从口出”之语也是善意提醒,剩下是他多想了。 张岿于是笑笑,连忙附和:“小谢公子说的是。” - 失魂症最好能在三日内治好,否则即便就回来,也容易神志不清,人变痴傻。 但张葛失魂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如果立刻出发再去深山,夜路难走,鬼魅又多,实在太过危险。几人合计一下,便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于是次日清晨,公鸡都才叫,祝秋、谢辞、裴玄歌和王霸就站在了客栈门口。 王霸一身软甲,手拿弯刀,一副莽夫做派。裴玄歌还是一身玄色道袍,金丝绣着麒麟的腰间别着一柄黑剑。谢辞和祝秋则截然相反,皆是一身白色长衫,没什么装饰,谢辞腰间同样一把剑,而祝秋则拄着一把“长灯”。 除了谢辞,裴玄歌和王霸都有些好奇地看着祝秋手里的“长灯”。 其实说是长灯也不尽然,它高出她半头,青白色杖身光滑锃亮,莹莹如玉。而顶端则凸出来一节精巧镂空的长枝,枝头挂着一盏像灯似的玉笼,随着祝秋的手慢慢晃悠,有点沉,里面黑乎乎看不清,让人觉得是裹着一团雾气。 “这是个什么东西?”王霸皱皱眉,扛着他的弯刀绕着祝秋转了两圈,“老子混迹江湖也十多年了,还从未见过这种怪玩意儿。” 裴玄歌则颇有兴趣:“这……难道就是太玄灯?” “太玄灯?” “嘿嘿,王八哥又不知道了吧?那可是上古神器。传闻其杖如莹玉,仙气流溢,灯中则束有世间至纯至暗之沉雾。此雾乃古神梦中散出的一缕神力,散尽可让人间三日不见天穹,什么星星啊太阳啊月亮啊 12. 第 12 章 《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全本免费阅读 雪霁晴日,银地映光。 一片银白之间,乞丐模样的小童趴在地上手死死抱着祝秋的脚,黑泥抹在袍摆上,很快就将祝秋的衣服染上污渍。 祝秋一怔,还不等她说什么,却见旁边王霸已经拎小鸡仔般拎起小童,吐沫星子飞溅:“你个小兔崽子——嘶,怎么有点眼熟?” 那小童呜咽着,王霸皱皱眉,也没在意,又继续道:“管他娘的呢,反正莫要妨碍老子和祝医师的正事,快滚!” 说着便要一把把他远远摔开,祝秋眼眸稍垂,这才开口:“住手。” 王霸闻言看了她一眼,没吭声,但手中力气不减。 下一刻,站在祝秋旁边的谢辞便悠哉伸手,一把按住了王霸的手臂。王霸手臂一顿,悬在半空,想挣开,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了! 抬,抬不上去。 落,落不下来。 他单手可拎一石的粗壮手臂在少年一掌之间再动弹不得! 这是何等臂力? 王霸有些惊恐朝谢辞看去,就见少年嘴角勾着笑,明明语气和气礼貌,眼中却带着只有王霸能看见的嘲弄之意:“王八哥,家师说‘住手’,那就还是停下来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你放手!” 谢辞耸耸肩,松开手,王霸胳膊一颤,冷哼一声,把那已经吓得噤声的小童不轻不重地扔在地上。 乞丐小童摔在祝秋脚边,祝秋这才俯身将他扶起来。 她的手凉,但乞丐小童的手简直是冰,在触碰到祝秋时瑟缩一下,看着祝秋有些胆怯,但还是带着哭腔再次开口: “仙子,求您把法器借给我去救师父吧!如若能救出师父,阿丁来生——啊不,今生,今生就给仙子当牛做马!” “……我不需要你为我当牛做马。” 祝秋摇摇头,手朝他脚腕的黑雾一挥,那黑雾便散开,丝丝缕缕回到了太玄灯内,重新慢慢涌动着。 “你为何想要我的法器去救人?”她又问。 这个叫阿丁的小乞丐抿抿唇,低下头:“我……我在客栈门口听见你们说它了。它定然是非常厉害的法器,如果我能拿到它,我便一定能救下我师父!” “那你为何要偷?” “我……我没偷!我是借!我还花了钱的!” 钱? 祝秋思索着看向王霸手里那三文钱。 阿丁有些气馁:“我只剩这些钱了……虽然不多,但这真的是我全部的银钱了!我只是怕你们瞧不上这三文钱,怕你们不答应……” 祝秋摇摇头:“不问自取便是偷。莫说三文钱,就是三锭金子,也是偷。” 阿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裴玄歌倒是在旁边来了兴趣,拿扇子敲了敲阿丁的脑袋:“小子,你师父怎么了?还要你去救她?不会也被那吃人妖怪带走了吧?” 阿丁一懵,张大嘴巴哈着白气:“你、你怎么知道?!” 裴玄歌也一怔,他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还歪打正着了。 “那你师父人呢?” “她……她已经失踪两日了。我想过去山里,但无论如何我都穿不过那迷雾,更别说上山。” “两日啊……” 裴玄歌拉长语调看向祝秋。 祝秋点点头:“若是失魂症,两日还有救,只是得找到人。” 谢辞紧跟着开口:“师父,人既然都失踪了,那那些人会不会是在妖怪的老巢里?如果确实如此,我们或许还能一救。” 他话音落下,还不等祝秋说话,阿丁便两眼一红,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跪下:“各位仙人!救救我师父吧!我可以死,我可以死!但是、但是我想师父活下去……” 他说着便啜泣起来。 悲恸声响在安静的雪地里,谢辞闻言转过头,第一次认真看着阿丁。 直到祝秋开口。 “好。” - 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祝秋的手指,祝秋看着面前给她细心擦拭着手上灰尘的少年。 他低着头,目光专注落在祝秋的手上,垂眸时碎发随风散开,为他增添两分少年潇洒的意气。 直到他重新抬头,眉眼带着干净笑意:“好了。” 祝秋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扶起阿丁时沾染的灰尘已尽数被擦去,它被少年轻轻捧握着,暖意渐增,没了刚开始那么凉。 祝秋轻轻“嗯”了一声,把手从少年手里收回来。她比少年矮些,不仰头便看不见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前面几步远处传来王霸的催促声:“诶!你们还走不走,磨磨蹭蹭!” 裴玄歌则敲着扇子意味深长地看着祝秋和谢辞。 两人跟上去,后面还带这个小尾巴。 阿丁红着鼻头抬头问:“仙子也是哥哥的师父吗?” 祝秋看了看阿丁,“嗯”了一声。 阿丁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 “仙子和哥哥的感情真好,会让阿丁想起师父,”他说着低头回忆起来,“阿丁的师父对阿丁也很好,阿丁从小没有父母,是师父带着阿丁长大的。师父就是阿丁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啊,仙子和哥哥知道‘家人’是什么吗?” 家人? 这对祝秋而言也是久违的词。 两年前,她和萧泽在京城,正赶上京城的花灯节,满城星星点点的灯河一望无际。他们在明月楼买了紫丹莲花酥,要穿过灯市才能回客栈。 半路经过一处面具摊,萧泽兴趣一起,举起两个面具,他自己戴一个,给她脸上也挂了一个,笑着说好看好看,要买,惹得摊主也笑。 摊主说:“这是阿罗王和长虞公主的面具,正是一对有情人,配小娘子小郎君再合适不过喽。” “有情人?”萧泽还笑着,好像没反应过来。 祝秋理解,毕竟她也不知道什么是“阿罗王”什么是“长萝公主”,她与阿泽的区别只在于她不在意这些事。 但有情人显然不适合他们师徒俩。 于是她替萧泽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放回摊位,另选了两个面具,是只老兔子和小兔子。 摊主一愣:“啊,这两个面具大多是——” “家人,”祝秋接下话,很自然交了银钱,“家人会买,我知道。” 她知道。 当年道舟子便是送了她如此一个面具,告诉她这就是“家人”。 道舟子既送给她,她便送给萧泽。 师徒是家人,他们便是家人。 她把面具递给萧泽,十八岁的少年愣了愣,依旧笑着接过,说谢谢师父。然后第二天,他说去买紫丹莲花酥,就再一去不回。 于是她朝阿丁“嗯”了一声,轻轻道:“我知道。” 谢辞闻言顿了顿,抬眸看向祝秋,神情恍惚一瞬,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嘴唇轻抿。 王霸在前面一哼:“这是什么蠢问题?这世上哪儿还有人这都不懂?” 阿丁嘿嘿一笑,不太好意思:“阿丁没读过书,也没父母,是师父拿着树枝在沙地上教阿丁怎么写‘家人’,也是师父告诉阿丁家人就是‘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