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火》 1. 01 [] 何佩如拉开铁闸,剩余这道摇摇欲坠的木门形同虚设,屋内泛黄的灯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往里面一推,残旧的瓷砖地板上散落了数十个七歪八倒的玻璃酒瓶。 旁边久经岁月蹉跎的红色塑料啤酒箱里,只剩几枚随意丢弃的瓶盖。 何忠躺在破皮的沙发上,就算是昏昏欲睡,他的手里仍然紧紧握着没喝完的啤酒瓶。 何佩如对眼前的这一幕习以为常。 杂乱的屋内令她无从下脚,只能背着书包从玄关的区域开始清理。 过程中难免发出动静,紧锁眉头的何忠醒了过来,顺势将手里的东西砸了过来。 “哐当——” 酒瓶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何佩如的脚边。 她依旧面无表情,弯下腰把酒瓶捡起来放进塑料箱,继续收拾剩余的垃圾。 何忠完全没有因为何佩如主动打扫卫生给出好脸色,而是憎恨地瞪着她,骂道:“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指望你回来煮饭,搞个卫生又把我吵醒,你说你……” 相似的言论何佩如已经听过无数次,来来去去都是同样的内容,日积月累下来使她练就了隐忍的性格,并不打算说出任何一句驳斥的话。 何佩如把啤酒瓶统统放回塑料箱,再拿起拖把将溅落在地砖上的啤酒泡沫拖干净,客厅总算恢复了整洁。 她没有开口,洗干净拖把后径直回到了房间,她不关心何忠的态度和想法。 反正在何忠眼里,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何佩如打开灯,下意识拿起摆放在书桌的相框,隔着玻璃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心中充满了疲惫,只觉得喘不过气。 原本是年幼的她和父母挤在这个房间,依稀记得当初其乐融融的生活,然而去游乐场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她作为幸运者,从此和父母天人永隔。 以前对她慈祥和蔼的爷爷不复存在,留下的是嫌弃和厌恶,仿佛她才是那个肇事者。 每次被爷爷骂完,何佩如总是会假设如果父母还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人生想必会迥然不同。 如今的经历就像在反复提醒她,过去的美好如同肥皂泡里的幻境,戳破后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唯一幸运的是爷爷不至于把她从家里赶出去,在这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公屋里,还能有一个属于她的房间。 何佩如放下相框,现实的境遇使她忧心忡忡,她拿出手机,屏幕正好在这个时候亮起。 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 冯诗琪:[和你爷爷说了要交下学期的购书费吗?] 冯诗琪:[如果他又不愿意给你钱,我可以先借你。] 这两句话使苦涩涌上何佩如的心头,冯诗琪对她真心实意,她自然实话实说。 何佩如:[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回来之后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 何佩如:[算了下距离交购书费还有一段时间,我还是抓紧时间找份新的兼职。] 何佩如一直在离学校很近的茶餐厅做兼职,但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老板在今天结算工资的时候,告诉她不再需要兼职的员工。 事发突然,外加何佩如的课业繁重,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只能尽快找到下一份兼职。 冯诗琪:[说的也是,我也帮你看看有哪些合适的兼职。] 何佩如:[我正好也准备找找看,谢谢诗琪。] 何佩如不能指望别人可以帮她解决问题,更不能因此有所松懈,她要好好珍惜冯诗琪对她散发的善意。 她换好睡衣就侧躺在床上,开始翻看社交平台里发布的招聘信息。 刷到的招聘信息里要求全职居多,何佩如看得眼花缭乱,但是生怕会错过适合她的职位,仔细筛选出了部分。 只不过就算她现在联系了招聘的人,再快也要等到明天放学才能去面试,也不知道这些岗位还剩多少。 何佩如只能不断重复着把招聘信息截图下来的动作,直到她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清早醒来时手机依旧被她握住,何忠的鼻鼾声穿过门板传进房间,尽管时间还早,睡意已经伴随着嘈杂的声音散去。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何忠仍然躺在沙发,保持着昨晚回来时她看见的那个姿势,身着的衣物说明他整夜如此。 何佩如见怪不怪,迅速且小心翼翼地洗漱后,便背起整理好的书包准备出门。 她早上的胃口不大,通常是去学校的路上在路边的小店买一件面包或者西饼简单填饱肚子,她则会利用节约时间尽可能多去背诵单词或者课文内容。 何佩如走之前转过头去再看了眼何忠,接着打开门去上学。 连续上了两节课后,终于到了课间休息时间。 冯诗琪在老师转身走出教室后立即朝何佩如走来,她靠在桌子边缘,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说道:“昨晚和我妈一起整理了招聘兼职的信息,我把截的图都发给你了。” 冯诗琪做的如此细致,何佩如很难不为这份友情感动,她也赶紧拿出手机,不忘应声道:“麻烦你和阿姨了。” “我们是朋友,当然你能帮你就尽量帮。”冯诗琪不等她回答,抓紧时间给她介绍,“如果是油尖旺的游客区工资就会高一点,但是全天都会很忙,时间上也没有那么自由。” 何佩如赞成她的说法,点头道:“如果有合适的话,我可以放学之后立刻赶过去。” 冯诗琪继续道:“还有几间在中环或者上环的餐厅,虽然距离上远了点,但是综合下来兼职的工资更高。” 听到工资更高,何佩如的眼睛骤然变亮,说道:“我放学之后去那边看看,如果有餐厅愿意招我,那我的购书费就有着落了。” 何佩如打开地图,上面显示搭巴士过去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在她如今的境况下,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就算有白跑一趟的可能,她抱着最坏的打算,也还是选择去碰碰运气。 对她而言,相比起周围距离稍近的兼职,还是差不多翻倍的工资更具有吸引力。 而且她完全可以利用乘坐交通工具的时间做很多学习上的事情。 冯诗琪见她有了决定,问道:“等放学之后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不用啦,我可以的。”她双手合十,再次对冯诗琪表示感谢,“你一定一定要帮我谢谢阿姨。” 冯诗琪轻拍她的手,嘟囔道:“我妈她才不要你说谢谢,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吃饭就是了。” 她接连点了好几下头,答应道:“好,等我的购书费存得差不多就去。” “不过,你爷爷那边……”冯诗琪到底还是不放心,担忧地看着她,“如果放学以后他打电话给你,千万不要被他影响到你面试的状态了!” 何忠一直不同意何佩如继续上学,关于她的事情向来不闻不问,却相当清楚放学时间,有几次她刚踏出校门,手机铃声便随即响起。 只要接通,听见的就是何忠劈头盖脸的骂声。 她学会了屏蔽掉何忠的话。 何佩如趁着课间休息还剩几分钟,抓紧把冯诗琪发来的招聘信息确认了一遍,等到放学的铃声响起,她背好书包和冯诗琪示意,到学校外面的公厕换下校服后,匆匆忙忙地小跑到巴士站等车。 刚停下,开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何忠的来电,何佩如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通。 她没有机会开口,何忠开始责骂:“放学就赶紧回家煮饭,都不知道你天天这么晚回来是去做什么了!” 何佩如轻吸一口气,说道:“我没钱交购书费,要去做兼职。” “呵,没钱学什么别人读书?”她隔着屏幕也能想象到何忠冷笑的样子,“反正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她和何忠没办法沟通下去,干脆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何佩如要搭乘的那辆双层巴士迎面驶来,她在上层找了个位置坐下。 巴士在公路上疾驰,车窗外眼花缭乱的景色让她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思,随着车流驶入红磡海底隧道。她看见了隧道入口的红馆演唱会广告。 巨幅海报上最高档的票价,恰好是新学期购书费的一半,她怔忡地收回了目光,这时手机再一次接到来电。 又是何忠。 她没接,任由何忠的名字始终显示在屏幕上。 多半是看她还没有回家,打来电话催促。 巴士从海底隧道出来后,何佩如踏足港岛的次数屈指可数,高楼林立且山地为主,和填海造陆而来的平地错落有致,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巴士站距离她打算去的餐厅很近,何佩如走了两三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好在再陌生的地方,她都可以通过导航找到路。 餐厅的名字叫无恙,从中午开始营业。 门外的置物架上放置了菜单,何佩如站定后翻看了起来,看起来同样的食物,港岛比九龙半岛可以贵上两到三倍。 动辄三位数的价格令她心生怯意。 何佩如抬眸,发现出入餐厅的门边站了个女人,她知道自己看起来绝对不像是来消费的客人,和对方对视后略显局促,犹豫该如何开口。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不知所措,笑了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对上这副青涩的脸庞,余音不难看出她的年纪。< 2. 02 [] 何佩如放慢步伐,抬眸观察起周围依山而建的唐楼,从巴士站走到餐厅的道路都是斜坡或者楼梯,她和何忠住在红磡,那一带填海而来,基本是平地,对她而言港岛尽是新奇。 余音的温柔使何佩如的焦虑得以缓解,她有了闲情逸致关注其他,尽管知道无恙坐落在闹市区,但是当她瞄见街边的餐牌菜单,都忍不住再次感慨港岛的物价。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从无恙出来后,何忠终于没再打来电话,何佩如懒得去想回家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要是何忠有任何极端的举动,她反而有充分的理由寻求外界帮助。 偏偏平时对她造成的的都是算不上实质的伤害。 冯诗琪在这个时候给她发来消息。 冯诗琪:[现在什么情况了?去那些餐厅面试顺利吗?] 何佩如:[我只去了那间无恙,老板人很好,给出的条件也很丰厚,但是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 打下这段话发过去没多久,冯诗琪直接给她打来电话:“你现在在哪?” 她看了看窗外的街景:“还在港岛,我打算现在回去。” “好,那我们继续讲电话。”冯诗琪顺着刚才的话题,“我觉得没必要纠结吧,条件合适的话你可以尽快确定下来,不过你怎么没去其他餐厅看看?” 何佩如往来时的方向走,轻声道:“是因为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我和港岛格格不入……” 城市的繁华背后是无数何佩如难以触及的光景。 街头小吃和高档餐厅共存于同一条街道,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西装革履的白领在这里交融,比上遥不可及,但是比下绰绰有余。 她没再做无意义的伤春悲秋,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是读书,只有读书,她才可以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何佩如把余音提的那些可能性统统告诉冯诗琪。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巴士站,她坐上回程的巴士,车窗外的钢铁森林令她无法通过缝隙看见海景,大厦和唐楼共存的割裂带来眼花缭乱的感觉。 她继续:“我是担心做不好的话,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冯诗琪应道,“可是你想想,如果小费多的话,说不定你的购书费一个星期就齐了。” 想到匮乏的钱财,何佩如骤然清醒过来,顿时觉得她的怯懦和犹豫不值一提。 冯诗琪见她不说话,知道她肯定是听了进去,接着劝说道:“而且你不是还要存大学的学费,如果合适的话你也可以继续在那里兼职。” 此时巴士驶至隧道入口,何佩如终于窥见了一角海港,繁华且遥远。 她喃喃道:“你说的对,我没必要想那么多。” 何佩如挂掉电话后看着封闭的隧道出神。 不知道她还要跑多久,才能逃出那个不见天日的家。 她目前还没有能力脱离这个家,也支付不起在外面租房的费用,而且何忠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她只想减少和何忠发生争吵或者避免产生冲突的几率。 更何况就算有其他亲人的存在,爷爷平日里这副样子,何佩如知道是人都会选择和他们断绝来往。 她太早认清现实,知道与其对外界抱有期望,还不如靠自己。 何佩如从巴士下来后,难得多出来的空余时间令她停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哪。 巴士站人来人往,难免会遇见认识的人。 “佩如!” 何佩如闻声抬头,是住在同一栋公屋的伯伯,应声道:“李伯好。” 李伯知道何忠的秉性,自然对何佩如心生怜惜,细声细语提醒道:“准备回家吗?我在半个小时之前看到你爷爷拖着箱啤酒上去,你最好……” 她瞬间明白李伯话里的意思,无奈笑道:“谢谢李伯,我还是晚点再回去吧。” 李伯点点头:“唉,和他住一起你太不容易了……” 何佩如轻轻咬唇,抬头看向家所在的那栋楼,明明每家每户都散发出星点光亮,她只能感受到屈指可数的归属感。 而且组成这份情感的善意通常来自像李伯这样的邻居。 她收回目光,和李伯示意后便往反方向走。 何佩如每天回家之前都会去社区的公共浴室洗澡,既可以节省家里的水费支出,又可以减少走出房间的次数,尽可能避免和爷爷接触。 全靠这些基础设施才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洗澡的过程中何佩如回忆了一遍和冯诗琪聊到的内容。 她知道就算余音给了三天时间考虑,但是再怎么说,既然心中有了决定,就不应该拖沓下去。 只有尽早存够购书费,才能有余裕的资金去考虑其他。 接着何佩如前往不远处的公共图书馆,免费开放到晚上十点的自习室是她的避风港。 找到位置坐下后,她立马给余音发消息。 何佩如:[音姐,我考虑好了,明天开始就可以去无恙兼职。] 余音:[好,明天过来先熟悉情况,具体的我们到时候再确定。] 何佩如:[好的,谢谢音姐。] 何佩如这时才真正松一口气的感觉,她鼓起勇气跨出了自定的条框约束。 - 第二天。 何佩如在课间休息就把决定告诉了冯诗琪,免得放学的时候走的匆忙,从而忽略了她。 即使冯诗琪很想跟着何佩如去无恙看看,但是也清楚她初来乍到,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影响到余音对她的观感,于是作罢。 只能告诉她:“你就放心去做兼职吧,我妈说她联系了社区的义工,让他们盯着你爷爷,别让他影响到你。” 难怪昨晚回到家,何忠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胡乱斥责她,她当时还觉得奇怪。 何佩如心中泛起酸楚,抿唇道:“等我存够钱一定要请你和阿姨吃饭,不准拒绝!” 下课的铃声响起,何佩如没再特意去换衣服,而是直接坐上了过海的巴士。 她沿着昨天走过的路来到无恙门口,抱着紧张的心情推开门,余音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到她,笑道: 3. 03 [] 何佩如的第一天兼职非常顺利。 后面来的客人不仅对她和颜悦色,就算是她在流程上略显生疏,客人也不会催促,而是面露微笑地耐心等待,一度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这是她在茶餐厅打工的时候几乎不会有的体验,过去多的是嘈杂和不耐烦的催促。 何佩如刚换好衣服出来,余音上前和她一起往外走,说道:“第一天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往后的日子你就放学之后过来上到七点,周末的排班我们手机里确定。” “我还担心会手忙脚乱。”她抿了抿嘴,“周末的话我全天都可以过来。” 她们几步就走出了餐厅,余音看到停在路边的跑车,告诉何佩如:“这些车的车主都是对面或者隔壁酒吧的常客,目前为止没听说过有奇怪的人。” “不过很多时候都是你下班之后才来光顾,要是见到的话就当普通客人对待就行。” 无恙已经开了好几年,余音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可以看出何佩如的紧张。 于是多说了几句安慰她。 何佩如自然感受到余音的用意,告诉她:“下午确实有遇见去酒吧的客人在外面停下,对我还挺客气的。” 余音颔首:“嗯,我就觉得你是可以处理过来的。” 变相算是被夸,何佩如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余音的态度给了她极大的自信,站在接待台后发现酒吧的人声鼎沸和餐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驻足于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对四处满是新奇。 再次印证身边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巴士上,何佩如接到了冯诗琪的电话。 “佩如,要不要问一下你爷爷愿不愿意帮你申请学业资助?”她算准时间打来,尽可能长话短说,“他愿意的话,你就可以轻松很多。” 何佩如知道每个学年都可以申请购书费这方面的资助,只不过她以前不是没有和何忠提过,但是到最后不了了之,也导致她从来没有申请过。 她答道:“看样子我爷爷不一定会……” 冯诗琪游说道:“我妈说她和几个邻居跟社工说了他一顿,不至于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帮你解决吧。” 何佩如和何忠的关系本来极差,要是何忠拒绝,似乎也是她意料之内的情况,便松口道:“好,我晚上回到家试试问他。” 何佩如看着手机里冯诗琪发来的资料,电子表格里所注明的条件她都符合,麻烦的是不仅需要监护人的签名,而且资助只能发放到监护人的银行账户。 这些硬性条件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 何佩如比平时早了半个钟回家。 难得何忠今晚没在喝酒,看向她的眼神比平时少了几分厌恶。 稍显温和的态度令她决定要试着问出口:“爷爷,可不可以帮我申请学生资助?” 何忠下一秒换回那副她熟悉的表情,只见他鼻孔喷气,说道:“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帮你签的,申请资助?你不觉得丢人我都觉得丢人。” 果然,因为她相信何忠会有改变,才会产生刚才的那些错觉。 她为什么会觉得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何忠? 何佩如没再吭声,握紧拳头回到了房间,没再提过与申请资助有关的事情。 她大不了继续靠自己。 - 余音知道何佩如的情况,又因为是兼职,于是做出通融,一周给她发一次工资。 不知不觉两三周过去,她在无恙的兼职愈发熟练,也终于存够了购书费。 把钱存进自己的银行账户后,何佩如心里的那颗石头才算是彻底放下。 这时临近暑假,周围的同学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假期计划,何佩如只希望接下来在无恙打工可以更顺利。 课间。 何佩如和冯诗琪正在讨论着数学题,班主任走到她的身旁,低声说道:“刚才收到通知,新学期的资助已经发到你的监护人账户上了,回家以后可以确认一下收到没有。” 她错愕地指着自己,问道:“我的资助?” “对的。”班主任点头,告诉她,“根据提交的资料看,是你的监护人申请的。” 何佩如怔忡,在冯诗琪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赶紧答道:“知道了,谢谢老师。” 班主任转身去通知其他人,冯诗琪立马说道:“会不会是老师搞错了?” “我不知道。”何佩如还有些恍惚,“爷爷应该不会申请这些吧?上次我问他,他还说申请资助丢人……” 冯诗琪有所耳闻,提议道:“不然你今晚直接问他?那就知道真假了。” “我今晚问一下吧。” 何佩如更倾向于班主任搞混了,于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 深夜推开家门。 何忠坐在沙发上,脚边堆了两箱他平时喝的啤酒,茶几上摆了几个饭盒,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烧烤。 何佩如原本压下去的不安,再次在心头泛起。 她的动作顿了顿,试探着开口道:“老师说我的资助发放到你的账户上了,收到了吗?” “你不会想我把资助给你吧?别这么天真。”只见何忠抬起头,看着她嗤笑,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你既然要读书,人又住在这里,我都没叫你交租,想办法搞点钱也不行?” 何忠的话里尽显无赖,何佩如的血压骤然升高,连带着呼吸也不顺畅。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庆幸兼职赚来的钱一直有收好,不然要是被何忠翻到,恐怕早就进了他的口袋。 这个事实使她浑身上下布满阴霾,却又无可奈何。 担心冯诗琪知道后会气的不行,第二天何佩如回到学校才告诉她昨晚和何忠的对话。 果不其然,冯诗琪气的咬牙切齿,眉头紧皱:“会不会是和你爷爷厮混的那些人教他这样做的?他真的太过分了!” 何佩如手里捏着刚发下来的成绩单,就算上面的结果说明她有多优秀,眼下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叹了叹气:“也许吧。” 她已经很努力,试图用成绩让何忠打消让她辍学的念头。 结果何忠不想她继续读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觉得不值得。 也就是说,无论她做什么都白费心机。 冯诗琪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建议道:“学校那边好像是有权利追回资助的,你要不要和老师说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 “就算是这样……”她用力咬住嘴唇,对这件事却无能为力,“除了追回,对他好像也没有实质的惩罚。” “那你兼职赚的钱记得去银行存好,不要被你爷爷……”冯诗琪哪不懂这个道理,只能替她想办法,“拿走了。” 她拉开书包看了眼,应道:“我有随身带着钱包,等放学之后就去存好。” 何佩如经过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消化,自认掩饰的很好,以为何忠的做法不再会对她造成伤害。 可是当她放 4. 04 [] 何佩如终于回过神来,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的画面。 倚靠在门边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要不是确认过打火机已经不在口袋,她差点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当作梦境。 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冲动的驱使下做了什么。 何佩如不禁在心里捏了把冷汗。 这枚打火机本应该藏匿在床下的收纳柜里,她刚才的念头太可怕,实在不适合随身携带。 还好这个物件不算重要,只是当初父亲随意放置在家里,她后来发现才收了起来。 不然如果被何忠看见,他肯定会拿去卖掉,然后用得到的钱去买酒喝。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及时出声,何佩如险些就要酿成大祸,她有些懊恼。 也说明她不适合留着打火机。 但是她不仅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朦胧,就像隔了一层雾。 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而对方偏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的人。 何佩如甚至忘了说谢谢。 只记得那道颀长的身影,想来多半是酒吧的客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对方。 这个时间无恙的客人多了起来,不断有新的餐具送进来,她没再往下想,赶紧洗掉脸上的泪珠就继续清洗餐具。 冷静下来后,何佩如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 她的人生不能被何忠影响,绝对不能再冒出这样的念头,最终伤害的是自己和对她好的人。 她要竭尽所能过的更好。 何忠没想过要掩饰他的所作所为,像是完全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任何不妥。 何佩如回到家,看见的是沙发旁边又多了几箱啤酒,她满心憎恨,但也只是用平静如水的目光看了何忠一眼。 反正说多无益。 何忠却拎着啤酒瓶对她冷笑,说道:“读书也好,拿到的资助够我买不少啤酒了。” 她没打算再指望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径直走回了房间。 - 何佩如的生活还在继续,隔了差不多一周,余音又让她去后厨帮忙。 她沉浸在流水和餐具的冲刷声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他动静。 “嗯?”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嗓音,“是你啊。” 何佩如迟疑地抬头,男人站着的位置逆光,她只能靠着身型辨认道歉:“你是那天……” 顾兆谦没有否认,落在她的眼中相当于默认,轻声道:“那天谢谢你。” 他不以为然,问道:“看你年纪挺小的,还在读中学?” “对。”始终是面对陌生人,何佩如不敢交代得一清二楚,她犹豫了一下,“在读中五。” 顾兆谦继续问道:“做兼职赚零用钱?” 她也不管男人能不能看见,下意识地摇头:“是赚生活费。” 何佩如这段时间的心情到底是不太好,凭空出现倾诉的豁口,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尽管男人像是随口一提,但是她想好如果对方再问下去,并不打算继续回答。 还好,他没再开口。 何佩如瞄见不远处的男人指尖里夹着猩红的光,恰恰被缓慢飘过来的烟雾呛到忍不住咳嗽。 顾兆谦把烟点燃之前特意观察过,原本烟雾不是往她的方向吹,但是没有预料到其他连通后巷的门有人进出,由此带起了一阵风。 他把烟掐灭:“抱歉。” 这根烟落在何佩如的眼里,瞬间变成了同等价值的货币,她猛地摇头:“没关系的,不用管我。” 顾兆谦挑眉,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换作别人只会觉得他的做法体贴,并且随即表达感谢,她表露出的却是抗拒。 不过其中的内情与他无关,他自然不会多问。 看到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不锈钢圆盆,顾兆谦转身走回了酒吧里面。 崔浩年看到顾兆谦回来,问道:“抽根烟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他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答道,“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十几岁的小妹妹丧气到无惧生死。” “噢?”崔浩年沉思片刻,认真答道,“这个年纪要么和家人吵架,要么和同学有矛盾,也可能有更复杂的原因。” “不知道,算了。”这样私底下议论别人并不礼貌,顾兆谦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还是想想我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你还想怎么办?”崔浩年帮他加了点酒,“当然是把你家老爷子手下那些产业抢过来,不然如果真被他外面养的那些上位……” 顾兆谦将玻璃杯放回桌上,里面的冰球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往后一靠,嘲弄自己:“说的也是,不然哪天被赶出家门还要投靠你了。” 崔浩年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笑不出来:“别开这种玩笑了。” - 转眼已经步入暑假。 何佩如在无恙兼职遇到的每一个人,对她散发出来的全是善意。 余音当初和她介绍的时候显然是有所保留,每次兼职下来收到的小费,都比她所预估的要多不少。 看着银行账户上不断变多的数字,她发自内心感觉过的比以往要轻松很多。 何佩如这段时间没去后厨帮忙,在无恙外面的接待台时,四处张望也没有看见与后巷碰见的那个男人相似的存在。 也许他只是其中一个好心的过客,她不应该想太多。 余音现在给她交代工作也简洁了许多:“阿如,今天你去后厨帮忙。” “没问题。” 反正也轮不到她给无恙专业的厨师打下手,进厨房只会碍手碍脚,好在她现在还挺喜欢独自待在后巷的感觉。 更何况可能是何忠心虚,也可能是冯诗琪把来龙去脉告诉她妈妈后,街坊邻里责备了他一顿。 就算爷孙二人依旧两看相厌,何忠最近倒是不骂她了。 何佩如这段时间过的再好不过。 她正要往更衣室走,余音又说道:“对了,尖沙咀的分店准备开业了,到时候你可以在那边兼职。” “好呀。” 余音之前就告诉过她正在筹备的分店地址,离她学校很近,可以省下不少乘坐巴士的钱。 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何佩如和平时一样坐在矮凳上,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突兀的声音。 打火机点 5. 05 [] 秋去春来,时间转瞬即逝。 再难捱的过往,还是随着年月流转释怀。 何佩如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跌宕崎岖。 幸运的开端是冯诗琪的帮忙,她才有机会去无恙碰碰运气,进而才能遇见余音。 无恙使用的食材品质上乘,外加口味出众,累积的客人越来越多,于是有了开设分店的计划。 余音知道她工作有多认真,顺带着为她考虑,有意交部分尖沙咀分店的工作给她。 何佩如自然乐意至极,怎么看她都是受益方,在无恙的这份兼职可以延续她整个中学生涯。 只不过…… 她难免想起在后巷遇到的那个男人。 尽管何佩如对他一概不知,也许对方仅仅觉得她年纪小不容易,便多了几分关心。 但是就算知道对方是谁,对现阶段的她来说意义不大。 中学生涯往后的购书费再也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考虑大学的学费。 唯独好好读书,她才有真正脱离苦海的可能。 何佩如有余裕的资金后,第一件事是兑现和冯诗琪的承诺。 饭桌上,冯妈妈反复感慨何佩如的不容易,说着说着还眼眶湿润。 冯诗琪手忙脚乱抽了张纸巾塞给妈妈,无奈地说道:“哎呀,妈妈你这样会吓到阿如的。” “我这是开心。”冯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如终于不用再担心钱的事情了。” 她如释重负,同样笑道:“知道阿姨是担心我。” 只要何佩如可以保持住现在的成绩,考进理想的院校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她要变得更优秀,如果可以拿到奖学金和免费住宿的机会就更好了。 她的目标明确,付出的努力注定显而易见。 - 转眼何佩如进入大四。 她的大学生涯过的忙碌且充实,唯独是没有谈过恋爱,每当有人和她告白的,脑海里总会晃过那抹朦胧的身影。 明明遥不可及,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留在这座城市,她不过是由此来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何佩如接到了学院老师打来的电话。 梁文磊通常有急事才会以这个方式联系,她赶紧停下,走到一旁接了起来:“梁老师,请问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梁文磊带着商量的语气从听筒传了过来,“我们学院打算举行一个讲座,嘉宾已经确定好了,想问你有没有兴趣跟进和接待?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话音刚落下,她急切地答道:“我有兴趣!” 这样的机会算不上多,她完全没有犹豫。 港大每年都会邀请社会上的知名人士到校内举行讲座,也是认识何佩如眼中遥不可及的那些人的唯一途径。 就算需要准备的事情繁琐,可能占用的时间比较多,但她还是想抓住这个机会。 梁文磊继续道:“这个嘉宾不简单,如果对你印象好,外加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有个实习的可能。” “好的,我会好好准备的。” 很快,她收到了梁文磊发来关于嘉宾资料的邮件。 蒋奕辞。 这个名字她根本不用搜索,出现在不同新闻的频率使她耳熟能详,对方的威望让她望尘莫及。 何佩如默默暗示着自己不能怯场。 简单了解过梁文磊发来的资料,她记下上面写着的蒋奕辞助理的联系方式,斟酌着措辞准备接洽。 这两年她和其他同学接待过几位来开讲座的嘉宾,接触下来他们的脾气天差地别。 但是谨慎起见,她只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 蒋奕辞的助理叫黎家乐,何佩如从最开始确认时间到后面真正落实,都是和他接触。 这也是她意料之内的情况。 按照蒋奕辞的地位,愿意来开讲座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她现在要把本分工作完成。 - 讲座当天。 何佩如在约定的路口等待蒋奕辞的到来。 没过多久,一辆埃尔法商务车在她的面前停下,黎家乐先从副驾驶坐下来。 她和黎家乐商榷事宜的时候见过面,认出对方后,开口道:“黎先生。” “你好。”黎家乐朝她点头示意,接着后排的车门自动打开。 不用他提醒,何佩如也知道她终于见到蒋奕辞本人。 对方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贵气,只是当她对上蒋奕辞深邃的眼眸,心头莫名冒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蒋奕辞下车后,先朝她伸出手示意:“你好,我是蒋奕辞,你就是和我助理对接的那个学生吧?” 何佩如立即回过神来,赶紧甩开心中的杂念,回握住对方的手,答道:“蒋先生您好,对接的人是我,我叫何佩如。” 这个礼节性质的动作很快结束,蒋奕辞颔首,竟给她解释道:“这段时间在忙商界会议,所以就让助理和你对接,今天的安排和规划的不错。” “谢谢。” 没料到首先得到的是蒋奕辞的认可,何佩如只觉得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又道:“我是港大的毕业生,算起来我们是校友,不必太客气。” 何佩如顿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她记挂着后面的流程之余,又怕蒋奕辞觉得她不够礼貌,整个人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 而现在笑了笑,应道:“好的。” 这一天的时间安排的很紧凑,他们没再原地停留,开始往举行讲座的礼堂走。 蒋奕辞也比何佩如想象中要平易近人,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续的流程她一早就安排妥当,进行起来也相当顺利,只不过讲座刚结束,蒋奕辞就因为还有其他工作便匆匆离开,直接不用她送。 但还是给她留了一张卡片,却没有再说其他。 何佩如有些疑惑,手机里正好弹出梁文磊发来的消息。 梁文磊:[蒋先生刚才和我夸你安排的好。] 梁文磊:[我觉得你如果什么时候想找实习了,可以试试给他们集团投简历,我这边再帮你说一下。] 她自认负责的都是些普通且正常不过的流程,顶多就是确认的时候,多问了蒋奕辞当天的时间规划。 试过因此而被责骂多事,也试过因此得到夸赞。 她只能尽量把这些事做好,不然如果当中发生任何问题,最终都会归咎于她。 何佩如:[谢谢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 何佩如正要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学习上,却时隔几天再次收到黎家乐发来的消息,接待的工作明明已经告一段落,她抱着困惑点开。 黎家乐:[何小姐,请问您今明两天有时间吗?] 何佩如:[有,是有什么事吗?] 黎家乐:[事情有点复杂,当面说比较合适。] 黎家乐:[如果您不放心或者有所顾虑,我们可以直接港大见。] 何佩如感到奇怪,尤其是黎家乐说到这份上,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要是选择在学校里见面 6. 06 [] 听到这两个久远的名字,何佩如恍如隔世,这些年里偶尔会在心中默念,但是从未真正说出口过。 过了一会,她才完全消化蒋奕辞提出的这个问题。 何佩如睁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她的大脑快速运转了起来,蒋奕辞也不急着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瞬间她猛然记起蒋奕辞和母亲一样的姓氏,抬头时再次对上似曾相识的双眸,不由得再往下推想。 随即答案浮上心头,再次开口:“难道我妈妈和你……” 何佩如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张了张嘴,完全不敢往下说。 以蒋奕辞的能力,联系她见面之前肯定调查过,之所以会问她这么简单的问题,看来是想听她亲口确认。 否则,也不会大张旗鼓联系她。 蒋奕辞见她思考的差不多,给她揭示了答案:“你妈妈是我的亲妹妹,你是蒋家的外孙女。” 言简意赅地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又补充道:“当年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我们以为你和你爸爸妈妈一起……。” 阴差阳错下造成的误会,使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算是意料之内的答案给何佩如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在心中感慨了起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除了何忠没有亲人,偏偏是他们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母亲的名字特别,在这座城市七百万人口中重名的几率少之又少。再往下推敲,蒋奕辞和蒋忆言这两个名字显然是花费不少心思起的。 何佩如顿时思绪万千。 这时,服务生端着餐盘在桌旁停下,问道:“请问是哪位的苹果汁?” 蒋奕辞示意放在她的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果汁和气泡水。” “谢谢。” 她就近喝了一口气泡水,口腔中的二氧化碳令她的脑子骤然清明了不少。 何佩如从未想过会凭空冒出一个舅舅,并且附带着整个家族都不是普通人,这是过去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她的反应平静,不是担心会空欢喜一场,而是得知母亲原本生长在那种可望不可及的地方,接踵而至的困惑凝结成迷雾。 其中那些她一无所知的内情汇集成复杂的情感。 何佩如有些不放心,设想当中存在误会的可能性,问道:“万一是你们搞错了呢?” 她问的没头没尾,不过蒋奕辞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安排做个亲缘鉴定。” 事实是蒋奕辞花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把她从出生开始,可以查阅到的资料统统看了一遍。 如此提议不过是想让她放下心来。 她同意道:“那还是做个鉴定吧。” 蒋奕辞已经认定了这个外甥女,但还是保持着克制:“没问题。” 他试着跟何佩如拉近距离,在黎家乐联系化验所的时间里,问道:“对你妈妈的事情了解多少?” 何佩如清楚记得父母是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出的意外,在那之前,从母亲那里感受到的都是温馨与数不尽的爱意。 至于其他,当时年幼的她没能等到蒋忆言说出口。 她摇摇头答道:“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可能她和我说过,但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忘了。” 何佩如最刻骨铭心的是蒋忆言的温柔,蒋奕辞的话里似乎暗藏着另一层意思,她试图捋清自己的思绪,问道:“我妈妈是为什么和爸爸在一起的?” 按她现在联想到的情况看,父母之间只可能是富家千金和普通人的故事。 蒋奕辞停顿片刻,答道:“因为爱吧。” 正因如此,蒋忆言才会坠入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从何佩如的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尤其是她单凭自己就变得这般优秀。 好像所有遗憾都随着时间流逝冲淡。 蒋奕辞继续告诉何佩如:“我会把你认出来,是因为你和阿言小时候长得长得一模一样,觉得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讲座结束之后我就着手去调查了。” 原来他当时走的匆忙,为的是这件事。 何佩如不由自主地觉得沉重,下意识想要逃避:“其他事情,等做了鉴定之后再告诉我吧。” “其实是想出了结果先让你自己安心,是吗?”蒋奕辞看透了她的想法,面上显露的是愧疚的神色,“没关系,我们可以随便聊聊,化验所那边还需要些时间联系。” 她只好点点头,毕竟如果安静下来,好像会陷入尴尬。 蒋奕辞便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读商科的原因?我觉得不像是你喜欢的专业。” 何佩如淡淡地答道:“商科相对更容易就业,我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 为数不多的接触下来,蒋奕辞最大的感受是他这个外甥女太懂事。 无可避免会过得很辛苦。 他的表情晦暗不明,长吁一口气:“以后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 在没有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何佩如做不到展望未来。尽管眼前的男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的亲舅舅,还是说道:“还是等鉴定结果出了以后再说吧。” 蒋奕辞知道她经历过很多,有任何顾虑都正常不过,他没有勉强,同意道:“好。” 黎家乐这时总算结束了接洽,朝何佩如说道:“何小姐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去做亲缘鉴定。” 她应道:“没问题,我今天没有其他事情了。” 三人起身往外走。 从餐厅去化验所的路程不远,何佩如从坐上车开始,就开始觉得忐忑不安。 不曾想她以为是学业或者实习有关的事情,到现在竟然告诉她和蒋奕辞是一家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使她对未来茫然。 蒋奕辞似乎铁了心要扫除她的疑虑,把抽血、收集毛发、采集唾液和刮取口腔细胞这些可以做鉴定的方式都安排了一遍。 这些流程很快,从开始到结束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接下来就是等最终的结果。 离开时,何佩如站在化验所外面,仰头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她顿时语塞,想不到应该怎么开口。 蒋奕辞看到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可以猜到她想说什么,于是直接回答道:“结果出来以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现在先送你回学校?还是……” 何佩如此刻更希望独处,想也不想就应道:“送我回学校吧,麻烦了。” 蒋奕辞颔首,很想对何佩如说没必要这么客气,但是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联想到外甥女这些年的遭遇,没再多说。 他和黎家乐一起从来时的路折返,把她送回了港大。 这个夜晚,她梦见了当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 也许是蒋奕辞想方设法加急,隔天一早,何佩如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亲缘鉴定的结果。 多半是他从黎家乐那里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事到如今,他们也没必要再通过黎家乐沟通。 蒋奕辞:[鉴定结果出了,我们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蒋奕辞:[昨天之所以让黎助理联系你,是担心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吓到你。] 她反复点开结果,再放大细看。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她却没想不到应该怎么回复。 胸腔被五味杂陈的情绪充斥,好像电视剧也不及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戏剧。 又过了一会,手机再次弹出新消息。 蒋奕辞:[阿如,我是你亲舅舅,以后我们是一家人。] 7. 07 [] 当何佩如知道此刻蒋奕辞就在外面,她顾不上回宿舍放下书本,而是直接转道往汽车停泊的方向走。 很快见到刚才电话里的人,她试图突破心中这道隔阂,咬了咬唇:“舅舅。” “先上车。” 蒋奕辞示意她坐上副驾。 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何佩如开始好奇先前不曾追问,母亲身上的那些往事。 她转过头去看了好几次正在开车的蒋奕辞,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收敛住面对外界的锋芒,现在只有寻常家庭面对长辈的感觉。 她终于开口道:“可以告诉我妈妈和爸爸的事情吗?” 何佩如没有过多记忆的好处,是蒋奕辞可以从他的角度无所不谈:“当年阿言和何毅在一起,其实你外公外婆都是不同意的,我们一致担心你妈妈不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但是拗不过她,你爸爸妈妈结婚后,几乎可以说是和蒋家断了联系,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只能说,何忠对你的所作所为我是一点也不意外。” 何佩如诧异地看向他,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其实蒋家完全可以照拂你爸爸妈妈,但是何忠说什么都不愿意,如果接受蒋家的帮助就逼他们离婚。”蒋奕辞越说越觉得苦涩,“后来阿言有了身孕,她的性格又软,能过下去也就算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按照他所说的这些话来看,更像是何忠的本性生来如此,以前之所以没有感受到,恐怕是父母咽下了那些难处。 难怪他会说蒋忆言因为爱才会跟何毅在一起。 光是这件事就足够沉重,何佩如不敢想到底还有多少伤心的过往。 见蒋奕辞没有往下说,她干脆尝试着转移话题,问道:“等一下……到了之后,我会见到谁?” 或许是早就已经接受事实,蒋奕辞说完这些后,很快调整好情绪,给她介绍道:“蒋家的情况不像外界所猜测的那样,亲戚之间的关系不算太复杂,不用担心。” 何佩如深吸一口气:“好的。” 她不敢轻信蒋奕辞的说法,两人的阅历截然不同,只不过归根结底,是她付出过的努力与敏感怯懦并不冲突。 汽车在两人的沉默中驶入了蒋家祖宅的停车场。 她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花园里有假山池沼,周边环绕着价值不菲的花草。再抬眸,蒋家祖宅的主建筑气派宏伟,另一侧还有宽敞的泳池,再往外便是海景。 何佩如在车内顿住,她的情绪看似没有太大波动,实则不知所措。 蒋奕辞帮她打开车门,多说无益,只能再一次说道:“别紧张,你的外公外婆都是很好的人。” 也不催促,而是趁着这个时候告诉她外公外婆的名字。 何佩如默默记下。 又想到既然已经抵达了蒋家祖宅,她继续待在车上只会是浪费时间,而且显得很不礼貌,赶紧下车跟着蒋奕辞往屋内走。 知道蒋奕辞的安排后,蒋耀宗和郑婉乔坐在客厅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为迎接何佩如作准备。 其他蒋家人要么还在国外或者其他地方,要么事发突然,短时间内赶不过来。 各有需要忙碌的事情,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最重要的是认祖归宗,他们先见到何佩如就够了。 郑婉乔指挥着菲佣打扫别墅二楼那个窗外风景最好的空房间。 原本这是蒋忆言的房间,当年她搬出去以后,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后来蒋家两位老人把剩下的东西收好。担心家里人会触景伤情,所以这个房间空置出来后,两位老人冥冥中觉得总有用处,也就一直放着。 如今意识到是命中注定,等着何佩如回来。 何佩如跟在蒋奕辞的身后进门,走到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用蒋奕辞提醒,她已经知道是谁。 往前迈了几小步,喊道:“公公,婆婆。” “你就是阿如吧……”郑婉乔长吁短叹,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真是命运弄人,还好你舅舅发现了……” 蒋奕辞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何佩如的肩膀,她立马反应过来走了上去,应道:“婆婆,我是阿如。” 郑婉乔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手抱住她:“对不起,我们都不知道……” 说着还哽咽了起来:“我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你的这些年过的太辛苦了。” 越往后,郑婉乔甚至是说不出话。 何佩如接收到的亲情在小学一年级画上了句号,此刻再次感受到这份陌生的情感,手足无措到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任由外婆讲她牢牢抱住。 蒋耀宗的情绪不像妻子那样外露,而是握着拐杖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先坐下吧,别都站着。”蒋奕辞恰到好处开口,告诉她,“那些事情我基本上告诉你外公外婆了,其他的以后慢慢说。” “好。” 她搀扶着郑婉乔坐下,好在她担心的那些场景都没有出现。 进来后舅甥二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位老人家身上,这时他们终于发现坐在另一边沙发的男人,他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团圆的画面。 何佩如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身着纯黑色衬衫搭配同色西裤,浑身散发着矜贵与不羁。 她正想转头去问蒋奕辞,就听见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答道:“刚才去公司找你,你助理说你有急事回了浅水湾,我就干脆过来看看。” 于是从蒋家两位老人的口中听到了来龙去脉。 “怪不得。”蒋奕辞应声,朝何佩如看了过来,“舅舅看着他长大的,叫顾兆谦,他大你七八岁,算起来你们是同辈分。” “如果觉得叫阿哥别扭,跟着其他人一起叫他阿谦也可以。” 说完他又看向这个叫顾兆谦的男人,问道:“你觉得呢?” “你都决定好了,我能有什么意见?”只见顾兆谦挑了挑眉,尽管可以听出来是在开玩笑,但是何佩如的心头却不由自主一惊,怯生生地望了过去。 随即顾兆谦与她对视,语气也正经了几分:“跟着其他人叫我就行,反正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用太客气。” “好,谢谢。” 她还是不敢松懈,小心翼翼地答道。 蒋奕辞想提醒她在家里用不着时刻保持着礼貌,又怕说出来会起反作用,也预料到她需要时间适应。 他索性把话题绕了回去,问道:“找我什么事?” 顾兆谦答道:“找你聊一下之前评估的那个项目,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合时宜。” 何佩如连忙摆摆手,着急地开口道:“我没关系的,不用管我。” 她的回答让顾兆谦拿起茶杯的手一顿,但也仅此而已,神色如常地拒绝道:“也不是什么急事,你刚认回来,当然是你的事情更重要。” “他说的没错。”蒋奕辞点头赞同,尝试抚平她心中的疑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舅舅现在先带你熟悉一下,等晚点还会安排其他事情。” 何佩如太渴望亲情,就算仍有担忧,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做法和提议,答道:“好。” 这会跟着蒋奕辞往外走,再一次清晰感受到蒋家祖宅到底有多大。 光是单独建在花园的洗手间 8. 08 [] 何佩如心中的忐忑和期待交织在一起,只不过褶皱并非简单言语就可以抚平。 到底跟蒋家人之间有着血脉牵连,她自然认定不应该把所想的这些告诉他们。 害怕好不容易感受到家的温暖,对她也足够好,却显得她无比贪婪。 她最害怕的是被误解。 此刻何佩如似乎可以把顾兆谦当作倾诉对象。 她略显艰难地开口道:“也不是担心……只是那种感觉,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无助和矛盾变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结,横亘在她的面前寸步难行。 顾兆谦没有为了安慰她而刻意说些空泛的话,反倒是提起了其他:“我听你舅舅说,你现在在港大读书?” “对。”她轻轻点头,“读大四了。” 他低声呢喃:“算起来你们差不多大。” 何佩如没有听清,转过头去问道:“什么?” “没什么。”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顾兆谦轻笑着打趣道,“光是这一点其实已经足够你横行了,很多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还不一定有你优秀。”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出了这个事实,偏偏是增加了话里的说服力。 何佩如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她的学历确实可以成为她的底气。 顾兆谦见她放松了不少,便继续说道:“蒋家的名头摆在这里,无论你有什么打算,可以确定的事不会过的如履薄冰。” 他的话彻底缓解了何佩如的慌乱,她抿了抿嘴,轻声道:“你人好好。” “我人好?” 他笑了笑,何佩如的评价不可置否,但也没再说话。 顾兆谦没有告诉她,之所以会说这些,其实是看着她这副样子不忍心罢了。 何佩如再次陷入沉默。 细想了一遍这些年的经历,她的运气其实可以说一直都挺不错的。 就算看起来过的艰难,但幸运的是她遇见的都是好人。 尤其是全因别人的善念,她才会有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尽管兜兜转转,但也还是迎来了属于她的人生。 “大小姐。”带着东南亚口音的粤语在这个时候响起,想来是蒋家的菲佣,接着又听见她说道,“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可以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 何佩如回过头,发现顾兆谦已经不见了踪影。 恍惚间,刚才的那番对话似乎未曾发生。 她从秋千上站起,对着身旁的菲佣道:“麻烦你给我带路。” “好的,以后就由我负责你的起居。”因为要带路,她走在何佩如的前面,自我介绍道,“我叫Sophia,大小姐也可以叫我姐姐。” 何佩如点头,多问了一句:“好,平时舅舅他们都是这样称呼你吗?” “是的。”Sophia有求必应,“他们都是看情况叫我名字或者姐姐。” 两人很快走回了屋内,何佩如看见里面空无一人,刚才却留意到停车场的车没有少,便问道:“舅舅他们去忙了吗?” Sophia的步伐一顿,答道:“蒋先生他们都在书房,如果有事情要找他们的话,我可以去叫他们。” 她赶紧摇头,又问道:“Sophia,你可以给我讲一下蒋家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 Sophia在蒋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对于蒋家的情况清楚不过,对于家庭成员的流动和变化,更是默默记在心里。 Sophia很有分寸地压低了音量,逐件事情给她讲述:“蒋先生上面有一个哥哥,大约是三十年前和他的妻子移居加拿大,后来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一家人回香港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蒋先生则是至今未婚,我们也没看到过他带人回来,这方面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现在蒋家的工作主要有蒋先生负责,蒋老先生的话会在一些更重要的场合出现,另外有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就会交给蒋家的旁系亲戚。” “蒋老先生和蒋老太对所有蒋家人都一视同仁的严格,基本上都不会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何佩如边听边点头,蒋家的内部情况果真和她想象的豪门截然不同,怪不得无论是蒋奕辞还是顾兆谦,和她强调的都是一样的话。 到时再次显得她多虑。 Sophia带着何佩如进了属于她的房间。 里面布置的很温馨,可以看得出他们在最短的时间给她打造出了一个最舒适的环境。 她顿时不知道应该先从哪看起。 而蒋奕辞多半是私下交待过Sophia,她没有不识趣地问东问西,而是领着何佩如使用了一遍房间内的设施。 结束后,Sophia没再留在里面,往外走的同时不忘说道:”大小姐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叫我,我先下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在靠近阳台门的沙发坐下,应道:“好,谢谢。” 房间里的陈设崭新,拉开窗帘或者是呼叫Sophia,只要按下墙上的那些按钮就可以满足。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过上这种追求便捷和舒适的生活。 再熟悉了一遍房间里的设施后,何佩如骤然想起蒋奕辞说给她转了零花钱,赶紧拿出手机来查银行卡账户里的余额。 没看到的时候还好,但是当那串数字映入眼帘,何佩如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不是在做梦。 她上大学后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生活费,相比之下是不值一提的零头。 就像是小打小闹。 何佩如数了好几遍才肯定自己的账户里有八位数的余额,连带着握住的手机也像是烫手山芋般的存在。 只是既然蒋奕辞说是零花钱,那她收下便是。 不应该也没必要多问。 她还沉浸在天文数字带来的震惊里,Sophia来敲门叫她下楼吃午餐。 何佩如赶紧起身,生怕蒋家人久等。 好在他们也只是正好入座,两位老人坐在一起,留了郑婉乔旁边的位置给她,而她的左边是蒋奕辞和顾兆谦。 误打误撞她竟然坐在了正中间。 不等何佩如作其他反应,蒋家的几位菲佣已经把菜摆满了餐桌。 琳琅满足的菜式让她无从下手。 然而她的筷子根本没有伸出去的机会。 两位老人和蒋奕辞轮流给她夹了不同的菜,原本就装了饭的碗瞬间堆成了小山。 何佩如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没关系,慢慢吃。”郑婉乔又给她夹了个鲍鱼,“阿如太瘦了,要多补补。” 外婆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可能再拒绝,把碗里的菜一样一样吃完。 饭桌上的话题也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 他们不跟何佩如聊过去的事情,而是再一次提到她的未来:“阿如不用想太多,反正也快毕业了,到时候想去其他地方或者留在香港做喜欢的事情或者深造都可以。” 再次强调道:“这一切都以你自己的意愿为重,不用考虑太多,再者有什么不好跟我们说 9. 09 [] 第二天。 蒋家的动作再快,也还是需要时间去准备其他事情。 身为主角的何佩如也就跟着空闲下来,过去的那些令她忧心忡忡的事情统统放下,终于体验到了没有负累的生活。 她和冯诗琪约好见面的时间,也只定下了一个模糊的地点。 虽然她一早想好了去处,却不想提前告诉冯诗琪。 该有的礼貌提醒何佩如不能在没有交待的情况下出门,可是当她打开房间门四处张望,始终没有看见Sophia的身影。 她也不打算按下房间里的呼叫铃,吃早餐的时候就没看见两位老人和蒋奕辞,索性下楼去看看。 蒋奕辞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正拿起一沓文件坐在沙发上翻看。 何佩如怕会打扰到他,只敢轻声道:“舅舅。” 蒋奕辞闻声抬头,面上神色温和:“怎么了?我刚想让Sophia去叫你。” “叫我什么事?” 她在另一侧的沙发坐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文件。 竟然是房屋房产赠与书。 “正好。”蒋奕辞递了过来,“和你外公外婆一起挑了几套房子给你,以后你想怎么处置或者使用都可以。” 这沓厚厚的文件恐怕总和动辄高达九位数。 就算她已经接了过来,却没有勇气翻开细看。 蒋奕辞笑了笑,拿了根钢笔塞到她的手里,说道:“这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先把名字签上,剩下的我让人处理就行。” 何佩如刚攥紧钢笔,蒋奕辞直接翻到签名那一页,指了指空白的区域:“就签在这里。” 她的脑子几乎进入宕机状态,一笔一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蒋奕辞确认过后,再问道:“下来打算做什么?” 她终于想起最开始的计划,赶紧说道:“下午我想出门一趟。” 不自在地咬了咬唇:“想跟朋友见一面,告诉她这几天的事情……” 蒋奕辞耐心等她说完,问道:“是不是那个叫冯诗琪的朋友?” 何佩如愣住,转念一想,既然蒋奕辞调查过她的事情,会知道冯诗琪的存在正常不过。 于是点点头:“是她。” “好。”蒋奕辞颔首,“迟些可以准备一下邀请她和她母亲一起吃顿饭,应该当面谢谢她们。” “那我等一下见到诗琪的时候,和她提一下这件事?” 却见他摇摇头,答道:“不用急,等我们这边确定下来之后再说也不迟。就算是再熟悉的人,这样随口一提的做法反而显得没有诚意。” 何佩如明白他变相在教自己做人的道理,顿时感觉受益匪浅,应道:“我明白了。” “对了。”蒋奕辞又道,“你爷爷那边安排进去老人院了,公屋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 她赞成舅舅的做法,毕竟还有那么多在轮候公屋的人,倘若空置出来,也可以尽快帮到其他人。 她应道:“我的东西基本都在学校宿舍里,里面应该也没剩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蒋奕辞没再多说,而是跟身边的菲佣吩咐几句话后,对她说道:“我叫司机张叔送你出去,以后不管是回学校还是去哪里,只要联系张叔就可以。” 接着收到他发来了一串号码。 何佩如紧接着被蒋奕辞送上车,又看着他和张叔交代了几句后,张叔笑吟吟地回过头来问她:“大小姐想去哪里?” 她答道:“张叔,我想去海港城。” 车内奢华的布置让她忍不住四处打量了起来,又察觉到昨天一路上都在和蒋奕辞说话,忽略了外面的风景。 何佩如应接不暇,只想赶紧记住周围的道路。 路上畅通无阻,她第一次知道开车到海港城会有专门的落客区。 下车前,张叔不往叮嘱道:“大小姐打算离开之前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都可以,我就在停车场等着。” 距离和冯诗琪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她顾不上其他,答道:“好,谢谢张叔。” 虽然没涉足过这片区域,好在清晰的指向牌不至于让她迷了路。 冯诗琪此刻已经在选定的那根柱子旁,何佩如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喊道:“诗琪。” 她转过身来,一时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何佩如,又绕着她看了一圈,讶异道:“我怎么觉得你变样了?” “差别有这么大吗?”何佩如怀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她在衣帽间里纠结许久,最后选了一条过膝连衣裙,“我们先找地方坐下,再慢慢和你说。” 何佩如拉着她往商场另一侧的中庭走,直奔那个她们每逢重要日子才舍得奢侈消费的蛋糕店。 冯诗琪一头雾水,问道:“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站在蛋糕的橱窗柜前,她们看着里面口味各异的蛋糕,迟迟没有开口的何佩如说道:“选吧,我请你吃。” “你……”又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冯诗琪把疑问咽了下去,选了一款喜欢的口味。 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后,何佩如把这些天堪称魔幻的经历细致地告诉了冯诗琪。 “你真的没有骗我?”这样的话,不管是有穿西装的男人找何忠,还是何佩如的变化,似乎都变得合理了起来,“所以说,你妈妈当年为了你爸,放弃了那些好生活?” 从她的口里说出来,何佩如知道母亲的做法确实挺难让人理解,但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啊……”冯诗琪含住吃蛋糕的叉子,若有所思,“不过真的太好了,你再也不用过这些苦日子了。” 何佩如把面前的蛋糕往她那边推了推,说道:“没想过我也可以过上被家人爱着的生活,所以以后你也要多给我点机会请你吃东西。” 她呼出一口气,说道:“好!就怕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变少了。” 何佩如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冯诗琪的笑容突然变得狡黠,凑上前来问道:“你说,你有没有可能再遇到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她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反问道。 冯诗琪就好像恨铁不成钢,答道:“哎呀,就是你中学打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 何佩如当初告诉她的时候,不留痕迹地带 10. 10 [] 临别前,何佩如万分嘱托冯诗琪,一定要帮她把心中的感恩转达给那些过去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只不过只言片语属实没有太大意义,她更应该付出一些实际行动,于是思忖起把想法告诉蒋奕辞来付诸实践的可能。 冯诗琪不禁感慨道:“既然蒋家的人对你这么好,知道这个消息的邻舍肯定都会很高兴。” 碍于蒋家的车就在旁边,她凑到何佩如旁边,低声道:“以后就等你告诉我什么是纸迷金醉的生活。” 何佩如哭笑不得,实话实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融入这个圈子呢。” 她说的是事实。 冯诗琪清楚自己有心无力,只好抱了抱她,继续道:“可能很多事情我都帮不到你,但是你要记得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一定会和以前一样。”何佩如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像在保证,“就这样说好了,而且我还要想想怎么谢谢你们。” 她没再多说,而是先一步松开了手:“你快回去吧,如果太晚回去不好。” 接着被她推推攘攘着坐上了车。 何佩如在衣着上习惯了怎么轻便怎么来,除去学校规定每天要穿校服,平日里她穿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向来是追求的是方便。 而今天穿上连衣裙的感觉,又和过去全然不同。 就好像她从小就在备受宠爱的环境里成长。 冯诗琪的话提醒了她。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是瞄了厨房一眼,确定菲佣还在厨房准备晚餐后,她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生怕回来晚了,蒋家人等着她开饭的话,难保会惹来不满。 这时她继续走向客厅,发现蒋耀宗和郑婉乔正乐呵呵地看着她,问道:“出去玩开不开心?” 对上两位老人关切的眼神,无法言语的酸涩顿时涌上何佩如的心头,她抿了抿唇压下这股情绪,扯起嘴角露出笑容:“开心。” 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冷淡,又补充道:“和朋友一起去吃了蛋糕。” 蒋耀宗握住拐杖,轻轻敲了下地板:“钱不够用就和我们说,想买什么买什么,千万不要想着省钱。” 她只想让两位老人家放心,语气刻意变得轻快了些,应道:“知道啦,你们可以放心。” 曾经缺失的那些温暖,在如今一并给她补了回来。 郑婉乔招呼着她到旁边坐下,覆住她的手:“过几天蒋家会为你举行一场晚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阿如是蒋家人。” 这种豪门的规矩,何佩如多少有所耳闻,都是些不可能省略的流程,但凡她拒绝,还会显得小家子气。 于是迟疑片刻后,问道:“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去准备。”郑婉乔露出欣慰的笑容,告诉她,“你不用担心,阿辞会安排。” “好。” 说的也是,她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说不定还会添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蒋奕辞的声音:“你可以观望启德的发展……” 又隐约听见顾兆谦随性的语气:“反正选哪里都存在不定数,我不如直接试一下。”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蒋奕辞问道:“这个项目你之前不是打算迟点再考虑吗?” “呵。”顾兆谦冷哼一声,“我爸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这两天突然动了让我相亲联姻的想法。” 蒋奕辞笑道:“你没拒绝?现在他也不能左右你的打算了吧。” “但是不影响他仗着是我爸,啰嗦就算了,直接设局比我相亲。”不用回头,就可以看出顾兆谦对于这件事很不耐烦,“如果这个项目结果是好的,那我就能堵住他的嘴。” 蒋奕辞提醒道:“但也只是暂时的事。” “那就……”他像在思考,“见步行步。” 两人对话间走到了客厅,蒋奕辞总算是看见何佩如的身影,说道:“阿如,这几天会有礼服裙送上门任你选,如果喜欢的款式不合身,就让Sophia联系裁缝上门给你改。”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在家里不要太礼貌,也不用说谢谢。” “……好。”何佩如咽下差点说出口的话,“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就和Sophia说。” 他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才差不多。” 顾兆谦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向她:“回来了?” “嗯?” 蒋奕辞蹙眉,如此熟稔的语气使他疑惑。 顾兆谦应道:“刚在尖沙咀遇到了阿如和她朋友。” 倒是给了他一个选择,又说道:“话说回来,到时候晚宴你就帮忙带阿如认认人,不然她谁也不认识。” “你都出声了,我怎么可能拒绝。”顾兆谦笑了笑,“到时候就交给我吧,正好看看有谁敢没事找事。” 何佩如吐了吐舌,只希望到时候的她不会给顾兆谦拖后腿。 而且已经说到这份上,她生怕忘记刚才的计划,没再细想这件事,纠结地开口:“舅舅,我想……” 不等她说完,蒋奕辞便补充了后半句话:“张叔已经告诉我了,你想当面谢谢以前帮过你的邻舍是吧?” “我大致想过有哪些实际行动比较合适,这几天定下来再告诉你,现在不说其他了,先吃饭。” 家人的存在给了何佩如前所未有的安心。 原来很多事情,不仅不需要她独自去面对,而且还可以在家人爱意的包裹下享受成果。 隔天。 她从蒋家出发回学校上课。 蒋奕辞已经提前帮她办好了搬出宿舍回蒋家住的手续,既然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负担,也就不需要再占用免费的住宿名额。 她趁着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抓紧去办公室找梁文磊。 “阿如。” 梁文磊抬头看了过来,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何佩如会出现在办公室,变相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她做了个深呼吸,问道:“梁老师,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找我的原因?” 只见梁文磊笑着点头,答道:“没错,蒋先生先是问过我关于你的事情,后来或许是他们那边确定了,就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觉得是一件好事,所以希望你也这么认为。” 何佩如笑得坦然:“谢谢老师,现在我可以把资助名额让出来了。” “你有心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足够多的磨难,何佩如才会特别在 11. 11 [] 何佩如越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是移不开眼。 亲身经历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人靠衣装。 这时敲门被敲响,Sophia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小姐,你还要多少时间准备?” 全身镜映出Sophia的身影,何佩如最后再看了一眼,答道:“已经好了。 又问道:“公公婆婆和舅舅他们呢?” Sohpia应道:“我上来的时候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没再停留,赶紧转身道:“那我现在下去。” 好在学校的一些场合会需要何佩如穿高跟鞋,就算鞋跟再高,也算是驾轻就熟。 她加快脚步往楼下走,心中默默期待着家人看到她穿上这条礼服裙的反应。 大抵是因为被爱,何佩如会有急切想融入蒋家生活的想法,由此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刚从拐弯处站定,她便看见两位老人和蒋奕辞站在楼梯口,压根无需问出口,她确信他们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听到声音后,他们整齐一致地看了过来。 只见郑婉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看和阿言当年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你们母女二人都太内敛了,如果性格可以再张扬些就好。” 蒋耀宗并没有附和妻子的说法,而是轻轻摇头:“性格这种东西那是随便说说就能改变的,我觉得阿如这样就很好了。” 蒋奕辞没有加入这段对话,而是在一旁提醒道:“是时候过去了,差不多到开始的时间了。” “好,我们走吧。” 郑婉乔握住何佩如的手,三代人一同往宴会厅走。 蒋奕辞这才不紧不慢地把最近安排下来的事情告诉何佩如:“我们不想让你分心也不希望你会多想,所以这场晚宴打算邀请冯诗琪和她的母亲的时候,没有提前告诉你,不过她们也拒绝了这份邀请。” 听了前半句,何佩如还以为可以在这个重要的场合见到冯诗琪,后半句则让她立即问道:“她们为什么会拒绝?” 蒋奕辞抿了抿唇。 起初知道何佩如懂得感恩,他还庆幸这些事情不用他们多说便能领悟。 后来才发觉离不开她这一路上遇到的人,便原话告诉她:“她母亲说没想过要贪图荣华富贵,只要你不用再过的那么辛苦就好了,她们也没想过要得到任何回报。” 这番话让何佩如如鲠在喉:“她们……” 做到这个份上,她再次觉得无以为报。 蒋奕辞一早想好了对应方式,继续说道:“我已经安排下去将你之前住的那个屋村的公共设施和其他东西,全部都以你的名义去更新,这也算是最合适的做法。” 蒋家祖宅在设计时考虑了很多方面,在另一侧建了个与主建筑连通的宴会厅。 走过去的距离不远,何佩如还没来得及应答,便走到了宴会厅的外面。 这时,一直驻守在外面的黎助理走上前来告诉他们:“各位,邀请的宾客基本已经到达,晚宴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蒋奕辞点点头。 走过来的路上完全没有看见有哪些宾客,何佩如正想趁着这个空档四处张望,却发现不远处倚靠在柱子旁边的顾兆谦。 他的指尖似乎还夹杂着点点红光。 顾兆谦看到他们,似是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存在,而是有些突兀地开口道:“还以为你们要再晚点才过来。” “以为我们是你?客人多,准时开始才合适。” 蒋奕辞此时的语气给人一种教育后辈的感觉。 他却是一点也不介意,挑了挑眉:“我想说的是主角注定会姗姗来迟。” 何佩如被他的这句话逗笑,无形中缓解了她的紧张。 蒋奕辞就好像习惯了她这副模样,问道:“你在外面站着干嘛?怎么还不进去?” 顾兆谦摊了摊手,升起的白眼挡住了他半张脸:“不知道我爸来没来,我不想遇到他。” …… 蒋奕辞没再多说:“那你自己看着办。” 郑婉乔的计划是他们和何佩如一起从正门进去,她安抚般拍了拍何佩如的背,说道:“我们现在进去吧。” 黎助理当即和其他人一同推开宴会厅的门。 这瞬间,前一秒热闹非凡的宴会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拿着酒杯的宾客无一例外,统统回过头来看向他们。 惹人瞩目的感觉让何佩如骤然屏住呼吸,但是不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刚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紧张情绪,又重新浮了起来。 蒋奕辞往前走了小步,低声安慰她:“不用紧张,这里是蒋家的主场。” “不认识的长辈统统称呼Uncle、Auntie就行。” 何佩如轻轻点头。 回过神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地走了上来。 明明何佩如和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们的反应却好像从她幼时便已知晓。 热切的关心让她只能不停点头回应。 好不容易走出人群,蒋奕辞带着她去认识一些相对重要的长辈。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都是在外面名声显赫,德高望重的人—— “阿如在港大念书,读的还是商科?我家那几个败家子只会花钱,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前几天去了趟港大,听讲阿如成绩很好,看来只真不假。” “果然是蒋家的后辈,蒋老先生什么时候可以传授如何教育后代。” 无论是蒋家,还是何佩如自身的原因,这些长辈统统比她想象中和蔼。 完全没有隔着屏幕从新闻或者不同会议里看起来的那般严肃。 而且她当下还没有大学,却先感受到了学历的意义。 尽管在场的人可以说是富裕到不必考虑一纸证书,但是其中涵盖的优秀却能印证这个家族的能力。 蒋家人对她很好不错,但何佩如不敢想象倘若她按何忠的想法中学辍学,他们是否还会是同样的态度。 飘渺的深思让她在这样的场合下更难信手拈来,蒋奕辞倒是给了个眼神让她安心,不露声色地感谢了这些赞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游刃有余。 蒋奕辞带着她认识了不少人。 从表面看是各界名人为她而来,归根结底这场晚宴的本质就是社交场合,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只为可以和蒋奕辞说上一句话。 蒋奕辞似乎也能感觉到她快应付不过来,很快找到了顾兆谦站着的位置。 他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跟着蒋奕辞走近时,她听见他们的对话依然离不开工作。 这一切都与蒋奕辞无关,打断他们的对话后,他朝顾兆谦说道:“阿 12. 12 [] 何佩如在此刻认定顾兆谦对她的善良是看在蒋家的份上。 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 她转过身,试图寻觅着下一个目的地,告诉顾兆谦:“我想去其他地方走走。” “好。”顾兆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竟然继续说道,“其实你压力不用这么大,反正对蒋家来说没有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何佩如没想到他会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往外走的同时,暗暗消化着他说过的这些内容。 这时迎面走来几个参加晚宴的宾客,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对方看见她,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们好。” 何佩如还在纠结该怎么做,毕竟刚才遭遇的不友好仍在她的心头难以抹去,心想反正也打过招呼,也就这样过了。 但是没想到对面的人抢先开口。 其中一个女生开口道:“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参加活动。” “诶……” 这份突如其来的友好让她险些没反应过来,匆忙中记下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她们又将名字和家庭信息告诉何佩如后,才一并离开,再次强调:“如果你想出去玩,愿意的话也可以找我们。” 何佩如生怕会弄混,记下号码的同时不忘备注上她们的个人信息。 她要珍惜这份善意。 仍旧在她身后的顾兆谦等到其他人走远后,才出声提醒道:“这几个人都可以往来。” “咦?”她抬眸看向顾兆谦,问道,“为什么这样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接二连三的提问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太过激烈。 顾兆谦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认真答道:“她们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又想到说的太空泛,会引得她愈加困惑,便往下解释道:“后面你肯定会参加不同类型的晚宴,出入社交场合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可以知道这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 何佩如回忆着刚才见到的那几个女生的模样,从前打工倒是可以轻而易举看出客人的性格,可是如今这个圈子更有可能是知人口面不知心。 她还在认真思考,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哟,今晚不是迎接蒋家大小姐认回的晚宴吗?这样也有人被逼着相亲?” 何佩如以为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而对方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却看到顾兆谦回过头,嗤笑道:“你要不要先擦一下眼睛看清楚是谁?” 她干脆转过身去,说道:“你好?” 崔浩年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呲着牙说道:“原来是大小姐本人,冒犯了。” 顾兆谦低眉笑着,继续道:“看你还会不会继续口无遮拦。” “我的我的。”他赶紧认下,朝何佩如自我介绍道,“我叫崔浩年,和阿谦是好兄弟。” 随即又嘟囔道:“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 何佩如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熟?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顾兆谦则是给了个模糊的猜测:“她在港大读书,这几年你回去的时候偶然见过也不奇怪。” “可能是吧。”崔浩年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露出笑容,“阿如妹妹,以后可以和我们一起玩。” “玩可以,但是你那些局……”何佩如根本没机会开口,顾兆谦就对她说道,“要是感兴趣的话记得叫上我,到时候有什么事我可不好跟蒋叔交待。” 何佩如记的很清楚,顾兆谦只是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他。 当下她再次觉得他是个好人,好到不敢再次论定他的善良到底源于什么。 而且从崔浩年的口中听见关于相亲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再次联想到上次顾兆谦和蒋奕辞的对话。 - 蒋家举行的这场晚宴相当是昭告圈内人何佩如的身份,结束后的这一周时间里,有无数人都在尝试着联系上她。 至于目的,她懒得深究。 只当大家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迟早都会认识。 好在何佩如剩余的课业还算轻松,如果在生活上有了余力,这段时间的侧重点都放在了社交上。 毕竟光是把人的名字和脸记住,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蒋奕辞看起来对她忙碌方向的变化一点也不意外,对于那些想方设法联系上她的人也不觉得奇怪,平日里开始建议她多和圈内人往来,但又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而不是强求她一定要这样做。 又过了几天。 蒋奕辞从公司回到蒋家祖宅时,和平时不一样的是手里还拿了一个黑色烫金的信封。 看到何佩如后,他直接递了过来:“过几天有一个拍卖会,到时候阿如你代表蒋家去参加。” 她接过信封后还没来得及细看是什么,随即听到蒋奕辞的话,错愕地抬起头反问道:“就我自己一个人去?” 这一刻她的担心直接写在脸上,呆滞的动作似乎不认同他的说法。 蒋奕辞被外甥女的这副模样惹笑,终于是看到了二十岁出头的少女该有的情绪变化,答道:“拍卖过程中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但这不是难事,我们希望你可以去尝试一下。” 何佩如抿唇:“可以是可以,但是……” 她嘟囔道:“我没有参加过拍卖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流程。” 蒋奕辞并不算给她拒绝的机会,应道去:“不知道也没关系,可以学,而且没有那么多但是。” 他在做决定的时候就想过她或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知所措,也可能抵达现场后呆坐一晚上,于是将连带一同送来的拍卖册递给她,说道:“全家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到时候就交给你了,价格方面没有上限,你只管拿下就行。” 何佩如有些意外舅舅的行事风格,蓦然睁大双眼。 光是想到她不过初出茅庐这点,就已经不敢想象如果以高昂的价格拿下藏品,到时候拍卖会现场是什么情况。 蒋奕辞看着她始终欲言又止的表情,总算是说出了他的安排:“放心吧,我会让黎助理跟着你,到时候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并且告诉她应对做法:“拍卖会场合最忌讳露怯,你只管坚定的举牌叫价,付款的事宜黎助理会处理,有什么不懂的你就直接问他,剩下的事情都不用担心。” 何佩如还是被这个消息砸得发怔,问道:“那……如果我没有拍下来呢?” “没有如果。”蒋奕辞好似游刃有余,把拍卖册翻到目录,“如果这里面你有喜欢的东西,可以随便拍,不用在意价格。” 何佩如总算把这件事情消化得七七八八,也意识到她不应该扭扭捏捏,尤其是这也算是个锻炼机会,便应道:“好,我至少会把你们想要的东西带回来。”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郑婉乔插话道:“这还差不多,但是这还不够,一定要拍点你喜欢的东西。” 好像生怕她忘记这点,再一次强调了起来。 13. 13 [] 当何佩如疑惑地转过头去。 才发现坐下的人竟然是顾兆谦。 她的神情瞬间变得茫然,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阿谦哥。” 顾兆谦点点头,确认她两旁的空位都没有人,问道:“你就自己一个人?” 她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又猛地摇头,撇过头去往黎家乐的方向看:“舅舅叫了他的助理和我一起过来。” 黎家乐时刻留意着这边的情况,看到顾兆谦的出现,隔空和他点头示意。 “那你呢?”何佩如没再翻看手里的那本拍卖册,转过头来问道,“一个人吗?” 既然如此,顾兆谦决定索性坐在这里,气定神闲地答道:“我都是一个人参加这些。” “喔。”拍卖会还没开始,何佩如觉得倒不如尝试着和他聊一聊,问道,“你来拍卖会是打算拍什么东西吗?” “过来看看有什么值得拍的。”按照惯例,他会不定时拍些藏品以备不时之需,“你呢?” 她如实答道:“要帮舅舅他们拍些东西。” 顾兆谦坐下时就留意到了那本翻出痕迹的拍卖册,进而联想到何佩如的过去,再问道:“你是第一次来拍卖会?” “对……”她知道顾兆谦肯定是猜到了,现在不过是象征性地提问,接着小声说道:“可能想让我锻炼一下吧。” 顾兆谦一点也不意外,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拿了杯红酒喝了一口后,应声道:“可以说这是个挺正常的想法。” 又看着上面放置着的饮品,选了杯橙汁递给何佩如:“你还是喝果汁吧。” “谢谢。” 恰好如了何佩如意,何忠的所作所为使她打从心底抗拒酒精,就算是上了大学以后始终坚持着滴酒不沾。 自从蒋家为何佩如举行的那场晚宴结束后,她私底下想过很多,并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对顾兆谦有着极大信任。 她犹豫了片刻,偏过头对着顾兆谦说道:“你说,如果我庸庸碌碌,或者说我甚至是一早就放弃学业,我回到蒋家还有可能得到这些吗?” 何佩如明显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个一向对她的话神态自若的男人,却因为她的话迟疑。 她好像不再需要他开口,此刻已经知道了答案。 顾兆谦之所以不说话,并非默认何佩如的话,而是在想衡量应该怎么说才可以打消她反复出现的疑虑。 “豪门世家确实会首选优秀的家庭成员。”他终于开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来自家人的爱意不需要任何理由,这一切都是说不清也算不尽的。” 曾几何时,何佩如真切感受过顾兆谦所说的来自家人的爱意。 但是时隔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轻轻摇头:“我我知道,但是我不敢信。” “能让你独自来参加拍卖会,无疑是他们由爱衍生出对你的信任。”顾兆谦了解蒋家,自然是有发言权,“按照他们的想法,你最好还是拍些喜欢的东西回去,不然他们恐怕误会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 何佩如认真思忖起他说的这些话。 这样直接将事实和情况摊开在她的面前,思绪愈发明朗后,心境也释怀了不少。 这会场内的灯光缓缓暗下,顾兆谦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提醒道:“开始了。” 藏品按照拍卖册上的顺序进行拍卖。 何佩如再次拿起那本册子,她要拍下的三件藏品一样比一样贵重,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它们的出现。 她只知道要好好完成蒋奕辞交待的任务。 首先出现的是蒋耀宗选定的清朝乾隆时期御制瓷碗,大屏幕上投影出来的照片拍摄得很精细,一眼便能看见上面巧夺天工的纹路。 就连是何佩如这样的外行人,也可以轻轻松松看出这件藏品价值不菲。 拍卖官简单介绍过后,报出起拍价宣布开始。 只见台下的牌子络绎不绝地举了起来,叫价不仅愈演愈烈,而且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何佩如的内心像是始终有一颗大石悬挂,只不过当她举起牌来,却一点也不带犹豫。 生怕拖泥带水的话,更容易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她屏住呼吸关注着拍卖情况,此时价格已经到了九位数。 尽管蒋奕辞说了无上限,但何佩如还是在退缩中咬咬牙,再次举起了牌子。 “一亿两百万。” 然而下一秒—— “一亿五百万。” “一亿八百万。” …… “一亿两千万。” 举牌叫价的频率终于慢了下来,何佩如紧紧捏住牌子,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如今总算想起可以朝旁边的顾兆谦求助。 她转过头,面露难色:“我……” 顾兆谦明显看出她在纠结,现场看来有人也是冲着这件藏品而来,看来如果他不说点什么,她只会继续苦恼下去:“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加价,我看这个碗的价值不仅于此。” “好。”她稍稍松一口气,又问道,“那你觉得多少钱拿下还算合理?” 他摇了摇头:“既然想着拿下,就没有必要考虑这些。” “我知道了,谢谢你。” 何佩如把头转了回去,做好继续举牌加价的准备。 “一亿四千万。” 何佩如深吸一口气,又举起了牌子。 “一亿四千二百万。” 仍然有人举牌。 “一亿四千五百万。” 顾兆谦的声音再次响起:“估计再举牌,和你竞争的那个人就会放弃了。” “希望是吧。” 她一边说了,一边举起手中的牌子。 “一亿四千八百万。”台上的拍卖官即刻报出此时的价格,“请问还有人要加价吗?” 拍卖官的目光看向刚才还在举牌的方向,对方似乎做了个反应,随即拍卖官重新望向她:“一亿四千八百万,恭喜你。” 总算是拿下第一件藏品。 何佩如扬起笑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顾兆谦。 仿佛是想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他。 顾兆谦勾唇浅笑,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节奏,慢慢习惯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佩如平复心情之余,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件要拍的藏品出现。 刚坐下那会她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连举牌也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而现在虽然还不算熟练,但隐约找到了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采取穷追不舍的策略,而是任由其他人竞争,等到时 14. 14 [] 何佩如按照自己的想法尽量去尝试加价。 她看中的那几款首饰的估价不算高,加起价来也远没有前面帮家里人拍的那些藏品夸张。 自然而然那份迫切的感觉也就随即散去。 最后,何佩如用八百多万拍下了一套蓝宝石钻石项链和耳环,再用两百多万拍下了一条钻石手链。 这个过程里,顾兆谦始终保持着沉默,直至注意到她没再举牌的想法后,才开口问道:“你不打算再拍枚戒指?正好可以凑一套完整的首饰。” 何佩如摇摇头,答道:“戒指的话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吧。” 她觉得戒指不仅仅是作为首饰,而是承载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未知的寄望。 可以作为首饰的配件很多,所以她希望自己第一枚戒指可以有更深层的意义。 顾兆谦没再多问,陆陆续续拍了些他看上的藏品。 何佩如不懂,但也能看出他拿下的藏品不一定价格高昂,但是都有着独特的故事。 只是到后面,她已经数不清顾兆谦到底拍下了多少藏品,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会不会拍太多了……” 他摇摇头,答道:“不会,迟早都会有用的上的地方。” 也许这些都是商界上礼尚往来的证据。 这场拍卖会进行的相当顺利,结束的时间也比何佩如预期要早。 但是周围的人渐渐都站了起来,认识的人聚集在一起聊起拍卖会上的事情。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便转头,再看向顾兆谦。 “免不了的社交场合。”她就差直接把问题写在脸上,顾兆谦不等她开口,直接答道,“简单来说就是互相恭喜拍到了心仪的藏品,竞争不过的就趁这个机会争拗几句,随便应付几句就可以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下,何佩如的另一侧骤然落下一道阴影,转头看见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自来熟般说道:“蒋家果然是后生可畏,阿如你也有魄力。” 对方不仅态度友善,而且显然是知道她的名字。 但是她对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印象。 对方完全没有架子,看到她怔忡的模样后,哈哈大笑道:“怪我,蒋家给你举行晚宴的时候我还在国外,不认识我也正常。” “我称呼你公公叫阿叔,大过你舅舅,叫我Uncle就可以,刚才和你抢那个碗的是我。” 黎家乐在注意到何佩如迷茫的表情的瞬间便立即走了上前,靠在她的耳边,快速说道:“这位是吴先生,吴的掌权人,大小姐可以直接叫他吴Uncle。” 这句话无疑是解救了何佩如,只是没想到对方就是那个竞争对手,她有些尴尬地说道:“吴Uncle你好,刚才那个碗我不知道……” “这不重要。”刚才叫价时场面焦灼,但是吴先生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重要的是看到了你的胆识,所以过来和你打个招呼,可不是因为那个碗。” 何佩如本就不太好意思,现在慌张得只会说谢谢。 顾兆谦好像选准时机开口,说道:“吴Uncle,好久不见。” 吴先生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笑道:“我刚才还以为年纪大了眼花看错,原来真的是你这个太子爷。” “这几天还和其他人提到你了。明明都准备到年底了,你还敢碰这么多项目,最近看到那些公开的信息我都差点不敢信。” 他们的话题突然就绕到了商业上,何佩如对于这些内容并不了解,但因为吴先生对着顾兆谦说的这番话,悄然用余光偷瞄了一眼。 好奇他会怎样回答。 顾兆谦笑的张扬,把对方发自内心的赞叹和不解的疑虑一并收下,应道:“无论什么项目都是风险与收益并存,有些机会可能过了就没了,如果不抓紧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怎么样?” “不愧是你。”吴先生喝了一口红酒,感慨了起来,“我家那些后辈我都不敢指望太多了,如果能有你十分之一的能力,我都心满意足了。” “说这些?”他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对方的话,“就当你是在谦虚了。” 这样的顾兆谦让站在一旁的何佩如失神,肆意的性格让她越来越明白其他人当面还是背后都直接称呼他为太子爷。 她再次意识到,果然不能单从一个角度去看一个人。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她看见了不同性格的顾兆谦,而今晚感受到的不仅是他的游刃有余。 还有暗藏在这份能力之下的底气。 何佩如不知道她需要多久,又或者说是有没有可能做到他这种程度。 吴先生并没有忘记她还在场,目光在她和顾兆谦之间徘徊,就像是不经意那样把话题绕了回来,问道:“我还听说,阿辞让你帮忙照拂一下他这个外甥女?现在看来可不是孺子可教这么简单。” 先前他们之间确实提过类似的话,但是早已跟这场拍卖会无关。 何佩如怕惹得顾兆谦厌烦,正想出声否认,却看见他泰然自若地点头,答道:“算不上照拂,也就简单教一下她应该怎么应对。” “这样也好,怎么都比一个人横冲直撞好。”吴先生认同般点点头,再次看向何佩如,说道,“今晚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属于你的东西只会是你的,没有为此感到抱歉的必要。”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开解她,何佩如一度以为拍下那件藏品的人不是她。 她轻轻点头,乖巧地应道::“谢谢吴Uncle。” “客气了。”吴先生叫来助理,准备离开,“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何佩如见对方走远,转过身朝顾兆谦问道:“我是不是有太多不认识的人了?” 顾兆谦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答道:“你不用担心第一次见面不知道对方是谁,真正有能力的人反而更包容你的无措,正常礼貌应对就行。” 她不禁松一口气,但又忍不住感叹道:“我还是太紧张了……” 顾兆谦没再多说,而是简单应道:“慢慢习惯就好。” 这时,不久前离开去处理手续示意的黎家乐从一侧的办公室出来,走到何佩如的身旁告诉她:“大小姐,接下来需要走流程和再次确认拍下的藏品,可能没这么快结束,你看是先让司机送你回去还是怎么样?” 按理说,她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流传走完后在家里等着这些藏品送上门。 可怎么说也是她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就算不是心急着想要证明什么,但是也想尽快将这些藏品带回家。 索性在这里等黎家乐去解决这些事情,好像只有这样她才算安心。 “没关系,你去处理吧,我到处走走。” 与其站在这里光等,她萌生起走出去再看看维港夜景的想法。 已经在拍卖厅里待了一晚上,正好想找个空旷的地方透透气。 “好的,结束后我来找你。” 说完后,黎家乐便匆匆忙忙地再次进入了办公室。 何佩如回过头,发现身边的顾兆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没能在场内找到他。 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还算不上熟稔,就算是他打算离开,确实也没有一定要告诉她的必要。 何佩如压下心中的失落,跟在人流后面走出拍卖会现场。这个时候无论场内还是场外的人 15. 15 [] 顾兆谦似乎已经习惯了何佩如这种态度,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无比清楚地体会到小鹿乱撞的感觉在胸腔膨胀。 维多利亚港上的天星小轮在两个大岛间折返,张保仔号的红色船帆亮起了醒目的灯,游艇就如星光点缀在海面。 海平面上的忙碌仿佛是这座城市繁华的缩影,这一切唞使她目不转睛。 “大小姐,我这边处理好了。 黎助理终于从拍卖厅里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负责运送藏品的拍卖所的工作人员。 “好,我们回去吧。”静谧被打破,她轻轻呼气,不忘转过头去和顾兆谦说道,“谢谢你陪我等了这么久。” “没事。”他颔首,“那我先走了。” 说完后,他立即往相反方向走去。 这里的直升梯或者扶手电梯都可以通向停车场,但是顾兆谦却头也不会的离开,不免让何佩如心生疑惑。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没有过问的立场。 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何佩如先前的情愫已然被失落取代,又像是变相在提醒她不要沉沦。 这段时间以来顾兆谦的做法令她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依赖,就像毒药般侵蚀着她的内心。 于是她想知道的那些与顾兆谦有关的事情,也就随即增多。 何佩如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回到蒋家祖宅,两位老人家和蒋奕辞一同坐在客厅。 看到她进来,郑婉乔带着慈祥的笑容看了过来:“阿如回来了?” “婆婆。”她在车上的时候就在试图整理好心情,当下扬起笑容小跑到郑婉乔旁边坐下,尽管有些窃窃自喜,但又有所克制:“我把今晚拍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蒋耀宗抢在妻子之前开口,笑呵呵地说道:“叻女,公公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虽然被截了话头,但是郑婉乔也不气恼,而是轻拍着何佩如的手背,关心道:“先告诉婆婆,你给自己买了什么东西?” 她羞赧地笑了笑,答道:“买了几件首饰。” 坐在一侧的蒋奕辞看着助理指挥着人把东西搬进来,又从包装的盒子判断出属于何佩如的东西,便一件件拿起并统统递了过来,问道:“是这些吧?” “对。”何佩如用力点头,接过后打开放在郑婉乔的面前,“是这些。” 她看到后接连点了好几下头,评价道:“眼光真好,而且这些也都很适合你。” 何佩如被夸的不太好意思,不自然地撇过头去笑了笑,又提醒道:“还是先看看帮你们拍的那些藏品吧……” “不用着急,今晚你可以拍到喜欢的东西就好。” 郑婉乔拿起盒子里的首饰,分别对着她比划了一遍,最后满意地再次点头。 流露出来的尽是对她的赞许。 何佩如在郑婉乔的眼神中又一次体验到了被爱意包围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郑婉乔把这些首饰重新放回盒子,才不紧不慢地打开那枚翡翠手镯,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蒋奕辞则趁着这个空档,说道:“阿如,蒋家在港大设立了奖学金,我希望今年颁发的时候,你可以上台去做个简单的演讲。” “我可以吗?”说出口后,何佩如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种反应,赶紧追问道,“……这个演讲有没有定下来是什么主题?” “没有主题,就是说点积极向上的话就可以了。”蒋奕辞摇摇头,“你如果不知道应该怎么写的话可以去问阿谦,他以前经常被我叫来帮忙。” 听起来并不难,这种简单的要求她也不可能选择推托。 于是点点头,答道:“好,我先自己想想怎么写。” 这一系列事情结束后,蒋奕辞让菲佣把这些藏品分别送回房间,也差不多到了两位老人家休息的时间,他们便没在客厅多待。 她回到房间后,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面对如今梦幻的生活,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尤其是……今晚顾兆谦就像彻底上了心般时刻关注着她。 思绪一旦跳脱,何佩如猛然想起蒋奕辞和她说的事情,拿起一旁的手机打算问一问顾兆谦。 更是想借这个理由联系他。 何佩如:[谦哥,我想问一下你之前的演讲稿都是怎么写的?] 放在之前,对她而言演讲稿这种东西循规蹈矩即可,但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的束缚,她开始担心会不会哪里做的不够好。 进而感觉压力倍增。 顾兆谦回的很快。 顾兆谦:[大学里的那些演讲稿?来来去去都是那种积极向上的话。] 顾兆谦:[也不用太长,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坐在台下的时候也很少人真的会认真听。] 何佩如觉得醍醐灌顶,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她的压力源于担心外界的关注,但是只要她看的没那么重要,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何佩如:[我明白了,也没必要写的太复杂。] 顾兆谦:[嗯。] 蒋奕辞给她的时间相当宽裕,所以也不必太着急,打算先好好睡一觉,等到未来几天空闲的时间里再做准备。 第二天。 何佩如醒来后仍然忘不了昨晚拍卖会的种种,脑海里甚至浮现出顾兆谦离开时的那个背影。 直觉却提醒着她一旦有其他想法,无异于飞蛾扑火。 她坐起来甩了甩头尝试抛去思绪中的混沌,才记起今天没有课,没有回学校的必要,正好可以好好去写演讲稿。 何佩如和平时一样下楼吃早餐。 Sophia正在帮她布置餐桌,她也不光等着,而是自己进到厨房里装了杯水。 这也是她第一次留意到吧台上整齐排列的杯子数量多于蒋家的人数。 家人的杯子她可以认出来,但是多出来的显然有些陌生。 她指着杯子,好奇地向Sophia问道:“这是谁的杯子?” Sophia答道:“那个杯子是顾先生的。” “他的杯子?” 她捏紧杯子,懊恼怎么这也能提到顾兆谦。 Sophia完整给她解释:“顾先生从以前开始就经常过来蒋家,久而久之也没再当他是普通客人,所以单独给他准备了一个杯子。” “原来是这样。” 难怪顾兆谦不仅经常出现在蒋家,而且对于蒋家的布局,熟悉得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何佩如今天起床有点晚,这个时候蒋奕辞已经去了公司,而两位老人家向来有自己的安排,尤其是在将她认回后,好像填补了当年蒋忆言给两老带来的遗憾。 如今放下心来,生活也就变得更加丰富。 一个人的情况下,何佩如总是很快吃完早餐。 正踏上楼梯打算回去房间,手机恰好弹出了新消息。 除了同学,圈内新认识的朋友还处在很少会联系她的阶段。 担心是什么急事,她当即抱着疑惑打开,发现是前些天晚宴上认识的世家千金。 方晓欣:[阿如阿如,我想八卦一下。] 方晓欣:[你和顾兆谦是什么情况?] 又是顾兆谦。 何佩如上楼的动作停了下来,飞速回复。 何佩如:[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看来方晓欣是守着手机等待她的回复。 方晓欣:[你知不知道最近顾家联姻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方晓欣:[昨晚拍卖会你们两个是不是坐在一起?我就以为他那个联姻对象是你,看你的反应是不知道什么情况?] 何佩如:[……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方晓欣:[那你想知道吗!?] 从标点符号来看,她似乎变得激动了起来。 何佩如之前就试图从她听过的那些话里拼凑出大概,但是到最后还是一头雾水,如今似是有人可以给她解答。 何佩如:[你可以告诉我吗?] 方晓欣:[当然可以!] 方晓欣:[你住在蒋家祖宅是吧?等我几分钟,很快就到你家。] 何佩如 16. 16 [] 何佩如尝试摁下多余的思绪,尽量简短的和顾兆谦解释。 尤其是因为这场误会,她潜意识里觉得没必要跟他讲太多。 “嗯?怎么就不想麻烦我了。” 顾兆谦忍不住蹙眉,这样的何佩如显然是比平时反常。 表面上看起来她整个人温和且没有杀伤力,可实际上说出来的话却变得陌生。 何佩如没想过恰恰今天会再见到顾兆谦,更没想过他会如此追问。 睁了睁眼,蓦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不用觉得麻烦到我或者不好意思。”他转过头,何佩如切身感受到他直白的眼神,“又不是什么难事。” 蒋奕辞正好从书房出来,并没有错过顾兆谦单方面的说辞,第一时间附和赞同:“对啊,他都差不多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你和他客气什么?” 因为方晓欣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就算何佩如现在满腔疑问,但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下。 她知道自己再不应答就不仅显得生硬,而且还会露出破绽,只好赶紧如同掩饰般答道:“我已经把演讲稿写好了,等下次还有其他事情再找谦哥帮忙。”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完全可以由她自己决定。 “难怪不用阿谦帮忙。”蒋奕辞笑着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打趣道,“阿如自己可以做好的话,阿谦的确就派不上用场了。” 舅舅的话变相将何佩如从尴尬无措中解救,她应道:“放心吧,我自己就可以。” 她从未这般渴望过可以立即转移和顾兆谦有关的话题,更不希望坐如针毡一样感受到来自他的关注。 这时她的手机一连收到几条新消息,似乎给了她一个逃脱的借口,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然而何佩如却如芒在背,感觉有一道目光牢牢跟随在她的身后。 直到关上洗手间的门,她掏出手机,是方晓欣。 方晓欣:[对了,早上太激动忘了问你。] 方晓欣:[你知道你舅舅那枚粉钻裸石打算拍来干嘛吗?] 何佩如:[你怎么知道那是我舅舅想要的?] 方晓欣:[拍卖会开始之前就有风声这样说,既然你是代表蒋家去的拍卖会,那肯定就符合这个说法了。] 她的推测没错。 何佩如同样好奇过这个问题,但是蒋奕辞从来没有说过,她自然不好过问。 何佩如:[我也不知道他打算用来干嘛。] 方晓欣:[你舅舅真的好神秘,那枚可是这段时间里拍卖会出现过最大的粉钻。] 方晓欣:[有没有可能是他打算作为礼物送给某位女人?] 何佩如:[我也觉得舅舅他很神秘……] 何佩如:[可是好像我回到蒋家以来,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他感情方面的事情。] 方晓欣:[那太可惜了,等我这段时间去打听一下再告诉你。] 何佩如没敢在洗手间待太久,匆忙回复了方晓欣的消息后,洗了个手佯装如常地走了出来。 菲佣已经将晚餐布置的差不多,顾兆谦留在蒋家吃晚餐好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她当即决定要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让她没想到的是,蒋奕辞竟然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她的身上,问道:“觉得昨晚的拍卖会怎么样?我们都觉得以后可以放心把拍卖会交给你去参加。” 何佩如勾唇浅笑,答道:“拍卖会挺有意思的,还能学到很多东西。” 只是刚说完,她就想起刚才方晓欣发来的消息,用余光偷偷看了眼蒋奕辞。 她对顾兆谦的了解屈指可数,但是因为家人的这层身份,让她忘了蒋奕辞和顾兆谦旗鼓相当。 他们除了在商界上叱咤风云,私事均是藏得滴水不漏。 经过方晓欣的提醒后她同样好奇那没粉钻的用途和打算送给谁,但到底是不敢问出口。 于是冲淡了横亘在何佩如心中与顾兆谦有关的那些事情,她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安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好在她完全没有被这些事情影响到胃口。就连最后的甜品也吃的一干二净。 - 何佩如不知道的是,她今天的沉默根本逃不过这两个男人的眼睛,单凭蛛丝马迹就轻松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蒋奕辞疑惑地跟顾兆谦打了个眼色,得到一致的回应后,他们默契地没有立即提起。 而是等到时机没那么突兀,蒋奕辞起身说道:“阿谦,来一下书房。” “好。” 顾兆谦跟了过去。 今天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蒋家,只是因为拿走和蒋奕辞合作的项目文件,但是没想到会发现何佩如的异样。 他刚把书房的门关上,就听见蒋奕辞说道:“今天阿如有点反常。” 陈述的语气显然不是猜测,而是肯定这个说法。 “但是昨晚拍卖会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挺好的。”顾兆谦跟着推断,“会不会是今天发生了什么?” 蒋奕辞摇了摇头,问道:“先想想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被哪些细节没注意到。” 顾兆谦认真想了起来,越往后想,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低声骂了一句,答道:“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纠正道:“准确来说,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嗯?” 蒋奕辞有些疑惑,意识到他关心的侧重点似乎和顾兆谦说的不一样。 外加他历来极少关注和小辈有关的事情,更别说还有些仗着家世胡闹,根本摆不上台面的存在,归根结底多数都是小打小闹,他自然没必要去在意。 直到如今认回何佩如,察觉到如果他了解的不足够,就有可能遗漏掉顾兆谦口中即将要说的事情。 “最近不是圈子里个个人都知道我爸要给我找联姻对象吗?昨晚我和阿如坐在一起,估计是看到的人误会了。”顾兆谦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他朝蒋奕辞简单复述了一遍早上隐约听闻的那些话。 来自外界的闲言杂语,他基本不会放在心上。 久而久之,有些人摸清了他的态度,知道就算多少会传入他的耳中,也不会造成影响。 尽管可以说是牵扯到了整个蒋家,但是显然没人敢去蒋奕辞面前旁敲侧击。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忽略了何佩如的想法。 虽然顾兆谦说的隐晦,但是蒋奕辞不难明白,菲佣这会送了泡好的茶进来,他叹了叹气:“恐怕是有人问过阿如,只不过按照她的性格,恐怕只会闷在心里。” 菲佣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猜到了内容,赶紧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蒋奕辞;“蒋先生,今天方家的千金来找过大小姐。” 他问道:“知不知道找阿如什么事?” 菲佣清楚交待道:“因为大小姐的 17. 17 [] 顾兆谦停在何佩如的面前,低头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才会说不想麻烦我?” 她没想到顾兆谦会刨根问底,偏偏他的语气没有咄咄逼人,而是一如既往保持着桀骜和矜贵。 听起来似乎并不在意答案。 何佩如只想退缩。 因为好像无论她怎么回答,顾兆谦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应对。 “你不是会有未婚妻吗?”现实不允许她胡混,她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干脆利落地答道,“我担心被其他人误会,所以还是不要麻烦你了。” 既然和猜测的没有太大出入,顾兆谦被她逗笑,又问道:“所以你是相信了其他人的说辞?” 何佩如实在没料到他会不断追问,睁大眼睛反问:“……可是你自己不是也跟舅舅提过吗?” 顾兆谦才知道她已经是误会的彻底,尽可能心情平和地告诉她:“因为我无所谓外界怎么讨论,也没有打算找所谓的联姻对象,所以很少会在意,但是我忽略了会影响到你,我这边尽量解决。” 何佩如更没设想过他竟然会开口解释,看似妥帖的做法令她下意识抗拒:“其实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他应道:“要的。” 就怕她被各种各样的言论束缚。 自从何佩如回到蒋家,不难看出她事事谨小慎微。 顾兆谦不想因为他影响到何佩如,尤其是他已经习惯了帮她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何佩如捏紧杯子,想继续拒绝顾兆谦,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没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又道:“我回去了,不要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顾兆谦从蒋家出来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坐在车内沉思片刻后,拿起手机点开黎家乐的号码。 顾兆谦:[黎助理,给我发一份你们当初搜集到的阿如的资料。] 顾兆谦:[再动用你那边的资源帮我找个人,报酬按蒋叔给你的工资三倍算。] 黎家乐:[好的,大小姐的资料现在发您。] 黎家乐:[要找什么人?需要告诉蒋先生吗?] 顾兆谦:[不用。] 顾兆谦:[五年前在上环一间名叫无恙的餐厅兼职,年龄估计比阿如大一岁。] 顾兆谦:[我这几年调查过几次,但是始终没有进展。] 黎家乐:[明白了,但是我这边可能无法保证时限。] 顾兆谦:[没事,你尽力了就行。] 他这才点开黎家乐发来的文件,细看曾经发生在何佩如身上的点点滴滴。 与学业相关的经历可以说是写的相当详细,她的成绩、得过的奖项都一一列在上面,就连何忠侵占了她的资助也查了出来。 可是除此之外,校外的部分只简单注释她为了生活费打工,却连她何时何地在哪里兼职都一概不知。 看下来顾兆谦越来越觉得何佩如的经历和他要找的那个人重叠,但是又存在着太多未知的地方。 光是年龄就存在差异。 他心中陡然被不解充斥,调查陷入了停滞,而何佩如的过往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又或者说必须问她本人。 顾兆谦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枚打火机,习惯性地摩挲起底下刻着的那串英文。 岁月痕迹使印刻的内容模糊不清,他就算好奇其中的意义,但是完全没有头绪。 他垂眸看了一眼,到头来只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 除非再有机会和给他这枚打火机的少女再见,否则他无法知道其中的含义。 - 直到何佩如被大门关上的声音惊的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顾兆谦在她稀里糊涂里离开,她转过头去看见书房的门依然紧闭,只能握紧水杯迷迷糊糊地回到房间。 耳边仿佛再次响起顾兆谦说的那些话,似乎把越来越多的事情告诉她,而她却仍然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 何佩如靠在房门,思绪却忍不住发散到对顾兆谦而言她是不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然而心中不断泛起的涟漪,使得她的情绪愈加微妙,想更接近他,但是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寻觅勇气。 她好像忘记了以前是如何跟顾兆谦相处。 何佩如清楚这一切都是在她脱离苦难后,将随即而来从顾兆谦身上感受到的善意转化成不一样的情感。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 她更明白绝非三言两语就可以阐述清楚。 倘若她始终陷入这种情绪里,落在顾兆谦的眼中恐怕只会是数不清的破绽。 她闭了闭眼,决定还是先做好自己的该做的事情,否则再复杂的情愫都没有意义。 - 平静的午后。 楼下的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何佩如以为有客人造访,没做过多观望便下了楼。 才发现是黎家乐。 “我帮蒋先生把订做的首饰送回来,放好我就回公司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首饰盒,正对着客厅的菲佣解释道。 何佩如一步步朝他们走去,问道:“是用舅舅上次拍的那颗粉钻做的吗?” “是的。”黎家乐答道,“就是大小姐你上次拍的那颗,要看一下最终成品吗?” 她想看,但是保险起见,问道:“可以吗?这是舅舅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当然不会。”黎家乐应道,“蒋先生还说如果大小姐看到后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拍些珠宝定制。” 既然他这样说,何佩如也就没必要推托,而是说道:“那我看看吧。” 黎家乐把首饰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精雕细琢的项链。 单看就已经足够夺目的粉钻,如今外圈搭配了一圈钻石,看起来更加耀眼。 何佩如止不住感叹,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想起方晓欣的问题,朝黎家乐问道:“你知道舅舅拍了粉钻又做了设计,是打算送给谁?” 只见他面露难色,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那算了。” 果然,和蒋奕辞有关的事情都不是一般神秘。 黎家乐又道:“不过可能顾少爷会知道。” “他吗?”这几天没有在蒋家祖宅看见顾兆谦的身影,何佩如随口问道,“你知道他最近在干嘛吗?” “顾少爷吗?”黎家乐猛然想起顾兆谦给他发的消息,省略掉不能说的那一半,答道,“他最近好像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还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和大小姐你的年龄差不多的女性。”他斟酌着字句应答,“具体您可以问问顾少爷。” 何佩如当即像拨浪鼓般摇头,拒绝道:“不用,我只是问一下。” “好的。”黎家乐见时间不早,赶紧说道,“我先帮蒋先生把首饰放好,差不多要回公司了。” 她点点头:“好,你先去忙吧。” 又不忘补充道:“我问你的这些……别告诉其他人。” 终于到了蒋氏家族奖学金颁发这天。 何佩如每年都会关注有哪些她可以申请的奖学金,因为会有不同的条件限制,所以必须得每一个奖学金都单独确认。 她依稀记得自己不符合蒋氏奖学金所要求的条件,可如今,她居然即将以另一个身份站在台上。 终究还是感觉不太真实。 奖学金的颁发仪式安排在下午,恰巧这天上午何佩如要回学校上课,她觉得没必要下课后再 18. 18 [] 毫无防备下听见何忠的名字,何佩如有些恍然,问道:“他……时日无多?” 蒋奕辞把何忠的现状告诉她:“因为他常年酗酒,身体各项器官的机能跳崖式下跌,可以活到现在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只可惜,他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仍在世上,反而是好人不长命。 何佩如把心中的郁结化作气息吐出,搬离公屋后,她只知道何忠在舅舅的安排下住进了老人院,其他一概不知。 她也不想知道任何与何忠有关的事情。 但是何忠是她在爸爸那边的唯一亲人,尽管对他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可如今,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替何毅看他最后一眼。 何佩如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答道:“我去见他一面吧。” “好。”蒋奕辞像是早有预料般点点头,对着黎家乐说道,“你安排一下探访时间,越快越好。” 黎助理当即拿起手机,应道:“明白,我会尽快确定下来。” “我就不去了。”蒋奕辞颔首,把头转回来继续道,“到时候让阿谦陪你去。” 何佩如险些就和之前一样下意识拒绝,抿了抿唇,接受蒋奕辞这个安排的同时问道:“好,舅舅你是有工作要忙吗?” “不是。” 只见他当即否认,却没有解释缘由。 何佩如困惑地顿了顿,总感觉事情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但他似乎不打算往下说,只好撇过头去礼节性地征询顾兆谦的想法:“时间的话,谦哥你有没有哪天需要迁就的?” 男人摇了摇头,答道:“不用,黎助理看着安排就行。” 餐桌上的话题总算暂停,她低下头继续吃晚餐。 去老人院看望何忠的时间定在星期日,何佩如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假设看到何忠后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因此脑海还会闪过何忠斥责她的场景,干脆决定早上出发。 就是这样做占用了顾兆谦的休息时间,她难免会有些罪恶,但是不知道蒋奕辞为什么会不和她一同前往。 恰好她想借这个机会从顾兆谦的口中打听关于蒋奕辞的事情,既然他不是有工作要忙,那就只能是有其他安排。 而这一切正如黎助理所说,顾兆谦有可能知道。 出发这天。 何佩如简单梳洗过后便下楼去吃早餐,然而其他蒋家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许是他们都不想提到何忠。 唯独郑婉乔在得知时间定下来后,叹着气揽住何佩如说道:“就当作是普普通通见一面,我们阿如不要被他影响到心情。” “放心吧婆婆,不会的。”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只不过是安慰郑婉乔。 何佩如想的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碟子上的炒蛋已经被她吃的一干二净,Sophia走过来提醒,顺带着告诉她:“大小姐,张叔已经在停车场待命,随时都可以出发。” “等我吃完这点就走。” 她指了指碗里剩余的面条。 尽管何佩如同意了蒋奕辞让顾兆谦和她一起去老人院,但是她只想尽可能减少对他造成的麻烦。 又想到反正他也是住在浅水湾,索性等到出发的时候让司机去接上顾兆谦,这样还免得他特地来一趟蒋家。 这个做法也算是让她相对心安理得,相比起其他做法也没那么麻烦。 蒋奕辞给何忠安排入住的老人院在葵青区,从浅水湾过去,再快也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一路上的压抑,她打算通过和顾兆谦聊天来纾解。 轿车很快驶入顾家别墅所在的区域,何佩如正想给顾兆谦打个电话让他出来,但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抬眸瞬间便看见他已经靠在路边的围栏,而且……眉眼间没有任何不耐。 冒出的任何杂念都被她以顾兆谦看在蒋家的名义按下。 何佩如当即往后排座位的另一侧挪了挪,给准备上车的顾兆谦腾出位置。 等到张叔把车停稳,他熟门熟路地打开车门,何佩如露出笑容:“谦哥。” “阿如。”他伸腿大步跨进来坐下,又看着正在开车的张叔道,“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坐过张叔的车了。” 张叔笑呵呵地说道:“你都有自己的司机了,哪里还需要张叔?” 像是生怕何佩如不知道般,张叔补充道:“以前我也经常送顾少爷回港大上课。” “我才知道还有这种事。” 看样子,张叔的工作职责就是送好他们这些小辈。 至于顾家背后到底有多复杂? 何佩如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熟悉到顾兆谦会愿意告诉她。 张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路况,何佩如借此机会转过头去,看着顾兆谦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舅舅今天是不是有其他安排?” “不是。”他否认道,“你出门的时候他不在家?” 何佩如则摇摇头,答道:“没见到他人。” 再直入正题般追问:“我想知道……舅舅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顾兆谦没猜到她前面的铺垫是为了说出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快速分析过后,反问道:“是因为他在拍卖会让你拿下的那颗粉钻,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她点点头承认,又想到黎助理说顾兆谦也许会知道,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吗?” 顾兆谦垂眸恰好对上她目光灼灼,答道:“我确实有听说,但是不太清楚。” 何佩如就像已经得到准确答案般雀跃:“所以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他点点头:“对,可以这样说。” 疑惑总算得到解除,但另一个问题再次浮上心头,何佩如嘟囔道:“既然这样的话,舅舅今天不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蒋奕辞为了让何佩如在蒋家过的更自在,有些事情会选择性不告诉她。 但是顾兆谦看着她绞尽脑汁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告诉她真相:“蒋叔不想见到何……你爷爷,所以就让我陪你一起。” 在何佩如的心目中,无论是什么事情,蒋奕辞处理起来都挥洒自如,所以她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 从顾兆谦这里得到答案后,她就像豁然贯通,但是表情骤然变得紧绷,呢喃道:“怪不得……” “蒋叔给他安排的老人院也算是最好的那档了,但是蒋叔是一眼也不想见到他。”顾兆谦絮絮叨叨地说出了蒋奕辞的原话,“蒋叔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打他。” “诶!?” 这可是她听到过的,从蒋奕辞口中说出算是狠戾的话。 难怪蒋奕辞只在最开始和她简单交代何忠的安排,后来就没再提及过与他有关的事情。 看起来,蒋奕辞对于何忠的态度同样是厌恶至深。 回想起那天在餐桌上的对话,何佩如只觉得自己在追寻答案上过与草率。 蒋奕辞说的隐晦,倒是她,发散着思维纠结这个问题。 他们的对话刚结束,轿车也正好驶入了老人院。 何佩如在入口留下资料后,跟着指示走到了何忠的房间。 她站在门外迟疑,片刻后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应答,直接拧开把手轻轻把门推开。 何忠此刻正坐在轮椅上,他略显艰难地调整到正对房门的方向,下一刻抬起头,何佩如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不知道是否太久没有正眼打量过何忠,她第一反应是他苍老了许多,这副模样让她更加陌生。 何佩如靠在门边,张了张嘴,出声道:“爷爷。”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爷孙二人一如既往地相视无言。 何佩如静静地看着他。 忘记了顾兆谦还跟在他的身后,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父母离世后到上大学以前的记忆。 她甚至找不到任何关于何忠的正面形象。 何佩如感觉一秒也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然而护工从刚才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外走了进来,打破了里面的沉寂:“你们是何爷爷的家属吗?我是叶姑娘,现在够钟推何爷爷出去晒太阳了,还是说先将时间留给你们?” 她依然紧盯着何忠,并且没有打算帮他做出选择。 下一秒,何忠自己出声答道:“推我出去吧。” 叶姑娘一时半会搞不清房间里的情况,但是既然何忠这样说了,她只能照做:“好的。” 何佩如站在原地看着叶姑娘握住轮椅的 19. 19 [] 何佩如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布局让她确认身处自己的房间。 依稀记得上车不久便睡了过去,多半是在老人院时哭的耗费了不少心力,彻底平静下来后便只剩疲乏。 她混沌地坐了起来,至于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 面对顾兆谦时的复杂情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云里雾里的她现在心中只剩下害臊。 刚才在花园里没能控制住情绪,全然没有考虑其他。 何佩如茫然地看向窗外,好像整个蒋家都被静谧笼罩,油然而生偌大的别墅内只剩她一个人。 她的手机和斜挎包一起被安放在床头柜,拿起来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直接把午餐睡了过去,现在起来正是下午茶的时间。 但是她的脑子里犹如一片浆糊,混乱觉得有必要先搞清楚情况,于是打算先起床下楼看看。 何佩如双脚还没踏及地面,就听见了相当轻微的敲门声,又刻意压低音量道:“大小姐,醒了吗?” “醒了,怎么了?” 看来Sophia是妥帖地帮她把拖鞋拿了进来,她穿上的同时答道。 Sophia得到允许后才推门进来,朝她提醒道:“早餐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大小姐你是时候起来吃点东西了。” 她醒来时就已经觉得饥肠辘辘,便点了点头:“是有点饿了,我去趟洗手间就下去。” “好的,我现在去叫厨房准备下午茶。” 说完,Sophia正要走出房间,何佩如开口把她叫住:“等等。” 继续问道:“我……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Sophia停下,答道:“当时蒋先生还没有回来,顾少爷又不想把你叫醒,索性直接把你抱回了房间。” 她说的时候还面带笑容,似乎完全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个真相瞬间让何佩如更加绝望。 既然如此,顾兆谦必然是进了她的房间。 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房间一圈,确保井井有条且没有随意散落的衣物后,才算是勉强松一口气。 如同过山车般的感觉将她难过的情绪冲淡的七七八八。 越想越丢人。 何佩如的动作停下,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那他现在走了吗?” Sophia应道:“顾少爷在蒋先生回来后一起吃过午餐就离开了。” “我知道了。” 至少……她暂时不会见到顾兆谦。 真正坐在餐桌旁时,何佩如以为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没想到就连她平时最喜欢的番茄牛腩通粉,吃起来也会是索然无味。 她花了半个小时勉强吃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无论怎么搅动,好像也没有胃口吞咽下去,干脆朝Sophia示意道:“端走吧,我不吃了。” Sophia中午隐约有听见蒋奕辞和顾兆谦讨论在老人院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是皱紧眉头,神色看起来并不轻松,但她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在蒋奕辞的叮嘱下知道何佩如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她走上前收走碗碟,说道:“好的,大小姐今晚想吃什么?” 何佩如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更没多余的心思考虑这些,摇摇头:“和平时那样准备就行,我都可以。” “明白。” 蒋奕辞本来就已经吩咐好厨房尽量做何佩如爱吃的菜式,Sophia保险起见多问了一句。 何佩如闷闷不乐地重新回到房间,何忠带来的痛苦终究留下烙印。 她靠在阳台,任由微风轻轻吹拂着她,希望所有的不快都可以随风飘散。 就这样过了一会,她的心绪总算是明朗了不少。 何佩如回到室内再次拿起被她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顾兆谦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顾兆谦:[心情好点没有?] 她只记得自己刚才哭的昏天黑地,记不太清具体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唯一肯定的是对顾兆谦剖开了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她越想越微妙,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萌生出的依赖使她不知不觉间把过往的经历对他全盘托出。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会以这种方式被他知晓,何佩如觉得自己太不争气,竟然会忍不住把这些说了出口。 更不可思议的是顾兆谦会有耐心容忍她宣泄。 她左思右想怎么回复才算合适,到头来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回复。 何佩如:[好很多了,今天谢谢你。] 她立即放下手机,完全不敢看顾兆谦的回复。 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别再提起这件事。 - 顾兆谦每当想起前一天何佩如哭泣的样子,后来发给她的消息也没得到回复,始终是放不下心来。 正好他要去找蒋奕辞聊一聊项目上的事情,顺带着可以问一下她的情况。 等顾兆谦处理完公司的工作已经是下午,他马不停蹄地出发前往蒋氏集团大楼。 他和往常一样畅通无阻,不料到了顶楼准备和平时那样直接走进蒋奕辞的办公室的时候,黎家乐面露难色地将他拦住:“顾少爷,现在有客人在里面,蒋先生可能不太方便……” 以前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而顾兆谦骤然想起他有一半是为何佩如而来,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何佩如问过他的那个问题,便故意问道:“什么客人这么重要?连我也不能知道?” 眼前的男人黎家乐得罪不起,但是也不敢回答。他更能理解以往顾兆谦进出自如,当下的情况确实会勾起好奇心。 黎家乐咬咬牙,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里面的人,只能豁出去:“那就麻烦顾少爷到休息室稍等一下,我现在进去告诉蒋先生。” “行了,你去吧。” 顾兆谦也不为难他,自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大概过了几分钟,黎家乐重新出现在休息室,稍微屈着身对他说道:“蒋先生请您进去办公室。” 这一切都在顾兆谦的意料之内,他点点头站起身,不忘问道:“客人呢?是谁?” 黎家乐想到办公室里场景,第一反应是很难和他解释,只能简略地答道:“客人还在蒋先生的办公室里,您进去以后就知道了。” 听完他的话,顾兆谦挑了挑眉。 到底是谁能让蒋奕辞神秘到这个份上,他现在只想赶紧去一探究竟。 保险起见,他叩了叩门才推开进去:“蒋叔。” 踏入办公室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蒋奕辞,而是一位身姿曼妙,看起来比蒋奕辞年轻差不多十岁的女人。 难怪黎家乐刚才会匆匆忙忙地将他拦住。 顾兆谦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像平时那样随性,而是朝蒋奕辞问道:“这位是 20. 20 [] 何佩如再睡了一觉,总算是完全将发生的一切抛在脑后。 昨晚正好蒋耀宗和郑婉乔约了老友,蒋奕辞担心她的情绪,趁着到吃饭的时候安慰她:“阿如,今天去老人院你就当作是跟过去告别,其他跟何忠生老病死沾边的,你都不用再去想,我这边会让专人处理。” 舅甥二人没有提前商量,但是一致地不准备把所有事情都摆到两位老人家面前。 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何忠有什么事还得她出面,既然蒋奕辞这样说,她必定是欣然接受,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她应道:“我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受到他的影响了。” 何佩如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不久,便清楚在当今的事实面前,过去给她造成的干扰已经不值一提。 关于何忠,她是时候彻底画上句号。 蒋奕辞见她整个人好了起来,于是索性说出其他安排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家里人打算给你举行个生日宴。” “生日吗?” 要不是蒋奕辞提起,何佩如已经忘记了这个日子。 生日很久以前就变成了相当遥远的字眼,她不会刻意去过。 有时候收到外界的一句祝福,又或者是来自冯诗琪的礼物,她才会想起买块小蛋糕度过。 对于以前的何佩如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奢侈的做法。 而蒋家人即将要为这个日子大肆操办。 蒋奕辞任由她慢慢消化这个事实,给她提议道:“生日宴可以尽管邀请你的朋友,当晚到场的只会是和蒋家熟悉的人,需要多少张邀请函和黎助理说就好。” 她上一次过隆重而又正式的生日,已经要追溯到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总会一家三口去麦当劳为她庆祝。 如今再看这个难得的日子,何佩如首先想到的是邀请冯诗琪,她点了点头:“好,我先好好想想要邀请谁。” 想到可能会邀请的人,她稳妥起见,问道:“如果要额外准备礼服的话……” 不等她说完,蒋奕辞应道:“你需要多少礼服都可以,晚点我让黎助理帮你多联系些造型师。” 何佩如的心情完全好了起来:“谢谢舅舅!” 话音落下,伴随而来的是她对未来的期望。 尽管蒋奕辞说当作和过去告别,但是此刻脑海中浮现无数值得她留念的回忆。 全靠那些人和事,才能支撑到她有机会回到蒋家。 除去从小长大的公屋,到后来遇见余音,在无恙打工时后巷遇见的那个男人,似乎全靠他们的一念之差拯救了她。 何佩如仍旧记着那个被她随手抛出的打火机,但是在这座能容纳下七百万人的城市里,恐怕她已经没机会再和对方见面。 说不定那枚打火机早就进了垃圾焚烧厂,唯独她还会心存幻想。 但是她明白光想没有意义,尤其是和对方甚至是算不上认识。 或许不久的将来,那枚打火机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 蒋奕辞的办公室。 终于搞清楚现状的余音惊讶得合不拢嘴。 虽说名字对上了,但是余音和顾兆谦还是觉得有必要再三确认。 顾兆谦把他已知的信息和余音的记忆一一对应,确保准确无误后,终于敢肯定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就是何佩如。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升起疑惑,问道:“这几年我有让人去无恙打听过阿如的消息,但是为什么得到的答案和事实不一样?” “说起来我也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余音也没想到现实会戏剧化到这种程度,尴尬地把真相告诉他, “那时候我担心是有奇怪的人找上阿如,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目的,所以就编造了一些虚假的信息。” …… 难怪他在调查的时候会有诸多阻塞,原来方向一直是对的,但是得到的那些信息并不真实。 以至于无论他怎么做,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余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更多,喃喃道:“要是当时我说的是真实信息,是不是阿辞你就可以更早认回阿如……” 越往下说,余音很难不觉得存在这个可能。 蒋奕辞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你不要多想。” 她叹了叹气:“但这种巧合实在是……” “大抵是证明了兜兜转转还是会走到一起。” 检蒋奕辞不想余音因此产生罪恶感,尤其是世事难料,每一个选择往往都会改变事情的走向。 顾兆谦喝着秘书送进来的茶水一声不吭,蒋奕辞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直接开口问道:“阿谦你有什么打算?” 刚才蒋奕辞光顾着和余音说话,这才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又问道:“你和阿如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会想找到她?” 顾兆谦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会存在那么多巧合,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却无法做出抉择,只好答道:“我想想吧,暂时还不想被她知道,我和阿如之间……蒋叔,我以后再告诉你。” “嗯?”蒋奕辞也没打算一定要知道来龙去脉,只是意外顾兆谦也会这般谨慎。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不知道阿如记不记得,也怕如果她知道了,会变成负担。” “行,那就尊重你的想法。”蒋奕辞转过头去和余音对视,“今晚我打算带阿音回趟蒋家,到时候我们就装作无事发生。” 他点点头:“拜托你们了。” 区区五个字,让蒋奕辞失笑。 居然会因为何佩如,让他流露出这副客气的模样。 “不过……”顾兆谦又开口道,“今晚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当然可以。”没想到他真的客气上了,蒋奕辞蹙眉道,“但是你自己可要注意,不要在阿如面前暴露了。” 顾兆谦颔首:“知道了。” 在这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顾兆谦。 心中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他却踌躇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前进。 - 何佩如早上回了一趟学校,下课后不急着回家,而是久违地去了图书馆自习。 她是时候考虑毕业论文的选题。 直到下午三点多,她收到蒋奕辞发来的消息。 以为和她的生日宴有关,内容却让她有些意外。 蒋奕辞:[Sohpia说你不在家?今晚我会邀请一位客人回家。] 蒋奕辞:[如果你今晚有空的话,可以和客人认识一下。] 他说的神秘,让何佩如忍不住想追问是什么客人,但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等到晚上才能揭晓。 何佩如:[我回了趟学校,等一下就回家了。] 她估算好时间回到蒋家,客厅的时钟即将指向蒋奕辞平时到家的时间,她干脆直接坐在沙发上等着。 在何佩如的印象里,蒋奕辞在家中招待过不少客人 21. 21 [] 余音的出现,对何佩如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 原本生日宴她就计划着要邀请余音,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才算合适。 如今蒋奕辞和余音的关系摆在眼前,她直接省去纠结,甚至……直接变成了家人。 何佩如再次觉得自己相当幸运,恰恰余音就是那个令她相当好奇的未来舅母,更是不存在无法好好相处的担忧。 没过一会,蒋奕辞不露声色地拉开余音,干脆利落地中断了她们叙旧,提议道:“先吃晚餐,剩下的你们可以吃完之后继续聊。” 到餐厅坐下后,何佩如隐约感觉到今天的顾兆谦似乎沉默到反常的地步,但是她见到余音的喜悦大于其他一切,也就没有去深究。 这个夜晚,她难得轻松地和余音提了提过去的经历。 大抵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彻底释怀。 - 何佩如的论文选题和生日宴的筹备同时进行。 那天过后,蒋奕辞没有再带过余音回蒋家老宅,而是预定了市区的酒店,借着吃饭的名义把余音介绍给蒋家两位老人认识。 何佩如猜测下一次和余音再见面,多半是等到她的生日宴当天。 因为这个契机,她们之间的联系变得紧密了起来。 蒋奕辞偶尔也会从余音那些得知一些何佩如的情况。 这天的晚餐又一次只有他们舅甥二人,蒋奕辞便跟她闲聊了起来,问道:“你确定下来论文选题了吗?” 一些棘手的问题使她还在犹豫,摇摇头答道:“还没有,不过已经有大方向了,担心有些数据没那么容易拿到。” 她的回答直接让蒋奕辞无奈叹气,也不知道是她没想到还是觉得不合适,索性提醒道:“你可以看看蒋家旗下的公司有没有和选题方向契合的,只要你想,需要的数据都可以让人给你准备。” 何佩如还真是忘了这点,想立马应下的同时,没有忘记稳妥地问道:“……但是这样的话,不会涉及到商业机密吗?” 蒋奕辞摇头,耐心地给她解释了起来:“每年都会有公开的年报,绝大多数的数据也包含在内,就看想知道数据的人有没有渠道找出来而已。” 接着他又补充道:“你口中那些真正的商业机密是完全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应道:“这样看来是我多虑了。” 蒋奕辞笑了笑:“到时候有什么要用到的,尽管找黎助理给你解决,他可以让手下的人准备。” 她点点头:“好,那我就选间蒋家旗下的公司入手了。” 既然聊开了,蒋奕辞也就趁这个机会顺着往下说:“等你的论文结束,拿到毕业证之后,完全可以考虑环球旅行或者到感兴趣的地方长住一段时间。” 他又说出之所以会反复这般提议她的理由:“我们希望你可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拘泥于眼前。” 蒋奕辞的再三提议着实让何佩如心动,她从前的目标太单一,根本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的余地。 如今有蒋家为她兜底,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蒋奕辞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心动,虽然他不知道何佩如和顾兆谦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也不打算因为对顾兆谦的信赖而插手这件事。 何佩如不仅仅已经成年,而且即将大学毕业,他们必然有各自独立的想法。 万一他这个局外人选择开口,很多事情将会彻底变味。 蒋奕辞的最好做法是继续佯装毫不知情。 她轻声道:“我确实是挺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先不说她没有去过其他国家,就连与香港隔着一条河的深圳,她都从未踏足。 蒋奕辞似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反正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才毕业,你可以慢慢考虑,临近的生日宴就等着选择设计方案,其他的交给我们。” “好。”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接受安排的生活。 反正闲来无事,何佩如想先把论文的选题确定下来,于是打算先和黎家乐接洽。 何佩如:[黎助理,我的毕业论文需要公司的一些数据,你方便告诉我可以提供哪些数据吗?] 也不知道是蒋奕辞知道后随即告诉了黎家乐,还是蒋氏集团在这方面向来处置的严谨,黎家乐很快给她发来了一个数据明细单。 何佩如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些她无法通过自己得到的数据,在黎家乐给她的明细里应有尽有。 她顿时感觉没有后顾之忧。 原来借助外力真的可以非常轻松完成一些她不敢想象的事情,当下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没过几天,确认过她在家后,生日宴的设计师带着一大本设计册来了蒋家。里面全是为这场生日宴做的效果图,厚厚的一沓就好像生怕她会挑不到喜欢的设计。 设计师一页页翻开,巴不得将每一个设计的理念和细节都详细给她解读,讲到口干舌燥也不甘愿停歇。 何佩如等设计师介绍完毕后,再独自把设计册从头到尾翻了一次。最终选了一个看起来最简约大气的设计,但偏偏需要最高昂的费用。 蒋奕辞从黎助理那边得知后,不仅没有觉得不妥,而且回到蒋家后还夸赞起了何佩如:“就是要选你最喜欢的,完全没必要为蒋家省钱,蒋家也不差这点。” 接着,他把手里拎着了两三个购物袋递给Sophia,继续朝何佩如说道:“这些都是音音给你准备的生日宴上可能用到的首饰,等礼服确定下来后,阿如可以看看哪套首饰比较合适。” 她要回到房间后才能知道余音给她送了什么首饰,期待的同时又问道:“怎么音姐……” 忘了要改口:“舅母没有告诉我?” 蒋奕辞摆了摆手,答道:“因为她觉得说了你有可能会拒绝,所以干脆让我帮她带回来。” …… 这个猜测倒没错。 何佩如不好意思地看想别处,说道:“……我先发个消息谢谢她。” 她打完字再次抬头,从蒋奕辞的话想起被她忽略掉、最重要的东西:“对了舅舅,那我的礼服……?” 蒋奕辞没多说,简单答道:“等准备好就会送过来。” 蒋奕辞的说法太空泛,但是何佩如也只能早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等着她的安排。 - 过了几天,下午。 何佩如在房间里整理起从黎家乐那里要来的数据,Sophia就在这时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抬眼看了看还没到下午茶的时间,只好出声道:“什么事?” “是顾先生找您。” Sophia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佩如当即想起顾兆谦进过她房间的那件事,顿时屏住呼吸,起身往房门走去,站在门边快速判断过后问道:“他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Sophia又答道:“没有,顾先生只说在楼下等您。” “我知道了。”她打开门,看着外面的Sophia道,“现在下去吧。” 脚下楼梯的阶梯一步步减少,何佩如悬着心跟在Sophia后面,直到踏足一楼的地面才敢抬起头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茶几上摆放着几个显眼的包装盒。 何佩如终于看见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蒋家的顾兆谦,上上次见面的尴尬她有意掩盖,上一次见面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余音身上,隔天想起他在餐台上的沉默,但左思右想也没有联系他的理由。 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论文上。 他这一次的来访没有提前告知,何佩如顿时没能想到找她的原因,但还是走到沙发坐下:“谦哥。” 顾兆谦看了过来:“阿如。” 他的目光好像比以往都要深邃,单纯的对视就让何佩如感觉其中蕴藏着不一样的情绪,她蓦然一惊,强撑起镇定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他在来的路上就在酝酿,没想好到底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太突兀,等他回过神来,何佩如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几个礼盒,答道:“这些都是你生日宴上的礼服,还有一双高 22. 22 [] 何佩如把这个问题发出去后,看着如同停止的屏幕不敢呼吸。 好像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变成了煎熬。 她只想可以在第一时间看见顾兆谦的回复,根本不敢把手机放下。 何佩如看着屏幕左上角分钟的数字变了三次,对话框里终于弹出了男人的回复。 顾兆谦:[没错,这三条礼服裙和那双高跟鞋,全部都是我选的。] 得到的答案与她猜测的截然不同。 她已经顾不上停留在对话框的话,顾兆谦那边一旦发送新消息,会立即变成已读。 何佩如抿着唇,脑海中浮现出顾兆谦在挑选这些礼服时候的场景,几乎忘记了回复。 左上角的数字又跳了两次,新消息的提示终于使她回神,低头看见了他的提问。 顾兆谦:[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何佩如还没有把最后穿上的冰川蓝鱼尾裙礼服换下,布料摩擦肌肤的感觉提醒着她之所以可以贴合到这种程度,必然只严谨地确认过她近期的身材数值。 也就是说,顾兆谦还需要单独联系她常用的造型师才能得到对应数值,往好的想,也可能是他那边的造型师负责的联系。 一想到可能会被他知道这种算得上隐私的内容,何佩如看着手机屏幕也不禁面红耳赤。 她不敢再为这个问题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总算想起长时间的已读不回恐怕会引起顾兆谦的怀疑,所以匆匆忙忙地输入了一串文字。 何佩如:[因为觉得你平时挺忙的,不一定会有时间准备这些。] 顾兆谦:[……] 顾兆谦:[还好是这个原因,我还担心你会说觉得我的眼光不会有这么好。] 她再次看会刚才的回复,慌乱间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补救。 何佩如:[我没有这个意思……] 何佩如:[是我说错话了。] 殊不知。 顾兆谦看着她的回复失笑。 蒋氏集团大楼顶层。 顾兆谦和蒋奕辞面对面坐在办公桌的两侧。 莫名发出的笑声引得蒋奕辞抬头,问道:“干嘛?” 顾兆谦稍微收敛起勾起的唇角,告诉他:“阿如好像不相信那些礼服裙是我准备的。” “你倒好。”蒋奕辞笑着往椅背上一靠,把手里的港币放回台面上,“品牌方那边的负责人说,以前联系过你几次想给你送点配饰,和你有点关系往来,你都给直接拒绝了?” 话音一转,继续道:“这次他们没想到你会主动开口,说第一次见你这样做,都来找我打听情况了。” 顾兆谦放下手机,倒是没有否认蒋奕辞话里的那些说法,笑了笑:“我也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蒋奕辞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阿如觉得那些礼服怎么样?” “她说很喜欢。”他顿了顿,“但是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客套话。” “不至于吧。”蒋奕辞不认同,“那几条礼服的款式,恐怕没多少人会说不喜欢。” 他用余光瞄了好几次手机,应道:“但愿如此吧。” 顾兆谦终于再次拿起手机,回复了她刚才发来的消息。 顾兆谦:[那你记住了,我送出去的东西只会是自己准备的。] 别人他说不定,但是送给何佩如的,只会是他觉得最好的。 蒋奕辞等他打完字,重新放下手机后,才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道:“阿如喜欢归喜欢,但是我倒想知道,你这样做真的没想过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回应?” 谈及这点,对顾兆谦来说为时尚早。 他摇了摇头,答道:“这些事情没得急,如果我急了,结局就不好说了。” 蒋奕辞不明白他这个在商业上相当激进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为什么会谨慎到这种程度。 蒋奕辞挑明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反正我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看起来你自己还没有太明确的想法。” 顾兆谦可以肯定他在找的人只能是何佩如,可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想听见她亲口承认。 但是他并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选择旁敲侧击试探,按照何佩如的性格,绝对会从开始就察觉到端倪,但是他也不敢开门见山去问。 也就导致根本找不到一个相对合适的做法。 这些天里,顾兆谦早在心里预设了无数个何佩如知道后的可能,到头来,他汇总成一句话:“我是觉得保持现在的关系也不是坏事,如果吓到阿如,很多事情就不是说起来这么简单了。” 顾兆谦担心过他要找的那个人会过的不好,也想过现实的苦楚最终还是让她没有支撑下去,但是当时感受到的那份坚韧,使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最开始他与何佩如见面时,察觉到她的方方面面都和他心中的身影重叠,他都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也许是到后来上天也看不下去,才会有余音的出现来提醒他。 目前遭遇的种种结合下来,顾兆谦没有勇气选择太激进的做法。 蒋奕辞没有过于急切地开口,好像每一段对话都触发了顾兆谦的思考,他任由顾兆谦愣神,就连开口的时间也有所延缓。 “也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同样把何佩如的性格看在眼里,跟着顾兆谦的思绪假设,“阿如甚至有可能会选择回避。” “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而这一些都是为何佩如为出发点。 无论是蒋奕辞还是顾兆谦,他们长期浸润在这个圈子,久而久之自然练就出看人很准的本领。 就连一些细微末节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 “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说不准。”蒋奕辞不禁感慨了起来,“阿音也很意外你们之间居然还有故事,但是……你那时候没有光顾过无恙?” 提起当初的事情,无疑是打开了顾兆谦的话匣子。 “没有。”他答道,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情,“就是我家老爷子外面的那堆私生子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时候,没想好怎么做,也没想到可以找蒋叔你帮忙,就天天去崔浩年的酒吧。” “怪不得,我就说你后来好像也很少去浩年那边了。” 蒋奕辞也知道当时顾家的情况,但不太清楚那时候颓然的顾兆谦,是因为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把顾家的一切攥紧手中。 顾兆谦笑了笑:“还不是因为阿如。” 他简单讲了讲当时在那条后巷遇见何佩如时的情况,带过只有他和何佩如才知道的那桩秘密。 顾兆谦不敢说。 而这也是他如今面对何佩如最顾忌的一点。 好不容易得到想要的真相后,他恰好可以借生日宴的名义,选择属于他的做法。 商定好一人给何佩如准备一部分生日宴上用到的东西,大概可以算是润物细无声,以这种无孔不入的方式,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当下或者将来他可能为他做的所有事情。 说不定长年累月下来,何佩如会接受他,又或者……萌生出一丝一缕其他想法。 顾兆谦不敢赌。 万一她从来就不愿意提起那个秘密,万一她知道顾兆谦知情后,到头来还是选择远离。 何佩如给予了他从顾家复杂的环境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勇气,如今他却没有勇气对何佩如坦白一切。 就好像他当年遭遇的困境,和如今面对的相比。 仿佛不值一提。 若非那个认定不能和其他人提及的插曲,顾兆谦甚至想嘲笑自己的畏缩。 - 看到顾兆谦的回复刹那,何佩如不仅感觉到了害臊,心脏怦怦乱跳,就好像要从她的喉咙里跳出来。 或许这句回复对他而言是出于礼节,但是何佩如完全克制不住去多想。 他的字里行间仿佛透露着郑重,何佩如甚至没有勇气抬眼去看镜中没有换下礼服裙的自己。 她懊恼起刚才热血上头时的冲动提问,话题发展到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的地步。 这句话她想不到应该怎么回复,只能草率且机械化地输入的常用的字句。 何佩如:[知道啦,谢谢谦哥。] 紧接着手机如同烫手山芋般被她丢到床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始终落在手机上,显得这个动作好像多此一举。 她完全不敢走近去拿起,移不开眼的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别再回复。 就让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何佩如进到衣帽间把礼服裙换下,出来后坐在阳台旁的沙发眺望海景。 不知道是礼服裙太华丽,还是刚才顾兆谦的文字撩动了她的心动,她忍不住思忖起是否可以放下担心的一切更靠近顾兆谦。 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一连响了好几下新消息的提示音,何佩如下意识肯定这不会是顾兆谦。 他发消息向来不会如此频密,而且按他们刚才的对话内容,似乎也没有值得他回复多条消息的理由。 何佩如鼓起勇气拿起摊在床中央的手机,小心翼翼地解锁后发现是方晓欣。 多亏方晓欣,她才会知道顾兆谦准备的这三条礼服裙到底有多来之不易。 她点开,看到她发来的是有明星借这个品牌的礼服但频频碰壁的新闻。 方晓欣:[刚才找了下前段时间的新闻,一到有什么红毯活动就总会爆出这个品牌相关的新闻。] 方晓欣:[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是不管是想借还是想买都很麻烦。] 这段记录就好像在为这些看似夸张的说辞印证。 已经到了外界众所周知级别的难度,何佩如不禁去想,如果她想购买这个品牌的高定礼服,不知道以蒋家的名义是否可以成功。 何佩如:[看来我接下来也要多了解礼服这方面的内容。] 方晓欣:[家里人可以帮你解决的话,你只要挑喜欢的款式就可以了。] 方晓欣:[我刚才找新闻的时候才看到,只要是这个品牌的礼服,那些明星穿到公开场合粉丝都可以吹捧一番。] 何佩如:[居然会这么夸张。] 她回过头去看这衣帽间中间,这三条被Sophia整齐挂起的礼服裙。 何佩如:[那我这三条岂不是……] 方晓欣:[别说其他人了,我也眼红了。] 方晓欣:[我可以拿照片问问我的造型师吗,很喜欢这个风格,想打听一下这个品牌后面还会不会推出同系列的款式。] 何佩如:[当然可以,你就放心拿我照片去问吧。] 可能方晓欣去了联系她的造型师,后面几分钟里没再回复何佩如。她看着上面这一段记录,看来这三条礼服裙加起来的价值根本无法去算,是不是侧面衬托出顾兆谦对她的态度? 但是她只敢如此猜测。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方晓欣回来继续给她发了消息。 方晓欣:[对了,上次我问你舅舅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不过我猜你可能也知道了?] 她快速回忆了一遍,方晓欣和她提过关于蒋奕辞的事情只有一件。 何佩如:[你指的是那枚粉钻的事情吗?] 何佩如:[我确实是前不久见到了他的女朋友,而且我居然认识。] 方晓欣:[是圈内人吗?你和她在宴会上认识的?] 何佩如:[是,但是我是在中学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方晓欣:[居然会这么巧!!!] 方晓欣:[那你知道顾兆谦前段时间在找一个女人的事情吗?] 何佩如:[什么?我不知道。] 方晓欣:[等等,造型师给我回电话了。] 何佩如又重新坐回沙发上,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后,方晓欣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发了过来。 方晓欣:[我的造型师说品牌方那边传遍了,买下的人顾兆谦,他自己说的要送人。] 方晓欣:[所以你说的家人居然是顾兆谦!?] 方晓欣:[阿如,我是不是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秘密……] 方晓欣:[……你真的不是故意想知道的,你不会生我气吧!!!] 看着她发来的这连串消息,何佩如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一开始没想解释背后的复杂但是也没想到她的私心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戳破,也还是认真回复了起来。 何佩如:[我忘了谁买了礼服和谁借了礼服的事情其实都不算秘密……] 何佩如:[他和蒋家走的近,而且我舅舅不是说看着他长大,他这样做也是因为蒋家吧,所以就直接和你说是家人了。] 方晓欣却当即否认了她的说法。 方晓欣:[不,我还是觉得很可疑。] 方晓欣:[上次传你们两家联姻的事情到后面也只是不了了之,可是没有明面上澄清过。] 顾兆谦当时的三言两语使她早已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如今被方晓欣提起,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但是方晓欣的消息继续弹了出来。 方晓欣:[当着你面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方晓欣:[但是我控制不住八卦的心。] 不知道是不是看的太久,外面的海景让她觉得晕眩,闭了闭眼反思起是不是因为她作为当事人,会忽略掉这些细节。 何佩如:[没有说好不好的。] 何佩如:[只是你这样说,我现在觉得有点微妙。] 经过方晓欣的提醒,她也忍不住开始怀疑。 顾兆谦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真的可以因为和蒋家关系做到这个份上吗? 前段时间才散去的云雾,再次环绕在她的心头。 何佩如此刻需要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而冯诗琪就像她心里的蛔虫一样,选在这时联系她。 冯诗琪:[我担心我们什么都不懂,参加生日宴的话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你?] 何佩如:[绝对不会!] 何佩如:[你这样说的话,我告诉舅舅舅舅也会觉得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 冯诗琪:[不不不,是我的问题。] 冯诗琪:[我知道蒋家对你很好,但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我难免有点担心。] 何佩如:[你可以放心,就当是来陪我过生日。] 23. 23 [] 何佩如在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受宠若惊。 顾兆谦早前就送了她三条礼服裙外加一双高跟鞋,不管是份量还是心意都早已足够。 根本没想过他还会有额外的准备。 顾兆谦原以为解释清楚就好,却见何佩如迟迟没有接过礼品袋,问道:“怎么了?” 光看外观何佩如无法判断他又准备了什么礼物,但是她知道不管是什么,好像都不适合再收下。 她轻轻摇头,拒绝道:“你送给我的东西太多了。” 何佩如今晚无可避免地喝了些香槟,心脏疯狂跳动迸发出的冲动涌上大脑,抬眸看着他,问道:“如果蒋家认回来的是其他人,你也会这样对她吗?” 顾兆谦记得他在不久前才听见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当时的她不敢全心全意接受蒋家人对她好,如果又对他问出这个问题。 他哪里会看不出。 顾兆谦答道:“不一定。” 他想直接说不会,但是太确切的答案只会令她猜测的同时选择退缩。 就算是只要他说明真相,所以困惑都可以迎刃而解,但是他知道何佩如会有钻牛角尖可能。 何佩如怔了怔,直白地说道:“你这样说,我不太明白。” 光是这三个字,就足以像一颗石头丢进了她本来就不算平静的心里,再一次泛起了涟漪。 “就当作是字面意思。”顾兆谦不准备再详细解释,扬了扬手中的礼品袋示意,“是给你准备的礼物,我也没有再带回去的理由。” 何佩如不懂他如此执着的理由,尤其是她的猜测好像都不成立。 夜色渐浓,带着凉意的海风徐徐吹来。 顾兆谦见她穿着的礼服单薄,自是不想再跟她僵持下去,语气听起来强硬了些许:“拿着。” 下一秒又恢复如初:“起风了,你该回去住宅了。” 然而何佩如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干脆把礼品袋塞进了她的怀里,补充道:“这是给你准备的礼物,你想怎么处置,什么时候拆都可以。” 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开,就好像刚才和她因为这份礼物伫立于此的人不是他一样。 何佩如拎着礼品袋感受了一下重量,有点轻。 完全想不到会是什么。 回到房间后,首先把顾兆谦塞给她的这份礼物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拆才叫合适,只知道不是现在。 生日宴没有太晚结束是为了留给何佩如足够的时间拆礼物,今晚收到的礼物和记录的名单一同放置在衣帽间里,就连可能用到的剪刀也准备好了。 何佩如走上前拿起名单仔细看了起来,并准备开始动手。 在这时手机的消息提示声突然响起。 方晓欣:[阿如你现在有空吗?我想给你打电话。] 何佩如为了方便拆礼物,选择直接公放。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方晓欣劈头盖脸问道:“顾兆谦和你聊了什么?” 何佩如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生日宴结束的时候……”方晓欣的回答有些含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好那个时候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你们两个在那里说话。” 何佩如顿时觉得她大意了,完全没有留意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如果是其他人看见,大概只会觉得这是个正常的画面,但是被方晓欣看见就不一样了,她的想象力太丰富,偏偏还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何佩如赶紧解释道:“没说什么,就是他又给了我一份生日礼物。” 相比起今晚和顾兆谦之间的插曲,更让何佩如在意的,是今晚和其他世家千金的接触下来。 她好像过的太随心所欲。 “我想问一下你。”何佩如趁方晓欣还没开口,赶紧问道,“我的家人是不是很早就帮你把未来规划好了?” “差不多吧。”她思索片刻,继续道,“我上面还有哥哥姐姐,所以其实家里人对我的要求不高,不要做大家观念里不可以做的事情就可以。” 何佩如呢喃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大学毕业之后有什么计划?” 她相当明确地答道:“先去英国读书,再回来做想做的事。” “你呢?有什么打算?”刚开口,听筒传来“撕拉”的声音,她又问道,“你在拆礼物?” 何佩如先是答了后面那个问题:“对,想拆完再睡觉。” 从回到蒋家以来,身边的人似乎都有意无意提及过未来的规划。 她在跟方晓欣的对话中有了头绪,于是答道:“我毕业之后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其他就还没有头绪。” 蒋家不需要她站稳脚跟,蒋奕辞说的那些话无疑是使她心动。 方晓欣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应道:“这样也好,挺多地方都适合好好逛一下。” “话说回来。”她没有忘记给何佩如打这个电话的缘由,“你对顾兆谦怎么样?” 她的问法留有余地,但是何佩如当即反应过来,斟酌地开口道:“首先你试一下换位假设我被认回蒋家之后的处境,他的存在……” 方晓欣自知这个提问就有够为难人的,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不等何佩如说完,就立即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确实很容易心动,但是……” 她顿了顿,转折道:“这个圈子很复杂,有利益挂钩才是常态,但是顾家和蒋家恰恰相反。” “所以。”何佩如做了个深呼吸答道,“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多想。” 跟方晓欣这样一句句聊着,倒是让她认清楚了自己对顾兆谦的想法。 何佩如好像听见方晓欣叹了叹气,语气也变得绵软,似乎在感叹:“其实你可以不用理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现状,但是更重要还是活在当下,瞻前顾后其实没什么必要……” 她很快领略到方晓欣话里的含义,随即也牵动了她的心思,喃喃道:“活在当下吗?” 这个词汇对她而言非常陌生。 而她就好像被怂恿成功,当下想鼓起勇气踏出去,无非就是不去在意这样做的结果。 见她沉默,方晓欣知道她肯定听了进去,继续游说道:“反正你们两家人的情分摆在这里,最后的结果怎么样都没有人敢随意编排,如果你真的有其他想法,为什么不选择试一下?” 这番话直击何佩如的内心。 站起来看着四周被她拆开的礼物,身边被数不清的包装纸和礼品袋围绕。 已经置身于这个环境当中,她好像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 隔天晚餐。 蒋奕辞看着名单上何佩如拆礼物时做的记录,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朝她说道:“今天收到一封邮件,邀请你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但是阿如之前是不是没有参加过慈善晚宴?所以我打算让阿谦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这种活动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毫不犹豫地答道:“没问题。” 这个圈子里的晚宴类型很多,所以经常会有第一次出席对应或者相似的场合。 既然蒋奕辞这样提议,她心中的天秤向来也倾向于顾兆谦。 但是让何佩如没想到的是,慈善晚宴会是犹如坐在学校礼堂里听枯燥无味的演讲。 从她和顾兆谦在主办安排的圆桌入座不久,台上进行不同主题发言的人就未曾中断过。 坐在同一桌的人里除了顾 24. 24 [] 何佩如把头侧过去看向站在台上的顾兆谦。 当顾兆谦在台上站稳的刹那,顿时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亮起了闪光灯。 看起来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场面。 何佩如清楚感觉到他收起了坐在台下时的懒散,清润的嗓音除去低沉还带着磁性,好像有意无意地敲击着她的内心。 他坐在身旁时看起来若无其事,现在站在台上的发言让何佩如有些意外,流畅的根本不像他说的那般无所谓。 相反,更像是在私底下做了不少准备。 大概是日积月累下来才有游刃有余的底气。 何佩如收敛起思绪,稍微侧过身去认真听起顾兆谦的发言内容—— “晚宴筹得的善款应该针对性地资助需要的人群,而非助长某些基层市民的贪婪。” “对于接受资助的人群,应当与负责的社工协调清楚,不定时作回访更新状况。” “贫瘠的土地可以绽放出最坚韧的花朵,筹集善款的意义则是为他们铺设一条相对顺畅的路。” 要是顾兆谦真的不以为然,他大可在台上简单呼吁捐款,就算不再说其他选择直接从台上下来,其他人恐怕也不敢有意见。 何佩如被顾兆谦发言的内容触动,同时对他的做法感到好奇,也肯定自己实在看不透他。 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站在台上的这副模样意外 顾兆谦把想说的话说完后便转身往原本的位置走来,不管四周的掌声有多雷动,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何佩如看着他如同局外人般恣意坐下,她稍稍偏过头去,说道:“怪不得之前舅舅会说都是找你帮忙演讲,你刚才真的……” 她顿了顿,想了想应该用哪个词语形容:“驾轻就熟。” 顾兆谦看着她,并没有直接应下这句算是夸赞的话,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应道:“不想想我比你大多少?” “而且。”他随性地靠在椅背,看着她挑眉,“你也可以,久而久之就可以练出来了。” 何佩如和顾兆谦之间的差距肉眼可见,必然是不会选择轻易相信他说的话,她只是笑了笑:“我倒是希望可以。” 来不及多说,台上的主持人宣布即将进入下一个环节,何佩如顿时噤声做准备。 她很快就和刚才的顾兆谦那样被工作人员指引着上台,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动作绝对没有刚才顾兆谦的自然。 对于普通慈善晚宴来说,蒋家捐六百万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因此才需要由她代表蒋家上台。 台上的流程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何佩如没想到在电视剧里才看见过的巨型支票,会有被她拿在手里的一天。 当她和刚才的顾兆谦一样面对镜头,才发现想要露出没有瑕疵的笑容并不容易。 好在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很快就把这个环节应付过去了。 她佯装不经意间扫视了台下一圈,发现顾兆谦坐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侧身始终看着这边。 恍然间有种他始终看着自己的错觉。 拍完合照后,主持人开始念起感谢名单,也就意味着这场晚宴总算是踏入尾声。 比何佩如想象中要快结束,也没有她担心的那么繁琐。 尤其通过今晚,顾兆谦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然变得更加立体,就好像比起之前,她更加了解顾兆谦那样。 尽管结束,何佩如还是要回到位置上找顾兆谦。到底是免不了有人走上前来和他们搭话,出于礼貌,她只能耐着性子一一回应。 再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在人群中脱身,好不容易走出了宴会厅。 港岛的天气对谁都甚少留有情面,傍晚时分的燥热和此刻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钻出凛冽的风形成鲜明对比。 何佩如不禁打了个寒颤,嘟囔道:“呼,今晚有点冷。” 准备礼服的时候通常会考虑到不同的天气情况,向来会有披肩外套作为搭配,但是何佩如没想到天气会变化得如此突然,披肩被她放在了车上。 这场慈善晚宴举行的场地没有地下停车场,何佩如的心思还没有缜密到连这些不定数也考虑上,只不过好在站在原地等司机把车开过来就好。 她试图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就在这时,何佩如蓦然感觉到肩膀上多了份不一样的重量,随即而来的是被一阵香水气味包裹。 她诧异地回过头,发现是顾兆谦脱下了西装外套,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想必是她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被男人看在眼里。 然而和顾兆谦对视的那一刻,他似乎因为她惊讶到神色笑的漫不经心,提醒道:“冷就直接说,小心着凉。” 又像是解释般补充道:“不然我可不好和蒋叔交代。” 顾兆谦的说法使他的举动变得理所当然,但是何佩如还是免不了感到耳根发热。 她根本不用照镜子,便能知道此刻耳朵肯定被绯红覆盖。 她依旧觉得顾兆谦的动作突然,但也只是抿抿唇,将悸动按下,说道:“……谢谢。” 宽大的西装外套足够阻隔不断吹来的风,何佩如在剩余等待的时间里,总算变得没有起初那么冷。 但是萦绕在身上的香水气息却始终没有散去。 她辨别不出是什么味道,只知道淡淡的很好闻。 也只有真正靠近的时候才可以闻到。 何佩如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 光是一件西装外套足以令她浮想联翩,遍布全身的害臊更让她不敢再抬头看向顾兆谦。 好在走出晚宴厅后,周围的宾客就如约定俗成般没再上前打扰他们,何佩如干脆当作没人会看见她和顾兆谦之间的这些动作。 虽然宴会厅外面尽是等待离开的人群,好在现在的秩序井然,没等太久司机便将轿车驶到他们面前。 尽管车内有司机的存在,但是车门刚打开,她想到自己似乎很难做到在逼仄的空间克制住不乱了呼吸。 短暂犹豫过后,何佩如只想赶紧上车,那就可以理所应当坐在最里面、和顾兆谦距离最远的位置。 她正想上车,却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 偏过头去发现是顾兆谦俯身,帮她把散开的裙摆拎起。 看起来是担心她会被绊到,并且提醒道:“上车的时候小心点。” 明明触及的只是礼服裙的布料,何佩如却觉得顾兆谦掌心的温度传遍了她的全身。 稍显匪夷所思的想法使得她越发局促,有些手忙脚乱地拎起裙摆,好不容易坐下开始平复心情。 她巴不得司机赶紧启动轿车,更希望可以一脚油门踩到底, 25. 25 [] 何佩如最终还是把这份礼物抛在脑后。 就算心动,就算她真的很好奇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也仍然觉得时机未到,还是顺其自然或者是等到契机再拆开。 隔天午后。 何佩如无所事事地靠在房间的沙发上,正想打开电脑看看网络上的旅行目的地未后续做准备,放在一旁的手机则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她拿起手机看了看。 顾兆谦:[我的西装外套送去干洗了?] 她立马坐直,赶紧回复。 何佩如:[对,你现在要用到吗?] 何佩如:[我问一下菲佣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干洗好。] 刚想起身去叫Sophia,她的动作被新收到的回复打断。 顾兆谦:[不用,我现在就在你家。] 顾兆谦:[只是随口问一下,我不着急,等洗好了下次过来再拿就是。] 何佩如的动作停住,此刻想下楼去看看顾兆谦在楼下干嘛,但是又好像没有真正合适的借口。 说不定是在和蒋奕辞聊工作上的事情。 更何况。 顾兆谦并没有过问她是不是在家,也许是不关心,倒不如她同样装作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她敛眉,迅速地在屏幕上打字。 何佩如:[等工人姐姐那边干洗好了,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兆谦没有回答她发出的这句话,屏幕上反而是弹出了其他内容。 顾兆谦:[你现在不在家?] 她有些愕然。 何佩如:[在呀,怎么了吗?] 顾兆谦:[没什么,就是看你的反应还以为你出去了。] 她自然不可能把真实的想法说来。 反正编借口而已,对她来说并非难事,随意选了个相对合理的说法回复过去。 何佩如:[我在准备论文,好像看楼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所以就没下去。] 顾兆谦:[原来是这样。] 看着顾兆谦发来的这些文字,何佩如不愿多想。 可偏偏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直接猜到了她的心思。 这种被点破的感觉使何佩如骤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 她索性又把手机放到了一旁,这会才真正打开电脑,按照手机里的说法,继续整理论文用到的数据。 只不过她刚把文档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繁琐复杂的流程,光是盯着屏幕就足够让她的眼睛感到酸涩。 可是她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顾兆谦。 既然他会出现在蒋家,多半又是不同的原因来找蒋奕辞。 反正这些事往往与她无关。 何佩如尽量收心,尝试着再次集中注意力。 只是当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她有些疑惑,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Sophia的声音:“大小姐,是我。” 在等待回答的短短几秒里,何佩如有过不合实际的奢望,往往现实都会落空。 她应道:“直接进来吧,怎么了?” 何佩如看着房门从外面打开,Sophia拿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说道:“大小姐,这里有两块蛋糕和伯爵茶。” “嗯?”她疑惑地看着托盘上那两块精致的蛋糕,问道,“哪来的蛋糕?是舅舅回来的时候买的?” 倘若早有准备,为了方便必然会提前告诉她,但是今天并没有。 只见Sophia摇摇头,告诉她:“是顾少爷带过来的,他觉得你会喜欢,蒋先生就吩咐我把蛋糕送上来。” 何佩如呢喃道:“这样……” 竟然是顾兆谦授意,她免不了一怔,又担心会被Sophia察觉到她的异常,赶紧说道:“我知道了,你就直接放在桌子上吧。” “好的。” Sophia放下托盘布置了一番,随即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何佩如听见关门的声音后,才垂眸打量起餐盘上的两块蛋糕。 显而易见到她不必单独确认,就可以肯定出自上次她和冯诗琪去尖沙咀吃的那间蛋糕店。 而且这两款都是她没有品尝过的口味。 何佩如立即想起那天吃着蛋糕偶遇到了顾兆谦,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远远没有如今熟稔。 难道他是故意的吗? 何佩如想不明白,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于是只能够作出猜测。 说不定,他只是正巧路过买的。 她坐下后没再去管电脑屏幕上的那堆数据。 无论顾兆谦处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这间蛋糕店,她于情于理都该保持清醒和理智。 何佩如:[Sophia告诉我蛋糕是你带来的,谢谢。] 顾兆谦回复的很快,完全不给她机会放下手机。 顾兆谦:[她怎么和你说的?] 何佩如:[啊?] 何佩如:[她就说了蛋糕是你带过来的……] 后面那句,她不想自作多情。 顾兆谦:[嗯。] 光看一个字说明不了什么。 何佩如捉摸不透他的情绪,干脆再一次把手机搁置到一旁,毫不客气地吃起了蛋糕。 顾兆谦带来的这两款蛋糕都是甜而不腻的类型,而且口感层次相当丰富,两个口味各有特色,恰恰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想要吃完自然是毫不费力。 只不过当她把叉子放下,瞄见突然亮起的屏幕,才注意到顾兆谦后来又给她发了消息。 顾兆谦:[你可以试一下喜不喜欢这两个口味。] 何佩如顿时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 何佩如:[喜欢的,也已经吃完了,我刚才没有看到消息……] 顾兆谦:[没关系。] 几乎可以说他是秒回。 消息弹出来后何佩如立即屏住了呼吸,恍然间有种顾兆谦一直在等着她的回复的错觉。 与此同时,这个念头使她浑身上下滋生出热意,明明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却有些不太自然地撇开头。 好像想要远离手机,这样就可以消除顾兆谦对她造成的影响。 何佩如的沉默令房间内变得更加静谧,她在隐约间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往外看。 果然是顾兆谦的车。 何佩如看着这辆跑车驶出蒋家,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 她如释重负般回过头去看着桌子上的空荡荡 26. 26 [] 何佩如没料到自己选择逃避的问题,会这样被蒋奕辞三言两语轻松点破。 倘若绯闻成真,那便是恰恰达成了他所期望的事。 蒋奕辞沉思片刻,问道:“是觉得不切实际,还是说根本没想过你们之间存在可能性?” 何佩如缓缓摇头,与其让他的疑惑一昧放大,倒不如相对果断地答道:“确实可以这样说。” 从未正视过的问题被以这样的方式揭开,就好像说明她的回答会预示着现实的不同走向。 她和顾兆谦的关系本来在心中还没有定论,此刻因为提问更变得踌躇不定。 蒋奕辞倒也没打算一定要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微微颔首后没再说法。 何佩如实在不想被舅舅牵着鼻子走,于是选择主动问道:“舅舅你这样问是因为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却像是故意带过了这个问题,略显含糊地答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有点好奇你的态度。” “诶?我的态度?”她仿佛要被蒋奕辞的话绕晕。 起初进来时舅舅的架势让她以为是要撮合她和顾兆谦,可是这段对话下来显得是她的错觉。 蒋奕辞本来就拿不准要不要因为顾兆谦的事情问何佩如的想法,可现在看她的反应,似乎需要他直入正题。 但是他不确定怎么说才算合适,此刻难得感受到了面对后辈的焦头烂额。 相较于何佩如的懂事,令蒋奕辞哽在心头的问题统统变得难以启齿。 反倒是觉得顾兆谦那种无话不说的混不吝瞬间变得算不上什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问道:“那么你觉得和他保持着现在这种关系如何?” 何佩如轻轻点头,应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又是挺好的。 蒋奕辞实在不知道应该还能怎么样往下说。 原本他临时起意想帮一下顾兆谦,也不知道何佩如到底是根本没察觉到顾兆谦对她的不一样,还是说故意装作不知情。 蒋奕辞担心会弄巧成拙,没再表露出其他反应,简单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何佩如直到走出书房也还是一头雾水,如果只是走个过场,蒋奕辞大可不必特意将她叫进书房。 到头来却像是进行了一通无意义的对话。 难道是他们刚才在楼下的时候提到了什么? 既然和顾兆谦有关,她还是直接问本人更合适。 何佩如:[你和舅舅说了什么吗?] 顾兆谦依旧回复的很快。 顾兆谦:[什么?在蒋家和他聊的都是公司的事情。] 何佩如:[……好吧。] 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顾兆谦和蒋奕辞都表现出相似的反应,她索性只当是蒋奕辞不知为何多虑。 何佩如回到房间后试图平静下来。 既然蒋奕辞没有就她和顾兆谦的关系表达任何意见,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她的那些想法都可以付诸实践? 她的情愫好像在这刹那变得更加复杂。 无论是他白天带来的两块蛋糕,还是那件披到她肩上的西装外套,再结合起她回到蒋家以来的点点滴滴,堆叠起来实在做不到自欺欺人。 这段时间一直横亘在何佩如脑海中的矛盾情绪,总算被蒋奕辞的提问点醒。 这一次。 她终于感觉到了真正的释然。 何佩如在深夜自认没有受到顾兆谦太大影响,却忽略了近期生活不断被和他有关的事情环绕,后果便是就算身处梦境也无法逃离他的存在。 只不过当天亮她睁开眼时,完全忘记了梦里的内容,只知道和顾兆谦息息相关。 深刻又难以启齿。 这场梦让何佩如醒的很早,闭上眼睛翻来覆去也睡不回去,她轻轻叹了叹气,干脆在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时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她靠着栏杆脚步虚浮地往楼下走,走进餐厅才发现蒋奕辞还没有出门。 想起昨天在书房的对话,何佩如的步伐不易察觉地顿了顿,确定稍作掩饰后出声道:“舅舅。” 蒋奕辞看了过来,显然有些意外,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她抹去缘由,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带过:“昨晚没睡好,所以很早就醒了……” “嗯。”好在他没有追问,“那就先吃早餐,要是还想休息就别人Sophia打扰你。” 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同时应道:“知道了。” 舅甥二人的态度自然到好像昨天书房里的对话并没有发生过,何佩如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特地放慢了吃早餐的速度,果然没一会就到了蒋奕辞上班的时间。 她目送蒋奕辞出门后,立马转过头去朝Sophia问道:“那件西装外套干洗好了吗?” “我刚好想告诉你这件事。”Sophia往前走了一步,答道,“洗衣房那边已经把顾少爷的西装外套干洗好了,是先送回大小姐的房间还是?” 何佩如仍旧被不明所以的梦境萦绕,下意识应道:“先送回衣帽间里挂着吧。” 与其等顾兆谦来蒋家取走他的西装外套,倒不如这一次由她来选择主动。 她继续向Sophia问道:“从我们这里过去顾家要多久?” 只见Sophia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好像在试探般问道:“大小姐是想去给顾少爷送外套吗?安排司机帮你送过去也是可以的。” 何佩如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亲自去送比较好。” Sophia没再说多余的话,顺着她的决定问道:“明白了,大小姐打算几点出发?”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候顾兆谦肯定是回了公司,她更是不可能贸然造访,又问道:“你知道谦哥他除了浅水湾,还会回去哪里的住宅?” 这种事情她光凭猜测得不到答案,直接问出口才是最实际的做法。 Sophia想了想,答道:“据我所知,他有时候会住在港岛,其他我就不太清楚了。” 她干脆直接问顾兆谦。 何佩如:[谦哥,你下班之后会回浅水湾吗?] 顾兆谦:[怎么了?] 这几次顾兆谦回复消息的速度都快的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何佩如:[我想把西装外套给你送回去。] 然而这条消息发出去后,顾兆谦那边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度让她垂眸确认消息成功发送出去没有。 终于,再过了差不多十分钟。 顾兆谦:[好,我五点半左右到家。] 顾兆谦:[你告诉张叔去顾家就行,他很熟悉。] 何佩如:[好。] 既然确定下来,她赶紧让Sophia先把西服外套装好。 直到傍晚,她始终心情忐忑。 张叔开着轿车驶入那段 27. 27 [] 出发前何佩如计划的是把西装外套还给顾兆谦就直接离开,结果眼前的情况是她第一次来顾家,就即将连带着晚餐在这里解决。 顾兆谦好像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答道:“你来给我送衣服,总不能真就让你把衣服放下就回去吧?” “而且。”他笑了笑,“我在蒋家蹭了这么多顿饭,也该礼尚往来吧。” 何佩如稍显局促地跟在顾兆谦身后,不知道顾家餐厅的座位有没有讲究,自然是不敢随意选择座位。 她求助般朝男人看去,好在他随即开口道:“随便坐就可以,没有要讲究的。” 她应道:“好。” 短暂的时间内根本不足以让她作出反应,还没来得及去想要不要把和顾兆谦之间的距离拉开,他就已经抢先拖出了旁边的那张椅子,示意道:“坐吧。” 好在椅子的排列不算紧凑,之间也算是间隔了些距离。 就算是坐下以后也不会离的太近。 刚才在厨房忙碌的两位菲佣陆续上菜。 尽管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准备的食材可以看出来一点也不简单。 这些菜式看起来跟平日里在蒋家吃到的相似,而且还都是她喜欢吃的。 再按照顾兆谦的反应来看,他好像事前就做了十足准备。 何佩如努力按下雀跃的心情,尽可能让自己表面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太大异样。 生怕心跳加速的怦怦声会被身旁的男人听见。 一想到顾兆谦在蒋家的自然程度,她便决定试着学他这种坦然的态度,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局促。 何佩如借着这个机会关心起顾兆谦,有点生硬地问道:“你是……下班回来就进了书房?” 他点点头,直接解释道:“有时候会带些工作回来,刚才在书房里收尾。” 又因为深知何佩如的性格,为了让她安心,补充道:“想着把工作处理完,所以迟了点才从书房里出来。” 顾兆谦的解释正合她意,小声呢喃道:“那就好。” 她之所以会问出口,恰恰是因为担心占用了他的时间。 他没听清,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何佩如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赶紧摇头:“没什么。” 顾兆谦没有追问,而是开始了新的话题:“听说你毕业之后打算先去旅行?” “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没有真正决定下来。”她偏过头,问道,“是舅舅告诉你的?” “蒋叔随口提了下。”他的态度像在说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找我。” 找他? 总不可能是让顾兆谦陪她去旅行。 何佩如当即打消这个算得上荒谬的念头,应道:“谢谢谦哥。”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没有和蒋奕辞提到与她有关的事情,可是当下给出这个说法的人也是他。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但在现阶段何佩如不会选择冒冒失失地把疑问说出口,而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同样尝试着指向新话题:“Sophia说你有时候会住在市区?” 只见顾兆谦点点头,答道:“一半一半吧,住在市区是为了方便,回浅水湾的车程会久一点,但是这边的环境更好。” 何佩如无法想象别墅空置,只有菲佣打理的场面,于是接着问道:“你不回浅水湾的时候,这里岂不是就空着了?” “是这样没错。”顾兆谦倒不意外她的反应,勾唇浅笑着问道,“还想知道什么?” 何佩如夹菜的动作一顿,和他确认道:“可你不是说很少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 “我的意思是这些事情可以告诉你。”顾兆谦被她惹得笑出声,往椅背一靠,看起来并不在意地问道,“还是说你其实不想知道这些事情?” 何佩如的头顿时摇的和拨浪鼓如出一辙,嘟囔道:“说实话我还是想知道的……” 这刹那,她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普通。 “那我就随便说说了。”顾兆谦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没有等她继续,便主动说道,“我从小就知道这个家迟早会变成这样。” 他说的不紧不慢,不光是目光,就连坐着的姿势,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朝她偏向。 就仿佛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 在何佩如的潜意识里,这个动作显然是更亲近。 “所以你爸爸很早以前就……” 她哽住,想不到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这个于她而言算是长辈的人,索性换了种问法:“他们是因为联姻才在一起的吗?” “对。”顾兆谦丝毫不带犹豫地回答,“也许她不是没有抱过期望,只是通常联姻的目的是要追求利益最大化,只能说……她大概是想开了。”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听见何佩如轻声说道:“但是也不见得自由恋爱就一定会有好结果。” “好歹自由恋爱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顾兆谦知道何佩如是想到了她的父母,但还是直白地说出他的观点,“一旦联姻,牵扯到的就不再是个人的事情,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有考量。” 显然他说的更有道理,何佩如顺着推敲道:“所以你妈妈才会没有选择离婚,而是直接移居到加拿大?” “没错,就是这样。”顾兆谦颔首,“起码现在物质上她没有任何损失。” 果然这个圈子里的故事比何佩如想象的还要复杂不知道多少倍,这些过往绝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 也不敢想象倘若面对现实需要作出衡量的人是她,她最终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顾兆谦的这番话让她怔怔地睁大了眼睛,并且等着他继续说:“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对于这种事可以说是见惯不怪,只能说这算是既得利益衍生的阴暗面。” “可是……”何佩如坚信事实远没有他说出来的风轻云淡,问道,“你是怎么消化这些事情的?” 他垂眸笑了笑,说出五个字:“多亏了蒋叔。” 剩下的,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知道后来顾兆谦离不开蒋奕辞的照拂,只不过这里的静谧让她忍不住说道:“可是像这样就你一个人……” 只见他抬眸,答道:“已经习惯了。” 现实也说明其实轮不到她来替顾兆谦担心,他点点头:“唔,也是。” 明明两人坐在这里是为了吃晚餐,聊及的话题却是正经的不行,何佩如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谈及顾家的话题总算是告一段落,她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餐桌上的菜式,耳边却在此时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没有拆?” 何佩如顿了顿,想起那份礼物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柜里面,顾兆谦这样问多半有他的道理,而且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才会让他如此笃定。 索性承认道:“还没有。” 他应道:“嗯,我就知道。” 事实似乎和她猜测的没有太大出入,只不过随即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何佩如偏过头,看着顾兆谦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顾兆谦与她对视,挑了挑眉道:“不告诉你。” 接下来看起来他是有意转移话题,又道:“先把饭吃完,差不多也该让张叔把你送回去了。” “好吧。” 顾兆谦根本不给她机会开口去问礼物到底是什么的机会,只好认真吃 28. 28 《借火》全本免费阅读 何佩如原本想直接撕开外面这层礼品纸包装,但是不知道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万一是在拆开后才发现有什么特殊意义,那她就会破坏掉那份含义。 她顺着粘贴封口的位置试图用剪刀划开,却发现双面胶粘的异常密实,相比起其他礼物,她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打开。 何佩如的内心交织着紧张和疑惑。 外面的这层包装纸更是显得欲盖弥彰。 就好像顾兆谦是在故弄玄虚在和她玩起了神秘。 礼品纸下是一个烟灰色的方形盒子,上面没有Logo,更没有一星半点的文字。 何佩如知道只要她揭开盖子,就能知道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她联想到这明明只是一份简单的生日礼物,但是从顾兆谦的态度看,事情突然就变得没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但也知道顾兆谦绝对不会告诉她。 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才能解除困惑。 何佩如做了个深呼吸后,一鼓作气把盖子拿了起来。 ——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打火机。 压根不用细看,扑面而来似曾相识的感觉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记忆。 打火机上面遍布着岁月变迁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何佩如难以置信地把礼物盒里的打火机拿了出来。 事已至此,她只好首先去看底下有没有刻了一串英文。 她不清楚这枚打火机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上面的文字俨然变得更加模糊不清,想必除了她,其他人很难猜到这串英文的含义。 垂眸便看见了熟悉的英文轮廓,当即辨认出上面刻着的是Yannis。 是蒋忆言的英文名。 光是这一点完全足以印证现实,她却下意识想看到更多、更具说服力的痕迹。 何佩如把打火机重新放回盒子里,她顺着光线一一与她记忆中的那些细节对照,每一处都没有太大出入。 顾兆谦给她送的这枚打火机,只可能是她当年抛出去的那枚。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 何佩如错愕且愣住,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难道在后巷与她有过三面之缘的人是顾兆谦? 如果不是余音的出现,她还会设想其他可能性。 可是偏偏这枚打火机会在顾兆谦那里,既然会送给她,多半是在接触的过程中得知一二。 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何佩如的脑海里也算是有了头绪,所有情况都变得合理起来。 何佩如骤然反应过来。 所以她一直记着的那个人,竟然就是顾兆谦,昏暗后巷里的那个模糊轮廓,终于找寻到了身影。 震惊之余,她还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准确的答案。 何佩如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太复杂,就算开口也难以理清思绪,索性打消了直接给他打电话的念头,而是选择发消息。 [打火机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你一直留着打火机吗?] [你为什么要把打火机还给我?] 她在消息框里一连输入的好几句话,但是随即又被他统统删掉。 何佩如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找冯诗琪聊一聊。 顺便让自己冷静下来。 何佩如:[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冯诗琪:[是谁!?] 两人之间的熟稔压根不必细说 何佩如:[顾兆谦。] 冯诗琪:[?] 冯诗琪:[你真的没和我开玩笑!?] 何佩如可以想象到她此刻的反应,就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起。 何佩如:[没有,是真的。] 冯诗琪:[不是吧?还真的被我说中了?] 她原本只是猜测过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没想到竟然会成真,而且偏偏还是跟何佩如算是关系最熟络的人。 何佩如自然也想起当初冯诗琪怂恿她的话,甚至可以说眼下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或许这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现实荒谬远比戏剧还要精彩。 如今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顾兆谦会知道这枚打火机属于她,想必也已经了解到了其他事情。 想到这里,何佩如意识到在她心中占据更多的,是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顾兆谦。但是既然已经把礼物拆开,那么她还是有必要让顾兆谦知道。 何佩如再次点开对话框,重新输入了文字。 何佩如:[所以当初那个人是你。] 何佩如:[对吗?] 看似不自信地有所补充,实则前一句已经由她道明了真相。 - 顾家。 顾兆谦看着推开书房门往里面走的蒋奕辞,表情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轻松,只是出声道:“蒋叔。” 蒋奕辞接到电话后随便开了辆车过来,行色匆匆的模样就怕被刚到家的何佩如发现任何端倪。 “电话里就告诉我和阿如有关?”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问道,“所以你这是火急火燎把我叫过来给你当军师。” 顾兆谦无奈地摊手,告诉他:“还不是因为不信其他人。” 他又问道:“崔浩年呢?” 只见顾兆谦摇摇头,答道:“我可不想指望他这个每次拍拖不到三个月就分手的人。” 说完他还忍不住笑了笑。 蒋奕辞啧了一声,以长辈的立场吐槽道:“又要我帮你忙又要看着阿如,你们两个真是……” 就算是无奈,但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还是会尽力。 顾兆谦笑了笑,根本不像因此感到不妥。 蒋奕辞看着他这副样子,冒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突然想起那个被他忽略的问题:“不对……你是以什么方式提醒阿如的?” 这下他倒是愿意告诉蒋奕辞,说道:“一件她看到就会想起来的东西,我当作额外的生日礼物给她了。” 蒋奕辞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做法,又问道:“什么东西?” 他摆摆手,答道:“不能告诉你。” “行啊,你们还挺神秘的。”蒋奕辞也不是非要他说出答案,不过是好奇之余随口一提,“说到底,阿如把你送的礼物拆了没有?” 顾兆谦看着手机屏幕算了算时间,听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蒋叔你都已经过来了,我猜阿如回去之后没多久就会拆了吧。” 显然他的回答直接令到蒋奕辞语塞,忍不住叹气道:“你早这样说我就不过来 29. 29 《借火》全本免费阅读 何佩如突然觉得,之前等待顾兆谦回复的复杂心情已然变得算不上什么。 呼吸的频率完全被名为紧张的情绪剥夺,心绪也因此变得摇摆不定。 从时间上看不过是正常的等待,可是何佩如却觉得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巴不得下一秒就能弹出新的消息。 她看着屏幕左上角的数字出神,直到跳动,消息框里总算多出了一行文字。 顾兆谦:[你觉得呢?] 何佩如:[我不知道。] 说到底如今事实直接摆在眼前,就算她确实感觉到了别样的情愫,但是没有勇气去做更多的揣测。 反倒是倘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还有可能会不顾后果地尝试。 顾兆谦没有直接回答原因,而是提及了过程。 顾兆谦:[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一直也都没有回音。] 也许是他觉得打字始终没有直接说那么方便,又发了一条消息。 顾兆谦:[我们直接电话里说怎么样?] 何佩如顾不上其他,赶紧拒绝。 何佩如:[不要!] 如果顾兆谦打电话过来,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笨拙,显然是很难立即反应过来,那么接下来的话题恐怕大多数时候只能沉默应对。 像现在这样隔着屏幕发消息,她也算是还有喘息的空间。 拒绝过后,何佩如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了事情本身。 何佩如:[可是你为什么会找我?] 何佩如:[还有就是舅舅他们知道那些事情吗……] 尽管在面对顾兆谦的时候难免会少女心泛滥,但是从理智上来看,她更应该先将一个个问题都刨根问底。 还好屏幕另一头的男人很有耐心,她所发出去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有在认真回答。 顾兆谦:[我没有把具体情况告诉蒋叔,只是简单告诉了他大致情况。] 顾兆谦:[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想要满足我的私心。] 一旦过往的真相就此完全剖开,顾兆谦就没打算藏匿下去,本来他就倾向于对何佩如坦白,自然要抓住眼前的机会。 何佩如还没来得及将疑问发出,他的消息又接连弹出。 顾兆谦:[我很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顾兆谦:[其次是当时的你对我来说有着无可取代的意义,所以我只想尽力找到你。]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何佩如万万没想到的,论及她在无恙打工的时候,跟顾兆谦也只是见过三面。 根本一只手就可以数完,可是在他的口中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何佩如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夸大了说法。 不过转念一想,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是当初的她不敢有任何奢望,所以也就把心思埋藏在心底。 到头来从顾兆谦这里得知,他竟然也在找她,除了感慨这种巧合,这么看来他们好像是同样的人,抱着相似的想法。 何佩如又看了一遍顾兆谦发来的这些文字,带来的冲击绝非三两下便能消化,是就算她坐在房间里也觉得虚无缥缈到感觉并不真实。 她努力不被自己的情绪干扰,而是借着这个机会继续追问顾兆谦。 何佩如:[可是你找到我之后呢?是有什么想法还是说有什么打算?]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咄咄逼人,也不知道顾兆谦是否会通过屏幕感受到她的焦急语气。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认为有不妥。 顾兆谦:[起初在不知情下是想知道你的现状,但在后来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之后,就不一样。] 不一样? 何佩如仿佛已经可以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骤然加快了打字的速度,抢先再次提问来打断这个话题。 何佩如:[那你为什么选择以这种方式告诉我?] 包括她拆礼物的时机和态度,就好像顾兆谦一早就知道她会怎么做。 她自认在他面前绝对没有暴露得那么彻底。 垂眸又弹出了新消息。 顾兆谦:[你就当我在赌。] 不用顾兆谦挑明,何佩如已经可以代入很多种情况。 好在顾兆谦如她所愿般没有说的太明白,恰恰给她留了足够多遐想的空间。 何佩如:[……]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知道的越多,心情是随即变得越加沉重,将近七年的时光在此刻有了回响。 何佩如不禁想到当初那个有所防备的自己,在和余音沟通过后将她的真实信息模糊或者有所隐瞒,却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难猜到顾兆谦多半是凭借着那些错误的信息,才会往错误的方向寻觅。 原来在她为了自己的人生努力的时候,同时间里顾兆谦就已经在找她。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顾兆谦的付出才会始终没有回响,如果不是后来余音的出现,当年的人是谁恐怕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她尝试将想法捋得更清晰,思索间男人再次发来消息。 顾兆谦:[我还是想电话或者当面和你说。] 何佩如毫不犹豫地再次拒绝,她再次确定一旦同意,她甚至会丧失主动权。 何佩如:[我还是想先冷静一下。] 顾兆谦:[好。] 看见他的应许,何佩如暗暗松了一口气。 - 顾兆谦依旧坐在书房,看着何佩如发来的消息只能无奈地露出笑容。 他怕万一让何佩如太迟知道真相,那么到时候他的所作所为落在她的眼中,不知道是否会变成掺杂了其他不纯粹的东西。 如果她固执地认为他不过是基于那层“意义”才对她好,造成的误会想必很难解除。 顾兆谦索性换一个策略,倒不如现在为时尚早,他选择直接全盘托出。 他要赌的,便是那件事在何佩如的心中占据了多少分量。 - 何佩如根本不知道她可以怎样做才能冷静下来。 她整个人深深地陷在沙发,接连点开手机里的应用程序,想着可以看些其他东西来分散注意力。 正好新点开的社交软件瞄见了一个头像,顿时让她想到了方晓欣。 何佩如:[欣欣,你现在有空吗?] 方晓欣的速度堪比秒回。 方晓欣:[有空!] 方晓欣:[阿如是有什么八卦要和我分享吗?] 看到她这般急切,何佩如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何佩如:[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晓欣没再回复她的消息,而是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刚接通,听筒里便传来她雀跃的声音:“我先问问是谁的八卦?快告诉我!” 何佩如想了想,有些艰难地斟酌着开口道:“就是……我有个朋友。” 然而刚说第一句话就被她打断道:“这个朋友其实就是你本人吧?” 何佩如当即顿住,随后忍不住叹气,就好像自暴自弃般答道:“没错,你猜对了,就是我本人。” “你等我一会!”方晓欣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好像有跑步带来的风声传入听筒,紧接着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总算等到她再次开口,“好了,你可以说了。” “我想问你,如果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很多年来想再见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人。”何佩如咽了咽口水,没敢暴露那个人是顾兆谦,“你会怎么样做?” “我会看是到哪种程度的意义。”方晓欣听得很认真,“不过你都跑来问我了,想必也不简单吧。” 她忍不住叹气道:“你说的没错……” 方晓欣很快进入了军师这个角色,循序渐进地朝她问道:“那你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吗?” 这是最值得她高兴的一点,语气终于是稍微轻松了些,答道:“对方一直以来也在找我。” 听到这个回答,立即轮到方晓欣不解地问道:“ 30. 30 《借火》全本免费阅读 何佩如在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整个人骤然清醒过来。 这时她才留意到左上角的时间,恍惚间直接忽略掉了其他,手忙脚乱地将刚发出去的两句话撤回。 现在不到七点,何佩如只能告诉自己时间还早,顾兆谦肯定没有起床。她放下手机试图让自己冷静,并且安慰自己无事发生。 新消息的提示音却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顾兆谦:[晚了,我已经看见了。] 这句话显然让她绝望。 看样子她需要在装傻充愣还是转移话题间迅速作出决定。 何佩如:[……我已经撤回了,就不算数了吧。] 顾兆谦却没有如她所愿。 顾兆谦:[只要你想,觉得我为了什么都可以。] 模棱两可的回答直接扰乱了何佩如的心,她根本不敢再回复任何内容,再一次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 她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现在看来好像也算是被命运之神眷顾。 前不久才因为心动决定踏出去,如今知道真相,倒是可以让她在接近顾兆谦的时候,和现实情况一同衡量。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不打算因为这一时半会着急,但是又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顾兆谦。 何佩如见睡不着,索性没有再赖在床上,但是又没有下楼去吃早餐的胃口,于是留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随便找了本书看。 然而一旦冒出饥饿的感觉,就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忽略,何佩如只好起身下楼。 今天是周六,她不确定蒋奕辞有没有出门,往下走的同时隐隐约约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点不妙。 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走。 结果她抬眸就看见顾兆谦坐在沙发上,蒋奕辞则正好进了书房。 见到顾兆谦的刹那,何佩如发现她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紧张情绪,甚至还可以坦然地跟他打招呼:“谦哥。” 她的坦然自若有些出乎顾兆谦的意料,他没有遮掩自己的反应,而后朝她轻笑道:“阿如。” 但她还是意识到自己做不到生硬地跟顾兆谦开启话题,便抿了抿唇往餐厅走去。 清楚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看着她。 何佩如下意识尽量挺直腰背,试图以这种方式覆盖掉心中慌乱的情绪,却无法阻挠杂乱的念头在脑海闪过。 为什么顾兆谦的态度像是在温水煮青蛙? 她悄然做了个深呼吸,尝试着甩去这些想法。 她自认想的透彻,当初在后巷和顾兆谦有了开端的缘由,细想起来倒也不算不堪回首,也可以称得上是成长经历的一部分。 只不过在别人眼中,这些事情结合起来一点也不轻松。 至于当时顾兆谦所说的意义,何佩如知道只要她问出口,他必然会回答。 可是她实在不想再被扰乱内心。 意义的详情就像那份礼物一样,总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理由,才会理所应当在她面前展现。 何佩如可以确定的是她动了心,但是仅凭这点,还不足以支撑她有下一步动作。 她用余光偷瞄客厅那边,蒋奕辞从书房出来后似乎没有太大动静,她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早餐。 在她知道蒋奕辞有所耳闻的情况下,更倾向于所有事情都顺其自然。 何佩如吃完早餐后,根本没有在楼下久待的勇气,她就像逃跑般回到了房间。 要是知道顾兆谦在蒋家,她会选择让Sophia把早餐送上楼,好在这个早上她勉强应付了过去。 如果过的不是现在的生活,她或许反而是干脆利索地断掉任何希望。 偏偏如今仿似背负了一个包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现实真的相当热衷于和她开玩笑。 她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起了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顾兆谦:[我回去了。] 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何佩如觉得莫名其妙,顾兆谦走就走,为什么还要特意给她发消息? 随即而来的是不一样的情绪。 难道是顾兆谦觉得有必要告诉她? 她咬了咬唇,简单回复。 何佩如:[好。] 她不由自主地朝阳台走去,顾兆谦的跑车正好即将驶出蒋家,看着车尾灯一点点消失。 空虚的感觉却在这瞬间充斥着她的胸腔,面对与男人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她只觉得更难说清心中的情愫。 何佩如怔怔地眺望海浪拍打着沙滩,与此同时她羡慕起了方晓欣。 如果她被认回蒋家前的生活环境不同就那么一点不一样,是不是也就不会如此多虑。 她不想再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更何况人生存在着不定数。 何佩如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减少会想到顾兆谦的频率。 而她忙碌起来的时机恰到好处,毕业论文的方向需要细化和确认,这些事情配合三年多所学的知识来说不难。 可是当数据整合之后的处理方法,就足以让她焦头烂额。 当初在专业的选择上,何佩如在考虑长久的未来收益之余,从中选择了一个最感兴趣的专业,这一点支撑起她在面对难题时不至于过于疲惫。 尤其是一想到毕业之后可以随心所欲去旅行,她顿时有了动力。 何佩如在得到蒋奕辞同意的情况下,把电脑拿到了书房写论文,好像这样就可以聚精会神,而不是分心去想有的没的。 Sohpia在下午茶的时间送了些点心进来,正好她可以趁着这个时候短暂喘息,顺带着低头检查了一遍手机的消息。 她突然想起方晓欣也是今年毕业,有些好奇她这会是不是也在为论文烦恼。 何佩如:[欣欣,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方晓欣:[我学的珠宝设计,怎么了?] 何佩如:[没什么,就是想问你用不用写毕业论文。] 方晓欣:[不用,我们是要求设计一个系列的珠宝首饰。] 方晓欣:[怎么了?你在烦论文的事情?] 何佩如看到文字就觉得头昏眼胀,干脆给方晓欣打了个电话,和她聊天说不定还可以打起精神。 她开了个免提,对手机另一头的方晓欣问道:“你们专业是不是很有趣啊?” “还可以。”方晓欣答道,“我更喜欢的是收集宝石的这个过程,而且学这个家里人说出去也好听。” 何佩如笑了笑,说道:“如果你下次要去挑宝石,可不可以把我叫上?” 她对于圈内人专业的选择早有耳闻,像她学的专业虽然不算少数,但更多的是早早就被送了出国,她这样的倒是变成了少数。 “当然可以!”方晓欣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我反而是有点好奇,学商科是种什么感觉?” 她简单概括了一下:“还可以,只不过有时候会觉得挺乏味的。” 只是当何佩如瞄到屏幕上的那些数字,她不禁觉得困意丛生。 - 顾兆谦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蒋家,他对着上前开门的菲佣说道:“我帮蒋叔拿份文件。” 说完便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 Sophia听见这边的动静,不忘告诉他:“顾少爷,大小姐在书房写论文。” 顾兆谦点头:“知道了。” 他现在有理所当然非进书房不可的理由,这样何佩如也就没有不见他的理由。 顾兆谦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听见里面应声。 试探地按下门把手,发现何佩如趴在办公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放轻动作往书房里面走,只不过快到办公桌的时候,发现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说和学业有关的事情了。” “都三四天过去了吧?你现在和那个人是什么情况?” 顾兆谦的步伐一顿。 从这番话里反应过来后,他很快听出电话那头说话的人是方晓欣,她们的关系似乎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好。 并且推断出话里指向的人似乎是他。 没等何佩如回答,方晓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好想知道那个你很多年来都想再见的人到底是谁。” 她嘟囔道:“真的不可以告诉我吗?” 何佩如很多年来都想再见的人? 听起来只可能是他。 顾兆谦很想听下去,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他不知道怎么打断方晓欣才不显得那么突兀,只好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