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棠梨》 1. 第 1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微醺棠梨》/我爱吃话梅 晋江文学城独发 1. 围棋,讲究谋定而后动。 每一次落子都是为下一步铺路。 执棋者,布局亦入局。 白棠晶亮的眸子锁着关闻西,“你说的,如果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嗯,合理范围内的,都可以。”关闻西浅笑颔首,眉宇之中,透出一股雍容的自信。 黑子沉稳,白子明亮,相互交织中,早已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得了允诺,白棠低头看了会棋盘,考虑片刻,抬脸,“嗯……我妈要回来了,你帮我应付下?” “阿姨又不会害你?”关闻西被逗笑了,但仍点了点头,“行,我答应。” “你答应就行!” 清脆一声,棋盘上落下了一颗白子,在关闻西异样的注视之下,白棠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赢、了。” 阳光透窗挥洒,少女的红裙更显浓郁炽热。 大约是有了军师的缘故,逢父母回国必遁逃的白棠,突然安静沉潜下来,连着两日陪着白老爷子在家晒太阳听曲。 白雪松看了眼身旁窝在躺椅里的孙女,“你该去机场接你爸妈的。” 白棠食指滑动手机的频率快了些,“他们又不是不认路。” 话音刚落,敲门声起。 扶上门把手那一刻,白棠隐约看到了门外的景象。 打开门,跟预想的一样。 “棠棠。”白笙站在门口看着她,满脸的笑,身后跟着孙娆。 一样又不一样。 白笙的脸容多了明显的细纹和沧桑。 白棠怔望着父亲,以及父亲身后眼神不再得意的母亲,忽然心生不安,定定地站在那里,哑巴了一样。 “堵着门干嘛!”孙娆不耐烦,“不喊爸妈就算了,连门都不让进了?” “棠棠。”白笙察觉女儿的异状,迎上前揉了揉女儿发顶,正式踏进了家门,“以后爸妈都不出去了,开不开心?” “嗯。”迟疑地点了下头,白棠后退几步,让出玄关的位置。 父母之于白棠,并不是常譬喻的‘守护者’,因为成长时刻他们都不曾参与。她一直觉得,父母就像是学校宣传非遗文化时曾介绍过的洋片机。 老师傅站在机器旁不断拉动机关,画片随之交替,配上生动的剧情解说。呆板的画面虽然结合成了故事,然而每一幕景象也仅是定格画面的呈现而已,结束之后,看客所能记住的,不过是那几张的画片。 眼下重逢的场面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张画片而已。 一年一年画片推进重复,没有任何温暖与陪伴。若是生命选在此时终结,她甚至无法铭记那所谓的父爱母爱。 然而她仍在期待,期待一些抚慰发生的瞬间。 孙娆抱臂旁观父女俩的对话,斥声,“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帮我拿一下箱子,越大越不懂事了!” “你少说两句!”白笙以眼神责怪妻子,又看了眼女儿。 孙娆不悦地睨视女儿,“我错了吗?她连个爸妈都不叫,看见我们跟见了瘟神一样,没个笑脸。” “总得给孩子一点时间适应。” 白棠没有为自己辩驳清白的念头,握着手机,取了外套,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了亲妈的委屈。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喊声妈,还得等她适应。” 带上门,争吵随之被关在了屋子里。 一定是拉洋片的老师傅只顾解说忘了换画片,要不,怎么老是出现同一个场景画面。 “怎么又看这本?” 脑袋上方,传来低醇的嗓音。 对着书本发呆的白棠,机械动作仰起头来“什么?”耳朵听到的问题这才慢吞吞地传达到脑袋里,“喔,呃,我,随手拿的……” 从家里跑出来后,白棠又想不出自个儿能去哪儿? 这个节骨眼回学校明显不理智,要是真走了,只会加大矛盾,次次去闻姑姑家也不是个办法,走走停停,就又进了宏宇书店。 “我们回去吧。” 点头微愣,白棠像只跟屁虫跟在关闻西身后,必须用小跑的速度,才能追上他的步子。 关闻西替她打开车门,她才一坐好就忍不住看向驾驶座,“闻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买书? 白棠蹙眉头,否定这个猜测。 自从表嫂去留学了,她表哥半隐退后,关闻西反而成了关家最忙的人,加班熬夜连轴转,吃饭的空都没有,还能看书?再说了,他真要看书吩咐一声就得了,哪里需要他亲自来买呢? “我妈熬了鸡汤给你和爷爷,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坐在窗边看书。”关闻西指了指她脚边的保温壶。 “哇,闻姑姑的鸡汤!”她弯下腰,把保温壶捧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转开壶盖,香香暖暖的蒸气扑面而来,闭起眼睛,极为享受地深呼吸。 早上忙着逃出来,压根忘了早饭,这会儿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这锅汤刚好用来祭她的五脏庙。 那嘴馋的模样,让关闻西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回去再喝,先把安全带扣上。” “喔。”白棠极度不舍地盖上壶盖,拉起安全带扣环,想把它按进榫眼,但是她怀里抱着那壶宝贝鸡汤,实在不容易扣妥,摸索了半天,眼看车子都发动了,扣环却还是迟迟找不着正确的位子。 “等,等一下,我还没……”她低嚷着,努力摸啊摸,忙乱的手上突然间一热。 宽厚的大掌伸过来,包住她软嫩的小手,替她找对地方,轻而易举地插入榫眼。 两人若无其事,目视前方,驱车上路。 “姑姑要你带着鸡汤来拯救我吗?”白棠把脸贴在保温壶上,故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关闻西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需要拯救?” “唔,不用,当我没说。” 白棠抿嘴干咽,连忙转开视线,不想再继续‘拯救’的话题。 这逃避的举动太过明显,关闻西看得出,她正因为父母的回国无措不安。 此刻,她坐在车里,一改往日的懒散,特别端庄,坐有坐相,车窗降了三分之一,凉风微拂,眉眼间的愁绪都快成林黛玉了。 “饿了?” “嗯。”白棠骤然回神,车子正好因红灯停下来。 下一秒,一只大掌伸过来。掌心躺着一颗她常吃的巧克力,脑袋还没做出反应,手已经自觉伸过去了。 关闻西静静地等着她拿走巧克力,微硬的指甲轻微触碰他的掌心,痒痒的。 这丫头似没有感觉般,只顾着拆包装纸。 从书店到白家的路程并不长,车子驶过那道围墙,白家三层的独栋房已经近在眼前。车子在前院熄了火,一旁则停着四、五辆车。 关闻西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看见她抱着保温壶,咬着下唇,一脸挣扎的模样。他挑眉,没有催促,反倒停下动作,静静望着她,极有耐心地等着。 半晌之后,白棠才有了下车的动作。 孙娆女士一回来,家里的气氛果然变了! 早上还耷拉着脸的孙娆,这会儿神情愉快,正坐在沙发上,跟五六个女人捧着本硬皮书,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看什么呢?讨论得这么激烈。 白棠踮起脚尖,远远地偷看,发现除了正在翻阅的那本外,桌上还堆着好几叠同款式的书册。看起来好眼熟,很像是……很像是…… 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惊恐。 相亲册! 相亲册出现在她家客厅了! 惊觉大事不妙,白棠脚跟一旋,转身就想逃走。可惜还没跑几步,迎面走来的关闻西大手一捞,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拎回来。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我…我……”吞吞吐吐半天,绞尽脑汁却还“我”不出个下文。 脑袋咋突然这么钝,扯个谎都不利索了。 猛翻相亲册的孙娆,听见门口有动静,立刻抬起头来,响亮地呼喊凌空而来。 “白棠啊,你可回来了,你几个阿姨都等你半天了。”与早上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面貌。 “阿姨们好!”白棠招呼着,不动声色往楼梯口挪。 “又是闻西送你回来的,”孙娆对关闻西投以感激的微笑,“不过你也不能老是麻烦闻西啊,他这么忙,可没时间收拾你那些烂摊子。” “放心放心,等白棠嫁人,闻西就可以轻松些了!”号称太太圈第一红娘的凌阿姨用眼睛再给白棠估价。 “对对对,白棠有了对象,闻西就能分出些精力找女朋友了。”有女儿的程阿姨眉开眼笑,低头又翻起相亲册,“我觉得这个很不错。” “我觉得前两页那个比较好。” “不,我还有个更好的!” 现场气氛再度变得激昂,太太团们评头论足,看似都在竭尽全力为白棠物色丈夫人选。 “白棠,你也过来挑一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凌阿姨招呼。 “呵呵,还、还是算了……” 孙娆拧眉看过去,“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上心,你凌阿姨特地把资料都拿来了,哪能辜负她一番心意?” “是是是……”白棠含糊地应和,继续往楼梯口走。 “杵在那里做什么?没听到我叫你过来吗?”孙娆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白棠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一溜烟回了自个儿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孙娆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太太圈的兴致不减。 因为跑了一个,还有一个。 “闻西,你喜欢啥样的?” 注意力立刻掉转到关闻西身上。 “是啊是啊,这几年可也不见你有好消息,我家囡囡昨晚还问起你呢?”程阿姨心里打着主意,想把女儿嫁给关闻西。 关闻西笑得礼貌,“就不劳阿姨们费心了。” “啊?”凌太太瞪大眼睛,“一个人过一辈子?”生怕少牵根红线。 薄唇上的笑意加深。 “不,我有对象了。”他简单地说道。 太太团发出讶异的呼声,程太太甚至懊恼。 白棠在卧室磨蹭了老半天,慢吞吞的收拾了床铺,把散乱的衣服叠好;把摊在书桌的各类读本资料书收好,检查了书评作业的错别字;收拾掉落在化妆台各处的化妆刷,甚至还都洗了,装网兜里放卫生间阴干。 这么长时间,本以为楼下的人都该撤了,可白棠打开卧室门,楼下的嘈杂声依然,讨论大会尚未散场,成员反倒有增无减,甚至连关闻西都没离开。 白笙从白老爷子的书房出来,正巧路过,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就下楼张罗晚餐去了。 见丈夫默许,孙娆更积极了。 “闻西啊,你一向照顾白棠,来来,帮我看看,哪一个跟白棠最合适。”她拿着相亲册,凑到关闻西眼前。 “妈,有必要那么急吗?”白棠站在楼梯口,“我才二十岁。” 关闻西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从容地坐在沙发上,高大的身形,在一群女人间,显得格外突出。 她一下楼,双眼就自动自发地跳过其他人,落到他身上。 “二十岁正合适,现在不上心,过两年就没好的了!” 白棠挫败无言,孙娆什么时候听过劝,从来都是严格按照她的逻辑行事。< 2. 第 2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七点整,复古钟里的小鸟冒出来,一边旋转一边唱歌。 偌大的关家餐厅里,质地厚重的椭圆形餐桌旁,围着四张椅子,装潢简朴中也不失气派。 今晚,四个座位空了一半,只有女主人和大儿子在用餐。 蒜蓉花菜、梅菜扣肉、番茄炒蛋,还有一锅酸菜肚片汤,四菜一汤全是热腾腾的,看来十分美味。 不过,餐桌旁的男人却对佳肴视而不见,大手握着筷子,眯着眼瞪着那只乱叫乱跳的假鸟,想让它稀碎。 “它晚点了。”闻歌挑剔地说。 “他去相亲了,今晚不回来吃饭。”男人回过神,转头看着一桌之隔的母亲。 闻歌喝汤的动作略略一停,瞧着面无表情的大儿子,嘴角有些颤抖,尽力在克制笑意。 “我说的是那个报时的鸟,晚点了。” 关闻西面不改色,总算又开始吃饭。 只是,吃饭归吃饭,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脸色看来颇为吓人,仿佛现在吃进嘴里的是刺人的钉子,而不是可口的美食。 闻歌慢条斯理地喝完汤,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了,你说,谁去相亲了?” “重北。” “和谁?”她明知故问。 餐桌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答案。 “白棠。” “白棠?小白棠?喔,倒没想到他俩凑一块去了。”闻歌一手捣着胸口,演技夸张。 黑眸眯起,筷子刚夹起的扣肉,又掉回了盘中。 闻歌不受控制的嘴角又扬起窃笑的弧度。 喀啦! 开门的声音乍响,两人动作一致,转头,往门口看去。 穿着卫衣帽衫的男生走进屋里,在玄关换上拖鞋,吹着口哨穿越客厅,笑容满面地朝家人走来。 “我回来了呦。”关重北在餐桌旁站定,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爸呢?怎么没在家吃饭?” “单位聚餐,说是庆祝研究有了新突破,做完饭刚走,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闻歌回答。 关重北理解地点头,拉开椅子坐下,视线往桌上瞄。 “今晚有梅菜扣肉!”他拉开椅子坐下,拿着筷子就准备进攻那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咦,肉居然跑了? 关重北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好菜被他哥端走。 “没你的份。”关闻西口气冷淡。 “没我的?为什么?” “你不是去相亲了吗?”闻歌露出微笑,夹了块肉,动作优雅地开始享用,“你爸以为你不回来吃,所以没做你的份。” “那有一整盘呢!妈,分我一块。” 筷子才越过桌面,就被另一双筷子在半空中拦截。 “剩下的是我的。”关闻西把关重北的筷子拨开,“不准动。” “剩下都是?”关重北一脸不可思议,“你也不嫌腻。” 闻歌笑盈盈地看着小儿子,“怎么,你去相亲难道没吃饭?是不是和对方聊得太欢,所以忘了吃饭了?” 关重北搁下筷子,敏锐地嗅到火葯味,更发现亲妈存心不良。他衡量眼前的态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再看看那盘逃出他可及范围的扣肉。 突然,他露齿微笑,悠闲地往后一靠。 “是啊,挺有意思的。” “喔,是吗?”闻歌火上加油,眼角注意着大儿子,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怎么个有意思法?” “把她娶回家里,绝不会有婆媳不和的问题。”关重北双手叠在胸前,还在得意。 闻歌轻巧地起身,“既然,你俩彼此有意,那我明天就去找你孙姨--” “妈!”关重北立刻求饶,“以上言论,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关闻西眼中厉芒乍闪。 关重北笑容不改,倒是没有再开玩笑,“我没去,让别人去的。” “谁?”退到一旁观战的闻歌发问。 “奚怀谷,在餐厅门口遇到了,就让他帮了个忙。” 关重北那张脸跟关闻西有八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少年气,“再说,我和白棠话不投机,不看她都烦。” “就奚怀谷自己?安婷没去?”关闻西放下了筷子。 关重北趁空夹起了块扣肉,塞进嘴里,囫囵着,“不知道,我没看到安婷。” “不过餐厅老板有跟我发图,怀谷哥走后,白棠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关闻西的眼睛又定在关闻西身上。 “把她一个人留那儿了?”这句话声调不高,难掩愤怒。 “没事,盛骁哥的店。” 兄弟俩还没说完,一旁的闻歌突然插嘴,“闻西,怀谷跟你交情深,他配白棠,你打几分?” 闻歌的眼波平静却也锐利。 关闻西选择默认,转头觑着窗外幽暗的夜空。半晌后,他利落地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我出去一下。” 被留下来的母子隔着餐桌互看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全都晓得,关闻西是急着要赶去哪儿。 汽车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没过多久,车于驶出车库,朝白棠所在的餐厅疾驶而去。 餐厅里头,白棠趴在餐桌上睡得不省人事,来往的人偶尔对她行注目礼。她像只猫儿,蜷枕在细瘦的手臂上,长长的眼睫像小扇子似的,映出半月形的暗影。 餐厅外头,车灯照亮停车场地上的白线。关闻西将车停好,熄了火,拿着钥匙下车,绕到餐厅前方的大门。 入夜后气温骤降,夜风吹在身上更是冷得刺骨,他眯起眼睛,隔窗看见昏睡的她。当他注意到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丝质衬衫与半裙,黑眸中立刻涌现浓浓的不悦。 关闻西大步踏进餐厅,跟盛骁打了声招呼,就转向白棠逗留的角落。 这丫头还是睡得毫无防备,唇瓣微张,逸出暖暖甜甜的呼吸。 关闻西愠怒的神态逐渐缓和下来。 无论是被迫还是不情愿他确实也耗费多年精力,耐着性子照顾了她很长时间。 “我说你这跟养闺女有什么区别?”盛骁把手里拿的爱马仕二代minikelly递了过去,“这包也是你送的吧?” 熊猫拼色的minikelly少说也得十几万,以白家的家世渊源,白家人不可能给买这么显眼的牌子。 关闻西嗯了一声,接过包。 “话说小白棠都出来相亲了,你这老父亲有啥感受?” 感受? 一想到感受,关闻西的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 “老板,有客人找!” 盛骁被自家员工叫走了。 睡梦中的白棠,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蒙眬的眼睁开一条缝。 “嗯?闻西哥。”她喃喃低语,迷茫地看着桌边的男人,不明白他怎么会跑进她的梦里来了。 “醒了?” 她迷惑地抓抓小脸,然后慢慢坐直身子,恍惚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儿不是自个儿的房间,而是盛骁的餐厅。 白棠克制着不再打呵欠,双手捧着尚未清醒的脑袋。 隐约记得,她赶作业赶得昏天暗地,却还是难逃母亲大人的魔掌,被打扮好送到餐厅里,关重北没见到,来的是奚怀谷。 然后,奚怀谷解释了关重北不来的原因,还说自己还要去接安婷,她撑着眼皮,嗯嗯啊啊地敷衍回答,还勉强吃了碗冰激凌,然后--然后-- 记忆到此中断。 “啊,老天助我。”白棠突然清醒过来。 “什么?”关闻西掩去情绪,状似平静地问。 “相亲结束得太顺利。”她仰起小脸,得意地望着他,“一定是老祖宗在天上听到了我的心声,救我水火。” “你说是就是吧。”他淡淡地回应。 白棠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刚想去揉,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哈啾!” 关闻西皱起浓眉,脱下身上的外套。 “天气冷了,把外套穿上,我送你回去。” “喔。”白棠动作笨拙地想穿上外套,小手摸来摸去,试图找到袖口,“咦,奇怪,找不到。” 这外套实在大得离谱,娇小的她忙了半天,却还找不到袖口。 沉大的羊绒外套突然变轻了,关闻西接手,直接替她套上,把她包进温热的衣裳里。 内层的衣料被他体温熨烫得热乎乎,让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好温暖啊,怪不得宿舍那几个都喊着找男人暖被窝。 白棠偏着头,像只小猫儿,半眯着眼睛,本能地用脸颊摩擦染了他体温的领口,汲取温暖与残留的好闻气息,没有察觉到,他看着她的视线,远比外套里的余温更暖更烫。 “闻西哥,我记得你和奚怀谷关系很好,”她抬起头来,又看着那个空掉的位子,“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呗!” 关闻西的身躯微微一僵。 “你喜欢他?” “呃……也不是,得回家给我妈一个交代。”她尴尬地说道,包在大外套里思考,那双圆溜的大眼睛,让她看来简直像是个孩子。 “那不用了。”他嘴角一扬,迈开脚步,“我跟阿姨解释过了。” 那白棠没顾虑了,乖乖跟着他走向停车场。< 3. 第 3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血脉相连的亲母女,连戳心窝子也要用最粗最尖的那根针。 自然是两败俱伤。 那同样也是白棠心里的一根刺,为此她第一次打了人,也是唯一一次打架。 倒也不亏,攀上了关闻西这棵救命稻草。 上五年级时,白笙被调去新加坡长驻,孙娆非要闹着跟去,白雪松忙着工作还要照顾住院的老伴,为了方便,把白棠从贵族私立小学转到了离白家老宅更近的华善小学。 第一节下课钟敲完最后一串音符,熙攘聒噪穿透了整间教室。 白棠睨向隔壁排的情势,不动声色地趴在桌案上,只想避开那群叽喳繁琐的噪音。 “你这个包包好漂亮啊!”班长羡慕不已地抚弄着乔雪的背包。 “这是我爸爸从新加坡给我带回来的。”乔雪傲然地扬起笑弧。 “你爸对你真好。”班长羡慕极了。 其中一位同学突然想到,“你不是说,要跟你爸妈去新加坡的吗?” “哼!”乔雪声音突然尖锐,“白棠的爸爸抢了我爸爸的工作。” 谈话的焦点终究牵引到了白棠最不乐意的主题,五六个脑袋顺势转望向窗边趴睡的安静身影。 见白棠理也不理,乔雪不死心,走过去伸手推她,“你爸爸为什么要抢我爸爸的工作?” “不要随便碰我。”小白棠冷蹙着眉,拨开了肩膀上的触碰。 其实她和乔雪谈不上有什么恩怨,甚至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只是乔雪深谙讨家长开心的道理,成绩又名列前茅,相比她那中不溜的成绩,不会讨人喜欢的嘴,乔雪就成了孙娆打压白棠的具体范本。 “不仅你爸爸抢了我爸爸的工作,你妈妈还抢人男朋友,你们全家都喜欢抢人家的东西。”乔雪清晰的口吻蓄意让全班同学都听见。 白棠的肩膀线条僵了一下。 缓缓抬头,寒星似的眼眸一一扫过那群人,“说得就跟真的一样,你知道什么?” 当当当——第二节课的钟声及时响起。 班长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老师来了,赶紧回座位坐好。” “以后都不要跟白棠说话,不然我就不理谁了。”乔雪顶着高傲的小鼻头哼哼哧哧地回到座位上。 白棠哼哼冷笑两声,这帮人无端地惹是生非,情况不对,就鸣金收兵,天下哪有这种便宜的好事。 “这节是数学课,你怎么还看语文书?”安婷刚进教室就发现了新同桌眼神冷飕飕的。 白棠铁青着一张脸,不发一词。 “安婷,你别跟白棠说话,以后我们全班人都不准跟她说话。”乔雪回头试图想扩张自己的权利。 安婷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教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前几天你姐姐去参加我哥哥的生日会,我把果汁倒在了你姐姐的背包上。”白棠慢慢地翻出数学课本,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只是随口闲聊而已,“她背的,好像就是你桌洞里那个?连包上的小兔子都一样。” “你胡说八道!说谎精!”乔雪撇开脸,急言反驳。 “那个小兔子上不是还有果汁印?”满怀恶意的微笑成了白棠唯一的表情,“明明是你姐姐不要的,非说是你爸爸新买的。” 乔雪的小团体个个瞪大了眼睛,确实有果汁印,没有人敢反驳事实。 “胡说八道!”激愤的泪水涌上乔雪目眶,乔小公主猛然冲过来,抢过安婷桌上的笔盒扔弹到白棠的鼻梁。 “白棠撒谎!我要跟老师说,叫老师罚你!” 白棠心火上涌,拿起笔盒也飞往乔雪胸口,“你才是说谎精,被揭穿了吧?活该!” 先动手的恶人反而因受害者的还击吓了一跳。 “你就是嫉妒我!不要脸!白棠最恶心了!”乔雪突然隔着安婷向她扑打过去。 事出突然,白棠冷不防被甩了一巴掌。 “喂,你怎么动手打人?”安婷正义感当场发作,不暇细想,反手推了始作俑者一把。 乔雪重心不稳,顿时跌坐在地上,左耳不小心磕撞到桌角。 “啊!”她轻碰一下痛处,慌了手脚,“流血了……白棠和安婷把我打流血了……” “有人受伤了!”几个胆小的女同学尖叫。 “快去叫老师来!” 年级老师打老远便听见有如天下大乱的碰撞声,赶紧加快脚步,跑进教室里探个究竟。 “你们造反?乱哄哄的吵什么?上课了,都回座位坐好?” 老师来了!学生们慌慌张张地缩回位子里去。 “老师……”人群中心传来细细的哭叫声。 班主任连忙突破重围,挤进战事的最前线,“乔雪,你为什么坐在地上?” 乔家小公主屁股疼,耳朵疼,胸口疼,面子里子都疼……诸般疼痛交相夹击。 “白棠和安婷欺负我!”心头的委屈感刹那间决堤,“她们两个打我一个……呜……” 本来,学生打架这种小事件算不上什么奇闻异事,难办就难办在乔雪的父亲是个来头不小的领导,校方招惹不起,只好把后续的处理动作做得明显一些,以示他们确实有尽心尽力在处理。 “安婷和同学打架?”一名三十来岁的清秀少妇睁圆了眼睛,仿佛听闻到火星人入侵的异闻。 “是的,安太太。”教导主任板起极端凝重的神情,“现场学生全部指证,安婷伙同另一位女同学推打同班的乔雪,造成她身上多处瘀伤。为了对犯错同学加以惩戒,请您先带安婷回家,并且严加管教。” “真好。”安太太欣慰地笑着。 “什么?!”教导主任万万料想不到,打人的恶行竟然换来一句家长的“真好”。 “以前我老是担心安婷不愠不火的个性,长大容易吃亏,现在知道她还懂得生气打人,可见应该还有药救。”安太太颇感安慰地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教导主任又惊又怒,“安太太,校方的意思是……” “主任放心,回家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和她谈谈,给她适当的鼓励。”安太太点头鞠躬,急着告辞,“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安婷,咱们回家。” “好。”安婷一脸没事人似的表情,临出门前瞟给受难姐妹一个眼色——你自求多福啦! 白棠浮出短暂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白棠。”矛头指回她身上,“你的家长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她站在长木桌前,眼观鼻,鼻欢心,自从被扭送到教导处后,她总发言量不超过十句。 “白棠,把头抬起来!”班主任顶高眼镜框架睥睨她,“主任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领导之女被痛殴,焉有不声讨的道理。 白棠执意盯住地面。“他们出国了,今年都不回来。” “那么刚刚接电话的人是谁?” “干姑姑。”她冷淡地道。 教导主任铁了心,非得找出白家的家长出面谈谈不可。如果学生打架而未受罚的消息传扬出去,校方在其他家长面前如何站得住脚,服己服人? “好,那你告诉主任,目前有哪一位亲戚长辈可以联络得上?” 她效法闷嘴葫芦,又不讲话了。 “白棠,你别以为爸爸妈妈不在家,老师就不会通知他们你在学校打架闹事。”班主任火大地推了她一把,“你还不快说!” 她踢动脚边的一团纸屑,斜瞟他们一眼,复又低头。爷爷是德高望重的大教授绝对不能让他来学校丢人,闻姑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问你话不回答,这是什么态度?”教导主任重锤办公桌一拳,“陈老师,立刻让她去外面罚站,什么时候家长来了,什么时候让她走!” “好,主任。”陈老师推了她一记,“跟我来!”老鹰抓小鸡般揪着她的臂膀,带出教导处。 教导主任生不到十分钟闷气,门口警卫室立刻传来通报,有一位学生家长关先生到访。 好极了!教导主任振作起铁面无私的声威,吩咐警卫放行,一面拨分机要求班主任陈老师迅速返回教导处。 五分钟后,主任办公室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他清了清威严的喉咙。 陈老师走在前头,回眸向尚未进入的访客漾出笑容,感谢对方为她开门的绅士举动。 “谢谢。”那副端庄的样子浑然不复数分钟前的晚娘脸。 一个年轻男子跟入,那身高中校服透露出男孩的年龄至多十八岁。 教导主任在人窝里打转了几十年,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识过摸不出底细的人物,可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 他眼底的精深锐利,嘴角的世故浅笑,带着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深沉。 “您好。”访客先投给班主任一记醉人的笑,才把目光移转到教导主任脸上。“我叫关闻西。听说我妹妹白棠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嗯。”教导主任连忙从几近失态的瞪望中回过神。“关同学,请坐。白棠顽劣不堪,做错事一点悔意也没有,拒绝向被她殴打的女同学致歉,所以校方只好通知家长前来,配合教育。” “殴打?”关闻西好笑地扬高挺拔的剑眉。那个闷闷讷讷的小妮子居然和同学大打出手,这倒是稀奇。 “是的,我希望你们家长能纠正她这种错误行为。”教导主任正气凛然地强调。 陈老师递了杯水,关闻西回以一笑。 “她人呢?” “白棠同学目前正在走廊罚站,她桀骜蛮横,顶撞师长。”班主任解释得刻意。 关闻西啜口茶水,好整以暇的长腿在膝盖处交叠,“哪个小孩子不打架?错仅在一方吗?即便她违反校规,有必要让她一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处罚被议论吗?” 教导主任胸腔的那口闷气可真憋得狠了,刚刚送走一个溺爱女儿的母亲,转眼又冒出一个保护欲过度的哥哥。 “关同学,关先生,本校素来以管教严格而闻名,校内更不乏知名人士的子女就读,维护华善小学的优良校誉是我们一贯的……” “主任!”他冷冷地举高右手,中止对方的长篇大论,“我妹妹呢?请带她进来。” 看来又是顽石一颗!教导主任忿忿地嗤了声鼻息,向陈老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人带过来。 教导主任不满的视线移回他脸上,“关先生,待会儿 4. 第 4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白棠,你好了没?”安婷不耐烦了。 从下午两点,到现在时针直逼六点大关,她还是没有弄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个在镜前细细审视的女人,安婷挫败地又躺回了床上。 白棠换上提前调好的衣服,性感黑吊带配短皮裙搭一件中长款的白色外套,经典黑白色,光泽感的白色绒边为整身衣服增加了淑女的气质。 这样的装扮,在白棠身上,有着矛盾的融合,看起来清纯又魅惑。 提上粗跟的羊皮长靴,刚烫完发根的长发撩到身后,白棠朝安婷一笑,“走吧。” 安婷背上包,嘴里咕哝着,“回家一趟,你是受啥刺激了?” 白棠没有搭腔,又看了眼镜子,检查妆容。 出了宿舍的门,一股冷空气直直灌入,十二月底的云城,已经非常冷了。 “我们真的要这样去吗?”拉了拉身上不挡风的外套,安婷不敢相信她们要这样走到酒吧。 “我刚刚看了打车软件,前面还有129个人等车。”白棠一边回答,一边把手机放包包里。 从宿舍走到校门,寒风吹得更加猛烈,白棠将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好,一抬眸,就看见不远处昏黄灯柱下站着的男人。 时入冬季,黑夜降临得很早,雕刻繁复的路灯下,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纯黑的戗驳领长款大衣,将他的派头表现得淋漓尽致,俊雅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漆黑黝亮的瞳眸在看到她时,变得更亮、更专注。 熟悉,而又有些不可思议。 不到一秒的怔愕,白棠笑了。 快步跑过去,五厘米的小粗跟,在她这一年的锻炼之下,一点困难都没有地奔过去。 男人看着她,没有动。 风很大,将她白色的围巾吹起来,在空中翻飞着,黑色的修身皮裙下,露在外的大腿光滑白皙。 浓眉微皱,女孩子,是不是天生就比较不怕冷? 雪落飞花不知扬了几个凛冬,其实不过短短的几秒,她站在他的面前,因为奔跑颊边染了红晕,嘴角上弯,“闻西哥。” 脆生生、甜腻腻,像丝一般拉过他心尖,既痒,又痛。 “白棠。”低醇的男性嗓音,纯粹清雅,就像他的人一样。 “你怎么会来?”有点惊讶,也有些喜悦,没有想到今天会看到他。 “来云城开会,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这句话,近两年,每个月都要说一次,望着她颊畔调皮的发丝,手心有些发痒,想要将它顺回她的耳后。 她笑了,甜甜的梨窝在嘴角边出现,带着稚气有点可爱。 “闻西哥,你真是及时雨,每次都在我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 关闻西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你还没有吃饭吧?”白棠笑着,挽住他的手臂,“走,我带你去吃饭。” 每年回家,与他见面的机会不算少,自从15岁后,她与他一般不会有这种身体上的接触,可是,在这冰天雪地的朔风中,对温暖的渴望让她愿意主动。 关闻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遗忘在一旁的安婷就已经嚷了起来,“吃什么饭?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那闻西哥……” “带他一起过去嘛,反正开part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安婷从白棠身侧探出头,眼神意会,“闻西哥,你去了,我省事不少……” “哎呀?”白棠猛地抽出手臂,去捂安婷的嘴,“别乱说,什么省事不省事的。” 关闻西转过身,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臂,这小丫头,还能表现得再心虚一点嘛。 “白棠。”看来是不能接着看戏了,否则,这两小丫头闹起来没完没了,这大冬天的,还不得冻出病来。 “闻西哥要不要一起去?”有些许抱歉,他来云城出差,都想着过来看望自己,可是她却在这之前答应了这个约会,只好询问他的意见,说实话,她很难想象关闻西这样的男人,坐在吵闹喧哗的夜店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而且他会答应吗?他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是要一身贵气地坐在会议室运筹帷幄,坐在夜店里,会是怎样的情景?再说,他应该对那样的场所非常反感,会答应才怪。 他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安婷的欢呼声,还有白棠不可置信的笑容,在这圣诞节前夕,都被一场突然而来的寒风给吹了开来。 热闹狂躁的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迷茫的空气、无限量供应的酒液和食物,当然还有青春这天然的兴奋剂,轰热场子。 关闻西稳稳地坐在皮质沙发上,手里握着那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迷离的灯光下闪烁着。他就这样一个人坐在一旁,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年轻人的派对,光怪陆离,花样百出,也许他应该感到庆幸,白棠虽然大胆但也是有分寸,她不会参加那种夸张到极点的派对。 这只是一个再寻常普通不过的酒吧活动。 黝黑的眸子,数不清第几次看到脸上纹骷髅头的,个个穿着夸张,皮革、铆钉、链条仿佛必备,舞池里顶着烟熏妆,手舞足蹈地奋力表现出狂野、不羁。 余光扫过那些人,举杯轻抿一口,都是成年人,虽不理解但他尊重。 好心的安婷找过来,把他安置到了相对安静的隔间角落,他的耳根可以清静了,至于白棠…… 眸光转了转,看向吧台边与男人交谈的女人,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是一个长得很白的男人,应该说乳臭未干的男孩,漂亮的五官,开朗的笑容,以及,痴迷的眼神,嘴巴在她的耳边游移着,似是亲吻也似低语。 好像,他说了什么让她开心的话语,她仰着头,肆意地笑着,淡蓝的灯光打在她那张俏丽脸蛋上,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白色的围巾已经拿了下来,她的外套还穿在身上,挡住了那如狼似虎的眼神。 由于他们来得比较晚,进来时派对已经开始。据说,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为了庆祝平安夜,包下了整个场子。其实在这里,想要开派对,什么理由都可以,平安夜,只不过是一个不用动脑子的现有名词。 白棠一进来,就被那个叫林周的男人缠住,只来得及介绍一句是舞蹈社学长就被拉去见什么人了。 关闻西再次将酒杯斟满,慢慢地饮着,自制的人生里,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会失控。 沉静的面容隐在淡淡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不过,他与这群疯狂而年轻的人,非常不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疏离气息太过强烈,没有人敢上前搭讪,虽然这里很多女生都在注意着他,这种长相的男人,这样的气场,很难不惹人注目。 林周也很帅,是白棠这个年纪会喜欢的类型,他们站在一起,挺登对,而林周他,很明显地,对白棠情焦意燃。 男人的手,从她的肩头后背滑过,往短裙下的大腿而去。 关闻西握住酒杯,眼瞳紧锁。 大掌正准备落下,被纤细的手挡了下来,手的主人拿起吧台上的酒杯,一口气干掉。 DJ此时换了一首舞曲,前奏缓慢而挑逗。 她推开林周,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摆着身子,慢慢地滑入舞池。扭腰,摆臀,身子慵懒而富有韵律,一举手一投足,都柔媚似水。大家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很明显,在为她让路。 忽然,曲风变了,劲辣而明快的舞曲从音响里传出来,白棠轻轻一跳,跃上领舞台,台下聚齐的众人尖叫着、哄闹着。 她唰地一下拉开身上的外套,甩下舞台,引来台下众人的疯狂抢夺。聚光灯打在她化着浓妆的脸上,明艳的眼睛,像是会勾人。 微微一笑,已有撩倒众生之势。 她穿着一件紧身的小背心,其实一点都不露的,可是却性感得要命。细细地包裹着她傲人的身材,带着波浪的小下摆却又有着女性独特的柔美,稍稍露出一截柔白妖娆的细腰,短短的裙下,挺翘的圆臀,每一个扭动都让台下尖叫不断。 她真的、真的很会跳舞。 弯腰、挺胸、扭臀,一踢脚一转身,随着舞曲,挑逗着所有人的神经。 林周耐不住这样的勾引,也跟着上了领舞台,他们如同一对璧人般,跳起 5. 第 5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关闻西看了看腕上的表,距离白棠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车子驶进校区,他让司机在路旁停下,信步走在砖红色的人行道上,清扫后的积雪堆在道路两旁,周围都是学生,年轻而充满朝气,或三五成群驻足玩雪,或抱着书本疾步行走,大学里满眼青春。 他在这所号称没有校门的大学里慢慢地穿梭着,大学生活,离他似乎已经很远了。绕过高大的教学建筑群,略略沉思,挑了那条白雪满盖的小径独行。这里行人非常稀少,清悠的空气,还有未破坏的雪景,让他眉间舒展开来。 他喜欢安静,安静的空间有助于思考。一步一步顺着青石铺成的小路,在出树林时,眼眸的余光看到不远处一对相拥的情侣。 高大的身子灵巧地闪了下,关闻西借着树木的遮掩,皱了皱眉,抬眸望向他们。相恋的人热情拥吻,这在大学,根本不稀奇。 只是…… 他眼神闪了闪,再安静地后退几步,摸出手机拍了个视频,保存,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徐徐地吁出口气,往前几步,那对情侣已经相拥着远去,而他,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时间算得刚刚好,在楼下等到了刚刚下课的她。长发肆意地披在身后,白色毛绒耳包,红色的短款羽绒服,配上黑色长靴,最简单的衣着,却依然抢眼。 白棠的视力非常好,只是一个抬眸,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关闻西。铁灰色的西装,正式而严肃,是关闻西的近些年的典型穿着。 这个男人,年纪越大越呆板了。 跟身边的同学打了个招呼,挥手道别,快步朝他走来,脸蛋上笑容明媚,“闻西哥,等很久了吧?” “刚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两人慢慢朝校外走去。 “马上就要放假了,可我一点都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 “唔……”她十分苦恼,“还在考虑。” 他没有接着往下问,漫不经心地转话题,“昨天和你一块跳舞的同学,没再约你出去玩?” “约了,我拒了。其实和他也接触一段时间了,偏偏就是没感觉,即便我也很想谈恋爱。” “缘分在后头,不急。” “对了,昨晚害你睡沙发,没耽搁你开会吧?”昨晚虽然喝得有些醉了,但他说的话,她还是有听清楚的。 他望着远处非常热闹的圣诞红,淡淡地道,“会议临时取消了。” “哦,那今天想去哪里玩?”她笑问道。他每次来云城出差,都会来看她,有时两天,有时三到五天,她作为地主,当然就陪着他慢慢游玩。 对于云城的每一个地方,她都非常熟悉,给他讲讲景观的历史、当地的趣闻、尝尝有特色的餐馆,几天的时间,总是一晃就过去了。 她其实,不算一个特别爱说话的人,跟朋友在一起时,说话带气氛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可是对于关闻西,她就是有说不完的话,可能,是因为他倾听的神情太过认真,让她非常有成就感,也可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亲切,反正,她喜欢到处逛逛,也喜欢陪着他四处去看。 他们不会急着一次将所有的景点全部看遍,细细地观察、静静地品味,偶尔,在博物馆待上一整天,也津津有味。坐在广场上,吃着小吃、冰淇淋,捧着奶茶、咖啡,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别有兴致。 游玩是为了什么?并不是走马看花,要将所有的景点全部看完才算够本,而是一种过程、一种享受、一种心境,这点,他们非常合得来。 “随你安排。” “那我们去码头吃海鲜,看夕阳吧。”有雪景映衬,夕阳肯定特别漂亮。 “好。” 转过头,认真地望着身旁的高大男人,他沉稳的面容上一片宁静。 “闻西哥。” “嗯。” “你给我找一个过年不回家的理由吧。” “……”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竟带了些晃眼的妩媚,他转开视线,“然后再让我去替你挡孙姨?” 被识破了,白棠粲然一笑,“好人做到底嘛。” “那春节。就去岛上过吧。” “岛上?” “你是不是忘了你表哥给你表嫂买过一座岛?” “对呀,那好耶!” 漂亮的眼眸,弯成一轮新月。 白棠期待已久的寒假如约而至。离校那天,他拖着箱子直奔机场,上飞机的前一秒,给孙娆发了个微信,说去找关厉东过春节了,节后再回。 海南以南的冬季。 蓝天,白云,海岸上浪声滔滔。 这海岛说小不小,骑自行车绕上一圈,大概也需要两个半钟头,因为天然地形的屏障,大多数时候都是风和日丽,极宜居住,所以关厉东在两年前买下来送给了新婚妻子楚心悦。 可这海岛的主人长期旅居英国,一次都没有来过。白棠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表哥表嫂这对言情小说照进现实的神仙人物为啥就不能一直恩恩爱爱腻腻歪歪到白头呢? 这曾经是白棠特别想解开的谜题。不过现在她不想知道了。她是想谈恋爱,可不想吃爱情的苦。 可眼下她有了另外一个想解开的谜——关闻西那传说中的神秘女朋友到底是谁?这种家族性的活动也不知道邀请人家一下。 此刻,他正躺在距离海岸线比较远的沙滩长椅上,慵懒地假寐,高大略显瘦削的昂躯穿着浅灰色的休闲长裤,白色衬衫里的体恤下摆灌进海风,隐约可见腰腹沟壑,将iPad随手搁在平坦腹肌上,一看他这副穿着,就知道他完全没有下水的打算。 双眸的闭合,让他可以将海潮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以及从不远之外传来的交谈声,今天,白棠为了冲浪,特地请了教练指导,她明明就生在书香世家,模样也算秀静,却没想痴迷运动,无论是骑马、潜水、射箭,甚至是武术,没有一样难得倒她。 “你放心吧,有我在你身边,绝对不会让你有一点危险。” 关闻西听见男教练的语气之中充满了谄媚与喜爱,本来安排的是个女教练。路上来的时候,意外扭伤了腿,所以换了人,要不一般情况下像这种有企图的人是不被允许踏上这种私人小岛半步的。 “我会游泳,更何况还有浪板可以漂浮,我不会有事的。”白棠并不喜欢被别人小看。 “还是要小心啊!”年轻的男教练忙着说道:“毕竟你是第一次冲浪,我可得保护好你。” 这时,滑水归来的关亦南,以及躺在不远处的关闻西,不约而同地拧起眉心,想他这个教练究竟是来教课,还是来泡妞的? 他们不知道这位教练究竟有多谙水性,但是白棠三岁就会游泳,八岁就会潜水,现在的她,入水如鲛鱼回海,常被关重北取笑是两栖动物。 关闻西缓慢睁开双眸,目光落在穿着蓝色连身泳装的白棠身上,然后,是视线一 6. 第 6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关闻西对白棠的心思虽然没说,但是从未想要隐瞒过任何人。懂得人自懂,不懂的人,怎样都不懂。 白棠是关闻西堂哥的舅舅的女儿,他们虽沾亲带故却是可以结婚的,他迟迟不敢挑明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喜欢她,但是,她却一直只将他当做遮风挡雨的兄长。 还有一个勉强也算原因,就是他堂哥关厉东不同意。 三天后,关厉东从英国回来,落地小岛的第一件事就是逮着白棠补习高数。 “白棠,你记住了,这里要用这个公式……” 午后的暖风,徐徐地拂过纱帘,吹进了一楼北侧的小厅,把坐在木桌前补习的白棠给吹得昏昏欲睡,尤其再搭配上闻静漪柔淡好听的嗓音,失眠患者的良药。 这里是明清时留下的老宅邸,在这深锁了数年,倒不是前几任主人有心荒废它,而是宅子已经太老旧,若要维持原状做修缮,先别说要花的成本比盖一栋新的房子昂贵,还需要花上不少工夫,就怕一个不慎,就会毁坏这宅子优雅且幽静的韵味。 关厉东买下后,审慎行事,打算找到适合的设计师,再动工修复。 但谁也没有料到,一年前关闻西自动请缨,找了一批工人进驻宅子,开始敲敲打打,三个月前才修缮完毕,索性借着这个由头邀亲朋好友来此地过冬。 说是修缮,不如说他改建了这座老宅邸,但奇妙的地方是,没有人可以具体说出他动了哪些地方。明明一切都看似不同了,但老宅子原有的那股韵味,却一丝毫不减,反而让它矗立在古老的林荫之中,多了几分温暖的明亮。 这时,坐在一旁的闻静漪忍不住笑叹,“去洗把脸吧!洗洗脸,精神会好一点。” “没用的。”白棠打了个好大的呵欠,握着笔,像是刻字般,一笔一画把公式给抄上去,“反正洗完脸再回来面对这些符号,我还是一样会想睡觉,不如快点吃了它们,早死早超生。” 闻静漪被她认命的表情给逗得摇头苦笑。 今年二十五岁的闻静漪,面相柔美,知性亲和,总让人特别有倾诉欲,白棠抬眸偷觑了她一眼,长时间压在心头的苦水瞬间让瞌睡虫全跑光光,不吐不快。 “静漪姐,我们聊点别的可以吗?” 闻静漪向来剔透,“好呀,让我这个知心姐姐给你解解惑。” 一场交谈结束。 闻静漪柔声安慰,“你没有错,你比谁都爱她。” 白棠忽然感觉喉咙梗窒了下,一口气噎在心窝,紧紧地泛酸,转头扯开一抹牵强地笑。 不远处的长廊上,关闻西修长的身形立在一旁,练得十分结实的体魄,一穿上衣服,只剩下斯文瘦削。 他深邃的眼眸略显得慵懒,望着半开的双门之内,白棠与闻静漪并着肩坐着,温暖的微风吹动她们的发丝,皓眸雪肤,红嫩樱唇,衬着窗外浓荫更显深绿。 倒时差刚醒的关厉东,途经长廊,看清关闻西眼神追逐的目标,将他叫到了一处角落,“闻西,你应该明白我反对的理由:我妈是因为抑郁症走的;白棠又有过抑郁症的倾向;亦南没处理好和夜寒之间的感情纠葛,让夜寒为此送了命……” 这种苦口婆心,关闻西不想再听,“哥,我答应你不主动,可她要是倒追我呢?” 两个势均力敌的男人无声对峙。 “只要她能分清亲情和爱情,我不反对。”关厉东结束这个话题,又说,“这宅子修得不错,辛苦了。” 自从关厉东的归来,一个好好的假期成了白棠的高数补习班,学生只有她一个,老师却换了一个又一个,身为大学教授的关耀和妻子温荷轮番上阵,也只带着学会了极限,至于后面的导数,微分,积分都不愿意教了。 “大一就该修完的课程,你拖到现在都没过,明年再不过,你就保不了研了。”关厉东自小负责白棠课业,对她严厉也成了习惯。 “今天让我歇一歇,我明天保证好好学。” 白棠撒娇又求饶,做足了低姿态,关厉东哼了一声,“明天舅妈就要到了,你想被她训?” “她有什么资格训我?”白棠也就嘴上倔强。 关厉东提起一口气,眯细眸子正组织语言,视线触及一旁别首掩唇,强忍住笑意的闻静漪,生生咽下了那口气。 关闻西扶额回避,他这个表妹漂亮聪明,医术精湛,完美得无懈可击,但是从小到大就一个爱好——那就是隔岸观火,越是热闹精彩,她就越津津有味。 “这话你别今天说呀,明天再说。”最后四个字,关厉东说得既轻又淡,转身离开。 “我偏不说。”白棠的音量很小,几乎只有唇形在动。 自从得知孙娆要来,白棠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生气。 又失眠了。 把长薄毯披在肩上,她来来回回,往往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折逛过暗凉的走道,唧唧夜虫的鸣响如落幕曲。 银白新月勾挂在树梢头,一如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凌晨四点,白棠拨了关闻西的手机。 夜深,老宅子里静得就算是水滴声,都清晰可闻。 窗外的溶溶月色,将站在房门口的关闻西身影给拉得长长,他低头敛眸,觑着在月光之下,横陈在他眼前的一团物体。 那团物体之中的东西,分别是一条薄毯,一颗抱枕,以及蜷成个球,不知道待了多久的白棠。 他轻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出岛。” 出岛的途中,白棠郑重做了个决定。 渡口,安婷的小三轮等待已久。 “宝,咱下次能不能别搞突袭?我外公昨晚没给车子充电,天不亮我就去借车子了!” “是惊喜!”白棠纠正,“突如其来才会难忘嘛。” 安婷招手跟关闻西打了个招呼,“看到被折腾的不止我一个,心里平衡了不少。” “我听怀谷说,你外公摔了腿,恢复得怎么样了?”关闻西面上带笑,走近寒暄。 “还没好利索就待不住了,天天去果园监督我摘果子。”安婷委屈,“生怕我磕了他的莲雾,摔了他的杨桃。” “还不是因为你手上没个轻重。”白棠背着双肩包上了三轮车,“我要去尝尝你说的那个猪肚米粉。”话音刚落,怀里被塞了一个礼盒。 “人参,给外公,”关闻西解释,“让老人家泡酒喝。” 安婷也不客气,道了谢,就发动车子走了。 关闻西瞬间敛去了唇畔的笑意,望着三轮车的车辙印,目送远去的身影。 下午六点,夕阳的红霞绚烂夺目。 奚怀谷冲完澡后,照例走到门外的橡树下乘凉。 “怀谷哥!”一 7. 第 7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紧凑热闹。 白棠白天一律和奚怀谷和安婷待在一起,走遍了他们幼年时曾经玩耍过的游戏地。安婷有心替她和奚怀谷制造机会,白棠自然老实不客气地占用每一个能够和奚怀谷独处的机会。 晚上也没闲着。 安婷说,奚怀谷这种书呆子喜欢那种花好月圆、花前月下、花间弄影的气氛,所以白棠一般晚上也会去找他聊天。 其实大多时候,他俩除了安婷鲜少有话题,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关闻西。 和奚怀谷的相处平淡如水,淡如水就淡如水吧,白棠本就不想同孙娆那样因疯狂热烈的爱情,被议论,被嘲笑了十几年。 细水长流,平静无波,也没有什么不好? “怎么了?你跟闻西吵架了!”奚怀谷探头去揣摩白棠脸上的神情,一阵凉风吹动她微卷的长发。 她抬脸正要回答,蓦然——“哎哟!好疼!”几绺发丝缠住他袖口的纽扣。 “嗳!不要动。”他的手举在她的脸颊边不敢稍动,生怕多了不必要的身体接触,两人在清亮的月光下同纠缠的发丝奋战,两颗脑袋紧紧相依。 “怀谷哥,我来解开!我的手指比较细,解起来容易些!”她拉扯着那一缕发丝,额角都沁出汗,它们却越缠越紧。 这越扯越乱的窘境仿佛预言,昭示结局。 经过她连扯带拽的暴力拆解,她的头发终于和他的纽扣分开。 “可算解开了!”她一抬头,下唇猛然擦过他的鼻尖,两人愣了一下。 白棠的眼角忽然瞄见一个人影,细看之下却是安婷。奚怀谷跟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立刻暗暗叫冤。 他知道刚才那一幕看起来有多暧昧,他们两人仿佛在接吻。 果不其然,安婷愕然,嗫嚅,“打……打扰了。”他根本来不及解释,她已经跑开了。 奚怀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棠看着安婷狂奔而去的背影,“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一样,”她嘀咕几句,也待不住了,“怀谷哥,我先回去了。” 奚怀谷神不守舍,怔怔地望着安婷消失的方向。 白棠在回去的路上,小跑了一段,想用运动后升高的心率来缓和胸口莫名的不安定感。 她和奚怀谷忙着把缠住的发丝解开;她的唇无意间碰到奚怀谷;安婷来了;安婷走了;她也走了…… 没有一丝兴奋,却反而心生排斥。 今晚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隐隐约约仿佛有股肉眼瞧不见的细丝牵动他们! 边走边想,不透彻渐渐汇聚成一团沉雾,集中在白棠的脑部,蓦然撞上一堵坚硬的胸膛。 “噢!”她捂着鼻子,抬头借着微亮的月色一看,是他! “闻西哥,你……你来多久了?” 关闻西木无表情地望着她,淡漠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站在她跟前,夜晚四下无人的陌生街道,米色外套里是灰白色的家居服。 “你怎么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白棠倏地产生荒谬的想法,仿佛……仿佛他的闪现,是为了跟踪监视她似的。 “奚怀谷打电话,让我来的。”他直直走过来,与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进了路旁的黑色越野,淡漠不已,似乎,她与他无关。 当晚,关闻西包下了半山腰的民宿。 他载着白棠去拿换洗衣服,门口的藤椅上,安婷外公拿着自制的大蒲扇,一下一下,不急不躁。 “外公,安婷回来了吗?” “刚回来了一趟,说手机没电了,拿着充电的玩意又往南去了。” “那我给她打电话吧。” 拨了号,一直没人接听。 进了屋拿了双肩包,又重拨了一遍,还是不接,只能发微信了。 白棠背着包,进了客厅,跟正在看电视的安婷爸妈道个别,又提了一句关闻西与自己的关系,让他们放心。 安婷爸妈执意要送白棠出门,关闻西正在门口同藤椅上的老人说话,看到安婷爸妈便把脚边的茶叶礼盒拎了起来,“叔叔阿姨,我是白棠的哥哥,这些天打扰你们了,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不善言辞的安婷爸爸连忙摆手,安婷妈妈也忙着拒绝,“白棠来的时候就带了人参,让我爸泡酒了,这个,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收,赶紧拿回去。” 推推让让,最后以安婷妈妈把茶叶扔进车窗结束。 车子开出巷子,安婷还没有回微信。 白棠打字:【我跟奚怀谷没亲,就转头的时候,我的嘴碰了下他的鼻子。】 紧接着,又发一条:【看到回复,不然就是生气了。】 到了民宿门口才收回信。 安婷:【我生哪门子的气,就是有点说不明白的情绪。】 白棠:【你现在一副我抢了你男人的样子。】 【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喜欢他,还让我追他?】 安婷:【我怎么会喜欢他?我琢磨着这应该是占有欲在作祟。】 占有欲? 白棠下意识看了眼,解安全带下车的关闻西,见他站在车外,貌似在等她,她扣着安全带,按住了语音话筒。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也不是喜欢奚怀谷才选的他,就是觉得他像我爷爷,挺符合我家氛围,是我爸妈应该会喜欢的类型。这奚怀谷我现在就还给你,至于你喜不喜欢?自己琢磨吧。” 松手发送。 跟安婷说清楚了,压在心里的石头也没有了,顺畅多了! 下了车。 “心情不错?”关闻西的声音怪怪的、冷冷的,“也是,刚刚献出了初吻,心情怎么可能不好?” 敢情她和奚怀谷那一幕被他瞧见了! 这也难怪。他们方才坐在橡树下正好背对着那条下坡路——不,是他停车的地方,他只要抬头往那一望,很容易瞧见他们。 “你怎么能偷窥呢?你这是不尊重我!” 她的指责宛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毫无预警震得人出其不意、心神俱失,是关闻西对自己的躯壳、心灵、大脑完全失去控制力。 他咬紧牙根。 冰冷的眼神看得白棠神经发麻,她开始虚张声势,“没事别这样看人好不好?怪吓人的!”他仍然一言不发,“有没有话说?没话说我回屋了!” 她正要绕过他,关闻西长手一伸立刻挡住她的去路。 “干什么?” 白棠拧着眉头,现在的关闻西看起来有点吓人,一点都没有平常与她谈笑自若的随和。他像尊威风凛凛的山神,随时打算出手收服她这个小喽啰。 她在心里打气,我又没做错啥,心虚个什么劲? 蓦然,挡在身前的臂膀收回,散发热度的躯体撤开;待她回过神来,清静微亮的门厅口独留她一人愕然无言。 莫名其妙,抽哪门子风? 第二天一早,白棠从房间出来在木梯口碰到了陈裕盛,他是安婷的发小也是民宿的老板,随口聊了两句,在得知关闻西是白棠的亲戚后,又是减房租又是约着晚上吃烧烤。 本来没想去的,可得知还喊了安婷和奚怀谷,白棠就答应了,还说带着关闻西一起去。 这个海南的小镇,以旅游和水果创收,在政府大力宣传推动旅游业的行情下,回响甚微,这里的居民更在意的还是自家的果园,树上的果子。这不,陈裕盛早上来逛了圈就奔山上摘果子去了。 民宿的事是一点不管,留下小黑看店。 白棠低头看看小黑,很无奈地摇着头,“你说,他是不在乎民宿还是不在乎你?” “汪!”大狗回答。 小黑不小,是只大金毛,长得漂亮又温顺,陪着白棠在门厅下乘了好几个小时的凉了。 “傻狗子。”她怜悯地顺了顺他的毛。 一人一狗岁月静好,关闻西加入他们。 “天不错!”他随口一句。 白棠回头,望着他,调侃,“哟!太阳都快下班了,您起来了。” “谁的狗?” “民宿老板的,叫小黑。”白棠摸着金毛的脑袋,念叨着,“以前我也有一只小金毛,可我妈不让养……对了,我妈肯定又说我了吧,你来找我,她知不知道?” “让她知道你跑来追男人?” 关闻西转过身,站在她面前,眼睛定在她脸上,漆黑的眸子反射着日光。 见她目光闪躲,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灰白色的烟雾缓和了焦灼的视线。 他一言不发,掉头走了几步,上了车,白棠反倒愣了一下,他想开车上哪儿去? 一想到他要离开,她忽然涌起一阵心慌。 “民宿老板是安婷的发小,约了我们晚上一起去野餐烧烤!”她慌着起身想叫住他。 关闻西已经坐进驾驶座,透过拉低的车窗玻璃看向她,脸上木无表情。 白棠领着小黑走近他,语气挺不自然的,“你坐车上……干什么?” 他回视正前方,“走啊!”语气淡漠。 “呃……你要去哪?” 他并没打算回答,半晌后按下某个按键,另一侧的车门弹开。她犹豫地看看他,看看车子,再看看兴冲冲急着钻进后座的大狗狗。 松了段绳子,狗狗上后座,她习惯性坐到副驾驶。 车子在山路间缓缓前进,车内仍然沉默得窒人,只有大金毛喘气声。 他不会真的一路载着她回岛上吧?“你到底想去哪里?” 他斜睨她一眼,“买炭。” “‘麦谭’是什么地方?” “镇上的木炭都卖光了,奚怀谷让我去邻村看看,买不着木炭,怎么烧烤?” 白棠哦了一声,“早说呀!我还以为你要回去呢?” “我可没说回去这两个字。” “对了,过会去吃烧烤,千万别提昨晚的事,我和奚怀谷没亲,就我头发缠他扣子上了,解的时候,嘴巴碰了下他的鼻子,我把他还给安婷了。” 关闻西来这之后第一次露出笑意,“真有本事,一顿搅和。” “我也不知道呀!我之前还特意问了安婷,她说不喜欢奚怀谷这一型的。” “你都说要追了,人家安婷要是回答喜欢,你俩这友情还要不要了?” 白棠一时语塞,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可想一想总觉得自己委屈,她郁闷地瞥一眼后座的金毛,抬了下手,狗狗温和的眼和她对上,立刻凑过一颗大头颅,挤在两人间大叫一声:“汪!” 它的叫声引发一连串的后续反应。 关闻西没料到它会忽然在耳旁大叫,吓了一跳,方向盘滑出掌握,汽车立刻冲向路边,他连忙回转车头,及时在整部车冲下斜坡时拉回路面,车身削过路旁的枯干发出尖锐的嘎吱声。 车子才刚开回路上,迎面驶来一部小货车,他立刻旋转方向盘驶回自己的车道,刹车一踩在路边停住。 寂静的车内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关闻西急急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询问:“你还好吧?” 白棠想起刚才若一路冲下斜坡可能发生的结果,禁不住浑身发抖,双手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关闻西感到怀中强烈的震颤,心中着急 8. 第 8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一大早,闻歌打来电话,让关闻西在除夕之前,将白棠带回去。 白棠知道后没吱声,拖着关闻西下山去逛大集。她一摊逛过一摊,他跟在后头替她提着大包小包,木雕娃娃啦、小篮子、小篓子……没见过的东西都买了个遍。回程时更不消停,磨着他半路上停车,替她摘一束长在慢坡间的野花。 捧着那束紫色野花的白棠,蹲在溪涧旁,用手取些水洒在瓣叶上,专注地沉醉在此刻微不足道的快乐里。 她还是那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女孩,七岁时为一列小蚂蚁终于抬起一块糖碎而会心微笑,十岁为一只小虫终于挣脱蛛网而暗暗喝彩。 关闻西忽然忆起大学时曾旁听过一堂孟子课,当时的教授戴望易——真奇怪,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曾说,随时在平凡的生命中寻找惊奇,尽管在他人眼光中它是多么微不足道。 经过多年的生命体验,他即使曾领悟从平凡中寻找不凡的重要,繁忙的工作却不容许他分心多想。 望着眼前发亮的小脸蛋,她一直比他更懂得享受生命。 嘟嘟!嘟嘟! 手机声打断了他欣赏的目光,掏出手机接听。 “喂?” “……” “喂?”这次口气比较不耐烦。 “好哇!我还以为你上山去修身养性呢!原来还是老脾气不改。”一个带笑的女声自话筒彼端响起。 白棠回到车前,关闻西靠在车门,正举着手机谈笑风生。耳朵贴近偷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媚媚的、嗲嗲的。 这倒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和他的女朋友打电话。 最近他总是陪着她,令她一时忘了他其实有另外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有尔虞我诈的商场交锋;成熟世故的人情往来;甜蜜温柔的情侣关怀;却没有她。 “嗯!我知道了,再见!”关闻西挂上电话,回头对白棠说,“走吧!回去收拾东西。” 她闷闷地看他一眼,径自上了车。 终有一天他会回到他的世界而撇下她不管吧? 关闻西镇定自若地操纵着方向盘,偏头看她一眼,忍不住轻笑出来。 瞧他笑得多恶心!只不过是通电话便让他如此兴奋。如果本尊亲自来了那还得了? “她长得很漂亮吧?” “谁?” 还谁?“刚跟你打电话的。” “她呀,还不错,挺漂亮的。” 听着他赞叹不已的语气,白棠黏住了嘴巴,把‘你女朋友’这四个字咽了回去。头一歪,靠着车框假寐,安静了。 车子开得很稳,就在白棠马上就要意识消散时,口袋里传来震动,紧接着是嘀嘀嘀的铃声。 看了眼来电人,是孙娆,白棠翻转手机,将手机壳上的解压玩偶捏得面目全非。 关闻西也抽空瞥了一眼,没说话。 等到手机安静下来,白棠彻底清醒了。 靠近民宿,车子减速,白棠漫不经心,“今天就回去吧。” 关闻西方向盘一转将车子停在路旁,嗯了一声。 临出发前,奚怀谷和安婷来送。陈裕盛有事耽搁了,让关闻西直接把民宿钥匙交给奚怀谷。 收了钥匙,奚怀谷见安婷和白棠跑一遍去说悄悄话了,转头看关闻西,“我真以为白棠喜欢的是你,才发微信让你来的,这些天我跟她聊安婷,她跟我提你,本以为是同病相怜,没想到,她随机选取,要不是安婷跟我说清楚了,我是真想不透。” “要不怎么说,你是木头呢?”关闻西轻笑,他对自己这个大学室友相当了解。 这边安婷说白棠,“你说这么优质一帅哥,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么没抓住呢?” “人家有女朋友,我抓什么?” “我是说,你怎么不提前下手!”安婷明显恨铁不成钢。 白棠此刻有点蔫,“我不是说过了嘛,他拿我当小孩,真……要弄尴尬了,我连这最后一棵大树也没了。” “行了行了,就你理由多,”安婷摆手,“开学再见。” 车子驶上公路,白棠才想起来忘了向奚怀谷打听关闻西女朋友的事了,他俩是大学同学,奚怀谷估计知道很多内情。 哎,跟安婷说清那天,白棠就把奚怀谷的微信删了,以后再说吧。 刚登岛,白棠就被等候多时的孙娆逮住,训了好长时间,要不是闻歌和孟和来说情,估计晚饭都吃不上。 除夕这天,一年一度的团圆正式拉开了序幕。 其实关家这几年并没有表面一团和气,有人戏称今天的关家有所谓的“太子党”以及“王爷党”,太子顾名思义,指的是名正言顺接管关氏集团的关厉东,而所谓的王爷指的是最近‘摄政’的关闻西。 自关厉东半隐退后,关闻西无论是威望或能力,以及在集团的人缘口碑,都十分之好,自他代管后,这几年来,关家集团在方方面面都有了新突破,其中,他居功不小。 而且,比起大力裁撤公司元老的关厉东,关闻西在董事会的支持率更高,公司上下多有传言,关闻西会取代关厉东。 不过,相较于外人的揣测与议论,在关家之中反倒是一片风平浪静,几个堂兄弟倒不觉得会有所谓的“党争”之虞,而且就算是真有其事,他们也不敢闹上台面,在他们小叔关耀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敢贸然行动,落下分裂关家的口实。 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不过才短短几天,原本沉静广阔的大宅子,开始有了止不住的人声笑语。 关家自古阳盛阴衰,关老太爷只有四个儿子,到了孙子辈,关厉东是长子长孙,就连老大关克明的私生子也是儿子;老二关克朗和闻歌生了俩儿子闻西和重北;老三关克渊和前妻有一子关亦南,现任孟和倒是带来了个继女夜寒,可惜车祸没了;最小的儿子关耀,和温荷结婚两年,还没孩子。 一到这种时候,关耀和温荷就会被寄予厚望——生女儿。 今年的年夜饭多了几个外姓人,闻静漪是闻歌的侄女也是孟和的随行医生,白棠和孙娆是关厉东这边的亲戚。 关厉东的父亲关克明出轨且骗婚,害得白棠的姑姑白筝产后抑郁,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为了给白雪松一个交代,关老爷子将关克明赶出了关家,关家对白家的愧疚一直延到现在。 闻歌虽是关家儿媳却也是白雪松的关门弟子,白筝的闺中密友,更是见证了白筝和关克明的孽缘,在白筝去世后,主动照顾起白筝父母,被白棠的奶奶收为干女儿。 因着这层身份,白棠几乎是跟着闻歌长大的,在关家她不拘谨反而自在轻松,孙娆却要时刻带着讨好的笑容。 “伯伯。” 嗓甜如蜜的白棠围到关克朗的身边,张开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哎呀,我们白棠,一年比一年漂亮。”关克朗掏出两个红包放她手里,“得多给一个。” “那姑姑是不是也给我两个?” “想得美?”闻歌扬起声线,笑着,“等你结婚,我再给你封两个红包。” “那可得给我准备两个大的。”白棠从善如流。 “到婶婶这来,”孟和招呼白棠过来,看一眼身旁的关克渊,“这是我和你三叔给你的。” 呀!白棠拱手,“祝叔叔婶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恩恩爱爱到白头。” 关克渊嗯了一声,“说得对,到白头。” 下一个到关耀,“小叔?”白棠甜丝丝地朝看她的温荷一笑,“小婶。” 温荷从托特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了过去,打开,看一眼,白棠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 关耀:“这份高数知识点归纳,回去好好看。” 给楚心悦打完电话回来的关厉东,面带失落,“等你高数过了,我给你补发个红包。” “我也发。”关闻西莞尔,与白棠相视,摇头道,“不好好学,不行了吧!” “高数就这么难?”关亦南挑起眉梢,不解发问。 “三哥,你是不知道,白棠的数学就没及格过!”关重北揭她老底。 一直看笑的闻静漪,温声细语,“白棠,今晚过去可就是明年了。” “今年的仇不能留到明年。” “关重北,你找打!”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新年的气氛瞬间被烘托到了热闹鼎沸。 大约是许久没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推杯换盏间,关克朗提起几个月后闻歌的生日,说要大办一场,还嘱咐关闻西,“多邀些人,热闹。” “是该大办,毕竟结婚三十年了。”闻歌应和。 一提到结婚,孙娆话多了起来。 “闻西,趁这个机会把女朋友领来我们看看。 9. 第 9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关闻西的指尖勾着一杯红酒,斜倚着落地窗框,端看客厅里的名绅雅士。 许多大事在这个五月汇集,白棠的高数在今年的补考后踩线通过;关重北被提前保研进了智渊大学;闻歌荣升大学副校长,连同生日、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关克朗决定举行盛大的庆祝宴。 “二哥,礼物我送到了,走了。”关亦南待了半个小时就赶紧逃了。 孟和最近旧病复发,关克渊在医院陪着没空过来;关厉东胃病严重,不能喝酒,来送了礼物就走了;关耀和温荷倒是没走,可两人没骚没燥地在角落调情,感觉能原地生娃。 确实没意思。 可作为本家,他不能走。 宴会安排在主宅及花园举行,用餐区排设在一楼的宴客厅,宾客可以任意走逛交谈,眼里欣赏闻歌精心养护的兰花,耳里聆听弦乐团的现场演奏。 “我爸又叫我过去和宋伯伯打个招呼。”乔颜从宾客群中退下阵来,倚向他身畔的窗框,“等我,我马上回来。” “你去忙你的吧!”关闻西慵懒的眼神仍然扫视着宾客群。 同乔颜一起出席,一是乔颜主动要求,二是图个方便,别无其他原因。她的门第背景与他相当,见识过大场面,不需要他花心思,八面张罗得心应手,是逢场做戏最适合的人选。 一道模糊的物体从他眼角闪过,白棠飘忽的身影消失于后门出口。 这里过于无聊,和感兴趣的待着总比耗时间观察满屋子俗不可耐的人类有趣,这些老家伙看似主宰了安城上流社会的脉动,本质上也都是一群汲汲营营的爬虫类,辛劳一生,就为了几顿华衣美食,然后两脚一伸,任由细菌将他们腐蚀成一堆白骨。 白棠盘坐在游泳池畔,倾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水纹。 泳池与主屋相隔着一片玻璃花房,视野上虽然遥遥相望,但客人的脚步仅止于兰花房而已,夜晚凉透的池畔不免显得有几分冷清。她怔怔望着晃荡的波澜,不知在深思些什么。 “这大晚上的,你不会想游泳吧。”关闻西停步在她身后,三、四步的距离显得如此遥迢,又如此接近。 轻嘲带笑的口吻让白棠火速回头。 他好端端地不陪女朋友,出来找她干嘛? 刚补过口红的嘴唇抿了起来。 “啧啧啧。”他摇摇头,“你那不讨喜的样子都留给我了,对别人倒是懂得使小性子,惹得那个林周,慌张又喜爱,心痒难耐,到现在还对你死心塌地。” 林周又开始追她的事,他怎么知道? 白棠懒得追问,只觉得今天他哪哪都让她不顺眼,别过脸,继续闷闷地盯着水波。 半晌,还不走,无奈开口,“赶紧去陪乔颜吧,我需要安静。” 谁知关闻西非但没有掉头就走,反而踩踏着懒洋洋步伐,一式一样地盘腿坐在她身侧。 “重北出去玩没带你?” 没人理。 “你的鼻梁长了几颗小雀斑。”玩笑性地食指弹她鼻子一记。 “嗳?”她捂住鼻头,“离我远一点,别让人看到喽。” “为什么?”他故意贴得更近,“避嫌还是怕被谁误会?” 淡淡的红酒味随着他的气息而播散,熏得她的脑袋昏沉沉,仿佛醉了。 “避嫌。”低弱的反驳听起来也含着一丝混沌。 “想跟我划清界限?”他举高酒杯,道歉,“怪我喝多了,没分寸!” 她别开脸,手指无意识扭捏空气。 “也是。”他自顾自地回答,“今晚有不少男人跟你搭讪吧。” “没有!你赶紧回前厅招呼客人吧。”她拒绝回过头来,不想看他,更不想被他盯着瞧。 “你不也是客人?”问得十分轻描淡写。 她下意识地反驳,“是,我们本来就没啥关系!你现在有乔颜了,我可不就是客人嘛?” 话题立刻终止。 是谁不行,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非要找乔雪的姐姐乔颜做女朋友?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古井般的眼神,含意深沉,用意深远,暗暗长长,没有尽处…… 关于关闻西有女朋友这件事,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毫不在意。 “闻西!”突兀的第三束声波介入泳池畔。 乔颜音如其人,糖蜜娇媚甜进骨子里。 太甜的女人,很容易齁。 “什么事?”他喝一口杯中的酒汁,并不回首。 “关伯伯正在找你。”乔颜的笑靥灿烂如花,蓄意忽略他话音中的不悦,“有很多叔伯都在前厅等你,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她没看错,与关闻西交谈的女孩确实是白棠。然而,方才她远远望去的那种感觉……那种诡异又暧昧的感觉……难道…… 不可能啊!白棠不是和他弟弟重北是圈子里默认的一对,据说白家和关家都同意。 八成是她太多心了。 一个小妹妹怎么可能构成威胁。 关闻西大公子不耐地哼了声,仰头喝干酒,将水晶杯随手丢进游泳池里。 “闻西……”乔颜错愕地瞧着他径自走开,没有招呼她一起进屋,脸上登时有点挂不住。好歹她也是他今天的女伴啊! 白棠暗暗冷笑,糗了吧!多年前那场浑架让她和乔雪的梁子结定了。有一个专门惹是生非,颠倒黑白的妹妹,姐姐也好不到哪儿去。总而言之,她就是瞧乔家两姐妹不顺眼,尤其是姐姐。 乔颜自以为和关闻西走得近,今天的动作言行俨然以关闻西未婚妻自居! 乔颜整一整脸色,霎时变回清爽美的甜笑,“来,棠棠,我们跟着你哥哥一起进屋。” 哥哥?听了就刺耳,她虽认关闻西是她哥哥,但不该由她来说。 白棠撇开头,装作没听见。 乔颜又碰了一记冷钉子。臭丫头!若非看在闻西的份上,顺便做个样子给花房的长辈们瞧瞧,早就两巴掌赏过去。 “走嘛,棠棠。”她亲亲热热地牵起女孩的手,“坐这凉飕飕的,不如进屋吃点好吃的。” 趁着乔颜微倾着身,遮住兰花房那个方向的视线,她忽然仰首,强烈的恶念狂猛地从眼里、嘴里迸射出来。 “你是作为这家的女主人来招呼我吗?” 乔颜倒抽一口气,“什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们俩能维持这么久,纯粹是他懒得换,与你的魅力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毫无笑意地嘿嘿两声,“你要想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我,恐怕不够格!” 乔颜血气上涌,这小贱人敢挑衅她,又重又狂的火焰几乎烧盲了她的双眼。 啪!一耳光打得白棠的脑袋转了九十度,“没教养!” 两个女生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镇住。 白棠瞪大不可置信的眼。她打她!姓乔的臭女人竟然敢打她! 这是乔家女孩第二次殴打她!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猛烈的仇视情绪熏红了白棠双眼。 花房里的长辈正谈花论草,并未注意到游冰池畔的冲突,而关闻西的步伐已经接近兰花房,也没察觉她又挨了巴掌。 “你打啊!你再打啊!你有种再打一次!你算个什么东西,乔家没个好货色!” 乔颜气极了,“找打!” 啪!第二记耳光照样甩下去。 白棠心念一转,立刻有了想法,忽然扯住乔颜的双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啊——” 尖高的哭叫声惊动兰花房里的宾客,一群人齐齐纵目向泳池的方位。 “乔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她惊恐万分地惊叫,“不要推我!啊——” 倒栽葱往两米深的游泳池跌下去。 乔颜登时傻住了,自己并未推她啊!是白棠抓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栽下去。 “救命啊……咕噜……我腿抽筋了……咕噜……动不了……救命……”溺水的女孩狂乱地挥动双手,激起半天高的水花。 远从兰花房开始,每个人的动作都在同一瞬间做出反应。 闻歌吓得魂飞天外。 “白棠!”孙娆响起高分贝的尖叫。 “救……咕噜……咕……救命……”湿漉漉的脑袋往水中沉陷,再也浮不上来。 一群人从花房急促地奔出来。 乔颜虽然距离溺水者最近,却中了邪似的愣愣盯着双手。天……她做了什么?不,应该问,白棠做了什么? 一道迅捷的黑影飞掠过她眼前。 哗啦啦声起,水花分开,黑影斜刺入水底,宛若穿梭自如的游龙,迅速接近下沉的人体。 哗啦啦声二度响起,两颗人头浮上水面,渐渐往泳池岸靠近。 一群大人全部集中在池畔,焦切地等待白棠被营救上来。闻歌紧紧捂着嘴唇,扑簌簌的泪水滑淌到手臂,一颗心跟着水浪的幅度又起又落。 跳下水的人是关闻西。 溺水的白棠已经呈半昏迷状态。 “让开!”他没时间顾及旁人,赶紧让白棠躺平,深吸一口气,用力吹进她肺叶里。不断祈求上苍给予一点点眷顾,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保佑也好。 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吹进白棠脏腑…… “咳!”晕迷的女孩陡然呛出几口水,“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关克朗拍打关闻西肩胛,“醒来就没事了。” “白棠!”孙娆叫唤,挤上前想搂搂女儿。 “让开,给她一点呼吸的空间。”他不由分说地顶开缠手缠脚的孙娆。 白棠虚软地靠躺在他胸前,勉强眨开眼睑就仿佛耗尽她所有精力。 “棠棠,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白笙围过来呵疼她,“爸爸明明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会掉下去?” “我……”气若游丝的俏脸没有一丁点血色,“是我不好……不要怪乔颜姐姐……是我惹……惹她生气……她是不小心的……” 众人终于注意到仍然呆站在一旁的乔颜。 “乔颜,你……唉!”冲着老同事的面子,白笙不好太呵责人家的女儿,只能拼命叹气。 乔颜百口莫辩。明明是白棠自己跳下去的,可是……眼下有谁会相信她呢? “我……我……”她无助地转向关闻西,盼望他能给予一丝丝安慰。 关闻西的目光不在她身上。 偏偏,除了他,每个人的焦点都凝准了她的脸,即使没有说出口,责怪的神情也取代了话语。 “不是我……我……她自己摔下去的……”辩解没说完,乔颜就被人拉走了。 眼中钉离去的背影,是白棠再度失去意识前,最后见到的景象。 心里爽快 10. 第 10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10 “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吧。”早餐桌上,闻歌近距离盯着白棠,“我昨晚在手机上查了,这溺水缺氧,伤肺伤神经的。” “姑姑,不用去,我没事。” 昨晚她就想带白棠去医院,见她睡得安稳没不舍得叫醒,她这都忧心忡忡劝了一早上了。 “这一大早都不见人,”闻歌嘀嘀咕咕的,“闻西忙就算了,重北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要不给闻西打电话。”关克朗想着儿子一定有办法让白棠去医院,“让他中午回来,带白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白棠眉间兴起波涛,“我吃完早饭还得赶高铁回学校呢?” 她实在是没脸见关闻西。 经过昨晚的溺水事件之后,他怎么可能还愿意管她?即便乔颜不添油加醋,也够他讨厌的啦,毕竟他藏了那么多年,宝贝得很。两人要是真因为她分手了,关闻西估计想杀她的心都有。 她不敢痴心妄想地以为关闻西会原谅她,他说得没错,她就是心瞎,瞎得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闻歌沉思片刻,为难地点了点头,“也行,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别瞒着,回学校之前回家跟你爸妈说声。” 白棠点点头,临出门前又挂念起跟老同事出游的白雪松,“姑姑,爷爷走之前有点咳嗽,等他回来了,要是还咳,你催他去看医生。” 拒绝了关克朗送她回家的好意,白棠也没有打车,走了好久才走到地铁站,早高峰已经过去,人不多,很安静,正前方有个穿白衬衣的,背影很像关闻西但绝对不是关闻西。 他的身材是被衬衫层层裹起来也掩不住的攻击性。 白棠潜意识开始幻想关闻西腹肌充满张力的画面,只想了几秒,她又觉不对。关闻西虽然是异性,却并不能用异性的眼光去看。 他是不能作为幻想crush来看待的异性。 突然响起的到站提示声,仿佛在警醒她,不能走上孙娆那条错路。 白家客厅。 “昨天很失望吧,”孙娆意有所指地横了丈夫一眼,“没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提?”白笙又把整张脸藏在报纸后面,采取息事宁人的战略。 孙娆心头登时不爽快,“哟!只许你做不许我说,也不知道是谁昨天眼巴巴的。” 眼看战局有扩大的趋势,白笙只好放下报纸,端着茶杯忙起身。 “你干什么去?跑什么,心虚了!”孙娆还没出气,不肯罢休,“哼!亏你们白家号称书香世家,骨子里也就那样,你跟我结婚了还惦记着她,她一直不结婚是不是也在等你?等着我死了,她好上位!” 白笙的老脸当场挂不住。 砰!一掌拍向桌面。 “你给我少说两句,我们俩是怎么结的婚,你心里有数!” “有数?”孙娆哪里会怕他拍桌拍椅,要比凶悍尽管来,谁怕谁,“是我逼你找我喝酒的,是我逼你搞大了我的肚子……” 嘎吱!玄关的换鞋凳移了位,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两个大人的争执霎时被中断。 “爸,妈,我今天返校,回来拿箱子。”她木然的经过客厅。 早知道家里收这个情况,她可以选择不拿行李箱。 “看!你非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可……”白笙不悦的咕哝声被她截断在门后。 其实,她听见或没听见并无所谓,即使她俩现在过不下去离婚了,她也不会有选择跟谁的烦恼,爷爷早就说过会把这个宅子留给她,还有表哥,还有闻姑姑,还有……关闻西。 “棠棠!”白笙从门口漏出一串叮咛,“到学校了,给爸爸打个电话。” 可笑!这不常有的父爱,也是应付。 于是她放弃回应。 公交车迢迢晃进站,她上车,逃离了父母…… 安婷终于承认自己喜欢奚怀谷了,可她怂,不敢再前进那一步,也拒绝奚怀谷捅破窗户纸,一直这样贪心地暧昧着。 白棠理解她怂,知道她怕没结局,怕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她不理解,她为啥要给她报英语六级的考试!!! “文文,参考书可以改天买,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拉我出来?” 白棠的抱怨从她们出校门后一路都没有停过,田文文在她身边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念叨了,都已经到书店门口了,不买资料你怎么复习?” 白棠看了看田文文,无奈地做最后的挣扎,“不考不行吗?” “不行。”田文文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白棠被田文文强押到书店前,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可是要全员保研的宿舍,过了六级才会优先考虑,不能影响全宿舍的荣誉。” 白棠是个拖拉性子,自律性不强,需要有人监督。 “好吧。”白棠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那你请我吃个冰淇淋,再进去。” “买完再吃。”田文文拉着白棠就要进书店。 “文文啊……” “我就不该答应安婷,”田文文后悔,“她倒是在宿舍和男人开视频聊得心花怒放,留我一个人跟你缠。” “好啦,走吧。”田文文拗不过她,只好先陪她到冰淇淋店。 两人走到附近的冰淇淋店,客人不少,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冰淇淋,谁知一个转身,田文文手上的冰淇淋竟被人给撞翻了,到嘴的甜头就这么报销了。 白棠生怕自己也会遭殃,小心地护着自己手上的冰淇淋,退到一旁,唯恐自己被卷入接下来的战火,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朋友了。 “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长眼睛?”田文文劈头就是一阵骂。 对方也不甘示弱,“是你自己不小心吧?” “什么?” 撞到田文文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校的学生,而那男的白棠也认识,她知道他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因为他跟林周是好朋友,她见过几次,不过不熟。 白棠没有劝架的意思,只想远远地躲到一边。看着那两人一来一往地吵,她暗暗佩服田文文的能耐,她总是气场强大,有理不饶人,有时她还真是为她担心,若是哪天遇上了坏人,她肯定是凶多吉少。 不过看样子,那个男的还算不错,因为他虽生气,却一直克制自己的语气,不像是个恶劣会上手的人,如果他真欺负文文,她肯定上去施展一下自己的武术功底。 “我说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宋游看着田文文,脸上明白写着都是她的 11. 第 11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她登时眼冒金星,当场抱头坐倒在草皮上。 好疼!除了简单的两个字,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真的好疼好疼好疼! “你没事吧?”刚才那道男声飞快接近她耳边。 两颗眼泪不由自主地滚出眼眶,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掉下来的不明物体打中她眉眼附近,震动了泪腺。她还以为“飞来横祸”只是一个成语,没想到发明这句话的老祖宗果真有令人不可轻忽的智慧,才会事先预知了她的厄运。 “同学,别哭啊。”悦耳的男声充满歉疚,“来,我帮你看看砸到哪了?” 可能是一时之间被打晕头了,或因对方沉浑的音调太好听,她头晕目眩地任人摆布。 温暖的大手摸索过她的前后脑,以确定重要部位没有任何肿胀,肇事者明显地松了口气,接着拉开她捂住额头的两只手,检视伤势,动作自然又独断又天经地义。 “额头中央有轻微的红肿现象,不过幸好避开眼球……”对方举起手在她眼前摇晃。“来,我有几根手指头?” 泪光模糊遮掩了她正常的视线,连眼前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楚,更甭提判断他的手指头个数。 “十根。” 那人吓了一跳,“不会吧?!影响视神经了。” “每个人都有十根手指头,除非天生残疾。”她气愤地反驳。 “也对。”坏人忽然伸指弹了下她脑门,笑嘻嘻的,不像个正经人,“同学,你挺有意思,反应很快。” 眨开眼前那层泪雾,一张俊朗清爽的脸部大特写横在她眼前,好不容易蹲挺起来的臀部又吓坐回草地上。 “嗬……”好大一张脸! “好了,没事了。”男子宽慰地拍拍她肩膀。 他的年龄比较接近辅导员以上的级别,小麦色脸配上一口白牙,很是健康悦目,朗朗的气质散发出热力,自然得让身边人也想随之亲和熟络起来,好像不回他一个微笑就显得小家子气一样。 与关闻西有点相似,她想。 “怎么会没事?”她蹙着眉头,搜寻肇事者的凶器。 天啊!那么厚一本书,英文原文,还是那种硬壳的精装本:起码一公斤重。 “七八米的高度,一公斤的自由落体,再加上重力加速度,你自己算算力道有多强?” 他当真一脸惭愧地把答案算出来。“好吧!如果你真的出现视力不佳的后遗症,记得到哥哥医院来,我帮你看,免挂号包医药费哦!” 他掏出手机想加微信,白棠拒绝,他从白棠脚边捡起英语六级的知识点汇总册,撕下空白一角,拿了她的笔,写完,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中。 黎凡,第一医院,外科医生,另外还标明了他的电话号码和坐诊时间。 凌乱的笔迹只求看得懂就好,不求美观工整。 原来是医学系的,难怪年纪比大学生年长许多。 “来之前记得先打电话,我到门口接你,省得你不排队被其他病人挤兑,再吵起来影响我工作,知道吗?”他摇晃纤长的食指,谆谆叮嘱。 愤怒与好笑同时在体内交缠。敢情这人还怕影响到他的工作环境,顶着一个滑稽的神情,口吻亲切,叮嘱的话语硬是组成气人的句子。 偏偏这人虽然显得很急躁,嚣张起来却可爱,令人自然而然地想亲近。 哼,他跟关闻西一点都不一样,这人自带幽默,还有点欠。 但白棠也不想给他好脸看。 “喂!还生气呢?”黎凡也拧起两道眉,显得脾气不好,“既然你对我提供的“售后服务”不满意,那现在就带你到医务中心检查急救,可以了吧?” 说完,也不等她做出一点回应,竟然自顾自地就牵扯起伤患,直往医务中心拖过去。 这人……真是……白棠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我在等人!”她赶紧甩脱那自作主张的手。 黎凡回头打量她几眼,“等男朋友?” 看样子很像,“这哥们不行啊,怎么能让女朋友等?你得拿住性子,让他等你。” “我愿意等,你管得着嘛!” 音调起伏地哦了一声,黎凡仔细打量,这小学妹虽然五官精巧,可眼底凄凄的忧郁藏不住,“我知道了,你一头热,单恋人家,对不对?” 单恋,这个动词如同一根针扎在了她的听小骨上,牵连了半个脑袋刺痛。 “他是我哥哥!”她沉下脸。 “哦?干哥哥?”他饶富兴味地摇晃着手指头,“你们女生不都爱玩那套,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嘴里偏偏说是哥哥,是兄弟……” 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偏偏说是哥哥…… 心猛地惊动狂蹿起来,仿佛灵魂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被翻开来,血淋淋地张扬出暗夜底的脓疮血肉。一些莫名的意绪,良久经年,白棠还没弄懂,就被黎凡嘻嘻哈哈地摊平在阳光下,接受曝晒致死的极刑。 “胡扯!他就是哥哥。”顾不得心惊,顾不得眼前人是陌生还是熟悉,她涨红了脸,猛然提高嗓音,只想纠正萦绕心头的那个被道德桎梏的歧途。 “哥哥就哥哥,我又没说不是。”乖乖!恋爱脑危害不小,让个大学生都不会正常交流了。 可是,这人摆出一脸不信的表情。虽然并不想跟这个以后不会再见面的人解释‘哥哥’的问题,可是……她就是不能允许有人说她单恋关闻西。 关闻西有女朋友!她绝不是会破坏他感情的第三者! “你思想龌龊!” “我龌龊?我看你才是心里有鬼?” 白棠忽然如芒在刺,那些自小跟着她的议论,指责,嘲笑化作支支利箭,越过孙娆,扎满了她的全身。 满腹的委屈没地方发,突然从泪腺涌出……无声中决了堤。 白棠手忙脚乱抹掉脸上的痕迹。太丢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个陌生人掉什么眼泪! “真麻烦,动不动就掉眼泪。”黎凡抱怨。 白棠愤愤地倚回墙根,眼不见为净。 黎凡原本打算走开的,然而,看她一个女孩站在暮色中,额头红肿,泪涟涟等人,本着负责的态度,他觉得应该跟她所谓的‘哥哥’解释一下。 “还哭呢?” 白棠别过脸,不想搭理! 一包全新的手帕纸递过来。 吸吸鼻子,白棠迟疑了一下,终于接受他的歉意。 好几分钟,两人就站在晚风中,维持宁静。她不说话,黎凡也就不开口。半晌,确定暴风雨已经远去,他才又问:“不哭了?” 她随便点了两下脑袋。 “你告诉我,你哥哥的名字,院系或宿舍号,我找人把他叫来。”这话说得,有几分神通广大的味道。 “不用。”西望,一抹长影踏着夕照而来,潇洒从容。白棠的喉腔干涩发紧,眼眶发热,“他已经来了。” 黎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抹滑稽的错愕爬上他的脸。 “他就是你哥哥?”语气透出不敢置信。 “你认识他?” “冤家路窄。”四个字立刻形容清楚两人的宿怨。 白棠很意外。关闻西交友手腕精良,不会无缘无故树敌。 远方的他缓步向两人接近,远在她能看清五官表情之前,双眸已经透出灼灼的烁芒。想必他也讶异,讶异于她身旁为什么会出现自己的宿敌。 但,他嘴角仍然带笑。虽然她看不清,心里就是知道。 关闻西不会让人猜透他真正的心思,因此,温文尔雅的笑容就成了最佳的掩护。 黄昏浓,夜色渐沉,她的心也沉沉的。 怔忡的思绪被臂上的轻握打扰。回眸,迎上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瞳。 < 12. 第 12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同样的感觉,他数不清自己已经历几次。 血液在经脉间奔窜,强度远胜过电流,热热麻麻的震撼感,激出体内深处的野蛮。 他不能放任自己去联想,去纾解,本不具体的念头一旦有了具象化的操作对象,那危险的种子会放肆疯长。 不仅大胆,还很无耻! 会有长长的藤蔓沿着她的四肢和心脏攀爬,紧紧捆扎得她无法呼吸,逼生出叫作依赖和习惯的果实,就算白棠不想食用,他还是会一口一口强迫她吞下,无视她发出求救声…… 他了解自己,清楚后果,为了遏制念头,最能发泄情绪的拳击就是首选。 猛烈挥拳,一次重过一次,仿佛所有爱恨情仇全部灌注在不断反复的动作里。 运动过度的结果,脑筋往往会产生瞬间的晕眩,但,只是一眨眼而已,他不会容许理智从大脑中脱离太久。失神的瞬间迅速退去,汗水从皮肤的腺孔涌泛出来,四肢百骸紧绷过度,反而松懈下来。 挥拳的动作僵凝住,收势。 他倾颓下来,躯体上疲累,精神上空虚。 再片刻,凝聚了足够的精力,他摘下拳套护具,直接进浴室冲掉满身黏汗。温水淋刷掉最后一丝紧绷的张力,他合上眼,让脸承受水流强劲的冲击。 又逃过一劫。 毕竟是成年人,关闻西很清楚该如何调适自己的情绪,总要将心底的烦闷彻底消化才能入睡。 当晚,他才踏进酒吧,刚点了杯烈酒还没喝,身后即被人拍了一下。 “出差回来了?” 那柔柔的嗓音是他所熟悉的,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发现是乔颜。 他很早之前就告诉乔颜,在他心里早有了别人,要她别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也因为乔颜的承诺,他上次才会接受乔颜的提议,与她结伴出席母亲的生日宴。 见她坐下,关闻西为她点了一杯酒,“嗯。” “好久没见了,上次伯母的生日宴结束得还顺利吧?”她的姿态雍容大方,找个话题闲聊。 “还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关闻西把玩着水晶酒杯,对于打发时间的闲聊不感兴趣。 乔颜自认了解关闻西,她也十分清楚白棠在关家的影响,“白棠……她没事吧?” “她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替她给你道歉。”关闻西给乔颜倒了杯酒,以示赔罪,酒瓶一放就换了立场,“那你也不该打她!” 冷凉的口气让乔颜心头一沉。她早该知道的,关闻西太精细了,任何刺探的语气都瞒不过他。 “是白棠激怒我在先,又当着这么多叔伯的面诬陷我,”乔颜气势不弱,语气稍缓,“闻西,公平些,本质上,我并没有错。” 两人保持片刻静默。 率先开口的还是乔颜,“乔雪上次还问起她,你也知道,她们是小学同学。” “你妹妹会怀念那个害她转学的人?”可惜转得太迟了一些。 乔颜放下手里的酒杯,尽量让笑容显得自若。 “她和重北同校,上次和我聊起重北,顺便提了一句白棠。白棠和重北会结婚吗?” “不知道,”关闻西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不管怎样,都是他们的自由。” “我以为他们俩的婚事已经敲定了。”乔颜看着关闻西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推得老远,他全程一口酒没喝。 “这是他们俩的私事,我无权讨论。” 他很抗拒这个话题。 “我可以等你吗?”乔颜不死心地问。 “乔颜,这件事我们谈过了,我们最多只是朋友。” “那好吧。”乔颜的语气明显有着不甘心,“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你死心塌地啊!” 一个心瞎的迷糊蛋。 想着两人最近的疏离,关闻西有些力不从心,完全没有了喝酒的兴致,乔颜也识趣地不再开口。 关闻西站起身,准备离开。 “一起吧,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了,”乔颜也打算离开,“送我一程,可以吗?” 她从高中就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只要有机会她都会去抢,只是她还在等待时机。 关闻西没有拒绝,“走吧。” 因为一通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关闻西改变主意调转了方向。 白棠回家没带钥匙,白笙和孙娆出国并没有告知白棠,周姨陪着白雪松在关厉东那里,白棠被所有人忽略了。 他只有关闻西。 来到家门口,关闻西并没有下车,因为车子里并非只有他,还有乔颜。 看清窝在门前的正是一个周不见的白棠,瞧她那模样,关闻西皱了皱眉头,打开车门。 “怎么老是不带钥匙。” 他的口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悦,而站在夜色里吹了好一会儿凉风的白棠,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意会他的怒意是出自对她的担心还是嫌弃她麻烦。 她抱着包起身,让出开锁的最佳位置。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家里没人,要不要先去我那?”见她不说话,关闻西追问。 “不用,爷爷过会儿就回来了。” 关闻西掏出钥匙,插入锁孔,钥匙来回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打开,“锁芯该换了。” “要换就换个指纹锁吧,不用钥匙的。”省得忘带钥匙周阿姨又打给关闻西,说着看了眼关闻西的车子。 前座明显地还有个人坐在那里,而且那个人还是她得罪过的乔颜。 门终于打开了。 白棠催促:“我进去了,你赶紧回去吧。” 然后,砰的一声,将她的英雄关在了门外。 对,关闻西是白棠的英雄。 在每个人眼中白棠都是天之骄女。世家出身,家中独女,活泼开朗,不论是在同伴和长辈间都很吃得开,大家对这快乐的小仙女只有捧在手心疼的份,哪有不爱的道理? 白棠心中却有另一番冷暖。 在她刚出生不久,白笙和孙娆的婚姻就出现了危机,刚升职的白笙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对外形象,也为了免于争吵,他将全部心血都投注在公事上。孙娆本来就对女儿不上心,又常需陪着丈夫应酬,所以白棠几乎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直到白笙的事业有所成就,才分出更多心思在独女身上,然而这时白棠也已经读小学了,小孩子往往有着大人难以想象的记忆力,潜意识里她一直记得幼年孤单的成长期,这份缺憾深深印植在她的心中。 为此她不断自我说服:“我很快乐,我很开心,我人缘很好,我有很多朋友”,其实骨子里永远有一个空缺无法填满。 13. 第 13 章 《微醺棠梨》全本免费阅读 “白棠,你有没有去系办?” 下课不久,白棠刚出教室,一位姓李的同班同学便跑了过来。 “没有呀。” 几个学弟经过他身边,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你真是桃花开不完耶。”李希研看着那几个男生频频回头的样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孙教授已经把实习条件发群里了,一堆人赶着去交申请书,你不去凑热闹?” “实习?那也是大四的事吧。”白棠笑道,“我们才大二,现在就敲定实习单位,会不会太早了点?” “那你就目光短浅了,今年孙教授连暑假都开放名额让我们去,机会难得啊。” 这位孙教授是国家级杂志的副主编,在他们学校的文学院兼了几个学分的课,也因此每年有几个名额给他所教的学生实习。 大学生毕业没有太多工作经验可以放在履历表上,实习的公司就分外重要,越知名的企业加分效果越高,所以孙教授的实习名额每年都让学生抢破了头。 “我还没想过实习的事。”白棠解释。 “也是,你有关系,想去文学研究院都轻而易举。”李希研酸里酸气,“我刚才打听过了,辅导员是说孙教授给文艺、文字、语言、文献四个科系各一个名额。我这种成绩大概没什么指望了,不过你专业课向来都是拿前三名,应该蛮有机会的,你去试试看吧。” “嗯,不过单就专业科目的成绩,陈云的分数应该比我高一点,如果每班只有一个名额,我大概也很危险。”白棠想了想,实事求是地道。 若能进国家级杂志社实习,谁不愿意? “唉,早知道晚一年出生就好了。”李希研扼腕叹息。 “为什么?” “孙教授的儿子比我们晚一届,也是我们学校的,而且跟我们同系,好像叫孙宇帆来着。将来要是轮到他那一届抢实习机会,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一定会多给实习名额的。” “孙宇帆……” 她记得那个男生。 上个月系上办活动,她被安婷和田文文强拉去凑热闹了,她对社交没兴趣,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角落喝汽水。 不久之后,有人带着两个大一男生跑过来介绍,其中有一个就叫孙宇帆。 寸头,五官分明,看那样子不像个文学院的倒像是体育学院的,外表说不上特别帅气,却极有味道,他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眸让她特别留下印象。只是白棠现在对任何异性都没啥兴趣,态度礼貌有余,热情不足,几个男生看了心里有底,也就没有再继续。 孙宇帆,原来他就是孙教授的儿子…… “谢谢你告诉我,那我明年再争取吧。”白棠客套一笑,转身走开。 二楼连廊上,助教张老师一见到她如逮到壮丁一般。 “白棠,白棠,你碰到你正好。” “老师有事吗?” “我突然不舒服,得去个厕所,你帮我把这沓资料放到A3教室。” 跟老师混熟是很有必要的。 “交给我就行了,您赶紧去吧!” “谢啦!”助教感激地对她微笑。 A3教室外,几个男生正堵在门口闲聊。 “喂,宇帆。”其中一个男生用手肘顶了顶同学,孙宇帆闻言转头。 远远走来一道靓丽身形,甜美的小碎花穿在她身上,简单的白色和红色小花,一朵一朵在纯棉的衣料上绽放着,淡色的钩边为整件衣服增加了温柔静好的气质。 截然不同的气质。 初次见她,是一个妖娆的女人,正与人魅惑共舞,她的腰,如柳条一般弹性十足,扭动着、摇摆着,在男人的身前招摇地晃动着,引得男人上前,想要将她抓入怀里时,她又笑着闪了开来。 她眼角含情带媚地望着,是男人都耐不住那样的诱惑,他也同样拜倒在她天生的妩媚妖娆里。 她是天生的舞者,仿佛生来就该被人捧在掌心上热烈崇拜。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男朋友。 以前听说舞蹈社的那个舞伴是她男友,他加入舞蹈社后也摸清了,只是林周一厢情愿爱而不得。 同为女神的裙下臣,林周没有敌对,反倒给了一点很重要的信息。 “白棠身边有个打不败的男人。” 还有一句。 “即使你是孙教授的儿子也没用。” 打不败?骨子的好胜心让孙宇帆更加亢奋,甚至有些期待。 为了她,孙宇帆不惜放弃原本立志要报的体育系,转文学院,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他准备多时,走到女神面前自我介绍,她的反应很冷淡,几次三番的邀请套近乎也没加上联系方式,正愁找不到借口,恰巧,女神迎面朝他走来…… 女神认出他来了吗?待会儿一定得假装镇定地和她打招呼,不能显得毛躁鲁莽,该说什么呢? 白棠越走越近。 好,第一句话就用:学姐,我是孙宇帆,我们上个月见过,我爸还是你专业课老师。 女神从他旁边经过。 孙宇帆一愣。 几名男生交换下视线,突然抓住孙宇帆用力往那道纤细的背影推过去。 白棠手中的资料散落一地。 “学姐,对不起!”孙宇帆弯身去捡资料,“是我撞到你了,让我来捡。” 男生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正在整理,白棠问:“学弟,请问你们班的班长或团支书在吗?” “我就是班长。”她的眼神没有认出他的样子,孙宇帆有些失望。 “那真巧。”白棠指了指那堆还没整理好的资料,“你发给你们班同学,每人一份,签字后再统一收起来,交到系办。” 痴傻笑意从眸中一路沁进心底。虽然她没有认出他,但是,他可以从现在开始,让女神记住他啊! “学姐好,我叫孙宇帆。” 孙宇帆的出现,对白棠基本没啥影响,因为她整天闷在宿舍刷题,反倒是安婷被烦到不行。 每隔两天,安婷就要出去和奚怀谷见一面,回来一定会在宿舍门口碰到拎着零食袋的孙宇帆,刚开始还能拒绝,后期直接扔她怀里就走。 这不今天又故技重施。 奚怀谷诧异,“那个男生在追你?” 安婷仰头,尴尬蹙眉,“我只能说这是白棠的锅。” 奚怀谷哦了一声,也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宿舍门被摔出声响,零食袋被扔在地上。 “别扔啊!”田文文去捡了起来,“都是自己花钱买的。” “孙宇帆到底什么意思?拒了多少次了!还天天送,转的钱一分没少收,做个样子给谁看呢?”怕奚怀谷误会又想着一路走来,那些女同学的眼神,安婷的反感趋于厌烦。 “是不是奚怀谷误会了?”白棠放下手里的碳素笔,“我解释一下,表明你的清白。” 说着掏出手机打算给奚怀谷发微信解释,安婷拦住,“什么呀!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哦——”白棠和田文文同时发声,先抑后扬,带拐弯。 安婷整了个大红脸,“行了,别闹了,下周就要考六级了!” “去年这时候准备四级,今年准备六级,明年还拉我准备八级吗!”白棠感叹。 田文文顺毛撸了撸白棠的脑袋,“宝,明年准备考研。” 白棠:“唉,你们要不要这么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