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 1. 遇险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圣诞节前后,是小镇游客最多的时节,度假村所有木屋别墅都被抢订一空,便利店门口停满了极光猎人的卡车,就连拉爬犁的狗,都在吊着舌头呼呼喘气。 外面人声鼎沸,昏黄灯光却照出一室静谧,店里的客人虽多但安静,只听的见收银台上方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以及自助收银机发出的“滴滴滴”短促声响。 年荼在人工收银柜台工作,为一些外国人以及忘带信用卡的本国人服务,忙碌间隙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自助收银机——她看它不顺眼很久了。 这台插电就可以全天候顶格工作的“同事”,头脑清晰、体力能干,不会算错账,不会多收客人小费,也不用一天要饮两杯咖啡。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这个冬天结束,店主老艾迪会用赚来的钱再买两台同款,届时自己也就光荣下岗了。 一罐啤酒被拍到收银台前,买酒的红头发高个青年朝年荼眨了眨眼睛,问她在看什么。 年荼摇了摇头,快速结了他的账单,问他今天怎么不接客。 雷克做了个遗憾的动作,“有客人出高价要去峡谷,家里两台车都被我老爹和叔叔开走了。” “这个天气去峡谷?”年荼瞥了一眼外头。 眼下正是一年中的极夜时节,太阳消匿,整片大陆都处在昏暗混沌之中,雪下得又很大,就算有清雪车一天三四趟地工作,也无济于事,暴雪几乎湮没了路灯。 雷克耸了耸肩膀,恰好店里两名年轻的女性游客走过来结账,他害羞地退后一步,却仍守在收银台前没离开。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身高只有一米六,体态娇小的短发年荼就像一只隆冬来临前在洞穴口疯狂囤积草料的雪兔子,把所有的物品快速快速刨向收银区,扫码装袋递给顾客,最后露出八颗牙齿的招牌笑容。 然而你知道的,兔子虽弱,牙齿却很锋利。 两名游客结完账同样也没有离开,站在收银台边上仰头盯着上方的电视,叽叽嚓嚓交流起来——这回说的是韩语,年荼完全听不懂,却在捕捉到某个人名的时候一怔。 一个妹子也注意到她的眼神,忙与同伴对视一眼,急切地上前一步,用英语问她:你是不是也听说了《雪山救援》剧组出事的事?您应该不是游客吧,能不能帮忙找司机带我们进峡谷?我们非常焦急,听说李疏受伤了! 年荼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才让对方意识到认错同好,显然这位年轻的亚裔收银员小姐姐并不是“疏影”,只得无奈道歉后离开。 本地话艰涩语法又怪异,出了名的难学,年荼旅居来到这里三年,勉强能日常沟通,更多时候都是用英文,所以对于官方新闻,每每都当白噪音听的。 那两个韩国女孩走后,她这才抬头,专注地看起头顶上方循环播放了半个下午的电视新闻。 “21日12时至15时,北部大范围降雪,通往峡谷雪山的地方多处发生雪崩,造成多名旅客受困,在此电视台提醒广大市民……” 新闻报道了灾情以及对市民的示警,却没有提及剧组相关。雷克也给父亲老艾迪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已经从峡谷离开。 年荼揣上手机,拿起大衣,奔出店门前把他往收银台前一推,“请替我两个小时,谢谢!” “呃……但有一个问题——” “有问题请教它!” 她一指自动收银机,然后推开门,走进风雪夜色里。 * 这是一片被誉为世界尽头的陆地,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每年的末尾和来年年头,太阳都会从地平线上消失,使这里陷入永夜。 很多人会在此时慕名而来,体验这份独特的“暗无天日”,但更多的人都无法坚持一周,孤独和忧郁就像这里捉摸不定的暴雪和阴雨,会随着风侵入骨头缝里,令人胆怯。 …… 年荼的座驾是一辆不知道几手的小皮卡,图冬天拉柴方便买的,幸好上个月换了雪胎,也幸好她驾驶技术不错,这样的天气即使是极光猎人都不会出动,亮满灯的白色路面上只有她这一辆车在飞驰。 她很喜欢这种状态,尤其是在这个时节——人们不再以太阳的升起和降落判定白昼与黑夜,天似穹庐一片混沌,整片大陆都被宇宙放逐,所以小小的她也是。 车子开上前往山区的主干道,路上车多了起来,还遇上交通管制。前方似乎有车辆遇险,交警一辆一辆拦下过往车辆,不知道在检查些什么。 道路有些堵,年荼着急,手机连上网络搜索,果然李疏所在的《雪山救援》剧组就在小镇陆地尽头,雪山峡谷一带拍摄,并且已经秘密拍了两个多月。 要不是这次爆出事故,消息都不会被披露,粉丝也不会知道。 可眼下他的粉丝全都知道了,不仅如此,各种流言也在网络上疯狂发酵,有说他死了的,说他毁容的,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这就是一场谋杀。 年荼不混圈子,也分辨不出真假,只是听得心里发沉。 那些“疏影”们在各个平台舌战群黑,带的是李疏最后一次公开亮相的机场图:穿短夹克上衣,搭配面料柔软的阔腿皮裤,一头长发藏在毛线帽底下,墨镜口罩把脸藏得严严实实。要不是一米九的高个子宽肩长腿实在不容忽视,说不准会把他认成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士。 年荼点着照片,又一刷新,却是看到已经有好几名粉丝因为无法进入峡谷而选择组团包直升飞机过来探班。 这也……真够疯狂的。 “砰砰砰!” 交警过来拍窗子,看了她的护照,听说她要去峡谷,连忙示意返回。大约他这一路已经多次劝阻疯狂的粉丝,因此话说得很直白:“通往峡谷的车道却被封停,那个男人和他的剧组都已经离开了,为了安全起见,请您务必不要前往!”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路有这么多开往峡谷的车,年荼按照指挥打转向,为自己的冲动猛猛摇头,绝尘离去。 * 与此同时,北部首府,UNN医院。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尚未消退,运送病人的担架床已经推进急诊。 …… “人已经进手术室了。媒体和舆论你们盯着,主要是合作方,一定要稳住!李疏接下来的几个项目,签过合同的先以两个月为基准谈延期,有意向的往后延半年,等会儿公关声明的稿子先给我过一眼。行了,不多说,丁导来了,我再问问他!” 经纪人曹斌挂掉电话,三步并作两步 2. 遗嘱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李疏真正清醒,时间已是第二日凌晨。 麻醉褪去,疼痛如潮水一样席卷全身,尤其左腿,从膝盖以下像是有针刺斧凿一般的痛,而后全身所有感官才归位。 VIP病房里,陪床的小朱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在加班,连同国内的同事一起,处理这次意外事故引发的舆论问题。 虽然华星娱乐对外公开表示剧组一切正常,李疏也在保密拍摄当中,但仍然有不少游客以及粉丝拍到了峡谷直升机飞进又飞出的画面,以及一条疑似李疏在拍摄现场飞行降落伞坠落的视频。 这条视频被搬运到网上五分钟之后遭到平台删除,却在无数疏影私信里传阅: [姐妹们,我保存了,但我不敢看] [不敢+1] [我看了,他妈的我要杀了丁文!] [找懂行的朋友看过了,说应该是飞伞过程中遇到伞翼缠绕突发事件,叔叔做了几个大耳朵动作都没把伞拉起来,我也不懂,但他说从画面中看叔叔副伞抛的还算果断,只是视频太短了,没看到结果。] [什么结果?必然是安然无恙,万事大吉!祈祷.祈祷.祈祷.] [保佑千万不要缺胳膊断腿,叔叔完美的脸蛋和身材一定要零件齐全啊!] [信女愿减重15斤换叔叔平安!祈祷.祈祷.祈祷.] [狗hx什么说法?还在装死么?] [装死是常态] [装死是必然] [后援会呢?] [对接在联系了,这次一定要曹斌狗头落地!] 后援会对接的小姐姐冷静从容在对话框里发自己的航班信息,扬言要全世界追杀曹斌,拿他狗头谢罪全体疏影;曹斌不愿得罪她,便把她丢给小朱——小朱便一直口不对心地应付她到凌晨,说了一堆“李疏目前平安,请不要听信网络上的谣言”这种没意义的车轱辘话。 直到他听到一声细微的呼喊。 小朱这才回神,看见李疏形状如扇子的睫毛一掀一掀,激动地吸了口气,“老板!您醒了!” 曹斌从视频会议中乍然起身,两步奔至病床边,对上那双漂亮的瞳仁清浅的眼珠,发自肺腑地喜悦惊呼:“祖宗,可算是醒了!” 这一嗓子,差点把李疏震得脑溢血。 李疏眨眨眼,嘴唇嗫喏,似有话说。 曹斌忙做小伏低,侧耳倾听: “没死成啊。” “……”曹斌握拳在空气中挥了挥,咬牙切齿:“胡说八道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骗保单。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不?哪里疼?” 说着,按铃叫医生。 李疏艰难笑了笑,又扯着嘴巴,蹦出三个字:“丁-文-儿” “哦,对!”曹斌推了一把小朱,“快去告诉丁导,就说李疏醒了——等等,就先告诉他自己,让那帮投资人再狗急跳墙一会儿!” 小朱领命出去,不消十分钟,丁文便一阵风似的刮进了病房。 “杀-青-” 李疏还在蹦单字。 丁文热泪盈眶,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放心,等你好了,那个镜头咱们补上!” 李疏眼珠儿一转,阖上了眼皮。 曹斌:“……” 丁文却高兴得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掏出手机,“咔嚓”随手拍了一张病床照,迫不及待地向幕后大佬们分享李疏清醒的好消息! “照片不能乱发!”曹斌眼尖,提醒。 “行行行!”丁文取消图片,噼里啪啦打字。 曹斌也去告知国内的团队组织通稿,他知道,不仅是自家华星娱乐,乃至整个娱乐圈同行,都在暗自打听李疏的死活。 * 疼痛让人难以安睡,可输的液体又让他昏沉,李疏只觉得自己阖上眼皮后做了个梦,是很小,很小时候的情景。 “爸!爸爸——” “主任,你看看这,这孩儿该咋弄咧!” “欸,造化弄人啊……”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做过那个时候的梦了,梦醒时,陌生的天花以及病房的装置让李疏久久不能回神。 小朱躺在沙发上睡觉,曹斌倒是在陪床,只是呼噜声此起彼伏,堪比山响。 他眼睛转了一圈,没找到,戳醒曹斌。 “手机。” “哦——” 曹斌擦了擦嘴角,从兜里掏出李疏的手机。 弹窗里一满排的电话红点还有未读消息,李疏看都没看,他右手有擦伤,包扎着伤口,用左手戳开一个视频APP,找到自己的“关注1”,播放其中某个视频。 是一段风声白噪音,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慢慢听着,再次阖上眼。 曹斌作为李疏的经纪人,自然谙熟他的所有生活习惯,也知道他关注这个博主很久了,日常拿他的音频催眠入睡。只是他看李疏眼珠儿还在动,就知道他压根没睡着。 “现在外头风声那么大,你还用听白噪音……说起来,这个地方也真神奇。” 李疏醒了,曹斌心头大石落地,起身在病房里走了两圈,看着窗外陷入永夜的世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要是没有钟表,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咦?” 原本还是混沌深沉的夜空,忽然风消云散,一条模糊光带若隐若现飘在天际。 是极光! 初见时还会惊叹她的壮美与神奇,但对在这片极夜大陆已经徘徊两月有余的曹斌来说,早不足为奇。他只是感慨极光出现的时机,“幸运之神降临,说起来,李疏,你可真够幸运的!”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只是摔伤了腿,曹斌扭头,再次视如珍宝地检查李疏的脸,却见他满脸是泪。 这—— “腿疼?”曹斌抬手要按铃。 李疏睁开眼,阻止了他。 “别是摔傻了吧?”曹斌心有余悸,这可比毁容还要歇菜啊。 “我没事。”李疏眨了眨眼睛,眼泪是生理性的,他想抑制却抑制不住,大约是手术后遗症吧。 过了很久,李疏才又开口,问他:“我那份遗嘱呢?” “您可快别提了!”曹斌咂舌,“都是遗嘱闹的,要不是丁文非要你写这份遗嘱,还能出事?” 丁文拍的电影《雪山救援》题材如名,不仅是要在极地高山雪原实地拍摄,还要演员学习许多特技动作,他在开拍前就给所有演职人员都买了巨额保险,还让他们都写好遗嘱再进组烧香。 对此,曹斌一直耿耿于怀,认定这会是谶语,国内拍摄三个月,又转场国外拍摄两个月,一直提心吊胆,果然,出事了吧! 好好的一个当代青年,怎么这么迷信?李疏不禁剜了曹斌一个白眼。 这就对味儿了,曹斌被白一眼,顿觉十分熨帖,转身去拿文件袋。 “刘律昨晚就从国内出发,估摸着今天上午就到了,你再眯一觉,等他一来,所有事情就好办了,剧组那边谈赔偿,保险公司得去周旋,至于你的这份遗嘱,也要赶紧公证作 3. 重逢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圣诞期间度假村的游客接待中心全天候营业,直到凌晨才结束,老艾迪往便利店门上挂了休息三日的牌子,老艾迪夫人邀请年荼参加她家的圣诞晚宴。 “谢谢,很荣幸,但我有些累了。”这相当于是他们的过年,年荼无意参与,致谢道别。 “好吧,愿神保佑你。”老艾迪夫人拥抱年荼,摩挲她头发,轻声祝福。 年迈的夫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见过了来自全世界不同地方的人,他们来此或是为探险,或是为猎奇,或者只是单纯增加一段人生体验。 可眼前这位来自东方的小个子姑娘却和那些旅行者很不一样,她不为寻找和体验什么,至于是什么,却很难描述。 她只在冬天来便利店打工,极夜过去,便会背上行囊离开人群。 老艾迪一家无数次在小镇的峡湾边,悬崖下,或者苔原密林里偶遇露营过夜的年荼。该怎么描述那时的她呢……就像苔原上一头刚出生不久就死掉母亲的小鹿,潦草地、放肆地活着。 诚然这样的姑娘总会令人着迷,比如她的儿子雷克,总是会不自觉提起她,但艾迪夫人也不止一次劝雷克,她是一株枯萎的植物,从她的身上看不到明亮的色彩,她是灰色的,颓败的,无甚生机的。 * 驾车回到木屋,时间已逾凌晨,年荼把艾迪夫人送的熏鲑鱼和腊火腿送进冰箱。 冰箱里还有半瓶没喝完的苹果酒,这是本地酒厂酿造的果酒,便利店里一直都有售卖,是她有次买临期食品一起买回来的,放着有几日了。 到底也算是个节日,年荼把它从冰箱里拿出来。沁凉的瓶身十分冰手,旋开盖子,酒香味已经消散泰半,喝起来就和甜水无异。 她一仰而尽,而后跌进沙发里。 木屋开着暖气,倒不太冷,可也不十分暖和,加之又喝了凉酒,总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冷飕飕。窗外仍是永夜,黑漆漆的,只有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隔壁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似乎是游客在开派对。 要不要点上壁炉呢? 好歹也要有些节日气氛……年荼想了想,“唔”了一声,脑袋埋进沙发毯子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直没有等到主人的点击,再次熄灭。 …… 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是中午,外面天空变成浓郁的深蓝色,映着地上的雪,散发着微茫。 年荼爬起来洗了个澡,微波热了两块火腿和面包,冲一杯咖啡,对付着吃掉。 两个月前捡的鹿角蕨叶子已经完全干枯,插|进花瓶里,她摊开素描本开始描绘。 …… 她很喜欢枯萎植物素描,这也是一项打发时间锻炼专注力的消遣,不知不觉再抬头时,时间已到下午。 年荼没有手机依赖症,而且也几乎没人找她,有时候一天难得看一眼。这回手累了,她拿起看时间,才发现姑姑发过来好几条消息。 问她在干什么,最近怎么样。 大约是圣诞节的缘故,所以姑姑才有此一问。年荼连忙回复说最近过得很好。 从相册寥寥几张照片里挑几幅自己看上去还不错的,发过去。 想了想,又把昨天圣诞节的照片也发了过去,同时庆幸雷克催着自己拍了一张。 “昨天跟朋友一起过圣诞。” “好,你要多跟朋友相处。对了,今年过年回来吗?回来的话现在也该定票了。” 今年的农历春节是在2月5号,但年荼却并没有回去的打算。打了一堆字又觉得语气生硬,索性删掉,最后选了两个表情包,然后打字: “[猫猫哭哭]姑姑,今年我就先不回去啦,等过完年再回去,到时候去家里吃您做的饭![猫猫开心]” 姑姑:“好,那说定了,你回来提前告诉我。[呵呵]” 年荼看见回复,心里百味杂陈。 “过年”是个好说辞,凡是不想做的事都可以借口拖到过年以后,也没个具体定论,大约姑姑也是看透了自己吧。 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恍然才发现还有人凌晨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是昨天那个号码。 发来的是一张公证文件的编号。 她心里空了一拍,意识到是什么。 打开电脑,找到查询真伪的网站,输入李疏身份证号,公证书编号——真的是一份有效的公证文件,竟然不是骗子? 好吧,想想也是,这是李疏能干出来的事。 指尖点点手机屏幕,说实话,打电话要比接电话难得多,不过她只在心里消化一阵,便鼓足勇气,拨通昨天那个号码—— * 李疏手术第二天,医生就叮嘱他进行抬腿训练,曹斌也花大价钱为他雇佣了一支康复师团队,进行辅助指导。 康复训练是极其痛苦的,还要克服一些心理压力,李疏不愿意被别人看着,把曹斌和小朱都撵了出去。 这几日,华星高层也从国内飞来,探视一番后都建议他回国养伤,但电影尚未杀青,丁文没走,剧组主要工作人员也都没走,李疏自然不肯离开,便二话不说把他们都打发回国。 “嘟嘟嘟——” 电话铃声响动,小朱捧着手机像是捧着一颗炸弹,“斌、斌哥,老板有电话!” “有电话你挂啊,他又不接。”曹斌顺嘴说道,他正和刘政道在隔间会客室讨论李疏后续项目的合同修改细节。 “是那个电话!”小朱拿过手机给他们二人看。 曹刘二人对视一眼,刘政道接过电话,清了清嗓子:“喂,您好,年小姐!” 曹斌起身往病房探了探头,李疏正在里面龇牙咧嘴做康复,想来这个面貌是无法接电话的,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坐回来。 刘政道:“嗯,对的,他还好,手术做得也很成功,嗯——呃,年小姐,您确定嚒?” 曹斌:? 刘政道:“好的,那您要来医院吗?好的,那我和他讲一声。不麻烦,不用客气。” 电话挂断,曹斌立刻问:“她怎么说?” 刘政道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起身敲了敲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术后最开始的康复训练不会太过分,可即便如此,李疏还是痛苦地出了一身细汗,他捻着纸巾胡乱擦拭脖颈,见刘政道拿着自己手机进来,心里忽然有了某些预料。 送走医师们,刘政道言简意赅:“年小姐回电,很关心你的病情,并拒绝了你的遗嘱继承权。” “……” 有时候李疏真想问问刘政道,当年考大学的时候,语文是被政治提分的吧,听听这句话,不觉得前后矛盾嚒? 大约是老板的脸色委实不好看,刘政道客气一笑,把手机放到病床床头。 曹斌扒门缝听见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大步流星推门进来,笑道:“那正好,赶紧把遗嘱作废吧。” “你怎么这么操心?”李疏翻个白眼,“你又不是我儿子,我的遗嘱给谁也轮不到你。” “我倒是愿意,”曹斌跟李疏混不吝惯了,接茬道:“还不是怕你一时冲动,被人骗了。” 李疏噎完曹斌,就没词了,躺在床上,不再开口。 刘政道和曹斌大眼瞪小眼,对视一番,双双蹑手蹑脚出去。 曹斌先离开,刘政道关门时,听见病床被子里瓮声瓮气传来一句:“她到底怎么……关心我的?” 刘政道扶着门把手,笑道:“来电我录了音,你自己听吧。” 李疏顿觉误会了刘政道,作为律师,他是专业的。 * 圣诞节过去以后,度假村的游客日益减少,只有一些滑雪爱好者还在此驻留,接下来的旅游旺季要等到五月份盛夏来临。 便利店又恢复往日九点开门,下午三点关门的营业规律,年荼一天中大半时间都是窝在木屋里渡过,像一只巢居的动物。 时间很快如流水般消逝,一个月后,雨多了起来,天气阴冷潮湿,叫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但好在漫长的极夜马上就要过去。 天气预报预告1月22号这天太阳会露面约20分钟——本地居民十分看重一年中太阳首次跃出地平线的这一瞬间,中心广场还会安排庆贺活动,镇上的年轻人却相约一起去峡湾,等待这一幕降临。 他们来约年荼,年荼兴致缺缺。 老艾迪夫人却出面鼓励,说现在这光景,便利店只用开自助收银机也可以正常营业。果然,被机器替代的日子指日可待,年荼在心里煞有介事地想着,点头应允。 那天他们各自驾车前往峡湾。整座小镇其实不大,两边都是高耸的雪山,中间狭长地带有一片海湾,因为暖流的缘故,不管是落多大的雪,都常年不冻,因此风景很是漂亮。 当然周围的房价也不便宜。 年荼停车,看着岸边一圈临水别墅,想着要是有一栋在这里观风赏雪,比在森林里住木屋要好不少…… 不过木屋也有木屋的好处,她一时有些纠结——就好像她真的有钱买一栋临水别墅似的。 雷克戳了戳她。 她又走神了。 雷克摸了摸鼻尖,没话找话:“冷不冷?” 年荼摇头,目视着太阳即将升起地地方,过了一会儿,前方山脚一线天际微微发白,变得越来越明亮—— “太阳出来了!” 巨大的欢呼声想起,湮没了手机铃声,等年荼察觉的时候,已经打进来三个小红点。 都是来自同一个的陌生号码。 她并不是一个有许多人惦记的人,她在这里连快递都少买,又有谁会三番两次打她的电话呢? “Hellowho''sthis?” “您好,年小姐!”对方是同胞,不知怎的,年荼似乎预感就是这样,所以没有多少惊讶。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李疏的经纪人曹斌,你叫我斌哥就行。我长话短说,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我在峡湾,有什么事吗?” “李疏刚刚补完杀青镜头,他这部电影满打满算拍了三个月,可我 4. 沙发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车子一路开,年荼才渐渐回过神来——怎么感觉上当受骗了? 像是中了某个圈套一般。 她瞥了一眼副驾驶。 李疏这会儿倒是把帽子口罩都摘下,他比较大只,现在腿又伤着,只能挺直身板坐着,脑袋堪堪擦着车厢上壁,导致年荼都不敢开快车,怕一不小心把他脖子怼折了。 好在小镇不大,她又常开车四处跑,这条路上哪里有个沟沟坎坎,有块大石头她都很熟悉,一路平安地开回度假村。 她住的木屋坐落在森林边缘山坡上,像这样的房子这里有许多,星罗棋布散在盘山道边,屋里都亮着柔软黄亮的灯,像一座座蜗牛的壳城堡。 年荼开着车灯,走下驾驶座位,来到副驾这边。 这人倒是好整以暇安安稳稳坐在那儿,像是等着有人服务似的。年荼先去后座掏那副拐,才递给李疏。 “自己下来。”她道。 看着他先落下健康的那条右腿,她想,万幸右腿是好的,不然下车第一步就很难。 又见他搬动伤腿缓慢吃力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年荼脑袋一懵就凑上去,矮下肩膀。 可等了一会儿,肩上也没落下重量——后知后觉仰起头,不妨正对上李疏正低下来的脑袋。 收回刚才的话,和记忆中还是蛮像的……或者说记忆中那张模糊了的脸这一刻才鲜明起来。 年荼一面打量李疏,一面在心里默默想。 李疏从小长得就比别人家小孩轮廓精致,以至于很多人知道他的来历后总是难以置信,完全长开后的李疏样貌上更像是开了无敌魔法,使人移不开眼睛。 年荼怔了怔。 他的嘴唇相比于一般男性来说算是比较厚的,唇色又是那种绯红色,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美艳感,小时候他就总习惯抿唇把唇峰藏起来,如今此刻他嘴巴依旧抿得紧紧的,眼睛向下垂着看自己。 虽然多年不见,他好像哪里都变了,但那双浅色瞳仁的眼珠儿没变,还有某些习惯也依旧。 这让年荼心里放松很多,所以也不嫌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疏神情不变,伸手拿住拐,两臂腰身一起使力,站了起来。 年荼有些讪讪的,歇菜,刚怎么一冲动就要给他当拐。 “能走吗?” “能。” 这还是他这一路上吱的第一声,以为嗓子也受伤了呢,年荼心里哼了一声,跑去打开木屋的门。 “那你先自己进屋。”说着,吭哧吭哧又帮他把行李和轮椅都推了进去。 …… 属于年荼的这座蜗牛壳也亮起了灯。 “进来吧,你随便——”年荼倏地收口,指着客厅一张单人沙发道:“你坐那里。” 那是客人专属的位置,虽然她这幢木屋几乎从未来过客人,然后就没有管他,兀自去收拾行李,关车,换家居服。 看起来忙忙碌碌的。 李疏拄着拐,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周。 这栋木屋面积实在是不大,靠南有玻璃落地橱的两方空间一处给了客厅,一处应该是卧室——他看见年荼从那里出来,换了一身毛线睡衣睡裤。 然后,她又绕过客厅,钻进了厨房。 厨房正对着客厅,还是开放式的,一扭头就能看见她在叮叮咣咣洗杯子。 李疏收回目光,在主人指定的位置落座。他的伤腿在坐下时是需要抬高的,可客厅里唯一的脚蹬离着他这张沙发比较远,他又不想费力再起身,便拿起手边的拐杖打算勾过来。 年荼听见客厅里咚咚的不是一般动静,没办法,只好出来,一出来就看见李疏挥着单拐在那里够凳子。 她心下懊恼,都忘了这茬,连忙走过来把脚蹬搬到他腿边,又拿起一只抱枕,问:“够高吗?要不要垫着?” 李疏看着她紧张的神情,轻轻道:“够了,谢谢。” 年荼等他坐好,回厨房倒了一杯水给他,才尝试开口相劝:“呃,你真的要在这里住吗?我不会照顾人,你知道的。” 李疏放下水杯,表情也很淡,“我不用你照顾,你看到了,我快康复了,你只需要每周带我去医院复查,就好了——开车你总会吧。” 这倒是没法儿反驳,年荼想了想,又道:“可只是送你去医院的话,你完全可以雇个司机啊,或者去市区住酒店,花钱找人照顾你,你又不是没钱。” “你知道啊?” “……” 这又要扯到那份遗嘱了,这是扯不清的,年荼闭嘴。 李疏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看了看表,淡定开口:“我睡哪里?” 这个问题…… “你看,我这里真的比较小,”年荼还是打算再劝一劝,“只有一个房间,我觉得你还是得回市区——” “我睡沙发,就这张。”李疏下巴颌点点旁边的长一字沙发,很利落地作出决定。 “呃……”年荼呆滞,这张长沙发是房东本身就配备的,的确有两米长,但能行吗? 她瞄了一眼李疏,这人十六岁的时候就窜到一米八了,现在……貌似又长高一大截,回忆起刚刚他进屋时有没有撞到门框,应该是没有,那就还好。 “难不成我睡里面?”他眼睛微眯。 “不行不行!”年荼猛摇头,里面是她的卧室,很小——床很小。 商讨好卧榻大事,李疏就好像谈成一笔大项目似的,敲槌落定,一仰头,少爷似的开口:“我饿了,有吃的么?” 年荼站起身,胸口起伏,有点生气:“我说,你是不是有点不太没礼貌了?进门这么久,也没见你叫人,什么态度?” 李疏这会儿仰着脸,正好能将年荼气鼓鼓的脸看个齐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矮下声势,睫毛轻掀:“姐姐,我错了。有饭么,我饿了。” “……” 还和小时候一样,惯会撒娇卖乖,年荼叹着气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看她从冰箱里掏出一堆卷得乱七八糟的食材,李疏不由垮下脸:“剩饭呐?” “你要是不想吃,你就——” “吃,我吃!” “……我话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吃,你就等着,我叫个外卖。” 年荼也觉得给病人吃囤货有些不健康,李疏关注点却很奇怪,“这里还有外卖送?” “你惊讶什么?有钱就可以,艾迪夫人可以做,老艾迪可以送。” 李疏不关心那些外国人,只关心一件事,“这里外卖很贵吧,你有钱吗?” 钱钱钱,你就显摆你有钱是吧。年荼耸了耸肩膀,把冰箱里目测能吃的食材全都掏出来,煮了两包蔬菜面,打下去好几颗蛋,看着李疏那大高个子,又把所有培根和火腿都煎掉。 多一个人,尤其是男孩子,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能消耗剩菜,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年荼苦中作乐地想。 …… 理论上现在吃的应该是午饭,年荼把煮好的食物端到客厅。她坐在地毯上对着茶几吃,李疏则仍坐在沙发上。 因为腿要抬高,加上他腰线高腿又长,吃起东西来就很不方便,整个背都弓着。 她原本是想着他要是觉得为难,就尽快搬走,可看着他这幅又费劲又努力的模样,年荼长叹一声,起身回到厨房,搬了一只高脚凳过来。 “碗放在上面垫着吃。” “谢谢。” “……客气。” 年荼胃口不大,吃掉一碗面就很饱了,放下筷子时,见李疏竟然也吃得很少。 “不合胃口嚒?”奇怪,他以前从没有挑食这个毛病啊。 “不是,我只是习惯了少食,得保持身材。”李疏放下筷子。 年荼无语,看了一眼他的腿,“你现在要养好腿伤,保持什么身材?快些吃掉。” “你煮太多了。”李疏碎碎念,又夹了几筷子面,把肉挑着吃了,实在吃不下,主要这顿饭的量实在是太大,李疏很难不怀疑她是在借自己清空冰箱残余。 “行了,吃不下算了。” 年荼收碗,收拾残局。一扭头,见李疏拄着拐也跟着过来,杵在岛台边上,作势要往里进。 “你站在那儿别动,别费劲了。”年荼马上喝止,“不用你帮忙。” “喔。” 欸……他坐在那儿还好,这猛一站起来,就显得哪里都是他,尤其是厨房这块小小空间,变得非 5. 尝试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便利店下午客人不多,年荼拿出手机,找到李疏说的那部《暴雪如约而至》,投放到电视上,一边看,一遍清洁整理店面。 这是一部现实题材的剧情片,其实对于年荼,这正是她最不会看的片子类型,人活在世上各有各的不幸,她没有多余的力气为别人的苦难哀愁共情。 不过主演是李疏的话,强迫自己看下去也不难,何况这部剧不愧是拿过奖的,叙事镜头和光影音效都很不错,渐渐地年荼看入神。 城市发展日益欣欣向荣的表面繁华之下,各种势利的暗流涌动。李疏饰演的薛言是一位不学无术地富二代菜鸟记者,每天在电视台八卦撩妹打游戏,并结交了一位开酒吧的女朋友。 偶然一次,他听见女朋友的保镖在卫生间里谈论着筑建集团某一个拆迁项目,隔壁撒尿的薛言想到了电视台某位同事正在跟进的调查和那些耸人听闻的流言——他鬼使神差地按下随身携带的录音笔…… 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薛言本是抱着无聊找刺激的目的开始调查筑建集团,却不曾想一脚踏进深渊,等回神时,侵吞他的海水已经没过脖子。 凌晨的垃圾车在街巷穿梭,小山一般的残渣生菜堆里,镜头定格,一只带着浪琴表的年轻男人的手突兀地出现,那一截洗得发黄的衬衫在满地垃圾的映衬下竟有些刺眼的白。 …… 薛言死了,在他父亲报警半个月之后被发现在垃圾堆里。 而他跟踪调查七年之久的真相似乎也随着尸块被切割,掩埋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警方们束手无策。直到隆冬暴雪来临,压塌了才落成两年不到的市儿童文化宫——那天是元旦,正有节目汇演。 电影的最后是薛言无数次撰写新闻稿件与整理材料的无声镜头。 七年时间,足够将一个吊儿郎当的菜鸟记者变成同事家人口中的疯子,曾经帅气倜傥的白衬衫被他穿得起皱发黄,头发油腻腻搭在脸上,一双长期熬夜的眼睛几乎突出眼眶。 他变得敏感,内向,多疑,却又坚韧,执着,不屈。 年荼望着电视屏幕里的李疏——那几乎不能算是李疏,而是薛言,长久地怔住。 她想起来,李疏小时候唯一报的兴趣班就是舞台剧,但是她只看了两回演出就没再去过,除了那时候性子急屁股坐不住以外,她是觉得看着熟悉的人画着角色妆造在相隔一米多远的地方宣泄情感非常不适。 可眼下再看李疏的作品,年荼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他,都长大了。 也意识到,分别的太久,李疏对于她,很陌生了。 或许可以试着去了解一下。 年荼拿出手机,点开常用的某款视频社区APP,在里面输入“李疏”搜索,首页弹出来的全是观看记录超百万的视频: “我是人间惆怅客|新闻记者薛言的七年” “少年将军得胜归来,满身风雪吹不散·子夜吴歌混剪” “记录我偶像在团里又丧又废的那些年” “美人攻不是他的舒适区,而是统治区!” “李疏X许烽|大雾四起,而我在爱你” “张冠李黛·李疏&舒黛,纯享告白” …… 年荼从上一直点到下,倒是把李疏勇闯娱乐圈的这些年了解了个大概,还恍恍惚惚磕了不少对CP。 有路人在视频底下留言,说原本对李疏这等花瓶美人无感,但偶然遇见他来学校宣传电影,真人谦逊又搞笑,看了电影发现他也愿意扮丑化老,表演也不油腻,因此入坑——引来一堆“疏影”的附和: [是的,这就是我叔,一款站在那里就自动吸|粉的叔!] [完了,又有一位路人朋友发现我叔是搞笑男了] [羡慕见过真人] [朋友你不要看他美艳逼人就觉得他不好接近,其实他很真诚的,每次电影都跑最多的路演宣传,对粉丝也很亲切] [恭喜你成为疏影,从此抢路演票的战场上再添一枚对手] …… 年荼一开始对他粉丝喊他叔叔的行径还不适应,不过一路看下来已经淡定接受,这些小朋友们的滤镜还是太厚了,她不自觉摇头。 手机却在这一刻嗡嗡震动,有电话进来,是她存过的号码。 “您好,刘律——” “姐姐,是我呀,你在叫谁?” 这号码不是刘律师,竟然是他的?年荼磕绊一下,“呃,什么事?我在工作。” 好吧,是在八卦。 “我是问问,我能改变一下家里客厅的布局嚒?客厅这张沙发睡起来太难受了,我打算换掉,还有桌子椅子一起都要换,行吗?” 客厅一共就巴掌大的地,都换不就是意味着全都要改,而且,难道还能说不行嘛。 “行,你换吧,回头我跟房东讲一下。”大概率是要赔款,年荼不可避免地为钱包马上面临缩水而肉疼。 温柔、真诚、亲切? 哈—— 此时此刻,疏影口中“温柔真诚”的本尊李疏正驱动轮椅,在年荼的房子里滑来滑去。 平心而论,姐姐是个坦荡的人,如果换成自己,不可能什么都不收拾就夺门而出。所以李疏也尽量坦荡,卧室和明显是书房的地方,他没有去。 木屋面积不大,客厅一眼望到头,除了一些ins风的装饰物明显能看出是房东准备的外,带有年荼痕迹的东西少之又少。他知道她一毕业就来到这里,可住了这么久,这里还像个乏善可陈的样板间。 只有门口的挂衣区和壁炉旁的书架上有些年荼本人的物品。 灰色雨衣和黑色的棉衣,看起来很像巫女的斗篷,两双雪地靴胡乱丢在鞋架上,鞋底蹭了一点泥。书架上放着一摞书,是一整套精装《彼得兔》——落满灰尘。 李疏长臂一伸,把它们拿下来放进怀里,用袖子擦了擦。抽出《小兔彼得的故事》这本,翻到内衬页,果然看见一枚熟悉的签名。 这套绘本旁竖着两本厚笔记,李疏知道年荼有做手帐的习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取下来,翻看。 才发现不是手帐,而是一些素描和夹着的标本。 他翻阅的速度慢了一些,专注地看起来。 以前他就很羡慕她,从小就有大把时间和闲心去弄那些看起来花里胡哨实际却一点价值都没有的东西,比如淘遍所有文具店,买一大堆看起来无甚区别的贴纸胶带,用花花绿绿的笔写上无病呻吟的文字,最后再粘上可笑的表情包。 李疏向来嗤之以鼻,却明白这就是年荼生来就有的底气。 他羡慕不来,也埋怨不着。 目光再次落回手帐簿上,从前的鲜妍明亮遍寻不见,全变成一幅幅枯萎植物的写生。 他倏地阖上画卷,就好像栩栩如生的死亡震慑到了他。 …… 下了班,年荼驱车去一趟市区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和生活用品,回来时,纵然有心理准备,看着大变样的客厅,还是难免震惊,瞪大眼睛。 客厅里曾经那张田园风布艺沙发已经不见踪迹,替换它的是一 6. 梦境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年荼的书房在屋子最西侧,狭长的一条,里头几乎没有什么装修风格,墙壁上贴满隔音棉层,桌子上放着两台价格不菲单核性能很强的电脑,房间里到处都是货架,摆满稀奇古怪的物品,竟然还有一个浴缸,一小块沙地,还有杂中有序的电线以及收音话筒。 如果李疏这个时候进来,会发现在这间书房就是一个小型拟音棚。 邮箱提醒红标2,年荼点进去,一封是来自HC出版社编辑发来的回邮,她把去年画的素描作品整理成画集,发给曾经合作过的编辑,只有HC回复了合作意向,但编辑希望风格可以换成不那么致郁的,再撰写一些文字,考虑出绘本。 年荼将页面停着,思考半晌,回复:谢谢,我再想想。 另一封邮件是吉米发来的,他正在制作一部非洲树蛙的纪录片的后期,问年荼要一些环境音素材,言语恳切,看得出是在赶工期。 年荼给他回复邮件,问他具体要什么风格的,是否要制作效果。没想到吉米正在线上,很快发来几个定剪的视频和一份Excel,上面列满需求和要求,还有一份版权出让合同,说是他付钱买下这些素材。 大自然里的声音是没有版权的,既然给了版权费,便是意味着需要音效制作——来活啦,年荼非常开心,预备大施拳脚,打开素材库。 …… 隔壁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扰乱年荼专注力。 她仔细听着声音,头一次感慨工作间隔音效果太好也不行。 水声持续,他在洗澡吗? 瘸着一条腿还洗澡? 她的浴室并不那么防滑,思及此,年荼腾一下起身。 …… 浴室门关着,年荼拍拍脑袋,深觉自己冲动,他那么争强好胜,想来自理应该是没问题。 不过,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浴室里是否有自己的私人物品。 应该,除了一包卫生棉,没有其他的了。 这也不怕看。 他不会那么变态非要去看吧? 咦!!!年荼陷入想象,浑身恶寒。 “杵在这儿干嘛呢?”浴室门打开,李疏的声音从头顶上炸开。 年荼也和炸了毛的猫似的,倏地抬头,“没,呵呵。” 她干笑。 李疏单腿倚在门框上,拿毛巾擦着头发,上身的白T胸口处湿了一大片水渍,显露出饱满胸肌的形状。年荼撇过脸,原来他刚刚是在洗头。 今天一天,李疏不是戴帽子,就是露出他头发往后梳扎成团子的脑袋,致使年荼对他的长发还只是概念意义上的,就算看一眼也只会觉得,后脑勺很圆,脑袋也很有型。 如今洗过的长发被他胡乱揉散,披在肩上,最长的发梢已经长到肩胛骨,黑亮柔顺又带着湿气的长发让他那张脸看起来越发俊美逼人。 年荼不是没见过留长发的男人,她在外这么多年,见过的艺术家或者流浪汉不知凡几,多特立独行的都有。但长发这事放到李疏身上,她还是很吃惊,这震撼不亚于小学六一汇演看他被迫穿公主裙。 毕竟,他小时候是非常抵触别人把他往某一方向联想的。 看着她怔在那儿,李疏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坦然自若地任由她看着。 “吹风机,我去给你找。”年荼挠了挠自己才到耳后的短发,忍不住问:“说起来,你怎么留起长头发了?” “你要听官方回答还是实话?” “……你都说说看。” “唔,官方回答是因为我觉得性别平等,每个人都有追求和决定自己头发长度的权利——实话就是,当初我遇到第一任经纪人的时候,他觉得我长相阴柔,特别适合给团里的那个野蛮粗犷的队长搭CP,所以才把我签进公司,虽然现在团解散了,但外型人设深入人心,不好改变。况且我觉得长发也挺好的,起码拍古装很方便。” 经过一下午恶补,年荼已经对他的勇闯娱乐圈经历了解的七七八八,对那个“团”的成员也有点印象。 “那队长他现在?” “你说许烽?早结婚生子,人生赢家——你那么关心别人干嘛?” 年荼讪笑,不好意思讲自己下午才嗑过CP。 “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等会儿,你先帮我把客厅那把木头椅子搬来。” “喔……椅子?你要干嘛?” “洗澡。” 因为腿上不方便,这一个月李疏的洗漱都是分区域进行的,刚刚她浴室里那个还没有一米高的盥洗盆,弄得他腰都快折了,当然这些细节他是不可能说的。 “你能洗吗?我这个浴室可是很滑的。”可真是够身残志坚的,年荼斜睨。 “能洗,去拿,我上午进组来着,身上有妆。” 虽然擦掉了,但还是很别扭,李疏越想越难受,简直一刻都等不了,催着年荼去搬椅子。 真是服气,年荼摇摇头,他是真的变了,从前没发现他这么挑剔,甚至到了龟毛的地步。 “喏。”年荼搬来椅子,按照李疏要求的位置摆好,一再叮嘱:“随便洗洗就好了,别磨磨蹭蹭,伤口沾了水会感染的。” 李疏也知道,坐在马桶上给自己左腿支具套上防水袋,然后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剪刀,剪裤子。 原来这家伙腿受伤以后都是这么穿脱裤子的……年荼对他如今身上爆发的各种龟毛和铺张浪费的行为已经无话可说,丢下一句“往左拧是热水”便匆匆离开浴室。 半个小时后李疏从浴室里出来,裸着上身,半截及膝裤子,但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浴室门把手上挂着一把吹风机。 …… “叩叩叩!” “进来。” 书房门没有关,李疏象征性敲一敲。 年荼转过椅子,看他又换了一件T恤,拄着拐走进来。 “有事吗?” 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六点,虽然还比较早,但作为病人,着实应该已经上床,不,上沙发休息了。 李疏没说话,径直走到年荼身边,递过来一张卡片。 是一张花旗银行借记卡,年荼不懂,欸? “家庭支出,密码……和以前家里一样 7. 纪念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昨晚做了一宿噩梦,年荼早上醒的时候,盯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晃神许久。 时钟显示现在是早晨六点多,她睡了有十个小时。 而且忘记给壁炉添柴。 完蛋! 匆忙爬起来,来到客厅,借着手机屏幕一点微弱的光,看见李疏裹着被子在沙发上睡成一长条,大约新买的沙发对他来说还是太窄,一条胳膊垂在地上,说实话如果不是看见他胸膛还在均匀起伏,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那副世界名画XX之死。 看起来没被冻着,年荼放下心,正要往回走,却发现沙发上的马拉动了动。 她吓了一跳,“唉呦!” 李疏在黑暗中嘶了嘶,“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了,尸体嚒?”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年荼瞪了他一眼,听他声音清亮,似乎早就醒了。 “睡不着嚒?” “是姐姐睡太早了,昨晚你让我八点睡,八点!我四点就醒了,熬到现在已经又睡一个回笼觉。” “这里就是这样的,况且你要多休息。”每逢隆冬,此地陷入永夜,年荼也随之猫在屋子里,处在一个随时都能睡着的状态,生物钟紊乱,什么时候醒来都不足为奇。 年荼打开灯,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洗漱完出来时,李疏也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正在打电话。 这么一大早就有电话,年荼一边回忆着国内时间,一边来到厨房,准备早饭。 冰箱里昨天采买的食材还有很多,她查过资料,说骨折受伤的人术后痊愈要多吃蛋白质,有三文鱼和培根,她不确定李疏喜欢哪样——毕竟他现在可是挑嘴的很。 “有三文鱼和培根你要吃哪种?”年荼隔着岛台,问。 李疏的电话却还没讲完,单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伸向她。 年荼不解,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要我扶你起来?” 李疏愣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着让年荼帮忙拿一下拐杖,昨夜里拐杖掉到单人沙发那一侧了,但她却试图拉起自己。 “你拽不动我的。”李疏笑了笑,可是手却没放开。 “欸——”年荼不信,跃跃欲试,“我力气很大的,你不要往后稍……唉呀,你也用点力!” “喂?喂?老大,大清早你们在搞什么play?”手机那头曹斌惊恐万状地发出怒吼。 李疏把手机拿下来握在手里,腰部发力,攥住年荼的手站了起来。 年荼很得意,又关切地问:“你腿怎么样?” “好得很。”李疏郑重地说:“你不要总是过分关心我的腿,它只是受伤,不是残疾了。” 年荼不搭理他,继续问:“三文鱼和培根,吃哪个?” “肉,我吃肉。” 好吧,鱼肉在李疏这里不算肉的,她知道。 年荼回到厨房,李疏这才拿起一直没有挂断的电话。 “你继续。” “……祖宗,你知道我一下飞机就来公司了吧,刘总一直等着我,问你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曹斌显得有些魔怔,“亲祖宗,活祖宗,你实话跟我说一句,你和她,那个什么年荼,在法律意义上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吧?曝光出来不会影响不好,被上面封杀吧?” “你是不是飞机上喝酒了,说什么胡话?你是曹斌吗?”李疏看了一眼手机,是曹斌的号码。 他想挂电话了。 料事如神,或者说料李疏如神的曹斌忙正色道:“别挂,别挂,说回正事——《绵绵相忆》这部剧都快放映大结局了,最后一个宣传节点,实在推脱不过去,你得干活了,人家舒黛自己都搞了两次直播。” “行,你把流程发来,到时候我自己想办法配合。” “你也不用自己想办法,我和小朱顶多再去续个签证,这周就可以飞回去。主要是还有一个工作,E杂志主编的意思是如果你状态还不错,可以在当地取景拍摄,这样你用到我们的地方也就多了。” 曹彬鸡贼地在财神爷面前给自己脸上贴金。 李疏嗤笑,说:“算了,你们暂时不用过来,你和杂志那边对好行程,把结果同步给我,我自己过去。” 他什么都要亲事亲为,还不是心里有鬼?曹斌肚里骂爹,嘴上说行,可怜巴巴的。 李疏也听出他实在是可怜,撂电话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你不用操闲心有的没的,对于我和年荼的关系,你可以问问刘总,她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华星刘总就是曾经他第一家经纪公司的高层。 * “我去上班了,中午我会带便当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年荼临出门前,往李疏身边摆满零食水果,和水,还担心地问。 李疏比了个OK的手势,她似乎很满足当姐姐这个角色,简直上了瘾,处处关心自己,就算告诫也不改正,算了,由她去吧。 “慢点开车,回见。” …… 便利店客人依旧不是很多,年荼整理了食品柜,清理出一大堆临期食品,贴上打折标签。 下意识想留两盒拿回去吃,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万一真把他吃出好歹,也是个大麻烦。 索性包了两个热狗预留出来,又挑了几袋零食结账。 一个小时后,天公不作美,哗啦啦下起小雨,客人踩脏地板,年荼不得不拿起拖布擦拭。不一会儿艾迪夫人进来,她做了烤肉饼,带来一些给年荼分享,并眨眨眼,说可以多带一些拿回家里。 小镇人口简单,她从峡湾接回一个男人的事,只消一天便传得人尽皆知。 年荼懊恼叹气,谁说这里的人们普遍社恐不爱八卦的? “嗡嗡嗡——”手机铃声响起,年荼接通,这回她知道换了备注,是谁来电。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家里断网了!”李疏的口吻像是世界末日来临。 “正常,天气不好网络就会出问题,”年荼告诉他办法,“你去书房,就是最西边那个房间,推门进屋,找到电脑桌下面的路由器,重启试试。” “好。” 电话一直没挂断,并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轮椅滑动底板的声音。年荼便也没有挂断,好一会儿,听筒里传来李疏有些苦恼的声音:“不行,重启大法不管用。” 年荼蹙眉,早晨听他讲电话,似乎一直在聊工作的事,应该是很着急吧。 “那这样,你打开我桌子右边最上层抽屉,里面有个手机,就是我之前的那个,它应该是有电的,它的SIM卡也是有流量套餐的,你连它热点试试。” “……好。” 李疏应该是找到那部手机了,只听他轻轻说了一声。 年荼挂断电话。 * 年荼的书房昨天李疏压根没顾得上仔细看一眼,如今环顾,发现与其说是书房,还不如说这里是她的工作间。 他又想起那些空灵悠远的白噪音,应该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经她的手一帧一帧调教,谱成一首一首催眠曲。 目光落到桌面上,她的桌面还像小时候一样随性,各种本子和画笔凌乱地摆成一团,李疏按照年荼的指示找到了抽屉里的手机。 那的确是年荼七年前的手机,款式和花里胡哨的手机壳都让人记忆犹新。 按开手机,果然有电,也有密码。 几乎是肌肉记忆,李疏输入一串数字,密码解锁,进入首屏页面。 那些花花绿绿的贴纸游戏和跟假人谈恋爱的APP都被胡乱丢进文件夹,屏幕上最中央的是一款绿色社交软件,挂着三个红点。 李疏犹疑一瞬,划走屏幕,没有点进去。 桌子上的相册正对着他,好似里面的人注视着他。 他放下手机,终于敢侧头回望——相册里摆着的是全家福,一家四口。 年胜川英俊倜傥,只是故意收缩肚皮的姿势多少有些滑稽,李明萱女士却一如既往地美丽精致,笔直地站着,手里扶着一脸僵硬假笑的自己;稍矮一头的年荼站在年胜川膝前,正鼓着脸瞪着镜头,手里还握着两个冰淇淋甜筒壳子。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几岁? 他想了想,八岁,她十岁,十五年前。 那天她很不开心,李疏还清楚记得。 那是自己第一次考试得100分,年胜 8. “爱你”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浣南,华兴娱乐总部大厦,27层。 曹斌拿着李疏未来两个月的行程表推开副总刘筱予的办公室大门,“刘总,您把关一下。” 刘筱予边看边关心道:“李疏没问题就行,他身体恢复怎么样?脱柺了吗?” “说是下周去医院复查,拍片没问题就练习单拐,下个月预计检查正常就可以顺利脱柺了。” “他过年都不回来吗?”刘筱予看着李疏一串在国外的行程,面露愁容。“我约了锡导大年初四打麻将,这可是他过年期间唯一空出来的一天,要知道一位难求,多少人排队都找不到门路。” 曹斌心里想着李疏大概率没法和锡长川打麻将了,他要留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年。 “他算是死皮赖脸赖进去了,我蹦高劝他,可他那个脾气您也知道的,怎么说都没用,非要留在那儿。我还想着这周续签签证再飞过去呢,他也不乐意。” 曹斌告状,刘筱予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膀,明显这祖宗谁都不愿意接管。 “对了,刘总,我还有一个事问您,您知道那个女孩子,就是年荼,和李疏是什么关系?” * 年荼下班到家,发现李疏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出门。 一身黑色真丝短款廓形西服套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腰还细。头发也仔细打理过,丝丝绺绺绑在脑后,露出清晰的下颌和俊俏的眉弓。 映着客厅昏黄的灯光看去,很有一股古典美人风情。 “吃饭而已,穿这么正式?” 又不是去颁金枫叶,年荼咂舌,怀疑他这身挺括的西装打哪儿掏出来的,难道是他到家就摊成一团的行李箱里? 也许这家伙整整一天都在家里悄悄熨衣服——那还挺惨的,年荼越想越笑。 “和女士用餐的基本礼仪。”李疏泰然自若,又推了推年荼,“你也换一身。” 年荼的穿衣风格不是说不能出门,而是她卫衣牛仔裤的搭配实在学生妹,尤其她长着一张苹果脸,团团的嫩嫩的,和人高马大穿金戴银的李疏站一块,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 “不不不!”年荼连连摇头,且不说她衣柜里都是清一色黑加灰,就是和他出去吃个饭还要换衣服这个场景怎么想都很……奇怪。 李疏见她无动于衷,便用自己那双漂亮的眉眼哀哀地看着她。 三拿金枫叶的演技,年荼哪里经受过这些,忙不迭搓了搓手臂上乍起的鸡皮疙瘩。 “姐姐!”看她一脸抗拒,李疏变本加厉,又上前一步。 “快收了神通吧,李疏,你正常一点。” 年荼仰面同他对视,像小时候一样打发他:“要出去吃你就赶紧坐上轮椅,至于我,你别管,倒反天罡啊你小子。” 李疏耸了耸肩,舞动双拐,挪步到轮椅边,扶着坐好。 这就是了,都不良于行了还闹哪出?年荼帮着推轮椅,腹诽。 …… “你说年荼?喔,她呀,她和李疏以前是收养姐弟,不过李疏十九岁那年就和他姑姑解除收养关系,他们现在没什么关系吧……不对,李疏现在不是还住在她那儿么,吃软饭?倒插门?”刘筱予实事求是地猜测。 曹斌的无语都快修炼成形,顿了一瞬,才蹙着眉毛反问:“李疏十九岁?他拿新人奖那年?” “可不是,拿完新人奖,李疏就去民政部门登记解除收养关系,也是那之后,影视界那边让他继续回归团里搞巡演,他不愿意,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何止曹斌,后来的事情整个业界都门清,影视界为了拿捏这位金枫叶最佳新人,竟一狠心把他的所有经纪约都停了,李疏荣誉归来得到的第一件礼物是雪藏。 曹斌连连咂舌,又拍刘筱予的马屁:“到底还是刘总真知灼见,有胆有谋,要不是您带着李疏解约,咱们李影帝还在团里手忙脚乱跳大神呢,哪有今天。” 刘筱予摆摆手笑说:“欸,你可高看我了,虽然我是李疏的伯乐不假,但是当初他能解约影视界,全是靠他自己。” “啊?影视界的解约费不低吧,他那个时候就那么有钱?” 影视界的解约费何止不低,全业内都闻风丧胆,不管你是大咖小咖,打底五百万起。李疏那两年一直在团里当壁花,他们团商务也没有几个,门票更是卖不出去,他哪里有钱解约? 刘筱予也想起旧事,拍了拍桌子,神秘兮兮地说:“这事李疏不愿意提,知道的人也少,不过你问对人了——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女孩,就是你说的年荼,据说她把房子卖了,让李疏拿去解约。” “这件事是真的?”曹斌大吃一惊,他负责李疏执行经纪时,也曾了解过一些圈内传闻,那时他还以为这个年荼单纯只是贪图李疏美色的富婆粉丝。 可他们不是收养姐弟嚒,关系这么好? 就是亲姐弟,也不一定做到卖房这地步。 “具体是真是假,反正没人能从李疏嘴里得到过证实。当时我也正跟影视界分家,身上一堆杂事,也没顾得上管他,他说他能解决合同问题。你知道的,他一向对他家里的事三缄其口,这些还都是同事茶水间八卦我听来的。总之他的确拿到了解约书,和我来到华星,我也不好食言,就给他推荐很多项目嘛。” 来到华星后,曹斌就做李疏的执行经纪了,知道那些所谓“项目”大多都是李疏他面试或者自己喝酒得来的,不觉心里一通呵呵。 这些老总,资本家,没一个有真心,哪里像我一片赤诚,曹斌想。 “欸,不对呀,刘总,你说李疏的收养关系是在年荼姑姑那里,可他俩……”曹斌总有股奇怪的感觉,哪里不对。 * 李疏在导航软件输入地址,是一家中餐厅,年荼按图索骥,开车过去。 因为事先预约了位置,还点了餐,所以他们一落座,很快就有几道菜端上桌。 李疏叫服务生拿菜单,拿给年荼,让她再点。 先上来的是海鲜烩饭、沙姜焗鸡翅、西芹百合炒虾仁以及羊肚菌炒芦笋,不过都是盘大量少的典型,年荼看了看,又加了道红椒炒牛柳,风味糖醋茄子,还有两盅鲜鸡汤。 菜品陆续上来,味道都还不错,主要是不用自己做。李疏没来前,她一个人随便怎么吃一口对付过去就行了,但他来了,不仅吃得多还要吃得好,年荼做饭的时候就会犯难。 店里客人不多,两人坐在临窗的位置,英俊漂亮的男人与温柔秀气的女人,吸引着几乎所有过路者的注目。 服务生还给他们送来一盏蜡烛。 “不怕被拍到吗?”年荼看着李疏丝毫没有防备地坐在窗边,问。 李疏摇头:“今天好好打扮了,拍到就拍到。” “真是……”臭屁,花孔雀。“那你前两天裹得像只尺蠖一样,是因为没打扮?” 李疏挑眉,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的形容词很奇怪,尺蠖,那是什么?” 年荼想了想,掏出手机,搜索给他看。 “咦——”李疏被眼前高清放大的干尸一样的昆虫图片打败,面露难色:“看不出来,你现在喜欢这些。” 年荼耸耸肩,很费解:“虫子有什么好怕的,你这么害怕,小时候也被咬过?” “不记得了,只记得被狗咬过……字面意义上的。” 年荼想起来了,他从小到大就很怕猫,怕狗,怕一切毛茸茸的四爪着地的哺乳动物。 “现在还怕吗?” “当然不怕了!”李疏忽略他工作室禁止带狗上班的条例,违心地摇头。 年荼哼了一声,有些不信,不过她也犯不着在这方面和他较真,趁着谈性甚浓,便顺势开口问:“你这些年,过得应该很好啊?” “那当然。”李疏喝了一口白水,用餐巾抿着唇,说。 “怎么想去成团啊当初,你手脚又不协调。” “咳咳!”李疏以手握拳,清了清嗓子,辩解:“我舞台剧出身,怎么手脚不协调,你记错了。” “那能一样?当我没看过你跳舞?”年荼作势又要掏手机搜索。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他在男团划水的那些年早被当成案例收纳在《娱乐圈经典笑话100集》里,想毁尸灭迹都不行。 “好好好,我说——还不是高倡林一开始忽悠我,说什么他要捧出一个红遍亚洲红出宇宙的男团,哪想到他光看人家怎么红了,完全不知道背后运营的手法,红出亚洲倒是没体会过,那两年上山下乡四处商业站台倒是体会得很齐全。” “你们还做慰问演出?” “是啊,其实高倡林也很不容易,没有舞台嘛,他就跟那些老板喝酒,喝得我看了都后怕。” 李疏一语带过,年荼也很识趣没有细问。 * “谁跟你说是一开始就落在年荼姑姑那里?是后来落在!” “欸?”曹斌有听没有懂。< 9. “约会”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是李疏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年荼提前跟老艾迪请好假,开车送他去医院。 首府医院病人还是比较多的,尤其是创伤中心,每年冬天都有许多因滑雪而受伤的旅客被救护车送来,还有一些则是车祸。 李疏见年荼脸色不是很好,惨白惨白的,便轻声道:“你回车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不用,又不是偶像剧,我不怕医院,我在等候区等你。” “别了,总归这里病毒多,你还是去车上等。” “好的吧。” 回到车上,年荼喝了点儿水,又按开音响,Westlife的一首经典老歌响彻车厢。 “……Wehadjoywehadfun.WehadSeasonsintheSun.ButthehillsthatweclimbedwerejustSeasonsoutoftime……”[摘自网络] 阴差阳错,怎么会是这首歌?不过她也没有换,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车窗被敲响,是李疏拄着拐杖回来了,她连忙帮他把拐杖放进后座,关心地问:“医生怎——” 李疏陡然张开手臂,把她搂在怀里。 轻轻的,是那种不带冒犯意图的搂抱。 年荼的脸贴上他冰凉的风衣外套,感觉头上被同样温柔地拍了拍。 “没事了,”李疏松开她,笑了笑,随手按掉音响,拿起片子晃了晃:“我是说骨头长势良好。” 年荼忙凑过去看,却看见明晃晃的两颗钉子扎在他骨头缝中间,不觉心惊肉跳,“天呐,这么大两颗钉子!” 她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心疼不是作假的,李疏盯着看了两秒,才摇头说没事,“过一段时间还能取出来,不会一直留在腿里。” 伤筋动骨怎么能叫没事? “那个时候你疼不疼?” “不疼。”李疏拧头,很郑重地告诉她:“事故发生的时候,人体会产生一种肾上腺素的激素,感觉不到疼痛,就是晕过去了。” 年荼也吃了一惊,其实她只是想问他,但他回答的不止。 她眨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疏再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又笑道:“开车吧,咱们去吃一家新餐厅!” …… 新餐厅是一家法餐,不仅需要预约甚至还是会员制,但年荼和李疏就穿着防风风衣和牛仔裤进来了,今天李疏做体检,他也没打扮。 他们的位置在包厢,光是服务的人员就有三个,李疏身上有一种很强的气场,走到哪里都气定神闲地说中文,压根不在乎对方是否听得懂,听不懂那就请换个懂的来服务。 别说,他这样竟还总是会遇到殷切的服务人员。 菜品一道道上,李疏也不避讳一旁的主厨,和年荼讨论起味道。 年荼觉得说好吃吧,亏心,说难吃吧,又描述不上来难吃在哪儿——明明每道菜品都感觉厨师已经竭尽全力在表达创作了。 所以她只能摇摇头。 而且店里的情调也很……甜蜜,即便桌上一样有蜡烛,但和那天山坡上那家中餐的氛围大不相同。 这是情侣约会的地方啊! 很奇怪,年荼匆匆吃了个半饱,就食不下咽了。李疏的胃口却很不错,每份菜都很给面子吃掉,一点都看不出来他讨厌西餐。 “以后还是在家里吃吧,我还是喜欢下厨的。”年荼主动提起,主要是出来吃踩雷的概率太大,生活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亏待五脏庙? 李疏笑着说好,虽然不良于行,但是仍先一步起身,帮年荼拿大衣,双臂展开,为她穿好。 被他服务的年荼晃了晃脑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自从那晚,李疏说了那句看似痴狂“继续爱你”的话后,她思索很久。 她很坦然,也很理解李疏的心态,他应该是为了弥补,或者也是渴求,想给她从前那样的、家人一样的爱护。 其实换位思考,她也想。没和他重逢还好,这次遇见,她也会不由地想对他好一点。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家人,仅有的家人。 李疏也是想有个家的吧。那年生日之后,他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份傍徨无措,年荼太懂了,尤其自己当初还走得那般决绝。 他能不怪自己,都是他心胸开阔。 我应该对他好一点,我们应该相互扶持,爱护彼此。只是,我独居太久了,不知道能不能行,做不做得好。 …… “咱们先不回家,逛一逛集市?”从餐厅出来,李疏提议。 年荼有点想回家再弄点东西吃,然后在被窝里躺着浪费生命,但已经想着要好好表现,所以就没有拒绝。 “逛什么?” “我过两天有一个宣传,要直播,得买点东西。” “买什么?” 直播而已,不就一个三脚架?我有呀。 “那要买的可多了,花篮,挂毯,窗帘,台灯……” “你要装修啊?”年荼咂舌。 李疏轻笑,“是你的房子太有度假区风格,随便一拍就会被人认出地址来,你难道想每天一开门就看见私生粉站在门口,冻成冰棍。” “不要拿别人开玩笑。” “好的,走吧,去集市!” …… 这集一逛,就逛了两个多钟头。 李疏坐在轮椅上倒是舒坦,可怜年荼又是当车夫又是拎包,她不知道那张家庭卡的限额是多少,但看他一直刷啊刷没停下来过,就知道可能是深不见底。 幸亏她的车是皮卡,有一整个车厢可以装下李疏的购物欲。 “好了,再买拿不走了!”年荼不得不强硬起来,李疏这才意犹未尽收手。 “你再看看,还喜欢什么?” 他一直在问她。 年荼猛摇头,这些装饰画,杯盘碗碟,软装布艺,她都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看着就眼晕。 “我还是比较喜欢纯自然的东西。” “自然……”李疏念念有词,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艺术品店里摆在最上方的一根木塑说:“那你觉得它怎么样?感觉很适合尺蠖那种小虫子挂上去结茧。” “这种树根森林里遍地都是!”年荼小声却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我买木柴的时候,给你买一车!” “一车?你也太不尊重艺术了。” “……” 李疏犹似看不见年荼发怒的神情似的,招了招手。两人相处这几日,自发地琢磨出一套手语,比如这个就代表要年荼过来的意思——年荼俯身,一顶红色斑点编织草帽扣在她脑袋上,又被他推着照镜子。 “你戴这个好看!”他没看镜子,抬眼看着她。 好看吗? 年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一颗长出红色伞帽的蘑菇。 不过,她却在镜子里瞟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一旁探究地打量李疏,尤其那个女孩子,正激动万分地揪着旁边男孩的胳膊。 年荼连忙把帽子拿下来,扣到李疏头上,仓促地决定:“喜欢,快买,走了!” 等他们从店里出来,李疏才后知后觉,“是遇到粉丝了?” “好像是疏影。” “你还知道他们的花名呢。” “哼。” “遇到又怎么样,我和姐姐逛街而已啊,我又不怕被拍。” “我怕!”年荼举手,郑重地说:“我是隐形人,你千万不要把我弄得人尽皆知,我会疯的。” “我知道。”李疏扶着轮椅站起来,自己坐回车里,对着后上车的年荼郑重地说:“我会保护好你的,你相信我。” ……他怎么最近奇奇怪怪的。 年荼甩甩头,发动汽车。 * 李疏大少爷似的刷卡购物一时爽,痛苦的就是年荼,废了好半天才把所有鸡零狗碎搬到屋里,又按照龟毛设计师的要求这里摆好,那里装好。 “这样总行了吧?” “你觉得怎么样?” 李疏是真心发问,但在年荼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找茬,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的确,新添置的物品让整个木屋看起来不再单调乏味,但年荼总觉得碍眼。这些清新的,鲜艳的,甚至风格活泼的艺术品们正在侵蚀她的领地,让她这只“尺蠖”无所适从。 不过,既然李疏也是家人,她必须要尊重他布置这个家的权利。 所以她没什么好说的。 …… 直播宣传其实对李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自打 10. 情绪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果然如年荼所说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与蘑菇一起度过。 李疏吃得烦躁,索性他一天天康复,微信步数每天上升,单拐使用也越发熟练,甚至可以做些简单的家务,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接手厨师的重任,尽量让每顿的蘑菇大餐滋味繁多。 极夜逐渐消退,太阳每日留在地平线以上的时间渐长,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 可木屋窗帘仍然持续关着,不开灯的时候漆黑一片。李疏总觉得这样不好,买了两盏太阳灯,日以继夜地开着,企图得到一点心理上的慰藉。 还曾放进年荼房间一只,却被她丢了出去,同样丢出来的还有一句“别管我。” 她越来越深居简出,不上班的时间只乐意躲在房间里,似乎是想着趁永夜消退前,放肆享受最后的巢居时光。 李疏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这份异样。 她变得敏感许多,也疲惫许多,虽然她躺在床上的时间大多都是在睡觉。 农历春节那天是他们唯一一次共同出门,是去超市采买,看着年荼不断地往购物车里丢食材,李疏有预感,接下来直到永夜全面消退前,她都不会再下山了。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他索性想着,干脆不要等了,现在就带她去一个太阳正常升起的国家,她不是喜欢亲近自然吗,那就找一处阳光明媚的地方,去露营,去徒步,好好晒晒她身上那股子萦之不去的颓丧。 可每每他有这类意图的时候,年荼总是很抗拒。 “我说了你不要管我,也不要替我做决定!不然你现在回国好了,反正你的腿伤也恢复了。” “……” 她这段时间总是让自己离开,这让李疏有些心力交瘁。 他知道她独居太久,时间长了总是会对多一个人的生活感到不适,可每每看到她的神情和那双将他拒之门外的眼睛,总是会让本身共情能力就很强的李疏难受许久。 * 李疏做好晚饭,喊了几声,却没听见年荼卧室里有动静。敲房门也没反应,未免她把自己饿死在床上,李疏还是拧动把手,走了进去。 “年荼?” 屋里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没有。 李疏走到床前,从被窝里扒拉出年荼睡得一塌糊涂的脸。 “嗯……?” “起来了,吃点东西再睡。” 年荼揉揉眼睛,推开他些许。“你自己吃吧,我不想起。” “这样不行啊。”李疏像拔萝卜一样,把年荼这根蔫头耷脑的蘑菇从被窝里拔出来,用自己冲过冰水的手去摸她的脖子。 年荼浑身一激灵,歘的一下清醒。 “李疏!”她怒道。 李疏抬手按开台灯,年荼紧闭双眼,又往被子里缩。 李疏只好关上台灯。 “你这样多久了?”他不得不问。 “什么?”被子里传来年荼瓮声瓮气的声音。 我说你这样多久了,你生病了你知道吗? “我说你有多久没进书房了?你的栏目已经暂停更新三个多月了,那么多听众留言睡不着,你也不管管?” 年荼不慎在意,嘟囔着说:“我睡得着就行。” “你可睡得太着了,最近也不画画了。” 年荼没由来的焦躁,“都说了你不要管我!” “那怎么行?而且是你说的,我们要好好当家人,家人之间哪有不闻不问的?” 提起这个,年荼就一肚子怨言,她指了指外头,“可哪有家人像你这样的?” 李疏咽了咽桑子,心理陡然发虚。 “我——我怎么了?我在照顾你!” “你没像我照顾你那样照顾我,你是想改变我。”年荼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按你的想法改了,可你还想改变我,但我不想——你别费劲,我不是以前的年荼了,我变不成从前的样子!” 原来她的芥蒂是这个,李疏心中大石落地,忙道:“是我冒进了,我不该干涉你。” 年荼却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 其实她是真的想李疏回国,她有点后悔了。 我是潮湿树洞里生长的野蘑菇,阳光别来照耀我,园丁也不要来浇灌我,谁都不要来关心我,都走,都走! 她掀开被子,把自己脑袋兜住,一整个人又缩进被窝里。 李疏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轻轻叹了一口气。 * 房门“嗑哒”一声关紧,是李疏离开了。 床上的年荼却没有动静。 她缩在被窝里,难以压抑的泪水突然流下来,等回神时已经湿了满脸。 我果然还是当不好什么狗屁家人。 活该一个人。 年荼自嘲又恶狠狠地想着。 李疏查了半宿资料,却越查越胆战心惊,未免自己先吓死,找到通讯录里一个人名,也顾不得时差,拨号过去。 “周医生,是我,很久没联系了。是这样的,我咨询您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朋友——算了,就是我,我最近突然变得嗜睡……” * 哭了一会儿,好受多了,年荼从房间里出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到客厅,发现李疏正在看电影。 木屋里的电视是那种很老的需要使用卫星锅的款式,但信号也是时有时无,房东为此还配备了影碟播放机——这个家伙更老,像年荼这样的年纪,还是来到这里才见识过。 家里本有几张电影光碟,每逢出门的时候李疏总要去逛碟片店,又淘回来不少,自打他来了以后,这台电视机和光碟机终于物尽其用,找到知音。 年荼拿了一袋薯片,坐在李疏旁边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放《白日梦想家》,这片子经典,年荼看过。 “别吃这个,”李疏抽走她手上的薯片,“厨房里有饭,鸡油菌炖牛肉。” 年荼丧着脸,有点不太想吃蘑菇。 已经连吃了半个月各式各样的蘑菇了。 李疏拄着拐站起身,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份桃子蛋糕,这是他学着菜谱今天下午做的。 年荼眼睛亮了亮,接过来说谢谢。 “你今天点外卖了?” 李疏没正面回答,只问她好不好吃。 年荼一边吃一边嗯嗯点头,鼻尖上蹭了一点奶油。 看她心情的变好,李疏状似无意地继续道:“这片子你看过吗?” “看过, 11. 拥抱 《他的2亿遗产[娱乐圈]》全本免费阅读 家庭医生也是全科医生,年荼每年差不多这段时间都会来做身体检查,血常规内分泌和局部B超。 结果显示各项数据都还不错,也没有器质性损伤。不得不说,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刹,她松了口气。 带着化验单,她又来到早已预约好的心理医生诊室。 “这次的麻木期有多长时间?” “有一周。” 医生露出笑容,时间对比去年,缩短了三天。 “感觉怎么样?” 年荼试着向医生描述近期状态,她从一来到此地旅居便和这位女医生打交道,她蛮信任她。 而医生也注意到,年荼口中不断出现一个人,一个“他”。 “听起来还不错,看来你交到了朋友。” “不是朋友,他是我弟弟,我的家人。” “是的,你能与其他人建立链接,这是好的进步。” “可我常常苦恼,有时候他仅仅是存在,就让我无所适从。我不喜欢他侵入我的领地,可我忍不住去向,想以后这样也不错。” “你正在关心未来。” “是,但我很怕,而且他已经离开了,事实证明,没有人会是我永远的链接,你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他们。” 医生拥抱她。 …… 谈话结束,心理医生对比着年荼这几年的数据和心理变化,给出一个还不错的评估,并说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替她推荐更具医疗资质以及能开处方药的神经专科医生。 年荼说不用,她有过药物治疗的经历,但副作用足够让人痛不欲生,这几年她靠自己走了出来,也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 从医院里出来,年荼便信马由缰在公路上飞驰。天空中飘起细雨,这里的二月是阴晴不定的时节,雨与雪交杂,不知道谁会突如其来。 真正的春天要等到五月份,也很短暂,然后这片大陆将迎来太阳永恒的存在,不过那时,她应该已经去到更南的地方了。 …… 现在快六点了,中午太阳短暂地冒头后,大地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悬崖边人迹罕至,因为下雨,连鸟儿都藏了起来,天地间唯有年荼一人,还有她这辆闪着灯的车。 车内音响激越的歌声响彻穹宇,年荼打开车门,躺在放平的座椅上,风卷着细雨,打湿了面庞与风衣。 她虽然与人的链接很少,但与天地,与自然的链接很多很多。 真希望春天快点到来,年荼想象着那些虫子奋勇挣扎从土里钻出来,想象砂砾中第一蓬野草冒出嫩芽,她一定要亲眼看着。 万物生机勃勃,就好像自己也是。 年荼的创伤应激障碍确诊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年,她是被同学发现而被送进医院的。治疗过程不愿回想,总之她对文拉法辛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一个月之后她偷偷溜出医院,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死掉。 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正在经历她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春天。 冰川水融化,哗啦啦灌向河谷,两岸开满不知名的蓝色和白色的小花,昆虫从地里钻出,蝴蝶蜜蜂萦绕飞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清冽与腐朽的味道——很神奇又很极端的两种气息,迫使她睁开眼睛。 她是被春天唤醒的。 与灰色的人间不同,这里万物生发,就让身处此间的年荼都有了错觉,感觉自己也有了温度。 从此年荼便当起背包客,走过许多人迹罕至但生机勃勃的地方,有时她会带上相机和防风话筒捕捉那些动静,有时两手空空。 她渐渐走出阴影,除了每年都有一段时间封闭自己,医生说这是她的麻木期,她却坚持认为这是昆虫破土前的蛰伏。 …… 不然现在就订机票吧,去更南的地方,追上春天,见她一面……年荼心里生出冲动,掏出手机订票。 这一掏手机,才发现手机,快炸掉了——一排未接电话,以及微信上三个红点。 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年荼不知怎的,觉得现在打过去肯定一顿狂风骤雨,便鸵鸟似的,忽略来电,戳开微信。 那个人的微信头像和名字都是一棵树,绿色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