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成才的我》 第1章 关于数字七 001 这里是……大学的阶梯教室!? 刚刚,没错,就在刚刚,一把朦胧且诡异的声音把我惊醒。 “8——5——5——0——” 我只隐约地听到这几个拖长音的数字,往下的还没来得及听清,人就醒了。整个过程很快,快到缺少真实感,或许根本就不是真实,不过那把声音倒真真切切。 阶梯教室外阳光明媚,柔和的光线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射进室内,在白墙的加持下,整个教室像曝光过度的照片,让人看不清楚细节。待眼睛适应后,五颜六色的线条愈加明朗,人和物不再虚幻,我很肯定自己回到了过去。 以我的逻辑理解,搜索脑海中匮乏的词汇,只能想到“重生”这个词。 我重生了! 重生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尝试去回忆,脑袋立马发胀。只依稀记得在灯影稀疏的寒凉街道上,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体飘飘然,似一具空壳,偶尔晃过的车灯像舞台的聚光灯,亮眼晃人……记忆只到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如酒后断片,它确实发生着却不得为我所知。 有话说:性格决定一切。自高考失手之后,我的性格渐渐变得忧郁,重生对我而言就如同白开水,淡而无味。 稍打精神后,我掏了掏裤袋,大学时期做兼职攒钱买下的手机果然在,打开手机一看,光亮的屏幕上显示现在的日期是:2014年8月27日。也就是说,回到了七年前,而现在是大四,开学才两天。 “现在是14年?” 为求确定,我小声问向旁边坐着的同学。 距离很近,清晰可见那同学脸上鄙夷了一下。 “睡懵啦,不是14年难道是24年。” 我后悔刚才不必要的询问。 接着,在探索精神的驱使下,我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木质椅子便顺势收了回去—— “碰!” 物件撞击的声音盖过老师讲课的声音,在场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我意识到失态了,急忙把头低下以示抱歉并坐了下来。老师似乎习惯了这场面,也不理会,继续讲着课。除几位还在嚼着嘴皮子的同学之外,刚才的骚动就此平息。 ……咦? 好像还没有。 眼角的余光中留意到有一名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同学还在看向我。 这样的形容似乎不符合物理学,但那位同学是杜莱优——长眠于未来之人,这样形容她恰到好处。 在我看来,杜莱优身上有着凡人不能比的气质,这种气质不由外表而生,依托的是人格的魅力和丰厚的学识,总之,是我缺少的东西。 这种我不曾拥有的东西是那么的耀眼,像天上的星星,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而触摸不到。我一生当中只遇到过两人身上散发着光芒,另一位是初中春游时遇到的女孩。 我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杜莱优看的真是我后,便下意识地点头道歉。本以为就这样了事,片刻后发现她还是侧转着身子,用那双锐利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按理说刚才的举动即便打断了她上课的思绪,我也点头道了歉,不至于这般与我对视吧。她为何如此执着? 反正我露怯了,没有再抬头看向那头。 琢磨起来,我和杜莱优算不上熟络,她是同专业的隔壁班,二班,而我是一班,彼此没有过交心底般的沟通交流,大多数时候形同陌路,自然也谈不上讨厌一说。 我和她交集点最多的地方是在图书馆。对于从小没有读过几本课外书的我来说,大学松裕的时间让我养成常去图书馆看书的习惯。略微社恐的我常坐的位置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碰巧的是,杜莱优常坐的位置也是固定的,在我的斜对面伸直手能轻易触碰到的地方。 我一向独来独往,不会碍于大家是同学,冒出一起离开的想法。人际关系的处理,或者说人情世故对于我来说太过于束缚,很不习惯。 杜莱优似乎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大多数时候,在我独自离开的途中,她总能凭空出现,并且走着走着就越凑越近,还把话匣子一并带过来。 杜莱优是学生会干部,这些亲昵的举动我不敢僭越,权当是她的人情世故,客套行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不得否认的是,与她结伴而行的那一小撮时光充满快乐,满溢笑声,虽对她仍感陌生,但不熟络的这段关系中我感觉不到一丝的尴尬与不安。 然而,当我认为这种场景和关系会一直保持下去的时候,一场离奇的事件暴风骤雨般地将之中断了。对于那场离奇的事件,我不想用“英年早逝”来惋惜杜莱优,英年早逝是悲伤中带着少许自我感动,而对杜莱优而言,“无理”更为贴切。毫无道理可言,并且能深刻地感受到命运摧残一个人时的歹毒。 今天是27号,事情不久后将会发生,意识到这点,我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作为那个事件的唯一目击证人,有几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事件发生的地点以及时间。毫无疑问,阻止那个事件的发生,我掌握着“预先知道”这个最大的优势。可是…… 我这种废物有能力做到改变历史这种程度的事吗? “呤——————” 下课铃响起。我的思绪被打断。 阔别大学校园多年,才发现铃声原来是这般美妙。即使是一所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大学,校园生活还是会令人怀念。 没等我感叹完毕,人群就开始攒动起来了,重重叠叠的人影让我丢失杜莱优这个目标。 我起身加入其中,四处寻找,却始终未寻找到杜莱优的身影。就要放弃之际,左手感到一阵柔软,紧接着,一个纸质物件被塞进掌心,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我的身旁悄悄经过,转瞬间就又不见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迅速,我不禁有些疑惑。但很快我就被周围许久未见的景色吸引走注意力。 那面抚摸出印记的白墙,那道踏过无数次的阶梯,那片只依微风起伏的湖面,一切如常又充满不常。不常的是我的心态,已不再是往昔少年。 想到这,我有些低落,同时也回过神来。 打开手里的纸张查看,纸上寥寥几个字:实验室后楼梯见。 “啊?” 我猛然抬起头看向四周——人影稀疏。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旋即赶往实验楼去。 都是信息时代了,还在传纸条似乎有些复古,但我和杜莱优还真没交换过联系方式,即使两人是隔壁班。这么想着,就到了实验楼楼下。 这时,铃声再度响起,这回可没刚才那会美妙了,我估摸着杜莱优不会在原地等待,决定先去寻找实验室。 上到四楼,终于发现数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同班同学正紧锣密鼓地做着实验前的准备。 做实验通常不会待在一个课室,一些常用的仪器,如:分光光度计、气相色谱仪、液相色谱仪等有单独的课室,因此常需不同楼层、课室之间走动。 看着黑板上的实验内容,熟悉却陌生,站立了半会,实在无从下手,只好假装以打水(去离子水)的名义拿着瓶子溜往后楼梯。 实验楼没有后楼梯一说,只是有一侧楼体靠近山边不常有人走动,所以约定俗成地将靠近山体一侧的楼梯称作为后楼梯。由于是同专业的两个班,所以大多数时候实验课程都安排在一起,差异是实验课室一上一下。 眼睛接触的旧事物越多,过去的记忆就越发放肆地闪烁在眼前,我感到头脑发晕,把瓶子随手一放,搀扶着墙面蹒跚前行。 “你好慢——” 突然,不远处一把轻柔的声音跳进耳内,是多么的动听,多么的清新,令我仿佛置身于山间清泉里,霎时神朗气清。 正想抬头看清说话那人,无形的风不恰适宜地穿隙而来,我下意识地眯上眼睛,待睁开眼,那人已来到我的面前。正是杜莱优。 杜莱优用手镇压住额前的刘海,其余的头发则任其在风中飞舞。夏日的暖阳将她笼罩着,照得光滑干净的脸蛋红如熟透的桃子。 无须辩驳,她称得上“美女”这一称号,更绝的是,她的美不落俗套,不是雅致,更非艳丽,要我形容得用“英姿飒爽”,干净,不献媚。倘若大胆地遮住她鼻子以下,瞬间爽朗活脱,似一假小子。 肆意的风毫无停歇之意,调转方向再度袭来,松散的白色长裙时而紧贴在她的身上,短暂地将她的身材凸显出来。本就长得标致的杜莱优在光和风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迷人。 久别多年,我已忘记她的长相,只依稀记得她那外露锋芒的眼睛与似笑非笑的嘴角,今日重见,原来,她曾如此美丽。 002 “好久不见……不是,我来迟了。” 完全搞不懂我要表达什么,面对许久未见的杜莱优,心像小鹿乱撞,话竟在嘴里打着架。 “你确实来迟了。” 杜莱优貌似有些生气,说完这话后用眼神上下打量我。 “你今天有点儿……不同。” 我确实不同,才刚重生不久,聪明的你注意到我身上的异样了吗。我该如何开口跟你讲述几天后将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要如何解释才能让你摆脱死亡的同时又不对你的心灵造成伤害。 “是嘛,我还是我,一点都没有改变。” 听到我这么说,杜莱优似乎有些失望。 她闲走几步,接着利落一蹬,双脚踩在不锈钢护栏的横杆上,半身往外探出。 这是一种自我释放的舒适状态,同时也是一种置自己生命于危险之中的动作。虽然和杜莱优不太熟悉且许久未见,但我敢肯定今天的她与我过往所认识的她截然不同。判断基于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种身心舒适度的直观感受。 “确实,一点都没有改变,你也是,他也是,全部人都是。”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应该是在看向远方,她的语调很平和,甚至有些缺少生气。 “你这样很危险哦,下来吧!” 说着,我往前靠上几步。 杜莱优没有回应,举高双手伸了个懒腰后转身坐在护栏上。 护栏有齐胸高,不管面对哪个方向而坐都极易失去平衡,杜莱优却丝毫不在意,长裙里的纤纤玉腿甚至还一前一后地晃动起来,像两个交错的摆锤,很美也很危险。 滴嗒、滴嗒…… 许久过后,摆锤停止摇摆。 “如果可以长生不老,你渴望吗?” 杜莱优再次开口。 “嗄?” 这问题猝不及防且莫名其妙,我怀疑听错了,于是说: “你能再说一遍吗?” 杜莱优皱了一下眉,没有重复,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假如有这样一种生物,它的寿命只有七天,七天过后,它的肉体会消亡,记忆则注入到新的肉体里,以此达至永生。你会羡慕这种生物吗?” “嗯——” 我努力理解她说的话,但每个字都懂,合在一起就…… 没等我明白过来,她长叹一声,喊道:“七年啦,还是没有人来嘛!” 七年……? 教室里的对视、约定的地点、杜莱优刚才说的话、我重生到七年前……回想起这些信息,我忽然有个大胆的假设,并且伴随着不好的预感。 “你羡慕吗?” 杜莱优再次问道。同时她的重心明显往后偏移。 眼见预感要应验,我赶紧回道: “不羡慕,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有时甚至要付出更多。” “哦~” 杜莱优双手用力,重心回来了,脸上的色彩也回来了。 我抓紧机会继续说: “我问个跟你相反的问题吧。假如,假如你的生命突然只剩下两天,你会如何应对?” “……你今天果然有点儿不同。” 杜莱优跳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难不成……你知道两天后会发生的事?” 如果她所指和我所说是同一件事,我确实知道。 我试探道:“黑夜,死亡——” 没等我说完,杜莱优便飞扑过来,一把把我抱住。还是第一次与她这般贴近,近到她的心跳声我都能感觉到。 “七年……我、我等了七年,终于有人来了,来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她哽咽道。 “我一直盼望着有人能来,各种设想,各种实验,我已经……能做的我都……” 杜莱优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她在我的印象当中一直是坚毅、好强、乐观的女性形象,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 哎呀! 好想抱住她,但该死的自卑心让我不敢造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中的她哭泣,对于这样的自己,甚是厌恶,原来活了将近三十年,我是这样的没出息。 等杜莱优的情绪稍微平稳后,我开口道: “几小时前我还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大叔,一转眼,黑夜变白天,回到了大四这年。我经历了重生,你也一样,对吧,比我更早经历了重生。” 杜莱优依旧伏在我身上。 她抿了抿鼻子道: “原来如此……你说重生,不对,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重生的一种吧。” 经她这么一说我反倒迷糊了。 根据各种细节,我猜想:过去的杜莱优在两天后的那件离奇事件中死亡,重生回到了七年前,度过七年后遇到刚好重生的我。又因害怕两天后那件离奇事件再度上演,她准备跳楼轻生。 一切顺理成章,于是说出刚才那番话。难道我猜错了? 我打算追问个明白,这时杜莱优又说: “我出不去这大学城,只要越过界限,一条无形的界限,生命就会重启。这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与我们过往所熟知的世界不是同一个概念。即使不出去大学城外,每过七天我的生命也会重启,下一次重启的时间是两天后的晚上。重启,回到七天前,一直循环往复,就这样,我度过了七年之久。” “…………” 听完这番完全超越我理解范畴的话,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这张笨拙的嘴,而是这副只有二十二岁的年轻身体。它颤抖着,以一种最原始、最直观的方式告诉我事情的不简单性。 七年,每隔七天轮回一次,细数得有四百多次啊,经历如此残酷的体验杜莱优居然没有疯掉,她的内心得多强大呀! 我也会掉入七天轮回之中吗?看来我并没有被眷顾,原以为迎接未来的重生,实质是死亡卑劣的枷锁。 杜莱优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关系转换,反倒安慰起我来。 “没事,姐姐在呢,我会教你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怎么地,我的心情竟放松下来。 “杜莱优,按理来说,我可比你大。” “才不是。我的身体是没有生长,但身上流淌过的时间可不比你少。” “行行行。” 虽然气氛难得轻松下来,但刚才的话题还是要继续的。 “七年时间你都是怎么度过的?” 杜莱优听后,脸色一沉,又重新抱紧我。 “这七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实验上,各种各样的实验,得出的结论却不多。” 说“不多”这词时,她微微摇了摇头,要不是她的头枕在我的肩上,还真察觉不到。至于字里行间中所蕴含的懊恼与不甘有多少,唯有纤弱身躯的她能够称量。 “日常人们的行动,说的话语都是一成不变,即使基于我的改变而造成的变动也微乎其微。无论是到达七天的期限,还是以何种方式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回到的起点不会改变。一成不变的日常,仿佛重复拍着同一部电影。” 她抬起头看着我。 “你们是我的寄托,我在等待着,等待着和我一样的人出现,希望能借此打破一些规律。”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如常地上课下课,以便观察,从不变中找异变,换作是我,我可耐不住这个性子,估计早崩溃了。” “回归日常是实验的一部分,也是最后的实验。这个实验无趣且冗长,通过自身不变的情况下,观察周围人的变化,企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听到这,我大概明白了。 杜莱优不是因为害怕两天后那件离奇事件再度上演才准备轻生,而是为了强制重启时间,让时间回溯到起点,然后对我重新观察,试图找到有用信息。 她是在求生。 她的这种执行力与毅力,让我鼻腔瞬间温热。 “这个最后的实验,过去……多少个日夜了?” “我只能说,我对你了如指掌。哈哈……” 杜莱优轻松地笑了笑。 “……能做的我都做了,我的时间已经停止流转,而你们的时间还在流逝,未来的某人或许会出现在这里,我这样期盼着,我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然后你就来了。” “看来,实验成功了。” “成功了。这是打破七天轮回困境的一个小小的迈步。” 杜莱优真乐观。或许我的到来根本不会改变什么。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是出事故了吗?我只记得在马路边,亮眼的车灯晃过,然后就到这里了。说来我出事故的时间好像就是每七天重启生命的时间。你的情况和我一样吗?” 看杜莱优说话的神情,不像在隐瞒,看来那件离奇事件并没有出现在她的七天轮回里,而她也彻底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了。 是创伤后的选择性遗忘吗? 不过,对她而言,不记得或许更好吧。 “嗯,原来世界的你出车祸长眠于未来了,我估计也一样。我来时的情况和你差不多。” 转念一想,感觉不对劲,我无奈地打趣道。 “你说‘盼着有人能来’、‘来的人是我太好了’,照你这么说,你是盼着我早些出事呀。” “嘻嘻!” 杜莱优莞尔一笑,片刻后又一本正经地抬头注视着我说: “欢迎来到七天游世界,请多多指教,成果同学!” 过去我常害怕直视她的眼睛,只因那双柳眉下的圆润双眸似要随时把人看穿,让我有种被窥视的羞意。不知此时的她是否看得出我刚才撒了一个谎。 一个以保护为由狠心撒下的善意谎言: 那件离奇事件的结局是肯定的,过程的认知却有所偏差。不是事故,不是意外,杜莱优,你,死于自杀。 第2章 短暂的平常日子 「感情不会无缘无故地萌生,勾连起来的是那斩不断的缘分。在你认为的更早之前,那个女孩就已经和你相识。你真是一个过分的人,不,人渣,彻彻底底的人渣,过度的自我保护让你变得寡情薄幸,由始至终你只在乎你自己。」 梦里的声音如此说道。 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脑海里的回响。较重生之前的那把声音不同,这回可听得清清楚楚,脑海中还不时闪过一些画面,是初中的春游,大概在七年前,画面里有我,然后,还有杜莱优!? 怪异的事情只需经历过一件就能给思想垫上基础,脑海里有声音这种怪异已经激不起我的恐慌。不把之称作为“心声”与我那微薄的名誉无关,判断的依据是性别,说话的人是女性,高傲自大的阴柔女声。我否定这是我的心声,但不否定话中部分所说。 我确实是一个寡情薄幸之人。友情、爱情我是相信的,但相信的不是长长久久,而是短暂的剧烈绽放;绽放过后余温变冷,黑暗侵蚀迎来寒冬,大多数关系都是这样。 没错,大多数关系都是这样……咦!我好像回想起来了——那是发生在初中春游时的故事。 中学出游常会选一些名人故居进行参观,于是同省不同市的我和她有了机缘巧合的第一次相遇。 当时,我为了避雨躲进了一个凉亭里,比我早来的是一名女生。她瑟瑟发抖,像一只小熊般蜷缩在角落,慢慢靠近,她也不曾察觉。直至两人视线对上,我才知晓她不是因淋雨受凉,而是处于一种自内而发的惊慌状态。她要么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要么是正经历不好的事情。 那时,我的性格比现在好很多,也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出于对美的向往,对美人的怜爱,我主动抛出倾谈的橄榄枝。 不过,当时说过的话、听过的词通通没有记在脑海,这是一种提前预判,尽管当时两颗陌生的心灵达到了惊人的共振,但这雾水情缘只存在于这凉亭当中,不会开花,不会结果,记住,只会徒增人的烦恼。 不久后,这段记忆被我永久尘封起来,残留的片段只有那名女生离开时嘴角的笑容,以及身上散发的耀眼光芒。 原来,误以为会散发光芒的两人,其实由始至终都是同一人。我不打算对这两天都异常亢奋的杜莱优重提七年前的旧事。现在这样就足够,人渣就该有人渣的做事风格。 之所以说杜莱优异常亢奋,是因为她连续两天都不眠不休地拉着我谈天说地,有种妄图把一辈子要说的话都塞进来的想法。 她的亢奋情有可原,毕竟两天过后,也就是今天晚上,稍晚的时候,将会迎来酝酿了七天的“压轴大戏”,至于戏码能否有所改变,无人知晓。 杜莱优还是累了,她依偎在我身上,像操场上其他小情侣一样。除了谈情说爱的人,周遭还有进行社团活动的人、跑步的人、跳舞的人、玩轮滑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生机勃勃,真想象不到这不过是重复了四百多次的固定行为。 抬头看向天空,只有零星小光点,忽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亮点,夜空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操场则是舞台,而我和杜莱优处于舞台的正中央。幕布过于宽广,无论身处何处,都只能强行登上这个舞台,等待死亡的音乐奏起。 时间匆匆。意味着生命重启的那一刻即将来临。我和杜莱优心里都没有把握。我的出现无疑是一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头,能泛起多大的涟漪,能否推动命运的齿轮,谁也说不准。 时间将近,杜莱优紧紧抱住我,脸紧贴我的脸,毫无芥蒂。她颤抖着,如同当年初见她时一样。我没有说什么,手贴在她的背上,仿佛这样能赐予她力量。 第3章 爆炸 “我刚去了行政楼,逐个楼层、逐个楼层粗略地看了一下,安静得很,一个老师都不在。而且不止综合楼这边停水停电,行政楼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行政楼没人还可以用集体开会的说法解释,但三饭……绝对是见鬼了。” “你都去三号饭堂那么远了。” “你忘了,我可是有车(自行车)一族。” “哎,别打岔。快,说正经的,什么见鬼了?” “我说出来你们别害怕。我去到的时候,就餐区一个人工作人员也看不到,想着饭菜的香味都从厨房里飘出来了,里面应该有人吧。但是走进厨房一看,厨房里也没人,不仅如此,炉灶还开着大火,锅里还煮着菜呢。幸亏我去了,不然煤气爆炸也指不定。” “其他饭堂也去了?” “呃……这倒没有,我这不着急汇报情况嘛。” “嘿,你这家伙,你就不怕其他饭堂也煤气爆炸?” “不管他了,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人都去哪了。” “是啊,太奇怪了!沿途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像死城一样。” “我倒是看见了。” “其他人?” “不不不,是冯丽娜和钱建峰他们俩。我看见他俩从男生宿舍那边走出来。” “嘿!我就说嘛,他俩都不来上课肯定是想为了在宿舍卿卿我我。” “这么说,除了我们专业外,其他人都……消失了。” “消失?搞清楚情况再下结论吧,别搞得人心惶惶。” “那你有什么高见。” “我……” “你们越说,我怎么感觉越瘆得慌。” “…………” 我在实验室里听了一会,终于等到热闹的场面迎来死一般静默的那一刻。 时机正好,我准备出门,捉住机会询问有谁看见过杜莱优。 前脚刚踏出去,只见又一批人赶了回来。他们个个神色慌张,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两批人交汇在一起,新一轮热议开始。 像我这般含蓄的人完全插不上话,只好打退堂鼓,闪到一边成为众人的背景画。按目前的状况,较难等来下一轮的沉寂,不过从众人口中得知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然而,正打算动身之时—— “嘭~” 远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地袭来,干脆沉闷,像是爆炸声。 突如其来的状况扑灭一切声音,许久过后,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说道:“看吧,煤气爆炸了。” 我的判断和说话者一样,也觉得是煤气爆炸。 学校范围内共有四个饭堂,分别是一号饭堂、二号饭堂、三号饭堂,以及教师饭堂。不过,需要使用罐装煤气的可不止这四栋食堂,还有水塔餐厅,食品街各类饮食商铺等。若都出现三号饭堂那样无人看管且灶火点燃的状况,那其中一处发生煤气爆炸也不足为奇。 很快有人反驳道:“煤气爆炸的声音要更浑厚一些,这更像是汽车油箱爆炸的声音。”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驳斥:“这还能听出个类别来?说得好像你听过似的。” 有人接着调侃道:“网络视频里的声音与现实大着呢,哈哈……” 这话里充满讽刺,意思像是说某人只会网络敲键盘,不会点实际。这么一搅和,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好在,不乏有冷静者:“事态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不排除是战争爆发或恐怖袭击。其余人或许都避难去了,唯独我们没有收到通知。” “打仗?米帝打过来了?” “呃……你们都是神经病,我看只是单纯的爆胎,大货车那种级别。” “嘭~” 又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袭来,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大家的呼吸声明显加重,恐惧的氛围像烟幕般开始扩散。 “大家听我说,目前的状况虽然还没有清晰的结论,但按态势判断,某种危险似乎在逼近。这种危险无论是不是战争,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尽量远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离开去哪?” “去学校外面,大学城外面,反正往人群多的地方去,喔,当然啦,去一些机构或单位也行。” 说这话的人是二班的王浩华,现场少有的能冷静下来的人。他提出的建议还算合理,加上他的“学生会会长”这重身份,现场响应的人有很多。 其实再多的身份也没用,危难关头,跟着谁能活下去,跟着谁会倒大霉,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标准。但若把大家的标准都排列出来做个统计,还会是王浩华的支持率最高。要论为什么,和个人的平时表现离不开干系。比如说我,经常脱离群众,做事不积极,绝对没人想要跟着我。与我完全相反的王浩华则不同,他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班级里的各大事情都能操办得很好,像合班的团建活动,班级歌唱比赛,和外系的联谊活动等等。二班的班长虽然是陈珊珊,但主心骨实际上是王浩华,若非他分身乏术,陈珊珊没机会当选。 二班的都紧跟着王浩华的步伐,一班,也就是我所在的班级,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类似于王浩华似的主心骨人物,所以一班的自然也跟着前者相继离开。 现场又独留下我一人,只有那“呼呼”的风声与我作伴。要问我为什么不跟着一起离开,原因很简单--我很少会随大流。与见解独特无关,有自知之明的我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吊车尾总会被人抛弃。 风还在喧嚣,我本想大喊几声,让坏心情也跟着这风一起远去,但心情转瞬又平静下来。稍作思考,我决定还是按原先想法行动——去找寻杜莱优。 实验楼从高空俯瞰是由两个“口”字凑成的“日”字形平面,而类似这样结构的建筑共有八栋,每栋都不低于六层,相互之间有连廊作为连接。东边的三栋统称实验楼,整体八栋称作综合楼。 我不想和前面的大部队重合路线,于是通过连廊走到隔壁那栋楼。 形单只影的我怀揣着不安的心情一步一步踏下楼梯,才刚下到三楼,“形单只影”又变回了“三五成群”。 四位没有跟随大部队的同学像雕塑般伫立在下方的楼梯台阶上,既不上又不下,完完全全地把楼梯给堵死。安静把狭小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我甚至能听到其中一位同学粗重的呼吸声。现场的气氛相当微妙,让人很不舒服,像被只无形的手掐住喉咙但又没有使力的那种感觉。 我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并踮起脚尖往下看,视线绕过前方的“雕像”们,可以看到楼梯反方向的另一段有一位女生站立在那。如若她再踏上一级,就会来到楼梯转折的平台上。 这位女生大家都认识,一班班长许静。对于认识的人,却做出不敢靠近只敢观望的举动,着实让我不解和忐忑。 就当我准备开口让前方的人让道时,许静往上踏了一步,来到了方方正正的平台处,此时,她侧对着所有人。 而这时,我终于明白前面几位同学为何会像被人点了穴位似的一动不动了。看到现场这幅景象,谁都保不准不会这样。 “你……没事吧?” 其中一位同学的穴位被解开,开口问道。 “发、发、发生什么了?” 又有一位同学“得救”,不过他的声带还是僵硬状态。 许静没有回答,徐徐转过身来。整个过程看起来非常的谨慎。 当她完全转过身来,正对我们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而离我最近的那位同学则被吓得瘫软在地。我没有闲暇工夫去搀扶他,此刻我的注意力全在许静身上。 刚才由于角度问题和前面几位同学的遮挡,我只看到许静的局部外貌,等她上到平台处了,我终于看到前面几位同学也看到的东西--许静的鞋子在淌着血。 按情理来说,许静疑似重伤且概率很大,前面这几位同学即使刚开始被吓到也很正常,但冷静过后,不念往日同学情分,也应该出于人道主义立马出手相救才对啊。 可是,当许静完全转过身来,正对我们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只见许静脸上巴掌大的一块皮不见了,伤口边缘整齐,大概率是刀这一类的利物所致,除此之外,她的衣服还有明显的隆起,回想起之前那两声像爆炸一样的巨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人体炸弹”这个词。 在我到来之前,前面这几位同学肯定先察觉到了这些细节,他们不是不行动,是不敢贸然行动。 我印象当中的许静是平日里总爱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女生,她常说大学城的太阳很毒辣。如今,她那张保养得很好能媲美鸡蛋白的脸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不过,即使脸上一大块皮不见了,表情依然可以看得出来。 她在流泪,五官拧在一起,表情痛苦,嘴里咿呀着什么,太微弱了,听不清楚,像是在哀求。但没人敢上前援助,包括我。 “变胖”的许静颤颤巍巍地还欲往上走,她的动作和神态都令周围的气氛变得鬼魅恐怖,身体机能不断对我发出警告:此地不宜久留。 前面这几位同学的反应比我快,开始出现要后退的迹象,而这种迹象似乎刺激到了许静,感觉她好似要一鼓作气往上冲。 我急忙回头查看逃跑路线。 下一个瞬间—— “嘭~~~” 爆炸声再度响起。 近在耳边,堪比雷鸣。 听力被强行剥夺,脑袋似要炸开。 待听力略微恢复,还能依稀听到窗户“乒乓”作响的声音,可见这声巨响威力之大。 人反应过来了,眼睛便开始重新运作。赤红色的屏障最先映入眼帘,奇怪的是,任凭眼睛怎么转,屏障都依然横在那,像定格画面。我以为是眼睛沾了血,擦了擦还是能看到,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一团浓稠的血雾包围了。 突然,血雾中出现了几股乱流,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只见三个面部表情扭曲的人从乱流中冲了上来,全然不顾我的安危,匆猝地从我身旁夺路而逃。 我不知被谁撞倒在地,身上遭到多次踩踏后,意识趋于模糊。 第4章 血红 这一撞可谓结结实实,许久过后我才把意识给找了回来。而这时,浓稠的血雾已经散去,冲击力极强的画面逐渐占据视野。 只见台阶上、墙壁上、窗户上、天花板上……目力所及的一切,全被血和肉所点缀,宛如宇宙大爆炸的立体抽象描绘。爆炸的中心最为惨烈,原先还好好……原先的许静已经消失不见,如果人体的某一部分可以代表个人,那此处该有无数个许静。 比较大的“许静”是一条没有血色的腿,喔,不,是两条,另一条掉落在楼梯的另一段。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细小的“许静”黏附在我的鼻腔里、头发里、脸上、衣服上……简直无处不在。然而,它们永远拼凑不回原来的许静了。 不过,黄泉路上的许静并不孤单,当时离她最近的那人,那个倒霉的人正俯卧在台阶上,虽然没有四分五裂,但也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突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像身处在子宫里,这个子宫不孕育生命,只剥夺人的性命,而我,将会成为下一个。 死亡的压迫感使我清醒过来,危机意识即可爬满全身,想到自己居然不是马上逃跑而是原地“观赏画作”,真想当场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忍着身上的剧痛,我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脚底很滑,举步艰难,走了几步,可能是呼吸加大了,鼻腔里扑进来一股腥臭味,这味道相当让人反胃,我干呕了几下,啥也没吐出来,反倒更难受了。 越难受我就越想大口呼吸。 “呼——呼——呼——” 不一会呼吸就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感觉像到了高原上,氧气很稀薄,怎么吸气都觉得不够。 即要晕过去时,瞧见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前面晃动,判断不出距离。片刻后,我感觉到口鼻被人用某种东西覆盖住,于是本能地反抗,但此人的力量比我更强。 “别害怕,你这是过呼吸。” 一把轻柔的女声出现在耳边。 “要把呼吸频率降下来,跟着我口令做,吸气,呼气,对,呼吸再慢一点,再慢,吸气,呼气……” 来到这个世界后,总和声音脱不了缘。在如温泉般暖人的曼妙声中,我渐渐恢复意识,眼前黑白的景象也有了色彩。 “子霏!” 先前渔子霏从厕所里冲出来的时候神色恹恹,这会她的神情好了很多。 “嗯。” 她点点头,吃力地搀扶起我。 “我们先离开这里。” 渔子霏纤秀但力量感十足,被她一路搀扶,我们渐渐远离了惨剧发生地。 我感激渔子霏的帮助,但此时的情感当中,感激只能排第二位,牢牢占据榜首的是羞愧。重生之前,我对渔子霏含有愧意,这股愧意跨越了两个世界,变大了,变成了羞愧,即便知道现在的她不是原来的她。 足够远了之后,我们停了下来。 意识到危险已经远离,再加上身旁有人帮助,紧绷的精神立即放松下来,身体也跟着慢慢放松,脑子得以重新运作,于是—— “哕……” 我吐了出来。 一阵接一阵的剧烈呕吐过后,总算把胃内容物搜刮干净,没啥可吐了。 “好点了没。”渔子霏拍着我的背说。 “好点了。”我靠墙坐下,“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啊?哦,你说这个。” 渔子霏把攥在手里的纸袋打开。 “装汉堡的袋子。过度呼吸容易导致呼吸性碱中毒,像这样套住自己的口鼻呼吸,可以有效缓解症状。” “哪里找来的?” “呃……” 渔子霏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把纸袋揉成一个球,瞄准两米开外的垃圾桶,往那一丢,进了。 “它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咯。” 果然…… “真要感谢那位吃汉堡的同学。” 渔子霏抿起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样子怪可爱的。在我认识的那么多人当中,她的笑容是最好看的。 “怎么了?” “没事。” “这是你的血还是……” 说话间,渔子霏已经用手在擦拭我的脸。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许静的吧。她——” “别说了。你活着就好。” 擦拭了一会,可能是感觉用手擦不干净,渔子霏竟把她的粉色羽毛球服脱了下来,估计是要拿来充当毛巾。 事出突然且动作干净利落,我来不及阻止她。想着事情都这样了,再说些什么的话,反倒让双方都尴尬,只好闭上嘴巴,眼睛看向远处。 事实上,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渔子霏的胴体,不管两个世界的她灵魂上有多大的差异,外貌特征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较之前看到的相比,她要瘦一些,这是理所当然的,我那时看到的渔子霏可是一副身体两颗心脏。 “对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大多数同学都在会长(王浩华)的指挥下避难去了。” 为缓解尴尬的气氛,我还是忍不住找了一个话题说。 “喔~他们是要去哪?” “学校外面,具体去哪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么不跟着。”渔子霏看了一眼我说,“你还是没变,哦不,这该怎么说呢……” 看着她渐渐紧锁的眉头,有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她,那个在前一个世界满腹忧愁来找我的她。 不知不觉间,我和她的视线重叠在了一起,她眼神快速地躲避了一下后又对视回来,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故又把视线移开了。 我的视线没有移开,依旧看着她。自重生之后,因对这个世界的人有种说不出的芥蒂,几乎没和杜莱优之外的人交流过,特别是渔子霏,我甚至因为内心的愧意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 现在和她面对面,发现即便往后过去七年,岁月对她容貌的改变也是少之又少,明显最大的也就她脸颊的婴儿肥消失不见了。不过在气质上,年轻的她要显得清秀脱俗许多,造成这样的不同是世俗的沾染程度,我不是在高高在上地点评,毕竟相对而言,我要更为俗套,俗不可耐。但是,我总感觉此时的她……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怪,之前在女厕外与她碰面的时候就开始有这样的感觉。 “哎!” 可能是被我看得不耐烦了,渔子霏用手轻推了我一下。 “看够了没。” “看够……不是,对不起!” “好了。” 渔子霏站起来一边捋衣服,一边提议道:“我们从那边走吧。” “衣服……” “没事,还能穿。” 对于这件开满“红花”的衣服,渔子霏居然没有表现出恶心与厌恶,我才注意到,从一开始,她就表现得很淡定,无论是极具威胁的爆炸还是血雨肉泥。就算她不是亲历者,表现不出过多的直观感受,但看到我这般肮脏邋遢,正常人都会避之不及吧。能如此反常的理由,我只想到一个,那就是有比厌恶感、恶心感更强烈的情感存在。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问道: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渔子霏蹙了一下眉,回道:“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原来你一直都没有感觉,怪不得!” “是嘛……?” 应该是的,在原先的世界,大学时期的渔子霏对我一直很好。不过我问的不是一段时期而是单指现在,她的举动明显超越同学间该有的正常关系。 “好啦!走吧!” 渔子霏似乎是不想给我问下去的机会。她伸出手,示意我起身。 我也伸出手。在两只手触碰的一瞬间,我看到衣服上那些违和的颜色从一朵朵的小红花慢慢地蜕变成一团团火焰,这是我心中的怒火对现实的投影。 这股怒火其实早该出现,在渔子霏遇到困难来找我时就该生起,这股怒火不单单是对我还是对伤害渔子霏的那个人,那个糟蹋渔子霏,践踏她的温柔和善良的王八蛋。 在自责下,我下意识地握紧渔子霏的手。渔子霏有些吃惊,但也同样握紧我的手。 我们依靠楼栋之间的连廊往前移动,时不时可以看见一两个人影窜过,都是熟悉的身影,估计是不知道王浩华的撤退计划单独行动的人,我和渔子霏都没有叫停这些人的意思。 没走一会,渔子霏突然停了下来。 “等会,你听。” “嗯?” 我闭眼听了一会,不解地问道:“什么?” “有人在呼叫。”渔子霏说。 她左右张望,我也跟着左右张望。 “在这边。” 渔子霏跑了起来,我也跑了起来。她的听力比我好多了,我这会才终于听到一些声音。 “啊……啊……走开……你干嘛……不得好死……救命……” 从声音的嘶哑程度判断,事态非常紧急,可是,听声辨位在这里不怎么管用。 组成综合楼的八栋建筑错落有致,内外相似,并且过道只有逃生标识缺少路标指引,别说听声辨位,稍不留神都有可能迷失方向。 就在这寻找的过程中,天空好像要下雨了,乌云遮挡住阳光,楼道内的光线变得黯淡。同时,不知是否是鼻腔内残留的“许静”在发酵,我好似闻到一股类似于死老鼠的难闻气味。 第5章 不明物 楼道内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惨叫声,是之前那人,女性,听不清楚到底是谁。受困于综合楼的楼体结构,音源的位置很难确认,可能是同一层,也可能是其他楼栋的某一层。我和渔子霏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方位。 片晌,渔子霏松开我的手。我以为是这个姿势令她感到尴尬,但下一个瞬间,却听她大喊一声“小心”,与之同时,我被她推倒在地。 当身体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楼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猛地剧烈震动,像一位舞者,和着混凝土炸裂的声音,跳着无规律的舞蹈。 我匍匐在地面,无法掌控平衡,眼前的景物变得扭曲变形,很难从中找到笔直的线条,颇像醉酒后的感觉。 少焉,乌云来到上方,周围的光线被强行遮挡,像到了晚上,鼻腔里那股死老鼠味愈发浓重,隐约中能看到渔子霏正与什么东西纠缠。 只一会,像揭开盖子一样,周围开始有了些许明亮,震动也停歇了,然后,就在此时,在几束光柱的照耀下,我仿佛看到了“神明”一样的存在。 这种存在实在过于难以想象,以至于让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 “骗人的吧!不是乌云,不是乌云,这是个什么?” 眼前所见已超出我的理解范畴,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能从现实当中找到参照物,加以想象便可以理解,那么眼前的物体就不应该存在于现实当中。 这是不存在之物,不是指不能目视,是指无从认识。无法认识的物体就不应该存在于现实之中,因此,我只能用“神明”来称呼它,可我是一个无神论者,还是改叫“不明物”更为稳妥。 我找不到词汇称呼它,只能直接叫它“不明物”,但若仅是形容它,我会说它很大,如一栋楼房那般大,即便楼体有所遮挡也无法掩盖它异常庞大的身躯。它没有固定形态,就眼前所见,若忽视它棕黑的外表颜色,我觉得它就像是从巨人身上剜下来的一块腐坏的肉。 “肉”的腐烂程度很高,已经呈现出液态状,在微弱的光照下,表面浮现一种水亮感。这块“肉”依靠从体内不断延伸出的触手作为支撑,黏附在楼体中部的天井处。 这些触手粗细不一,粗的能把过道塞满,细的比手指还细。每条触手似乎都可以作为主体,延伸出更细的触手。这些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触手像鞭毛虫的鞭毛,在不断探索和固定,有要编织成网的势头。 触手不但能延伸,还能自由融合重新成为一个大的主体。其中几条手臂粗细的触手缠住了渔子霏,其他触手像感知到猎物一样,也纷纷蠕动过去。 对于一些较小的触手,子霏还能凭蛮力用手扯断,但她的挣脱速度还是慢于这些源源不断延伸过来的触手的缠绕速度,才一会,她的下半身就陷入到一条重新组合而成的超大触手的内部。她已经无法挣脱了。 第6章 奇迹 可笑,真的可笑,我真是一个凡事都难逃失败的人。不知是源自自身因素还是总缺乏那么一点儿的运气,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已经没有反省的机会。想来,遭遇过如此多痛击的我居然还能够活到现在,姑且也算是一种奇迹吧。 奇迹……吗? 奇迹! 如果我自身的存在就是奇迹的一种展现,那能否用奇迹创造出奇迹。 是,没错,我是一个消极悲观的人,但世界就只允许积极乐观的人存在?就只允许阳光性格的人生存?消极的人难道就没有消极的活法?失败的人难道就没有机会踹上命运一脚,大骂一声? 这样想来,我不服气。 被愚过后还要安然接受死亡,谁能服气。 “呼——呼——呼——”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才动弹一下,裂骨的疼痛霎时爬满全身,心脏尤为难受,像被只无形的手一紧一松地拿捏着,刺辣辣地疼。我被迫重新躺下。 终于有机会知道,从高空坠下是怎样的感觉。万幸天井底部修建了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花坛,里面栽满茂盛的花草使得表层泥土异常松软,无形中充当了一回缓冲的平台。 要是直接摔在水泥地面上,恐怕我连思考的空闲都没有。真要感谢那些把花坛打理得如此好的人。或许在设计初期就预想过会出现有人不小心坠落的情况,因而才设计这么一个花坛在天井底部,不管初衷如何,现在躺着的这块柔软的地面确实救了我一命。 不过这一命能否延续现在还不好说,毕竟是从五楼摔下来,可我已经没啥好顾虑的了,燃尽最后一丝生命是我的归宿。 再试一次吧! 我再次试着站立起来,刚行动就立马有一股类似于电流的东西窜遍全身,疼得我龇牙咧嘴,口水不自觉地流了许多出来。 其实我也不清楚接触到渔子霏后的脱险办法,但眼前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靠近她。因此,再疼痛也不能成为停止的理由。我咬着牙,翻过身,想要换种姿势站起来,就当感觉牙快要咬崩之时,地面突然离我远去。 奇怪,地面怎么会离我越来越远? 我顾不上疼痛,紧忙扭头一看,喔,是不明物的触手把我的脚给缠住了,并且正在把我往上方带。不仅如此,许许多多的小触手在同步行动,都要往我身上缠绕。 疼痛感使我一时半会察觉不到这些触手的到来,待仔细感觉,发现这些触手触感湿滑柔软,很像发好的面团,并且越靠近不明物的主体,一股死老鼠般的腐臭味就越是浓郁。 危机感使我分泌出足够多的肾上腺素,身上的疼痛感好像都退去了,我手忙脚乱地拉扯这些手指般粗细的触手,能拉扯动,拉断的手感很像扯断口香糖的感觉。但奈何人类只有双手,终究在数量上败下阵来,我的左半身很快就陷入触手的体内。 跟随着触手的蠕动,我凑巧地被带到渔子霏的身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顾不上是喜是忧了。我努力划动,调整身体的方向,经过不懈努力后终于把脸正对着渔子霏。 而此时,渔子霏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打湿,由于我是倒吊着,所以看到她的眼泪是往上走的,这时,我突然明白——原来雨水是这样来的。 我想伸手去抚摸她那通红的眼睛,可隔着的数十公分的距离好似那永远跨越不过的星河宇宙,我只能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眉头紧蹙着,也不知从何时起,一向开朗爱笑的她开始习惯于眉头紧皱。 这样一点都不好看,子霏,你过去曾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吗?不是的,绝对不是。子霏,眉开眼笑更适合你,你笑起来最好看了,是我至今认识的人当中笑容最好看的人。 “嗨,子霏,又见面了啦。” “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过去我逃避了,用各种借口作为逃避的理由。我害怕给出答案,我怕伤害的人是我自己。……子霏,不管你还是不是你,我不想再重蹈覆辙,过去的我无法追回,现在,我有的仅是现在。” 我说的是重生之前的事,想必渔子霏此刻正一头雾水吧。子霏,忧愁善感和你一点都不搭调,你应该多笑,用笑声去抵挡这个恶毒的世界。 才相聚片刻,触手的蠕动就把我们分开了。我继续被挪动着,晕头转向的,搞不清楚渔子霏在哪里。看来,即便按当初预期的行动,换来的也不过如现在般的徒劳。现在的情况,我自身都难保,更别提英雄救美了。这次的营救行动已经可以作下结论——失败、失败、失败……如同我的人生一样,实在是滑稽可笑。 常有人不明就里地说:要努力,努力可以创造出奇迹。 我想问,努力到底是什么?我不已经很努力了吗。看吧,努力根本没有用,有些事情,努力根本没有用。努力就有用要天才来干嘛。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最终彻底释放出来,我嚎啕着并且发疯似的乱扯乱踢。但好比是陷进沼泽里,越挣扎身体越被裹得严实。 而同一时间,捕抓我的这条触手开始融入不明物的主体里,这一过程中,不断有奇形怪状的物品强行挤压过来,有意无意地,我的左手摸到了一个球状物体。这种手感和大小,难道是……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我脑海里闪烁,我情绪立马平复下来,大声呼叫:“子霏,你在哪?” “我在这。”渔子霏很快回应道。 根据声音判断,渔子霏位于我的正下方不远处。 “子霏,冷静听我说。这怪物横跨了整栋楼,照现在的挪动速度和位置分析,我们极有可能会被移动到天台上方。” 我凭借现在身处的高度再次四处张望,确定自己的分析没有错,然后继续道: “等会到了天台上方,做好高空落地的准备。” “落地?你有办法逃脱?” 这能算办法吗?我也不清楚。若是运气好的话,对于渔子霏来说确实是能逃脱的办法,但对于我来说……我承认自己的自我保护欲很强,处处为自己着想,但不代表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一切随清风吧! 我笑着说道:“子霏,借点运气给我吧!” 渔子霏没有半点迟疑,爽快地配合道:“可以哦,你要多少统统给你。” 我的运气一向很差,但不至于连同身边的人都倒霉透顶吧。 “子霏,如果能活下去你——” “砰~~” …… …… ……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咦?!这把声音……梦里的声音,我还活着? 我努力撑开眼,千斤重的眼皮只愿意移动一小步,却也足够。我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白色的弧线……是渔子霏的胸脯。视线被“山峰”挡住,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应该……没事吧。 我的头枕在她大腿上,非常软绵舒服,像枕在一块海绵上。轻轻转动头部将视线移向四周,能看到一扇铁门、微微倾斜的房顶、白色的墙壁,从看到的环境推断,现在身处的地方应该是天台的阁楼,也就意味着——我们逃脱了。 我尝试活动手脚,特别是左手。 左手还能动。 歪头瞄一眼微微举起的左手,可以看到五根手指都还在。 真是万幸! 不过我心中立马浮出无数个问号,记忆开始像胶片电影那样倒带重播。 ——还悬在高空那会,我左手摸到一个类似军用手榴弹的球状物件,我不确定就是,但根据触感和形状,也只有手榴弹符合猜想。本打算学着影视剧中的方法激发它,可用手指探寻了一番,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现在我知道少什么了——插销。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我准备逞英雄、成全自己的时候,手榴弹比预期早且突然就爆炸了。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第7章 对世界的看法 “喂,找到你了。” 那人比我早一步开口。 不用仔细看,听声音便知是同班的覃达聪。他说“找到”,找我吗?我跟他不熟,为何特意来找我?是有人委托他? “厉害、厉害。刚才我都看到了,还以为你们绝无生还的几率正打算往回走呢,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活着。哦,不,我嘴太笨了,应该说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覃达聪边说边跑过来。 快要靠近我们时,他刹停脚步,嫌弃地说道: “哇靠,怎么这么臭,你们掉粪坑啦。” 本来不觉得,被他这么一说还真察觉到身上有股异味。 “那个……可以帮一下忙吗。子霏受伤了。” 把话说出去后,紧绷的某个东西立马断掉,我全身发软,跪在地上;心理防线也接近崩溃,眼泪将要出来。 “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同学,互相帮忙很应该。交在我身上吧。”覃达聪说。 前一秒他还一副嫌弃的表情,下一秒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渔子霏背身上了,真是体贴。 “鱼子(渔子霏)受的什么伤?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她腹部有一道伤口,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人长得高,还以为很重呢,没想到这么轻。快走吧,杜大小姐在楼下等着呢。这边,我们往这边走。” 说着,覃达聪奔前头去了。 他说的“杜大小姐”不用想也知道是杜莱优。 一楼,综合楼对出的马路,一辆老式国产皮卡车停在路边。 杜莱优坐在驾驶位上,招着手对我们喊道: “动作快点。” “遵命,大小姐。” 覃达聪很自然地以回复命令的腔调回道。 除杜莱优外,皮卡车上还有另外两人,一人同在车厢内,是同班的吕美娟。她发型凌乱,衣服有撕扯痕迹,邋遢和肮脏程度快要赶上经历过生死的我;另一人在后面的车斗上站着,也是同班,叫李鸿明,公认的老好人。他见我们过来,连忙跳下车帮忙。 七手八脚地把渔子霏弄上车斗,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就听附近传来锤击地面的声音,不是坚硬物件的硬碰硬,声音较为柔和,听得出锤击物的质量很大。 是它! “喂喂喂,大小姐,刚才那东西又出现啦。” “那东西”显然不是指别物,我称其为不明物,估计其他人会有另外的称呼。唯一不变的是,它曾与我和渔子霏缠斗过。 它刚才隐藏起来了,这会竟换了一个形态从楼体侧面绕行过来。它的这种形态有些像爬行动物,不过支撑腿要多一些,数了数,有多达六条触手撑起它的主体部分离开地面。它前进方向的那头延伸出了一个头状物,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连嘴巴都没有,但根据地球的生物形态,我愿将其称作为头状物。 “咚、咚……” 它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行,如果六条触手有手脚之分的话,它是在同手同脚地前进。万幸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而目标毫无疑问是这辆皮卡车。它难道对我和渔子霏还不死心? “后面的坐稳了。” 杜莱优高呼一声,随即发动车辆。 “杜莱优。” 我习惯叫她全名。 “嗯?” “一切安好?” “嗯。” “可以先去小塘医院吗。渔子霏受伤了,要尽快治疗。” 杜莱优将手伸出窗外,摆了个“ok”的手势。 去往医院的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平常即便在凌晨时分也会有两三个人影在晃悠,要么是谈恋爱未归宿舍的人,要么是外出喝酒归来的人,形形色色。而如今偌大的校园里空空荡荡,心中不免顿生凄凉感。 大学城外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王浩华带领着大部队走出大学城了吗,即使走出去,城外还是一片荒凉,要走好远才能到达有人烟的地方。大学城的地理位置就是如此偏僻,也因如此,土地资源不算紧张,所以在此地建造的大学校园一个比一个宽广。 学校一多,配套设施自然就会跟上,像医院、警局、消防局、饮食街等等,应时而生。更为特别的是,一个全市最先进的垃圾处理厂还与我们学校接壤,其中的征地趣闻可说半天之久。 在去往小塘医院的路上,我重新查看了渔子霏的伤势,她的呼吸和心跳还有,血也止住了,但意识还是不清醒,估计是流血过多导致晕厥。 第9章 自私者的疯狂 为了学生安全,车辆通过校道时必须要缓慢通行,而为了让每个司机都有这种自觉,校道上面铺设有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减速带。 其实,只要不心疼车辆,管它什么类型的减速带,但凡开车暴力一些,都能快速通过,带来的后果无非是车辆耐用程度降低和乘坐的人受累一些。 放眼当下,在后方有如此大的威胁之下,正常人受累一些无足挂齿,可受伤的渔子霏不行,过度的连续颠簸势必会加重她的身体负担。杜莱优是个心细的人,她注意到这点,也注意到后方的威胁暂时放缓了,于是立马将渔子霏的安危转换成首要事项。 然而,这种做法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毕竟关乎生死存亡,威望再高的人也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 这当中最不能接受的人当属吕美娟。她像个疯子,在副驾驶位声嘶力竭地冲杜莱优大吼大叫。但杜莱优依然不为所动,仍旧按照方才的速度驾车前行。 车上另外两人则异常沉默,其中一人无言地注视着后方,另一人抱头嘀咕着什么。 忽然,皮卡车往左急打了一下方向又修正回来,这个危险行为差点害车斗上坐着的三人甩出车外。意识到是吕美娟在抢夺的方向盘,我心中生起些许怨言,而覃达聪则直接得多—— “你想要害死我们四个。果然,人类最大的敌人还是人类。” 他严厉地批评道。 在危急关头才能看清一个人的品质,吕美娟正亲手剥掉外衣暴露出她自私的本质。我无法谴责她,毕竟在同样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全力加速逃离现场的吧。 在这里,也就只有杜莱优有这个魄力和能力兼顾一切,这就是她与别不同的地方,她身上光芒中的其中一抹亮光。 我无法像杜莱优那般胆大心细,我的想法可能与其他人都不同,这个不同非褒义。对于突如其来的坏事,我不会想着去战胜它或者避开它,我内心第一想法是祈祷死亡能来临,并能怜悯地给予痛快。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对死亡不再敬畏,更确切地说,我不再害怕瞬间的死亡。死了就是死了,一切化为无。我害怕的是生不如死过后姗姗来迟的死亡。而大多数时候,死亡总是步履蹒跚,所以每当有坏事发生,我都只能如现在这般无力地活着, 吕美娟被批评过后稍许安静了一些,而在这段浪费掉的时间里,不明物已经修复回原先的形态,奶白色的浓稠气雾再次从它的口中喷出。只一会,空气中又弥漫起一股比刚才还要浓重的煤气味,并且脸上还感觉湿湿的。 危机再次逼近,覃达聪也不沉默了,使劲拍打着车顶,示意开快一点;吕美娟则又开始发疯,再次把手伸向方向盘,导致车辆左摇右晃。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 皮卡车行驶状态受到影响,行驶速度过于缓慢,不一会就被不明物追了上来。此时,我们距离不明物的大嘴巴仅不到两米的距离。 按现有的状况估计,我们将会被烤得半死不活,然后在痛苦中死去。 第10章 没有麻醉药的手术(上) 皮卡车终于行驶到小塘医院门前。往后看去,不见不明物的踪影,它应该是不打算追过来了,不过也不能太粗心大意。 刚才发生的一切将肉体和精神都推至极限,缓过来后总感觉身体有些使不上劲。和我情况接近的还有两人,李鸿明和覃达聪都表现出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三人的精神都太过恍惚以至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概念。 “都愣着干什么,先把人抬进去。”杜莱优命令道。 她的话好比是扭动链条的钥匙,赋予行动的活力,我们三个纷纷活动起来。 小塘医院在校内,相当于校医务室,因在水塘边故此得名。因常有外校人员进来看病,所以配套设施和药品种类还是挺齐全的。进门就可以看到被不锈钢护栏防护的柜台,里面是药品房;进门右侧是治疗室,有两张病床和一个坐台,坐台是供打屁股针时坐立用的,我曾在这打过一针退烧针;最里面还有几间房间,没进去过,不清楚用途,但有一间应该是公用卫生间。 我们三个还是像之前那样分工合作,一起将渔子霏搬运至治疗室里;杜莱优紧随在我们后面。 “手套、口罩、无菌布、生理盐水、剪刀、缝合针、缝合线、消毒液、破伤风、抗生素、麻醉药,把自个能想到的用于缝合伤口的工具和药品通通给我找来。” 杜莱优依旧用带命令的口吻说道。 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立刻被牢牢控制住。执行命令比思考容易许多,我们三人立马忙碌起来,来回地在小小的医院里穿梭。 在翻找药物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或者说从进门开始就注意到的一个现象—— 医院内部很凌乱。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但都没在意,仿佛成了“鬼城”的学校,校医务室就该这么凌乱似的。 我们把能找到的工具和药品都找来了,最后发现缺少麻醉药和抗生素、抗病毒类的药物,结合现场的凌乱程度,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杜莱优知道这个情况,但并没有停止手术的打算,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便把多余的想法抛诸脑后,也专注于眼前。 我们几人经过短暂的商议,决定由李鸿明和覃达聪两人担任放哨一职,负责观察周围的情况,特别是不明物的动态;我则留下来帮杜莱优打下手。 杜莱优的思维很清晰,术前的步骤一个接一个,动作非常娴熟,我基本是在一旁傻站着。 来小塘医院之前,我没有指望过有谁能够掌握一般的外科手术技巧,本想着硬着头皮凭借稀碎的医学知识——电视剧中学来——亲自动手,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术前工作准备完毕后,杜莱优点头示意我。 “把你的衣服穿回去,然后把渔子霏的衣服剪开。” “嗄?我吗?”我有些惊讶。 杜莱优双手举在胸前,对我晃了晃。 “不要让我再消毒一次,没时间浪费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急需得到救治的病人。” 我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只要给我讲明白道理,便会积极行动起来。按照杜莱优的吩咐,我把用于包扎渔子霏伤口的衣服穿回身上。衣服被血浸透了,血液黏在身上凉飕飕。渔子霏用她的衣服帮我擦去血污后再穿回身上时,感受到的也是这种感觉吧。 接着,我用剪刀将渔子霏的衣服从领口处向下剪开。这时,杜莱优又吩咐道: “内衣也剪开,上半身的衣物都不要了。用消毒液对伤口进行消毒后,再用无菌布覆盖在上面。” “啊!” “不要有多余的想法。手术环境本来就很差,还没有抗生素,必须要降低伤口感染的风险。” 杜莱优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用镊子穿针引线。 “对不起了,子霏。” 我在心中暗道,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她的内衣给剪开。这时,我才明白杜莱优为何叫李鸿明和覃达聪两人出去放哨。 把几瓶消毒液倒尽后,再覆盖上裁剪好的无菌布,直到这一步,渔子霏都很“配合”,接下来就要看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渔子霏是否会继续配合。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杜莱优已经缝上第一针了。我仔细观察渔子霏的表情——没有反应,心里淡定不少。 “脸不红,耳不赤,要么是品德高尚,要么是和女生交往过,而且已到同居的关系。” 杜莱优一边缝合伤口,一边揶揄我。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又把我看穿了。 不过,要论我为何心如止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对一切事物都提不上劲。 “你们什么原因分的手?交往过几个月?” “呃……一定要回答吗?” “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最好回答一下。” “在一起”是指一起行动的意思?还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要说的话,是我太没出息了。良禽择木而栖,于是就分手了。” “喔~就是女方出轨甩掉了你的意思。不过你认为责任在双方。” 我低下头,默认杜莱优的说法。 “经历过背叛的爱情,恐怕很难再继续相信爱情。”杜莱优感叹道,“成果,你有点难对付哦。” 难对付?杜莱优是要对我做什么? “所以……你也谈过恋爱?” “嗯。”杜莱优爽快地回道。 听到她的回答,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失落,眼睛不经意地看向渔子霏,想着时间不但会改变人的容貌,还会改变很多东西。 “眼睛不要乱看哦。刚才是迫不得已,但男女还是有别的。眼睛没处看,就注意留意吊瓶里的药水。” “……我没乱看。” “我不信。你可是有前科的人。” “前科?你这指控也太严重了吧,而且我哪来的前科” “实验楼,女厕门口。你看渔子霏背影时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原来那会你还在实验楼啊。我只是刚好在厕所门口碰到渔子霏,想着她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多看了两眼。” ”你看的难道不是子霏的屁股。” “当然不是。你是在故意找我的茬。” “我有吗?” “有。” “谁叫你出轨了。” “我哪有出轨。” “和别的女生交往过就是出轨了。” “……嗄?” “一脚踏两船。” “这又是什么指控。” 杜莱优对我翻了一个白眼,没有回答我。 她能有闲情聊天,说明她对这场手术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她的缝合手法和速度也表明这点,我反倒很乐意她继续开我玩笑。 “叫你眼睛不要乱看。” “看你也不行?” “不行。我感觉你在脑海里幻想着什么。” “别把我想得那么下流。” 我瞟了一眼吊瓶,又说。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实验楼,又干什么去了?” “呐!” 杜莱优提了提右胯,示意右边口袋有东西。 “什么东西?” “你自己伸手进去摸。” 杜莱优穿的是一条既像裙子又像裤子的百褶裙裤,只能看出她的口袋有东西,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也看不出口袋口在哪。即使知道在哪,我也没胆量伸手进去。 于是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不敢?也就是得到允许你就敢。” 看着杜莱优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掉坑里了。 “口袋里是防狼喷雾?” 我试图将话题拉回来。 “不对。” 我沉思一会,又猜: “口袋里的……该不会是枪吧。手枪。” 杜莱优的眉毛动了一下,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我还是有些惊讶。 “怎么猜到的?” “乱猜的。我觉得以你的个性,应该发挥想象力大胆猜想。” “感觉你好像在损我。” “哪敢。呃……饮食街那里也没有人吗。” 饮食街在学校南门外,夹在两所大学之间的一条双向两车道的马路,因马路两旁餐饮店居多故叫饮食街。警局、消防局、ktv、诊所、台球厅、网吧、超市都在此街上。杜莱优裤袋里的手枪应该是从警局“拿”的。 “和学校的情况一样,一个人也没有。你不惊讶吗?” “嗯——啊,你说枪啊,有一点惊讶,不过这就是你的风格,你思考问题很全面,总能未雨绸缪,也只有你会第一时间想到去做这种事。” 人性是很难经受考验的,杜莱优会偷藏一把攻击性武器,表明我们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着共同的担忧。 “就当你是在夸我吧。好吧,看在你那么了解我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欸~我做了什么需要获得你的原谅。”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杜莱优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放慢,能看到分开的皮肉很工整地合上了些许。看缝合线的走位,以及皮肉的拉伸程度……杜莱优似乎有些专业过头了。 这些天她虽然和我讲了很多事情,但七年的经历哪是几天就能讲述完的,比如她会缝合伤口就没和我讲过。 “你害怕吗?” 杜莱优手持镊子利落地将角针刺进皮肤, “从怪异事件再次出现那时起。” “说不上害怕,倒是觉得惋惜。” “惋惜?” “我找不到你,以为你消失不见了,心里空落落的。” 糟糕!怎么感觉像是在对杜莱优表白。 “我很害怕哦。害怕你会消失,害怕不能再跟你在一起,我以为又要独自一人经历痛苦的事情。但是……” 说话之际,角针再次刺进皮肤,可以看见分离的两块肉正在慢慢收拢。 “……当观察到你看渔子霏背影时的眼神,我知道你还在,你还是你。” “嗯——你到底依靠什么判断我还是我。你是不是把什么不好的名词套在我身上,污蔑了我。” 话说回来,知道杜莱优是先确认过我的情况,再离开的实验楼,我心里居然有些窃喜。不过—— “既然知道我没有离开,你为何还要单独行动?” “如果一切成因皆由我而起,所有恶意皆指向于我,表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我的身边,我必须先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累赘,才能来找你。” “愚蠢。” 虽然杜莱优很聪明,但她的这次行为非常愚蠢。 “下次不许再做多余的事。” “那你会为我做任何事吗。你会的吧,你对渔子霏都可以以命换命。” “当然。” 我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一件事,但一想到是为了杜莱优,我很坚定地回道。 “你不怕我拖累你。” “最大的累赘是我才对,要担心的人是你。” 杜莱优笑了笑:“能遇到你真好。” “…………” 怎么感觉我们是在互表心意…… 满屋子的暧昧气氛实在让我难为情,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渔子霏没什么大碍吧,把伤口缝合起来是不是就好了。” “嗯——”杜莱优瞟了一眼渔子霏说,“缝合好伤口之后要勤消毒,勤换绷带,避免伤口术后感染。如果伤口感染了,情况恐怕不妙。不过,现在最大的难题还没出现。” 第13章 穷追不舍 “咚咚咚”的声音由远渐近,造成如此大动静的别无他物。与刚出现时那静悄悄的前奏相比,之后不明物的每次出现都声势浩大,似乎是要昭告其他生物:它要来了。 覃达聪和李鸿明非常尽职地在外面齐声喊道:“动作快点,那怪物要来了。” 杜莱优把时间掐得很准,在渔子霏晕过去没多久,她就已顺利完成缝合工作,这会,正为渔子霏包扎伤口,且马上就要结束。 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像一条笔直的黑色长蛇,当“长蛇”完完全全被白色绷带覆盖,整个手术宣告完成。 看着沉睡的渔子霏,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抚摸她的脸,黏黏糊糊,甚是冰冷。她受的苦真是够多了。 “意犹未尽啊!”杜莱优促狭道。 “不是。” 我被她吓了一下,连忙把手缩回。 “我是在摸她有没有发烧。” “再摸把你的手砍掉。” “这是什么歹毒发言。” “快帮忙。” 杜莱优抱着一张白色被子说。 “好的。” 用被子将渔子霏裹好,杜莱优便吩咐门外两人连人带床把渔子霏运到外面去。做完这一切后,杜莱优还没有走的打算。她找来一个黑色双肩背包,将一些药品和工具通通装进里面。见状,我也赶紧帮忙。 “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一边收拾药品,一边问她。 我所指的是她用手把我推向渔子霏一事。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将你让给渔子霏。” 杜莱优用力踢了我一脚,继续说: “可不要将我的大方当成是一种默许。” “…………” 或许是不明物将近,我的心神混乱,竟没听懂杜莱优话里的意思。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很清醒。 “谢谢你,杜莱优。”我郑重地说道。 杜莱优拉上双肩包的拉链,瞪着我说道:“喔——谢我什么?谢我给你机会吗。不客气。” 我是谢她始终保持坚定的态度完成整场手术。这种坚定对渔子霏而言很残忍,但正如老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没有杜莱优的坚定,渔子霏受到的痛苦反而会更多,也不可能争分夺秒地抢在不明物到来之前完成手术。 期间杜莱优背负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我本想给她一个拥抱,最后还是放弃了。 医院外,听到不明物要来就立马逃出医院的吕美娟没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和李鸿明、覃达聪两人一样,站在车斗上。见到我和杜莱优出来了,三人的表情都很着急,一直招手叫我俩抓紧时间。 杜莱优把塞得鼓起来的双肩包丢到车斗上,然后示意我坐在副驾驶位置。“砰砰”两声,车门关上后,车辆立即发动,而这时,不明物大概有个十几秒就要赶到。 随着一声轰鸣,皮卡车尾部立刻冒出一道浓浓的黑烟。当这条被拉长的黑烟最终淡去颜色消散在空气中,车上的紧张气氛才稍微缓和一些。 回头看去,小塘医院的外墙已被不明物的火焰烧得焦黑,要是我们还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火烧完小塘医院的不明物紧追在后面,和它的追逐又继续了,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想要摆脱乃是天方夜谭。 车斗上,覃达聪手里举着的生理盐水已经滴完,他按照杜莱优的指示从双肩包里掏出另一瓶生理盐水,并换上。一旁的李鸿明主动接过吊瓶,接替高举起来,两人完成了一次轮换。 看到他们没有敷衍地对待渔子霏,我心里安心许多。把头转回前面时,只听覃达聪说: “怪物为什么会执着地追着我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难道真是为了我和渔子霏而来,也不对啊,它曾因吕美娟调转过一次方向,说明它追击的对象并非固定和单一。 “是有些奇怪。”李鸿明附和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吕美娟说,“校园里除了我们就没其他人了,它不追我们追谁去。” “只追我们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追我们呢?”覃达聪问。 “没明白。”吕美娟说。 “就是说它是出于捕食的目的追击我们,还是有着见到活物就杀戮的天性。” 覃达聪回答说。 “如果是捕食,以它那么大的体型,我们加起来也不够它填补追击过程中所消耗掉的能量,而且它喷出的火焰更像要把我们烧成炭灰;如果是为了杀戮,那之前在实验楼,它又为何不把捕捉到的人类直接杀掉,而是要吸收进体内?扼杀人类这种小生命,并不用那么复杂吧。” “也许没有任何理由。”我自言自语道。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覃达聪听到了。 “凡事总得有理由吧,成果。”他对我说。 “也许真有。”吕美娟说。 “什么理由?”李鸿明问。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我们惊扰到它了。”吕美娟说,“无论是捕食还是杀戮,它只要我们不存在。” 吕美娟的这番话足够含沙射影,仿佛在说是我和渔子霏先惊扰到不明物,后有的这场追逐,反正责任全在我们两人身上。 “不无道理。”覃达聪说,“成果和渔子霏被怪物捉住的时候,曾发生过爆炸,怪物的身体被炸毁了一部分,他们两人也因此得以脱困,或许是怪物把账算到他们两个头上了,所以才会穷追不舍。”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现在矛头直指我和渔子霏了。 “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吕美娟停顿一会继续说: “说不定你的分析是对的。” 三言两语间,我和渔子霏便成了众矢之的,而只有我清醒着,于是“罪名”都落在我头上。我没有看向身后,但依然能感受到有三双眼睛正在盯着我看,只觉背后发凉。 找一个不善言辞且缺乏反抗力的人作为集体转移焦虑和不安的受力点是常有的事,因为这样做不但可以有效地维持集体的团结还能降低集体内部的不良气氛,总的来说,牺牲一个人换来整体的安定,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我是一个孤僻的人,而要维持孤僻的状态全赖少给人添麻烦,为此,我也需要别人同样地少给我添麻烦。将一些不关联的事揉捏在一起,通过你一言我一语的方式将矛头指向于我…… 唉——算了,我懒得争辩,对于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我都提不起精神。而且,说不定是当局者迷,或许是我品性太恶劣,把人看得太坏了,因此没必要引发一场无谓的冲突,落入无意义中。 不过,我的心情多少都有点儿烦躁。偏偏凑巧地是,车斗后挡板在这时被甩开了,仿佛是在告诉我:是时候下车了。 第14章 垃圾处理厂 “去垃圾处理厂。” 我对专注于前方的杜莱优说。 杜莱优没有问我为何,其他三人也不太在意,因为不明物已经杀到。 不明物衔着一团火焰,有些笨拙地追赶在后面,可能是想等近些再向外喷射。但此举造成它的大嘴巴严重受损,等火焰喷出时,轨迹偏移了,打在路旁的绿化树上。看着披上一层黑色浓妆的枝丫,我不由得直打哆嗦。 火焰喷射完毕后,不明物就又开始对嘴巴进行修复。经过好几次这样难以理解的行为,它的体重削减了不少,速度也因此加快了。 而我们这边,因为无须顾虑渔子霏了,皮卡车也加快了行驶速度。双方你追我赶,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 前方是一个急弯,若减速过弯,必定会被不明物撵上;若不减速,恐怕会连人带车冲进绿化带。杜莱优没有选择减速,她左手急打方向盘,右手控制着档杆,竟把皮卡车当赛车开。 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随即响起—— 皮卡车居然以一个完美的漂移姿态驶入了岔路口,往山坡上驶去。 回头看去,车斗上的四人都被甩得七零八落,渔子霏更是被甩出去半截,李鸿明正试图把她拖回来。见此情形,我心中已默默下定好决心。 再瞧那不明物,它虽然移动迅疾,但唯独缺乏脊椎动物的敏捷,全然不懂得拐弯,竟一头撞上了前方的建筑物。轰隆声持续震荡着整座校园。 不明物撞上的是一栋骑楼式的老旧建筑,原为化工实验楼,也叫旧实验楼,是建校初期的产物。随着时代的发展,这栋老旧实验楼被数栋崛地而起的新式实验楼完全取代了。现今它的功能早已脱离原先的初衷,成为艺术生的阵地——可能是骑楼式的老旧建筑风格具有艺术色彩吧。 早已过时的建筑工艺哪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猛烈碰撞,没有任何迟缓,整栋建筑瞬间变形坍塌。灰尘漫天飞扬,把那片区域都笼罩起来了。一片迷蒙中,总能见到有个黑影在活动。 皮卡车不做停留,径直驶向垃圾处理厂。 垃圾处理厂的东门与校道相连接,入口处有栅栏阻挡,门卫自然也是消失了,没人应门。 杜莱优没有减速,直接加大油门撞了上去。一节节弹簧似的栅栏应声被撞飞,皮卡车以粗鲁的方式成功驶入园区内。 垃圾处理厂的占地面积和学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像垃圾焚烧、污水处理、固废处理等都有一套完整的设备设施和工序流程。 皮卡车驶过一栋又一栋造型各异的建筑物,快到焚烧车间时,我对杜莱优说: “在前面停车放下我吧。” 杜莱优没有回话,伸手过来捉住我的手臂,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她要说的话都化作这五个指甲印。 估计杜莱优心里也明白,没有人主动做饵去引开不明物的话,谁也逃不了。而这个人只能是我,因为车上有两个我想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第15章 对话 「啊啦啦!还是那么意气用事,被别人说几句就像个小孩子那样斗气,如今落到这般地步,都是你一手造成。」 诶? 这把声音……是她。 也就是说我在梦里,还活着。 「喂喂喂,你怎么总爱不打招呼就随意在人家的脑海里说话,这可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哦。你好歹也是有名字的吧,我叫成果,怎么称呼你?」 「名字……是啊,应该怎么自称呢!」 「你该不会连名字都没有吧,要不要我帮你取一个。」 「瑟康·莎斯尼斯,姑且叫这个名字吧。」 「姑且……好吧。瑟康什么来着,你的名字真不好记呀。说说吧,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准确地说,你怎么会存在于我的意识里。是寄生状态还是共生状态?」 「……不回答吗。那说说你的名字吧,你的名字可真够洋气,你是外国人?不不不,我能把你定义为『人』吗?」 「…………」 「又不回答。算了,算了,你不想回答也可以,那就请你离开吧。我习惯一个人,不喜欢这种『陪伴』状态。……喂,你听到的吧。」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的回答可真够气人……那说说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你也是其中一种怪异吧,和不明物、爆炸、七天轮回是一样的东西。」 「在你看来,那些算是一种怪异?」 「不然呢,还能是显灵或者神示。」 「或许。」 「或许?」 「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愿望女神。」 「噗——不好意思,失礼了,失礼了。听到你这个……怎么说呢,这么中二的名字,我实在是忍不住。你能实现什么愿望,我可以许那种把一个愿望变成一百个愿望的愿望吗。不能的话……你这个名号实属自封。」 「当然可以,在这个世界我无所不能,就算是把死人复生我也可以做到,不过前提是你要相信许下的愿望能够实现。」 「还要我相信?你直接实现愿望不就行了。」 「信奉者许下愿望。」 「……那能复活许静吗。她在实验楼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无法实现。」 「为什么?」 「你并不相信这个愿望真能够实现。或者说,你并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获得许愿的机会,所以无法实现。」 「…………」 「连许愿的机会摆在面前,你都提不上精神,你为何总是这般消极。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人,这种只会消极处世的人,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恶臭,一种比垃圾的腐臭还要让人恶心的味道。大家都恨不得离你这样的人远点。」 「虽然话说得很毒,但我能理解,如果我身边有这样的人,我也会敬而远之。其实……我也想积极一点,可是,可是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一切都是毫无意义。」 「噢~这些话谁不会说。什么叫改变不了,你有努力去改变过吗。」 「你又在假装很懂的样子。谁说我没努力,我也是有努力过的。每次努力过后都想着一切会好起来,会好起来的,可是得到却是一次次的无奈。」 「比如?」 「比如高中三年,我就曾倾尽全力过,从普通班到重点班,一次次超越自己;比如工作的那几年,从实习生熬成公司的中流砥柱;比如我的爱情,几乎付出全部的热情,从情侣关系苦心经营到准备步入婚姻殿堂……可是,又怎么样,不但努力没用,我甚至还缺少那么点儿的运气。」 「运气?」 「没错,运气。高考压力本就很大,偏偏在高考前几个月,父亲住进医院了,病情严重到下达了好几份病危通知书。自那之后心无杂念的状态被打破了,每次我望向天,天都是灰蒙蒙的; 「还不止这些。在第一任公司辛辛苦苦工作三年多,任劳任怨,可越努力公司规模就越小,最后还倒闭了。之后任职的几家公司也都因经营不善相继倒闭。我一度怀疑这一行是不是成夕阳产业了,不然我这霉运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上一扇窗。我恐怕是得罪上帝了。在第一任公司临近倒闭前,前女友在出差的路上因她的同事对车辆爆胎后的应急处置做得不妥当而横生车祸。这场车祸让前女友足足躺了一年多,而那位男同事只是受了点轻微伤。可能是出于自责,那位男同事对我前女友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这也使得前女友和他互生情愫。最终,面对一个事业没有起色,整日唉声叹气的男友,前女友做出了一个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一脚踏两船。 「哈哈哈……,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差。努力得不到收获也就罢了,运气还奇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努力下去呢,反正努力得到的只会是无尽的失望。」 「哦~这就是你消极的根源吗?」 「在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之前,我其实还算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曾是我信奉的教条,是我前进的动力,用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这是多么值得让人兴奋和为之奋斗的事情。然而,被努力一次又一次背叛之后,我终于明白到,原来努力不一定能换来想要的结果。现实把残酷的真相不断揭露在我面前,最终造就如今忧郁消极的我。」 「啧啧啧,你不过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已,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经历比你所经历的更悲惨万分,但他们却没有好似你那样满世界地找借口,找理由哦。」 「是啊,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人生都有,可与我有什么关系。是要我从比自己凄惨的人那里获得优越感、满足感;还是要我从比我出身好、命运好的人那里获得自卑感、羞愧感。这些人与我何干,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怎能混在一起谈。」 「果真如此吗?」 「什么果真如此?」 「你对你经历的认知。」 「什么意思。」 「人总会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说,有时甚至还会篡改记忆,这些行为旨在麻醉自己,将自己的某些行为正当化。」 「正当化……?」 「为了高考,你所努力的只是三年,而别人可是长久地努力着,凭什么仅以你的三年就可以压过别人的十几年;大学期间,你不学无术,毕业后找的公司都是最次的,这样的公司随时会经营不下去难道不是一种常态吗;至于你的前女友,你扪心自问,你和她发展的初段,她可是和上一任还藕断丝连着,你敢找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那就得做好自己会步她前男友后尘的准备。」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 「一切都是有因有果,和运气不大相干。大多数时候你都处于懒惰状态,别以为努力了一小会,就能对努力下定义。你未免也太狂妄了。想靠一时半会的努力就改变一切,你是在痴人说梦。再者,你的努力真的能算作努力吗。」 「世间千万人,形形色色,因此,对于一些没有标准的事物势必会有差异性的评判。一件事物如果充斥着各式各异的标准,那也就等同于没有标准,一切都只停留在抽象概念里。所以我所认为的努力,或许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程度,但是,在没有标准的情况下,又从何认定我过去所付出的努力不是足够努力了呢。你可以说我的努力有自我解读的成分在,但是,你无法抹去汗水曾经在我身上挥洒过的痕迹。」 「你还是没有长进。总想着为自己辩解。快别这样吧。刻意放大自己失败后的悲伤,强调自己真的很努力了,以此正当化自己的消极行为。你的程度不过如此,将几次失败包装成合理懒惰度日的理由。」 「不是你说的那样。」 「人都会逃避,这是理所当然。但你用过去的失败作为逃避借口的同时,竟还恬不知耻地选择原谅现在无动于衷的自己,甚至将一切都怪罪于命运的不公,让自己得以名正言顺地坐在可怜者的位置上,你难道就没有羞耻心吗?」 「你说得真轻松,亲历者不是你当然能说出如此轻松的话。这几次失败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单是高考失败所带来的伤痛就无法简单地抹平。 「你知道吗,贫穷人家的孩子,高考就是改变人生的机会,是绝不容有失、仅此一次的机会。先前几次模拟考我都能保持在理科全年级前20名,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偏偏失手了。 「从知晓分数的那刻起我就开启了长达十年的恶梦之旅。十年里,经常能梦见自己在电梯里,有时是跟随电梯一起下坠,有时是按不到自己想要去的楼层被困在电梯里……这些场景反反复复地出现,不断折磨着我。 「如果我心怀远志,折磨倒是应该的。但我并没有想过要用努力去求得大富大贵,去求得功成名就。考上心仪的大学,修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勤勤恳恳地工作,娶妻生子……这就是我的追求,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过最普通平常的生活。可是,连最简单的生活都不能靠努力得到,我为什么还要努力。」 「没有谁的一生会一帆风顺。遭遇过几次失败就自甘堕落,自暴自弃,人生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简单,之后像这样的失败还会陆续有来。受过几次伤就觉得努不努力都无所谓,过上没有任何激情,完全放弃自我的人生,这就是你的渴望吗?」 「…………」 我也很想朝着某个目标努力,但我不清楚像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还能做成些什么。我对前路很迷惘,我的脚步被困住了,然而时间却没有一同被困住,随着虚度光阴的时间不断积累,人就越焦虑,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两种选择便摆在面前: 走出困境,迎来新生; 或是走向极端,放弃自己的人生。 我选择了后者。 「人生很短暂,你要躲避到什么时候。过去的时光不会回溯眼前,此时不努力,难道要等待一个特别的时机来临时再奋力一把?这个时机在哪呢?你已经等了一年了吧,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失业了一年,每天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地窝在出租屋里。还是说你等待的不是时机,而是有人能对你说一句: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只是在向这个世界撒娇。」 「撒娇?我在撒娇……」 不知为何,总感觉瑟康·莎斯尼斯说的话有些许道理的同时又无法完全令人信服。批判我的人生倒也无所谓,肆意蹂躏、恶意贬低就未免太过分了。说来,她究竟是以何种身份说出这些话? 「够了。瑟康·莎斯尼斯,你和我说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在提醒你,再不醒过来,你就会和底下这堆垃圾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垃圾。」 垃圾? 对了,我在垃圾处理厂,焚烧车间里。 第18章 见死不救 以许静那次爆炸作为参考,我连忙后退数步,保持一个我认为安全的距离。但我和吴国富如同两块极性相反的磁铁,只要我后退,他必然会前进。 “不是,我没想着要走,你别这么紧张嘛。放轻松一些。” 我继续扮演好人角色,说着虚伪的话。 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吴国富的眼神变得犀利。 “成果同学,虽然你平时总是一副事事与我无关的态度,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还记得吗,大一下半学期,你们班的左千子不小心弄丢了她的助听器,你很热心地帮她寻找,甚至还制作了寻物启事全校张贴。是我,最后是我在饭堂里把助听器给找回来了。经过那次事件,我发现了,发现你是一个内心和我一样崇尚真善美的人。你只是表面冷淡,内心却无比热诚,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寻物那事对吴国富来说是上上上学年的事,对我来说可是九年以前啊,我只依稀记得,这大概也是我和他唯一的交集点了吧。不得不说,吴国富的这番言论很狡猾,在强调我们关系的同时又奉承我,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吴国富看到我点头,反而激动地更上前一步说: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我在家中是独生子,我死了,我爸妈肯定会很伤心。你也不想看到一个家庭就这么散了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还不想死,我大学都还没有读完,我怎么能死了呢。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尝试过,我还没有见过雪,我还没有出过国……成果,只有你能帮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你救了我,之后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非常非常非常感激你。” 他又抽泣起来。 “所以……帮帮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好好,你把衣服掀起来,掀起来让我看看。” 吴国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信任,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上衣提拉起来。提拉的幅度不是很大,但也足够窥探他上身缠绕的物件。 只见数块大小一致、烟盒般大的土黄色块状物紧密地排列在一块黑色布料上,数条红色电线穿插其中。这些电线最后汇聚在一个打火机大小的黑色盒子里。黑色盒子上有信号灯,绿色,一闪一闪。应该是信号接收器。 毫无疑问,这是装配好的远程遥控炸弹。 “再拉高一点。” 吴国富照做。 但看到的还是那几样。 “能不能转个身。” 吴国富保持这个姿势侧转了一下身体。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后脑勺那一片不怎么长的头发上沾有厚重的血渍,早已凝固的血让那一小撮头发朝各个方向定型,很容易被人留意。他的后脑估计是挨了一闷棍。 往下看去,只看到黑色布料在他背后的延伸,没有看到炸药块。如果许静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他身前这几块炸药的威力……怕是有点大呀! “逃吧,已经没有希望了,这种情况只能逃了!”我心中暗道。 我再次四处张望,试图用慌张的表现激发吴国富内心的惶恐,然后打一个反应差转身就跑。 可能是我的反应太过度了,反而适得其反——吴国富又上前几步,离我更近了。 我只好假装安慰他道: “别紧张,不止我一人活下来了,覃达聪和李鸿明也都还活着,我只是在看有无其他人经过,毕竟靠我一个人,也无计可施啊。不如这样吧,你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人过来帮忙。” 听到好友覃达聪还活着,吴国富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亮,嘴里还嘀嘀咕咕起来。 现在时机正好,按平常,我肯定跑不过经常打篮球的吴国富,但现在,畏手畏脚的吴国富绝对跑不过我。 人生最后的救命稻草居然是我,这是吴国富大大的不幸。同理心可以用恐惧替代,生而为人的道德观念也可以用人性来填补,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留在此处的理由了。再者,四下无人,见死不救也不会受到谴责,对吧,瑟康·莎斯尼斯……啧,关键时候不出现,就别再给我出现了。就这么办吧,趁吴国富不注意的时候撒腿就跑。 “……你要丢下我。” 我愕了一下,没想到吴国富还挺警觉。他的语气中明显带有谴责和鄙视的味道。可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我也爱莫能助啊!你身上绑的炸药若炸起来,我不拉开点距离势必会被波及到,而且什么时候爆炸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些都是次要的,吴国富,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幕后黑手要放任你走过来?许静那会也是,既然都能给你绑上炸药,夺走你的性命可谓轻而易举,何必浪费炸药还多此一举。 因为这是一场戏,一场让参与者崩溃恐慌的戏。幕后黑手是想利用人在慌张状态下很难做出正确判断这一点,杀死更多的人。即使有幸存者,这种恐慌情绪也会被带入到集体中,成为逐步瓦解集体团结的种子。 由此推断,对方的人数定在我们之下,估计只有那么几人,不然也不会采取此种方式弥补人数上的劣势。 有计谋,又有丰厚的学识去制作炸弹,这些陌生人尽管数量不多,也不容小觑。唉,只怪当初和杜莱优他们在一起时注意力都在不明物身上,根本没匀出时间来讨论这几起爆炸案,现在靠我一个人的思维是真的想不出办法帮助你。 吴国富,你很绝望吧,当时许静的表情也和你一样。坚强点,不要被那些躲藏起来的正咧着嘴看戏的坏人嘲笑。即使死也要昂首挺胸。所以—— “吴国富,对不起。” 我重复道: “对不起、对不起……” 死亡的钟声被我无情地敲响。 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吴国富表情变得凶狠,眼睛里透出一种吃人的寒光,快速向我逼近。 感觉他是抱着一种要与我同归于尽的念头冲过来。 我一边向后急退,一边说: “吴国富,别冲动,别冲动,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 吴国富听不进任何话,就在他快要赶上我后退的步伐时,“嘭”的一声,吴国富在我面前炸裂开来。 虽然与他拉开了距离,但我还是被一股强劲的冲击波撞了一下,随即重心不稳,眼前一黑。随着背后猛烈一撞,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身体仅存的感知是耳朵里回荡的嗡鸣声。 许久过后,我抬起发胀的脑袋查看身体的受伤情况。 ……还好! 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粘上了大量的温润飞溅物外,并无大碍。 再去寻吴国富…… 唉! 已是一堆死物。 或许是亲历过一次类似的场景,我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又或许是在这次事件当中,我变得卑鄙了,所以能欣然接受一切丑陋的事物。 稍作整理后,我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收拾吴国富的遗体残骸,还是就这样丢弃在这里? 不对。 我在想些什么。 吴国富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帮死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他们不会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即使帮他们完成心愿也只是生者的自我安慰。 真如瑟康·莎斯尼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差劲的人,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我的自私本质立马显现出来。 第20章 月光下的厮杀(上) 晚风微凉,光影婆娑,面对眼前这位“索命厉鬼”,我连忙后退几步,两者间的空地瞬间成了对垒的舞台。紧张的气氛到达顶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奇」没有“敌不动我不动”的考量,连续几个箭步冲上前,挥舞着尖刀死命捅过来。明晃晃的刀刃实在难挡,我只能碎步后退以作躲避。 但是麻木的肌肉跟不上我的节奏,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幸得背在身后的背包缓冲了一大部分冲击,身体暂无大碍。 看我倒在地上,「奇」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他似乎认为杀死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或是他经验太过老道了,所以显得很从容。 此时,我若贸然起身,反而会更危险,于是我决定以退为进,放弃主动出击,采取地面防御的方式先静观其变。 我把双腿抬高,瞄准「奇」拿刀的右手,只要他攻过来就用力蹬踏,要是能把刀踢掉,局势就该反转了。 「奇」将握刀的姿势从正握变成反握,行云流水的动作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用刀的老手。他握住刀一步步逼近,我只好凭借双臂的支撑一点点往后挪动,尽量不让他绕到我身后。并行一段距离后,我和他都没入到月光之中。 从天井上方倾泻下来的皎洁柔和的几抹寒光宛如舞台上的灯光,将我和「奇」强行塑造成舞台上的主演。没有观众,没有彩排,接下来的舞台表演全凭兽性去碰撞,去摸索,想必会呈现出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时间似乎停顿了,定格的画面等待一声“开始”的呐喊。凭借这间隙,我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男人。 这位被我称作「奇」的男人确实有些奇。一头与他年纪不相符的银色长发在夜色映照下显得尤为亮眼。从顺滑飘逸的状态来看,不像假发也不像染发,也即纯天然。 这头稀疏的银发配上他那干枯瘦削的脸庞很容易让人误认为他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要不是被他追了一路,我也会被他的外貌所欺骗。我敢断言,在年龄方面,他绝对比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他的干枯瘦弱不仅停留在脸上,他的身材和悬在胸前的双臂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营养缺失感。身体会变成这样无非是身患怪病,抑或长期营养不良。 再看他的行头打扮也是同样奇怪。一件早就褪去原本颜色的土黄色衣服搭配一条淡蓝色的破烂牛仔长裤,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妥,顶多算穷酸一些,但他脚上穿的竟是一双崭新的篮球鞋。两极分化的穿搭。 咦!? 仔细辨查,发现这双球鞋竟有些眼熟。 喔!对咯,与前几天,同班同学乔梓轩挨个宿舍炫耀的那双名牌篮球鞋一个款式。据说这款篮球鞋是全球限量版,学校乃至整个大学城也只有乔梓轩这一双,威风得很。当时懂鞋的各种赞叹,不懂鞋的也被它的价格惊诧。 绝无第二双,也就是说…… 我心里惊跳了一下。 这意味着乔梓轩惨遭「奇」的毒手了。 许静、吴国富、乔梓轩,到底还有多少人惨遭杀害,这当中又有多少人是被面前的这位瘦骨嶙峋的陌生人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