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知春(双重生)》 1. 第 1 章 磋磨 《媵妾知春(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渝州城冬季严寒,不常落雪,反倒时常下雨。 昨夜下了一整夜,今早才停。甫一打开窗,寒冷的风穿堂而过似是要将人掀个跟头。 勇毅侯府后宅西侧最是荒僻的一个小院,因着地处偏远,不仅主子,就连奴仆们都甚少踏足,以至于周围的石子路上生满了杂草。 小院名叫梨春院,住着少夫人娘家陪嫁来的姨妹盛知春。 盛知春此刻正卧床不起,病容好似西子捧心,柔弱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她坐在床头,手扶凭几看着窗前的一株绿梅。 那株梅花脾气倔,不好侍弄,好水好肥的供着却也不怎么开花。 去年年前,花匠烦了,懒得理睬,正打算将它丢掉时,被盛知春捡了回来。 没了好水好肥,就这么摆在窗台底下,这会子竟开出几朵花来。 盛知春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身下的凭几,瞧着那株梅,心中竟生出几分萧索。 纸鸢掀开门帘从外面走进来,带了一股子寒风,吹得盛知春一阵接一阵地咳嗽。 纸鸢无措地坐在床边轻轻拍抚着盛知春的后背,一双眼睛憋得通红。 好在盛知春咳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喘着粗气用细弱的手指拭去纸鸢眼角的泪。 “哭什么。” 自从半年前滑了胎,这月子一直没坐稳,又加上吹了几日寒风,让她缠绵病榻了这许久,再怎么将养也不见好转,就连说句简单的话都要喘上半晌。 大病一场后,盛知春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双唇没什么血色,下巴也十分瘦削。额间的蓝色抹额越发衬得她脸色苍白蜡黄,毫无生气。 此刻咳了这许久,喘得急了些,又耗神注意纸鸢的表情感受,一时间松懈下来,竟觉得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虽然被盛知春安慰着,但纸鸢还是抽噎着哭出声来。 “我只叹姑娘的命苦,本就没有母家可以依仗,如今又失了侯爷的偏疼,这样冷的寒冬,姑娘您可怎么活得下去!” 盛知春闭眼假寐,心中虽不耐烦再听这些埋怨,却还是耐着性子哄着。 “忍忍总能过去的。以前在家里不也是如此么?” 自她嫁进来这三年多,侯爷进梨春院的日子屈指可数。 盛知春知道他是恼她新婚夜使了手段,两人虽是在那事上食髓知味,但侯爷终究光风霁月,自是看不上她那些下贱不入流的手段的。 纸鸢并没察觉出盛知春的不耐,仍旧自顾自地絮叨:“以前在家里,总有小娘照看着,总不至于让姑娘您饿着冻着。如今那群势利眼拜高踩低,瞧着侯爷是厌弃了咱们院子,竟然连应得的份例都不肯给了。眼下烧着的是姑娘你存的最后一点银丝碳,烧完这些,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盛知春张嘴想要说话,却吸了一口冷风,激得她再次咳嗽起来。 见她咳得满脸通红,纸鸢忙在一旁拿帕子端水,帮她顺着后背,忙活了好久,才渐渐止住了咳。 好容易不咳了,盛知春就着纸鸢的手喝了一盅茶,这才喘匀了气。 她刚要说话,却听得外面传来院子里洒扫的婢女客气又谄媚的打招呼声。 “向妈妈来了!” 盛知春神色一凛,认命地闭上眼睛。 没等相让,向妈妈竟自己掀帘进屋,朝盛知春福了福身。 “小娘,主母让您过去回话呢。” 纸鸢见盛知春神色倦怠,向前一步挡在向妈妈面前,谄媚的笑容堆了满脸:“我家姑娘自小产之后,就没坐稳过月子!主母不是叫回话就是叫议事,到头来,连每月该给的份例都不给全,向妈妈,求您开眼看看我们姑娘吧!她如今重病在床,再是下不了地的,不若您回了主母,今日就先歇一歇,啊?” 向妈妈半抬眼皮,赏了纸鸢一个眼神,懒懒地说:“谁家女人不生孩子?谁家女人不怀孕?便是主母,如今大着肚子,也得听老夫人的训示!我如今和小娘说话,竟轮得上你这蹄子满口喷沫子?” 纸鸢面皮子薄,被抢白了几句,脸涨得通红,口唇蠕动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向妈妈冷哼一声,抬手用力扒开纸鸢,抢站在盛知春面前,略微福了福身,便立刻站起来,高昂着头,比主子的排场还要大。 “我说春小娘,这样的丫头,合该大棒子打了出去,也省下不少事端!” 没等盛知春说话,向妈妈倒自己捡了张凳子坐下来,仍旧鼻孔朝天,神色傲人。 “老婆子我倚老卖老,今日便同六姑娘您交个底。”向妈妈顺手拿过桌旁纸鸢新沏好的茶,呷了一口,面带嫌弃地撇在一旁。 “您自小未长在嫡母大娘子的院子里,反倒是被虞小娘养成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性子,竟没想到这张面皮还真让咱们侯爷生了分欢喜!您当日勾引咱们侯爷的下作手段从何学来,主母早就不在意了。如今主母有孕,咱们侯爷又不在府中,该依附谁,您知道的吧?” 盛知春疲惫地睁开双眼,出口的嗓音还带着咳后的哑意:“妈妈,这些话我自是晓得的。您倒也不必日日耳提面命,亲自踏足我这小院儿。” 向妈妈冷哼一声:“若不是大姑娘思念她的亲妹妹,你以为我想来这儿?六姑娘,趁早收拾收拾,随我去撷月阁罢!” 她站起身来,摆动着臃肿的身躯掀开门帘就要往外走。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看向纸鸢:“纸鸢姑娘也同去吧!” 说罢,向妈妈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盛知春愣了半晌,又多瞧了两眼窗边的绿梅,抬手招过纸鸢:“扶我起来梳洗。” “姑娘!”纸鸢红着眼眶,躲在一旁,并不肯往前一步。 盛知春叹了口气,似是宽慰她,又似是宽慰自己:“去吧。本就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没得给自己平添烦恼。” 纸鸢无法,只得快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盛知春从床上扶起,在妆奁前坐好。 铜镜明亮,映出镜中人月貌花容。 盛知春抬手轻轻摸了把脸,心中感叹自己这一病竟如此瘦了。 病中不宜浓妆艳抹,但盛知春还是为自己点上了两点胭脂,总算是显得脸色不那么苍白。 纸鸢一面拭泪一面给盛知春挽了一个髻,又从妆奁匣子最底层取出一支攒丝桃花金簪,给盛知春簪好后,起身退了出去。 金簪小巧,上面的桃花却惟妙惟肖,似乎闭上眼睛还能闻到些许香气。 盛知春抬手抚上鬓边那支金簪,一时间竟愣了神,思绪渐渐飘回新婚当夜。 身着红色喜袍的侯爷醉醺醺地来到梨春院,手中还捏着这支金簪。 他说这金簪是亡母遗物,要给他未来的妻子。 侯爷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支金簪簪在了盛知春纷乱的云鬓上,神色悲戚,眸中逐渐染上欲色。 她心中欣喜,又反手喂了侯爷一盅茶。 那一夜应该是荒唐又疯狂的。 她二人红烛帐暖抵死缠绵,侯爷像疯了一样发泄,直到东方既白。 那时她想,他应该是对她有些情意的吧。 可是那一夜后,侯爷便不常踏足梨春院,即便偶尔在后院遇见 2. 第 2 章 冤案 《媵妾知春(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盛知春叹了口气,只能再加快些脚步。 梨春院在侯府西侧,撷月阁却在侯府正中靠东边的地方,若要走过去,需得绕过中间的一处湖。 湖名澄湖,取澄净明亮之意。 出嫁前在盛府,也有一口池塘,倒是比这澄湖小了许多。 虞小娘和盛知春就住在靠近池塘的秋荷斋,她曾经最爱在那口池塘玩耍。 池塘之中栽种了几株荷,一进入夏,荷花盛开,便结出许多莲子。 盛知春时常坐在池塘边,把脚泡在池塘里,剥莲子吃。 莲子白白胖胖,入口清甜微苦,十分解暑。 可那会儿盛璃月总嘲笑她。 她说,小娘养的就是没见识。住在一个秋荷斋就高兴成这样,我住的可是琉璃阁! 当时盛知春不懂,只知道不能顶撞嫡姐,只能跟在后面傻傻地笑。 后来她才明白,盛璃月是嘲笑小娘和她,枯枝败叶,秋水残荷。 向妈妈又在絮叨了:“……主母自有孕以来,食不下咽,最想吃的还是小娘你做的樱桃煎,说是比外面的蜜煎局做的还要好。等听完主母的训示,就请小娘在撷月阁的小厨房做一些樱桃煎给主母,也算是全了一片孝心。” “哟,正说着,就到了。”向妈妈语气轻快,转了个弯后,停在一处院门前。 “小娘,您且在院外等着,我进去和主母通传。” 盛知春应了一声,在院门外停下了脚步。 院门开着,头顶的牌匾上金书三个大字——撷月阁。 从盛知春小产后,侯爷就再没踏足过梨春院。 即便后来盛璃月时常叫她来撷月阁训话,她也再没在后院见过侯爷。 盛璃月怀了身孕,兴许侯爷是最开心的。 既然开心,又何必巴巴地跑到一个不受宠的妾室院子里,看一个病病殃殃的人呢。 于是,盛知春对侯爷也没了指望。 她身子不好,只盼着能熬过这一冬。 想到这儿,盛知春不由得咳嗽一声,浑身发起汗来。 其实梨春院到撷月阁的路程不算太远,可盛知春跟在向妈妈身后走得急,冒了汗,此刻站在院外吹风,直吹的一张苍白的小脸都染上不正常的红色。 一阵咳嗽过后,她微微张开檀口,急促地喘息着,后脊冒出的冷汗,似是要将刚换上的衣衫浸湿。 纸鸢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轻手轻脚地印去盛知春额角渗出的香汗,想要说话,却又想到方才快言快语惹了向妈妈不高兴,还是让盛知春解围,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盛知春欣慰地瞧了她一眼,由她搀扶着,静静立在台阶上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盛知春几乎要两眼发黑晕倒在纸鸢怀中,终于,从院里走出来一个小女使。 小女使年岁不大,头上梳着双丫髻,却是同样的神色倨傲。 “春小娘,主母叫您过去呢。” 说这话时,小女使脸上带了丝鄙夷。 是呢,好人家的姑娘,谁会看得起妾? 纸鸢梗着脖子要同她理论,却被盛知春紧紧捏了捏手,憋闷地闭了嘴。 盛知春扯出一抹笑,柔声说:“那就多谢姑娘引路了。” “嘁。”小女使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院子。 盛知春并不恼,扶着纸鸢搭过来的手,也跟着进了院子。 刚进院门,还没走近正屋门口,一盏大玉川先生便在脚边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盛璃月经久不变的痛骂。 “我说要吃酸的酸的!你们自己尝尝!这是什么酸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盛知春见状,立在院子里,不再往前。 良久,正屋鸡飞狗跳结束,盛璃月才肯施舍给院中的盛知春一个眼神。 “来了?” 盛知春垂手而立,低眉敛目:“是,主母。” 盛璃月扶了扶云鬓上的珠钗,坐回罗汉床上,端起旁边桌上的茶轻抿一口:“既然来了,平日里教你的,也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盛知春点头应和着,向前两步,跪在盛璃月身前,将她的脚放在自己怀中轻轻捏着。 她的手法轻柔,穴位找的又准,直按得盛璃月舒服得眯起眼睛。 “嗯。这么多女使,还是你最贴心。这手法愈发的好了。” 听到这样侮辱性的话,盛知春并不着恼,仍旧卖力地为盛璃月捏着。 “主母如今有孕,怕是不能让小娘病体感染,不若奴婢替您捏吧?小娘有孕时也是奴婢伺候,奴婢是做惯这个的,总比小娘得心应手。” 纸鸢不忍见盛知春做下人的活计,只好毛遂自荐。 “住口。”盛知春手上的动作未停,横了纸鸢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盛璃月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她半阖的眸子豁然睁开,饶有兴味地瞥向跪在下首的纸鸢。 “模样长得倒是周正,跪近些我瞧瞧。” 纸鸢自然不愿,却又不能凭自己心情行事,只好膝行两步,跪在盛璃月跟前。 “抬起头来。” 纸鸢低垂着眼睛,并不看她,只将下巴抬了起来。 盛璃月将脚从盛知春怀里抽出,使得劲大了些,几乎要将盛知春带倒。 “姑娘!”纸鸢惊呼一声,就要扑到盛知春身下,却被盛璃月身边两个得力的妈妈制住。 “放肆!”向妈妈大喝一声,脸上的横肉气的发抖,“主母跟前,竟然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快快摁住她!” 盛知春忙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软着性子讨饶:“嫡姐,纸鸢性子莽撞,但年纪尚小,还请嫡姐看在妹妹的面子上,饶恕她这一次吧?” 她叫了嫡姐,并没有叫主母,就是想让盛璃月记起两人血脉相连,留着她的人就相当于给盛璃月自己留人。 可盛璃月明显不想理她这一茬,只是懒懒地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带着护甲的手捏住了面前纸鸢的下巴。 “这小模样,确实惹人疼爱。跟着我那六妹妹日子久了,竟也有几分像。你说是不是,六妹妹?” 盛璃月笑得森然,见盛知春不说话,小指往回一勾,锋利尖锐的护甲竟将纸鸢白皙的脸颊划破。 伤口从眼角划到嘴角,纸鸢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盛知春惊呼一声,立时扑至纸鸢身前,奋力将制住她的几个婆子推开,将纸鸢搂在怀里。 她颤抖着身子,脸上还带着笑:“嫡姐,您这是何意啊?” 盛璃月似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阖上双目靠在粟玉枕上,白皙圆润的手指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向妈妈见盛璃月此状,抢前一步,厉声道:“纸鸢姑娘,您做了什么,还不老实说,难道还要连累小娘替你遮掩不成?” 纸鸢脸上一阵抽痛,一面倒吸着冷气,一面说:“奴婢不知,还请向妈妈明示。” “哼,知道你不肯说实话!”向妈妈冷哼一声,走到门口和外面的几个女使悄声说了几句话后,退了回来。 盛知春将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脑中飞速运转着,却实在想不通纸鸢究竟有何处做的不合盛璃月心意,竟一门心思非要将她毁容! “嫡姐,纸鸢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不若妹妹将她领回院子去好好责罚 3. 第 3 章 落水 《媵妾知春(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不,别!” 几个妈妈拖着纸鸢就要往院外走,盛知春急急上前阻拦,却被她们一把推开搡在地上。 纸鸢哭喊着被拖行着按在刑凳上,左右两个小厮早已备好了板子,专等着主母开口。 “我没有,不是我!六姑娘,六姑娘您救救我!”纸鸢挣扎着,却被人用麻绳捆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盛知春心中焦躁,只好再次跪下求盛璃月收回成命:“嫡姐,主母!纸鸢应当是无辜的,我那屋子里也并没少份例,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她吧!她一个柔弱的姑娘,打上一板子怕是就会晕死过去,实在是承受不住啊!” 盛璃月不耐烦同她纠缠,并没理她,只是挥了挥手,轻飘飘地说了句:“打。” 向妈妈得令,站在正屋门前,厉声吩咐着:“打。照死里打!” 两个小厮开始动手,板子如同雨点般落在纸鸢身上,小丫头疼得大哭,嘴上却不肯饶人。 “我没拿,就是没拿!春桃和秋菊两个蹄子如此攀诬我,我若死了,定化作厉鬼前来找你们索命!” 听到这恶毒的诅咒,春桃和秋菊瑟缩着往后爬了爬,爬到向妈妈跟前,抬起头来惊恐地望着她。 “废物!”向妈妈怒斥一声,“你们两个都是死人子没吃饭吗?还不快快打死了事!” 盛知春知道今刻她们主仆二人是钉死了纸鸢不肯放,纸鸢同她自小一起长大,她自然看不得她被人冤死。 焦灼之下,盛知春咬了咬牙,在板子再次落下之前,冲过去扑在纸鸢身上。 两个小厮见状,立刻停了下来。 这春小娘虽不受宠,但实是主母的亲妹妹,若是真的打了下去,打出毛病来,主母到时怪罪的自然也不是她。 念及此,其中一人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扭头,为难地看向台阶上的向妈妈。 纸鸢后背和腿上早已染满血迹,见盛知春扑过来,含着满口血沫连连推拒。 “六姑娘,您快闪开!别管奴婢!” 盛知春并不理会,她抬头看向屋里正专心点茶的盛璃月,笑得凄惨。 “嫡姐,这丫头坏了脸,又被打了这许多板子,怕是活不成了。您让我带回院里吧,我一定好生调教,绝不会让她再生事端!” 盛璃月没吱声,自顾自地注汤击拂,只是在听见盛知春的话后,长叹了口气。 向妈妈会意,挥手召来旁边站着的女使婆子,吩咐道:“春小娘乏了,先且拉过来赐座吧。那处血腥,可不敢让春小娘沾染,毕竟小娘还在病中。” 最后这话,是朝着盛知春说的。 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使婆子立刻走过来,左右搀扶着盛知春,将她从纸鸢身上用力拉开。 盛知春挣扎不过,看向纸鸢的眼中蓄满泪水。 纸鸢只是朝她笑着,闭眼摇了摇头。 “接着打!” 盛知春被按在圆凳上,制住手脚。 她不忍再看,却不得不听。 似乎是为了让盛知春宽心,纸鸢竟不再嚎哭,只是紧紧咬唇,硬生生扛着。 板子的重击声,院中女使的数数声,还有盛璃月点茶时茶筅的击拂声,一起入耳,盛知春几乎要当场崩溃晕死过去。 盛璃月嗤笑一声:“不是说一板子都挨不住吗,我看呐,正是皮糙肉厚,多挨几板也无妨。” 盛知春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早已变作血红。 她瞧着盛璃月的模样,突然笑起来,声音凄厉,犹如杜鹃啼血。 “主母,您如今怀胎大肚,竟还要随意打杀奴仆,当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行善吗?” 盛璃月击拂茶汤的手一顿,面目狰狞地瞪向盛知春:“你敢诋毁主母?” “妹妹不敢!”盛知春不卑不亢,“只是妹妹从不知道,侯府的规矩竟然是可以随意打杀奴婢,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盛知春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盛璃月福一福身,继续说:“天底下本就没有没做的事情硬要承担下来的说法,嫡姐若觉得纸鸢说的是假话,不如报官!至于我是不是诋毁,就请侯爷回来后再做评断吧!” 此话一出,撷月阁所有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生怕侯爷真的回来了,会拿他们开刀。 可盛璃月却一把丢掉手中的茶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盛知春,随后竟拍着手笑出声来。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盛璃月笑出了眼泪,接过向妈妈手中的帕子轻轻印掉脸上的泪痕。 “和你说过,主君早就厌弃了你,不然也不至于你从我院子里小产,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到现在。不瞒你说,自你小产以后,主君每日都会寄回家书,书上写了几句话,倒是关于你的。既然你如此思念主君,那就赏给你看看吧!向妈妈!” 向妈妈闻言,立刻走进内室。 盛知春隔着屏风依稀看到,向妈妈打开了一个梨花木箱子,又从中捧出一个玉匣来。 向妈妈捧着玉匣站在盛璃月跟前,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在玉匣上抚摸两下,发狠一般抽出玉匣中的信纸甩在盛知春脸上。 “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侯爷寄回来的家书!” 盛知春慌乱去捡,未见全貌,仅凭信件末尾的几行字,就让她如坠冰窟。 “……盛氏心机狠毒,断不能留……” 没错,是她心机狠毒,她不知廉耻,她千方百计地勾引。 盛知春脸色灰败,抓着几张信纸,形容憔悴地瘫坐在地上。 盛璃月似乎心情大好,瞥见院中行刑的人停了下来,轻蹙蛾眉扶了扶云鬓。 “向妈妈,这几个小子像是还没认清形势。不若你领了他们的身契,通通发卖了出去,省的在我跟前碍眼!” 向妈妈点头称是,黑着脸往院中一站,还没等作声,几个小厮立刻邀功似的行刑。 盛知春回过神来,一面哭泣一面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到纸鸢身边,却被身旁的几个婆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纸鸢面如金纸,一双眼睛看向她,嘴角却扯出一丝笑,像极了当年被送到她院儿里时的年少模样。 “噗”地一声,板子似乎打断了纸鸢的脊梁。 她瞳孔微颤,望向盛知春的一双眼睛慢慢失了焦点。 纸鸢的七窍缓缓有血流出,再配上她未闭的双眼,竟让行刑人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 “主母,这丫头不中用,没打几下就断气了。” 盛璃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指上新涂的蔻丹,连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那就丢出去喂狗吧。” “哦,对了。”盛璃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瞥了还被按在地上的盛知春一眼,“春小娘应该这会子也疲累了,着人送她出去吧。” 说完这话,她阖上眼睛,一双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嘴角弯起一抹笑。 盛知春挣扎无果,呆呆愣愣地任由撷月阁的婆子将她拖了出去。 同时被拖出去的,还有用草席卷成一捆的纸鸢。 她想再看纸鸢一眼,可那些人粗鲁地推开她,拖着纸鸢从小门离开了侯府。 盛知春摔在石子路上,手脚都碰破了皮 4. 第 4 章 重生 《媵妾知春(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头痛,身子也痛。 整个身体像是被车轮碾过,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连身上的亵衣也全部浸透。 盛知春猛地惊醒,冰冷的湖水漫过口鼻时的窒息感还残留着,引得她略显急促地呼吸。 还未曾回过神来,一双素手掀开床帏,一盏烛光映了进来,盛知春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姑娘,您……这是梦魇了?” 纸鸢端着烛台轻轻坐在床边,一脸关切。 盛知春愣怔地看了她半晌,倏尔落下泪来。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纸鸢的脸颊,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落下。 纸鸢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烛台,跪坐在地上轻声问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几更了?” 盛知春回过神来,抬手抹掉腮边的泪水,出口的声音中带着丝干涩。 “方才才敲过,已经五更天了。” 盛知春扭头看向窗外,东方渐白,瞧着天是要大亮了。 她满眼泪水转过身来,万分不舍地瞧着纸鸢:“好姑娘,天要亮了,你避一避吧。” 纸鸢见她哭得厉害,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一面抽噎着,一面伸手揪着盛知春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抬眼问着:“姑娘,您是不是发癔症了?都怪大娘子,非要让您没日没夜地给三姑娘赶制什么春衣!瞧瞧给您熬得……” 赶制春衣? 盛知春猛地记起,嫡母确是曾命她赶制春衣,只为了嫡姐及笄之礼。 可嫡姐不是已经嫁入侯府,怎么还要…… 盛知春眸光一闪,伸手一把抓住面前纸鸢的手臂。 指尖的触感让她终于明白过来,在她面前的并不是鬼魂,而是真正活生生的人。 “好纸鸢,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日子?” 她声音嘶哑,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仿佛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纸鸢被她用力摇晃着,一面哭一面回道:“姑娘您别吓我啊,怎么会连三姑娘的及笄礼都不记得了?马上天就要大亮了,大娘子定会着人来催……” 纸鸢的嘴还在一张一合,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可盛知春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紧紧闭上双眼,一股滔天恨意在心中肆意翻腾着。 许是上辈子还有未竟之事,老天竟让她重新活了过来,竟然还赶在了嫡姐及笄礼那日! 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断没有再像前世那般窝囊的道理。 “嘶……姑娘,姑娘?” 盛知春一双手死死掐住纸鸢的手腕,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纸鸢见她半晌无言,仰头看去时,却瞧见她紧闭双眼,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虽瞧不清神色,但不知为何,却感到一股滔天的怒意,让人不由胆寒。 听见声音,盛知春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瞥见纸鸢 5. 第 5 章 小娘 《媵妾知春(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向妈妈不请自来,站在门外趾高气扬地大声嚷嚷着。 纸鸢刚要说话,抬眼便瞥见自家姑娘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霎时噤了声。 盛知春并没说话,只是微微挑了挑蛾眉,抬手握着纸鸢伸过来的手,借力从铜镜前站起身来。 门外向妈妈等了半晌没听见回音,一张脸气胀如同猪肝。 她一面趴伏在门板上用力敲着,一面扯着嗓子高声叫道:“六姑娘,六姑娘!您还不起来么?大娘子等您的回话,您怎么这么没有规矩,竟然连大娘子的话都不听!奴婢倒要问问,虞小娘究竟是怎么教养姐儿的……” 这话还没说完,向妈妈面前的门突然拉开,险些让她站不住。 她脚下趔趄,好容易站稳,仰起头来看去,盛知春竟然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瞧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让她后背生出几分寒意。 向妈妈讪讪一笑,但很快回过神来,站稳了身子,继续颐指气使:“六姑娘既然早就听见了,何必让我老婆子这般焦急。敢问姑娘,大娘子交代的事情可办妥了?” 盛知春仍是未说话,依然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向妈妈看。 直到向妈妈低头查看自己今日是否真有不妥,她才冷不丁笑出声来。 “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娘子交代的事情,女儿无有不尽心的。” 她扭过头来看向纸鸢:“快去把昨夜绣好的春衣拿过来,莫让向妈妈等着急了。” “是。” 这番话虽说是恭敬有余,但听到向妈妈耳朵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琢磨了半晌,直到纸鸢将一摞春衣交到自己手上,也没想通问题关键,只得清了清嗓子,再次叮嘱。 “六姑娘,今日是咱们三姑娘的及笄礼,府内人多事杂,若是姑娘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尽量别往前厅去的好。” 盛知春垂下眸恭恭敬敬地点头:“向妈妈说的是。” 瞧着她那恭顺的样子同以往一般无二,向妈妈便也绝了方才的想法,只不屑地哼了一声,带着人甩手离开。 盛知春站在院中望着向妈妈远去的背影,唇角不由得扯起一抹笑,眼中恨意更甚。 嫡姐笄礼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姑娘,您没事吧?”纸鸢站在一旁,将她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担心起来。 盛知春回过神来,抬手捏了捏纸鸢的手指,安抚道:“我能有什么事。小娘应该醒了,许久未见过她,我们且去看看她吧。” 没等纸鸢反应,她抬手拢了拢衣襟,朝偏房走去。 许久未见?纸鸢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姑娘从睡醒过来便总是说些让她听不懂的话,不知是不是昨夜梦魇住,就连今天同向妈妈说话都没了往日的唯唯诺诺。 她还站在原地纠结,便听得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还不跟上?” 纸鸢回过神来,自家姑娘正站在院中回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