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潮汐》 1. 素魄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热吻月亮》 文/枝在也听 2023.12.06 九月的京城,暑热未降,灼温攀附着灿阳幕布般寸寸笼络万顷楼厦。昨天夜里又落了一阵细雨,燥湿交叠,方圆里外只余下难忍的闷热与厚重。 彼时正值月初,众多大学城也迎来新一轮开学季。 “课桌和椅子要摆整齐啊,给学弟学妹们留下好印象。” “这个横幅歪了,左边往上一些。” “是右边,右边太低啦!” “班级的名单册记得找东西压着点。” “团支,矿泉水搬过来了,别忘请我吃饭哈。” 人太多,说话音量不齐,从远处看像一场无声哑剧。 等玻璃门被推开的那一瞬,来自四面的声源从模糊变得清晰,继而混着热风霎时涌进室内。仿佛受了力,夏倾月不由得向后小退一步,愣了片刻才缓过神,轻言感慨:“好热闹啊。” 站定两秒,她又向前走,离开图书馆。 图书馆建筑风格古现代融合,也是京大的标志,离正大门不远。一路下了阶梯,夏倾月终于看清各院系的迎新全景。 靠大路两侧,同色系帐篷整齐罗列,乍一看,还挺壮观。 夏倾月边走边拿出手机,被眼前画面吸引,她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发到宿舍群,并配文—— 【今天24届学子迎新,天气很好。】 消息刚发送完,手机隐隐震了下,最先回复的是韩以:【月月骗人哇,我胳膊都被太阳晒红了/哭诉jpg.】 韩以的头像是她前不久拍写真留的一张图,火辣热裤,御姐身材,表情又搞怪,与发送的文字格外违和,也怪可爱的。 夏倾月微微抿唇轻笑,正想打字,消息又进了一条:【月月,今天的迎新就拜托你啦,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儿请你吃大餐!还有,防晒要记得多涂!】 9E45N:【知道啦,好姐妹不用客气,顺手帮忙的事情。】 回复完这个,她又跟了个萌萌的摸头表情包。 迎新任务原本是韩以要完成,但这姑娘干劲足,傍身多职,申请帮助新学子的志愿服务和学生会紧急召组撞一起了。她是学生会会长,抽不开身,志愿者工作只能另寻委托给他人。 宿舍是混寝,一共四个女生,一位玩心重,另一位忙着兼职,综合考虑,夏倾月是她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又因为自己和夏倾月不同院系的缘故,一番商量后,后者大方同意,并没有觉得什么麻烦和不妥。 同一寝室两年,韩以了解夏倾月的性格及处事,人温温柔柔的,如果请她帮忙,除了自身能力达不到的前提以外,大多数情况很少拒绝。 把手机震动调为正常铃声,也恰好看到此刻的时间点,夏倾月默默在心里算了算,回宿舍之前可以去一趟最近的食堂买些早饭,这样不至于工作的时候饿肚子。 - 生煎和粥买了相同的几份,到了214门前,夏倾月把东西全都归在左手提着,右手从帆布包里找出门卡贴上去,磁芯感应,门开。 现在刚过七点一刻,并非平常起床的时间,怕吵到舍友休息,她压下门把的动作努力放轻,几乎听不到声音。 “月月,是你吗?”东面第一张床位的帘子慢慢拉开,荀瑶睡眼惺忪,下一秒又倒下,傻傻地笑:“看我猜得多准。” 夏倾月忍不住唇角微漾,同时在她桌子上放下一杯红豆粥,“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我早上醒来去了趟洗手间,再之后就睡不着了。”荀瑶边说边下床,想起昨天晚上蹦迪到凌晨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要我说珍爱生命,还是得远离蹦迪。” 大三开学比大一开学早一周,课程安排也不满,荀瑶不是那种只爱读书的性子,相对轻松的时候就去外面逛街娱乐。昨天她惊奇发现学校附近新开了家酒吧,二话不说拽着男友去快活,玩得是潇洒,但疯过了头。 烈酒后势猛,意识混沌,睡得也不安稳。 看到红豆粥,她张开双臂抱紧夏倾月,噘着嘴撒娇:“月月对我真好,知道我胃会不舒服给我买粥暖身,谢谢姐妹。” “对了,红豆粥放糖了嘛?” “放心,无糖。”夏倾月记得她近期戒糖的小习惯,“破坏不了你的减肥计划。” 荀瑶眼前一亮,“那我这就去洗漱!” 这时,何沐恩从洗漱间走了出来,两人恰巧迎面,荀瑶笑着捏了捏小姑娘的双颊,“小沐恩,你的脸还是这么软啊。” 何沐恩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缩了下肩膀,小声咕哝:“瑶瑶,你又逗我。” 荀瑶知道她性格安静,得寸进尺又补了一记。 何沐恩的脸部温度瞬间上升,红苹果似的。 夏倾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早饭,虽然看不见,但以两年来对室友的了解就知道,荀瑶又欺负何沐恩了。 等小姑娘走近了些,她问:“恩恩,你今天还要去兼职吗?” “要的。”何沐恩的声音很轻很软,柔得像雨丝,“不过时间来得及,可以慢慢收拾。” 话落,余光注意到自己桌子上的早饭。她知道,是夏倾月带给她的,她也知道,粥里一定有糖。 不知怎的,心底深处好像有火苗复燃,火苗不盛,却很暖。 简单收拾好,和其余两人打了声招呼,离开之前,何沐恩看到门侧衣架挂了件夏倾月的防晒外套,口袋微微开着,她悄悄往里面放了两颗糖。 是她最喜欢的橙子味。 - 吃完早饭差不多要去迎新地点,走到门口,夏倾月取下外套对荀瑶说:“瑶瑶,我先走……”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还没发出声,荀瑶举手叫停了下,略显着急地在化妆盒里左翻右倒,“等等我,我也想去。” “马上马上,还差个唇釉。” 夏倾月不紧不慢地穿上外套,想不通她的临时决定,“难得没课的一天,怎么不在宿舍好好休息?” “你们都去忙了,我一个人在宿舍多无聊。”荀瑶对着镜子涂唇釉,她化妆技术不错,三两下动作一气呵成,又说:“再说了,我身为学姐,学弟学妹们需要帮助的话,我说不定还能出一份力呢。” “我怎么觉得……”夏倾月故意稍顿,拐了个弯戳穿她:“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既然被看出来了,荀瑶也不掩饰,“嘿嘿,被你发现了,多看看美女帅哥又没坏处。” “你男朋友会吃醋的。” “没事,我不告诉他。” …… 迎新工作分为两派,一部分是支撑帐篷、摆放桌椅的闲活;另一部分是负责记录新生名单的细活。大二志愿者做前者,大三志愿者则是后者。 韩以找夏倾月接班的事情提前在群里通知了,临近场地,信息工程系的几个学弟学妹们见到她们不约而同站起身,齐声喊道:“学姐好啊。” 声音倒不震耳,递往他们这边的视线却频频累加。 夏倾月选择性忽略那些集聚目光,轻点头,而后看到一位男生从后面走到前面,大抵是为自己博取些关注度,积极汇报状况:“学姐,准备工作我们都已经整理完毕,接下来要多麻烦你了。” “应该的。”她莞尔:“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一行人走后,荀瑶轻微扬眉,拉长音调“嗯”了声,意味深长的味道,“果然,美女就是美女。看到了吗?刚才最先跟你说话的男生一直盯着你,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 说着,她下巴微抬,示意夏倾月看向斜右方,“人都走老远了,还不忘回头往你这儿瞅。” 荀瑶说得没错,夏倾月抬眸时正好与那男生视线相对。 男生没想到她能看向他这边,立马转过身笑着和朋友打闹缓解尴尬,过了欲盖弥彰的半程,他又回头,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 她太漂亮了,好漂亮。 那,这么漂亮的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另一边,暂时没有新生报到,她们也不忙。 荀瑶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沿着上个话题继续说:“长得漂亮本身就是加分项,性格又好。就我们刚来的路上,有个女生跑得急,不小心把矿泉水洒了你一身,这你都不生气?” 前五分钟,两人并排在小路上走,说话谈笑的空隙,夏倾月忽然被猝不及防撞了下,对方手里的矿泉水没拧瓶盖,清水溢出,衣服大面积湿染。见状,女生手足无措说了好几声抱歉,又连忙解释缘由,表明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事情的确糟心,但夏倾月没生气,而是温声提醒女生要小心看路。女生对此深感愧疚,提出如果方便可以把衣服让她送到干洗店,等洗好后会还给她,她摆手说不用,冷静而淡定地抽出纸巾擦拭裙身。 女生的过失,夏倾月并未深究,只是说以后注意就好。 假若让荀瑶身临其境代入自己,她恐怕早发火了。 “哪有那么夸张,湿了点裙摆而已。”对于‘水洒了一身’的说辞,夏倾月觉得有点严重。一件小事罢了,也到不了愠火动戈的程度,她补充:“况且,你都说了人家是不小心,没必要生气。” “拜托,这可是你的新裙子啊。”荀瑶坐不住了,像是又想到什么,“这件裙子虽然是个国外的小众牌子,牌子小众,价位却不小众,四位数呢。” 这件裙子是她前两天陪夏倾月逛街买的。 店铺装修风格偏欧式,衣服种类不多,价格也贵,真正进去消费的人很少,可夏倾月偏偏看中了一条法式荷叶边连衣裙,找到合适的尺码试穿后,荀瑶直接真香,接连称赞实在太好看。 长裙染色纯净,通身的白,与少女似雪的皮肤极度相称,整体透出的美纯粹而圣洁,像是悬挂夜空、只可远观的素魄。 是啊,素魄。 心里复述了遍这两个字,荀瑶一手撑着头,不受控地抬起另一只手拂拭夏倾月的侧脸,而后轻移了些,指腹落在她的眼尾痣,笑得惋惜,也不怀好意,“可惜了,我真想自己是个男生,然后把你追到手,跟你谈一场恋爱。” 少女花容的蛊,荀瑶照单全收,鬼使神差地,大脑思维乱成一团线,借此坦言:“说真的,那你会不会给我个机会?” 夏倾月稍地偏身,与她对视,“你真想知道?” 空气停滞一秒。 看似问题,实则答案,荀瑶已经有了数,抢答说:“ok我知道了,你肯定会像拒绝那些人一样拒绝我。” 夏倾月眉尾微挑,客观点评:“反应力还可以。” 众所周知,夏倾月是京大设计系的公认系花,其名婉雅,倾城如月;其貌明艳而妖冶,一双狐狸眸风情万种、摄人心魂,可性格却温柔到了骨子里。 似天上月,也似镜中花。 遥望而不可及。 因颜值出众,校内众多院系时常涌现各路喜欢她的追求者,但无论那些男生再怎么花样示爱,夏倾月一贯微笑婉拒,右眼尾的红泪痣似是一抹点绛朱砂,柔中透蛊:“我现阶段没有恋爱的想法,专注学业。” 这句是拒绝时说得最多的一句。 所以,当夏倾月反问荀瑶的那一刻,后者便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话一转,又饶有意味地打趣道:“唉,我们的‘高岭之花’不愧是最难追的,大学居然不谈恋爱,你眼里怕不是只有那些枯燥无味的线条了。” 她们四个人,韩以是信息工程系,其余三人都是设计系的服装设计专业。这类专业主要研究服装方面的结构工艺,也包括外物描摹和速写,几乎每天要和线条打交道。 最近网络上挺流行一句话,夏倾月学着模板套路:“恋爱,只会成为我事业道路上的绊脚石。” “好好好。”荀瑶知道她一向清醒理智,开玩笑说了句:“那我等夏老板带飞我,以后不愁吃香喝辣。” 话刚说完,前面走来一位女生,可能是社恐类型,说话声音略小,“两位学姐好。” “你好。”夏倾月笑了下,柔和的音调让人生不出距离感,“别紧张,先坐下来填写身份信息吧。” 学妹只是看了她一眼,脸立马涨红,“好……好的。” 慢慢地,来校报到的新生渐渐成倍增多。 过了两个小时,信息工程系各专业名单册上的人大部分都来了,没剩下几个。第一张电子信息工程专业,从上至下沿着学号核对,还有…… 江辞。 奇怪,今天早上他还跟她发消息说应该九点到, 2. 竹马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之间相隔两岁的年龄差,从小到大,他一直叫她姐姐,这声姐姐她听了无数遍,不知不觉中,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也喜欢这个称呼。 可……哪里是好久不见啊,昨天下午打视频的时候明明还见过,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天他都忘了吗? 小鬼。 对视得略久,夏倾月眨了眨眼睛稍作缓解,目光往下移了些,顺势落在江辞的薄唇。就这么盯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他叫她“姐姐”之后,他微微张口好像要说什么,但又止住,没了后语。 阿辞,你是不是还有话对我说…… “咳咳。” 不容她细想,那位被江辞当场破坏计划的男同学闷咳了下,他实在受不住自己捅的尴尬篓子,潦草填写完个人信息后急忙站起身,匆匆说了句学姐再见飞速离开。 江辞扬在空中的手没了支撑,他淡然收回,面上波澜不惊,唇角微微挑起极浅的弧度。 不屑的一声轻嗤。 少年五官分明,长相极具辨识度,不夸张地说,是那种只要看了一眼便难以忘记的概念,甚至为之心动。 他笑起来好看得耀眼,带着天际日光的少年气,热而烈,同时,也束不住浑然天成的坏劲儿。 不仅野,还痞。 要命得很。 自始至终,荀瑶的视线在江辞身上没移开过。 在迎新地点连续蹲了三小时,见过的异性没有成百也有几十个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让她一眼看了就提神醒脑的,原本打算再过五分钟就撤,得亏皇天不负有心人,好不容易来个标准版帅哥,解解眼馋应该不过分。 嘴上不经大脑嘟囔一句,是夸赞:“真他妈帅。” 她的声音喃喃,咬字不太清晰,夏倾月没有听清楚她具体说的什么,轻声叫她:“瑶瑶?” 直至第三次叫她的名字,荀瑶散了的魂儿才收回来,及时敛住自己犯花痴的势头,“啊,怎么啦?” 夏倾月耐心解释了一遍,说看她刚刚无神是不是天太热导致身体不舒服,荀瑶笑着摆了摆手,话音只有她们能听到,“什么呀,我是被你弟帅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京城本地人,性格上开朗大方,做事直白果断,骨子里淌着纯正北方人的热情和慷慨,能说也会道。夸完,又临时心生一计,主动介绍:“你好啊这位弟弟,我是你姐的室友,荀瑶。” 接着开始正题,占便宜:“你可以叫我荀姐,或者瑶姐,这两个称呼哪个都可以,我无所谓的哈。怎么说我也照顾你姐两年呢,叫声姐能说得过去,对吧月月?” 荀瑶的脑袋倒在夏倾月肩膀上,不安分地贴贴,后者再度被前者的撒娇打败,友谊地宠叹:“你确定你说的主语正确吗?” “正确,特别正确!”荀瑶了解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但还是沿着她给的下坡路走,嘿笑着强调。 真是拿她没办法,而后又抬眸,与江辞四目相对。 夏倾月稍地怔愣,她仿佛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原来眼睛也可以说话。 那双眼睛很漂亮,似是炽火与清水相融的共存之地,于最深处,有野性,有桀骜,有温柔,也有……乖。 这一刻,江辞确实是乖的,他在用眼睛传达信息的方式告诉她,“你同意吗?” 周遭迎新谈笑间的说话分贝时起时落,仍在喧嚣,混杂着风声和蝉鸣,入耳,也脆耳。 但夏倾月好像听不到了,淡棕色的瞳孔只有江辞一个人。 她看向他,又想到了小时候的他们。 在云夏,几乎无人不晓夏家和江家是世交。 两位祖辈原籍皆为清溪,也是多年好友,事业方面,二人达成一致,各自创立旗下企业且逐渐拓宽规模,随时间证明,现在成功跻身全国知名上市公司前列。 根系繁衍,夏倾月和江辞是第三代。 都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只不过相隔两年,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两年,他们不像其他青梅竹马闹得同欢喜冤家般,更像是姐姐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有的时候,小尾巴调皮做错事了,他就会踉跄着跑到姐姐身后,这样,爸爸妈妈的气才会消下去一点。 小尾巴自己也承认,他很喜欢跟着姐姐。 还做过梦,说要娶姐姐,但他和姐姐都不知道。 数十年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表达的含义,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少年的真与诚不加掩饰,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按理说,荀瑶离他们两人最近,应该能隐隐察觉点什么,可此时的她处在状况外。 等待答案间,刚一抬头的那瞬,她看到夏倾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少年准确接收信号,笑了笑,这才偏头看向她,磁沉的声音融了些许喑哑,依然好听:“荀瑶姐好,我是江辞,信息工程系的大一新生。” 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荀瑶不算差。 前几秒,尽管她没收录夏倾月和江辞之间的眼神交流,但在夏倾月点头之际,她全知晓了。 表情放松,眼底的明晰跟随热温微不可察地浮上来,紧接着挑眉、轻咳、舒气。 心想这弟弟真像个小狗。 还贼听话的那种。 而后,眼前倏然多了两杯饮品,一杯暗红,一杯浅咖,外包装袋印有‘forever’的字样,英文体飘洒而不失格调。 “正好买了两杯。”江辞扯了张椅子自然坐下,细心把饮品从袋子里取出,“姐姐,你和荀瑶姐一人一杯。这么热的天外出做志愿工作,多喝点水。” 暗红色的那杯是红莓黑加仑,夏倾月在微信上给江辞推荐的。她没想到明明是推荐给他喝,结果到头来回到了自己手上。 疑惑问他:“这是我推荐你喝的,怎么给我了?” 江辞淡笑了声,回复:“你喜欢,我就买给你。” 这点江辞没骗夏倾月,他带的矿泉水确实见了底,发过消息后得知她在做志愿工作,想买点东西带给她。 如果直接问她想喝什么,我带给你,她肯定会说不用。 他太了解她。 那杯生椰拿铁送对了人,也是初次见到夏倾月室友的见面礼了。 好朋友弟弟的好意,荀瑶豁然收下,用吸管戳破白薄纸,说了些闲事儿:“这家饮品店生意挺火的,工作日的顾客不亚于周末,我和月月每次去都要排半小时的队。” 她捏着吸管顺时针方向搅动,冰块悄然碰撞,问:“今天又赶上开学,弟弟肯定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吧?” “不重要。”江辞不在意这个,“重要的是她喜欢。” 只因她的一句推荐,他也会排那么长时间为她买。 夏倾月垂下长睫,目光落在握于手中的红莓黑加仑,心率随之放缓。 又想到微信消息,他说自己口渴,弯身拿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江辞,“阿辞,你喝这个……” 音消,微怔。 同分同秒间,江辞并没有拿她递给他的,像是一开始定准了目标,胳膊一越,她左手边的矿泉水换了主人。 矿泉水被“劫走”得光明正大,当事人倒也没察觉哪里不对,仿佛这瓶水就应该印下他的名字。打开瓶盖,江辞气定神闲地喝了几口,而后将瓶盖重新归位,随和道:“不用,我喝这个就行。” 夏倾月顿了顿,最终没能阻止,“这是我喝过的水啊。” “嗯?”轻地一声反问,听起来更像故意的,了然后,他的声线愈显云淡风轻,“我没想那么多,这不口渴么。” 桌面上只有一瓶矿泉水,在夏倾月左侧。 在此之前,荀瑶喝完了一瓶,留下的空瓶子卡在了桌子抽屉里,还没扔。 “那我再去买新的给你。” “这里还有好多呢,不用买。”她叫住他。 他又坐下来,刚才类似喝错水的事情也在小时候发生过,好整以暇地就事论事:“姐姐,以前我们吃同一块饼干、喝同一瓶水,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长大了嘛。” “我懂了。”最后一个字被江辞有意延长一秒钟,概念也被他偷换,“所以你开始嫌弃我了?” 夏倾月差点被他绕进去,无奈笑着:“我没有。” 他不听:“反驳无效。” 她又笑:“真没有。” 作为观众的荀瑶看得起劲,开始没插话,实在忍不住了才破功,“哎呀好啦,你们这对姐弟真有趣。” 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姐弟一般都姓氏相同,好奇心按耐不了,“诶月月,和你同一个宿舍两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亲弟弟?你也没说过啊。” 夏倾月是家里的独女,当然没有亲弟弟。目前为止,原来荀瑶以为他们是亲姐弟关系。 她开口解释:“阿辞是我竹马,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什、什么?! 竹马! 关键还是个弟弟! 大致理一下,荀瑶想起来了。 昨天下午她们出了趟校门,夏倾月和某个异性打电话聊了一个小时,问起是谁,对方说是一起长大的竹马,明天来京大报到。当时没看到脸,只闻其声,那时候她就笃定无疑是个大帅哥。 如今见了面,长相堪称是神颜级别。 其实,夏倾月说过自己有个弟弟,虽不是亲弟弟,也胜似亲弟弟。但荀瑶玩性大,忘性也大,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现在连自己交了几任男朋友都不知道。 荀瑶表情惊讶,江辞看在眼里,他弯了弯唇,一边填写表格,一边接过话,“不像吗?我以为荀瑶姐早就知道了。” “比起青梅竹马,你们更像亲姐弟。”荀瑶看了看他们两人,总结道:“都有一个共同点——颜值没得说。” 听闻前半句,江辞微地止停。 亲姐弟吗…… 要完善的个人信息没多少,少年填好后放下中性笔。 因此动作,白T领口小幅度下陷了些,刚好露出锁骨的分明,似弦的直,特别性感。 而更引人注意的是——他右侧锁骨尖的一点红痣,小小的一颗,如极致玲珑的火欧泊,颜色绯,却不艳,仿佛凝拢凡尘世俗危险又无法抗拒的奢糜,勾人探知,典型的欲望象征。 这颗红痣,真的很会长位置。 等等,红痣…… 意识深处像是无端生出一根细线,倏地拉紧。 视线再度偏向夏倾月,荀瑶呼吸慢半拍,抿了抿唇,内心直言不讳地感慨:拜托,抛开姓氏,说不是亲姐弟应该没人相信吧,痣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说真的,她好想吼出来。 “我写好了。”江辞出声。 思想被打断。 夏倾月接过,将已然写好的表格整理妥当,顺着专业人员名单一个一个往下数,也告知江辞:“阿辞,我还要在这里迎新,就不能陪着你逛校园了。校园手册新生们都有,上面京大每处地点标注也十分清晰,你应该不会迷路的。” 江辞点头,话却一转:“我没说现在逛校园。” 夏倾月为他指明路线:“那可以先去宿舍收拾下东西,天气热,好好吹凉休息一下。” 行李提前邮寄到京大,收拾的话得先去快递站签收,江辞不想顶着大太阳当搬运工,他忽视掉这个想法,单手撑着下颌,应道:“是啊,天气热,我自己回宿舍吹凉风享受,丢下你在这受苦,那我可太没良心了。” “有什么忙我也能帮帮。”他摸了摸鼻尖,略显可怜地道出事实:“而且,我有点生病,短时间不能吹凉风。” 嗓音比昨天哑。 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察觉出来。 “怎么回事?”夏倾月试了试江辞额头的温度,不热,她放下心,“还好没发烧。” 江辞简单阐述了下事情经过:“昨天晚上着了凉,头疼得厉害,早上吃过药已经好很多了,别担心。” “没事的,安啦。”荀瑶安慰她,“弟弟在这正好可以帮忙嘛。在宿舍多没意思,就应该看看外面的风景。” 说的也是,等迎新结束,她想和他好好逛逛。 电子信 3. 天降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出场声势夺人瞩目,再加上谢小少爷越人非凡的样貌及天生‘京圈贵公子’的称号,正门迎新大道前来赏人的同学只增不减。 甚至越来越多,愈发不可控的趋势。 谢澈早就习惯了这种小场面,没管旁人脸上各异的表情,径直走到信息工程系的迎新处,扯了把凳子落座。 豪门世家金钱用度无限制,小少爷一身上下的名牌印证了此理。衣服是今年Ferragamo春夏最新推出的国潮系列的白色休闲套装,脚下踩着LouisVuitton与赛车联名的限量款运动鞋,就连悬在锁骨下方的那条戒指项链都是典藏版的非卖品。 不言而喻的贵族气息。 他是狂,但并非那种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狂,也知晓礼节与尊重,桀骜中懒拽更显:“学姐们好,报个到。” 最初本着摸鱼的荀瑶很想矜持来着,却还是被眼前少年的盛颜击败,一把揽过夏倾月的工作,“个人信息表在这儿,写错字了也没事,还有新的。” 看荀瑶这么积极主动,夏倾月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她这“颜控小瑶”的外号不算白来。 各院系的迎新帐篷隔了些距离,离得不远,他人看到京城太子爷谢澈,鼻子下面的嘴自然闲不住,谈论一些自己知道的,有的关乎情感,有的关乎成绩。 都说小少爷感情上虽然不走真心,可学业上毕竟在今年京城高考排名中拔得头筹。他人也说,和谢澈并排而坐的那个少年,叫江辞,是清溪省排位首榜的状元。 且意味着,两人齐名。 话音飘进耳里,写了没几个字,谢澈偏头看了看江辞,问得随性:“你是江辞?哪个专业的?” 正常语气,没有敌意,江辞回得寻常:“跟你一样,电子信息工程。” 谢澈了然:“一个班的啊。” 末了,又说了句:“真有缘分,还是一个宿舍的。” 江辞的个人信息表在他们这个专业最上方,谢澈写好后放上去之际,看清了前者的宿舍号,都是314。 正当他想说什么,一道女声叫了夏倾月的名字—— “月月——” 是韩以。 大概是刚开完会赶过来,急匆匆的。她一路小跑到帐篷下面,跑得累了差点喘不上气,胳膊一伸挽着夏倾月,“我来接班啦。” 也没忘记跟姐妹们吐槽:“开会真是太费时间了,几个人想法不统一协商了半天,看来领头羊确实不那么好当。” 夏倾月问:“那处理得怎么样?” 韩以做wink:“当然没问题啊。” 这一小片区域,对韩以来说,除了夏倾月和荀瑶是熟悉面孔,余下两位少年她一面也没见过。无须女生们引荐,男生们自觉介绍自己,她也就知道了脖颈间戴有月亮项链的是江辞,戒指项链的是谢澈。 江辞和谢澈,长得都帅,名字也好听,只不过韩以不经意与谢澈对视了下,瞳孔微扩,心跳加快。 她好像……一见钟情了。 哪怕再不起眼的变化,终究逃不过感情高手荀瑶的法眼。她最先感知出韩以的不同,当机立断拉着人后退了几步说悄悄话,音量压得极低—— 荀瑶:“以姐,你不会看上谢澈了吧?” 韩以:“靠,我表现这么明显吗?” 荀瑶:“还好没流口水。不过我得事先告诉你,谢澈谈过很多个女朋友,小小年纪就特别浪,你要想清楚。” 韩以:“你怎么对他了解那么多?” 荀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浪啊。” 韩以:“你太小看我了,恋爱嘛,谈谈而已,我不会上心的。而且我挺好奇姐弟恋谈起来是什么感受,追到了就谈,追不到就换下一个,我看得开啦。” 荀瑶:“……” 被韩以“威逼利诱”要她当一回僚机,荀瑶神色恢复如常,演起了戏:“以姐,这都快中午了你才来,月月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不得请吃饭嘛?” “是是是,见者有份。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我请客,就当是聚餐了。”两年的默契不是白培养,韩以听懂了话中话,恰好手机“叮”了一声,她查看,“刚才导员发消息通知一部分新生请了假。” 和桌面上待核对的表格一一对应,没漏人,这才放下心。 “月月,我最感谢的还是你。”韩以开心地笑,问夏倾月的意见:“你想去哪家餐厅?我来预定。” 夏倾月还没说话,谢澈先说:“只吃饭多没意思。去不去酒吧?我请。” 众人皆顿。 默了片刻,江辞委婉拒绝,嗓音依旧发哑:“我就不了,这两天感冒喝不了酒,你们玩得开心。” 韩以挽着夏倾月的胳膊,期待地问:“那我们一起去吧?迎新这么久好好放松一下。” 酒吧这个地方,夏倾月本身不怎么去,人多酒杂,脂粉味道重,去过几次也只是把喝醉了的荀瑶带回宿舍。江辞不想去,她也不想去,“不用啦,今天第一天开学,我想和阿辞在校园里面到处转转,你们去就好。” 闻言,江辞眉尾一动,保持沉默。 韩以一脸惋惜,从头到尾想了想也理解夏倾月的决定。小竹马刚到京大第一天,又生了病,身为姐姐丢下他一个人不管,实在不忍心。 最后也只能作罢,说这顿大餐放着下次请。 打过招呼后,三人便乘车离开了京大。 - 离开迎新地点,夏倾月和江辞一起漫步校园。 时值中午,太阳正烈,连同空气里的气息都混着燥热。 他们就这样往前走,没有明确目的地。 夏倾月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而江辞趁着她不注意,脚步故意放缓,向后退了半步。 她没有发觉。 炙热阳光穿透枝桠细缝,于地面上印下斑驳晃晃的叶影,与叶影重叠的,是她和他的影子。 起初,影子之间横亘些距离,慢慢又变为虚挨着,仅差毫厘。 微信上,韩以给夏倾月发了好几条消息,她逐一读完,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地回,有条不紊。 走了没几步,又顿住,终于发觉身边少了一个人。 他去哪了? 夏倾月倏尔转身,着急叫他的名字:“阿辞……” 然后就顺势撞见江辞像被施了魔法定在原地的样子,他的手轻微扬着,神色也有点不自然,大抵被她忽然叫他惊到了。 她摸不清楚状况,也知道现在不该笑,可对他总是忍不住,“你在干什么?我看你没在我身边,还以为你没跟上迷路了。” 江辞“啊”了声,手攀上后颈,状似无意地说:“我就是想和姐姐比个身高,但又不能当着你的面,本想着偷偷的,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两人的身高方面,初一是个临界值——在此之前,夏倾月高于江辞;在此之后,江辞高于夏倾月。 忽然有种身边弟弟一下子长大了的感觉。 “我们的身高差一直是15,近两年没变过。”夏倾月信以为真。 江辞纠正:“不对,我现在身高186,不 4. 哄人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身高上,江辞压顾鹤一寸。 他们对立站着,前者看后者的时候,深褐的眸子掠过或少敌意。而后者仿佛看不穿,亦或是继续选择披着面孔伪装自己,听过他给的答案,唇角微微上扬,但不是开心,更像不想引燃冲突的表面客套。 顾鹤退了一步:“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多问。” 想必江辞误会了顾鹤是不怀好意的人,夏倾月跟他解释,手心下意识覆在他腕间,“阿辞,我和顾鹤是一个专业的同班同学。” 手腕那处有她的温度,江辞心跳顿了瞬,“嗯,知道了。” 通过相互介绍,顾鹤也的确是夏倾月所说的那样,两人同届同系。他的那个问题,也侧面回答了他。 是弟弟,不是男朋友。 三人碰了面,顾鹤提议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拼个桌一起吃饭,刚好也有事情找夏倾月商量一下。在找到位子坐下之前,顾鹤想和夏倾月并排坐,等夏倾月落座后,江辞眼明手快地往一旁桌上放了瓶矿泉水——是他劫走她的那瓶。 力度稍微大了点,瓶里的水受力上下翻倒,像汹涌倾覆的海,撞击瓶身炸开蔟簇水花,又逐渐平息。 直至水面抚缓,江辞才开了口,一如以往的不大正经:“不好意思啊学长,我吃饭的时候要坐姐姐旁边,这个习惯从小形成的,改不了。” “你还是再找个位置吧。” 顾鹤感觉自己好像被冷不丁地噎了下,卡在喉咙里的话进退两难,觉得说什么都不在理。 “阿辞确实有这个习惯。”关键时刻,夏倾月和江辞站一边,也是陈述事实,但不能让顾鹤为难,“对面也有位置,可以坐那里。” 最后,江辞坐在了她的右边,顾鹤坐在对面。 本以为小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事实不然。 得知夏倾月今天帮忙迎新,顾鹤以关心同学的名义问了几个问题,第一个—— 顾鹤:“迎新怎么样?还顺利……” 话说了一半,江辞倏然偏向夏倾月,用公筷夹走了菜品上的葱花,“姐姐,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葱。” 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他知晓,跟了句:“抱歉啊。” 第二个—— 顾鹤:“最近天气比较热,注意不要晒伤……” 江辞继续道:“姐姐,这个菜凉了,口感不太好。” 同样跟了句:“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两个问题都是问夏倾月,却因为江辞的打断没了后续。 顾鹤的性格很好,是和夏倾月一样温柔类型的,不会轻易发脾气。在尽管被打断两次对话的情况下,他在思考还要不要问夏倾月第三个问题,或者和她说商量的那件事情。 夏倾月了解江辞,类似刚才“让当事人先跳个坑再反过来给颗甜枣”的模式,他小时候没少跟母亲苏若霓耍心眼。 初中有段时期学习不太理想,到了给家里面报成绩,他会先说我语文英语考得很差,但数学物理都是满分。苏若霓最先开始是比较生气的,可又听到后面报的分数,涌在心间蓄势待发的火生生给灭了。 这小子心眼多,也就只有他姐姐能治得了他。 再说现在,虽然江辞中间插了话,毕竟也道了歉,一次两次算了就算了,不能任由着他肆意妄为。夏倾月把自己选的热菜端给他,说是嘱咐,然而更像哄人:“好好吃饭,病要早点养好。” 迟疑一秒,江辞点了点头。 以顾鹤的视角看,他们不是亲姐弟,相处起来却不比亲姐弟输几分。 这一点,他败在了起跑线。 男生出神时,夏倾月曲起指节在木桌上敲了两下:“顾鹤?你不是有事情和我商量吗?” 听到声落,顾鹤回神,尽量掩盖自己出神的真正原因,“差点忘记了。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就是开学典礼主持人出场的次序做出了稍微调整。” 京大作为国家教育部双一流重点大学,每届开学典礼会在九月上旬如期举行,且规模盛观宏大,准备工作早在前几天已经开始。 主持人的名额有两位,最初,夏倾月本着试试的心态报了名,参加大型活动多少可以锻炼勇气、积攒经验,没选中就当重在参与。一系列层层筛选过后,女主持的待定名额留给了夏倾月和另一名女生。经议定,选拔的学长学姐都认为夏倾月面相绝、仪态佳,各项综合测评是最优,顺势而为,也就成了开学典礼的女主持,而顾鹤便是男主持。 今天上午学生会紧急召组讨论的事情就包括这个。 调整不大,原来是男女主持一同介绍表演节目,说辞轮流,考虑到这样浪费时间,所以分隔开,改成一节目一主持介绍。 来食堂前,韩以发微信和夏倾月说明了这件事,她回复说好。顾鹤以为她不知道,又跟她说了一遍。 简单说完,他总结话语:“就是这个样子。” 她说:“我知道的,以以不久前告诉我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都是同班同学,不用这么客气。” 江辞虽答应了夏倾月要好好吃饭,意识却心不在焉。话题重心转移到新生开学典礼,他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开口:“姐姐,你是主持人,需不需要排练?” 后半句话像是转动枷锁的钥匙,夏倾月忽然想到了这一茬,“对,今天下午还有场排练,刚刚想起来。” 顾鹤看着她,笑意缓缓:“别着急,还是之前的三点钟,吃完饭再过去也不迟。” 夏倾月“嗯”了声:“幸亏今天没课,有课的时候赶过去真的来不及。” 顾鹤适时开玩笑:“看来你已经形成生物钟了。” 夏倾月被逗乐:“我觉得也是,还好阿辞提醒了我。” 一时间,江辞融不进去两人聊天的氛围,一旁的他像极了透明人,只能凭吃饭缓解自己没人说话的尴尬。 下一秒,他齿间相抵很重地磨了下。 一声引耳的“咯嘣”。 …… 排练完回到宿舍,白昼已被夜色驱赶。 宿舍里只有夏倾月自己。 荀瑶和韩以跟着谢澈去了酒吧享乐,还没回来;何沐恩应该还在兼职,今天是周二,轮到她值晚班。 夏倾月把帆布包挂在自己位置的椅背上,不知道怎么,带子突然一斜,包里薄薄一小沓的主持稿正入她眼。A4纸上的黑字密密麻麻,布其下方的红字标注有些格格不入,也突兀,是顾鹤帮她画出来的。 主持稿需要全篇背诵,遇到生疏、拗口的词可以简译以助理解,说这样读着语言更流畅,也能加强记忆。 一天不曾闲着,倦怠悄无声息坠满她的肩膀,推开阳台门,夏倾月找了个地方吹风。 整个下午都在排练,手机开了免打扰,关闭后,一大堆消息火燎般地相继疯长,尤为宿舍群里的最多,大部分是荀瑶和韩以拍的短视频。 视频里灯光昏昧诡谲,人影错乱,众多男女起哄的欢笑声不断高涨,气氛燥动甚热酒。 内容无差,夏倾月只点开其中之一大致看了下,退出去前刚好收到她们发的消息。先是韩以的语音条:“啊啊啊月月,你没来简直太可惜了!这儿的帅哥一抓一大把,你来了要是有看上的,我第一个给你牵红线!” 接着是荀瑶的语音条:“以姐说得没错!恩恩这小姑娘肯定还在兼职,如果可以的话把她也拉过来。” “打住,你可别把恩恩带坏,要不然我跟你急 5. 败阵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出了宿舍楼。 距离门口不远处的红叶树下,夏倾月站在那里。 少女仍是一袭白裙,背影薄瘦,裙边遇风荡起层层涟漪,安静得像幅画。许是被她的美所吸引,草地上正在觅食的一只野鸽点着小碎步向她移近,她注意到后,蹲下,鸽子领悟着跳进她的手心。 江辞没动,静静地看。 夜已渐深,暮色也愈发纯。风稍微大了些,拨乱了她的齐肩短发,丝丝缕缕垂落在脸侧。 下一瞬,他叫了她一声:“姐姐——” 夏倾月循声看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野鸽快速扑闪着双翼飞走了。手心少了温度,本该空一分的心脏并未收录指令,相反的,夹杂着细密心安无限填入。 脉搏跳动,一拍,又一拍。 “想什么呢?”江辞来到她身边,也蹲下,和她平视,笑意含了些许勾人的细碎,“是不是我吓跑了你手里的鸽子,这会儿在组织语言怎么谴责我?” 不对,猜错了。 夏倾月迎上江辞的目光,他的眼睛仍是清澈的。回答问题,却没有按照心里想的说出来,“是啊,我还想多跟它说说话,你说怎么办?” “简单,它没陪你说的话,我来陪你说。”看到她站起身,江辞也跟着站起来。而后,褐眸偏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就是,我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你和我说话……会不会觉得腻?” 青梅竹马相处的这十几年光阴,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其中包括和对方分享生活中发生的趣事、遇到烦心事的倾诉,以及处在消极情绪中对彼此的依靠。高兴的,伤心的,难忘的,不舍的等等很多不同的心情,她和他都会第一时间感知到,在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在她或他身边。 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问了?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夏倾月看着他,没说话。 不得不承认,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 少年眸底的期待渐渐被了然后的黯淡替代,他喉结微动,想试着用轻松的语气略过话题,终究败了。说出的每个字都顿了一下,语速慢慢的,让人听了不禁萌生想要抱他的冲动:“那在你面前,我少说话,不说话也行。” 弦月悬天,银光散射飘落,像无瑕流动的瀑。 伪装不了自己的情绪,夏倾月轻叹,迈步走向江辞,月光恰好定在她的直肩休憩,“我真的好奇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如果我和你说话觉得腻,我们遇见了我就会不理你,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这样过?” “没……”她每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说话也不顺了。理没占着,干脆捞出中午吃饭的事情充立挡箭牌,“其实也有,今天中午你和顾鹤说话,我在一旁当了五分钟的透明人。” 时间记得挺清楚。 耳边发丝被微风吹动,她伸手挽了下,“我们是在讨论排练的事情。仔细想想,也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那我跟你说声抱歉,但绝对不是因为不想和你说话。” “我知道。”他笑了,“跟你说着玩儿的,我又不是小气鬼,一个小事情记那么久。” 那个问题,夏倾月再次回答了一遍:“你不要瞎想。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你说话永远不会觉得腻。” 江辞怔了下,又一笑:“我当然相信你。” 到底没忘记正事,羽毛球拍交给他之手,她说:“平时你最爱惜它,怎么关键时刻把它忘家里了?” 放在口袋里的左手蓦然收紧,他右手摸了摸后颈,“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误以为装进行李箱了,打开一看却没有。” 这并非实话,“罪魁祸首”是他口袋里的橙色盒子。 当时销售顾问给他打电话需要去店里取东西,回来的时候时间匆匆,快赶不上车,一时心急就给忘了。下午收拾行李才发现没带这拍子,加之生了病,头又疼,懒得管那么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视线落在那羽毛球拍,夏倾月稍地思量。 她知道,所有的运动项目里,江辞喜欢打羽毛球。 原本打算迎新结束,她想带着他认认图书馆、科技馆、体育馆之类的建筑地点,中途不巧又赶上排练。他没说什么生气的话,只说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宿舍休息,也让她好好排练,等开学典礼那天他会在观众席为她拍好看的照片。 “阿辞。”她叫他。 “嗯?怎么了?”他应声。 夏倾月看着他的眼睛,“明天没有排练,下午也没有课,我们一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说好要带你认识一下校园的,时间却错开了。” 想不到她会提这么直白的“条件”,江辞心率倏地一降,险些砸乱他的呼吸,“我担心……” 她打断,“你知道,我球技不差。” 他总没有理由拒绝她,“好,我等你。”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将近九点。 夏倾月说这个点自己是时候回宿舍,江辞想要送她,她拒绝了,“这里到女生宿舍没多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嗯”了声,左手力度收得更紧,仿佛在克制什么。 慢慢地,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回眸,看到他还在站在原地,微笑着扬起胳膊挥手再见。 那个笑容像清风,似璨阳,真的漂亮。 “等一下。” 跑向她的时候,连同他的心情都雀跃,唇边右侧的梨涡缓缓透出来,浅浅的一记,如净水滴泉,“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要不要打开看看?” 手心静静躺着个小盒子,夏倾月有点好奇,“给我的?” 江辞的表情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字,“对啊,我特地为你选的。看到它我就感觉很适合你,你戴上肯定会特别好看。” 打开盒子,是一款蝴蝶结头饰,Hermes经常断货的那款藏书章系列Grenelle发夹,主调颜色是蓝色,它也有个极致好听的名字——基克拉泽斯蓝。 材质是真丝面料,只是相触便觉得软得像云。 “放心吧,这是我用自己打比赛赢来的奖金买的。”江辞怕夏倾月拒绝,又找了个理由,“你的头发落下来会阻碍视线,用发夹固定可能会好些。” 夏倾月是想拒绝的,但他先发制人:“这是我的心意,你难道要拒绝吗?” 既是心意,她也不多做推辞,对他道谢:“那我收下,谢谢阿辞。” “我帮你戴一下吧,看看效果?” “嗯。” 发夹别在夏倾月的右耳上方,江辞点头,觉得自己眼光还在线,“很好看,而且,很配你的裙子。” 夏倾月说这条裙子是前两天新买的,百搭纯色,她很喜欢,也很喜欢他送的发夹。 他听着,重点放在了第一个——裙子是新买的。 江辞轻飘飘地“哦”了声,而后点了几下太阳穴,手臂遮挡了他的表情,她看不到。夏倾月不懂他的反常,关切地问:“是头又疼了吗?” “嗯。”少年这话听起来似真,又不真,“下来前吃了药,特别苦,再也不想吃苦的药了。” 偶然发现口袋里藏了两颗糖,夏倾月看了包装便知道,是何沐恩给她的。早上兼职之前跟她打了招呼,或许,是那个时候把糖放进了她的口袋。 安静的小姑娘。 撕开包装纸,正想把糖递给江辞,只见他低身,咬走了她手里那颗橙子味的糖。 他身上的山泉气息浅淡清冽,融入风里,浸染她的意识。夏倾月双唇微微翕张,顿了下,捏着包装纸的指尖不自觉稍一用力,继而往后退了分毫,恰好碰到江辞的侧脸。 不是似有若无,是真真切切的实感。 第一反应不是其他的,而是——他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她还没缓过神。 默了两秒,夏倾月视线低坠,江辞刚好直起身。 她又抬头,长睫隐约颤动两下,看向他。 “挺甜的。”橙子的糖分溢满喉腔,江辞夸赞了句,可这个味道并不是他心里所念的,“但你不是喜欢清茶味的糖吗?怎么换成了甜橙?” 两个问题,夏倾月先后回答:“是啊。甜橙味道的是恩恩给我的。” 好像没解释清楚,她补充:“恩恩是我另一个室友。” 又聊了两句,江辞目送夏倾月离开。 这次,她是真的离开了。 身边虽没有她的温度,回忆了下…… 刚才她拆开糖果包装纸的时候,他倾身靠近她,咬走了那颗糖。即使靠近,但他的分寸把控很好,没有碰到,她的指尖和他脸侧的皮肤触碰的那下,是真的不小心。 如何形容那一触即离的感觉? 大概,像久旱之后、润泽覆万物的雨,经春风而拢,溪涨潮生,波澜洪泛。 “怦。” “怦。” “怦。”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震动得厉害,与脉搏共鸣,快要烧起来,逐渐升温、沸腾。 少年单抬起手遮住眼睛,那只手细而长,隔绝了皎白月光,却怎么也抵挡不了悄然攀升 6. 腰线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顾鹤说的‘大家’是这次开学典礼所有的排练者,包括主持人、朗诵者、歌者和舞者。一起排练了有段时间,时不时聊几句就相互认识了,相处气氛也挺好的,比较轻松。 既然组织大家一起聚餐,理应要去,可她已经答应了江辞约好打球,不能出尔反尔。 手机屏幕的亮度堪堪黯淡,在黑屏的前一秒,夏倾月点了下,光落进她的淡棕双眸,最深处似是隐匿了银河。 9E45N:【不好意思,我明天下午约了人,聚餐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发送之后,没过多长时间,聊天框最顶端的备注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个提示反反复复,在‘顾鹤’和‘输入中’之间来回跳转,一分钟过去,也没等到回音。 其实不回复也没什么,他看到了信息就行。 这样想着,顾鹤回了她:【好,那有机会下次再约。】 - 翌日。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程结束,阶梯教室的大部分学生蠢蠢欲动,但台上的教授还没发令,谁都没敢走。 中间排的荀瑶趴在桌上和韩以窃窃私语:“完了,邹姐又拖了堂,肯定又要说手机不开静音的事情了。” 信息工程系这个点没课,韩以跟着她们来玩,来了几次便了解到这个老师的上课秩序,点头默认,“邹姐上课的时候听不得手机响,之前就说好几次,还是有同学犯。” 邹姐全名不叫邹姐,看她的同事都这样叫,学生们私下也这样叫这个称呼。她在京大任教久远,资历不浅,是设计系知名博学的老教授,众多师生都对她敬而畏之。 烦闹,喜静,这是她上课的原则,凡是打破了便会托十分钟的堂,外加留个设计作业。 这节课,在明知规矩的前提下,依然有个别学生当特例,她一直压着火气忍到了现在。 “我不管你们在别的老师那里上课是怎样的秩序,但在我的课堂,不能出现一点手机的声响。”邹莲的语气并不威严,说出来却威严性不减,“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台下大多面孔讪讪,没人敢说话。 “那还是老样子,作业不能少。” 女人摁下激光笔,荧幕映射的PPT瞬间变面,尽职告知学生此项作业的重要性:“在这个专业学了两年,也该让你们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了。这次作业和以往不太一样,会作为课题实践计入期末总成绩,占比百分之十,都要认真对待。” 她细化具体内容:“假如你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你会以什么样的灵感理念设计出什么样的服装产品,创意、构造、选材等等这些都需要细细打磨。两周时间,借助服装CAD完成你们的作业,两周后,每个人按顺序到讲台上一一展示,完不成的同学后果自负啊。” 语毕,又是一阵无声叹息。 十分钟也到了,邹莲收拾好教案,拔下U盘,“下课。” 人离开教室,抱怨声冲破限制:“天,这要怎么想啊?” “一点思路都没有呜呜,这两周注定好过不了。” “灵感枯竭,先吃饭再说吧……” 荀瑶倒在韩以的背上,食指有一圈没一圈地兜着钥匙链,“邹姐太可怕了,就这个作业,别说两周,给我一个月恐怕都完成不了。” 只能临时抱佛脚,对夏倾月撒娇扮可怜:“月月,我要是卡着了,还得麻烦你帮我指点迷津,拜托拜托……” 她们这个班,夏倾月时常占据成绩单的第一名。她人美、心善、又温柔,很多人遇到难题解答不出来便向她请教。 只一个女生除外。 夏倾月表示没问题,但自己的创意还是得自己想,她只能顺着你提供的思路指出有无问题所在。 荀瑶连忙应了好几声,韩以双手抱胸嘲笑她头再点下去会更傻,两个人追着闹了会儿,何沐恩跟在后面轻轻一笑,和平常一样安静。 - 几人分了路,只有夏倾月吃完午饭回宿舍换了衣服。 到达体育馆,她推开门,在专属羽毛球的几块场地来回张望着。 馆内场地阔大,巨型盒子似的,有空锻炼的人不少。望了几圈也没找到江辞,倒是江辞先找到了她,少年身子在她侧方稍斜,给出提醒:“在这儿呢。” 他的声音贯入她的听力系统,夏倾月回眸,心里想他没变太多,还和小时候一样爱跟她玩捉迷藏,“差点没找到你。” 一片靠近角落的场地没人,他们朝那边走。 “感冒怎么样,完全好了吗?”她担心不过,问他。 自带的羽毛球拍躺在某处地面,江辞往前走了几步,脚碰到拍柄向上带力,球拍直线一升,他熟稔握住,“想到今天我们一块儿打球,我期待了好长时间,感冒也很识相,自然就好了。” 逻辑前后不搭,夏倾月眼睛弯了弯:“那说好,老规矩,不能让着。” 江辞未言,很轻地笑了下。 体育馆里面有专门的器材存放处,羽毛球拍颜色各异斑斓,夏倾月挑了一副和自己衣服同色的赤红,又拿了两三个球,递给了江辞一个,“第一局,你来发球吧。” 接住球,他应道:“行。” 想着只打球未免单调了些,没有赌注砝码的加持,隐隐少了些动力。江辞和夏倾月商量附加值:“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我们三局两胜,你赢了我,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什么都可以。” 夏倾月觉得他没说完:“那我输给你呢?” 简单的六个字,音如轻羽,反而在少年心尖上重重一击。 他顿了一秒,好像周遭的世界濒临停滞。 那我输给你呢? 耳边微风浮动,悄悄带给他一句话,但江辞的反骨劲儿上来了,笑意散漫使得肩膀微颤着,偏偏选了个欠揍且违心的答案:“姐姐,看来你已经提前预知到比赛结果了。” 他将拍柄抵在地面转了转,骄矜中也有随性,最让人生不起来气,“所以我说,你要想办法赢我,别让自己输。” 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心怀鸿鹄之志。 因为足够优秀,也足够狂,足够心高,不拘泥于平庸和束缚,掌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资本,既然下定决心认准了某件事,就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那股傲全然渗透他的骨骼,胜炽火,不灭、滚烫。 夏倾月莞尔。 她知道,他是普度盛华的太阳,更是胜者。 “好,那么——”少女走到一端的场地,娴熟运了下拍,“游戏现在开始。” 论实力,夏倾月是比不上江辞的,可她有着不轻易服输的毅力。不管是在小方面还是大事情,她的执着与清醒总会让别人对她刮目相看。 高二,她对羽毛球这项运动产生了兴趣,江辞打球打得好,于是,他就手把手地教她。一些关于如何打好羽毛球的技巧经过不断练习,也渐渐退掉了最初接触时的生涩,甚至,她偶尔可以击败他的突破点。 比如—— 江辞首次发球会下意识抛得很高,让对手误以为他想用头顶杀球的招式,其实他是想等球落下来打个远程。 果然和想的无差,羽毛球受力沿着至高点升起又降下,球落入自己区域的那一刻,她后退几余步接住球,而后击回去,球再度回旋此场地,夏倾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左手握紧球拍,并步后撤,起跳,继而侧身加充分转体,腰部得以发力,球和网拍迎面相撞,紧接着,白色小球越过网面径自击向前发球线后方。 “啪”的一声,球触地,正手杀球。 不出三招制敌! 江辞本想前移防守,反应过来的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机。 “第一局,我赢了。” 挥拍弄乱了头发,额前垂了几缕阻碍视线,夏倾月没挽,而是抬手轻轻向后拨碎发,虽凌乱,却未 7. 赌注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江辞离开体育馆后,那片场地只剩夏倾月自己,一个人也对打不了,她索性就拿着拍独自颠球。 一下,两下,三下,像时钟跳动的步数。 前面颠球颠得还不错,球随着重力降下来的线很直,进行到不知是十几还是几十,夏倾月手腕往外偏了些,羽毛球借势磕到拍框抛物线般惯性下滑,砸弹在地面,落得有点远。 可能是力度没把握好,她打算捡起球重来一次。刚移步,视野所及多了一个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澈。 看着对方弯腰把球收在手里,左右侧了下,无声打量,没有要给她的意思。 夏倾月继续向前走,谢澈也说了话:“学姐,一个人颠球太无聊了,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打几场。” 前提是你同意,不同意当我没说,挺有绅士风度。 没弄明白他为什么想和她一起打球,但到底说,相互认识,又是校友,好像找不出理由拒绝。 “可以。”夏倾月答应了。 “那最简单的规则,三局两胜。”谢澈说。 他拿了个球拍在一方区域站定,准备发球,动作堪比运动员的标准。 见此,夏倾月唇线轻抿,心情有点复杂,谈不上乱。 说实话,谢澈没想到她能答应他,想着还真来对了地方,碰见了熟人。 他上午和朋友约了郊外赛车,几圈比试后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没了兴趣,打过招呼后先走一步,可朋友带来的几个妹子偏缠着他、挡他的路,走是走了,为了图清净就回了学校。闲逛期间进了体育馆,大致扫了眼各个场地的人都结伴而行,唯独一个女生落了单,走近看,原来认识。 提出一起打球的想法倒没什么目的,单纯打发时间,正好也有几周没练球了,顺顺手。 “你在乎输赢吗?”谢澈忽然问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羽毛球方面我应该比你专业,公平起见,我让你几个球。” 男女力量差距有别,只看他的准备动作,她便知道他们的水平并不在同一维度,他这么说,也是照顾她的感受。 馆内挥动拍子的声音不一,错落浮旋在夏倾月耳边。 那个问她在不在乎输赢的问题,她是这样回答的:“有的时候,过程远比结果重要。你不用让我球,我们就当打场友谊赛。” 与生俱来的淡静和从容让她整个人陷入光里,谢澈恍然失了半秒的神,意识拽回,薄唇扬了下:“这可是你说的,比赛结束,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 友谊赛? 他可不这么认为。 话音消失的同瞬,羽毛球被他抛在了空中。 也就意味着,这场不像友谊赛的友谊赛,正式开始。 …… 经过一系列周旋,夏倾月明白,她敌不过他。 三场下来消耗的时长,差不多将近十分钟,胜负也显而易见,谢澈连赢了三场,她连输了三场。 他不是故意找她的不痛快,而事实就是事实—— “学姐,你又输了。” - 谢澈看向江辞,微眯了下眼睛。 生于这个世界十八年,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他下挑战书。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以他的实力连赢三场也很正常,主要的是,对面是这哥们儿的青梅。 打球耗了几成力气,他的兴趣如风来、随云走,没太多功夫陪别人浪费,“你凭什么笃定你说一句,我就要跟你一块儿打。” 收了拍子,撂下三个字:“爷累了。” 对付像他这样气傲纨绔的少爷脾气,江辞有的是招,先甩了个激将法试刺:“别把怕表达得那么委婉,你直接说出来就行,我理解。” 再加上极其阴阳的反话文学:“听同学说你打羽毛球挺厉害的,还没跟你打我就知道,你确实挺厉害。” 个别情况,江辞说话不给人留一寸后路。 效果也立竿见影,谢小少爷停了脚步,黑眸底端仿佛有火种烧燃,反嗤声很是不屑:“事先说好,我不会手下留情。” “一样。”江辞得逞似的扯了个笑。 两位少年的对话,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每一句都透着剑拔弩张的硝烟味道。夏倾月错失了适时发言的机会,眼看着他们进入场地。 比赛开始前,她看到江辞对她轻笑了笑。 她读懂了,让她安心。 这场比赛的参与者——江辞,谢澈。 于夏倾月而言,她了解江辞很多,了解他喜欢羽毛球这项运动,达到了热爱;了解他日复一日不间断地练习巩固,追求更好;与此相关的竞技赛事他参加过的次数盈累万千,也取得了傲人的优异成绩。 而谢澈,她未知,从他们对打的那三场分析,他发球速度极快,进攻手法变幻莫测,常人难以找寻破点击溃,无疑经历过专业训练和指导。 他们交手,是好,还是坏? 忽然,场地那边传来一阵短暂的声响,甚风疾速。 “啪——” 白球往返穿梭两边场域,不足一分钟,第一局以球降在江辞那边止停。 谢澈懒散站着,拿下首场胜球让他敛不住得意,“这就是你的水平?不怎么样啊。” “急什么,还有十场。”江辞不接他的嘲讽。 规则提前拟定好,十一场,比分为准,多胜少败。 比赛忌浮躁,讲求心稳,一时的胜利不能成为最终结果的评判。各类大大小小的赛事中,对手放狂话的、起哄的、故意使劣招激怒他的例子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他看都不看一眼,全当空气。 第二场继续。 因和其他场地的打球氛围有异,江辞和谢澈明争明斗的较量引来了不少瞩目,前来围观的群众踏着好奇喋喋不休地解说,本质来讲,更像是下赌,赌谁能赢—— “这两个人不是信息工程系的大一新生吗?刚开学第二天就杠上了,有好戏看咯。” “我觉得江辞不一定能赢谢澈,小少爷怎么说参加过世青赛,摘过冠军呢!” “你看他们不分伯仲,没到最后,这谁说得准啊。” 世青赛,冠军。 夏倾月的心不由得悬起来,双手控制不住攥紧那件他递给她的外套,抓出了几道稍深的褶皱。 她不怕他输,她怕他会受伤。 周围涌来的人更多,水泄不通形成一堵墙,所有人都在认真观赛。 说不清什么时候,荀瑶和韩以也来了体育馆,顺着人流而走看到了夏倾月,挤进前排, 8. 系草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嗯? 什么……称呼? 荀瑶把手机屏幕移过来,夏倾月看清了,四个字组合而成,彗星破天般撞入她的浅眸里。 ——双生系草。 “我想知道是哪个同学这么会取!” 这个称呼,荀瑶表示非常满意,连连赞叹了好几遍,“你还真别说,他们的确挺‘双生’的。长得都好看吧、身高差不多吧、脖颈都戴了项链,就连性格都是狂拽的那类。” 要知道,京大没有校花校草之名,只有系花和系草,每届每个院系各一人。 规矩从没变过,唯独这届破了例。 “还有,”韩以漾唇,浅笑着补充:“是很多女孩喜欢的那类。要说不同点……” 她思考几秒,忽地双手一拍,对自己的总结十分认可,“不同点就是,江辞是白月光,谢澈是朱砂痣。” “以姐说到了我的心坎!”荀瑶伸出手和韩以默契击了掌,笑容肆意,想打探些小八卦,就顺着话题问夏倾月:“月月,高中的时候,追江辞的女生多吗?” 问题的答案,她正在努力回想。 他们不同岁,也不同级。她高三,他高一,高三知识点、课业量多,每天要做的试卷堆积如山,没太多松懈的精力关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生活单调无味,只有刷题,外界的欢声鸟鸣不知不觉间被自动屏蔽。 到了大一,她和他分隔两地,即使大部分时间在看同一片天空,话却不像在一起时那样多。她大二,他也就高三了,昼夜苦读的角色也从她,换成了他。 江辞的高中三年,她没错过,却又像错过。 “……我不知道。”夏倾月语速温吞:“他好像没跟我说过。” “嗐,我就多余问这一嘴。”荀瑶伸出指尖圈着夏倾月的尾发,凑近了点,嗅到淡雅的桔梗花香,“就冲他的颜值,肯定有好多女生追他,我敢打赌。” “你们是青梅竹马,我想着感情方面的事情彼此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她又换了个问题,“他谈过恋爱吗?” 夏倾月再度回想:“……没有。” 荀瑶又又问:“那他跟你说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吗?具体一点的那种。” 夏倾月:“……也没有。” 这不知道,那也没有。 荀瑶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夏倾月太可爱了,呆萌的表情像橱窗里的毛绒娃娃。 身子放低乐了会儿,说道:“没关系,早晚会知道的。等他找到女朋友带给你看,到时候记得叫我,我也要看看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好了瑶妹,别拉着月月问八卦了。”韩以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赶紧看比赛吧,现在是5:5,比分节点。” “输或赢,以最后一局定胜负。” 计分器上显示5:5,江辞和谢澈比分打平。 比赛的前半程,江辞不占优势,每当赢了一场快要追平比分,谢澈就会在下一场赢回来,压他一头。他承认,谢澈打球的方法与众不同,进攻和防守的技巧及要领都有着自我的独特点,但,他不服输。 迄今为止,谢澈认为江辞是他在赛场上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以往可没有人能跟他打成平局,没想到江辞还有两招。 “能跟我比分平局的人不多,你是第一个。”谢澈不经意地抛了两下球,神色倨傲,仿佛对胜利势在必得,“可惜了,平局也只能是平局。” 江辞轻哂,“少废话,开始吧。” 最后一场,对他,对谢澈,对打赌的众人,无疑是重中之重的转折。 汗水薄薄一层覆在他的脸侧、脖颈,随着线条缓缓向下蜿蜒,最后没入领口,晕染衣襟。打球打的时间是有点长,气息微喘,还有点累。 两人皆如此。 下一刻,谢澈发了球,江辞快步防守接住,回击进攻。 明明即将接近尾声,两人却比刚开始蓄了更多的力气,白球一来一回,与球拍的撞击声一次比一次烈。 场外,男生们在看球—— “绝了卧槽,我以为江辞在后半程会要输的节奏,结果挺进了决赛。” “前面都是谢澈在赢,我期待反转。” 相反,女生们在看人—— “在他们两个中间选一个,你选谁当你的对象?” “为什么要存在选项?我贪心,两个都要啊。” 他们说的话,夏倾月听不进去。 撤步、跃身、侧击,江辞每个打球的动作像录成的胶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他的敏锐力不错,在谢澈出球的前一秒能准确预知球打往哪个方向,再根据落点做出相应的击球措施。 两人僵持不下一小段时间。 当羽毛球起点似的又变成谢澈发球,江辞静等球落,同时也观察到对手的最大破绽——谢澈不擅长后方接球。如果要赢,将球击到接近端线但不超出端线最为稳妥,比较危险的是,假设力度过盛球过了端线,这场成绩将会失效。 不能赌,可他偏要赌。 夏倾月也观察到了谢澈这个弱点。 与此,她攥紧外套的手紧了一分,心率跟着悬降。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起身跳跃,狠了几分力气携拍扣球,“啪——”的一记闷鸣,全场安静。 直到有人握拳振臂,高喊着:“赢了!江辞赢了!” 连带着多数人的激昂呼声—— “靠靠靠,真的!真的赢了啊!” “牛逼!江神绝地反杀,还有谁不服!” “江辞就是京大最帅的!拽炸天好嘛!” 羽毛球点地的时候与端线仅隔一掌之差,再向外冲几厘米,他都不可能会赢。 缓了会儿神,谢澈点了点头,笑了。 不该小看江辞的。 他倒不是一场比赛输了就会记对方仇的人,更多的,是对对方的佩服。 在众人集聚的目光下,江辞走向谢澈,伸手,类似掰手腕的准备动作。他的语气傲却不狂,也有刻在骨子里的谦,“不好意思兄弟,这场和你的比赛,我必须赢。” 想想也对,自己让他的青梅输好几次,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谢澈又笑,江辞没懂他这笑的含义,想收回手,却被对方回握住,肩膀也被他的肩膀碰了下,他说:“不打不相识,以后,你就是我谢澈的朋友了。” “胜负已分,我愿赌服输。反正相处的时间还长,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打球。” 想不到这小少爷挺能屈能伸的,属实意料之外。 江辞应声:“行啊,奉陪到底。” - 赛程结束,江辞回宿舍洗了个澡。 洗好出来后,发现寝室除了他空无一人。新生到校还没排好课程表,这两天空闲时间多得很,能玩就抓紧玩。 他往椅子上一坐,一手随 9. 睡颜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图书馆。 夏倾月带着江辞大致转了两圈,为他说明一下各类图书、自习室、休息区的分布情况,每个楼层所对应的院系专业书籍不同,设计系在第二层,介绍得差不多,两人一同乘电梯返回二楼。 电梯里,他们并排而站,没有其他人。 空间狭小而逼仄,约莫仅两三平米,夏倾月与江辞不算近,但也不远,中间有些距离。 带江辞打卡图书馆的任务算是完成,夏倾月想着他可能会有别的事情,还是不耽误的好,想和他说声你先回去就行。话还没说,江辞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我回去闲着也是闲着,想在这儿看看书。” 原来没其他事情。 夏倾月点头,又想到江辞可能看不懂设计专业的书,“如果你对哪个知识感兴趣,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我不明白的……我研究研究告诉你。” 她侧身,他也低身,她提醒的气音掠过他耳边,泛痒:“记得要小声些。” 说完,夏倾月不动声色移回去,站姿温婉。江辞视线跟着她,停顿了几秒,直至他的喉结轻动,声线发音:“好。” 凹槽小屏幕里的下降箭头一个接一个循环,数字也在由大转小,抵达二层目的地,电梯提示音响了下,门自动拉开。 等夏倾月出去了,江辞才走出去。 好像,他总是在她身后。 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 夜晚之下,图书馆内的光亮扩充至各个楼层两端,座位很少有空出的,来这的同学目标明确,只有一个目的——内卷学习。 他们几乎都低着头,无大音量吸引的情况下,不太会去看什么人来,注意力很集中。 来来回回寻了寻,终于在西北侧的图书角,夏倾月找到两个没人的座位。她转身,目光落在五米之外的江辞,他也在找寻空出的位置,只不过无果。 图书馆的公众场合特殊,不能说话。 两人在来之前手机铃声都调成了振动,她拿出手机,打开和江辞的聊天框,给他发信息说座位已经找到。 他分秒不差接收,说马上来。 看到这一消息的同时间,也看到江辞的微信头像。 他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没有极重的线条勾勒以及夸张的色彩拼接。黑夜背景铺底,隐隐透着些不过分明显的蓝,在整张图片的三分之一,稀稀疏疏缀了几颗光芒并不明亮的星星,唯独左上角的那颗除外,它最闪烁。角度与之相对的右下角有个人物背影,轮廓线条被夜中和,分外清晰。 直观而判断,他像是在看那颗最亮的星星。 指尖点了下,头像回到原位置。 他换新头像了,很好看。 江辞来到她身边的前一秒,夏倾月回神,按灭手机屏幕,对上他的视线,口型在说:“走吧。” 西北侧的这个位置桌子面积不大,但也够看书做笔记的。 落座后,夏倾月把帆布包里自带的书籍取出来,摊开,各项准备工作备好,嗯,可以开始学习了。 正当笔尖与纸张接触的顷刻,她又顿住,偏头,发现江辞在看她,右手指尖压着一张A4纸向她这边推,纸上是他写的一句话—— 姐姐,有没有什么书推荐给我看? 第一时间,夏倾月先看到他的字。 江辞的字形与笔画跌宕有致,力道遒劲,很符合本人性格的不羁,再多看两眼,便能看出其中似是藏了云烟的缓。 总之,漂亮。 联想主持稿上顾鹤写的字,更多的是规整,视觉上给人一种不变的固定,而江辞的是自由。 然后,她才解析内容。 江辞对设计没太多了解,理应从简单的设计书籍看起比较好,她在这个专业已经有了两年学习的深入经验,自己带的书还不适合他看。夏倾月在纸上回他——我记得后面的第四排书架是一些基础设计的书,不难读懂,页面侧方也有图画辅助了解知识点。 传给他之后,她等了片刻,A4纸又按照原路返回。 -我想让你带我去,行不行? -不知道选哪本? -猜得很对。 -选五六层区间的就行。 -我怕够不到。 -你一米八六,可以够到。 -我也怕迷路。 “……” 夏倾月突然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受阻。事实而讲,迷路当然迷路不了,前后不过几米之外,一回头或者来到走廊就能看见人。她知道江辞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让她带他去。 没办法,他是她的弟弟。 -那你跟我来。 -好。 书架每层大概三十厘米,夏倾月身高168,即使不借助任何工具也可以够得到五至六层的书籍。 目光在那两层罗列的书来回徘徊,脚步也在前移,她先挑了一本名为《设计起源》的书,翻开前页,稍微浏览了下内容,觉得不错分享给江辞,不忘降低声音:“这本书值得看,我刚上大一的时候把这本书看了三遍,很有趣的书。” 书给了江辞,他接下。 又拿了一本,她递给他,“还有这本《设计的时间史》,表述方式新颖,读起来不无聊。” 一晚上的时间,看这两本书应该足够。既然来都来了,看看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书,夏倾月让江辞先走,“你先回位置上等我,我选好书过去。” 江辞轻“嗯”了声。 邹莲老师这次布置的课题作业注重思维和动手能力,细节尤为重要,不容出现一丝偏差和瑕疵,打好基础必然是关键。这么长时间过去,大一大二学的知识不说全部,大部分都忘得差不多,还得加强巩固。 夏倾月找了几本以往经常翻阅的书,打算抱到位置上慢慢读,却又被竖在角落里的蓝皮书拽走了注意力,“《设计与时尚》?这本好像是新上架的……” 带着好奇心,她拨开第一页,看清内容讲述的同时,瞳孔也稍稍放大些许。又是第二页,不知不觉入了神,便驻足走不动道了。 越往后看越觉得有意思,夏倾月继续翻书。 倏然,铁质书架被不知名力气撞了下,与地面擦出极短的一声“咔”,布于层面的书籍轻微晃动,好在没掉下来。 她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个小插曲,心思收回。但她不知道,在书架最顶层、也在她右肩膀上方的书摇摇欲坠,下一刻,书脊的重量带动整本厚页,随重力径直跌落。 仅那一秒钟,江辞迈步迅速挡在夏倾月身后,他双手撑在她身侧,颀长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护住,安全气息与之而来,透入她不为所知的隔世感。 因为有少年,少女才免伤。 那本落下来的书砸在了江辞的右肩膀后侧,疼痛知觉沿血络蔓延,他蹙了下眉,未说一言。 事情虽发生突然,但夏倾月能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江辞,是江辞帮她挡了那道“攻击”。 “阿辞。”夏倾月转身,担心情绪溢满了她的眸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说话的声音依然不大,音调清软,像极了灵宠毛绒绒的小爪子,挠得人心生痒意。此时的江辞低着头,虚挨着夏倾月的肩膀,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动作没变,仍把她桎梏于那片局促而狭隘的小型区域。 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更担心了。 静默已而,江辞低声笑了笑,使得肩膀微微颤动。夏倾月不知晓他在笑什么,又叫他一声:“阿辞?” “我能有什么事。”少年抬头挺身,脚 10. 对视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咚。” 心率陡然一升,不安分地直击耳骨。 夏倾月左手指节攥紧桌沿,右手试图带回那缕散落的短发,指腹刚及发丝,江辞长睫轻微动了下,醒了。 她的双眸浅棕,他的双眸褐棕,两人视线交汇,可以看清后者的眼睛里并未融有苏醒之后的惺忪感,反而更清澈,牵着人使其深陷其中。 “姐姐。”他叫她,与平常无任何区别,只是此刻的嗓音轻了很多,“你在干什么?” 再正常不过的问句、语气,却像极了蛊惑,或者说…… 诱引。 她在干什么呢? 后退的动作拉远,夏倾月想说出问题的答案——我在帮你弄掉你眼睫上的白尘。 “我……” 顿了顿,她双唇翕张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似是被神经中枢摁下撤回键,无情驳回。 - 过了两天,到了开学典礼的日子。 典礼仪式选在上午,迎朝露,向璨阳,寓意积极进取。 夏倾月作为主持人必然要提前准备,她来得时间早些,此时已经在后台完整排练了一遍流程。 荀瑶想目睹礼堂后台的真容,就跟着夏倾月一块儿来了,东看西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斜靠在化妆台百无聊赖地说:“月月,你为什么竞选主持人啊?要我说还不如在舞台上表演节目呢。记得大一军训那会儿,教官选中你让你跳了支舞,无疑是仙女本仙,多少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围在镜身周圈的灯光似冷似暖,于少女眼睫之下拓出浅浅的阴影,映衬得她神情淡淡,也不明。 半晌,夏倾月才开口:“我不喜欢跳舞。” 此言入耳,荀瑶愣了下。 她和夏倾月认识两年,从来没见到过后者无比坚定地说自己不喜欢什么,好似带着叛逆期的反抗。 这次,是第一次。 大一时期,夏倾月跳的那支软舞,整个过程连贯流畅,尽管有下腰、侧压这些高难度的动作,但对她丝毫不费力,一看便是长时间练就的功底。 可她又说自己不喜欢跳舞,不喜欢,为什么还练了那么长时间呢? 意识到自己应该说错了话,荀瑶忙不迭转移话题:“哈哈哈,月月你看,这桌上的绿植养得不错诶。改天我们一起去一趟花卉市场,你帮我挑挑,我也想养。” “好啊。”话题突然一变,夏倾月当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玩笑的轻松语气:“希望你这次不要三分钟热度。” 荀瑶笑了,嘴巴特甜:“别的事情会有,但你在我好友榜排首位这点,从来没有三分钟热度过。” “倾月。” 顾鹤在她们的右前方,跟某位同学讨论好了事宜后,他来到女孩们面前,对夏倾月说:“离开学典礼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先候场吧。” 夏倾月应声,和荀瑶打好招呼说后台出口的位置在哪,让她离开的时候看好方向,别迷路了。话没说完,江辞像瞬移似的出现在她身边。 与此的是,顾鹤身边也多了一个人,是个女生。 “阿辞,你不应该在观众席吗?”夏倾月偏头看向江辞,问他。 看到她右耳上的浅蓝蝴蝶发饰,他弯唇,不太明显的弧度,然后不疾不徐地对上她的问题:“来探班。还有,给你送糖,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糖是清茶味道的,她喜欢的。 接下,存在外套口袋里,“那我先放着……” 一句话说了半句,只因被别人打断,以故意的口吻。 “可真让人羡慕啊,这还没上台就有人来关心了。”说话的人是顾鹤旁边的女生,一副骄纵大小姐的样子,话里话外无一不在阴阳夏倾月,“我好后悔没和你一样长一张祸乱人间的脸,这样,那个女主持的位子肯定是我的。” 这位目中无人、表情傲世的女生,名叫饶侗,和夏倾月是同系的同班同学。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养成的性格嚣张跋扈,她为人善恶两面作派,善意虚伪,恶意阴险,更多的时候,恶大于善,属于不太好惹的那一类。 开学典礼竞选主持人她也报了名,但没有通过最后选拔被刷了下去,因此看夏倾月不爽。 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 荀瑶侠肝义胆,见不得自己好姐妹被欺负,上来就一通怼:“会不会说话啊你!你那张脸一看就不是纯天然的,不知道整了多少次呢!” 此话一出,往他们这边好奇打量的视线频频增多。 夏倾月拉住荀瑶,典礼马上开始,免得闹出什么是非。 见状,饶侗双手抱胸,得寸进尺:“夏倾月,你怕了呀?毕竟,你那个女主持的名额来得不干净,心虚自然也是正常的。罢了,你凭你那张脸抢来的上台资格,给我我也不稀罕。” 话越说越激,顾鹤皱眉:“饶侗。” 从始至终,饶侗一度认为在最后的评选阶段,她败在了样貌上。如果她再漂亮一些,那么女主持的位子一定是她的,而并非夏倾月。 她心存嫉妒,歹生恶念曲解事实。 一番话听下来,江辞觉得还挺搞笑的。 他上前一步,把夏倾月护身后,笑声低而轻微,也隐着股难以驯服的拽,“这位……学姐?你自己没拿到主持人的名额,要怪就怪你的实力确实不怎么样,少在这儿乱控诉。” 饶侗一时语噎,不甘示弱壮着胆子回:“你又是她什么人?凭什么向着她?” 江辞言简意赅:“你没资格问。” “你……!”饶侗心有不服,想回击又乱了头绪。她轻蔑嗤声,刚想说些什么主导场子,只见男生身后的女生侧身向前走,与她正面相迎。 夏倾月仅仅站在那里,场上的气息即刻被压了几分,少女眸子淡静如水,掠不起一丝波澜,“念在我们是两年同班同学的这份情谊,我本不想闹得太难看,也给过你一次机会,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也不在乎。” 饶侗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个一个明晰驳辩,毫不退怯:“首先,女主持人的名额是我凭实力争取的,当初你我在场的时候,亲眼看到、也亲耳听到学姐学长的打分标准,哪个步骤加分或者扣分,我们都一清二楚;其次,你说你后悔自己现在的长相,莫不是在变相谴责——生你养你的父母没有遗传给你好的基因?” “最后,你有时间花这些小心思想着如何让我难堪,不如用在学习上。我没记错的话,你去年的专业课成绩挂的不止一科吧?专业成绩达不到绩点,你应该知道后果。” 语毕,静默绵延。 两位女生对面相视,身高方面,夏倾月更占上风。她眼尾微翘,长睫垂落看人的那刻,眸光疏离,恍若独具神明睥睨世俗的清冷感。 真的、超A! 荀瑶看傻了,耳边仿佛有一万匹野马脱缰飞奔。 提及挂科,直戳饶侗的痛楚。 “夏倾月,你等着瞧。”女生气得脸涨通红,双手收紧,气呼呼地转身甩话挽回颜面:“我才不会让你压我一头!” …… 返回观众席,江辞借着记忆寻找他们班级的座位点。 人乱,位置又多,他有点记不清在哪了。 “辞哥!”岑铭安最先看到他,连连招手,“这儿呢这儿呢。怎么离开这么久啊?你的位置得亏有我帮你占着。” 穿过座椅过道,江辞坐下,“谢了。也没什么事情,提前看了会儿月亮。” “嗯?现在不是白天么?” “你不懂。” 距离典礼开始还有五分钟,礼堂内灯光通明。 江辞想拿出手机为夏倾月拍照片就绪,侧眸,身边坐下一位女生。女生或许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子微偏,平静无害地问:“有事?” 他回神,后知后觉发现她在跟自己说话,“没有。” 座位按班级划分,以现在这排为基础包括的前后三排都是电子信息工程 11. 愿望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只一瞬,光亮攻击性地入了夏倾月的眼睛,大片纯白盈满视野,她条件反射抬起双手挡住刺痛,忘了逃离。 能预知危险正朝自己袭临,但逃生本能被切断,只得禁锢在危险区,这是最可怕的。 场内所有人神情凝重,屏息着,差点忘了呼吸。 就当他们以为女生会遇险负伤,一位少年毫不犹豫冲往舞台,将少女安全护在怀里,而因惯性作用使然,两人皆双双倒在地面。 随之,聚光灯与地板相斥碰撞,炸出巨大的一声“砰——”,碎片肆意迸洒,满处飞扬。 夏倾月身子一颤,被吓到了。 江辞清晰感知,覆在她脑袋后方的手带向自己肩膀,轻声安抚:“别怕,我在。” 这四个字,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缓了缓神,受到惊吓高频跳动的心脏终于慢下拍子。睁开眼睛,她最为之熟悉不过的少年映入眸底,也明白,相似的情景,他的阔背再次为她挡了危险,第一时间她没想其他的,只想他有没有受伤。 “阿辞,你还好吗……”夏倾月的声线在抖。 她害怕了。 他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台下已消的寂静又有了重燃的趋势—— “还好还好,两个人都避开了。” “那男生好勇敢啊。” “对啊对啊,看着有点眼熟诶。” “好像电视剧的剧情!男主不顾一切守护他的全世界,呜呜呜他真的我哭死!” 以及领导沉重严厉的斥责声:“你们平时怎么检查后期维修工作的?!聚光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掉下来,真要伤到了人,后果不堪设想知道吗!”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 江辞说的话,夏倾月却辨不出,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躁乱不堪,那些高而尖的分贝掠走了她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 “我没事。”像是知道她没有听清,江辞又重复了遍,十足的耐心。 夏倾月悬着的心降下,也恍然发觉锁骨窝里躺着他戴的那条项链,冰冰凉的,融有他的余温。 她双手后支着地面,欲想起身,只见少年胳膊微扬,帮她整理了下偷跑到膝盖的裙摆。 害怕的感觉彻底消散了,很暖。 眼见朋友差点出了事,214宿舍其他三个女生火急火燎地跑上舞台。荀瑶跑得快在最前面,左看右看生怕她伤了哪,“让我看看受没受伤啊,吓死我了……” 夏倾月摸了摸她的头,让她放心,“我很好,没事的。” 当时聚光灯突然砸落,江辞扑倒她的时候许是惯性大了些,两人离事故现场隔开两三米距离。地面坚硬,避免她磕着碰着,他护她护得紧,她也相对安全。 “呜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荀瑶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想哭的冲动,但一深入探寻,思来想去笃定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月月,你不认为很奇怪吗?灯的位置正好在你头顶上方,落下来的时间也恰巧在你主持节目的时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想伤害你?” “我知道了……肯定是饶侗!” 典礼开始前,饶侗来过后台,并且和夏倾月起了小争执。 荀瑶说的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因一切巧得不是一点半点。如果真的有人想致使她受伤,那么,饶侗极大可能是整个事件的操纵者。 可说到底,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指控某个人定罪。 “先不要急着下定论。”夏倾月分析。 “宝儿,你心别这么好行吗。”荀瑶轻捏她的脸,没用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饶侗那一肚子坏水,有同学不小心弄掉了她的书,她都要反过来踩别人一脚。在后台那会儿就对你出言蛮横,一想到这个我就烦。” 韩以赞同:“瑶妹说得有道理,她的人品我们都有目共睹,真心不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事实必然得摆正论述,真相不具欺瞒。夏倾月长睫一抬,淡然道:“是意外还是人为,查清楚就好了。” 何沐恩软声附和:“嗯嗯同意。” 而另一边,被校长训斥的领导们一个个挥汗如雨,连连点头哈腰,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风波既已发生,也好在现场的人员都安全,随后,男人收了脾气,温和询问夏倾月有无受伤,表明因工作疏漏的歉意,总归人安然无恙,倒不必追究什么,只是想从根源查明这件事需要经过他点头。 江辞事先出面,颔首:“校长,我想从头查一下事情本源,请您批准。” 校长没想到会有别人故意为之的情况,只当是零件老化。他说:“事凡生,必有因,校方这边定是站在你们的角度尽力解决问题,我们会积极配合的。” 话音刚落,站在幕布后侧的人影动了下。 是顾鹤。 …… 黄昏,金乌西沉,云染天幕。 开学典礼出了件小插曲,背后原因也在竭尽调查,仔细回想起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夏倾月渐渐离了神。 那时候,当她正面危险,在极其短暂、甚至来不及思索的时间,江辞却比任何人反应都要快,也正是他离舞台的她不远,他护了她。 若是……他没在典礼落幕之前去台前接应她呢? 若是……他不在那里呢? “叮——” 微信视频通话的铃声响了,此时的她刚离开图书馆不足百米。 夏倾月按下接听键,画面转为江辞,她说:“好巧啊,我也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对面的他应该是走在某条校园小路上,棕发被微风吹动,褐眸深处的笑意随之显现,有种特别莫名的勾人感,“怎么了?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分享给我吗?” 镜头反转,她拍向天空,“当然有,看京大的晚霞,是不是很漂亮?” 他诚恳真挚地回答:“是漂亮,但没姐姐漂亮。” 夏倾月笑了笑,又转了镜头,问他打视频通话有什么事情,他说聚光灯的事情查清楚了,确实是意外,不是人为所导致。 也符合她心里想的,就算饶侗再怎么看不惯她,倒也不敢在开学典礼这么重要的场面上报一己之“仇”。 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12. 愧疚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离开医务室,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内某处公园,找了把长椅坐下。 这里人流量少,气氛安静。 自两人从医务室出来之后,江辞沉默了一路,夏倾月在他身边,她看得出他心情的跌落,那双澄澈的眼睛黯淡了些,揉合多种复杂的情绪。 她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但不想让他因此自责什么,自然而然谈论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阿辞,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在舞蹈室排练,因为一个动作总是出错被老师罚留堂,那时候我练舞练得久,体力有点跟不上,意识混沌快要倒下的瞬间,你来了。” “也许是五岁、六岁、七岁……”少女抬眸看亮星,声音更轻柔,如薄烟:“你一直在保护我。而身为你的姐姐,当你遇到危险,我也想保护你啊。” 明明是轻而缓的言语,心听了,反而更沉了。某然一刻,他感觉跳动的心好似被蛮力撕碎,碎片七零八落,凑不齐完整,痛觉剧烈、鲜明。 少年手掌收紧,指节被他攥得发白,骨根也明显,在抖。 “可是……”江辞对上夏倾月的浅眸,眼眶起了潮红,蓄含清泪,哽咽着:“你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 夏倾月右臂受伤这件事,要从她高二结束的暑假、也就是江辞结束初中生活说起。 那年刚过七月,快到了她十七岁生日,他刚从珠宝店里出来没多远,经过街巷之际,遇到几个某所学校高年级不学无术的地痞,那些人作势包围他不让他走。无奈的是,两边力量悬殊差距大,他被打倒在地,起身都困难。 其实在打斗之前,夏倾月路过了深巷,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说话争执声,走近看,才发现倒在地上的人是江辞。 当时,某个混混没夺到想要的东西恼羞成怒,随便拿了个铁棍就往江辞身上砸,周遭没有足以对峙的物件,夏倾月没想什么,带着他想逃的时候已经晚了,右胳膊被长棍击中,短暂时间,青淤大面积充斥。 好在最后幸然,警察及时赶到,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将那些猖獗混混关进了局子里。而夏倾月和江辞,前者右臂骨折程度在中度和重度之间,后者背部的打斗淤痕极重,就这样,两人都被推进了手术室。 但没那么幸运的是,女生和男生相比,骨节更脆弱,尽管夏倾月即刻经过了手术治救,也积极配合康复疗愈,最终……仍旧不可避免地留下轻微后遗症。 对此,江辞一直心怀愧疚,她因他而受了伤,他却没有护好她。 他恨极了那时没用的自己。 记得初三刚开学没多久,他也受了伤,那次是手臂骨折,只不过轻度,他全然不在意;而这一次,他怕了,特别怕。 她微笑安慰他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也记得她顺着他的头发说她并不后悔,谢谢他保护了他送给自己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条天然水晶项链,不菲,混混们费劲力气都没把它抢走。可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项链。 ……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受伤,都是因为我。 泪水汇聚愈多,模糊少年的视线,下一秒,雨珠般滴落一颗,砸在地面的湿痕瞬时消失不见,散成了缈雾。 江辞侧过头,身子伏得低,抬手有意遮挡眼睛。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可他越不想,掉下的眼泪越滚越多,止不住似的。 “那些已经是过去式了呀。”夏倾月轻轻顺了顺他的棕发,像是抚摸小狗,姐姐安慰弟弟:“阿辞,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我们不是占卜者,不能预测避免所有的不好,什么事情、什么选择,只要不后悔,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蹲下,双手捧着他的脸,纤指拭去他残留眼尾的泪,“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云层渐渐隐退,玄烛崭露,照耀的白光洒在他们之间,映亮彼此的面貌。 奇怪的,世界,好像陷入安静。 仿佛过了良久,蔓延在他眼眶的血丝仍然未匿,漂亮,又破碎,“姐姐,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你没有错。”夏倾月探身去抱他,安慰温柔,话也温柔,“别哭,别哭了。” 她不是第一次抱他,依旧一样的温暖。 那种温暖宛若冬日荒芜中难寻的炙火,让他渴望,让他贪恋,他想用尽所有的勇气与炽燃相触,哪怕被灼伤。 但最后,他克制住了,缓缓收回了手。 - 开学典礼这场风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来查出事故是意外,众人吃瓜的态度点到为止,重心顺势转移到风波的主人公。大一新生英雄救美大三学姐,标题在论坛上挂着,夺目易懂,热度沸了好几天—— 【hot】#双生系草白月光勇救设计系系花,王子和公主的设定我可以!# 配图是一张江辞护着夏倾月的照片。 两人都受到惯性冲击倒在了地面,重要的不是这个,是男生的手放在了女生的脑袋后方,捕捉这一小细节放大,评论区差点崩盘—— 每天都在发呆:【俊男靓女,这颜值真的超级绝!】 你瞅啥:【对不起呜呜呜,我要开始磕cp了,别拦我!】 某不知名小学妹:【他真的好细心啊啊啊!我立个flag,这辈子一定要谈个像他这样的男朋友!】 我爱周边:【跪求同人文太太产粮!请太太连夜完结一本小说,我来给太太发电!】 好想宅家:【太太,饿了,饭饭TAT】 诸如此类的评论半分钟刷新十几条,荀瑶看了倒吸一口凉气,直呼震惊:“没想到事情过去了好几天,这条帖子还在占据首榜。啧啧啧,月月,他们要知道了你和江辞是青梅竹马,论坛服务器肯定一秒报废。” 夏倾月正在收阳台晾晒好的衣服,她理了下那件雪白的荷叶边长裙,接道:“应该不会那么夸张吧……” “怎么不会!”荀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往下滑动搜刮了几个新涌的评论,“好神速,有两三个网友写好你们的同人文了!” “厉害,五篇!” “翻倍,十篇!” “……” 夏倾月无心这些,她的网速算是214宿舍比较慢的,像娱乐圈、同人圈、漫展、COS等对她来说称得上陌生词汇。 能让她眼底一瞬有光的,有且仅有——设计。 晚上还要去图书馆学习,夏倾月准备预定馆内的位子,荀瑶一个箭步闪现她面前,盖住手机屏幕:“别冲动啊姐妹,离交作业剩下大概一周,时间来得及。我看论坛上说今年新生军训格外热闹,我们去不去瞅瞅?” 开学典礼之后便是新生军训,为期半个月,这时候恰巧过了半。 “现在?”她问。 “对啊,都错过好几天了,现在不去更待何时。”荀瑶随手扎了个丸子头,“刚好我男朋友是这届新生的教官,我去看看他。” 又眨了眨眼,怂恿夏倾月:“据说已经有女生开始追江辞了,你就不想看看你的小竹马什么情况?” …… 她们到了军训现场,刚好下午五点。 各院系方队整齐有序,时不时高扬着一阵阵铿锵有力的口号声。 荀瑶的男朋友是经济专业的教官,不在这个场地,她说她先找男朋友说几句话、送些东西什么的,过会儿再跟她会和。 走到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训练位置,负责该班的教官点起了名,点到谁的名字,谁就答到。名字是按姓氏首字母顺序排列的,夏倾月听到的时候,江辞的名字好像点过了。 教官的声音中气十足:“印白。” 连续的答到在此中止。 “印白。”教官加重语调又点 13. 情敌 《夏夜潮汐》全本免费阅读 这次联谊,女生214宿舍和男生314宿舍的成员占了多数,少了何沐恩一个人。 选中了地点,临出发之前,岑铭安跟荀瑶说好像还差一位学姐,问那位学姐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来。不用岑铭安提醒,荀瑶也知道邀请何沐恩,214宿舍就要整整齐齐的,但小姑娘说自己兼职要值班,空不出多余的时间,只能作罢了。 餐厅位置挑得好,隔壁不远有一家清吧,名叫Tipsy。 吃过饭后,离学校闭门还有几个小时,众人商量去这里放松娱乐。 谢澈是Tipsy的尊贵客户,前台见到了他精气神儿瞬间清醒了,二话没说殷切地弯着身子招呼一行人往里走。 预定的卡座空间大、视角极佳,绕了几步路子才到。 “这家清吧装修挺不错的,消费估计不低诶。”从进了门开始,荀瑶大致浏览了下周遭安放的精致陈设,忍不住小声感叹两句,动动胳膊戳路珩,“毕了业我们也开家清吧,坐当老板,赚养老金。” “行,都听你的。”路珩揽了揽荀瑶。 夏倾月走在这对小情侣后面,依稀听到他们的对话,微不可察地弯唇笑了笑。她听荀瑶谈起过,说自己和路珩是从高中认识的,高考约好考同一所大学,今年,是两人恋爱历程的第五年。 清吧内打下来的灯光斑斓,错浮扫在每片角落,跟随那光影的摆动,夏倾月不自觉回忆起江辞问她的那个问题——能让你心动的另一半,他是什么样子的? 她略显木讷地回答说:“我……没想过。” 是真的没想过。 那些喜欢她的众多异性,为了给自身争取机会,有甚者更是大胆扬言:“夏倾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愿意为了你变成他那样的。” 她那时的想法和现在没变,所以,这算不算是……封心锁爱? “嘿!姐妹。”荀瑶双手放在夏倾月肩膀上,看她思绪游走得厉害,还以为她在想邹莲老师布置的作业,“出来玩就是要好好放松的嘛,作业回去再写,先玩个痛快再说。来,和我坐一起。” 卡座沙发呈半圆状,位置够,人多也坐得下。 夏倾月被荀瑶拉着坐在了她的右手边,路珩在她左侧,自己的右手边是江辞。她其实没在想设计作业的事情,本想解释些什么,但荀瑶只提一嘴就说起了别的好玩的事儿,这个话题自然而然便跳过了。 “既是联谊,肯定得有吃、有喝、有玩儿,他们家的特色酒种类不少。”谢澈后靠着身子,一缕暗光短暂停滞在他脸侧,忽闪而过,“三位学姐喝些什么?” 韩以翘着二郎腿,先开口:“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简单几个字,含义格外明显,众人仿佛都对此心照不宣。 荀瑶笑容合不住,极轻地蹦一句“哇塞”,默默感慨以姐追人终于行动了,蓦然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谢澈笑一声,“我点的酒很烈,学姐受不住。” 韩以云淡风轻地后捋长发,“受不受得住,得我说了算。” “行。”谢澈拨了下银质打火机的砂轮,幽蓝的火焰顿然触亮,时明时熄,只一秒又被他扼紧掐灭:“不过我提醒一句,烈酒对身心有害,少碰得好。” 点酒,荀瑶紧跟其后:“我想喝百加得。” 夏倾月婉拒邀请:“我不喝酒,矿泉水就可以。” 再一垂眸,江辞在她面前放了一瓶全新未拆的矿泉水,他说:“姐姐,放这儿了,常温的。” “想喝的时候我帮你打开。” 少年的关心不关乎一切外来因素,明目而张胆,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别扭,是独于青梅竹马的专属。 另一处黯然,顾鹤退回了手。 手中,也握着全新的一瓶水。 他的动作很轻,没让任何人有所察觉。 侍应生按照谢澈的指令端上来各色不一的酒水,规则铺满整张桌面,大抵有百余杯了。 “澈哥,挺大阵仗啊。”岑铭安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又叉着一块西瓜往嘴里塞,口齿不清的:“酒都有了,不玩儿点游戏说不过去吧?” “扑克or骰子,少数服从多数哈。” 一听玩游戏,荀瑶像是捡起了老本行:“正合我意!我投扑克一票。” 路珩:“加一。” 经过九个人的投票,最后扑克票数大于骰子票数,游戏也敲定,玩逢三炸。 逢三炸,顾名思义,每人每轮抽三张牌,如果抽到了黑桃三、红桃三、梅花三、方块三的任意一张,这个人可以“炸”在场一个非持有这四张牌的人,指定ta舞台表演或者提一个刁钻的问题让ta回答,且ta务必不能撒谎,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赢方有几张三,就“炸”几次人。有一点不同的是,大小鬼两张牌拥有护盾作用,被“炸”的那个人假设有二者其一,那么惩罚作废;假设二者都有,那么惩罚反弹,输方翻盘逆袭。还有一种可能是同时抽到三和大小鬼,这种情况必须换牌,确保手中的牌只能有其一。 综述,一副扑克五十四张牌,九个人,一场下来恰好能玩两局。 荀瑶担任介绍担当,“规则大家都懂了嘛?” 路珩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小case。” 岑铭安:“懂了懂了,时刻准备着。” 韩以:“发牌吧瑶妹,我看看你手气怎么样。” 三张扑克牌顺时针落到每个人手里,一一看牌。 夏倾月将三张牌合并,而后慢慢错开每张牌的点数,看清了牌,一张七、一张三、一张一。 她拿着红桃三,意味着她要“炸”一个人。 “我有黑桃三,我第一个‘炸’人。”岑铭安开门见山,作势思考了须臾,忽然道:“辞哥。” “你是我的同伴吗?” 展牌,没有其他的三,不是同伴,也没有大小鬼。江辞下颌微抬:“说吧,表演还是问题?” “当然是……”岑铭安故意拉长了调子,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表演啊!军训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想看你跳舞,你不跳,机会好不容易给了我,怎么能错过呢!” 完了之后对谢澈递眼色,“我争取下一轮还拿到三,澈哥也不能跑。” 谢澈轻哂:“出息。” 清吧的舞台是自由台,谁都可以表演才艺,此时上一位唱歌的人刚好下了阶梯。 江辞起身前,夏倾月问他:“阿辞,你要跳什么舞?” “先不告诉你。”他正要离开卡座,又顿了下,转言:“或者,也可以猜一下。” 舞种这么多,她哪里猜的到啊…… 身边位置空出,围绕她周身的山泉气息随之一并浅淡。 只见江辞迈步走向舞台,找到控制音效的音响师,两人谈论了片刻。 这段没有音乐气氛调节的空隙,场下的客人不免躁动些许,诸多视线纷纷相投,都在努力观察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见那男生了吗?人又高又帅!” “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等他下场了我们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嗯嗯!一万个同意好嘛!” 下个瞬间,灯源黯淡下来,说话声息指数归零。 亮光温度再次回升,一道舒缓治愈的音乐回荡在整场空间,有人只听前调立马识破歌名,是当今流行乐曲——《TheWayIStillLoveYou》。 “Notasingledaygoesby.” “Showmewhatisthroughmymind.” “Iknowit''soverbutIcan''tdeny.” “I’mstillmissingyou.”【1】 少年一身黑衣,跟随韵律伴奏,舞步与节拍完美落定,流畅而协调,分秒不差。 他神情随性、自然,看起来似是没那么认真,但抬手、移肩、转身等挑不出一丝瑕疵,整支编舞每个动作都极具力量感,伏藏的张力表现淋漓,又蛊又欲,令人遐想沉沦。 “AndI’mtorncauseI’mhellafrustrated.” “Iknowwehavesomethingspecialbaby.” “Butnowthefactisyougoneood.” “AndIdon''tknowwhattodo.”【2】 音乐仍在和缓迸发。 而大多数顾客仿佛自动忽略了这点。 一首编舞的时间不长,临近末尾,江辞眸光落于夏倾月,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她笑了,笑的模样格外好看。 不久,曲终。 热烈经久的掌声洪泛般哗然涌现:“啪啪啪——” “帅啊,再来一个!” “喔厉害厉害!大写的佩服!” 外来陌生场合就是这样,尽管互相不认识,却不妨碍他们肆无忌惮地起哄。 江辞下台懒懒摆了摆手,淡笑着,随便找了几个理由挡了回去。走到原来的卡座位置,他一来,熟悉的山泉气息再度沁入她的鼻翼。 “我就知道我没做错决定!”岑铭安激动地压着嗓子说,脸涨红得不止一度,“辞哥,你太帅了好吧,这波不亏!” “打住,我都懂。”江辞坦然自若。 路珩朗笑,两手一拍,“当时抽签带班的时候运气差了点儿,没抽到你们班,可惜了。我要是带你们,唱歌跳舞表演什么的,全都让江学弟包圆!” 荀瑶高兴附和:“双手双脚赞成啊!” 夏倾月也很开心,微微失笑。她想喝点矿泉水,刚去拿,瓶身被江辞骨节分明的手轻握着,盖子已然拧开。 他骄傲的劲儿似乎还没过,唇角弧度稍绽,问她:“姐姐,我帅不帅?” “嗯,很帅。”她接过水,浅棕双眸里充盈真诚:“满分。” 由于其他的三还没出来,游戏继续第二局。 荀瑶看了看自己的牌,无声叹气,“好想‘炸’人啊,可是我没有红桃三。红桃三谁拿着呐?” “在我这里。”夏倾月把牌放在桌面上。 “月月想‘炸’谁?别客气别客气,随便点一个。”荀瑶摊开手,任君挑选的样子。 要“炸”谁?她还真没选好。 目光左右环视了下,夏倾月抿唇,有些犹豫不决。 她觉得,她现在不是要“炸”人,而是手里的红桃三要“炸”自己,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