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 1. 陷害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才过元宵,天气倏然回暖,庭院中正值青黄交接之际,于残冬中依稀可窥见蓬勃生机。 晋王府上的管事太监张仑提着一只铁铲绕过正院,正猫着腰想要离开时,又鬼使神差地回头往窗台上看了一眼,不期然对上一双嘲讽的眼眸。 他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提着铁铲就往回跑,路上没注意还跌了一个狗吃屎。 窗台上卧着的那只乌云猫将一切收归眼底,它数了一下,这小太监已经被绊了第三次了,男主派了这么蠢的太监过来算计男配,真的好么? 乌云猫又回头盯了一眼这本书里最大的变数。 裴元珩一袭锦衣站在窗前,身形修长,容貌俊秀,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凌冽感,细碎的光线透过枝桠洒进来,明明带着融融暖意却还是祛除不了他周身的戾气。 尤其是看到哪个蠢太监之后,裴元珩转向乌云猫,不客气地开始嘲讽:“你的宝贝男主跟这个蠢太监是一路货色。” 乌云猫想解释,裴元珩又补充:“你也一样。” 乌云猫:“……” 好吧它闭嘴。 乌云猫本体是个初出茅庐的系统,自从裴元珩投身到这个小世界后,系统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时至今日已经有十八年了。原世界的裴元珩不知为何生下来便断气了,系统为了维护世界稳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异世界寻来一个刚死不久的灵魂。 一人一统彼此都留了一手。系统隐瞒了原主注定悲剧的人生经历,而裴元珩不甘死去,遂隐去了自己躁动不安的个性。双方一拍即合,可等到事成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对方给坑了! 裴元珩上辈子就不是什么软茬子,孤儿出身都能打拼出一份事业,更遑论这辈子出身在皇宫、天生就是皇子。哪怕再不受宠,皇子的身份于他都是与生俱来的筹码。三岁时第一次被男主用身份压制的时候,裴元珩就想着造反了。 什么嫡庶尊卑?他偏不信这个邪,即便母家没人他也能反败为胜。 可系统哪能让他为所欲为? 原剧情就是一本“霸道皇子爱上我”的言情文,傻白甜文,足够爽就够了。不巧的是男主并不是裴元珩,而是他的皇兄,已逝皇后的遗腹子、被皇上捧在手心长大的裴元玺。全文围绕男主裴元玺跟女主林玉章的相识、相恋开展,裴元珩的存在就是为了凸显男女主是如何顺风顺水的,不需要他优秀,更不需要他出头! 原本的设定中,裴元玺文武兼修、能力卓绝,若不是幼年体弱被国师批命不易早立储君,人家兴许出生便是太子了。裴元玺跟女主一边谈恋爱,一边搞事业,成功地将一众皇子踩在脚底下,在大结局时顺利成为太子,番外里皇帝禅位,太子登基,与女主和和美美地过度过一生。 反观裴元珩,他的人设是粗俗、愚钝、喜怒不定的反派对照组,处处与裴元玺争逢作对却每每都要自食恶果。尽管裴元珩本人并不屑于如此,可是剧情就是这样,系统只能按要求压制裴元珩,每当他要脱离剧情时候系统都会施以惩罚。 这些年,裴元珩硬逼着做了不少蠢事,每做一次,他对男女主的恨意就深上一层—— 当男主作出了震惊四座的名诗时,裴元珩就得写出一篇华而不实的烂文章被先生唾弃。 当男主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时,裴元珩就得在政务上出纰漏,被本就不喜欢他的皇上扫出朝堂。 当男主广罗门客、手底下能人无数时,裴元珩就得因为愚蠢错失良才而被众人耻笑。 当男主的生母被人赞颂温柔贤淑母仪天下时,裴元珩早已亡故的生母就得被人拉出来反复鞭尸嘲讽。 当男主跟女主情到深处、你侬我侬时,裴元珩就得因为眠花宿柳,与花魁不清不楚导致声名扫地……当然,最后一点裴元珩忍无可忍,宁愿咬牙接受惩罚也坚决不去花楼淌这个浑水。 可尽管如此,外面还是传他风流成性,剧情的力量属实强大。这愚蠢的剧情,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系统估摸着那次惩罚跟后续剧情对裴元珩的打击有点大,以至于后面裴元珩的性情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真正与原著角色的性格有两三分相似了,不一样的是他比原著角色要聪明狡诈得多。 他倒是不会再挑战剧情了,而是行事鬼魅,令人费解。今天去资助几个乞丐,明天去刻意激怒朝臣,后天结识几个纨绔,偶尔心情好还能跟系统探讨一番原著剧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简直比男女主更没有逻辑可言! 裴元珩的行动并没有影响男女主主线的剧情,系统也没多管,可神奇的是,他竟然间接影响了男主。或许是几次三番动手未果,又或许是裴元珩为人比原主还要招人恨,男主比原文里还要恨裴元珩。以至于如今男女主已经定亲、感情已经走向平稳,剧情也已步入尾声时,他还不愿意放弃折腾裴元珩。 原先是裴元珩被迫犯蠢,才显得男主越发优秀。或许是执笔人水平有限,写不出真正优秀的角色,只能用一个更蠢的男配衬托男女主的光风霁月。系统不敢想象,一旦裴元珩脱离了剧情束缚后,男主会被他整成什么样子。 这个太监就是男主招来的。系统倒是想管,可是它时间不够了,所有剧情已快走完,剩下的番外情节已经不在它管束的范围之内了。系统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裴元珩能善心大发,少犯点病,否则走完主线的男女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迎来番外。 想起刚刚那个小太监,系统知道他必然做了坏事,遂问道:“你不去将他藏着的东西挖出来么?” 裴元珩冷笑:“你不是不许吗?坏了男主的计我还怎么被流放?” 系统垂下脑袋:“马上就许了。” 说完,系统再次抬头端详了裴元珩一眼,这人在外不发火的时候倒是人模人样,好似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不过他在家对着自己的时候却一直都是阴阳怪气,有时候上一刻明明还在笑着,下一刻便突然恶语相向。 尽管他们俩之间确实有一段长达十八年的孽缘,尽管它限制裴元珩确实不对,尽管现如今男主也崩了人设不再伟光正,可系统还是觉得裴元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大反派! 凭男主的智商,是斗不过这个反派的,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系统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如果我走了,你能不能不弄死男女主?” 裴元珩抿着嘴角:“能。” 系统眼睛一亮:“真的?” 裴元珩俊朗的面庞上浮现起狰狞的笑意:“我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踩着他上位的狗男女,凭什么让他们这么痛快地离开人世? 系统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它就知道。 忽而,外头仪仗、鼓乐之声响起,恢弘隆重,不绝于耳。二人都清楚,这是裴元玺受封皇太子的仪式。礼部官员已奉诏书赴午门宣读,群臣迎诏,阖宫庆贺,假以时日册封太子的消息便会传遍楚国内外。 原著便是在这里画上终点,番外只是一笔带过。 包括男女主婚后的幸福生活,也包括裴元珩与他未婚妻的下场——因涉嫌谋反被流放至西南。不久,裴元珩病死于途中,那位只有姓连名字都没取的祝家姑娘也是无辜,将裴元珩下葬之后还被贼人盯上,最终死在裴元珩墓前。 总之这对配角夫妻一个好下场都没有,不过这都不是系统能管的了。乌云猫的身子越来越淡,毛发边缘透出些许微光。 自己离开之后,裴元珩肯定会高兴坏了吧? 裴元珩迟疑地眯了迷眼,不动声色:“你又犯病了?” 你才犯病! 系统无语道:“……我要走了,高兴了吗?” 裴元珩压根不信。 系统冲着他甩了两下尾巴,几不可察地抱怨道,“早知道不选你了,一点也不好管。” 被裴元珩臭骂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解脱了,它一个新系统容易吗它?最后满是怨念地看了裴元珩一眼,系统便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 2. 胆大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日暮西斜,郑厌从衙门折返回府。 养女郑黎得知父亲归家,备好了汤水送去给父亲解乏。 郑厌一口饮尽,复又交代女儿不必再为他下厨:“姑娘家就该多出去赏花作画,原不该下厨的,纵使来日嫁去别人家里也不许给夫君洗手作羹汤。” 他待女儿如珠似宝,怎么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郑黎听来好笑,父亲真是一天一个样,昨儿还跟她说要给她招婿呢,今儿又说要嫁去外人家。仔细想想还是招婿好,否则偌大的尚书府只有他们这对父女,太孤单了。他们府上人员简单,母亲十多年前便已病故,父亲待母亲一往情深,至今未再娶,更无小妾通房。 听府上的管事说,当年出身相府的母亲下嫁给一无所有的父亲时,人人都道母亲眼盲,就连外祖父也不同意。可如今再看,谁不道父亲母亲是一对佳偶?只可惜母亲福薄,去得早罢了。外祖一家怜惜父亲丧偶,对他们也多有照顾。 至于郑黎自己,其实并非亲生。王夫人当初病故时膝下无儿无女,郑厌为了不让夫人断了香火,便从外头抱了一女婴回来记在自己与夫人名下,此人便是郑黎。 才感慨完往事,却听父亲又问:“你先前见过晋王吗?” “晋王?”郑黎想起那位不堪的名声之后摇了摇头:“女儿怎会见过他?” “那就怪了。”这位总不能平白无故开始疑心吧? 郑黎见父亲忧心,还想追问,可父亲却怎么都不愿意再解释了,还让她先回去。 女儿离开之后,郑厌才瘫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庆隆六年正月壬申,这是女儿的生日;城南杏花村别院,则是出生的地点。郑黎并非养女,而是他亲生的女儿,还是跟……陈贵妃生的。 这事说来话长。 陈贵妃也是二嫁,当年她与张家有婚约,无奈张家公子体弱,嫁过去没半年就病故了。陈贵妃给前夫守了三年,期间孝顺父母,善待弟妹,贤名远扬,三年之后张家主动赠了和离书,放儿媳回娘家另嫁,不愿让她一辈子守节。 归家之后陈贵妃并未再寻姻缘,而是找了一处别庄静养,郑厌便是那会儿跟陈贵妃偷偷好上的。郑厌年轻时一表人才,陈贵妃更是花容月貌,两人一见钟情,后面的事情更是水到渠成了。 除了他们,也没外人知晓。本来一切安稳,并无不妥,可谁知后来陈贵妃因美貌太甚,名声又太好,竟被当今皇上给看中请至宫中为妃。这年头寡妇改嫁比比皆是,况且陈贵妃早已和离,便是当皇妃也无妨。 陈贵妃进宫之后女儿没人照看,只能留给郑厌。恰逢夫人病故,郑厌便寻了个由头将女儿接回府,这么多年精心养着倒也没人发现当年的事,可偏偏那该死的晋王不知从哪儿打听得这么仔细。 这一夜,郑厌在榻上翻来覆去未曾阖上眼。 圣上一贯睚眦必报,他一直以为陈贵妃人品贵重对他又一往情深,倘若他得知当年之事,自己与陈贵妃都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不成,决不能让此事泄露! 晋王若是偶然知晓,这事还好办,起码对方的能耐尚且不足为惧;可若此事是他处心积虑打听到的,那就难办了。这说明晋王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一早便盯上了他,那他这辈子只怕都不能善了。 翌日一早,郑厌隐去忧虑,前去东宫禀明昨日之事。 搬入东宫后的裴元玺已是大权在握了,父皇待他格外信重,三省六部中也不乏他的心腹下属,与玉章也即将完婚。按理来说,裴元玺该再无忧愁,可事实远非如此。他的心腹大患始终未曾去除。 裴元玺与裴元珩不睦由来已久,二人之中裴元玺居长,又是中宫嫡出,天然压制所有的皇子,可这个老二就是不服他,生来便不服,处处与他作对。裴元玺自小便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人人都道晋王不堪,可唯有裴元玺知道此人城府极深,且还善于装疯卖傻。这么多年,老二一直在人前扮痴、犯错,无非就是想让他与父皇麻痹大意罢了。当初自己身边的小太监不过议论裴元珩亡母两句,便被裴元珩悄无声息地弄残了,后来连自己也都不顺了好几个月。这等反骨,即便自己来日登基也不会真正臣服。唯有在他动手之前,自己先一步除掉对方方能安心。 郑厌乃是心腹,裴元玺对他自是信任的,再三交代说:“务必让他今日招供,如若不招,你不妨动用私刑。” “圣上那边可有交代?” 裴元玺笑道:“你只管放手去做,父皇并不会过问。” 父皇待其他皇子可有可无,况且这回裴元珩私藏龙袍乃是大逆不道,父皇跟他就没了父子之情。 郑厌犯起了嘀咕,动用私刑?太子这是要让晋王去死啊。太子分明一直压着晋王,即便圣上给几个皇子封王,为的也是寻个恰当的时机将他们撵出京城去,晋王同太子相比根本毫无胜算,可为何太子竟这般见不得晋王活着?难道……晋王真的深藏不漏? 郑厌试探地道:“臣观晋王心思歹毒,只怕此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裴元玺诧异地看着对方:“你也看出了裴元珩有意藏拙?” 方才听闻这话,裴元玺既惊又喜,毕竟连父皇之前都不相信裴元珩包藏祸心。 郑厌木然点头,后背汗毛竖起,果然是这样!晋王背后肯定还有人手。 自己完了。 裴元玺再三叮嘱:“老二为人奸诈,你务必小心些,切莫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郑厌心中苦笑,眼下说这等话恐怕是太迟了。 临近午时,郑厌趁着无人时特意去了一趟刑部大牢。 虽然太子殿下放了话让他用刑,但是本案牵扯甚广,郑厌纵然身为刑部尚书却也没办法做主,需得协同大理寺卿、刑部两位侍郎并御史中丞联合会审。决狱之权虽在刑部,但那若是大理寺持不同意见,依旧可以上奏圣裁。如何对待裴元珩,郑厌一时半会儿还没下定决心。 一不做二不休了结了他,多半不成。 可被人胁迫替人做事,郑厌又不甘。 如此一路纠结,等入了天牢之后,郑厌先将看守的小吏叫了过来:“今日可有人来访?” 小吏回道:“秦相家的公子秦朗说要探监,随行的还有个年轻人,模样尚可,不过穿着寒微,秦公子称呼他为商止。名字也未曾听过,应当不是什么紧要之人。不过二人应当都是晋王殿下的好友,看起来对晋王尤为关心。” 郑厌眉头微蹙。秦小公子幼年在宫里读书,听闻常被晋王欺负以至回家告状,怎么如今看样子反而跟晋王关系匪浅?还有这个商止又是哪里来的?晋王的人脉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广。 郑厌踱着步子,神色不虞地来到狱前。 刑部大牢幽暗逼仄,只上面的天井稍能透出一点光来,环境压抑,等闲人根本待不住。不想这位晋王殿下却气定神闲,眼下闭着眼睛正在假寐。 郑厌看得生气,他当然淡然了,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的是自己! 这人分明料定了他一定会来,郑厌明知自己入了局却还是不得不认命,但心里偏又不爽,忍不住嘲讽一句:“晋王殿下倒是耐得住性子。” 裴元珩缓缓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郑厌那愤世嫉俗的模样。 此人经历也算励志,官场上那些声称自己是寒门子弟的,家中未必真的穷困潦倒。没落的世家自称寒门,而郑厌却连寒门都算不上,家无恒产,佃户出身,靠着旁人资助才得以进士及第。初入官场后他便搭上了王相这条大船,明明早已跟陈贵妃有了首尾却还立着长达十数年的爱妻人设,哄得王相一家对他掏心掏肺。他能做上尚书,多亏王家托举。 不仅如此,郑厌还费尽心思勾搭上了裴元玺,心甘情愿给对方鞍前马后,为的就是一份从龙之功。可惜了,这份心思注定要毁在他手里。 裴元珩抱着胳膊问道:“郑尚书是来逼供的 3. 清白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裴元珩懒得跟其他几个瞧不上他的官员寒暄,才刚踏出大牢,便发现有一架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了。 青骢马,油壁车,乍一看像是贵夫人出行,但实则车主人却是中书令家的小公子秦朗。 “出来了。”商止提醒身旁已经担心到坐立不安的秦朗。 “这么快?”秦朗连忙掀开车帘,果真见到裴元珩,好似泥鳅一般从马车上滑下来。 裴元珩与系统的孽缘由来已久,跟秦朗也是。原剧情里,秦相之子可是裴元玺的坚定拥护者,这辈子一开始也是如此,秦朗入宫后一直按着秦相的吩咐,唯裴元玺马首是瞻。 这原本没什么,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给裴元玺出气招惹到裴元珩身上。一开始,裴元珩看他一身的牛劲儿跟使不完的蠢气儿不愿与他计较,不想他竟然得寸进尺真把裴元珩当面团揉捏,裴元珩也只能出手教训了。 年幼的秦朗每每都被整得嚎啕大哭。 他幼年时长得胖乎乎,哭起来还挺好玩。裴元珩就在旁边等着,看他哭个够。 但这家伙不长记性,消停没多久又想跟裴元珩碰一碰,然后再次被教训,如此反反复复……他自以为是为了替裴元玺出头,到头来不仅没人感谢他,还受尽委屈。兴许是被教训得多了,每回想找人告状又找不到证据。久而久之,秦朗心态就变了——他从亲近裴元玺,变成了亲近裴元珩。 只要讨好裴元珩,便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了!秦朗觉得自己聪慧极了。 裴元珩也无暇顾及他这莫名其妙的亲近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不过秦朗此人除了时常犯蠢之外并无恶习,旧处不厌,还能常看常新,裴元珩并不排斥。很长一段时间,秦朗都是裴元珩身边唯一的朋友。 今日秦朗依旧穿着一身鲜亮到刺眼的衣裳,咋咋呼呼直奔过来后,先围着裴元珩上下打量一圈,劈头盖脸地问:“他们没对你用私刑吧?” 裴元珩挑眉:“你说呢?” 这臭屁的语气,听得秦朗直皱眉,得了,是他瞎担心了。 他也跟裴元珩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以前光顾着腹诽对方性情恶劣,至于裴元珩究竟有多少手段,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摸清楚。看似一无是处,但是每每都能逢凶化吉,神秘极了。 “我不是怕你在里头受委屈么,你也知道自己名声有多臭,便是我父亲位高权重也不愿意保你。昨儿你下狱之后,商止这家伙都快要担心死了,咱们三个人里头就属他最沉不住气。” 说完,秦朗还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旁边跟闷头葫芦一样的商止:“方才也是他非得拉着我过来的,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沉稳!” 商止默不吭声,默默承受所有指责,就当是他沉不住气吧。 语毕,秦朗一边拉着裴元珩离开,一边还要数落商止。他只有在商止这儿才能感受到扬眉吐气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前只有自己老被裴元珩说呆笨,如今来了一个商止,比他还要呆,还要笨。这样一个墨守成规的小书呆子,走哪儿都得他跟裴元珩来护着,要不然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上了马车之后,秦朗还在洋洋得意地教育商止多跟他学着点儿:“像你这样的书呆子,进了朝堂还不得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不长点心,回头就等着哭鼻子吧!” 商止低着头,似乎挺受教的。 裴元珩眼神微妙,也没吱声。算了,秦朗既然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就索性让他误会下去好了,说开了之后以秦朗那藏不住话的性子,兴许又要跟秦相分享了。 回去简单洗漱一番,裴元珩又被秦朗拉着去用饭,闹过一场之后天也不早了。商止没跟秦朗一块出去,而是留在了晋王府。 裴元珩自来不喜欢旁人服侍,如今出了张仑这样的事,正好借机将府里的人都丢出去。 伺候了裴元珩十来年的封公公闻言仿佛天塌了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求道:“王爷,奴才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如今已是这把年纪了,您怎么忍心撵走奴才?” 裴元珩坐在躺椅上,听着他的哭诉只觉得膈应。 裴元珩没良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封公公心里清楚他靠不住,遂看向商止。这位比他还得王爷看重,且素日里瞧着温吞无害,他便求起了对方:“商公子,您给咱们求个情吧。咱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了,从前在娘娘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多年来伺候王爷一直忠心耿耿,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商止还是那副书呆子模样,不过低头看向封公公时脸上并无表情,轻声问:“忠心耿耿,指的是与太子通风报信,还是与张仑里应外合?” 封公公如遭雷劈,半晌回不过来神。 若说裴元珩的本性是喜怒不定,那商止便是冷血无情了。他是被裴元珩从乞丐堆里面捡回来的,对旁人没有多少同理心,尤其是这些吃里扒外的奴才。 当初裴元珩资助孤儿,也是因为裴元玺。裴元玺似乎很喜欢拿他生母的出身说事,十岁那年裴元玺又一次犯贱后,裴元珩便动了心思了。系统不让他明着反,他就暗着来。他不仅在城外建厂,还收留了不少孤儿,教他们读书识字,日后好能为己所用。 商止便是其中佼佼者,学什么都快,不过可能学的东西太多太杂人瞧着便有些呆,但是下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裴元珩很是欣赏。 前些日子裴元珩从系统那里得知了番外剧情后,还让商止背地里偷偷研制炸药。他甚至想着若是系统一定要逼他去死的话,他就把皇宫给炸了,让这对父子一起升天!他可以去死,但是裴元玺跟狗皇帝也别想苟活! 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系统走了,他解放了,炸药暂且用不上,不过晋王府的这些墙头草却得趁早清理。 商止字字清晰:“王府的膳食时常食物相克,王爷的寝衣被浸泡药水,私自放女妓入府败坏王爷名声,借用晋王府的名声在外横行霸道……封公公,你的本事可不小啊,靠着卖主,家里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商了。晋王府从未短了你的例钱,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是去寻你那位东宫主子吧。” 封公公愣愣地望着商止,不明白这个书呆子怎么打听得这般清楚。 裴元珩已经没有了耐性,以前他是被系统约束才不能处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现如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遂恶声恶气地道:“自己去领三十板子然后滚,否则张仑便是你们的下场。” 封公公等人吓得脸色煞白,张仑如今已经下了狱,就算没死也活不成了。 三十板子就三十板子吧,好歹不死人,一群人也不等裴元珩再发火,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滚去讨打了。虽然在晋王府没捞到什么,可好歹在太子那儿赚到了,算起来也不亏。 剩下的人颤巍巍地站在旁边,生怕王爷也将他们一道发作了。好在王爷没管他们,只点了肃宁做王府大管事,之后便让他们下去了。 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胆子小,没闹过事,裴元珩也不至于容不下他们。 人 4. 难题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重入户部事关重大,况且这祖宗还不是想进去做个吉祥物,而是想要实权,户部的实权是等闲人能握得住的? 做白日梦好歹也要有个度才行。 郑厌决定好言相劝一番,当初那件事闹得凶,中间他跟太子也掺和了一脚激化矛盾,否则不会发酵到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自此之后户部上下都对晋王嫌弃至极,眼下去户部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如若一定要入朝为官的话,不妨他自己委屈一些,入刑部也并非不可。 但郑厌高估了裴元珩的秉性,早在他婉拒的的第一句话说出口,裴元珩便收起了善意,又回归到他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了。至于后面郑厌说了什么,裴元珩一句也没听进去,等对方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之后,裴元珩只臭着脸问了句:“郑尚书不愿帮忙?” “……”郑厌满腹的话都被噎了下去,合着自己分析了半天,这祖宗真就一点没听进去呗? 他感觉自己眼下卑微极了,哪怕当初讨好太子的时候也没这么卑微过,郑尚书心累:“王爷,微臣只是刑部尚书,户部之事微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元珩睨着对方,心情急转直下,语气要多恶劣有多恶劣:“郑尚书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本王为何还愿意为你保守秘密。” 郑尚书神色难看。他当然知道,晋王还肯隐瞒此事,是因为他对晋王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一旦他没用了,结局如何简直一目了然。 裴元珩面带讥色:“明白就好,明日之前务必将事情办妥,想必郑尚书也不想影响了宫里的陈贵妃吧?” 郑厌紧张地看向一旁的商止。 商止反应平淡,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裴元珩还道:“自己人。” 郑厌牙痒痒,自己人就意味着他女儿的事这人也一清二楚,知道他软肋的人又多了一个!这样一个书呆子晋王也信得过?还将如此要命的事情告诉他,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他都开始怀疑晋王手上真有那么厉害的人吗? 但愿这书呆子也是个知轻重的,否则一旦东窗事发,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得让这两人给他们一家陪葬! 裴元珩知道郑厌在想什么,若是他被人威胁一定也会诅咒对方去死,或许,不仅仅是诅咒,他势必会付诸行动,反正裴元珩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理解归理解,但他对郑厌从未有过丝毫的愧疚之心,就冲他跟裴元玺狼狈为奸坑了自己这么多次,裴元珩都觉得没必要心软。 是他们活该的! 这次会面依旧不算痛快,但好歹达成了共识。郑厌咬牙替裴元珩办点见不得人的事,作为回报,裴元珩信守承诺,不会让他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从茶馆里出来后,郑厌只感觉筋疲力尽。刑部事务本就繁忙,这么多年来他一心往上爬从未懈怠过,但即便再幸苦,他也还是有奔头的。不像现在——天大的重担放在肩头,还有个隐患在前撂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生无望了。 若是他也有晋王的把柄或许会好受一些,好歹能彼此牵制;可晋王那个疯子根本没有软肋,而且郑厌至今都不知道晋王麾下到底有多少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在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之前,他只有被人拿捏的份儿,太被动了。 伤神片刻后,郑厌没走,在巷子口逗留了片刻后等到了裴元珩跟商止从里头出来。二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急,出来后漫步在街口,甚至还打量起了旁边的酒楼。 裴元珩这些年是赚了一点钱,不过他的钱都用在了培养人手上面,如今那些孤儿大多年纪尚小,还入不了朝堂,像商止这样能干的毕竟是少数。若是造反,这点人远远不够,等来日他再入户部之后开销势必也越来越大,裴元珩再次萌生了赚钱念头。 “商止,我若是开个酒楼如何?” 商止疑惑地抬起头,随即准确无误打量了对面的酒楼一眼:“王爷看中了这一家?” 他随手一指,便京城最大的醉星楼。 裴元珩颔首。 跟在后头的郑厌嗤笑一声,这书呆子跟疯子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小。这可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酒楼,凭什么你看中了就要给你? 那厢商止凝神思索片刻,立马有了线索:“此处酒楼乃是太子的私产,背后的东家是太子家令寺丞王子安王大人。” 郑厌竖起了耳朵,王子安还在外头开了一家酒楼,他怎么不知道?不对,他不知道的事这书呆子怎么一清二楚? 商止掷地有声:“这王子安好揽财,也懂得经营,不过为人嗜赌成性,不足为惧。王爷若是看中了这家酒楼,不出半月我必替您拿下。” 裴元珩也不过问商止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他一向只看结果。见商止信心满满,便觉此事已成一半了。 后头的郑厌听完了商止的话,错愕之余,心已经彻底凉了。这书呆子的门路比他猜测的还要广,随随便便一个书呆子都能有这样的城府,剩下的人呢?这还只是带出来给他看的,至于没带出来的,他都不敢想象水有多深。 晋王势力,可怕如斯!郑厌忌惮极了,幸好自己没有跟他硬碰硬。 巷中的黑影一闪而过,商止提醒裴元珩:“郑尚书已经走了。” 裴元珩眼睛都没眨一下:“走就走吧,不必管他。” 只要有陈贵妃跟郑黎这个把柄在,郑厌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这也算是他跟裴元玺狼狈为奸的报应了。 不过对比裴元玺,他手头上的人真是少得可怜。秦相对他偏见已深,并不会因秦朗而对他有所改观,外头拿得出来的也就商止,还有商止身后能打探消息的孤儿们。王府里也都是些软脚虾,唯一能顶事儿的只有老实沉稳的肃宁了。他纵然有不少念头,只苦于手上无人不得施展,还得等入了户部慢慢盘算才行。 好在郑厌不知道这一点,那糊涂蛋只怕还以为他深藏不漏呢,可笑。 郑厌确实被吓得够呛,裴元珩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先前救他从大牢里头出来只给他一天时间,如今说要将他塞进户部,也就只给一日功夫。郑厌不敢去赌过了一日会有什么下场,他赌不起,便只能安分地给裴元珩扫清一切障碍。 翌日一早,郑厌重又去了东宫。 裴元玺从前虽没有储君之名,却有储君之实,皇上每逢处理些简要的政务便会将裴元玺带在身边,事无巨细耐心教导。如今做了储君手中的权柄自然更大了,兼之皇上很放心这个儿子,许多奏书都放手让裴元玺批阅。 先前裴元玺每日都能抽出时间来陪林玉章,可做了储君之后,陪伴未婚妻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惹得林玉章闹起了别扭。为了将人哄好,裴元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好容易从外头回来又得处理积攒的庶务,片刻都不得歇,一时间也有些分身法术。 裴元玺还不能不做。 皇家并非只有他一个皇子,裴元珩虎视眈眈,后面还跟着老三跟老四。这两个弟弟前几年看着老实,这两年长大之后不知是否受了裴元 5. 父子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不久,户部上下皆听闻晋王要来他们衙门当值,其他各部纷纷作壁上观,等着瞧热闹。 当初晋王在户部可是丢了好大一个脸,与户部上下处不好关系不说,更弄丢了当年的税粮账目。如此重要之物都能弄丢,试问还能成什么事? 户部两位侍郎同样不欢迎裴元珩,尤其听闻圣上还点了对方做仓部郎后,特意跑来赵谦这一通抱怨:“当初税粮之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还让晋王管仓部,这么大的摊子他能管得好么?若是再出点纰漏,户部真就成了朝廷的笑柄了。” 年过六旬的老尚书赵谦亦是愁眉苦脸:“此事是圣上裁定的,我等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偏偏是他?若是太子殿下……”左侍郎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必然看不上仓部郎这等的差遣,遂改口,“若是齐王跟秦王殿下来,也比晋王好。他连王府都管不好,叫自家奴才心生怨恨,惹出了巫蛊之祸来。晋王府里胆大包天的奴才远不止一个,听闻这回被撵出去的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偷了王府不少钱,京兆府正在追回。一个小小的晋王府都被他管得乌烟瘴气了,更别说来咱们户部了。” 皇家几个皇子之中,就属晋王最不中用,文不通武不就,总爱与太子殿下争锋却每每都能闹出点笑料,别说户部的人瞧不上他,满朝文武又有谁真正喜欢他的?晋王连太子殿下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赵谦听着也觉得不安,交代二人道:“明日晋王过来后你们多照看些,切莫让他多动手,免得坏事。” 两人纵然不乐意但也没拒绝,哪怕为了户部安定,他们也一定要看住晋王才行。 被户部嫌弃的裴元珩如今正在府上准备明儿上值的行头。 秦朗被他爹拘着,晚上才从府里溜出来,拉上正在算计王子安的商止前往王府。 张仑没了,封公公等被撵了出去,如今还因为偷盗在京兆府大牢里头待着,下半辈子还不一定能出得来,整个王府人手少了一半。 人固然少了,但是活儿反而更精细了,秦朗只踏进去片刻便觉得院子里清爽了不少:“没了张仑那个讨厌鬼跟封公公那个马屁精,府里连景致都明媚了不少。我早说让你将他们撵出去,你偏不,非得拖到现在,弄得他们都蹬鼻子上脸了,还被京城的人看了笑话。” 商止也不理解,他跟裴元珩都是一早就知道这些奴才吃里爬外了,不过王爷不撵,应当有他的道理。商止无条件支持裴元珩的一切决定。 裴元珩并不想提自己从前的憋屈日子:“你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我听说你被安排进了户部,特意找我爹打听了一番。你多小心点儿,户部这回可有个烂摊子等着你。” 裴元珩嗯了一声,这事他一早就猜到了,裴元玺替他求来的差事哪能没有点陷阱?还有那个郑尚书,一准心里憋着坏,这回暂且放过他,若是下次再有什么小心思不妨一起算上。 秦朗再三道:“你先在户部猫着点,下半年有恩科,商止若是高中也可以入朝为官,等过些日子我再让我爹也把我弄进户部,回头我们还能相互照应” 他爹是中书令,塞他进户部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了么,到时候他就可以罩着裴元珩了! 裴元珩挑眉:“你不拖后腿就已经不错了,还照应?” 秦朗气得跳脚:“总比你好,你在户部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还好意思说我?” “我那是事出有因。” 秦朗冷哼一声:“狡辩的话,谁不会说?” 裴元珩全不在意:“那你就等着看我如何在户部运筹帷幄。” 秦朗心想,看你在户部兴风作浪差不多。户部上下严阵以待,就等着给你下马威呢。 入户部前,裴元珩还得先进宫谢个恩。他甚少入宫,从前只觉得宫里的人令人作呕,皇上待裴元珩可有可无,裴元珩看皇上更是恨之入骨。宫中唯一待他不错的大抵也只有太后了,不过太后那是一视同仁地心疼每一个皇孙,并不是单独照顾裴元珩一个。 裴元珩的名字也是太后定的,齐王、秦王包括他们各自母妃酸“裴元珩”这个名字膈应了几十年,直到现在还未真正放下。 在大明宫外碰巧遇见焦不离孟的两个人后,裴元珩毫不意外地被齐王又酸了一通,起因是这回裴元珩的差事竟是太子跟皇上钦定的,旁人远没有这个待遇。 裴元珩可不惯着他:“齐王若是稀罕大可以换一换,你去户部,我来礼部,如何?” 齐王立马跳脚:“你以为我傻么?” 他好不容易在礼部站稳脚跟,怎么可能跟裴元珩换? 裴元珩斥道:“那就少说些酸言酸语,连敌我是谁都分不清的蠢货,活该被人当枪使。” 一旁的秦王眼神闪烁了一番,第一次正眼看了这个不着调的皇兄。他虽然比上面的几个兄长略小一些,但也过了十六,远不是当初一心追随太子的孩童。储君地位稳固乃是人所共知,若想动摇,靠他们一人之力万不可能;但若是合作的话,未必没有机会。 恰好裴元珩也状似无意地道:“西南战事又起,眼瞅着兵部尚书又要立功了,有点血性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齐王糊里糊涂地问:“怎么做啊?” 裴元珩:“……” 他不跟傻子说话,裴元珩越过这二人,直接进了内殿。 秦王留在原地,斟酌着去战场立功是否可行。兵部尚书乃是太子的亲舅舅,兵部都快成了太子的一言堂了,要想扳倒太子还是得先分化兵部。他自幼研习武艺,多年来未曾懈怠,如今人也在兵部,为何不争一争呢?同样都是皇子,这储君之位太子坐的,他们便坐不得? 齐王还在喋喋不休:“他刚刚是不是想让我们去战场啊,我才不去呢,那地儿多危险。” 秦王点头迎合:“确实危险,皇兄留在礼部,将事情办好便足以让父皇高兴了。” 至于立功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吧。 外头兄弟二人已然走远,这边皇上看到不讨喜的老二之后反而觉得奇怪,只碰面的功夫便朝着老二多看了好几眼。 他知道这孩子模样生得好,随了赵美人,但从前看他总觉得身上带着些郁气,今儿再见似乎大不相同了,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迥然相异。 裴元珩撩起袍子,利落地跪了下来,脊背挺直犹如一株青松:“儿臣叩谢父皇与太子殿下提携之恩。儿臣愚钝,先前于户部铸下大错,原以为此生再无缘入朝弥补当日过失,不想太子殿下心胸宽阔,竟丝毫不计较从前嫌隙。儿臣自觉无颜见人,唯有好生做好分内之事,替父皇排忧,为太子殿下解难,方可报今日恩情。” 这是老二能说出来的体面话? 皇上听得半晌没有回过来神,原本打算好好敲打裴元珩的皇上,被他这一通剖白给弄得不上不下,连想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还是御前总管梁兴和在旁给使了好几个眼色,皇上才意识到晋王还跪着,抬手让他起身,干巴巴地道:“……你能想通自是最好,日后好生办差多替你皇兄分忧即可,你皇兄待你一片赤忱,切莫辜负了他的心意。” 裴元珩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待儿臣的真心,儿臣岂能不知?” 他必定会一笔 6. 陈粮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含嘉仓位于运河边缘,太.祖皇帝当年选址在此,也是为了借水运之便。大楚开国几十年间含嘉仓积年充实,为天下第一粮仓。然而往日有多辉煌,如今便有多萧条。 含嘉仓用的是“席子夹糠”储存粮食,窖底以草木灰覆盖,上铺木板,木板之上设两层席子夹一层糠,中间装有粮食。若是维护得当,储存的粮食不易发热、发芽和腐烂,可存放九年不变质。可问题是,先前看守含嘉仓的官吏显然并未尽心尽力,莫说粮食了,就连底下垫粮食的垫子都已经快要发霉了。 裴元珩扯下一块腐掉的草席,在丁蒙眼前晃了晃,随意地碾碎:“仓部就是这般储粮的?如同儿戏。” 往日里有头有脸的丁侍郎甚至都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裴元珩总算知道为何这些陈粮卖不出去,也知道这为何成了户部的难题。 环视含嘉仓一圈之后,丁蒙越发抬不起头来。含嘉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归根究底还是户部管束不严,才让底下的人钻了空子。而且当初这些粮食都是高价买回来的,如今若是低价卖出去,中间的亏空由谁补上?谁也不愿意沾上这件倒霉事。 原本户部的人一直叫嚣着要给裴元珩一个下马威,可如今特意来为难裴元珩的丁蒙却无话可说了,甚至后悔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不仅打击不了对面的士气,反而将户部的老底都给掀了。裴元珩除了一开始的讥讽,后面倒也没说什么,但是眼底偶尔流露出来的嘲讽仍然让人坐立难安。 他们不是没跟这位晋王打过交道,但是这回相处总觉得跟以前不同了。以前那位晋王虽然也神色阴沉,但是时常做一些蠢事让人瞧不上,而如今再看,晋王还是一样心思莫辨,可行为举止正常多了,蠢的那个人换成了他们。攻守之势,瞬间倾倒。 丁蒙对此有种胸闷气短之感,他没吭声,任由裴元珩带着人将陈粮搬了出来。 今儿恰好是大晴天,含嘉仓外有一块大晒场,专门用来晒谷子。这么多的粮食,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晒完,估摸着还要晒上好几日才能晒透。 连晋王都在忙活,丁蒙也没办法一直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只好也跟过去搭把手。丁蒙也是四十好几的年岁了,可怜了他这老胳膊老腿,哪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裴元珩每个袋子都看了一眼,大多数谷子已有些味道了。这仓库虽大,但是储存不好,丁蒙适才道,这些粮食在此藏了三年,要他说可能远不止三年,毕竟这里头十袋谷子有三袋都已经霉变了,属于陈化粮,不宜继续储存,更不易食用。 裴元珩让人将这些陈化粮都搬到了一边。 丁蒙总算能说上一句了:“这袋子里的粮食未必都发霉了,有些可以吃。” 发霉的只是一小撮而已,丢了那一小撮袋子里剩下的谷子都看不出霉变的迹象。 裴元珩:“那给丁侍郎带回家吃?” 丁侍郎住嘴了,当他没说。 两人这一日多余的事一样没干,只在含嘉仓晒谷子、翻谷子。裴元珩本来还想观察一下仓库的小吏是否跟从前一样干活不上心,可看了一天之后发现这些人手脚还算伶俐,只是胆子有些小罢了,只习惯于听从命令,没什么主见可言。 丁蒙在旁解释:“原先含嘉仓的人手全都换了一遍,如今这些人手脚都干净。” 裴元珩阴阳怪气:“哟,还会亡羊补牢啊。” 丁蒙:“……” 他回去就换人,让同僚来管晋王,他实在是受够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过后,丁蒙早已意识到了再不能于晋王面前摆一点儿谱,但凡他要拿捏侍郎的身份,晋王便会以含嘉仓一事嘲讽。对比先前晋王弄丢了税粮的账目,含嘉仓的错显然更为严重。税粮账目各地都有记档,丢了还能补;粮食被糟蹋了还卖不出去,户部上下每个人都难辞其咎。 他们确实没脸嘲笑晋王。 丁蒙忙到最后,渐渐力不从心起来,他偷偷瞥了晋王好几眼,发现晋王竟然一点儿没有不耐烦,还在教几个小吏要如何给陈粮分类。至于陈化粮,虽然人不能吃但也得存好,日后看看牲口能否食用,或者还有别的用途,总不好都浪费了。 这也跟从前不一样,从前晋王可没有这份耐心,难道是从刑部大牢走了一趟之后彻底洗心革面了?如今的晋王如今除了一张嘴可恶,行为举止倒是挺正常的。若是他能一直如此,自己也不至于容不下他。 临近傍晚,二人才乘坐马车回了京城,进城之后,还不巧地跟另一辆马车相撞。 裴元珩累了一天,马车被迫停下之后,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躁意。 丁侍郎也不遑多让,他这样的高官在户部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像今日这等体力活基本没做过。好容易到了城门处还得跟人碰上,丁蒙烦不胜烦地掀开帘子:“哪个不长眼的敢不让路?” 不知道这是户部的马车? 车夫为难道:“貌似是……太子殿下。” 丁蒙瞬间收起不耐的神色,躬身下了马车,并且回头示意裴元珩赶紧下车行礼问安。 裴元珩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两下,这狗腿子! 丁蒙没等动静,跺了跺脚,决定先去请罪。 得知晋王与户部侍郎在此,裴元玺倒是先一步掀开了车帘,只瞧见了丁蒙下了马车,他那位好弟弟却还无动于衷地坐在马车上。 林玉章坐在未婚夫身边,见状蹙了蹙眉:“这晋王也太嚣张了,竟不下车与你问安。” 近来裴元玺公务繁忙,甚少陪林玉章,今儿特意抽出一日与她游玩,本是尽兴而归,没想到回去前偏遇上了一个不讨喜的。 裴元玺冷笑:“他自小就嚣张。” 这才是让裴元玺最看不懂的地方,他不明白,裴元珩既无宠爱也无身份,他凭什么能目中无人,不将自己这个储君放在眼里?裴元玺更想不通的是,明明自己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可为何每每都让裴元珩逃过一劫? 丁蒙已经过来问安了:“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方才车夫多有冒昧,没有伤着殿下吧?” “并无,丁侍郎今儿去了含嘉仓?” 丁蒙不想太子殿下对他这么关注,周身洋溢起喜悦:“多谢殿下记挂,今儿微臣确实领着晋王殿下去了含嘉仓。” 裴元玺含笑:“二弟年轻气盛,素爱使小性,相处起来难免要受些委屈。还望丁大人不要 7. 卖粮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后,秦相一家也迟迟未眠。 秦朗闹着要去户部,已经闹了有好几日了,前两天闹得还凶些,不吃不喝扬言要绝食明志,结果一天都没能坚持下来。 秦仲怀看够了儿子的笑话,本不欲搭理,无奈母亲、妻子乃至儿子都心疼,联合起来逼着他答应。 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仗着家里无人不疼他,又在借机生事:“我不管,我就要去户部,我还得去仓部,别的地儿我都不乐意去。爹,不给我安排我明儿就不让你出门。” 瞧瞧这蠢样子,秦仲怀气得满地找鞭子准备抽他,结果还没找到就被长子给按到了椅子上:“爹,您就遂了他的心意吧,阿朗也是为了求上进。” 秦仲怀怒道:“他哪里是求上进?分明又是奔着晋王去的。我就不明白了,晋王究竟哪点好了,迷惑得你连脑子都不要了。放着金尊玉贵、翩翩君子的太子爷你不捧着,非得凑在那不成器的晋王跟前,他打的什么主意你就一点儿不知道?” 秦朗听着刺耳:“他能打什么主意?” 秦仲怀拔高嗓门:“还不是为了拉拢你爹我?” 秦朗笑呵呵,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扎心:“爹,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裴元珩在我面前压根没提过您,也不稀罕您帮忙,他讨厌朝廷所有大臣,包括您。再说了,这么多年您确实也没搭过手啊。” 秦朗想不通他爹怎么会这么自视甚高?裴元珩虽然不受宠,但他就没瞧得起过三位丞相。 秦仲怀气得站了起来又要找鞭子。 秦朗破罐子破摔:“总之我就要去仓部,爹您明儿就把我安排进去吧,要不我就不活了,反正家里也没有人在乎我。” 秦老夫人几个立马紧张上了,连秦大公子也觉得父亲这回做过了,不就是入仓部吗,不就是跟晋王走得稍稍近了些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晋王出了事以他们家的权势也保得住弟弟。 秦相到底没能挡得住这一屋子人的软磨硬泡,疲惫之余又庆幸地想着,反正圣上都已经在琢磨让晋王就藩了,晋王走了之后这小兔崽子难道还能再跟着?不过先忍几个月罢了,最多年底晋王便不在京城了。第二日,秦相真就动用关系准备将小儿子往户部塞了。 秦朗想去仓部见裴元珩,而丁蒙则一心想从裴元珩身边逃走。翌日上值时他便找上赵尚书,请求将右侍郎田丰跟他对调,让田丰去看着晋王,他则去歇一两天。 赵谦头都没抬便拒绝了:“田侍郎昨儿外出公干去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外出公干?我怎么不知道?” “事发突然,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赵谦年事已高,再过几年就到了能致仕的年岁了,不想户部再生什么变故,对于这位来者不善的晋王,赵谦能想的法子也是安抚居多。舍了一个丁侍郎,其他人便都能松一口气,“你昨儿不是跟晋王相处得还行么,索性再多看几日吧。晋王昨日刚来,你今儿便要急匆匆给地换人故意躲着他,传出去了,旁人还以为户部喜欢欺负新人呢。” 晋王再不得宠,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王爷。圣上不喜欢这个儿子,太后对所有孙子孙女却都是护着的。论职位,丁蒙是侍郎,裴元珩只是仓部郎;但论身份,丁蒙不过寒门出身,裴元珩可是名副其实的皇家王爷。 赵谦拍了拍丁蒙的肩膀:“忍一忍就过去了。” 丁蒙:“……” 他木着脸走出了衙署,再次来到含嘉仓。今儿来得稍晚了一些,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一堆来自晋王殿下夹枪带棒的嘲讽。 他就知道!丁蒙心里清楚,这番腔调多半不是因为自己来得晚,而是昨儿晚上他奉承了太子。 虽然晋王没有明说,可诡异的是丁蒙就是知道。多可怕啊,自己才接触了晋王多久?便已然被迫学会了揣测对方心意了。自从升为户部侍郎又跟着一位宽宥的尚书大人之后,丁蒙已经许久没有揣测过旁人了。可面对晋王,丁蒙总能想起自己初入官场摸爬滚打时,对着一个难缠上峰小心谨慎、句句揣测的苦难时光。 多少年没这么憋屈过了? 更诡异的是,丁蒙竟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受虐一般的感觉。 今日除了晒谷子,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便是给这些陈化粮去毒。条件有限,裴元珩只能选择蒸煮发酵了,将发霉不太严重的谷子放进大锅里煮,去掉水分之后堆放让其自然发酵,再用草木拌匀中和,过后用水冲洗,滤掉多余草木灰最后再发酵,基本便可以去除里面的霉毒。 方法是麻烦了一点,不过重在安全。 丁侍郎得知这发酵过后的粮食是要卖去给农场做牲口饲料的,私下同含嘉仓的人抱怨:“晋王就是多事儿,卖去给牲口吃的粮食用得着这么当心么?” 含嘉仓的库吏长官叫陈方远,为人老实,见晋王这两天劳心费力处理含嘉仓这堆事,可丁侍郎却还要说风凉话,不赞成道:“王爷说了,牲口养大了也是得给人吃的,凡是入口之物皆得小心。况且含嘉仓每年都得收粮食、卖粮食,若有一次出了事让人中毒,日后粮食更难卖出去了,这跟做诚信经商是一样的道理。” 丁蒙咕哝:“就他歪理多!” 话音才落,便发现晋王已经看过来了,眼神异常锐利。丁蒙当即站直了腰板,目不斜视,只当自己什么也没说,不过裴元珩却主动过来了。 裴元珩过来是因为想让丁侍郎做事儿。他跟丁蒙商议,让他先去找几个养殖户,先将这批发酵的饲料卖出去再说。有求于人的时候,裴元珩才勉强给了丁侍郎好脸色瞧。 丁蒙没拒绝,只说:“不过当牲口饲料卖,价格应该不会太贵。” “无妨,还有另一批。” 丁蒙说了一句大实话:“那批虽然没发霉也是陈粮了,放了三年,一样卖不出好价钱。” 裴元珩抱着胳膊:“无需担心,过两日便有人来买了。” 丁蒙觉得这位晋王想的真美,去年大楚各地都是丰收年,粮食充裕,人家放着新粮不买来买你的旧粮? 不过这跟他也没关系,如今他与赵大人都盼着晋王早点将这批粮食脱手,就算赔本也是晋王赔的,跟他们无关,谁让晋王是圣上跟太子一起塞过来的呢? 几日过后,含嘉仓所有的陈化粮都处理了一遍,丁蒙也不负所托找到了几家愿意接受的养殖户。 粮食当作饲料卖自然卖不上价格,但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了。这批坏了的粮食能卖出去已是不易,也没法奢求太多。 如今让人头疼的是那批没有发霉但口感却已经变差的陈粮,足足有四百万石,这么大的量,哪个粮商能一次消化得起。且当初他们赚的钱如今都不知道去了哪家高门的口袋里,谁还愿意割肉给户部解决烂摊子。想卖出去,谈何容易? 不论丁侍郎如何唱衰,裴元珩与商止的计划仍再推进。 这些日子,坊间流传着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去年冬天到现在,竟然都没有下雨,今年极有可能有场旱灾。 这等捕风捉影的消息,最容易叫人信服。况且今年确实一场雨都没有下过,气温还回暖得特别快,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不是旱灾年景也不会好过。 起初只是几个人小范围的议论,两日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讨论,最后甚至惊动了皇上。 皇上担心流言成真,特召太史监观察天象,推算是否有旱情。 宫中的动向最先牵绊着粮商的心思,这些商人同官员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得知朝中都有异动之后,赶紧忙着收粮。 不趁着天灾赚一票大的,都对不住他们收到的消息。 8. 买入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干涸的地面迅速汲取水分,连日来的躁意仿佛也在这场春雨之中消失殆尽。 屋檐下,商止与王爷并肩而立,光瞧着这绵绵细雨便瞧了足足一刻钟。 裴元珩回想起系统还在的日子,虽然他从前将那只蠢猫骂了千百遍了,但不可否认这只猫还是惦记自己的,如若真的狠心到底,便不会告诉他所有的剧情点。他也就没了如今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哪怕番外剧情少,可只要能未卜先知,一样能为他所用。 商止观察得细致入微,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固然来得及时但似乎远远不够。雨势太小,只是浸润了浅层的土壤,并未真正缓解缺水的境况。大旱的谣言是王爷告诉他的,后面也是由王爷主动对外透露此事是他所为。看似好像只是为了卖粮食顺便戏耍那些粮商,但商止总感觉,今年年景多半不好。 他开口问道:“王爷,裴元玺一直让人将旱灾一事往您身上引,如若日后真有旱灾的话,是否对您不利?” 裴元珩玩味地道:“怕什么,百姓不会多想,最多不过一群粮商跳脚罢了。” 裴元玺到现在都没弄死他,凭这群粮商又能拿他如何?裴元珩没想着求人,也不屑那些人的钱,这些商人是记恨也好,报复也罢,来日真犯到他手上正好可以拿他们练手。他都想过要炸死皇上,难道还会怕区区几个粮商? 商止轻蹙眉头,他一早便感觉王爷的心态古怪,似乎对一切都不在乎。要说他是为了争皇位跟裴元玺作对,也不像,他压根不在乎皇位,只是纯粹看不惯裴元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王爷对百姓有怜悯之心,但也不多。他就像是个看客一样,没什么归属感,支撑着他游戏人间的兴许只有对裴元玺那份厌恶。等来日报完了仇,王爷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过这些日子,京城中有关晋王的风评确实不算好。在太子党的推波助澜之下,先前旱灾流言乃是晋王所为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太史令测算了几日,实在测算不出有旱灾的情况,他们确实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历法,可是他们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先前圣上让他们查验旱情时,太史监还战战兢兢,如今听闻此事乃晋王所为,太史监上下也就顺势回应了此事,上禀并无旱灾的迹象。 齐王简直大开眼界,兴冲冲地跑去跟秦王探讨裴元珩的胆大之举:“他这是准备自断后路?如若以后真要与太子相争,没那些富商支援别说养兵了,连几个门客都养不活。” 夺嫡可是一件烧钱的事儿,他们母家富贵尚且要省着花,更别说二哥母家没人了。 秦王擦了擦汗,将长刀放进武器架中,这几日他一直在为出征做准备,只是齐王不知道罢了。他对裴元珩这回闹出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敷衍道:“兴许人家没想那么多。” “也是,裴元珩做事一向顾前不顾后的,我估计这回粮商们要恨死他了。” 京城的各大粮商确实对裴元珩已恨之入骨。 这两三年间,大楚各地风调雨顺,已经很久没有旱情了,连水涝都不曾发生。粮食价格稳当他们便难以赚钱,难得今年有了动静,结果还被耍了! 昨儿那一场雨后,各地都开始为春耕做打算了,若是今年一样风调雨顺的话,他们囤积粮食要怎么办?几年前卖给是户部赚了一笔,如今又要卖给谁?户部还会做第二回冤大头么? 丁蒙可不管那么多,五百万石陈粮都卖出去了,只等今年秋天再买一些新粮,含嘉仓便又能运作了。经此一事,他对晋王的排斥都少了许多。户部解决不了的事,晋王一下便解决了,虽然招数损但架不住管用啊。丁蒙原是有些慕强的,谁有能力他都会欣赏,跟人品无关。 听闻前些日子圣上还特意将赵尚书召进宫勉励了一番,这是在夸他们户部这回做得好,替朝廷分忧了。在这件事上,丁蒙姑且承认晋王有能耐,这些日子看守裴元珩也没再闹着要换人了。 他甚至还有些担心裴元珩得罪的人太多,会遭报复。 然而丁蒙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裴元珩会在这时候找上他,还说要找粮商买一批新粮! 丁蒙人都愣住了:“咱们好不容易将含嘉仓搬空,又要买回来?” 裴元珩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含嘉仓,道:“此处原就是当成常平仓用的,将陈粮卖出去再换新粮,不是应当的吗?” “下半年买入秋收的新粮不是更好吗?” “万一下半年之前有了什么灾情呢?日后真发生了天灾百姓又能求谁去?求那些钻进钱眼里的粮商?” 丁蒙被他问得心都跳慢了半拍,不会吧,旱灾不是晋王瞎说的吗? 他看不明白晋王的真实想法,仍在犹豫:“可是……” 贸然进粮,他也拿不定主意,前一任仓部郎闹出的事给户部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没有可是,这仓库空荡荡的放着不用不是浪费?怎么,就因为先前之事便不敢花钱买粮食了?讳疾忌医可不好。”裴元珩说完,忽然话锋一转,“再者说来,这笔钱若是不花掉,谁知道便宜了哪个王八羔子。” 丁蒙不好应声。 裴元珩却没放过他,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丁大人是清官,可这朝廷里头有几个像您这样干干净净,多的是人盯着户部新得的这笔钱,甚至户部里头也不乏贪官污吏。本王是守不住这笔巨款的,丁大人觉得自己守得住么?若是守不住了,最终会便宜谁?户部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背锅吧。” 想起往日的烂账,丁蒙也沉默了。 晋王话糙理不糙,他是从没伸过手,但架不住有贪心的人眼馋这笔钱。本就是常平仓的花费,为何要便宜那些贪官呢? 顷刻间,丁蒙便改了主意:“成,我去说服赵尚书。” 赵谦极好说服,他只求裴元珩在户部不要惹事,让他安度晚年,其余一概不想。不过事情批完后,他反而打趣了一句:“你先前闹着要换人,如今也习惯了?” 丁蒙犟嘴:“谁习惯了?这是公事公办。” 裴元珩从丁蒙打听到了上回从户部这儿赚钱赚得最多的那位粮商,京城最大的粮商,叫袁恩清,与皇后母家还沾亲带故呢。国舅谢家有个庶出的小女儿,嫁的正是这位袁老板。 上回户部撒出去的那笔钱究竟是入了袁家的口袋还是谢家,便不得而知了。 三年前,袁恩清的确从户部这儿赚了好大一笔,户部要粮,他刚好有粮,在袁恩清看来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生意,赚了也是他应得的。但是真等到赔本时他却无法忍受,这些日子已经咒骂晋王千百遍了,恨不得生啖其肉! 就在袁恩清准备联合其他商贾给晋王点颜色瞧瞧时,忽然得到了户部的邀请。 愤愤不平的袁恩清只身赴宴 9. 状告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双方似乎都害怕对方改变主意,很快便签订了契书。户部给钱给得大方,当场便付了一半定金。 袁恩清望着这笔钱心都在滴血,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都是他们的钱啊。不过,幸好他还是头一个,没让别人抢了先,那个老方家里也有不少存粮,未必比袁家囤的粮食少,若是他们出手,多半轮不到自己了。 生意做完,裴元珩施舍一般地望着袁恩清:“便宜你了。” 袁恩清:“……” 到底谁便宜谁啊? 老天保佑,只盼日后他与晋王再无瓜葛,再多打点交道他都能折寿十年。 因卖给晋王这批粮食,袁恩清还被岳丈谢忠请过去问话。 袁恩清在外也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他岳丈这儿却只能装孙子了。他岳丈乃是当朝太子爷的亲舅舅,现任兵部尚书,便是三位丞相在他岳丈这儿也只有恭敬客气的份。谢家除了他这位岳丈,更有位德高望重的谢老爷子,不过老爷子如今在五台山静养,轻易不出山门。也是有这两位在,太子爷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岳丈一家高门显贵,越发衬得袁恩清卑微了,他对谢家无有不应的,岳丈一叫他,他便赶着过来了,忙不迭将在户部遭遇的事尽数告知,一个字也不敢落下。他本以为岳丈会因晋王占了他们家便宜这事生气,没想到岳丈压根不在意这点钱。 袁恩清悄悄抬眼看了一番人高马大的岳父。 谢忠闻言沉思良久:“这晋王,行事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 袁恩清道:“可我怎么觉得晋王的秉性未改,依旧恶劣呢?” “秉性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是真是假谁能知道,说不定对方从前一直装疯卖傻。我只担心日后在外出征,太子身边无人提点会着了晋王的道。” “不能够吧,太子爷何等人物?况且朝中上下莫不敬服于殿下。” 话虽如此,可谢忠仍旧担忧,太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因为出身过于高贵便忽略了人性之恶。越是卑劣不起眼的人,越是容易闹出祸患。他看人不会看错,这个晋王远要比齐王等棘手得多。 再有两日他便得离开了,离开之后,还得让人解决了晋王才行。当初放晋王入户部不过是为了给他使点绊子,如今户部上下既然不中用,倒也没必要留晋王继续在此笼络人心。 他与太子一荣俱荣,总得给太子先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走得安心。 袁恩清谨小慎微地从谢家离开后,不久便得知方老板等人也跟户部谈了生意。 含嘉仓的容量足足有五百多万石,光是袁恩清一家肯定是不够的,但剩下的都是小头,好谈得很,给丁蒙两天功夫便全都解决了。 在此之前,丁蒙从未跟商贾谈过生意,最多买菜的时候跟商贩讨价还价过。按他的身份本也不必如此,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赵尚书将晋王交给了他,让他时时刻刻将人给看牢,不许再闹笑话。丁蒙虽然也是侍郎,而且还是左侍郎,但是对比出身好、门路多的田丰,他只有吃亏的份儿。 还好,近两日晋王脾气都还不错,而且跟这些商贾谈生意的时候晋王愿意唱白脸,乐此不疲地嘲讽、打压这些商贾,丁蒙往往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动动嘴皮子请对方回去仔细考虑就足够了,对上甚至还会感谢他给自己解围。 不用半日,他们势必会乖乖过来卖粮食。丁蒙琢磨出滋味来了,甚至觉得跟晋王合作好像也不赖,甚至他都有些佩服起晋王了。 其实如今想想,晋王为人也还不错,起码没有推卸责任对含嘉仓置之不理。关键是晋王一表人才,机灵胆大,他平生最敬佩有本事的人,没准,弄丢了税粮账目那事儿都是误会。 丁蒙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位殿下实在赏心悦目。 裴元珩五感敏锐,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恶狠狠地回头:“看什么?!” 丁蒙悻悻地收回目光,弄丢税粮账目一事绝无误会!说不定就是晋王恶趣味上头,故意丢掉戏耍他们的,这未必没有可能。 裴元珩没空管丁蒙的善变,他一早就明白,丁蒙此人完全不用收服,放着不管,时间久了他自己会攻略自己的。真正需要裴元珩花费心思来抢的,是户部最有话语权的赵谦。他暂时还未与赵谦打过太多的交道,不知他究竟喜欢什么。只等含嘉仓的事情结束,再琢磨如何凑近乎。 等各家陆陆续续将粮食送过来之后,裴元珩又盯上了先前那批陈粮。 商止走访了京城最大的几个粮铺,发现他们在户部买的陈粮也被放在铺子里卖。这么多的陈粮,户部只回收了一小部分,还有一大批成了滞销货。一场春雨过后,人人都道旱灾是子虚乌有的怪谈,谁还愿意花钱买这陈粮?纵然粮铺再三保证这些粮食没有坏,但是谁知道呢,商人都有张颠倒是非的嘴。 只有裴元珩知道,这些陈粮都是救命的东西,留给粮商们实属浪费。 他让商止从工厂的账本上挪出一笔,先以最低的价格将粮食买回去。裴元珩七年前在系统的眼皮子底下建了一个厂,多年来也有盈利,但是不多。他倒是也有些赚钱的、可以一本万利的方子,只是如今自己势单力薄,朝中无人支持,这些东西拿出来也守不住,白白便宜了裴元玺跟狗皇帝。 索性先放着,等来日自己有了底气之后再议。如今这厂只做一些手工艺品,因工艺精湛卖得还不错,靠着这个也养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孤儿。 现如今这笔钱挪出来用只是暂时的,最多六七月便能回本。与其将这批陈粮留给这些没良心的粮商,还不如自己握在手里。 裴元珩再三交代商止:“切记,一定要将价格压到最低。” 他舍不得让这些粮商们少亏一点点。 商止闻言,更加确定了今年一定会有天灾。趁着天还未晚,他掉头便去了袁家的粮铺,请出了铺子里的管事,表示愿意以低价大量买入粮食。 袁管事自然不乐意:“这批粮可都是从户部高价买回来的好粮,放在铺子里还没捂热呢您就这么大砍价,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也是见这些粮食变了味道有些陈,想着主家下半年营造房舍需请工用粮,这才起了念头。不过您家若是舍不得的 10. 廷辩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丁蒙不愿承认自己对晋王已经有所改观,再说他如何看晋王与如今的事毫不相干。丁蒙平生最恨那些破人脏水的,从前他还是小官的时候,便被这些人污蔑过,如今岂能坐视不管? “近日以来,晋王与我同进同出,粮食如何经手、卖出再买入,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晋王从未拿过一文钱!”似乎是想起自己曾经受屈的日子,丁蒙说得铿锵有力,情绪还异常激动,像是要找人单挑。 赵谦惊讶于他竟然能对晋王的事如此上心,但仍说了一句扫兴的话:“不管晋王有没有伸手,肯定是要被查的,对方来势汹汹,不将晋王撵出户部应当不会罢手。” “他们难道有证据?” 赵谦道:“证据都是可以捏造的。” 丁蒙脸色难看,他恍然想起,从前晋王做的那些证据确凿的事是否也是捏造的?仅从他这阵子与晋王接触的情况来看,对方完全不像粗俗不堪、胡搅蛮缠之人,虽然性情是恶劣了些,但做事极有责任心,还往往能出其不意。含嘉仓一事,换了谁都不会有晋王做得这样出彩。 所以,是谁这样见不得晋王好,难道是……太子殿下?丁蒙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怎么会对晋王出手?还是不要多想了。 从赵谦这儿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后,丁蒙又火急火燎地去找了裴元珩。 昨儿裴元珩便从含嘉仓离开,正式回户部办公。仓部这边属他最大,裴元珩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大最亮堂的那间房子,还指派旁人将他的房子重新装点了一番。他或许要在户部待上数月,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裴元珩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仓部上下对这位晋王又敬又怕。敬的是他轻易出手便摆平了仓部遗留的难题,怕的是这位主子名声实在不好听,而且是个混不吝,是以裴元珩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丁蒙过来的时候,裴元珩还在让小吏给他将床挪到窗户旁边呢,可把丁蒙给看气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布置这些?” 裴元珩一脸平静:“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丁蒙费劲盯着他,最终发现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没有半分着急,真是气死人了。得了,他不管了,晋王真被冤枉也是活该。 这事原本也不算事,裴元珩这回立了功,皇上也不准备细查,问题是这些言官死磕闹得很凶,皇上实在没办法,只能装着管一管。恰逢大朝会,裴元珩也被迫出席。 这并非裴元珩第一回入朝,从前他在户部为官犯了错的时候,也被人拉到朝会上批斗,晋王辩都没有多辩一句,供认不讳,因而被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彼时户部上下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而今旧事重演,户部几个人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丁蒙担心晋王这回又一言不发地认了,上朝之前还问他:“若是他们指证,王爷想好该如何自证了吗?” 裴元珩只觉得莫名:“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自证?” 丁蒙呆住:“你不自证,如何脱罪?” 裴元珩低笑,并未回应,他擅长的是泼脏水,而非自证。 丁蒙却想岔了,以为他这模样是破罐子破摔,认命了。他这段时间跟晋王相处得还行,知道对方不是那样的人,实在不忍心让他受冤。旁人靠不住,丁蒙只好拉来同为侍郎的田丰,让他待会儿帮晋王说两句话。 田丰是个滑头,几个皇子谁也不沾,被丁蒙找上也不大情愿:“你糊涂了?帮晋王说话,岂不是会被打成晋王党?” 丁蒙跳脚:“龌龊!我们清清白白,就算有交情也是君子之交,谈什么结党营私?晋王替工部、替你我解决了含嘉仓那样大的难题,你连帮他说两句公道话都不愿意,简直没良心!我算是看错你了,下回你有什么难题休想再找我帮忙,你我之间就此一刀两断。” 田丰被他闹得心烦,拉住人:“得了得了,我会说两句的。” 烦死了都。 朝会很快开始,几位言官率先出列,揭发晋王收受贿赂一事。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连证人都有,便是这回跟户部做生意的几位粮商。这些人称当初京中旱灾一说甚嚣尘上,粮商们为了从户部买陈粮,特意给晋王献了一份重礼,才得以从户部买下陈粮。 后面为了卖粮,又多番讨好晋王,前后送了足足有一万两。口供已齐,含嘉仓附近更有数位目击者,几时收的钱,总共收了多少都有人证,晋王以公谋私已是不争的事实。 御史中丞韩青铿锵有力地抨击完了裴元珩私德有亏,不堪为臣,请圣上速命刑部查清,将晋王逐出户部。上回御史台轻轻松松便解决了晋王,这回便没将他当一回事,只用了三成力而已。 裴元玺面露疑惑,心想着这是谁让御史台倾巢出动的。他没下令,难不成是已经出征的舅舅?上回御史台下手,晋王争都不争一句就认罪了,不知这回能否这般顺利。 裴元珩自始至终没说一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几位御史骂得吐沫星子喷一地,直到韩青指着他的鼻子走过来开骂。 裴元珩眯了迷眼睛,面上的暴戾一闪而过。 韩青蜷缩起了手指,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怯,但随即又色厉内荏地质问:“晋王认不认罪?” 裴元珩嘁了一声,讽刺道:“你们经常这样冤枉人?” 韩青一愣,随即道:“我等都是依照事实弹劾。” 裴元珩慢条斯理地扫过御史台众人:“你们用这样的手段治死了多少人?午夜梦回时,不会愧疚不安么?” 这简直无理取闹,明明是他们在盘问的,有人站出来,再次重申:“我们有人证!” “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伪证?” 几个御史面面相觑,怎么转眼之间他们便如此被动了,还要自证? 最后还是御史大夫出面:“清者自清,晋王若是真无辜,就该大方点让刑部去查。” 皇上听着有点不痛快,他是不喜欢晋王这个儿子,但也不愿意看到堂堂皇子被人当众审问,彻底丢了皇家颜面。上回户部之事是晋王自己不乐意辩,皇上想给皇家挣面子都不能。这回难得晋王还没蠢到让人怼得哑口无言,皇上自然也不愿意顺着几个言官的意思给皇家抹黑。 况且,不论晋王用的什么手段,他的确给朝廷做了实事。皇上耐着性子听下去。 裴元珩一个人对上十来个也不慌:“本王坑了这些粮商的钱跟粮,这一点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这些粮商对本王恨之入骨,拿他们的证词往本王身上泼脏水,敢问诸位御史,你们的脑子跟屁股是长反了不成?” 韩青等人脸色难看至极:“圣上,您怎么眼睁睁看着晋王如此污蔑臣等?” 裴元珩:“污蔑?本王还什么都没说呢。既然仇人的话可信,那我如今对御史台的指控也同样可信。” 众人狐疑,指控,指控什么? 裴元珩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有人曾向本王指证御史台收受贿赂三万两,御史台上下皆不干净,官官相护,欺上瞒下,人证如今就在朝堂上。” 丁蒙早就在等着了,裴元珩话音刚落他便站了出来:“微臣作证,御史台就是收了贿赂。” 说完还瞪了田丰一眼。 御史台群情激愤,都被这两人的无耻给惊呆了。 田 11. 拉拢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裴元珩笑着走近,似乎双方从未发生过任何龃龉,若是不说,谁知道晋王方才想让他们满门抄斩来着。 “知道错没?”裴元珩问得嚣张,直接将御史台的颜面往地上踩。 一开始在朝中指点江山的御史中丞此刻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他承认自己这回小看了晋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御史台就怕了晋王,他们御史台就是整个朝廷的脊梁,从未怕过任何人,从未! 才刚迎上晋王的目光,身后的张御史便扯了扯韩青的袖子,害怕地道:“罢了,别惹他了。” 韩青:“……” 你们就这么怂了? 就连御史大夫也心有余悸,加之方才太子临走前对他们失望至极的眼神,也叫御史大夫没了斗志。太子的意思他知道,这回弹劾晋王御史台实在是轻敌了,不仅没能弄垮晋王,还丢了这么大的脸,让满朝文武都看足了笑话,眼下还是不要再惹是生非的好。他也冲着韩青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晋王为人极端,还是先退一步吧。” 韩青无言以对。 纠结半晌,权衡了好一会儿的利弊,韩大人还是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王爷,今日乃是下官失察,还请王爷恕罪。” 裴元珩心情不错地抱着胳膊,近距离观摩他们脸上那憋屈、不甘却又不得不服软的可怜模样。这副表情若是有朝一日能出现在裴元玺的脸上,定然好看。 丁蒙也“啧”了一声,欠揍地道:“还以为你们多硬气呢,原来也怕抄家问斩啊。那下次可一定要查清楚了再来弹劾,免得下回真抄家就不好了。” 韩青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丁蒙无所谓,他原本就看这些御史台不顺眼,仗着有闻风奏事的权利,整日不是冤枉这个就是陷害那个,简直丧尽天良!他当初也是受过御史台的罪,时至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其实跟着晋王也挺好的,晋王这脾气属实对他胃口,只要这坏脾气没撒到他身上就好了。 裴元珩领着扬眉吐气的丁蒙出了大殿,路上遇见的大臣都对他们退避三舍,连眼神都不敢同他们接触。 田丰本也是埋头疾行,无奈丁蒙手脚更快,一把将他扯住:“今日多谢你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到底没有看错人。” 如若这回田丰不出头,丁蒙说不定真的跟这家伙划清界限。丁蒙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跟田丰处得好,也是因为田丰为人还算君子,至少从未做过让他不齿之事。 田丰气得拍开了他的手:“你以后少拉上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还是不跟裴元珩对视。 太子爷还没走远呢,他可不希望被太子误会。自己最多看在丁蒙跟含嘉仓的份儿上帮这么一回,等下次晋王出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出手了。自己虽然不是太子党,但他从来不偏向任何一个皇子,而且跟太子交情其实也还不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田丰并不想得罪太子,毕竟太子才是众望所归,反观晋王,身后站着的勉强也只有丁蒙一个。 跟着他,太吃亏了。 裴元珩也头一次打量起了这位右侍郎。对方显然不太想跟他沾上关系,方才仗义执言也不过是看在丁蒙的面子上。不过,既然帮他说了话那就是他的人了。从丁蒙的转述中也可窥见,这位田侍郎人品并不差。郑厌那样的龌龊小人他都能用,田侍郎又为何不能用? 裴元珩仗着身高优势,学着丁蒙一把搭在田丰的肩头,语气亲昵道:“不论如何,本王欠田大人一份人情。不知田大人能否赏脸,今儿下值后本王想组个局,请您与丁侍郎一同吃个酒。” 田丰心底响起剧烈的惊叫,余光瞥见旁边的太子殿下,发现太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也在观察这边。 糟糕,太子该不会是误会了吧?其实他还是更愿意支持太子的,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他与晋王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啊,晋王不是脾气不好么,怎会这般自来熟?! 不等田丰拒绝,裴元珩便揽着一脸“忠贞不渝”的田丰,当着裴元玺的面离开了。 挖墙脚的感觉,真不错。 正与太子说完的郑厌忽然感觉对方的注意力已然不在自己身上,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晋王与户部两位侍郎举止亲密,似乎已经打成了一片。他立刻明白了太子在担心什么,遂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忧,户部真正话事人还是赵尚书。赵尚书今日称病未曾参加朝会,已经是在表态了。” 他若上朝,身为户部尚书肯定要替裴元珩说两句话;可他如今称病,明摆着就是不想跟晋王扯上关系。只要赵谦拎得清,户部便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裴元玺焦虑不已:“可孤总觉得不安。” “殿下多虑了,赵尚书最是稳重,他知道该向着谁的。” 裴元玺想着今日朝中境况,幽幽地道:“但愿吧。” 否则他真要对户部出手了。 宫外的商止也早早地收到了消息。得知御史台出师未捷,商止也就不在这上头花心思。他放了这么久的线,如今总算是能收网了。 商止孤儿出身,跟京城里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包括赌场老板。他虽看上去是个书呆子,但是赌场老板可不敢轻怠了他,尤其是这回算计王子安王大人。如何一步步勾着人越赌越大,都是商止说了算,赌场老板不过一切顺着他的意思,提供一下场地人手罢了。 最终老板赚了个盆满钵满,商止也顺利拿到了酒楼的地契。 可怜的王大人被丢出去后,吹了一场冷风方才醒悟过来。清醒之际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什么,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小赌一次,怎么后面胃口就越来越大,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了?瞒着家里赌了这么多天,如今还输了这么多的钱,连他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酒楼都输了! 街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富裕繁华之景,可王子安却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玩完了。 赌场老板白得一笔巨款,再看商止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真是稀罕极了,深觉对方是继承自己衣钵的好苗子。可惜这位志向远大,绝不可能留下来替他办事儿。老板心中遗憾,还是不死心说了一句:“你往后若实在找不到路子,大可以来我这赌场,到时候便是将整个赌场交给你管也无妨。” 商止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收下地契便准备离开。才刚抬起脚,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一群少年推搡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入了赌场,硬是押着他坐上了赌桌,哄着他下赌注。尽管中间那人不乐意,可同行之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摁着他的手也要让他玩。 “来都来了,不玩一盘岂不可惜?这处赌场可有意思了,保管让你乐不思蜀!” 商止站在角落中,将一切尽收眼底。< 12. 愤怒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田丰面露焦灼之色,但裴元珩恍若未闻。 笑话,上了他的船哪那么容易下去? 丁蒙已经在催促裴元珩细说他要如何改账目了,户部用了这么多年的记账法,有时候丁蒙也难免觉得不好用,但又想不好要如何改,而且他与田丰的身份有限,不宜牵头做这些事。 裴元珩找小二拿了纸笔:“眼下朝野用的都是三柱结算法,虽然也能计算财物增减与结存,但是结算方式未免过于简单,并不能区分上期与本期的区别。” 田丰有点不爽,他们户部用的法子怎么就不能用了? 伸头一看,原是裴元珩在在纸上写收入、支出和结余,结算便是以“入”减去“出”等于“余”作为基本公式。 裴元珩:“拿仓部举例,上一任仓部郎早就落网,仓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由户部其他官员代管,近来才交到本王手上。若是按照此法计算,所谓的“余”也包括上一任之前的盈余,乱七八糟加在一块,谁能区分新旧两者两者的政绩?” 换成四柱结算法,便能明确计算时间,裴元珩唰唰几笔写了下来——四柱分别是旧管、新收、开除与实在,即上期结余、本期收入、本期支出及本期结余,从中衍生出四柱平衡公式与四柱差额公式,对于比较财政收支的效果更加显著。 裴元珩早就看户部的账目不舒服了,不过,记账方式的改变不能一蹴而就,应当符合如今世情。他倒是有更精确的法子,譬如后世的龙门账,但贸然从单式记账转变为复式记账,未必能有多少人理解,裴元珩不准备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只希望跟上一任仓部郎完全划清界限,免得后面又有人歪缠,顺便再整理整理朝廷上下杂乱不堪的账目。 田丰本来还一脸抵触压根不想听,结果盯着纸上的公式看看看着便没了声儿,身体不自觉地朝晋王那边倾倒。 丁蒙推搡了两下都没能将他推走,嫌弃地让开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烦死了,晋王明明一开始只想招揽他的,这个四柱结算肯定也是想说给他一个人听,田丰这个讨人嫌肯定只是附带的。 田丰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丁蒙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的等式,脑子越来越清明,而后忽然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 丁蒙吃痛地惨叫一声:“你抽风啊?” 田丰低头一看,面带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没看清。” 丁蒙:“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报复我早上让你出头替晋王分辨。” 田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直起了腰,正气十足地道:“即便你不开口我也会替王爷说话的,王爷替户部解决了这样大的难题,户部上下理应为王爷分说。” 说完又将纸往裴元珩身边推了推:“不过这四柱结算事关重大,王爷不妨多讲一讲?” 身在户部,田丰很难拒绝这样新奇的记账法,他敏锐地察觉出这一套公式大有可为。兴许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楚的记账方式都会未之变化。这绝对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改变,而且还得从户部开始推行!若是晋王肯带着他们俩,没准他们二人还能名垂青史! 田丰已经忘记了要与晋王保持距离了,他顺着从前丁蒙的思路往下想,自然而然地说服了自己。他跟晋王这是君子之交,若是旁人多想,那肯定是他们自己龌龊。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们交往真的比旁人密切,那也是因为公务,他身为户部侍郎跟仓部郎交流公务还有错? 便是到了太子殿下跟前,他田丰也是毫不心虚的。 这一点正中裴元珩下怀。他看出了赵谦有意躲避今日的朝会,既然赵谦不好攻略,那赵谦的左右手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有了这两位侍郎的支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必然能顺利许多。 三人讨论片刻后,丁蒙已经开始琢磨奏书要如何写了,甚至已经给裴元珩上次弄丢户部账目找好了借口。没准晋王是觉得他们户部的税粮账目太差劲了,所以才决定毁了出气,虽然偏激了些,但是谁让人家有才呢?至于从前做的那些蠢事——那必然是晋王藏拙了,再没有别的原因。 有他们帮衬,裴元珩的奏章很快便完成了,晚上交与二人润色一番,等到第二日上值之后,裴元珩拿着奏章便进宫了。 裴元珩从前进宫皇上都懒得见他,但是鉴于上回御史台冤枉了人,皇上便没叫人拦着,直接放进来了。 见到人后,皇上便跟郑厌道:“你先去偏殿整理卷宗,办完撂那儿就行了,朕抽空会去看的。” 郑厌应下,临走前看了看晋王一眼。 今儿晋王的心情貌似不错,看来自己应当是安全的。 他退下了,裴元珩立马将自己准备好的奏章呈了上去。 裴元珩对自己的想法信心满满,他相信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该知道按着四柱结算会比原先的好。他这位父皇虽然偏心,但还不至于昏聩无能,孰优孰劣他还是分得清的。 果不其然,皇上看完奏章之后脸色都好看了不少。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心里除了装着他的好儿子,还装着大楚的天下。朝臣若有良策,只要不伤害到太子他必然是愿意接纳的。只是奏章落款第一人竟是裴元珩,两位侍郎反而落于其后。皇上微微皱眉,不免觉得裴元珩仗着出身欺压户部侍郎,将别人的功劳强揽在自己身上。 良久,皇上放下奏章:“这法子很是不错,可是你想出来的?” 裴元珩惬意颔首:“主意是儿臣想的,奏章是由两位侍郎润色的。” 皇上摇头,为了出头便这样争功可不好。老二才入户部多久,他有什么能耐想出这样的好点子?若说左右侍郎想出来的还更可信些。 但是皇上也不愿直接拆穿裴元珩,自以为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朕从前一再告诫你们,诚信者,天下之结也。诚乃立世为人之根本,这一点你皇兄做的便比你要好许多,你还需向他多学学。” “……”裴元珩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这狗皇帝什么意思,暗指他占了别人的功劳? 呵,他就这么不堪,这么比不上裴元玺么? 皇上见他脸色微变,深以为自己戳中了对方的心思。商人奸诈,赵美人是商贾之女,生出来的儿子才会这样人品不堪,到底还是比不得太子一星半点。但考虑到晋王这些日子做了不少实事,皇上还是有心拉他一把的,权当是给太子培养一个能干 13. 文试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在宫里受了一肚子的气,但是折腾了一番郑厌之后,裴元珩的心情顿时平复许多。 出宫后,裴元珩无事一身轻地阔步向前,郑厌则阴森森跟在后头,有点想死,但更多的是想裴元珩去死。 先前没遇上晋王时,他从未后悔过跟陈贵妃有这么一段,但如今处处受人挟制,郑厌是真的后悔了。他不仅担心让岳父一家知道之后会对他痛下杀手,更担心日后皇上知道了,会灭他们九族。 郑厌也想直接杀了晋王了事,但因为投鼠忌器,始终不敢出手。如今都不敢,等晋王将他的人安插在刑部之后,便更不敢了,他这辈子大概到头了。 要么,等哪日晋王跟他身边的人都死绝了他才能松一口气。只是之前晋王装傻的时候太子都没能杀了他,更不用说现在了。 要么……来日晋王若真的上位成功,或许能记他一功。 想到此处,郑厌赶紧摇头。他怎么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太子如今势大,又岂是晋王能比肩的?晋王如今连户部尚书都还没有搞定呢。 郑厌还不知道,丁蒙跟田丰已经在给裴元珩拉赵谦的好感了。他二人倒也不是有意在给晋王说话,而是户部的事情不好瞒着赵谦,不过丁蒙还是觉得遗憾:“大人,您昨儿没去上朝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些目中无人的御史们被晋王给凶得头都抬不起来,生生跪倒了一片。” 赵谦挑眉:“自始至终就只有御史台出面弹劾晋王?别人没开口?” “没有啊。” 赵谦心里有数了,那这事儿应当不是太子办的,毕竟以太子的号召力绝不可能只有几个御史出手。不过应当也跟太子有些关系,只是时日太短准备不够妥当罢了,赵谦还是给他们提了个醒:“这回是御史台过于轻敌,等到下回就未必了,你还是让晋王还是小心些为好。” 丁蒙问他:“您为何不自己跟晋王说?” 田丰嗤笑一声,自然是不想跟晋王扯上关系啊,好比昨日的他一般。昨日田丰是跟赵尚书持同一观点的,但是今年是不同往日了,有这样天大的好处吊着,田丰如今觉得跟着晋王还不错。 二人将昨儿在晋王那边听到的四柱结算法给赵谦说了一遍,赵谦也不由得听入神了。他见这两个侍郎对晋王推崇不已,心中庆幸自己昨日没去。若是自己昨日去了朝堂,兴许晋王要拉拢的就不是田丰而是自己了。他承认晋王确实很有本事,也有大智慧,若不然也不会藏拙多年。但是他仍然不会轻易站队,更不会与太子为敌。 赵谦许诺:“此事我必会极力推进,但是你们也得安守本分,切莫与晋王走得太近。” “知道,知道。”丁蒙回得干脆,他与晋王那是君子之交。 田丰也爽快的点头,他跟晋王那是正常的上下级交往,没有半点私心。 待裴元珩回户部后,几人就记账法之事又讨论了一番。裴元珩细心观察赵谦的神色,对方没有跟昨儿的田丰一样对他避之不及,但全程也是公事公办而已,没有多余的情绪。 这对裴元珩而言还算是个好消息,只要赵谦不对他心存恶感就好了。经他观察,两位侍郎对这位赵尚书很是尊敬,如若赵谦讨厌他,事情还真有些棘手。像如今这般,早晚有一日他都能够让赵谦慢慢对自己改观。 有户部的大力推进,加之皇上对此事也很是上心,没过几日账目改革之事便顺利定下了。 裴元玺知道这是裴元珩的主意,有心想要阻拦,但他父皇意向坚决,不仅没听裴元玺的建议,甚至还让他也主动加入到此事中来。 “如今朝廷各衙门的账目确实是一笔糊涂账,早些年还能看,这两年越发不行了。早晚都得改,如今正好户部主推,咱们也乐得便利。这事做好了绝对能在史书上记下一笔,回头户部与刑部选人时,便由你与郑厌、赵谦二人牵头。” 裴元珩的奏章写得面面俱到,皇上也一字未改,今后户部负责会计的改为度支部,掌管国内财赋与支调;刑部设比部作审计机构,对朝廷内外所有的收入、支出及物资等进行审计。他让太子牵头,也是为了方便太子培养人手。 皇上甚至做好了另外打算:“你先去户部熟悉一番,多同你弟弟还有两位侍郎等商议,来日牵头出一本有关四柱清册的书,书名朕都给拟好了,就叫《大楚国计簿》。” 裴元玺本来对此事尤为膈应,尤其是自己主持免不了要跟裴元珩打交道,心中便不喜。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裴元珩知道自己的差事被他占了,不知是何种表情,一时又期待了起来。 裴元珩猜到了这父子俩会恶心人,但是他并不准备惯着,若是裴元玺当真不知死活地从他口中夺食,他会让他付出代价。 今日从户部散值后,裴元珩忽然意识到已经许久没听到秦朗的消息了。他让马车调了个头,直接去了秦相府上。 哪怕裴元珩跟秦朗关系亲近,但是秦家上下对裴元珩都态度平平,尤其是秦相,从未与裴元珩单独说过话。但秦家不会刻意拦着裴元珩与秦朗见面,是以裴元珩来秦府虽然来的不多,却每次都能顺利见到人。 这回见到的,是个趴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裴元珩看他这样一时都愣住了:“你这是被谁打成了这样?” 秦朗撑起了头看到裴元珩,顿时伤心到泪流满面:“你可算是来看我了,我都快被我爹打死了。” 不是还没死成吗,裴元珩顺势坐在床边,掀开上衣瞧了瞧。只是有些青罢了,看着也不严重,他伸手摁了一下。 秦朗当即惨叫连连。 裴元珩被他的矫情给惊呆了:“都没破皮。” 秦朗抹了一把眼泪:“你知道什么?这是我爹第一次打我。” 稀奇,别看秦相不苟言笑的,但是对这个小儿子也宠得很,一边嫌弃一边捏着鼻子硬宠,能让秦相火成这样,秦朗这回犯的事儿定然不小,裴元珩问:“你做什么了?” 秦朗转了转眼珠子。 裴元珩冷笑:“老实说来。” 秦朗眼睛一闭,蔫了:“我去了赌场。” 裴元珩:“呵,秦相怎么就没把你给打死呢?” 秦朗本来还有点心虚的,听他这样说立马又委屈上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商止知道我被打之后还来看了我好几回,又是给吃的又是安慰我,别提有多体贴了,你可倒好!” 裴元珩只觉得他被打得还不够惨,若他是秦相一定打断他的腿。本来就蠢,还跑去赌场赌钱,他那仅剩不多的脑子能赌得明白吗? 秦朗越哭越伤心,捶着床榻:“我爹本来都给我安排好了仓部的活,结果就因为这事他便不让我去了,直接 14. 书画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全本免费阅读 长云书院自来便有雅集游宴之风,或十日一会,或月一寻盟,乃京畿文风鼎盛之地。秦朗跟裴元珩向来不碰这样的地方,如今骤然踏足,裴元珩脸皮厚还好,自始至终都没看周围一眼,秦朗脸皮不及他,被旁边似有若无的打量给弄得浑身不自在。 他快步赶上裴元珩,有些后悔自己跟着过来了:“我怎么感觉这些人都不喜欢咱们呢?” “这有何妨,你不是也不喜欢他们?”裴元珩就没把这些人当人。 秦朗嘀咕:“都不喜欢,过来不是找罪受吗?” 裴元珩确实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但是一想到能给裴元玺添堵,他还是能忍一忍的。系统曾提过,裴元玺曾走了狗屎运,在番外里捡到了一个寒门出身的厉害学子,数年后官至宰相,成为裴元玺的左膀右臂。可惜他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否则一早便去偶遇了。 但愿他今日在这书院里。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亭子中。书院请来的文人大多聚于此,裴元珩因为晋王这层身份,书院也派了人前来迎接。 来人自称是书院的林先生,约莫四五十岁,不似寻常读书人纤瘦,脸盘圆润,五官又极为聚拢,裴元珩看着总有种地大庄稼少的感觉,很怪异。 林先生对于被赶过来接待晋王一事很是不满,今日场中这么多贵人,为何偏他被分到了晋王这里。心中不愿,面上便带了些出来,将人引入席位之后不咸不淡地问:“王爷知道咱们书院文会的规矩么?” 裴元珩泰然坐下:“愿闻其详。” 林先生心中鄙夷,但仍将规矩说了一遍,免得晋王不懂规矩毁了整个文会:“此处用的是流觞曲水的旧例,羽觞顺流而下,停在谁身边谁便得赋诗一首。今日的题名乃是春日,晋王不若先想好,再参会。” 秦朗感觉自己被瞧不起了,不服道:“我们还需要先想?” 林先生笑而不语,懒得同他们争辩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继续道:“流觞曲水后便是作画了。四十多位文士以山水为题,以半个时辰为限,即兴作画。王爷好生准备吧,今日吟诗作画都要评述名次的,王爷若是准备妥当,没准也能像太子殿下一般能拿个魁首当当。” 最后一句甚至带了些嘲弄的恶意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晋王糊涂? 说罢,外头人影攒动,谈笑声渐起。 林先生踮脚一看,原是太子殿下与刑部尚书来访。 他立马抛下裴元珩二人,转而去凑裴元玺的热闹。能往太子殿下跟前凑的机会可不多,有这样的热炕,谁愿意烧晋王这口冷灶? 秦朗气坏了:“这群狗腿子,就知道阿谀谄媚!” 裴元珩冷飕飕地凝视远处,这样的情况自小到大他已经体会过无数次了。从前他得忍着,现在,没有必要了。 等到裴元玺入座之后,文会才正式开始。 众人环坐在水渠旁,上游第一位乃是今日的东道主,书院的杜山长。杜山长并不参与吟诵,在上游放置好酒盏任其顺流而下,巧的很,第一杯刚好落在了裴元玺面前。 裴元玺熟稔地取过酒盏一饮而尽,酝酿片刻,一首诗便成了。 众人立即喝彩,左右有小厮奉上笔墨,裴元玺将诗句写在纸上,由小厮张贴在一旁的粉壁前。 周围又响起滔滔不绝的夸赞声: “太子殿下的墨宝,奇险率意,变幻灵动,欹正相生,叫人叹为观止!” “我等便是再苦读数十载,也未必有殿下您的造诣。” “殿下所作的诗也是极好,文不按古,匠心独妙,妙哉……” 秦朗掏了掏耳朵,偏过头嘟囔道:“这些人真的是远近闻名的儒生么?我怎么觉得他们不仅眼瞎还心盲呢,那首诗我听来不过平平,没什么出彩的。” 裴元珩随意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人都是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闻言,端坐在下游方先生身后的顾槿安悄悄看了过来。 方才那话说得促狭,尽管这文会是他们书院举办的,可顾槿安听到他们阿谀谄媚也觉得不齿。不过他只是一介穷学生,幸得山长怜悯才能在书院中就读,纵然有所不满,却也不敢跟晋王殿下似的出言讥讽。 裴元玺沉浸在众人的称赞之中,不期然看了裴元珩一眼,忽然斟满酒水,往下一递。 酒盏稳稳地停在裴元珩面前。 四下皆静,众人都为害怕晋王出丑,毁了整场文会。 顾槿安也好奇地偏了偏头,晋王真的会像传言那般不堪吗? 万众瞩目之下,裴元珩信手一捞,修长的手指勾着酒盏顺势取出,他并未饮下,只是撂在一旁。 很显然,他看不上这杯酒。 裴元玺脸色奇差,但还是“好心”提醒道:“二弟,按着规矩,你需得赋诗一首。” 裴元珩其实不擅作诗,他会写文章,书画皆通,但唯独作诗没有灵气。系统曾腹诽他肚子里全是心眼,找不出一丁点儿文墨。只是裴元珩前世学了那么多唐诗宋词,再无灵气,好歹也会仿写吧,闭着眼睛便能造出一首。 裴元珩不假思索地念了起来,仿的是苏轼的名句“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 清新隽永,超凡脱俗。 秦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元珩,他就说嘛,裴元珩才不会那么废呢,这人从前都是装出来的! 裴元珩兀自念完,也不看这些人作何反应,直接挥毫写上。 小厮愣愣地接过,看过一眼后略显震惊,半晌才将晋王的诗也贴在了粉壁上,与太子殿下的诗贴在了一处。 众人回头看时,相继沉默。 先前晋王那首诗作的出乎意料也就罢了,怎么字也写得这么好?都说见字如见人,晋王为人不怎么样,但是一手字却行云流水,刚柔相济,牵丝劲挺,这字……不像是个不通文墨的废物王爷写出来的,尤其是贴上去之后有了对比,好像,貌似,比太子殿下的字还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