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谍影》 楔子 大正九年,秋。 东京,黄昏。 靠山面海的一片草坪上,栽满了各种奇花异卉,五色缤纷,争丽斗艳,幽香扑鼻,虽在初秋,却了无萧条之色…… 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望着正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孩子们欢快地犹如一只只穿花蝴蝶。 男人扭过头,又向西方看了看,夕阳西沉、似火如血,天地间一片宁静。 “孩子们,照相了!”男人语气温和。 孩子们歪歪倒倒地站在草地上,身后是划过天际的海鸥,在镜头定格的刹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脸上,绽放着童年最最灿烂的笑容。 照片正中的男人,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笑容却显得格外妖异! …… 民国二十四年,春。 南京,深夜。 “咳咳咳……” 正在熟睡的男人被一股浓烟呛醒,他在惊恐中睁开眼睛,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 眼珠转动看向窗户方向,入目的却是一片骇人的火红!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屋里越来越热,蹿起的火苗,就像是从魔鬼嘴巴里伸出来的猩红长舌,贪婪无比地舔舐着木制的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 话在男人喉咙里打着滚儿,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翻不出去。 身旁的女人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男人心急如焚,拼命地咬自己的舌头,口腔里很快涌出一股腥咸,疼痛让他麻痹的神经暂时恢复了些许知觉,可手脚却犹如灌了铅似的,根本不听使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火势越来越大,隐隐有梁倒屋塌之势,男人终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想要抱起女人逃离险境,却发现视线中被烈焰填满,前方已无落脚之地。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一根碗口粗的檩条重重地砸在男人的后背上,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大火熊熊,火焰升腾,浓烟弥漫,一下子就吞噬了两人的身形。 烈火映红天际,格外妖艳! …… 民国二十五年,夏。 临城,深夜。 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是那么幽暗,茂密无边的树林里,此呼彼应地响着虫儿的吟叫声,阴影罩着山岭荒野。 一双残破不堪的草鞋陷在湿软的泥土里,小脚丫奋力从泥土里拔了出来,本想甩掉脚上的烂泥,最终还是忍住了。 月光斜斜地照过来,将原本瘦小的身体拉成长长的人影。 忽然,前方一阵可怖的铁锹声传来。 虽然心中充满了恐怖感,但破旧的草鞋依旧在小脚丫的带动下,沿着泥泞的山路向铁锹声一步步地挪去。 透过齐肩高的蒿草,她终于看到了。 月光下,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正在一棵粗大的桂花树下奋力掘土,目光顺着铁锹方向看去,泥土中露出的两只“尖头曼”黑皮鞋在月光下锃亮。 山间一阵彻骨的阴风旋刮而过,让她的头发、衣襟像孤弱的乱草瑟瑟发抖。就在她惊噩万状之际,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死死地捂住她已经张开的嘴…… 第一章 暗中追查 民国三十五年盛夏的一天,江南临城。 方如今从一个东西向的小弄堂口缓缓走出,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一个小时之后将会发生一件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事。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才九点二十分。 可天气却像是下了火一般,大街上的柏油路都快要被晒化了,丝丝热气从地面渗出,再缓缓升空,连视线也出现了略微的扭曲。 可即便天气再热,该去讨生活的人还是要出门,街上行人并不少。人们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方如今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就在即将汇入涌动的人流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映入了眼帘,他很想上前将其喊住,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能将人家被偷走的钱包找回来,追上去又能如何? 于是,方如今就这么站在弄堂口,一手搭在额前,借以遮挡从上方直射的阳光,眯起双眸,满是歉意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 直到对方消失在人流之中,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穿的并不是警服,而是一身学生装。 他的任务也不是抓小偷,而是暗中探查一伙盗墓贼的线索。 临城一带多古墓,利益驱使下,盗墓之风日甚,不久前一座南宋古墓被盗。狡猾的盗墓贼通常去外地销赃,故而此事虽传得沸沸扬扬,但案子多半会一如既往地高高挂起。 偏偏一个南京国民政府的高官回临城省亲,在祭拜祖先时竟然发现祖坟被挖。 祖先之墓被盗,后裔如何安眠? 高官雷霆震怒,给市警察局施压,严令尽快破案。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警察局耗费了大量的警力,却没有任何线索,局长恨不得将伙房做饭的大师傅都轰出去探听消息。 方如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一点一点熟悉这座古老的城市的。 今天的日头格外毒,空气窒闷而烦热,连呼吸间都觉得有些费力,他退后几步,在弄堂口的背阴处扯了扯衬衣领口透气。 这里虽无烈日照射,可也没有一丝风,汗水顺着被晒得黑红的脸颊不住地往下淌,衣服也是干一块、湿一块的,裹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从这里进入大街,再向南走一百五十多步有个小戏园子,这是今天要去的第六个地点,也是要着重留意的地方。 从六点钟到现在,他除了在小吃摊吃过一碗虾肉馄饨外,就没有停过,足迹遍布周边的茶园、酒馆、饭庄、古玩市场等地,这些地方人流量大、鱼龙混杂,话题是非多不可计,信息流动自然也不可小觑。 从浙警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临城警察局上班的这十五天,每天的工作就是东跑西颠打探消息,若非晚上六点前要回科里汇报,他甚至觉得就是一个在城市中游荡的孤魂野鬼。 方如今学的是外事专业,这年头拿枪的人多了,可会外语的却没多少,尤其是会英语、日语等多种语言的,那可是高端人才。 本以为会分到专业对口的局外事室,可临城并非南京、北平、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局里的头头认为外事室现有人员足够运转了。 人事室杜主任看方如今人长得端正,又能写一手好字,便有意让他去秘书室,当作几位局长的秘书备选对象培养。 不想事情后来又出现了变故,侦缉科科长周新刚仗着是局长的心腹,横插一脚直接将方如今要了过去。 杜主任很是替方如今惋惜,但方如今反倒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 之所以这么想,并不是为了侦缉科额外的六元外勤补贴,以及其他灰色收入,也不是为了在外面威风八面、恃强凌弱,而是他心里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以前的他,可不叫现在这个名字。一个半月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老机关,可一觉醒来便成了民国浙警学校的一名学生。 父母在南京经营布匹生意,一心盼着儿子毕业后穿上官衣光耀门楣,可天有不测风云,两人在一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双双罹难,积攒多年的家资也付之一炬。 离奇的经历、悲惨的身世,让方如今一度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来荡去,没有根基,也没有目标。 但两世为人的他,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惧和迷茫之后,很快就融合了这一世的记忆,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虽然有了对历史未来走向的预知,但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丝欣喜。相反,内心反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悲怆,以及一种无比强烈的紧迫感。 一年后,日寇即将蓄意制造七七事变,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战火纷飞、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中华民族也将迎来“跌入谷底”的至暗时刻。 当前,他必须迅速地在社会中立足,同时力所能及地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点什么。 为了尽快破案,警察局内部也开出了悬赏。奖金从最开始的二十块,一涨再涨,直到现在的一百块,几乎是方如今薪水的四倍还多。如今法币刚发行,一百块甚至可以买两头牛。 没了家里的资助,他只能租住最便宜的亭子间。若是能够获得这笔奖金,可以大大改善生活条件。当然,相比奖金,方如今更在乎的是凭借此案迅速崭露头角,获得上司的赏识。 侦缉科以破获刑事案件为主,与特务处临城站、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也存在诸多交集,是局里第一实权部门。 对方如今来说,迅速取得周新刚的信任是他的第一个小目标,这十五天他踏出的每一步、打听到的每一个消息,都是为了实现这个小目标而做出的努力。 可即便他意志坚定,但身体上的疲惫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灼灼烈日下行走是一件极其损耗体力的事,方如今此时感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在冒烟了。 要是能喝上一碗警察局对面铺子里卖的酸梅汤就好了,三个铜板一碗,五个铜板两碗,一口喝下去凉气直透胸臆,说不出的畅快。 趁着酸梅汤的滋味还在脑海中盘旋,他赶紧咽了口口水,然而舔嘴唇回味的时候,却是一如既往的干涩。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脚步声轻响。 连续十五天的暗探生活,让方如今神经格外敏感。 这个时代的治安并不好,地痞流氓到处都是,他又不能亮明警察身份,必须时刻防范着。另外,这些天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令他感到十分不安。 因此,即使是在十分疲惫的情况下,方如今也保持着足够的警觉,当下便要转身。 只是当他身子即转未转之时,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惊得他顾不得转身,看也没看便飞起一脚朝着身后来人踢去。 第二章 紧急任务 浙警学校于民国十七年十二月成立,在“用新人办新政”的标榜下,积极培养国党专制的忠实工具。 学校借鉴西方国家警察职业教育先进经验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聘奥地利人为顾问兼教官,教学理念中西合璧,强调军事素养与警察业务并重。 在教学中军事课程始终占有相当比重。即便是方如今所在的外事专业,军制、格斗、兵器、地形、战术等科目也都不可或缺。 这一脚虽没未全力,但也正中后面来人的胳膊,伴随着“哎呦”一声,方如今被一股冰凉的液体浇在了头上,头脸上的燥热似乎瞬间被带走了不少,说不出的舒爽。 但令人诧异的是,那液体还带着一抹淡雅的桂花香。 “怎么是你?”方如今看清“偷袭”之人后,不由地惊呼一声。 来人名叫蒋进,是他的警校同学,也是现在的同事。 身材消瘦的蒋进亦是一身学生打扮,此刻正手里握着一个空杯子,怔怔地望着方如今。 方如今看着杯壁上还残存着些许黑褐色液体,似乎猜到了什么。 蒋进一脸悲怆地看着方如今:“本想给你个惊喜,好好的酸梅汤,可惜了……” 方如今不禁尴尬地挠挠头,刚才确实是太敏感了,酸梅汤变成了洗头水。 “擦擦汗吧,有什么新发现没有?”方如今从挎包里掏出一条毛巾递给蒋进。 蒋家是临城的大商户,但蒋进身上并无纨绔子弟习气,就拿密查来说,他下的功夫可不比方如今少,只不过爱发牢骚罢了,他擦了一把汗道:“能有什么发现,这些该死的盗墓贼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你呢?” 方如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认为有用的线索,比如哪里有文物要出手,哪些人是跑街的,等等。这个圈子也不大,没准瞎猫碰上死耗子! 再说了,要想在侦缉科干出点名堂来,就要掌握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蒋进翻看了几页,不禁赞许道:“可以啊,光看这个,还以为你是科班出身的呢。” 浙警学校的正科学生学制为两年,第一年主要以公共科目为主,学生在第二年从管理、刑事侦查、外事和妇女警训四个专业中选一个。 当然了,男学生是不会选择最后一个专业的。 管理系的课程包括学习欧洲日本的警察制度、人事、数据统计、警察记录、无线电通讯和警察力量分布;刑事侦查专业则设有法医化学、摄影、犯罪鉴定、密码术等。 其他两门专业远远没有刑事侦查专业和管理专业发达,尽管方如今所在的外事专业课程中列有欧洲历史、世界外交、无线电和心理学,但学的也都是一些皮毛。 因此,刑事侦查专业和管理专业并称为浙警学校最有前途两大专业,蒋进便是刑事侦查专业科班出身,可说到心思缜密,他不得不佩服方如今。 “你有什么线索?”方如今问。 只要碰面,他们都会相互分享情报,既能扩大情报来源,还能查漏补缺,最大限度地避免判断失误。 “一无所获,快赶上臭脚巡了!”蒋进将毛巾还给方如今,靠着墙根坐下来脱了鞋透气。 方如今下意识地跺跺脚,对臭脚巡这个说法,深有同感。 巡警们白天要负责纠正当街赌博、随地大小便、车马行人打架吵嘴等,晚上则需沿街巡逻、防火防盗,夏天刷湿气,冬天闹冻疮,以致两脚发臭,故而被称为臭脚巡。 自己和蒋进这副境遇,比臭脚巡好不到哪里去,可他并不想放弃。 虽说破案的压力很大,但这些压力主要都压在局长、分管副局长和周科长头上,包括侦缉科在内的很多警察则是人浮于事,谁都知道那一百块赏金不好拿,说是出来查案子,可大多数人都猫在阴凉处躲清闲。 对于方如今来说,这恰恰是机会,毕竟成功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拍拍蒋进的肩膀:“走吧,跟我一起去戏园子。” 蒋进在受领任务之后也是满腔热情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仍是一无所获,不禁苦着脸问:“你不会真的以为咱们两个能找到线索吧?” “难道你不想凭自己的本事干出点名堂来?”方如今反问。 家里早给蒋进铺好了路,可蒋进为此还跟父亲吵了一架。 方如今对他的心理拿捏的很到位,一句话就击中了他的软肋。 “当然想了!咱这专业不能白学啊!走,走,继续当臭脚巡去……”蒋进果然中招,嘴里嘟囔着穿上鞋,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两人刚刚走到大街上,迎面就遇到了满头大汗骑车而来的侦缉科同事老贾。 方如今眉头一皱,老贾平时都是慢慢悠悠的,一看就是有急事。 老贾一身半新不旧的便装,远远地看到方如今和蒋进两人,当即就片腿下了车,随着惯性一溜小跑到了两人面前,神情严肃低声道:“科长紧急通知,盗墓贼现身了,你们两个马上取枪跟我走!” 方如今和蒋进相顾愕然,尤其是蒋进,刚才还在抱怨没线索,没想到盗墓贼这么快就现身了,他哼了一声,说道:“早知道有线索了,咱们还辛辛苦苦地溜什么大街?” 方如今很理解蒋进现在的失落。想想也是,辛苦了这么多天,但线索却不是自己找到的,难免会令人感到沮丧。 年轻人刚刚参加工作,哪个不是憋足了劲要干出一番成绩来? 蒋进内心会有情绪上的波动,但经验老到的方如今可不会。 世界上有很多事,只需要转换角度,都能有坏事变成好事,这符合辩证法,更是一种必要的能力。 奖金可能没有了,但这些天他的表现想必科长也是看在眼里的,自己也不算白忙活。 他现在有些好奇,这条线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按照他的推测,科长除了明着派出去的便衣暗探之外,肯定还有不少的线人,这些人遍布临城的各个角落、各行各业,就像耳目一般,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情报。 可随后,方如今便从老贾那里得知,事实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而这起原本普通的盗墓案也因线索的来源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第三章 仔细交待 方如今和蒋进跟着老贾来到弄堂僻静处,武器就在老贾带来的挎包里,两人各自取了一把旧驳壳枪。 以国党政府的财力,自然没有余力给警察装备好的制式武器。军队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给警察使用,是最合理的“废物利用”。 其余警种多是老套筒、汉阳造这样的长枪,而侦缉科任务性质特殊,优先配备了一些军队淘汰下来的短枪。 老贾一边让他们熟悉武器,一边简单介绍情况。 原来,半个小时前,周新刚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 电话中一个男人称十点半左右在一壶春茶园有一批生玩鬼货交易。所谓鬼货,就是盗墓者挖坟取来的不正当文物古董。生玩,则是指新出土的。 周新刚立即向分管的副局长进行了汇报,随后集合侦缉科在位人员进行抓捕。 由于科里不少人已经撒出去了,周新刚决定由他和老贾分别带着武器,向一壶春方向边走边收拢人员。 之前,为了追查盗墓贼的线索,周新刚在分配路线的时候也不是随意分配的,他将城区分成了二十余个网格,每个暗探的路线都是相当固定的。 可现在时间太紧,只能是能找到谁算谁。 “走吧,去跟科长汇合!”老贾四十岁不到,但两鬓已经有明显的白发。 方如今紧随其后,可还没走到弄堂口,见老贾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方如今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还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行动准备不充分,这可是大忌。 “小方,你用我这把小枪!”老贾将自己那把七成新的撸子塞到了方如今手里。 方如今恍然大悟,自己这身学生装太“合体”了,携带驳壳枪确实容易暴露。这把撸子听说是前些年间老贾在破了一个大案子后,时任局长亲自奖励的,在侦缉科是独一份儿。 蒋进对老贾竖起了大拇指:“老贾,还是你细心!不过,你怎么不给我一弄一把?” 老贾笑道:“别急啊!要是局里的长官眼睛没瞎,用不了多久,你俩就比我这个老家伙强喽,到时候想配一把枪牌或者是马牌撸子还不简单。” 说完,他又细心地为二人检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些天接触下来,方如今一直觉得老贾人很好相处,没有一点架子,经常在工作方面提点他和蒋进,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两人都把老贾当成了师父一般。 不过,方如今可不想成为老贾这样的人。 官场以成败论英雄,当不了官,就算是天才,也一样是狗熊,从官场的角度来说,老贾却是个失败者。比他小近十岁的周新刚也曾经跟过老贾,但现在却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老贾就是机关里那种什么都能干,关键时刻需要他,活儿没少干,牢骚也没少发,有了好事却不在长官考虑范围之内的那种人。 而蒋进跟老贾的情况有些相似,方如今觉得以后得找个机会给蒋进敲敲边鼓。 在确认再无明显的破绽后,老贾手一挥:“出发!” 警校都是军事化管理,方如今和蒋进的纪律性很强,不敢有任何的怠慢,立即跟随老贾向一壶春方向靠拢。 一路上,面对即将展开的抓捕行动,方如今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盗墓贼为了敛财,挖坟掘墓、弃尸荒野,真可谓丧尽天良,唯有将其绳之以法才能让逝者安息,还生者公道,大快人心。 即便无缘奖金和出头机会,他还是决定在抓捕的时候尽到一个警察的责任,他不愿意让人再看到他穿警服时骂他“黑皮狗”。 另一方面,盗墓贼身上很有可能带着武器,说不准将会是一场混战,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枪战,不免心中忐忑。 一路上,老贾又找到了三个便衣,队伍扩大到了六人。 为了不惊动目标,在距离一壶春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老贾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旅社,这是周新刚指定的集合点。 方如今看了一下手表,十点零五分,距离目标接头还有二十五分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进入旅社,周新刚带着人已经先到一步,并且已经派出一名便衣先行进入茶园侦察,还安排了人在茶园对面的二楼房间中监视。 看到来的是方如今和蒋进两个新人,周新刚微微一皱眉,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面对众人说道:“一会儿大家都机灵着点,分批步行进入一壶春附近待命,千万别出纰漏。 我带一组负责后门,老贾带一组堵住前门,第三组封住茶园四周的巷口,第四组仍然负责在茶园对面的铺子里监视。记住,要活口!尽量不要动枪,就是动枪也不能打要害。明白了吗?” “是!”方如今等人低声应答。 说完,周新刚又看了方如今和蒋进说道:“子弹可不长眼,你们两个新来的跟着老贾,一会儿机灵着点。” 这两个新人一个是会外语的人才,一个是刑侦科班出身,是侦缉科的新鲜血液,而且两个小伙子都很上进,周新刚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事。 方如今跟这位上司接触的虽然不多,但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做事风格。周新刚没事的时候要多懒散有多懒散,可是一旦执行任务,就像换了一个人,颇有些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 这时,一名负责传递消息的便衣走了过来。 周新刚问:“有没有发现目标?” 便衣摇头:“茶园里的人太多,还在确认中。” 报警电话并没有给出交易双方的体貌特征,确实难以辨别。 方如今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一壶春他去过两次,这个茶园在临城很有名气,与心源茶园、黄龙茶园曾并称为临城茶园“三剑客”。 这里可不只是喝茶,而是天天有戏上演、有角登台,每天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靠近运河的缘故,道路宽阔,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沿街商铺林立,茶园对面还有不少小吃摊、擦鞋摊等,东侧百米之外甚至还有个公共电话亭。 盗墓贼选择这样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接头,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即便警方发现了目标,要想在此处将人都拿住,也并非易事。 这时,周新刚看看手表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先就位,等咱们的人发信号便实施抓捕!” 他觉得放长线未必能钓到大鱼,反而可能会夜长梦多,抓住并撬开盗墓贼的嘴更为可行。 方如今赶紧随着众人按照计划行动起来。 第四章 茶园设伏 方如今和蒋进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了一壶春的对面,令人惊喜的是,今天卖酸梅汤的小贩出摊了,而且生意很好,两条板凳上都坐了人。 方如今之前来过这里,知道这个卖酸梅汤的小摊并不是每天都有的,摊主家里有患病的老母,有时候需要照顾母亲便无法出摊做生意。 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 两人刚才跟老贾几乎穿越了小半个城区,早已口渴难耐,当即走过去要了两碗站在摊子前喝着,算是解暑、设伏两不误。 别看天气热,可还是有不少进步青年学生顶着烈日走上街头,大力开展抗日爱国宣传,动员抵制日货。小摊上就有两个发传单的青年学生,其中一个学生还对着方如今和蒋进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方如今也报以微笑。 有了这两个青年学生“帮衬”,方如今和蒋进两人出现在这里,也不算突兀。 方如今端起碗喝了一小口,这酸梅汤解暑又美味,不比警察局对面的差。 蒋进一边喝一边用余光瞟着茶园的大门,低声道:“一会儿你就在这里跟着我,别乱跑!” 蒋进觉得,尽管这次他们两个作为新人参加行动,但也没必要为了表现而冒风险。因此他早就打定主意,行动时必须把方如今带在身边,有自己盯着,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其安全。 方如今感激地看向蒋进,随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周科长之所以带着精兵强将守在后门,就是考虑到盗墓贼逃跑时会首先选择后门。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组守在前门形式大于内容。但每个人的枪都是上了膛的,一旦遇到盗墓贼开枪反抗,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还击。 此时,老贾等人已经就位,就等着进入茶园的内应发信号了。 极具临城特色的武林调丝丝缕缕地从茶园里传来,周围喧闹不堪,即使有酸梅汤镇着,可方如今还是心绪难平。 他之前并未接受过任何的跟踪、监视等专业训练,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和警惕,少露出一些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发地觉得漫长。 冰凉的酸梅汤喝下去,凉气没多久便被燥热的身体吸收得一干二净。 提起的那口气儿一直没放下,方如今只觉得干渴异常,猛地咽了咽口水,试图缓解一下已经又要冒烟儿了的喉咙,以及早已失了频率、目前正朝着严重紊乱方向发展的心跳。 在刺目的日光照射下,一壶春茶园坐北朝南的大门上那副鎏金牌匾和对联金光四射。 他压抑住内心的强烈不安,微眯着眼睛密切注视着对面的大门。目光偶尔收回,发现蒋进端着瓷碗的手指节竟是有些发白,看来他跟自己一样紧张。 一位不知姓名的老警察站在糕点铺前,看似在挑挑选选,但手里早就抓了两块松子糕放进了裤兜,而一旁的伙计却视而不见。 方如今见状不由直皱眉,好在这次抓捕的是盗墓贼,若目标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的话,他们这些人怕是早就暴露了。 此时,只有坐在擦鞋摊前的老贾显得很平静,他侧着身子抽着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进出茶园的人。烟雾徐徐地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这一点,方如今觉得将来应该跟老贾好好学学,监视和盯梢说起来简单,但着实是个技术活儿。 …… 与此同时,茶园对面二楼的一个房间之中,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衬衣的光头正躲在望远镜后。 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的看到茶园二楼大部分客人,而光头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最靠西边的那张八仙桌,那里只有一个男人低头品着茶,由于位置恰好在阴影里,又侧着身子,完全看不出相貌。 可光头还是肯定地说:“他先到了!” 光头旁边的一个小平头问:“你确定是他?” 光头点点头,他之前做过功课,确定就是他们要等的那个目标无疑。 “周围有其他同伙吗?”小平头又问。 光头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他看上去很悠闲,坐在座位上便再没离开过,也没有看向其他地方,更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任何的交流。” 两人正说着,身后的一张椅子上,一个面容有些威严的大个子忽然睁开眼睛,沉声说道:“听起来不错,时间到了我就去见他!对了,茶园周围还有什么异常吗?” “有!”光头轻轻点头,“这两个蠢货的同伙也来蹚浑水来了!要不要采取措施?” “先不用!”大个子犹豫了一下,随后目光投向墙角,那里有两个抱着头蹲在地上的男人,也就是刚刚光头提到的两个“蠢货”。 大热天,屋子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又闷又热,仿佛蒸笼一般,光头和小平早就已经头汗如雨下,恨不得打赤膊,可大个子一直都是正襟危坐,他们两个也不敢造次。 好在距离接头的时间临近了,他们很快就能撤离这糟糕的鬼地方。 大个子仿佛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低声道:“再忍忍,就快结束了!” 到目前为止,他对两名手下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一切都在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 光头和小平头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笑,两人已经在想着一会儿赶紧去池子里泡个通透,将这一身的臭汗彻底地洗掉。 大个子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这次接头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目标手里的货价值极高,拿到手是要花大价钱的。 “不好,目标下楼了,他好像是要离开!”光头忽然吃惊地叫道,转头看向了大个子,“怎么办?” 大个子一步蹿到了望远镜后,只是看了一眼,便当机立断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盯着,其余的人跟我下楼!” 这一行干得久了,有些事情一看便知。 目标一定是被惊动了,这些该死的“蠢货”!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那个决定了。 现在,必须要下去,赶在目标离开之前将其拦住。 事情并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还有机会。毕竟目标对他还是信任的,而且他开出的价码也不低,足足是市场行情的三倍。 “咚咚咚……” 很快,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似乎要将老旧的楼梯踩断,几乎就在大个子带人下楼的同时,西边另一间屋子的窗帘忽然动了一下…… 第五章 当街杀人 方如今借着喝酸梅汤的机会,看了一下手表。 十点二十五分! 按理说,交易的双方应该都来了,可怎么还没有动静。 有些事情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 就在他看好时间再抬头时,一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青色中式长衫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从茶园的正门走出来,举止颇有儒雅之气。 茶园门口不时会有人进进出出,这本以没什么。 可方如今却发现长衫男人在抬脚迈下台阶的一刹那,瞳孔微微一缩,脸上一丝惊恐之色闪过,眼皮子跳了跳,可他很快恢复平静,将礼帽往下拉了拉。 方如今眼睛看似无意的一扫。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可长衫男人的样子跟盗墓贼一点都不沾边,倒是很像一个儒雅的教书先生。 方如今觉得,即使这个人有问题,也应该是买家。 是不是他们在交易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异常,准备开溜? 为什么茶园里的内应没有及时发出信号,难道直到现在还没有确认目标? 如果这个人就是交易的目标之一,自己要不要提醒老贾拦住他? 方如今焦急地看向老贾,却见老贾神色如常,微眯着双眼,像是快睡着了一般,竟是没有察觉到烟头即将燃尽,眼看着就要被烫到手指。 方如今刚要张口,蒋进低声提醒道:“不要轻举妄动!” 在老贾没有下令抓捕之前,不可以擅自行动,这是纪律没错,可难道就这样放任目标逃走? 这里人来人往,附近弄堂口就有七八个,一旦对方钻进小巷子就麻烦了。 方如今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为了以防万一,他将手悄悄地伸向了腰间。 就这会儿的工夫,长衫男人已经下了台阶,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向东走去。 这时,老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扔掉了烟头,他冲方如今和蒋进使了个眼色。 这是示意他们二人到茶园门口等着,这是之前早就约定好了的,如果目标长时间没有出现,就逐一进入茶园,缩小包围圈。 长衫男人不是目标?方如今心中充满了疑惑。 不过,他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老贾的命令,和蒋进迈步朝门口走去。 之前两个发传单的青年学生恰好在那里,蒋进笑呵呵地问他们传单什么时候能够发完,好像很熟识一般。 而方如今心中始终放不下,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即将走远的长衫男人。 就在两人即将走到路中央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长衫男人停下来。 接下来,长衫男人的一番操作直接让方如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见长衫男人在转身的同时,猛地从掏出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赫然直指向他和蒋进。 真是来交易鬼物的? 生死时刻,方如今出于求生的本能,毫不犹豫拔枪! 他上班才半个月,还没拿到第一笔薪水,在侦缉科也没有混出个名堂,不想现在就请同事们吃席。 两声清脆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对面的长衫男人应声倒地。 方如今的左臂一阵火辣辣的疼,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被子弹划了一道血口子。 枪声一响,以他和男人为中心,周围的人流就像是沸腾了一般。 馄饨摊、酸梅汤小摊上的食客纷纷起身,迅速向四周散开。茶园门口的两个青年学生吓得抱头蹲在了地上,一辆黄包车风驰电掣般从他身后掠过…… 方如今愣在原地,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升起。 “你杀人了!” 这一切太突然了。 方如今眉头紧锁,握枪的右手颤抖着,任由伤口处的鲜血顺着枪口滴落下去,而身体里的热血嗡嗡地直朝头上涌,这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有那么一瞬,除了男人胸口猩红刺目的鲜血,什么都看不见。 在发现男人用手枪指向他们的时候,蒋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茶楼上,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是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们两人站得很近,若是方如今动作慢上一步,也许被长衫男人击中就是他了! 蒋进关切地上前询问伤情,可方如今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在蒋进看来是因惊吓、受伤所致,可只有方如今自己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除了震惊,更多的则是疑惑! 警校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方如今接触了不少的枪械,原以为拿惯了笔杆子的手摆弄不了枪杆子,但也许是穿越让他的身体素质产生变化之故,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枪感很好。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在教员和同学的眼里,依旧保持着那个稍显文弱的形象。 刚才那一枪,明明瞄准的是那男人的……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后颈就挨了重重一击。 从开枪到现在,前后也只有几秒的时间。 倒地一刹那,方如今并没有立即失去意识,眼前一片混乱—— 长衫男人的那顶黑色礼帽滚到了大街当中,沾满了尘土,黄包车的车轮几乎是擦着帽檐儿向东驰而去。 车轱辘压在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与现场嘈杂的叫嚷声、咒骂声、尖叫声以及碗盘碎裂声糅合在一起。 长衫男人头西脚东地侧卧着,脸色苍白的可怕,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这边,右手依然紧紧握着手枪,左手虽捂着胸前的伤口,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流出,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身上流逝。 最后,方如今耳边只听到一声怒吼——“谁让你们开枪的?” 随即两眼一黑,跌入了黑暗之中。 …… 茶园门口的一幕,被监视点里的光头尽收眼底,他摸了摸那颗汗涔涔湿漉漉的大脑袋,气愤地说道:“完了,完了,这下头儿该生气了!” 小平头只听到了枪声,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惊讶莫名地看着同伴。 光头急道:“目标死了,这下麻烦大了,你快下去支援,这里交给我!” 小平头愣愣地答应一声,从腰间拔出手枪,转身开门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竟是连门都忘了关。 蹲在墙角的那两个男人也抬起了头,他们先是看了看窗户,可窗帘捂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街上的喧嚣声倒是传了进来。 接着,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均是疑惑不已。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男人忽然看到门口人影一闪而过,正要探头张望,光头却一转身看向他们,恶狠狠地道:“都是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害死老子了!” 光头见两个男人吓得低头缩起了脖子,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向窗外看去。 …… 第六章 身陷死局 阳光照射下,那一滩鲜血尤为醒目,浓烈的血腥味也像是被放大了数倍,十分刺鼻。 躺在地上的长衫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空洞无物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像是索命一般。 一帮如狼似虎的黑衣人向他猛扑过来,一个个的面目狰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如今,快到这边来!” 前方是蒋进和老贾,一脸焦急,挥动着手臂大声地呼唤着。 方如今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可脚下就像是灌了铅,任凭怎么奋力奔跑,却始终不得前进一步。 忽然,蒋进和老贾身后也出现了持枪的黑衣人。 方如今想发出大喊声,可嘴里只能发出含混的声音,几个音节似乎是从喉咙里翻滚着跌扑出来一般。 身后的黑衣人追得愈发近了,他回过头,看到他们已经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伴随着十几双血红的眼睛。 “杀了他们!”为首的黑衣人愤怒地喊道。 “砰!” “砰!” “砰!” 清脆的枪声犹如爆豆一般响成一片,子弹如飞蝗般密集。 这一次,方如今知道怕是在劫难逃了……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单调刺耳、如同拉锯的蝉鸣声透过枪声传入了他的耳畔,仿佛在他原本就炽热如焚的心火上,又连着倒了几瓢油。 方如今猛然醒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一壶春茶园,而是做了一场噩梦,他满脸冷汗,心还在狂跳不止。 眼睛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逼仄狭窄的牢房之中,手脚上被戴上了手铐脚铐,怪不得刚才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他抬了抬眼皮,看到火辣辣的阳光无情地逼射在斑驳的铁窗上,似乎要将拇指粗细的铁条烤化似的。 暑气正浓,外面连一丝丝风也没有,牢房内更是犹如蒸笼一般,汗气伴随着一股腐臭的气味熏蒸得人换不过气来。 左臂上被子弹划开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依旧还在渗血,将白衬衣袖子染红了巴掌大的一块。 他叹了口气,这衬衣是他报到的前一天刚买的。 窗外一声又一声干涩的蝉鸣,他挣扎着起身,舔舔干瘪的嘴唇,忍住干渴,一步一步向铁窗挪动。 哗啦啦的脚铐声随之响起。 好不容易到了窗前,他垫着脚尖扒着窗台顺着单调的蝉鸣声觅去—— 院子当中的几株大柳树佝偻着腰,奄奄一息。架着电网的高墙上,一笔不苟地用楷书体写着一行黑森森的大字:迷津无边,回头是岸! 早就听说警察局还有一座监狱,想来应该就是这里吧。本想着有机会了让老贾带着他和蒋进去见识一下,可没成想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玩笑开大了,我真的杀人了……”方如今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现场只有他们这些便衣警察,长衫男人大概率就是交易的其中一方,否则他不会开枪。 这分明就是想鱼死网破。 看着气质儒雅,没想到竟然是个悍匪!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别说是事先进入茶园的便衣,就是连经验丰富的老贾都看走眼了。 枪声一响,鬼物交易的双方势必四散奔逃,抓捕任务多半失败。 希望长衫男人没死。 这个念头一出现,方如今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欺欺人。 眼睁睁地看着子弹正中心脏,神仙难救! 或许还能抓到他的同伙,思路大开的方如今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很快,这希望的小火苗就被他亲手浇灭了。 要是还抓了长衫男人其他同伙,自己还用得着戴手铐脚镣享受重刑犯的待遇? 想想可真够倒霉的,明明是长衫男人先举起的枪,他最多只是出于自卫才开的枪,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开枪把他打死? 当时的情景,老贾、蒋进他们应该看得一清二楚,也应该会为自己证明。 即便是真的失手打死了前来接头交易的目标,也用不着把他当作重刑犯吧? 方如今身心疲惫不堪,他慢慢地靠着墙坐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上东画西画,画了一个图形,抹去了又画一个,后来索性抱膝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忽然,想起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愤怒的吼声。 听口气,那人并未将侦缉科放在眼里,难道警察局的高层也到了? 此案由南京高官交办,警察局高层亲自出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还想找周科长说明原委,可局里的头头一出面,这事多半会超出周科长的控制范围。 全局上下都在盯着这件案子,而他却把前来接头的目标一枪打死了,估计后面的线索也就断了。 方如今有理由相信局长会将满腔的怒火撒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不论怎么说,是他把任务搞砸了,训斥和关禁闭都是奢望,开革怕是最好的处理,甚至可能坐牢。 国党独裁专政统治,吏治腐败,社会黑暗。任务失败,他极有可能被当作替罪羊,谁会替他这个无根无萍的小警员说话? 想到这里,方如今头皮一炸,脊背发凉,寒意森森。 原本对穿越还抱着一丝美好的幻想,这一刻却如泡沫般破碎,只剩焦虑和恐惧。 方如今后脑勺不停地撞墙,似乎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减轻他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不,不能就这样听天由命! 他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地面上,鲜血和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挣扎着到了铁门后,扒着砖头大小的孔洞朝外望去,不管是否有警察局的高层介入,他都要找蒋进,找老贾,甚至是找周新刚,告诉他们自己当时并没有想杀死那个长衫男人。 “我要见周科长,来人,来人呐……” 然而低沉嘶哑的喊声并没有叫来任何人,回应方如今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回声和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声。 良久,走廊深处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省点力气吧,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到了这个地方,就别想活着出去!” 这声音听得方如今头皮发麻。 “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自救!”方如今继续给自己打气。 他两世为人,且自认为有不错的逻辑分析能力,或许可自证清白。 “不想死就得想,不想想就得死!” 方如今干脆脱下黏糊糊的衬衣缠在手铐上,赤着膊在狭小的牢房里踱步打转、苦思对策,沉重的脚镣扣在他双脚脚裸上,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只掉落陷阱的野兽。 每一步落脚都很重,亦如他沉重的心情。 一遍遍复盘,脑海中像装了怀表,表针滴滴答答发出自鸣,思考好像受到一秒一秒的表声的催促。 随着眉梢的耸动,牢房内的空气也紧张得发硬,胸中那团心火随着紧张的思考烧得正旺。 然而,线索就像一条狡猾的泥鳅,总在触手可及的一刹那游走。 无论怎么回忆复盘,打死长衫男人的那一枪就是他开的。 他就是杀人凶手!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思绪始终如同乱麻! 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锁链划动的声音,继而趿拉着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方如今扒着铁门上的小窗向外看去,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眼袋发青、神容憔悴的男人走了过来,烦躁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难闻的酒气。 狱警应该是穿着黑皮的警察才对,可这人竟然穿着军装! 方如今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七章 等待召见 咣当一声,牢门被打开了。 穿军装的男人往旁边一闪,一个穿着灰色短袖衬衣的络腮胡出现在了方如今的眼前。 “你就是方如今?”络腮胡面无表情地问道。 方如今连忙点头,身子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里很清楚,接下来怕是要过堂了。 时间太紧张了,绞尽脑汁也没找到能够替自己开脱的线索,要是那一记掌刀没那么狠就好了,好歹还能多留点时间思考。 方才他大喊大叫要见周科长,却没人理会,这让他感到绝望和无助。然而,现在有人来提审,他的心中反倒是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并非警察局的监狱,而是比之更加阴森恐怖之所。 想想自己有可能被带进刑讯室,那里有老虎凳、辣椒水,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刑具,方如今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他暗暗叹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有些事不会因为他个人的意愿而改变。 还有时间,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轻言放弃!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思路理清楚,一会儿在陈述的时候也能令人更加的信服。 “就是这个人,你可以带走了!”穿军装的男人懒洋洋的,像是没有睡醒。 如果是在方如今原来的那个时代,他会毫不犹豫地给此人打上油腻大叔的标签。 “老闫,人就交给我们了,辛苦了!”络腮胡对穿军装的男人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话就见外了不是?”老闫笑眯眯地说,“听说这小伙子还是个警察,怎么也跟那啥扯上关系了……哎呀,你瞧我这张嘴!不该问,不该问……” 他顺手就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却已然带着浓浓的笑意。 “行了,今天就不跟你闲扯了,先把他身上零碎去掉吧,长官们还等着呢!”络腮胡眼睛在老闫的脸上瞟了一下,语气有些敷衍。 “好,改天一块喝酒!” 方如今注意到老闫拿着手铐钥匙的手一直都在哆嗦着,应该是常年酗酒的缘故。 “还是少喝点酒吧。”络腮胡嫌老闫动作太慢,一把抢过钥匙,麻利地打开了手铐脚镣。 没有了手铐脚镣的束缚,方如今感觉轻快了许多,他看着这两个人,暗中猜测着他们的身份,并试图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一些关于如何处置自己的信息。 老闫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不到,身材有些发福,军装穿在他的身上皱巴巴的,左胸的胸牌脏兮兮、油乎乎的完全看不出上面的字迹。 络腮胡对老闫轻视的态度,就连方如今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但老闫丝毫不以为意,依然是笑脸相送,一看就是个能够耐得住性子的老油条。 络腮胡见方如今打着赤膊发呆,冷着面孔让他把衣服穿上,还嘟囔了一句:“把衣服穿上!浙警毕业的就你这样?” 一句听起来带着嘲讽口气的话,却让方如今捕捉到了话外的信息。 “长官,您也是浙警毕业的?”方如今试探性地问道。 官场上,不要等着人家来了解你,要主动接触领导,这是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络腮胡脸上惊诧的表情一闪而逝,虽然并没有回答,但方如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时,老闫笑嘻嘻道:“这几天太热了,一会儿的工夫就是一身汗。”说着掏出了脏兮兮的手绢擦额头上的汗,“唉,现在的浙警毕业生一茬不如一茬了,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哪能都跟你王队长一样优秀啊?” 络腮胡也不接茬,催促方如今赶紧跟他走。 原来这位师兄姓王,方如今跟在络腮胡身后沿走廊向外走去,两边是一排排完全相同的牢房,一把把将军锁,紧锁着铁门,呻吟声此起彼伏。 但他顾不得左顾右盼,大脑仍然在紧张地思考着可以救命的线索。 前方一个铁门忽然打开,两个上身赤膊、下身穿着军裤的壮汉把一个血人拖了过来。 方如今不禁眉头一皱,用袖口捂住鼻子问道:“长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问络腮胡,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了答案,可他并不希望这个答案是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如果事实真的如自己所想,该怎么办? 络腮胡回头看方如今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习惯这里的氛围,他冷笑了一声道:“难道警校的教员没有告诉过你,不该问的不要问吗? 看着方如今惊慌失措的表情,络腮胡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叮嘱道:“我奉劝你一句,在这个地方要想活命,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说实话!” 最后三个字加重了音调。 这位师兄表面上看起来很凶,但应该是个热心肠,方如今又是道歉又是感谢。 说话之间,一人从走廊对面走来,跟络腮胡耳语起来。 络腮胡惊讶地嘟囔了一句:“不是去刑讯室吗?” 方如今耳朵一直都是支棱着,这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了去,松了一口气,看来暂时不用去体验老虎凳和辣椒水了。 此时,又见络腮胡向他看来,那眼神似乎在说“算你小子幸运”! 两人向走廊的大铁门处走去,几个守卫都是穿军装的,虽然也有些懒散,但明显比刚才那个老闫利落很多。其中一个看到络腮胡,离着老远就掏出钥匙开门,态度十分恭敬。 方如今知道这位同校师兄虽然还不足以决定他的命运,但这个大腿得抱。 走出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眼睛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干涩发酸。 院子里在炭火似的烈日下,没有一个人影,方如今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他的心中早就泛起了波澜,可他表面上还必须要保持着某种过分的拘谨。对这里的一切,还不够熟悉,必须缓缓地从旁观察、了解,犯一些新人应该犯的错误。 比如,刚才很冒昧地问络腮胡的那两句。 虽然浙警最有前途的是管理和刑事侦查专业,但对学历和知识要求最高的则是外事专业,他警校前上过高中,如果不表现出“知识青年”的酸腐,如何证明“一届不如一届”? 方如今知道,他这一路上的表现,自然会被络腮胡师兄看在眼里,而后报告给那个可以决定他的性命的人。 接下来便是集中精力去自救了。 这一路上,方如今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他忍受着酷热和喉头的干燥,始终低着头,目光失神似的盯着络腮胡的后腰,看上去失魂落魄,宛如一具行尸。 终于,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进入了一座三层白色楼房,他被径直带到二楼的一间会议。 第八章 找到答案 门口两个健壮的便装男人左右站立,脸上毫无表情。 因为是背阴的房间,温度稍微低了点,但仍是酷热难耐。 方如今四下打量这间空荡荡的会议室,东墙上挂着先总理的照片,对面则是一大幅临城地图,中间是可以坐下二十多人的长条会议桌。 陈设很简单,地板、桌面、窗台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但却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会议室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压迫感来自于曾经坐在这里的人。 刚才在走廊里,他特意地留意了一下各个办公室上方悬挂着的门牌—— 电讯组、总务组、情报组……这些以往只能在影视剧和小说中出现的字眼竟出现在了面前。 方如今暗暗叹气,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答案,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无疑就是特务处临城站的办公机关。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抓盗墓贼竟然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弄到了特务机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盗墓案和临城站之间有关联? 长衫男人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呢? …… 方如今的眉头一跳,心里涌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记住我刚才叮嘱你的话,要诚实!”络腮胡依旧是一副古井不波的面孔,他让方如今好好回忆当时的情况,随后便走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立即走了进来,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犹如护法金刚一般。 方如今也顾不上这些了,他暗暗攥拳,得利用好这短暂的时间! 抱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摒除所有负面情绪,让大脑迅速冷静,才能拥有清晰的思路,完成严谨的推理。 先不去官长衫男人的身份了,必须要证明自己并不想杀他,开的那一枪纯属自卫或者是失误! 方如今很快进入思考状态。 长衫男人为什么要开枪? 自然是他察觉到了危险! 可这危险来自哪里呢? 难道是我太过紧张出现了纰漏,被他发觉了?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当时,他们在一壶春门口布控监视,但貌似只有老贾一个人还算专业一些,蒋进虽然是科班出身,但实践和理论总是有些差距的,他跟自己一样紧张。 至于那个光明正大借执行任务之机揩油顺走人家松子糕的老警察,怕是也早就暴露了。 不论长衫男人是不是盗墓贼、真实身份又是什么,既然被特务盯上,绝非泛泛之辈。 几个蹩脚的警察便衣埋伏在一壶春对面,连方如今这个十足的外行都能看出其中的破绽,何况是长衫男人。 回想当时的情景,也确实如此,男人走下台阶时惊诧的表情一闪而逝,可接下来并没有太过于慌乱。 方如今当时就站在老贾的侧后方,他不相信精明的老贾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但是他分明清楚地看到老贾对于长衫男人的异常反应神色如常,更没有下令抓捕。 彼时,长衫男人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离开,可他为什么还要突然停下来转身开枪呢? 如果危险并非来自于警方,那会来自于哪里? 难道是特务? 想到这里,方如今心里霍然一亮。 长衫男人早就发现了他们几个警察便衣,也正准备快速离开。可是,就在这时,他又突然发现了隐藏在人群当中的特务,于是果断地向特务开枪。 方如今再结合自己晕倒前听到的那句吼声,怕也不是什么警局的高层,而是特务头子。 特务们应该是想抓活的。 而偏偏在这时,他把长衫男人一枪打死了。 特务们恼羞成怒,便将他抓起来关进了大牢…… 这样的解释,逻辑上似乎很合理。 方如今自认为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这对于他脱离当前的困境,却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帮助。 长衫男人还是他杀的,这终究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一时间,方如今犹如遭受了一记重创,这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他懊恼沮丧地伸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随后又看着自己那只开枪的右手,简直欲哭无泪。 不能放弃,不能认输! 他很快做了几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这只是暂时的挫折,自己的思维不就是一点点地在螺旋上升中接近事实的真相吗? 那根救命稻草恐怕还得继续回到现场之中去寻找。 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有些时候不能光靠表面看见的、听到的,事情的真相往往藏在一些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以及不易察觉到的细节之中。 此时,方如今闭上眼睛,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脑细胞高度活跃。自己在现场见到的、听到的各种信息和线索迅速汇聚,宛如丝丝缕缕的蛛丝。 不知不觉,他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神奇的状态,身子轻飘飘地离开了这间会议室,来到了临城城区的上方,而脚下就是一壶春茶园的大门口。 时光也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烈日炎炎,一壶春茶馆门口人声鼎沸,长衫男人迈出门槛,表情细微变化,若无其事走下台阶,转身离开,忽然转身,拔枪射击…… “砰!” “砰!” 两声几乎叠加在一起的枪声再次响在方如今的脑海中! 男人倒地后濒死的情景…… 然而,有好几次,就在方如今以为即将找到真相时,数个线索再次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 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想竟然是头痛欲裂,他不得不将思维从一壶春现场收了回来,暂时放空大脑,让思绪仿佛游魂一般无边无际地飘荡着。 灼灼烈日的炙烤…… 狭窄逼仄的牢房…… 醉醺醺的看守…… 面冷心热的络腮胡师兄…… 师兄? 师兄? 虽然只是跟案件毫无关系的一个角色,但恰恰成了那根救命稻草。 方如今想起了当时一路跟在络腮胡师兄身后时的情景,尤其是师兄后腰上的那块突起,随着走路的节奏一起一伏的样子。 这一刻,他的思维似乎也随着起伏起来。 忽然,他脑子中灵光一现,接着条件反射般一拳捶在会议桌上,满脸振奋和狂喜,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答案了!” 随即伸出曾经握枪的右手:“原来真相一直就在我的手中!” 话音未落,两个肩膀就被身侧的男人按住了,其中一人喝骂道:“吵什么吵,再吵直接把你送到刑讯室里去。” 这小警察胆子也太大了,还没有见到过有人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此时,惊喜若狂的方如今对特工的呵斥充耳未闻。 思考还在继续着,并未因为找到答案而停止。 很快,他想到了另一个糟糕的问题,脸上的得意霎时凝固了。 第九章 一无所获 二十分钟前,特务处临城站行动组组长吴剑光的办公室中,屋顶的老式吊扇吱呀呀地转着,却并没有吹散多少暑气,反而让屋里的两个人汗流浃背。 吴剑光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办公桌前的周新刚。 周新刚躬着身子,脸上巴掌手印清晰可见,见吴剑光朝自己看过来,脸上硬生生地挤出谄媚的笑容。 “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吴剑光开口说。 周新刚哭丧着脸:“吴组长,卑职冤枉啊!我们真是去抓盗墓贼的,谁成想行动还没开始就出现了意外!真没有想到你们的人也在那里,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去给你们添乱……” 他确实很委屈,听到枪响立即带人从后门冲进了茶园,可为时已晚,没抓到盗墓贼,反倒是挨了行动组副组长张鑫华两记响亮的耳光。 当真是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放屁!”吴剑光眼睛一瞪,虎着脸骂,“在我面前,你还敢叽叽歪歪的,你的手下开枪打死了我们的重要目标。再敢叽叽歪歪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这身皮,让你滚回老家种地去。” 南京高官严令警察局抓盗墓贼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可这并不能成为周新刚开脱的理由。周新刚该骂,若非自持组长的身份,他也想狠狠地抽周新刚两巴掌。 这次接头意义非凡。 “鹞子”是他们给长衫男人起的代号,此人手上有一份重要情报,情报到手后将是天大的功劳。 张鑫华虽然带人在一壶春茶园对面守着,可看到的却是目标横尸街头。 枪击发生后,涉案人员第一时间被控制并带回站里,张鑫华则带人直扑“鹞子”的落脚处,这也是获取情报的最后一丝希望。 希望是否会变成失望,吴剑光不得而知,但他清楚,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鹞子”一死,其手里的情报极有可能石沉大海。 站长名义上是去南京开会,实是去特务处本部专程汇报。 本是表功,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其愤怒可想而知。 刚刚站长从南京来电,称处座对此事十分关注,严令彻查,务必追回情报。电报仅有二十余字,但字字透着无边的怒意,令人脊背发凉。 留给吴剑光的时间不多了! 找不到情报,他这个行动组长就得背锅,站长可不会管他委不委屈,屁股坐了这个位置,就得背锅。 官场就是这样,辛辛苦苦爬上来,掉下去却很容易。 为了便于开展特务工作,临城站掌握、运用了包括警察局在内的大量公开、半公开单位,在临城横行无忌。 也就是周新刚还算懂事,一直以来对他言听计从,且上供就没有断过。否则,以周新刚闯下的滔天大祸,即便要扒了其身上的黑皮,甚至直接抓了杀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吴剑光考虑了一番,打算放过周新刚,但此事警察局总得有人承担责任。 看着周新刚可怜兮兮的模样,吴剑光问道:“为什么让两个刚入职的新警察参加行动?” “回长官,卑职的手下们当时都撒出去了,人手急缺,所以就……” 周新刚将自己的计划以及实施情况一字不落地向吴剑光汇报。其实,这已经是他第二遍汇报了。 在吴剑光面前,每句话在出口之前都得仔细斟酌,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吴剑光微微点头,两次的汇报内容基本相同,且跟张鑫华电话里简单汇报的情况出入不大,他问道:“这个方如今你了解多少?” 周新刚一愣。 吴剑光眉毛一挑,他长了一副八字眉,若是这副眉毛长在别人的身上,看上去会有些滑稽,但他的这副眉毛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尤其是在眉毛挑动的时候。 周新刚早就看过了方如今的档案,他记性还不错,当即将方如今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 吴剑光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心里对这个开枪打死长衫男人的小警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方如今,二十岁,其父在南京经营绸缎生意,家中颇有资财,但一年前家中突遭横祸,夫妻二人双双殒命。 毕业分配时没了家里的照拂,无人打点关系,方如今自己又无门路回南京,便留在了临城。也就是他学的是外事专业,否则就会被分到其他的分局,甚至是分驻所、派出所等基层单位。 这样一个没有根底的小警察正符合他的要求。但此事还要斟酌一番,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吴剑光不耐烦地让周新刚先出去,周新刚急忙立正敬礼,由于太过紧张,大檐帽被手打飞了,他狼狈地捡起来,点头哈腰倒退着走了出去。 看得吴剑光直皱眉,不过转念一想,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堂堂警察局侦缉科长在外面可以耀武扬威,但在他的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越是这么想,越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对不能因为此案将大好的前程丢了。 不多时,张鑫华带队回来,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吴剑光的办公室。 吴剑光给张鑫华倒了一杯水,让他慢慢说,可张鑫华只是杯子端在手里,便喘着粗气汇报。 一开始,张鑫华就检查了“鹞子”的尸体,可尸体上保留的信息并不多,此人的身上很干净,除了勃朗宁手枪和弹夹,没有多余的物品,甚至连一盒香烟,一盒火柴都没有。 “鹞子”所住的湖边村饭店中,保险柜空空如也,房间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之外,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吴剑光并不怀疑张鑫华的能力,这位副手心思缜密且行动能力极强,若非自己上面有人,组长一职应该是人家的。 张鑫华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情报的蛛丝马迹,那就说明情报一定不在“鹞子”的身上和他住的房间里。 果然,仅有的一丝希望最终还是破灭了。 看来还得从杀人的小警察身上寻突破,可这看似一个思路,但希望渺茫。 “鑫华,那个小警察就等你回来审呢!”吴剑光说道。 张鑫华是现场的指挥负责人,等他回来再审更符合程序,但精于算计的吴剑光还有另一层盘算——先要跟张鑫华达成共识,如此事情才能顺着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下去。 “我这就命人将他提过来,当面讯问!”张鑫华道,兹事体大,讯问时吴剑光在场更好一些。 吴剑光摆摆手:“不,还是直接提到刑讯室吧!” 第十章 秘密商议 “组长,这……”张鑫华一皱眉,按程序是要将人带到刑讯室,但问题是方如今进了刑讯室还有命吗?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都怪自己当时大意,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将周新刚的人轰走。 吴剑光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低着头将办公桌上的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打开,这是方如今的档案,是张鑫华返回途中顺道从警察局取来的。 张鑫华自知组长的命令不可违抗,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叫人。 不过,等他再次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吴剑光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他直接打电话把方如今带到办公室来。 尽管不明白组长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张鑫华还是遵命行事。 等人的工夫,吴剑光将刚才询问周新刚的情况通报了一下,淡淡道:“此人能力虽有欠缺,但并未说谎,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张鑫华点头,周新刚给他的感觉是有几分小聪明,但贪财胆小,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临城站作对。 吴剑光抿口茶道:“这个报警电话很蹊跷!茶园里根本就没有盗墓贼,但报警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才导致周新刚有病乱投医。” 电讯组查询结果还没有报过来,但吴剑光认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其目的就是为了借周新刚之手破坏这次接头。 可对手既然掌握了他们和“鹞子”接头情况,为什么不早对“鹞子”采取行动呢? 吴剑光越想脸色越是阴沉,此案确实云遮雾笼。 此时,一个手下敲门后匆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张鑫华紧走几步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说:“组长,电话是从一壶春门口东侧百米之外的公共电话亭打的。” “啪!” 压抑的气氛终于炸了,吴剑光怒拍桌子,气的脸色铁青:“果然有问题,该死的小日本怕是目睹了咱们被戏耍的全过程。可恶,若是被我抓到了,定让他们生不如死!查,马上去查,一定要找到打电话的人!” 之所以认定打电话的人是日谍,是因为“鹞子”身上的情报来自日方,日方有充足的动机来破坏这次接头。 那名手下战战兢兢地退出去,张鑫华道:“组长息怒!我还有一个疑点,方如今为何要对‘鹞子’开枪?他只不过是一个上班没多久的小警察而已!您不会认为那个小警察是日谍吧?” 吴剑光心中暗暗恼怒,论业务他不如张鑫华,但论处事作风之狠辣高明,对方明显不如自己。 小警察就不能是日谍了? 即便方如今辩解,那也只是其一面之词。 再退一步讲,他的确是一个受利用的角色,可谁能给他证明? 在前程和一个不相干的小警察之间,当然是选择前者! 吴剑光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恼火:“‘鹞子’是他亲手打死的,这是在为日本人做事,也不能算是冤枉他!总要有人为此事负责吧!鑫华老弟,你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指挥,要是站长怪罪下来,你看……” 张鑫华心里一动,自己光想着如何追回情报了,竟是没怎么多想后面的事情。此案已经上达特务处本部,以处座的行事风格,除了这样的纰漏,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蒸笼一般的屋子,他竟是如患了疟疾一般打了个冷战。 “一切全凭组长做主!”张鑫华心里对吴剑光暗自服气,怪不得两人同一年加入特务处,人家现在却成了他的上司。 见张鑫华答应,吴剑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老弟,这才对嘛!不过,要应付处座、站长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眼下还有一个小困难,你先看看这个!”说着他将方如今的档案递给了张鑫华。 张鑫华疑惑地接过档案,但目光落在纸张的某处的两个字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组长,这……” …… 老贾、蒋进等一干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察都被关在了临城站的禁闭室里,后院的牢房里已经人满为患,他们还没有资格进去。 每个人都录了口供,因为他们并非主要涉案人员,行动组的人对他们还算是客气。不过,即便如此,也把一些警察吓得够呛。 其中就包括那位偷偷顺走松子糕的老警察,蒋进亲眼看到他跪在审讯人员面前痛哭流涕哀求放他出去,还大声指责是方如今害了他们这些人。 若不是老贾拉着,蒋进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 突发的情况让大家措手不及,禁闭室里的空气污浊而沉闷。 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和离奇的愤怒之后,蒋进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不过,他心里还是想着怎样才能帮助方如今脱险,才一会儿的工夫,已然面容憔悴,眼球布满血丝。 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顾不上昨天才刚刚吵了一架。 他曾经尝试让人给父亲捎信,可令人遗憾的人,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予理会。 “小蒋,还在担心小方?” 蒋进的思潮被老贾的话打断了。 “别太担心了,小方一定会平安无事、逢凶化吉的!”老贾顺手抓住蒋进的手臂,“毕竟他开那一枪完全是出去自卫!” 话是这么说的,可蒋进心里很清楚,临城站的监牢是魔窟一般,那些特务们岂会轻易地放方如今出来。 老贾极尽所能地安慰着年轻的蒋进:“小蒋,科长一定会为小方说话的。” 蒋进面容憔悴,凄然道:“如今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我。” 哐! 禁闭室内的人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到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目光纷纷投向门口。 他们中很多人担心着方如今的命运,同时,更加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两个特务大步昂扬的进来,其中一个指着蒋进等人说道:“你们这些人都随我出来,签字领回武器和个人物品之后便可以走了!” 蒋进一时间难以置信:“你是说我们都可以走了?”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老贾高兴地将头转向蒋进,“一定是查清了,我早就说他没事吧!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蒋进上前问那个特务:“长官,我的那个同事方如今呢,他是不是也放出来了?” 特务没好气道:“哼,他怕是出不去了!” “啊?”蒋进听罢紧握双手,直握得骨节苍白,双目中一股热泪,夺眶而出! 第十一章 欲加之罪 老贾毕竟沉稳,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那特务:“长官,我那个姓方的小兄弟到底如何了?” “不知道。”特务没好气道,“他是生是死,那都是这是上头一句话的事儿,想知道自己出去问。” 一个小警察枪杀了行动组的重要目标,吴组长大发脾气,张副组长也是吊着一张脸,害得他们手下这帮兄弟都得绕道走,在老贾这帮警察面前没有好脸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老贾尴尬地笑了笑,又看看蒋进,只见他眼角还噙着泪,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跟在特务身后,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老……老贾,如今不会真的已经……”蒋进嘶哑着嗓音问道。 “不,不,小方肯定会逢凶化吉……”老贾当初被抓时无比慌乱,特务们也动了手,此时他走路一瘸一拐,对于这件事他也是一头雾水,不论是生是死,总得给句话啊。 蒋进心里一动:“科长一定知道他的消息,也只有科长说话,他们才能网开一面。”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被“请”到了临城站之后,周新刚就一直没有跟他们在一起,想必正在焦急地为方如今的事上下奔走。 他激动地道:“老贾,你说是不是?我听你说过,科长跟这里的人关系是不错的。” 他希望得到老贾肯定的回答。 “或许吧!”老贾默默点头,理论上能够为方如今说话的也只有周新刚了,可是周新刚的话分量到底能够有多重呢?怕是局长亲自出马也没有多少把握。 “我就知道小方他……他不会死,不会……他肯定……”蒋进已经语无伦次了。 然而这次,老贾并没有接茬,他眉头紧锁,好像在想心事。 蒋进看了看老贾,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 一间办公室中,蒋进从一名特务手中接过钢笔,手指微微颤抖,签完名字,按了手印,领回了武器和个人物品。 然而,他的心里并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反而多了一丝愧疚。 就像是两人原本约定好了给好朋友过生日,可还没有等到好朋友的到来,他就先偷吃了蛋糕一样。 明明自己已经重获自由,可他却有种转身重新回到禁闭室甚至是监牢的冲动。 老贾此时看到了一个熟人丁三,凑了过去,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兄弟,我们都放了,难道是事情查清楚了?” 跟在身后的蒋进立刻看向丁三。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把你们都放了呢!老贾,你说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把我们大伙害死了!”丁三抱怨着说道。 蒋进捅捅老贾的后背,老贾会意,对丁三说道:“是,是,都是兄弟的不是,这样,等你们这阵子忙过了,我在太白居摆酒赔罪!” 丁三听了眉开眼笑,其实这次任务他连边儿都没沾上。 老贾又问:“我还有一个姓方的小兄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丁三本不想多嘴,但想想太白楼的酒菜,心里权衡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听楼里的兄弟说了,十几分钟之前那个小警察还在组长的办公室里。不过,接下来怎么处置他,我可就不知道了。” “多谢,多谢!”老贾笑着拱手。 蒋进听了颇为振奋,几乎是喜极而泣,这说明方如今现在应该还活着。 不过,丁三的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欢喜的表情瞬间凝固。 “老贾啊,听我一句劝,最好别跟这事儿沾上,这事儿连上面都盯着的,水深着呢!” 丁三说着指了指上面,他只是一个底层的小特务,所知甚少,可特务这行干久了,早就精得跟猴儿似的,虽然一切都是基于推测,但却是八九不离十,“你那位小兄弟,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蒋进示意让老贾再问问,可老贾知道,不能再问了,这件事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时,又匆匆走来了一个特务,对着丁三耳语几句,丁三听了之后面色大变,也顾不得跟老贾打招呼,随着那人匆匆离去。 老贾顺手拉起了蒋进的胳膊:“走吧,回去等信儿。” …… 吴剑光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不是那些特务们能知道的。 事实上连周新刚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如今被络腮胡师兄带进了吴剑光的办公室,络腮胡已经跟他交待过了,里面是特务处临城站行动组的两位正副组长。 好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然见到这两个凶名赫赫的特务头子两腿都得打哆嗦。 方如今迅速地打量屋里的两位特务头子,吴剑光坐在大班椅上,但目测身高不超过一米六五,脸红扑扑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肥肥的下巴,上身几乎要将白衬衣撑爆。 身后的衣架上挂着军装上衣,领口的领章上两颗黄色的立体三角星在阳光下格外地显眼。 吴剑光的手里玩弄着一只精巧的美国打火机,打燃,又关上,再打燃……那双金鱼一般的眼睛,不时斜睨着方如今的面部表情。 方如今知道,这才是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那个人! 不过此时的吴剑光,可没那么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怡然自得。 虽然他极力维持平静,但眉梢唇角的肌肉一直紧绷着,方如今一眼就看出来,这位组长正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先开口的却是一旁的张鑫华,没做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接下来我要问你的,都是事关党国的头等机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说实话,或者回去等死。” 他留着立式板寸,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壮硕,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气势。 方如今一听,此人正是在自己昏倒的前一刻大声呵斥的那个人,怪不得口气那么大,原来是行动组的副组长。 他低头保持着沉默,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在确认谈话的主导地位。 张鑫华又道:“方如今,一壶春那一枪是你开的吧?为什么开枪?你和死者认识吗?” 语速很快,就跟连珠炮似的。 “是……卑职开……开的枪,不过……不过卑职是为了自保……”方如今声音颤抖,说完之后迅速低头,一副惶恐、害怕、谦卑的姿态,这是一个小警员见到特务头子本能的反应。 可没想到的是,张鑫华忽然目露凶光,上前几步掏出配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说,谁指使你杀人的?” 第十二章 自证清白 方如今一开始还真被张鑫华给吓了一跳,但他瞬间明白了,张鑫华绝对是情报界的老油条,哪怕知道他跟这件事没多大关系,开口就是挖坑设套、心理施压。 方如今当即两腿一软,身子往下出溜,嘴里却大声叫着撞天屈:“长官,冤枉啊,我没杀人……” 好在吴剑光及时制止了张鑫华,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这套路方如今很熟悉。 他很快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两个家伙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打定主意让他当替罪羊,现在就是走个形式。 心够黑的! 张鑫华放开方如今,收起手枪:“我亲眼看到你开的枪,你以为我眼瞎吗?” “长官,不是您瞎了,是咱们都瞎了!”方如今语出惊人。 “放肆!”张鑫华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如果说刚才他还认为组长的办法不妥,那么此时他心中的愧疚感减弱了不少。 吴剑光也压住喊人直接把方如今送到审讯室的冲动,身子微微前倾,表情严肃:“方如今,你知道这样会是什么后果吗?我提醒你,信口雌黄的话,审讯室里的刑具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说完犹如充气般的脸,又堆起褶子,补充道:“不过,你也不要怕,只要你说实话,我们是不会太为难你的!” 坐实方如今日谍身份并不难,但这实属保底的无奈之举。 谁能保证以后不出纰漏? 假的就是假的,若以后东窗事发,一样的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还是希望方如今能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方如今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既然摸清了两位长官的套路,接下来便是该进入正题了——廓清迷雾、自我救赎! 方如今道:“我明白!长官,枪固然是我开的,但杀人的却不是我!” 一句话,再次震惊了吴剑光和张鑫华两个人。 吴剑光指着方如今怒喝:“胡说八道,来人,把他带到刑讯室去!” “鹞子”众目睽睽之下被方如今所杀,早已盖棺定论。一旦被推翻,让方如今背锅顶罪的事情势必无法进行。 这小子怕是被吓糊涂了吧,竟然说出这种疯话。 张鑫华眼睛却是微微一亮,挥退了闻声冲进来的特务,对吴剑光道:“组长,稍安勿躁。” 在业务上,吴剑光还是很尊重张鑫华的意见的,当下狠狠地瞪了方如今一眼,不再言语。 张鑫华目光一转,灼灼地盯着方如今:“说下去。” “不瞒两位长官,我在警校的时候喜欢看些侦探小说!” 面对两个老牌特务,首先要诚实,否则接下来的他要说的事情无法解释。 进门之后,方如今不仅观察了两位组长,还看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档案袋。 因为字写得漂亮,三个月前他被教员安排誊写几份有问题的学生档案,是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档案袋就是浙警学校特有的。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他的档案。 行动组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 档案上写着他的爱好,其中一项就是喜欢看侦探小说。事实上,他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都喜欢看侦探类的小说。 因此,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适当地表现出一点推理天分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事关自己的性命。 “现场响了两声枪响,一枪是那个长衫男人开的,另一枪是我开的,我被他击中了左臂,而他则被击中胸口毙命。” 这是陈述事实,有什么意义?吴剑光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卖什么关子!” 方如今暗自苦笑,我在话中故意留了提示,就是等着你们两位组长勘破这个巨大的破绽,但我似乎高估了你们。 转念一想,其实也不怪他们,自己何尝不是一开始就陷入了思维的误区呢。 方如今道:“卑职还想问问尸检的结果?” 吴剑光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问的,他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一开始,以为情报就藏在“鹞子”身上,但将尸体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但是,必要的尸检还会要做的,材料也会放入结案报告中,这是程序。 方如今一听就知道对方想当然了。 吴剑光气哼哼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看看自己的杰作?” 哪里是什么杰作,是为了自救而已,方如今苦笑摇头:“两位长官,我想咱们一开始都被骗了,陷入了思维定式。也许从尸体上可以发现一些破绽!” 张鑫华急迫追问:“什么破绽?” 这个案子他和吴剑光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尤其是他当时就在现场,对案发情况了如指掌,但并未察觉出什么破绽。 吴剑光尽管心中气愤,但也摆出了倾听姿态。 方如今也知道这两位长官此刻也是急切弄清真相,否则自己这副教书育人的姿态,早就被人扔进审讯室了。 “两位长官,敢问可曾找到击伤卑职的弹头?” 张鑫华脸上肌肉僵硬,吴剑光则几乎将肥胖的上身全都压在了办公桌上。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方如今有些无语,呃……思路不在一个频道上。既然你们认为开了两枪,伤我的弹头总应该找到吧,这样证据链才完整啊! 忽然,张鑫华眼睛转了两转,隐约间想到了什么,但并未开口。 方如今再次叹气,唉……我承认我已经尽力了! 吴剑光皱眉:“弹头现在可以派人去找,但是找到之后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此刻智商并不在线……方如今道:“长官可以多派几个人去找,也许还能找到我射出的弹头。” “荒谬!荒谬至极!”吴剑光摸着下巴,“你射出的那枚弹头,此时怕是刚从死者的身体里取出来,还用得着去找一壶春找吗?” 这个小警察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活命已经口不择言了,简直是胡说八道。再看向张鑫华,却见其仿佛陷入了沉思,不禁有些纳闷。因为他没有去过现场,一些意见还是要听张鑫华的。 方如今苦着脸解释:“回长官,卑职觉得子弹可能射穿了那人的身体,嵌入了茶馆的墙上或者是廊柱、门窗上也说不准。” 吴剑光忍着上前扇方如今一巴掌的冲动,吼道:“胡说,你当时用的是一把老掉牙的枪牌撸子,又不是盒子炮,子弹怎么能打出贯穿伤。警校里的射击课你怎么学的?” 吴大组长迟迟不按我的剧本来,我只能是自黑了……方如今道:“哦,对了,那把撸子确实很旧了,而且卑职的枪法不好,会不会一枪打到别的地方去了?” 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相信,只有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谁又知道,眼睛其实才是最大的骗子! 第十三章 另有其人 老贾的枪被磨得锃光瓦亮,在方如今开枪还击的一刹那,就觉察出这把枪有问题,膛线应该是磨损严重,故而导致精度下降。 而且他在浙警的射击成绩一直在拖班级后腿,这点档案上也有所记载,想必吴剑光早有所了解。 至于他当时举枪还击,本意是要射向长衫男人的手腕,并非想将其击毙。即便老贾的枪准头不足,但这么近的距离,也不至于从右臂偏到左胸去。 吴剑光的嘴一抽:“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这不假吧?即便枪支老旧、枪法很差,但这么近的距离,也总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吧?” 再次向张鑫华征询意见:“老张,你觉得呢?” 张鑫华道:“原则上有这个可能。” 方如今暗中叹气,“原则上不可能的都是可能,原则上可能的都是不可能”这句话了解一下。 难道你们觉得,我一个“射击学渣”这辈子的高光时刻就是一枪干掉你们要找的重要目标,然后再领一颗你们奖励的子弹走人? 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 下一刻,他假装哭丧着脸:“两位长官,卑职是几斤几两,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我那一枪肯定是脱靶了!” 讲真,脱靶对我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不靠演技,完全凭实力。 “脱靶?”张鑫华忽然双眼圆瞪,猛地走近方如今。两只铜铃一般的大眼死死盯着他,脸上渐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小警察受人指使杀死了“鹞子”,如果不是出于案件无法侦破、需要有人背锅的考虑,他根本就不认同这个说法。 当时方如今和“鹞子”的距离有七八米,一枪击中“鹞子”心脏的概率不是没有,但是很小。 此前,张鑫华冥思苦想了良久却一无所获,他潜意识里已经感觉侦破方向可能走入了误区。但正确的方向在哪里,一时又找不到,只好随着吴剑光明哲保身的思路。 方如今刚才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才想起来,刚刚到达现场的时候,也就是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曾经听到过一个奇怪声音,当时没有注意,没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吴剑光也从办公桌后走出,坐到了沙发上,狐疑道:“老张,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有!”张鑫华笃定地回答。 吴剑光有些诧异地看着方如今和自己的副手,这两人一个“嗯?”一个“哦!”就跟猜谜似的,到底是唱得哪出? 好在他的脸色本来就有些发红,也看不出内心的羞愧。 方如今感激地看向张鑫华,还是老张入戏早,老吴你要加油了。 吴剑光和张鑫华两人这种组合也符合人事安排的一般规律,如果正职能力差一点,上级就得给他安排一个能力较强的副职。 张鑫华不待请示吴剑光,一把抓起电话就打给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再去一壶春的门口附近搜索一遍,务必将两枚弹头找回来。 吴剑光听了十分诧异:“怎么是两枚?” 张鑫华这才兴奋地道:“没错,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两枚!因为我在现场好像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当时太过嘈杂,我就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消音手枪的射击声。” 枪口消音器的基本工作原理就是让火药燃气不是突然喷发膨胀,而是逐级膨胀逐渐消耗,减小燃气最后冲出的压力,也就减小了枪声,但这并不能让声音完全消失。 对于一个熟悉枪械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而张鑫华就是这方面的高手,之前只是大意了而已。 方如今终于松了一口气,张鑫华虽不大可能知道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但剧情走得不错。 吴剑光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现场还有另外一个枪手?” 这绝对是一个重磅消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案件将会走向另一个方向。 张鑫华眉头舒展开来:“组长,方如今开枪,那人中弹身亡,咱们都先入为主认定方如今就是凶手,自然不会做弹道分析。现在,拿死者身上的弹头做个弹道分析,真相自然明了。” 每把枪的膛线就像人的指纹一样不会相同,哪怕是枪型号一样,但每一把枪射出的子弹,根据弹头磨损的情况,也能区分出来是那支枪发射出来的。 第十六章 卑鄙手段 别说是张鑫华,就连吴剑光狡黠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赞许。 行动组不缺行动的好手,密捕、暗杀、爆破这些都没得说。但若是要从中找出几个善于抽丝剥茧分析情报的人,那就难了。 在临城站内部,行动组的人经常会被情报组的人讥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配干脏活累活。 方如今倒是面色如常,他看了不少侦探小说,又曾经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知道的事情自然比面前这两位多,这点简单的推断还原,根本不算什么。 吴剑光瞥了一眼张鑫华,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让他接着自己的话题说下去。 张鑫华心领神会,叹息道:“目标跟丢之后,一切线索都断掉了。我们唯一确定的是,这个日谍情报小组还没有撤离临城,或许只是改变了身份、联络方式而已。” 说到这里,他看向窗外,目光凛然。 方如今闻言一惊。 从五十万人口的临城市中揪出一个日谍情报小组,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又不得不完成。 既然这个日谍小组尚未撤离,那就说明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一个间谍的作用有时候能够抵得上一个团,甚至还是一个旅一个师,确实应该将其挖出来。 他心念电转,问道:“长官,是不是长衫男人跟这个日谍小组有关?”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方如今一直感觉长衫男人和日谍小组绝对不是孤立的存在,他们中间必定存在某种联系。 张鑫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吴剑光投去征询的目光,直到对方给予肯定的答案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你所说的这个长衫男人,我们称之为‘鹞子’,他的真实身份暂时还不便对你说明,但他身上的情报极有可能是关于日本人在临城的间谍组织的。” 方如今这才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后颈之上挨得那一下会那么重了。 挖出日谍小组的任务太重要、太急迫、太难,而“鹞子”一死,这线索又断了,换成是他的话,火气也绝对不会比张鑫华小。 吴剑光胖胖的身体微微前倾:“方如今,我和张副组长商量过了,让你加入到这件案子的侦破当中,你觉得怎么样?” 张鑫华扫了一眼吴剑光,吴剑光的话他并不感到意外,或许从保险柜中拿出那份日谍的文件时,这位上司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方如今为难地道:“长官,我只是个小警察而已,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怕……” 吴剑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了,你在警校的日语成绩很好,而我们要找的是日本人,最为关键的是,你那一句关于咖喱饭的推断打动了我。你熟悉日语,又熟悉他们的生活习惯,恐怕没有人比你做这件事更加合适了。” 他有意停顿一下,复又抬起一只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如今:“只要你能成功破获了这个日谍小组,我会在临城站保你一份大好的前程!” 对于一个陷入死局的年轻警察来说,在没有什么比这两点更有诱惑力了。 可方如今没有流露出惊喜,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十分恭敬地说道:“多谢吴长官栽培,只是以卑职的能力,确实是难当此重任!” 吴剑光八字眉一抖,颇有些意外,这小警察竟然拒绝了大好的机会。 为什么? 要知道进入临城站之后,可比当小警察有前途多了。 张鑫华的目光也透出疑惑和不解,还有惋惜,他很想将方如今收入麾下,他忍不住开口道:“方如今,这件事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方如今为难地道:“卑职多谢两位长官的抬爱,可卑职自己有几斤几两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卑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经给两位长官添麻烦了,万万不敢再涉足掺和此事。” 对方开出的条件无疑很诱人,临城站的平台更高更大,也更加利于他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计划,可是如果贸然答应了,对方会认为他是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之人。 以退为进,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到了我们行动组,自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成员,你既是浙警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授你一个少尉军衔,再加一个行动小队的副队长,怎么样?”吴剑光果然并没有生气,反而开出了价码。 “吴长官,我真的干不了这个……”方如今继续推辞。 吴剑光的脸色阴沉起来:“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要忘了,‘鹞子’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的,而他身上的情报又没有找到……” 他故意截住话头不说,就是留给方如今思考,他不相信方如今会心甘情愿地当替罪羊。 真是阴险!明明已经真相大白了,可吴剑光竟然还用这件事来要挟自己,方如今暗暗咬牙切齿。 不过话说回来了,自己现在就是对方砧板上的鱼肉,唯一的选择就是跟吴剑光合作。 就在他准备答应的时候,吴剑光突然抛出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恨日本人吗?” 方如今愣了一下,回答道:“恨!” 吴剑光的声调陡然提高:“为什么?” 方如今熟知历史走向,自然知道日寇日后会有更多的野蛮行径和诸多暴行,他朗声说道:“民国二十年,日寇乘我大灾,无暇外顾,幸灾乐祸,实施武力侵略,是为背弃公理。 不宣而战,无故而侵犯邻国疆土,是为蓄意扰乱和平。乘人之危为不义,扰乱和平为黩武,是为违犯国际公法。 如今日寇狼视鹰顾、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惟自卫乃能自救,惟热血乃能洗耻。我等既为炎黄子孙,亟应力谋所以抗暴力,谋所以自卫!” 他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发颤,显然是情绪鼓荡之故。 一番话,让在场的吴剑光和张鑫华两人的心中微微掀起波澜,尤其是张鑫华,眼角竟然湿润了。 在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久之后,吴剑光又抛出了一个令方如今甚至是张鑫华无比震惊的重磅炸弹,让方如今再也不能拒绝。 默然良久,他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吧,吴长官,我愿意加入。” 第十七章 老谋深算 临城站严格来说也是一个团级军事单位,拥有尉级军官的任免权限,任命方如今为行动队副队长,并授予少尉军衔,不用报南京本部审批。 当然,人事上的事情都是抓在站长手里的,并不是谁都可以这样许诺给方如今的。但吴剑光作为站长的心腹,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吴剑光已经等不及了,他表示要立即发报请示站长,并让张鑫华和第一行动队队长王韦忠迅速帮方如今熟悉情况。 不过,他再三叮嘱,方如今的任命这件事要严格地保密,目前仅限于他们四人知道。 方如今心中虽然狐疑,但又觉得吴剑光的叮嘱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的任职命令,还需要等站长回来之后亲自签署才能生效。 在此之前,他跟着张鑫华查案子名不正言不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随后,方如今跟着张鑫华来到了张鑫华的办公室,张鑫华叫来了王韦忠,将吴剑光的安排告诉了王韦忠。 王韦忠对这个决定十分的诧异,这算是戴罪立功,是火线征召,还是这个小警察找了门路?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些事情不是他应该过问的,还是少操那份心为好。 “韦忠,你好好带带方如今,你们以前是校友,现在又是战友、同志,更得好好亲近亲近。” 张鑫华的脸上带着微笑,他是军队出身的,对战友之间的感情十分看重,可是在方如今看来看,这个副组长变脸不是一般的快。 “是!”王韦忠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方如今对着王韦忠鞠了一躬。 王韦忠微微点头,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张鑫华哈哈一笑道:“如今,不要放在心上,韦忠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不过,要说他的业务和身手,在咱们行动组里可没的说。” 方如今对此也习以为常了,这个师兄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张副组长,接下来需要我干点什么?”方如今内心之中还是很想参与到任务之中,并且取得一定建树的,这对于自己摆脱困境大有裨益。 “先让韦忠带你熟悉一下组里的情况,具体的任务再听安排吧。”张鑫华在方如今这个新人的使用问题上有些拿不准,毕竟吴剑光的态度并不是很明确,特别是在方如今任命的问题上,他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王韦忠是他的嫡系,让方如今跟在王韦忠的身边,其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方如今知道,自己刚刚进入一个体制单位内,很重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站队。 从目前来看,吴剑光和张鑫华都表现出了拉拢的意思,但到底要站在哪边,还要等等再看。 张鑫华还要去追查黄包车夫和乘客的线索,略微寒暄了几句,便先走了。 烈日下,一辆黑色轿车匆匆驶出了临城站大院,张鑫华坐在轿车的后排上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方如今的那一番话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民国二十年,他刚好在奉天,也是诸多东北军中的一员。虽然时隔近十五年,但所见所闻至今难以忘怀—— “不抵抗命令”致使日军六天即占领辽宁省三分之二及吉林省城与铁路沿线城市。日军于大队入沈阳城之际,遇华人,即示生吞活剥之狰狞凶态。 酒臭熏天,见者奔避不惶。无辜孩提,父母抱携不及,日兵轻用右手紧握孩提,奋力分尸为二,或以刺刀解体为四,凶狠残酷,举世罕见。 壮丁登车脱险,苟为日兵瞥见,则拖曳而下,先施以鞭挞,继持利刃剖析之,车站积尸遍地,示众三日,则以麻袋载运离沈。 日军每出必四人结队而行。横持上刺刀之抢。行人偶不经意,行近其旁,即将枪刺乱刺。稍加抵抗,拘人至司令部,治以极刑。凡遇衣西装长袍者,尤加注意。如四五人在街道闲谈,即遭枪击。 各商店虽经日司令出示,照常营业。然市面萧条,终日无一顾问者。即居民亦闭户伏处,不敢越雷池一步。豪富之家,迁避一空,其稍有积蓄者,亦大半化妆远遁。满目荒凉之态,见者都为之泣数行下。 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也正是因此,张鑫华毅然脱离东北军,南下来到上海,可是到了上海之后,民众的麻木更是让他感到愤不能平。 民国二十一年,他的一个朋友在闲聊时告诉他“九一八”时上海中日双方的种种反应。 日本电讯宣传素以敏捷称,东北冲突既起,我国人尚在梦中。而吴江路日本每日新闻社,于晨五时即在大门旁高揭战报,印发号外。至十一时已有七电露布,大字标题曰中日军大冲突—— 第十八章 了解情况 轿车转弯的时候稍微摇晃了一下,张鑫华的思维也被打断了,他提醒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再想方如今这个小警察的事,而是迅速地找到黄包车。 所谓一人藏物百人找! 临城人口密集,当时没有在限定的范围之内将人控制住,即使已经在设卡搜捕了,可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但张鑫华不能放弃,他不想将重担都压在一个小警察的身上,尽管这个小警察遇事冷静,头脑清楚,心思缜密,但肩膀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挑不起这个担子。 各个交通要道都派了人去守着,车行也派人去查了,还有医院、诊所,但凡是能够治疗枪伤的地方也都得有人盯着。 考虑到行动组的人手不够,张鑫华又直接给警察局局长打了电话,让周新刚等侦缉科以及各分局、分驻所、派出所的警察出动。这件事被警察们搅和了,理应让他们戴罪立功。 可即便如此,张鑫华还是没有抱有太多的希望。 临城这么大的地方,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藏一人,要想找到那个受伤的日谍枪手,不仅需要花大力气进行大面积的搜查,还要看运气。 方如今被王韦忠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临城站的办公条件很宽裕,即使是一个行动队的队长也有独立的办公室。 “坐吧!”王韦忠关上门说。 “谢师兄!”方如今欠身坐在一张椅子上,环顾四周打量,房间打扫的非常的整洁,便是擦桌子的抹布也叠得整整齐齐的,可见王韦忠对自己的要求极为严苛。 “两个副队长共用一间办公室,就在隔壁!不过,现在你的身份还不能公开,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你就在我这里办公。” 王韦忠打量着方如今,从方才张鑫华对方如今的态度来看,自己这位小师弟多半是个有背景的,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从困局中走出来。 方如今听了之后暗自好笑。 还办公?自己一个戴罪之身能办什么公? 那不就是限制我的行动自有,监视我吗? 这当然不是王韦忠自作主张,也不大可能是张鑫华,最大的可能,便是吴剑光的授意。 方如今觉得与其说吴剑光是特务,更不如说他是个政客或者是商人较为合适。从一开始,这个家伙就一直在和自己做着交易,一步一步地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后来,为了拉拢自己,不仅摆出了国仇,还抛出了一个所谓的家恨的说法。 如果不是自己在风云莫测、关系盘根错节的机关里混迹多年,几乎要被吴剑光所迷惑。 方如今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警察,而是早就练就了遇事不慌、做事谨慎作风的老机关。 但之所以答应吴剑光的要求,最为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得选! 面热心冷的吴剑光犹如一只老狐狸,而方如今的小命依旧握在对方的手中,危机远还没有到真正解除的时候。 案件的侦破看似前进了一大步,但接下来还要面临一个更大的难题。 即便张鑫华的控场能力和反应能力再强,也难免会有人趁乱逃走,而在临城搜寻神秘杀手的难度丝毫不亚于大海捞针。 这一点,从吴剑光阴晴不定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神秘枪手若是找不到的话,方如今知道自己还是很有可能会被继续当作替罪羊,这也是吴剑光的最后一张底牌。 虽然王韦忠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对方如今的问题却是知无不答。 方如今从他的嘴里得知,第一行动队也是整个行动组里实力最强的,有四十多名外勤人员,加上内勤人员,足足有五十多人。这还不包括外围人员。 副队长原本有两名,上个月一名副队长托关系调到了军情处本部,现在仅剩下一个叫作兰恭言的副队长。 “兰恭言是副组长一手带出来的,业务能力很强,人也很勤快,即便在组长那里也很吃得开。”王韦忠说道。 方如今顿时就听出了师兄的言外之意,正所谓好马出在腿上,能人出在嘴上,这个兰副队长之所以左右逢源,怕是嘴上功夫比腿上功夫更加了得。 第十九章 心生同情 “刑讯室?”方如今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怔怔地看着王韦忠。 原本以为吴剑光会让他跟着张鑫华一起找那个黄包车夫和客人,可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个结果。 究竟是哪里又出了问题,让吴剑光这个老狐狸出尔反尔? 王韦忠一看方如今的表情,心知这位小师弟会错了意,不禁暗骂自己好心办坏事。 他自然知道刑讯室是个什么地方,毫不夸张地说,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记得当年他第一次看到刑讯的时候,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完全可以想象,方如今这样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看到那些刑具,以及被刑讯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犯人们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王韦忠确实踌躇了好一会儿,可奈何嘴笨,一秃噜直接说出了口,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只是让你去那里看看而已!算是长长见识!” 方如今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简直吓死人! 既然不是去受刑,那就好办了。 叫让他去的理由,无非是他见过一壶春茶园门口的那些人,而杀手藏在其中的可能性在理论上也是存在的。 可这种地方,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正在方如今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吴剑光赫然出现在了门口。 “走吧!” “我……卑职……”方如今一脸苦楚,他就是再怎么沉稳,也不愿意去那种地方。 吴剑光冷笑了一声,凶狠地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回牢房待着?” 方如今暗自苦笑,看来真得走一遭了。 刑讯室就在刚才方如今被关着的那个监狱的地下室之中,仍然是王韦忠带路。 方如今背着吴剑光,硬是对着王韦忠挤出了一丝笑容,可对方并没有任何的表情。 吴剑光曾经叮嘱过方如今口风要紧,关于“鹞子”身上的情报可能涉及临城潜伏的日谍小组这件事,临城站之中只有站长和行动组的两位组长知道,方如今是第四人,即便是王韦忠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为了保密,吴剑光连刑讯组的人都没用,直接让行动组的人审问这些被控制的人员。 三人刚刚来到牢房大门,醉醺醺的老闫就出现了,他屁颠屁颠地过来将吴剑光“请”了进去,又见到方如今安然无恙,脸上诧异的表情一闪而逝。 方如今看过去时,老闫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垂下了眼睑。 即便是在行动组长面前,这个家伙还是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谁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但吴剑光好像浑不在意。 方如今暗想,这个老闫有点道行,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一个个的问号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这时,不知为什么,吴剑光示意王韦忠先去忙,不用跟着他们。 老闫先带着吴剑光和方如今来到了距离刑讯室最近的一个牢房。 三个瘦成皮包骨的小乞丐,见到吴剑光等人来了,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鸟一样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牢房里光线很暗,六只眼睛用惊恐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外面的人。 方如今一眼就看到了搁在地上的三个瓷碗,里面放着一些吃食。吴剑光的目光很快也落到了瓷碗上。 老闫解释见状道:“组长,这三个乞丐还是孩子,我自作主张给他们了一点吃的,看着挺可怜的!” 吴剑光点点头。 方如今不禁多看了老闫一眼,这三个孩子饿得手枪都拿不稳,怎么可能是神秘枪手?等其他的人甄别完毕,应该就可以放回去了。 他探头往里看了看,刚好和中间那个小乞丐对视,这个小乞丐的个子最小,和另外两个小乞丐一样,衣服破破烂烂,蓬头垢面,唯一不同的是,一双眸子非常的黑,闪烁着不一样的光泽。 方如今微微皱眉,这个时代,内有军阀与政客之间战乱不断,互相争权夺利,外有日寇虎视眈眈、烧杀抢掠,国民政府根本就没有多少心思顾及老百姓的生活,当真是国无宁日,民生凋敝。 小乞丐看上去也就是六七岁的年纪,要是在他那个时代,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而现在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为了活下去苦苦地挣扎着,看着都令人心酸。 方如今蹲下身,三个小乞丐本能地向后退,但背后就是墙角,根本退无可退。 两边的两个小乞丐已经发出了哭声,唯有中间那个紧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方如今,眼神中透出几分倔强。 这时,老闫忽然在身后说道:“孩子们,别怕,长官们就是来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就好!”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听着格外地清晰。 吴剑光背着手,面色和蔼地说道:“是啊,我们在抓坏人,等找到坏人就放你们出去。” 他脸白白胖胖的,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 老闫指着吴剑光对三个小乞丐道:“这就是我们的长官,你们在一壶春大门口看到了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如果提供有用的信息,不仅能早点放你们出去,还有奖励。” 吴剑光配合地点头,情报工作就是这样,不能小看了任何一个人,不能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件事,也许在不经意之间就能有收获。 两旁的小乞丐大概早就被吓坏了,只是木木地摇头。 中间的那个小乞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方如今更相信是老闫的话让孩子们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下来,而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和蔼的吴剑光。 他担心吴剑光耐不住性子,便赶紧掏出一张一元的法币递给中间的小乞丐:“不管你想得出想不出,这一元钱都是你的!” 小乞丐惊诧地望着方如今,拿着法币的小手开始颤抖,似乎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乞讨,受尽白眼,有人肯施舍一些残羹冷炙就不错了,最多也就是几个铜板,何曾有人给过这么多的钞票! “老总,你说的是真的?”小乞丐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有些发抖但十分清脆。 方如今一脸笑意:“自然是真的了,钱不就在你的手上嘛,当着这么多人,难道我还能抢回去不成?” 小乞丐眼睛一亮,将那张法币赶紧塞到了口袋里,随后摇摇头,说道:“老总,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方如今苦笑,这小家伙心眼儿还挺多的。 “你个小东西……”感觉被个孩子戏耍了,吴剑光被气得脸色铁青。 老闫急忙过来打圆场,才将吴剑光劝了出去。 吴剑光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这些流浪街头的小乞丐虽然可怜,但天天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鬼精的很,这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 方如今拍拍小乞丐的头,走出了牢房。 这孩子的一双大眼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十章 刑讯室内 刑讯室全部位于地下室,其入口就在刚才方如今被提出来的牢房的背阴一侧。 再往里走,就不属于老闫的地盘了,他毕恭毕敬地将吴剑光送了进去。 方如今跟着吴剑光刚刚走进入口,便听一阵阵凄惨的嚎叫透过数个刑讯室的门缝传了出来,让人头皮发麻。 吴剑光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跟在身后的方如今,见他脸色惨白。 这个年代,刑讯逼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即便你是恰好经过的路人,对不起,进来之后先尝尝皮鞭的滋味。 门口站岗的行动队员见到吴剑光来了之后,忙上前报告:“组长,里面正对一对儿修鞋的男女进行讯问!” 吴剑光眉头紧皱着,沉声道:“开门!” 方如今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阴森森的地下室,除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和排风窗以外,整个屋子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严密得像水泥罐头。 地下室本有冬暖夏凉的特点,但因这屋空气凝滞,仍使人觉得异常的闷热。 灯光完全是昏黄色,室内白墙已经不见了原来的眼色,斑斑点点的都是黑褐色的血迹。墙角上方的排风扇地奄奄一息转着,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阴森可怖的影子。 靠东边的墙上挂着各种充满锈迹血痕的刑具,连抽筋扒皮用的特制钩挠都备齐待用,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摆在下面,热浪扑面而来,仿佛随时都能烧到人的毛孔。 一男一女被绑在血迹斑斑的十字架上,女人没有用刑就已经晕了过去,男人早就被沾水的皮鞭打得皮开肉绽,一边痛苦呻吟一边苦苦求饶。 吴剑光看了看方如今,不禁暗暗点头,一般人看到里面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就直接尿裤子了,这个小警察虽然也表现出了恐惧,但还不至于太过狼狈。 行刑的行动队员都脱光了膀子,穿着大裤衩,其中一个秃头快步走过来:“组长,您怎么来了,这地儿……” 吴剑光摆摆手,让秃头闪到一旁,他回头对方如今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人?” 一壶春门口的那些人几乎都印在了方如今的脑海中,他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们两个,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个女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当时手上拎着一个漂亮的坤包,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袭高领旗袍,三粒纽扣,圆筒似的抵着下颔,别具风华。 只是她眉目含春,模样撩人,看向男人时的眼神,完全不像妻子看向丈夫的那种。男人看上去年岁要稍微小一些,油头粉面。 当时他就猜测,两人多半是露水夫妻。 吴剑光面色严肃问那秃头:“这两个人什么情况?” 秃头回答:“报告组长,男的叫王兴达,是天阳洋行的一名经理,女的则是一位官太太,她男人是三十六师直属炮营营长。”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三十六师驻地在长兴一带,营长常年不在家,这女人便红杏出墙跟这个王兴达好上了。 方如今不禁骂那王兴达活该,人家营长保家卫国,你却趁着人家不在家偷人家老婆,这点皮肉伤真是不冤。 秃头又道:“这个王兴达在洋行工作多年,生意场上很有门路,但是跟日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边在审讯,另一拨人便直接去了天阳洋行,双管齐下,将口供和调查资料互相印证。 秃头并没有见过方如今,对这个年轻人能够跟着吴剑光走进刑讯室很是诧异,便凑近了吴剑光低声道:“组长,这两个人没什么问题,是不是……” 吴剑光点点头。 方如今精明的很,大致也猜到了两人对话的内容。 王兴达只是个洋行的经理,若是他偷人老婆的事被临城站捅给那位营长知道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这中间,就看王兴达怎么想了。 舍命保财,还是舍财保命? 吴剑光可不是单纯的办长衫男人一个案子,这一网捞下去,得见到不少的油水。 之后方如今又跟着吴剑光分别辨认了修鞋匠、糕点铺的伙计以及酸梅汤小摊摊主、青年学生和馄饨摊摊主和几个路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那两个青年学生见到方如今之后,都用十分惊诧的目光盯着他。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竟然会如此狠厉决绝,当街开枪杀人。 吴剑光十分细致,每个人的口供他都要亲自看,还问了负责审讯的手下很多问题,方如今估摸着用在每个人身上的工夫都要十分钟到二十分钟。 最后一间审讯室之中,是三个在馄饨摊吃饭的食客,三人都光着脚绑在十字架上,虽然并没有怎么上刑,但都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 口供已经录好,吴剑光看了看,没有任何的疑点。 这三个人的职业分别是木匠、牙医的和卫生所生命统计员。 前两个方如今知道,但最后一个还是头一次听说。 三人只是在馄饨摊前吃了一碗馄饨,跟摊主的口供也都能对得上。 吴剑光将三人的口供递给方如今:“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方如今还不是很适应自己的角色,有些犹豫。 吴剑光冷声道:“让你看你就看,啰嗦什么?” 吴剑光是跟站长一起从南京特务处本部调过来的,而临城站行动组之前一直都是副组长张鑫华主持工作,等于他把张鑫华晋升的路堵死了。 虽然说张鑫华对他一直都很恭敬,但心里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行动组多半都是张鑫华的人,他迫切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而原来行动组那些人他是信不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些背景简单的年轻人,再悉心培养,使之成为自己的得力手下。 事实上,从方如今一进办公室,吴剑光就在刻意观察这个年轻人。 现在他觉得,让方如今去当替罪羊有些可惜。 这个外事专业的小警察并非如他之前想象的那么文弱木讷,反倒是十分的机灵,对人情世故也不是一概不知。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方如今能够顺着自己指的这条“明路”走下去,效忠于他。 方如今看了看三个人的口供,三人都是身世清白,口供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组长,没问题!”方如今挠挠头,将口供交给了秃头队员。 不经意间,方如今看到吴剑光的目光从三个人赤着的脚上缓缓收回。 第二十一章 受领任务 吴剑光点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本来就是想砰砰运气的。 走出刑讯室,老闫早就在隔离的大门口等着了。 方如今感到老闫在向吴剑光大献殷勤的同时,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这让他在好奇的同时,也心生警惕。 即使是监狱里的看守,那也是特务,都是人精,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儿。 出了监狱,方如今这才发现日头已经西斜了。 吴剑光第一句话便问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方如今诧异,没有想到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早就被吴剑光看在了眼里。 想想也是,人家毕竟是特务出身,眼力还是有的。 看来以后在吴剑光的面前,要尤为注意了。 随后,方如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组长,您是想从那三个人的脚趾判断他们是否是日本人?” 吴剑光满意地点头,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的观察能力很强,自己没有看走眼。 日本人和中国人穿鞋有很大不同,日本人喜欢穿木屐,所以大脚趾与第二根脚趾之间的缝隙是比较大的,这是从小在本土生活的日谍们再怎么改变,也无法改变得了的东西。 所以,吴剑光他们往往会通过看脚趾来佐证辨别被抓的人是否为日本人。 吴剑光说道:“不过这个只是常规操作,远不如你关于咖喱饭的推断!” 方如今不敢居功自傲,忙道:“组长说笑了,都是卑职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等再次回到吴剑光的办公室时,吴剑光让方如今写一份笔录材料,详细地将今天在一壶春门前的情况记录下来。 这件事在方如今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复盘了多次,所以写起来一气呵成,不费吹灰之力。 半个小时之后,吴剑光拿起这份笔录看了看说道:“逻辑清晰,内容很详细,而且字写的不错!” 这是他的心里话,手下那些人提交的报告先不说内容如何,有的人字简直和狗爬一样,也无怪情报组的人说他们只能干糙活儿! “多谢组长夸奖!”方如今说道,“卑职现在是不是可以跟张长官去抓日谍?” 只有尽快地抓到那个开枪的日谍,他身上的嫌疑才能彻底地洗清,不然始终有一把利剑悬在自己的头顶,随时都会让他送命。 方如今不喜欢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的感觉。 能够扼住命运咽喉的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吴剑光坐在沙发上,一脸平静地把玩着自己的打火机,甚至都没有看上方如今一眼:“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方如今语气坚定:“是!” “好吧,我答应放你出去,但你除了跟张副组长追查开枪的日谍之外,还要帮我做另外一件事。” 吴剑光的话清冷缥缈,给出一个答案,却又让人心悬在半空中。 方如今疑惑地等待着这位心机极深的组长给出下文。 吴剑光合上打火机,抬起眼皮说道:“调查那个打电话报警的人!” 对于吴剑光的安排,方如今感到一丝忧虑,对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都不能单纯的字面意思来解读,他这样做必定有更深的含义,可这层含义又会是什么呢? 在走出临城站的时候,吴剑光让王韦忠给方如今找了一身新的便装穿上。 自始至终,王韦忠都没开口,但方如今隐隐觉得对方像是有话要对他说似的。 临别前,方如今对着王韦忠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大门。 王韦忠仍然是一言不发,他站在黑漆漆的门洞里,默默地望着方如今的背影,就像是一尊肃立的雕像。 方如今完全走出了大门后,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往后看。 幽暗的夜空下,临城站犹如一头贪婪的巨兽,正张着的一张血盆大口,欲择人而噬,只是看这架势就十分吓人。 猛然间,他发现王韦忠竟然还站在原地,就像是站在巨兽的大口之中。 方如今知道,这只巨兽不仅能吃掉外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吞噬自己人。 从今天起,他的命运竟然同这头巨兽产生了联系。 一切恍然如梦! 方如今的背影还未消失在街道的黑暗中,临城站大门岗值班室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名带班的警卫立即接起电话,听到筒里低沉的嗓音传出,警卫薄薄的嘴唇立即抿紧了,匆忙挂上电话跑步追了上去…… …… 警察局侦缉科,所有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但这里除了老贾和蒋进之外,别无一人。 周新刚捅了娄子,都没有来得及到局长办公室里挨骂,就被张鑫华派去协查,当作将功赎罪。 方如今已经给周新刚惹了一身的麻烦,窝了一肚子火的周科长自然不会让蒋进再去掺和临城站的事,而老贾留下来的目的便是给蒋进“上课”,确保他们这些新人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老贾并没有长篇大论地教育蒋进,他觉得反正这个年轻人现在也听不进去,此时还不如拉拉家常,让蒋进宽宽心。 老贾拿起茶杯问:“小蒋,你喜欢龙井还是香片?” “哦!”蒋进心不在焉。 老贾笑着,沏了一杯龙井,把茶杯递给蒋进,注视着对方深陷的眼眶,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小蒋,别多想了。小方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老贾的话虽然低沉,但是很有磁性。 他关心和关切地安慰着蒋进,却使蒋进心里分外难受。 蒋进脑海中再次出现了特务没好气的那句话—— “哼,他怕是出不去了!” 他仿佛看见小方被人押入了刑讯室,正在承受着严刑拷打,浑身鲜血;又或者是直接被拖到了刑场之上…… 他一时没有回答,不由自主地端起茶杯,大口地呷着,像是十分口渴似的。 “别着急!”老贾流露出一种早就胸有成竹的神情,宽解道:“如果小方真的有事,行动组的那帮大爷早就打电话给咱们警察局了。事情终归是有办法解决的,科长的意思,小方应该没事!” 蒋进狐疑地看着老贾。 从一壶春被带走之后,他和老贾一直在一起,而周科长就没有露面,听说只是让人传话给老贾,让老贾留在局里,仅此而已。 至于关于小方的下落,老贾只字未提。 老贾似乎看出了蒋进的心思,忙解释:“别多想。我这时候揣测科长的意思而已。” 蒋进浓黑的双眉抖动着,忍不住霍然站起来,抓住了老贾的手臂大声说:“老贾,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他记得,老贾在临城站是有熟人的,虽然那特务没有当面明说,但很有可能给了老贾足够的暗示。 老贾双手一摊:“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要是有小方的消息,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嘛!” “蒋进,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尊重老人!”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忽然呼啦一下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第二十二章 兄弟相见 方如今从临城站回来之后,就直接回到了警察局,他在临城站任职的命令还没有正式下达,所以还是警察局侦缉科的一员。 而且他觉得也有必要向老贾和蒋进报个平安,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同周科长道个歉,尽管这个“错”他不得不犯。 蒋进见到来人是方如今,激动地直接来个熊抱。 老贾提议给方如今压惊,方如今觉得现在周科长他们都忙活着去抓人,他们三个去喝酒有些不妥。 但老贾却说没事,他的理由是既然方如今能够从临城站毫发无损地走出来,足以说明行动组认可了方如今。 方如今不得不佩服老贾的眼光毒辣,这是个人老成精的家伙。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生活的拮据和未来的不确定性,让方如今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节俭,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馆子了。 跟着老贾走进了一处街边小酒馆里,酒馆虽然不大,但各色人等热闹异常,方如今看着也觉得新鲜。 “贾警官,您来啦!呦,还带着朋友!”伙计殷勤地抹着桌子。 从伙计的话里,就能知道老贾是这里的常客。 老贾点了杭菊鸡丝、爆炒田螺、鱼头豆腐汤等六个菜,又要了两壶酒,吩咐道:“菜赶紧上啊,我这两位小兄弟可是两顿没吃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盯着后厨!三位稍作片刻。” 伙计走了后,老贾笑呵呵地介绍说道:“你们两个肯定不常来这种地方,那边在桌边张牙舞爪的酒糟鼻子,名叫王阿六,是个老酒鬼,长期在这酒馆里赊账;和他隔着桌子坐的是几个码头上扛麻包的力夫,他们眼睛盯着的角落里抽着烟浓妆艳抹的女人是暗娼……” 方如今从老贾的絮叨中,感受到了临城浓浓的烟火气息。 不多时,伙计殷勤地将酒菜端了上来,方如今和蒋进中午、晚上都没有吃饭,早就饿坏了,两人风卷残云般大吃了起来。 倒是老贾很是惬意,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还不时微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 等到方如今和蒋进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老贾才开口说话:“小方,是不是行动组的长官跟你说什么了?” 方如今点点头,吴剑光曾经跟他说起过,可以向别人透露一下他即将调入临城站的消息,免得警察局那些不开眼的家伙给他穿小鞋。 他觉得与其自己大张旗鼓地逢人便讲,还不如告诉老贾和蒋进,让他们替自己说。这样一来,那些想着给自己使绊子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了。 方如今给老贾的酒杯里斟满酒,问道:“老贾,你说特务处临城站到底怎么样?” 蒋进放下筷子,抢先说道:“那里都是特务,你说能是什么好地方?你是没瞧见那个大个子在一壶春门前嚣张跋扈的模样,我呸!” 跟大多数人一样,听到特务这两个字,内心里都是极为鄙视的,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行当,干的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老贾喝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道:“小蒋,话不能这么说!临城站是特殊部门,权柄大得很,远非咱们警察局可比!小方你自己觉得呢?”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方如今摇头苦笑:“我哪里会知道这些。” 老贾奇道:“你们警校不就有直接分到特务处的人嘛,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呢?” 蒋进替方如今回答:“他整天就知道看那些外语书,书呆子一个,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 其实,方如今只是装作不问世事而已。 浙省警校虽然是个致力于培养正规警察的省级机构,但也是特务处那位呼风唤雨的处座建立起来的全国秘密警察机构的一部分。 处座利用领袖授予他在警校特训班的“政治特派员”的权力,带了一队特工驻进了警校,并完全控制了警校,全校所有的政治指导员都是特工处的干事。 为了培养更多的特工人才,还办了一个特工特别训练班,分成甲、乙、丙和通讯班。每个班级的学期为六个月,由二、三十人组成。 甲训班,是几个培训班中最重要的,其毕业生被分配到特务处当骨干。早期毕业的一些人,已经成了特务处的中层骨干。后面毕业的也渐渐崭露头角,比如王韦忠这种。 乙训班由每年从警校毕业班里挑选出来的三十个学生组成,训练班结束后,毕业生被派到领袖警卫部队当便衣特工。 第二十七章 一地鸡毛 王韦忠汽车开得飞快,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对面街角忽然拐出了一辆汽车,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妈的,肯定是胡德胜!” 方如今用手挡着刺眼的灯光,听到王韦忠又嘟囔了一句:“整个临城,也就是他的车,把车灯调得那么高!” 停好车,方如今跟着王韦忠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鑫华那张犹如黑锅底一般的脸。 “他妈的,情报组这帮王八蛋,就会争功,留给老子一堆烂摊子!” 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张鑫华也就没有了丝毫的顾虑,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方如今在路上听王韦忠大致说了一下,情报组组长胡德胜还是大有来头的,据说是南京本部情报科科长的嫡系,并且还能跟副处长说上话。 站长初来临城,根基未稳,对待这个行事乖张的情报组长自然是忍让三分,而作为站长嫡系的吴剑光自然也是避其锋芒。 故而,行动组始终都被情报组稳稳地压着一头。 “行了,先不说这个了,你们两个先看看现场吧。”张鑫华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让他心力交瘁。 “是!”方如今和王韦忠挺身立正。 房间里基本上保持着原貌,一些重要的物品都被编了号码,一个特工正在逐一拍照留档。 张鑫华解释说:“人是服毒自杀的,氰化钾。电台彻底地摔碎了,密码本化为一摊灰烬。直到目前,并未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胡德胜走之前倒是跟他交了个底,提到了行动开始前控制了附近家犬的事情。 张鑫华也知道,胡德胜可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提醒同僚。 这件事最终将会水落石出,报告上需要写明抓捕行动为什么会惊动屋子里的闫建波。 如果当初抓人的是行动组,张鑫华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干出这样弄巧成拙的事的。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论起密捕抓人,情报组还是略逊一筹。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为关键的还是要从现场挖出有价值的线索,最大限度地从死去的闫建波身上榨取剩余价值。 闫建波的两个邻居也被行动队员叫到了门口,两人看起来都吓得不轻。 不过,平日里各家都忙着生计,两人对闫建波的所知着实有限。 只说闫建波平时显得很和善,和他们见了面只是点头笑笑,很少说话。 问及闫建波平时的一些生活习惯,两人也不甚了解,只说他深居简出。 闫建波的尸体并未立即送回站里,而是就近抬到了屋子中。 王韦忠俯下身子,抓起尸体的左臂仔细观察。 张鑫华说道:“不用看了,受的枪伤!经过调查,那个医生在之前和闫建波并没有任何的交集,只不过是在重金的利益诱惑下才给闫建波治疗枪伤的。” 方如今暗叹运气太差,在即将接近真相之时,日谍突然选择了自绝,根本不给他们任何的反应时间。 “副组长,他死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资料、纸条或者笔记什么的?”方如今试探地问道。 既然来到了现场,自然应该做点什么,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再去费心思,张鑫华先到一步,掌握的情况自然比他要多得多。 张鑫华颇为无奈道:“他留下的东西,可太多了……” 他说的没错,闫建波的住处除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之外,最多的就是藏书,简直是太丰富了,光是书架就有四个,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简直是琳琅满目。 方如今走近书架,发现上面被打理的一尘不染、排列整齐,可以看出闫建波是个爱书之人。 随便抽出了一本,竟然是一本《列子冲虚真经》。 王韦忠也走到了书架前,刚要伸手便被张鑫华喝止了:“韦忠,你去搜查其他的地方,屋子里所有有字儿的物品都交给如今!” 王韦忠讶然,不知道张鑫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看到张鑫华一脸严肃,他也不敢多问,转身走到了别处。 方如今心里明白,这是张鑫对他寄予厚望。 他的指尖轻轻地触过拿些书籍,直觉告诉他闫建波是个非常爱学习和自律的人,结合邻居的证词,这个一直潜伏在临城的日谍应该是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 而这样一个自律的人,所有的物品都不会是随意摆放的,一定会有它内在的规律,甚至是隐藏的意义蕴含在其中。 忽然,第三个柜子上的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本书的 很明显,这本书比周围的书多露出了一部分。 “怎么,你觉得这本书有问题?”张鑫华敏锐地察觉出了方如今表情的异样。 “副组长,这些书的位置移动过吗?” 张鑫华摇摇头,手下基本上都是一些行伍出身的大老粗,让他们搞搞绑架、暗杀、密捕抓人之类的行动事宜还行,但要是从一堆书籍中找出有价值的线索,这些人使着就没那么顺手了。 之所以火急火燎地将方如今接过来,就是因为觉得方如今的推理能力不错,而且懂得日语,既然是和日谍打交道,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方如今将那本书从书架上抽了出来,这是一本古列女传,以闫建波自律的性格来说,这本书竟然没有很好地归位,这就有些不合理了。 由此可以推断,这本书可能被闫建波在仓促之间动过,但并未来得及恢复原状。 方如今将书拿到了张鑫华的跟前翻动起来,可是里面除了书籍本身铅印的文字之外,并未发现任何手写的墨迹,更加没有任何的纸片,甚至连一个折痕也没有。 可是,直觉告诉他,这本书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只可惜闫建波身死道消,没人能够解释他死之前为什么会挪动这本书。 一想到这里,便让方如今心中痛惜无比。 情报组横插一脚,一心想着争功,完全没有意识到抓捕失败造成的严重后果。 在内忧外患之际,这些人还在想着窝里斗,简直是国家和民族的悲哀。 心念至此,方如今心里追查日谍线索的紧迫感愈发地强烈。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张鑫华说了,张鑫华低声道:“眼力不错,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方如今苦笑,原来又是一次考校。 想想也是,这本书被移动过的痕迹比较明显,经验老道的张鑫华自然也会注意到。 方如今继续翻看着这本列女传,面临生死关头的闫建波,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去翻动这本书? 如果我是闫建波的话,会怎么做? 第二十八章 解疑释惑 方如今渐渐将自己代入到闫建波面临被抓获前夕的心理状态中。 如果不能带着密码本、电台顺利逃走,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将其销毁。 这一点,闫建波似乎做到了。 电台被摔得碎成了一地的零件,密码本也烧成了一堆灰烬。 闫建波的屋子里有收音机。 通过电台收听上级指令的事情,方如今在电视剧和小说中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情节。 如果列女传真的是闫建波用来接受广播电台指令的密码本,那么也一定是被销毁对象之一。 也许当时闫建波当时确实动了这个心思,但却发现这么一本书在仓促之间根本烧不掉,只得也将其放回了远处。 藏匿一片叶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在树林里。 屋里这几排书架,实在是隐藏密码本的最好的地方,随便一本书放在书架上,都很难找到。 可能闫建波在最后时刻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思,这才放心地慷慨赴死。 但在仓促之间,并没有将其放回到原位。 而且,他也没有注意到留下的这个破绽。 这种解释倒是符合逻辑。 张鑫华目不转睛地看着陷入思考的方如今。 出色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是一个特工的先天自然条件,但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还需要听过系统性训练,而这正是方如今现在所或缺的,他在情报工作方面还是一张白纸。 事实上,特务处的培训体系现在还处在初级阶段,张鑫华是正儿八经的半路出家,身上的这些本事都是在实践中一点一点地摸索出来的。 为此,他走了不少的弯路。 也正是有这样的经历,他觉得自己应该点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下,普及一下情报知识。 张鑫华问道:“你觉得这本书有什么用途?” 方如今佯装不知地摇头。 张鑫华缓缓说道:“我初步怀疑这是闫建波用来接受广播电台指令的密码本。据我们了解,每个接受广播电台指令的日本情报员都有广播代号,通常是五位数,他们的上级与情报员联络时直接呼叫代号,再念出只有双方才能译读的密码,密码通常是四位数或六位数。” 方如今听得很认真。 “如情报员的广播代号是92973,收听到的广播内容则是:92973请记录,接着念一长串数字,让情报员抄收。以一小时为时段,电台会全天候地针对不同地域的情报员广播代号与数字,而每个潜伏的情报员则需在某个时段坐在收音机前收听抄收内容。” 方如今点点头,这个并不难理解。 张鑫华又道:“由于情报员也不一定每天都在固定住所,所以一则密码广播可能会连播半个月,时段与内容一样,以便情报员能收到指令。至于密码本,每个情报员会有所不同,通常是一本书。” “例如双方约定某出版社的某书,以四位数‘3673’做密码,则表示情报内容为该书第三十六页第七行的第三个字。如此,情报员依抄收的数字再翻书页,译读全文。” “另外,密码会定期更换,同一个字加减各有十个数字。例如每年的12月份,密码3673,自动减一,改成2562,但指的都是指第三十六页第七行第三个字。” 张鑫华最后讲的这些并非是自己杜撰,而是上半年从一个日谍的口中得知的,那个日谍也算是一个硬骨头,在刑讯室里硬是撑了十几个小时才开口。 “副组长,我还是头一次知道日谍接收情报会有这样的方式。”方如今摆出了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说着他看向桌子上的收音机,“太会不会……?” 张鑫华顿时会意,苦笑着摇头:“这个你就别想了!一个优秀的情报员是绝对不会让收音机指针停留在他接受指令的频道的,这样太过明显了。刚才我们已经查过了,打开收音机便是临城广播电台。” 说着,他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是程疯子滑稽大鼓《李逵夺鱼》。 方如今不禁气馁,不掌握闫建波接受指令的广播调频频率,这条线索就没法利用。 他一直都非常赞同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些事在行动组面前可能是个难题,也许在专业人士面前就会迎刃而解,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找电讯组的人帮忙?” 临城站的电讯组除了侦听日谍的秘密电台,对广播电台应该也是掌握的。 现在请他们帮忙,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张鑫华对方如今的主动探索精神很是欣赏,可现实远不是这么简单。 “你刚刚接触情报工作,可能有所不知,像我刚才提到的那种播放广播代号与数字的电台,有百余个都不止,电讯组的人又不是神仙,他们怎么能快速地锁定给闫建波下达指令的电台?” 张鑫华的语气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年轻人的积极性是要好好保护的,否则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畏首畏尾。 这下轮到方如今苦笑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情报工作相当复杂,很多时候都不是想当然的。 不过,他并不准备放弃。 为了能够挖出其他潜伏的日本间谍,必须全力以赴。 “副组长,依着您的经验,这个闫建波在间谍组织里,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起的是什么样的作用?”方如今绝对不是一个裹足不前的人。 此路不通,还有其他的路。 张鑫华微笑点头说道:“我们之前抓到的日谍基本上都是以情报小组的形式存在着的,情报小组中设有组长一人,组员若干名。一般情况下,组员之间都是没有横向联系的,他们并不知道相互之间的掩饰身份,甚至根本知道同伴的存在。 至于组员的情况,也只有组长一人掌握。能够拥有电台的闫建波,其身份一定非同一般,极有可能就是间谍小组的组长,或者是专门传递情报的信鸽。无论是哪种身份,在整个间谍小组当中都是至关重要的。 闫建波的死亡,肯定会惊动这个小组的其他成员。他们平时都有固定的联系周期,一旦超过了这个周期没有按时联系,其余的成员会很快进入蛰伏状态,停止一切情报活动,然后等到确定安全后,会通过其他事前约定好的方式取得激活的指令,才开始新的行动。 我判断,这个联系的周期应该不会很长。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一旦对方进入了蛰伏状态,我们侦破此案的难度会成倍的增加,甚至是希望极为渺茫。” 说完之后,他的眉头紧锁,一张同字脸上再次浮现出怒气。 这么一个重要的间谍,竟然被情报组的那帮混蛋一通瞎搅和,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方如今若有所思,张鑫华的推测跟他想的差不多。 不过,在张鑫华推测的基础上,他多想了一层。 如果闫建波并非一般的日谍,那么其行事方式自然也会区别于一般的间谍。 而这种区别又会是什么呢? 第二十七章 一地鸡毛 王韦忠汽车开得飞快,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对面街角忽然拐出了一辆汽车,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妈的,肯定是胡德胜!” 方如今用手挡着刺眼的灯光,听到王韦忠又嘟囔了一句:“整个临城,也就是他的车,把车灯调得那么高!” 停好车,方如今跟着王韦忠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鑫华那张犹如黑锅底一般的脸。 “他妈的,情报组这帮王八蛋,就会争功,留给老子一堆烂摊子!” 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张鑫华也就没有了丝毫的顾虑,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方如今在路上听王韦忠大致说了一下,情报组组长胡德胜还是大有来头的,据说是南京本部情报科科长的嫡系,并且还能跟副处长说上话。 站长初来临城,根基未稳,对待这个行事乖张的情报组长自然是忍让三分,而作为站长嫡系的吴剑光自然也是避其锋芒。 故而,行动组始终都被情报组稳稳地压着一头。 “行了,先不说这个了,你们两个先看看现场吧。”张鑫华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让他心力交瘁。 “是!”方如今和王韦忠挺身立正。 房间里基本上保持着原貌,一些重要的物品都被编了号码,一个特工正在逐一拍照留档。 张鑫华解释说:“人是服毒自杀的,氰化钾。电台彻底地摔碎了,密码本化为一摊灰烬。直到目前,并未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胡德胜走之前倒是跟他交了个底,提到了行动开始前控制了附近家犬的事情。 张鑫华也知道,胡德胜可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提醒同僚。 这件事最终将会水落石出,报告上需要写明抓捕行动为什么会惊动屋子里的闫建波。 如果当初抓人的是行动组,张鑫华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干出这样弄巧成拙的事的。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论起密捕抓人,情报组还是略逊一筹。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为关键的还是要从现场挖出有价值的线索,最大限度地从死去的闫建波身上榨取剩余价值。 闫建波的两个邻居也被行动队员叫到了门口,两人看起来都吓得不轻。 第二十九章 争分夺秒 “组长,如果闫建波的电台经常使用,那么一定会被电讯组监听,可不可以问问电讯组,这一片是否曾经有过异常的电波信号?”方如今仍是不甘心。 电讯科有专门监听各种电台的技术人员,如果监听到了陌生的电台信号,都会进行排查,进一步确定发报的频率、地点范围。 即便闫建波发报的次数和频率并不多,但依旧会留下一丝蛛丝马迹。 “你说的倒是一个办法!”张鑫华顿时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胡德胜见好处就上的丑恶嘴脸,多少对他的思维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干扰。 之前并未关注到已经摔得粉身碎骨的电台,一门心思地搜查密码本。 如果电讯组那帮家伙尽职尽责的话,闫建波的电台联络频率极有可能会出现在他们的监听记录当中。 不过,以目前电讯科的技术设备和手段来说,怕是难以精准地匹配。 但是,张鑫华很快想到了一个关键环节。 他和“鹞子”是在十天前通过电台进行联络,才决定在临城进行接头交易。 考虑到闫建波的出现就是为了刺杀“鹞子”,那么闫建波和上级的这次联络一定是在十天内进行的。 如此,排查的范围就大大地减少了。 张鑫华也是个急性子,当即派了一名队员回电讯科查询监听记录,并将损坏的电台一同带了回去。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吴剑光匆匆赶来,他原本有心和胡德胜好好地掰扯一番,但实在又放心不下这边的搜查,只能是强压怒气。 听了张鑫华的汇报,吴剑光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下定决心要在站长面前好好地告上胡德胜这个混蛋一状。 其实,他心里对张鑫华也是有所不满,竟然让情报组的人抢先寻到了闫建波的住处,当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晚集。 “鑫华啊,你看这事怎么办?”吴剑光很清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自己也不便发作,告状甚至是争长短的事可以由自己来做,但继续追查线索的事还得依靠张鑫华。 “组长,虽然情报组在抓捕过程中出现了纰漏,但对于闫建波来说,还是相当突然的,我不相信他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痕迹都清理干净,一定会有所遗漏,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鑫华啊,要不说你是咱们临城站的第一行动高手呢。再难的事情到了你的手上最终也会迎刃而解、拨云见日。哈哈哈,现在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吴剑光暗自松了一口气,别看他是组长,但一点也不会因为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放低姿态恭维自己的副手而感到难堪和掉价。 他很清楚,最后自己得到的远比这小小的面子多的多。 这个账他还是能够算清楚的。 而且,吴剑光已经得到了小道消息,南京特务处本部已经有人在关注这个业务能力极强的张鑫华了。 如果张鑫华将来能够调到本部去,其发展是不可限量的,此时当然要多加笼络。 张鑫华低头不语,吴剑光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方如今的脸上:“怎么样,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方如今在吴剑光这个笑面虎面前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忙道:“回组长,刚才张副组长都已经跟您汇报过了。主要有三点,一是我们怀疑这本列女传就是闫建波接收广播电台指令所用的密码本;二是希望通过电台能够找到闫建波的一些蛛丝马迹;三是继续搜查,还原闫建波的工作、生活轨迹,从中找出有用的线索。” 前两点是之前和张鑫华商量的,但第三点是自己加上去,不过这也只能算是常规动作,算不上出彩。 吴剑光面色和煦点点头,在没有经过任何特工训练的情况下,方如今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用勉励地目光看着方如今,开口说道:“很好,年轻人就是要多学习,多经历一些事情。你跟着张副组长好好地学,争取多学一些本事。” 方如今挺身答道:“是!卑职一定竭尽全力,找出日本间谍组织的踪迹!” 吴剑光走后,方如今继续和张鑫华讨论案情。 张鑫华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以往见到过的专业技术人员一样,踏实肯干,只是一门心思地研究业务,从不端着架子。 大家都是一心做事的,反倒是很好沟通。 “副组长,既然这个闫建波是日谍,他一定会和自己的同伴联络,除了电台,会采取哪一种方式传递情报呢?” 张鑫华摇头:“据我所知,这个闫建波还从未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关于的此人的具体情况,我们还需要做大量的调查工作。” 方如今暗暗叹气,闫建波一死,很多信息便无法从他口中得知,给案件的侦破带来的难度无疑是巨大的。 张鑫华拍了拍方如今的肩膀,说道:“你在这里继续找线索,我带韦忠去闫建波的办公室看看。”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搜查闫建波的办公室,检查来往信件以及电话通信记录等等,还要询问闫建波的同事。 方如今不禁暗暗佩服张鑫华雷厉风行的作风,看来这位副组长是等不及天亮便要展开调查了。 方如今也开始忙碌起来,情报工作本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关乎生死,就看谁能走在谁的前面,一旦闫建波暴露的情况被其他同伙知悉,这条线索就断了。 望着密密麻麻的书架,方如今直皱眉头,这些书要是一本本地翻一遍,起码要到天亮。 这时,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行动队员端来了一盆凉水,没等方如今开口,那个队员先说道:“来,洗把脸,清醒清醒。你可能不太了解张副组长,他每天晚上都要很晚才睡。好像除了办案子,没什么爱好。” 方如今道了声谢,接过脸盆,但一想屋里是现场,有些不合适,便端着脸盆走到了楼道里洗脸,水珠沾到脸上,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那个队员解释道:“这是刚打来的井水,清凉的很,附近就有个豆花馆子,用的就是这里的井水,他家的石磨豆花味道十分纯正……” 这个队员面向憨厚,但是十分健谈,自我介绍说叫纪成林,是第一行动队的一名队员,曾经是军中的一名老兵。 “书架我们都拍了照片,不用担心打乱了书的顺序。”纪成林又说道。 “老纪,谢谢了!”方如今说道。 一直以来,他为人处事都有独到之处,对任何人都无轻视之心,即便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行动队员。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纪成林对方如今十分恭敬。 能够在行动组混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尽管不太清楚方如今的具体背景,但从两位组长的态度来看,也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便有心结纳这位被长官们看中的年轻人。 方如今哈哈一笑:“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兄弟!” “好,那你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第三十一章 一夜无眠 看来这个闫建波对旅游很感兴趣。 不过,这可不是单纯的爱好。 多年前,日本间谍就开始在东北等地开展“非法测绘”活动,这些都是为了日后的军事侵略做准备的。 闫建波也许就是当年众多测绘人员中的一员,又或者是他们的崇拜者。 他,似还乎在追忆着以往的“光荣”岁月。 这一刻,方如今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以闫建波这种近似强迫症似的性格,为什么会让两本游记类的书籍分开摆放呢? 张鑫华和王韦忠从闫建波的办公室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四点了,两人一进屋就看到地上堆满了书,一片凌乱,都是一愣。 老纪有些尴尬地望着两位长官,其实他是想提醒方如今注意保护现场来着,可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毕竟摸不清这个年轻人的底细。 方如今抬起头,看看张鑫华和王韦忠淡淡一笑。 张鑫华看到方如今累得满脸,便让王韦忠赶紧过去帮忙。 王韦忠明显愣了一下,之前副组长可是不让他接触这些书籍的。 “师兄,你帮将书中有借书卡的都单独挑出来!”方如今也没客气,这些工作紧靠他一个人完成,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就在不久前,他发现那本天下名山胜景记的封底上有被撕掉的痕迹,只不过撕掉的并不是书本身的纸张,而是后来粘在书页上的东西。 他随后翻看了其他几本书,发现一些书并不都是闫建波自己购买的,有相当的一部分是从临城图书馆或者是书店借阅的。 方如今推测,被撕掉的那个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一张借书卡。 这样的借书卡,他之前警校的图书馆也用过。 其规则是:读者选好要借的书后,把插在封底纸袋中的借书卡拿出来,在指定的位置填好自己的姓名和专业、学生证号码。然后把借书卡交给管理员,就可以把书拿走了。 还书的时候,管理员做好登记后,再把借书卡插回书里。如果一本书被借阅的次数很多的话,借书卡很快就被写满了,因此需要定时更换。 方如今目前已经在图书里发现了临城图书馆和五家书店的借书卡。 这些借书卡的样式虽然不尽相同,但用来装借书卡的纸袋材质和颜色很难分辨,是以无法确定这本天下名山胜景记的出处。 张鑫华不愧是老特工,当即看出了门道,问道:“如今,你的意思是闫建波在最后时刻毁掉了这张借书卡?” “副组长,我初步判断是这样:列女传之所以看上去挪动了位置,其实是因为闫建波在取出又放回天下名山胜景记时不小心碰到的,当时事情紧急,我想他应该是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张鑫华点点头,照这么说来,闫建波在生死关头还想着将这张借书卡毁掉,足以说明借书卡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如今,这个线索很重要!”张鑫华说道,“我们刚刚问了闫建波所在洋行的同事,一致说此人很聪明也很能干,也很好相处,除了工作需要之外根本不与外人接触,倒是经常看到他将书带到洋行去。所以说,图书馆和书店应该是他经常去的地方,不排除利用去这些地方传递情报的可能性。” 张鑫华带着大批人马直接根据警察局的户籍资料找到了洋行经理的住址,并将其带到了洋行,又根据洋行的人事资料将闫建波的十余个同事连夜从床上揪了起来,进行了详细的询问排查。 方如今接过口供仔细地翻看一番,不得不承认,闫建波身上并没有任何的疑点,这个家伙甚至没有往来信件。 就连他的办公室里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但越是这样,越说明闫建波身上有问题。 方如今略一思付后说道:“副组长,图书馆和书店这种场所是传递情报的好去处,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闫建波将情报夹在某本书中,而他的同伴随后将情报取走。 当然,这样也是存在风险的,为了保证情报不被不相干的人发现,闫建波的同伴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取走情报。所以,两人极有可能会同时出现在图书馆或者是书店当中。 等到天亮之后,挨个去查这几个书店和图书馆,也许有人会对闫建波有印象。” “不错!”张鑫华点点头,这件事他在回来的路上就仔细地推敲过,闫建波向外传递情报除了电台之外,势必要走出去,要么跟人接头,要么是使用死信箱等方式。 目前是顺着闫建波的上线查找的,还有一种思路便是查找闫建波的下线,也就是他的情报都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也很关键,因为这个下线极有可能是闫建波安插在军队、政府或者是其他要害部门的鼹鼠。 就在这时,一个行动队员从外面走过来报告说,电讯组连夜对摔碎的电台进行了检查,得出的结论是部电台的使用频率很低,基本上没有使用过,甚至可以说是全新的。 至于侦听记录中是否发现这一片区域出现过异常的电波,电讯组表示这根本就无从查起。 方如今等人听了都是微微蹙眉。 这个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这部电台即便是全新的,但不代表之前闫建波没有使用其他的电台。 至此,通过电台追查线索的路似乎是不通了。 张鑫华看了看方如今:“这里的书是不是挨个都看过了?” 方如今苦笑:“还有小半个书架!” “这样,让韦忠一起查,查完之后稍微休息一下,咱们一早就去查图书馆和书店。” 有了王韦忠的加入,小半个书架在半个小时不到就查看完毕。 其实,王韦忠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其实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的,比张鑫华的文化水平高的多。 随后,自有其他的队员将这些书恢复原状。 方如今虽说可以休息,但根本没有一丝睡意。 夏季天亮得早,虽然才五点钟,但朝阳已经跃升于地平线。 有队员买来了早餐,方如今等人就在楼道里简单地对付了一餐。 这一夜虽然辛苦,但是总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过,方如今心里也很清楚,图书馆和书店中能否找到线索,至今还是个未知数。 因为这一切都是基于推测。 其实,闫建波传递情报的地点并非一定得是图书馆和书店。 他可以事先将情报投送到死信箱中,然后在住处和上班的路上任何特定的地点标注上特定的标记。 而他的同伴看到这个标记之后就会去死信箱取走情报。 这样做,双方根本不需要接触,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 当然了,这样做也会令这条线索根本就无从查起。 至于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还是要到图书馆或者是书店查了才知道。 第三十二章 黄包车夫 第二天清晨,枝头小鸟清脆地唱出生命之歌,晨露在朝阳的照耀下闪亮,东塘河两岸百花缤纷盛开。 一艘乌篷小船荡开平静的水面,缓缓地向东驶去。 此时,也就是六点过几分。 一名黑瘦的河道清洁工佝偻着身子站在乌篷小船上,不时弯下腰打捞河面上漂浮的垃圾。 这是他每天的工作,城区之中总是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垃圾,有的市民顺手将垃圾扔进河中,导致城中各条河流水质明显变差,河水浑浊,不时冒出的水泡在水面上悄无声息地炸开。 河水中多是淤泥,并不是很深,清洁工用竹蒿用力地一撑,将乌篷小船撑到了河道的拐弯处。 这里水流缓慢,沉淀了不少的垃圾。 他这行做了七八年了,已经很有经验了,这里是清理的重点区域,每天要花费的时间不少。 清洁工将竹蒿放下,喝了口浓茶润润喉咙,又搓搓粗糙的大手,这才从船舱中拿出工具,准备开始清理,这一块清理完毕之后他就可以回家吃早饭了。 眼前的水打着漩儿,烂菜叶、破衣烂衫甚至是排泄物漂浮在水中。 这里的人们因水而聚,因水而生,洗菜洗衣、冲洗马桶都是在河里,久而久之早就习惯了。 清洁工用挠钩捞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断木,用力地扔向船舱里,不料却身子一侧歪,在小船上晃了几晃,险些没有站稳落入水中。 定睛观瞧,这才发现断木的另一端还有一根绳子绑着。 清洁工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又是哪家的皮猴子搞得恶作剧,这活计赚的钱不多,还总是被一些顽皮的孩子捉弄。 他弯下腰抓住那根细绳,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水下的东西分量不轻,但他也没有在意,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常会弄出一些恶作剧消遣他。 双手交替着拉了足足十多下,终于有东西浮出水面,是个麻袋。 紧接着,麻袋敞口的地方,一只被泡的惨白的手映入眼帘。 “妈呀!”清洁工吓得扔掉绳子,一屁股坐到了船板上,乌篷小船左右摇晃,水波荡漾,水中那装着尸体的麻袋也随着飘荡开来。 清洁工顾不得许多,拼命用力摇橹,见鬼似地逃离了这片水域,他甚至不敢再继续留在船上,而是就近靠岸,跳船、跑上河岸。 很快,警察便陆续赶到现场。 一个老警察压制恶心想吐的感觉,穿过两条巷子这才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气喘吁吁地给分局侦缉股打电话说道:“东河里捞出一具无头尸体,你们赶紧派人来吧!” 接电话的年轻警察刚刚到办公室,口气有些不耐烦:“死人又不是头一次看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先把现场控制住,一会儿等股长来了再说。” 股长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大概率是昨晚又去打麻将了。 对于基层分驻所的警察来说,局机关的人在有着天生优越感的同时,对下面的警察更是十分的不屑,屁大的事情就打电话报告,什么事都指望着上面拿主意。 老警察不急不缓地说道:“现场控制住了,但是围观的人很多。你猜猜死的是什么人?” 对方有些不高兴:“老刘,卖什么关子?死的是谁?” 这些老警察在一个辖区内一干就是十几年,对人头是最熟悉不过了。 “是谁我不知道,但是这人穿着的是黄包车夫的衣服!” “什么?黄包车夫?刘大哥,赶紧说说,什么情况?” 老警察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仿佛隔着电话都能看到对方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老高。 老警察瞅了发现尸体的方向一眼,道:“田家桥下游五十多米的地方,真他妈的倒霉,一大早就碰到这倒霉事。这个案子没头没尾,毫无线索,我们所里的警力有限,破案够呛,还得你们这些高手出马。” “老刘,拜托了,我这就跟股长汇报!”年轻警察的态度越发地恭谨。 案子逐级汇报到了周新刚那里。 老贾进去汇报的时候,周新刚一人坐在沙发上,他两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身前是一个大号茶缸,见了老贾进来,抬手示意老贾坐。 老贾见到科长这幅模样,道:“又熬了一个晚上啊。” 周新刚喝了一大口茶,这才道:“是啊,陪着临城站的这帮大爷们东跑西颠,腿儿都快跑细了。你说说,咱们为了抓个盗墓贼,这捅了多大的篓子啊!他妈的,要是抓到这盗墓贼,我非得扒了他们的皮!”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他也清楚,即便没有方如今这档子事,侦缉科也闲不住。 谁让临城站是特权部门呢,警察局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是三孙子。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老贾,老贾一般都不爱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今天一早的情况有点反常 “老贾,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贾点点头:“刚刚接到电话,东河发现了无头尸体!” 谈起案子,周新刚顿时精神一振,道:“死者是不是黄包车夫?” 老贾眼睛就直了,道:“嘿,我说科长,你简直神了,就跟你早就知道似的。” 周新刚摆摆手:“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一般的案子下面的分局就办了,还能到咱们这里来?说说吧!” 说完喝了一口浓茶,又用双手理了理杂乱无章的头发。 恰好这时,敲门声响起,蒋进走了进来。 老贾看了蒋进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新刚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小蒋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一句简单的话,让蒋进只觉浑身血液朝脑袋直冲而去,脑袋热哄哄的,他尽量控制着情绪,看到壁角有一个精致的小水壶,就去提起来给周新刚续水。 毕竟,没有人不喜欢被长官信任和看重。 老贾随后汇报了尸体发现的具体情况。 “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们昨晚找了一晚那个叫作陈阿四的黄包车夫,要是这家伙早就被沉了河,嘿……”周新刚骂骂咧咧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老贾面色如常:“科长,这个案子怕是得赶紧通知临城站,他们一直盯着呢!” 周新刚点点头:“当然得知会这帮大爷!也好,咱们也少了一桩命案,让他们去破吧。以他们的能力,肯定能够查出凶手来。” 他两眼放光,右手在空中用力地挥了挥。 现在一手是盗墓案,一手是日谍案,弄得他焦头烂额。 昨天,从临城站出来之后,他立即向局长作了汇报,提出要先以日谍案为主,先把眼前这个坎儿过了再说,已经得到了局长的首肯。 当然,建议虽然提出来了,可是执行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因此周新刚对于日谍案的线索就格外有兴趣,死者如果是黄包车夫陈阿四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人有可能跟日谍照过面了。 蒋进并不知道事情全貌,不过他的思维缜密,大体上也猜到怎么回事,暗道:“看来这件案子已经有了不少的突破,也不知道临城站那帮人是怎么查出来的?” 除去案子,他更加关心的是方如今现在的处境。 第三十三章 明察暗访 方如今早晨七点多的时候便换了一身学生装出门。 今天的主要任务便是走访临城市图书馆和五家书店,以确定天下名山胜景记到底是哪里借出来的。 张鑫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要大张旗鼓的好,以免打草惊蛇,这与方如今的想法不谋而合。 方如今主动请缨,行动组中最有书生气质的便是自己了,加之这条线索是自己分析出来的,暗中查访的任务自然当仁不让。 早晨八点多的时候,方如今先是到了一家叫作枫林晚的书店,书店的规模不大。 在进入门口的时候,不经意见见到书店的斜对面有一个糖果铺子,里面的伙计一边用鸡毛掸子掸着柜台上的尘土,但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方如今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昨晚搜查闫建波住处的一名行动队员。 张鑫华的心思还真是缜密,布置的这么快,想来是担心目标跑了,同时也是怕自己出了意外。 方如今迈步走进了书店之中,眼睛匆匆一扫,这个书店主要以售卖为主,出租的书柜只有一个。 他先是佯装挑选了几本书,主要目的是查看装借书卡的纸袋材质。 “老板,我想租这几本书。”方如今来到柜台前。 他的身上带有六张纸条,每张纸条上都罗列了不少书目的名称,闫建波所借的那些书便混迹在这些书目当中,打散排列,不至让人产生怀疑。 唯独没有包括天下名山胜景。 老板接过了方如今手里的纸条,看了一眼,面带歉意道:“对不起,这几本书都已经借出去了。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 这家书店的位置并不是很好,由于生意冷落,从去年开始经营租书业,以出租旧小说吸引主顾。 出租书柜上除一部分洋装书外,还有线装书、中小学校教科书、旧小说、旧杂志、各种杂书,等等。 总之,主要是一些残次品和旧书为主,而天下名山胜景还比较新。 方如今心中虽然有了计较,可他还是问道:“那有没有天下名山胜景这本书记?” 书店老板几乎没有思索,便摇头说:“抱歉,这本书小店也没有!” “打扰了!”方如今拱拱手告辞。 这个书店里的出租书籍很旧,而且借书卡的样式与天下名山胜景封底上残留的痕迹不符,基本可以排除。 方如今离开书店十几分钟之后,三个警察晃晃悠悠地走进了书店。 书店老板本来正在盘账,见到来人之后不禁心里一紧,可还是赶紧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对着为首的一个高个警察陪笑说道:“哎呦,朱警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第三十五章 推荐人选 走着,走着,竟然变天了。 雨毫无征兆地落下,细如密丝,扑到人脸上就像扑粉似的,也将将百米之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晕的外壳。 四周黛绿的群山,被这淡淡的雨雾,将裸露的身子掩盖起来。 方如今却是不能直接去监视点。 他绕到了一条街道里,走了几十米,忽地发现对面一个头上缠着绷带、身穿褐色长衫的老者踉踉跄跄地在街上徘徊。 雨水淋在老者的身上,却是似乎毫无感觉,只在雨中麻木地走着。 忽然脚下一滑,身子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街边的一棵树才勉强站稳。 方如今狐疑地从老者身边经过。 七八分钟后,方如今照着王韦忠交给他的方法,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来到了图书馆对面的一个临时监视点里,发现老纪已经先到一步。 张鑫华见到老纪后便询问情况,但老纪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张鑫华面带焦急,他最担心的就是方如今头一次进入图书馆就碰到闫建波的同伙。 面对狡猾日本间谍,即便是他这样的老特工都未必有百分之百的胜算,更何况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方如今先是汇报了关于借书卡和纸袋的情况,张鑫华、王韦忠、老纪三人都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惊人的一致。 惊喜! 随后,张鑫华缓缓开口:“这么说,我们的侦破思路是对的?” “应该是!”方如今点点头。 “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王韦忠问,声音有点发颤。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之前的办法不行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方如今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鼓足勇气说,“我怕闫建波的同伙就藏在图书馆之中。” “你是说,有可能是图书馆中的工作人员?”王韦忠的脸色难看起来。 之前他们一直都认为和闫建波接头也是借书人,这样才做出了先到图书馆中探个究竟,再张网以待的计划。 如果真如方如今所推测的那样,现在岂非已经打草惊蛇了。 方如今沉默了好一会,“我不太确定。” 事实上,这都是他的推测,他本就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但在书堆里查找了一夜令他感到十分的亢奋,可这也这无形中影响了他的判断。 “这么说来,我们的确是有些草率了。”王韦忠心中也是暗暗后悔,情报工作的残酷性,让他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 张鑫华却道:“你们两个都多虑了,图书馆我还是比较了解的,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拖家带口的,基本上不符合日本间谍的特征。我更加倾向于打着借书的幌子来接头这种情况。” 张鑫华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除此之外,方如今认为,闫建波之所以会选中图书馆作为接头地点,就是看中了这里人流量大。 如果接头人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就会使图书馆这种公共场所的作用大大降低,增加双方暴露的危险。 张鑫华详细询问方如今进入图书馆之后的一举一动,连方如今到过哪些书架、翻看过哪些书等待都问了一遍。 方如今也在回想,图书管理唯一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那个女学生了。 张鑫华将在窗口负责监视的队员叫了过来,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生走出来。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张鑫华立即派人去跟踪监视女学生。 “副组长,你不会认为那个女学生就是日本间谍吧?”方如今看看张鑫华,女学生的出现也许只是一种巧合而已。 “说不好,需要调查之后才能下结论。”张鑫华神情凝重,“这些年来,咱们和日本谍报组织的交锋一直处于下风,我方的情报屡屡失窃,日本间谍无孔不入,国党的各个部门如同一个筛子,任由敌方来去自如。这些日本间谍可能是任何人,不分年龄和性别!” 方如今恍然,自己确实有些想当然了,某些时候一个女间谍的破坏力远比男间谍要大。 希望自己刚才进入图书馆之后没有打草惊蛇。 因为卷入这件案子,自己差点横遭杀身之祸。 可以说,论起破案的迫切心理,他不比吴剑光、张鑫华等人差。 这已经是这件案子最后的线索和希望了,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来完成。 这时,张鑫华又道:“如今,你在图书馆里露过面了,再去容易引起怀疑。计划需要做进一步调整。” 说完之后,他又犯了难。 要知道,文化人身上的气质很明显。 行动组有不少军中精锐,但若是伪装成学生进入图书馆却并不合适,很容易被人发现。 情报组倒是有类似的合适人选,但彼此交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王韦忠和纪成林也苦着脸,他们很清楚,以自己的气质也是帮不上任何忙。 忽然,张鑫华说道:“事情紧迫,咱们应该早做布置。如今,你不是有个同学兼同事嘛,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警察,应该也是新毕业的吧,能不能说服他帮咱们?” “这……”方如今一愣。 蒋进无疑是个合适人选,瘦瘦高高的,穿上学生装毫无违和感,而且又有一定的刑侦理论知识,最为关键的是蒋进对日谍也是恨之入骨。 可是,从情感上来讲,蒋进是他的好兄弟,这次的任务有一定危险,他并不想将让蒋进无故牵扯其中。 张鑫华见方如今没有马上回答,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对于蒋进这个小警察还是有印象的,形象气质上倒是完全符合要求。 他虽然提出了这个建议,但还是有些拿捏不准,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是需要担风险的。 这时,王韦忠道:“副组长,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请示一下组长?” 王韦忠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吴剑光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按理说凡事都不能越过吴剑光。 早请示晚汇报,这样吴剑光才会替他分担一部分今后可能出现的压力,否则这件事便是张鑫华擅专。 方如今暗想,自己这个师兄还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过,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王韦忠并未考虑进去。 那就是依着吴剑光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这件事一请示报告,多半要黄了。 现在就要看张鑫华能不能顶住压力了?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鑫华身上。 “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鑫华吁了一口气,望着窗户外的图书馆,像是对众人,又像对自己,口中喃喃道:“这样,如今先去和蒋进接触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在这些人当中,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吴剑光,此人谨慎有余,进取不足,执著于权势名利、好恶成见,种种执著,令其深陷而无法自拔,患得患失,并非真正的做事之人。 抓捕日谍迫在眉睫,不容更多的犹疑,他决定将种种压力一人担了去。让方如今先探探蒋进的口风,如果人家实在不愿意再另想办法。 王韦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张鑫华严厉的目光制止。 张鑫华语气坚决地说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此事有我一力承担,与你们毫不相干。记住,你们只需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其他的不要过多考虑!” 在于张鑫华的短暂交往中,方如今发现此人思维敏捷,作风果断,有魄力,讲义气,在特工当中很有威望,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重。 随后,他又从张鑫华的口中得知了无头尸体的事情,从穿着来看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黄包车夫陈阿四,而且从初步尸检情况来看,死亡时间甚至要在抓捕闫建波之前。 方如今心中不禁感叹,这些日谍还真够狠的。 第三十六章 失踪不见 与此同时,在临城的十五奎巷,一个身穿灰衬衣的青年,正快步走在巷子里,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门面很小的书店门口。 他十分警惕地看了下身后,又注意到书店门前摆着的牌子,见没有什么异常,便迈步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一个顾客,已经付了钱,正在柜台等着找零。 柜台后面的中年掌柜只是用余光看了青年一眼,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麻利地从柜台下取出零钱,恭敬地递给了那名顾客,并笑眯眯地送他出门。 站在门口向左右看了看,这才回到店里,对青年低声说道:“走吧,到后面去!” 青年点了点头,两个人快步进入店铺的后堂,在房间里的一张八仙桌旁相对而坐。 青年是看到了紧急见面的信号后,放下手头上的事匆匆赶过来的,便首先问道:“老吴,这么急约我见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青年叫作舒志诚,是临城地下组织的一名成员,代号翠鸟。 从民国十六年四月十二日开始,临城的地下党组织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仅仅是仅四、五月间,被破坏的党组织就有二十多个。 至年底,共有一百八十余人被捕,其中九十余人惨遭杀害。 舒志诚就是在这样的白色恐怖之下,主动要求来到临城潜伏的。 现在,他化名叶吉青,公开身份是中则私立中学的一名英文教师,同时也是临城市警察局副局长朱铁成儿子的家庭教师,这个身份为舒志诚获取情报提供了许多的便利。 而坐在他对面的老吴,正是他的联络上线,代号管家。 这些年,舒志诚通过朱铁成等各种渠道获得了很多极有价值的情报,作用十分重要。 因此,组织将他划归到老吴的情报小组单线联系。 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地保护舒志诚,另一方面是因为老吴在地下组织中的地位很高,这样更加利于支持舒志诚开展工作。 老吴点头说道:“眼下确实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一位从上海来的情报员在昨天中午前失踪了,你从警察局那里有没有听到过相关的消息?” 舒志诚想了想说道:“昨天我在朱铁成家里给他儿子补课时,并没有见到朱铁成本人,期间朱夫人倒是给他打了个电话,随后就抱怨说警察局被弄的鸡飞狗跳,搞得朱铁成回不了家。” “是不是因为抓盗墓贼的事?”盗墓一事在临城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天警察局全力在抓捕盗墓贼,所以老吴有此一问。 舒志诚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 他虽然只是一个家教老师,可是因为性格温和,知识渊博,教学生动,深受朱铁成的儿子朱新杰和朱夫人的喜爱,便是朱铁成也是对他赞赏有加。 所以,有时候朱铁成在家里说话谈论,很多时候都不会避着他。 如果昨天警察局大动干戈是因为抓盗墓贼,以朱夫人藏不住话的性格,肯定会跟他提起。 舒志诚判断一定是另有隐情。 老吴一听,不禁有些失望。 他多么希望警察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因为盗墓贼,而不是和那位重要的情报员有关。 这时,舒志诚想了想,轻声地道:“有一件事,我得向你汇报一下,说昨天上午在一壶春茶园门口响了枪,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被当场打死,会不会……?” 老吴一听,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急问:“那……穿长衫的男人多大年纪?” “好像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吧!” 老吴顿时松了口气:“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年纪对不上!” 一听不是自己人,舒志诚心里也是一松,这些年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同志被捕或者被杀害的消息。 “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昨天晚上我的住所附近也发生了枪战,还使用了手雷,动静很大。” 为了避免老吴担心,他赶紧接着说道:“听说也死了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必须时刻对身边的人和事保持必要的敏感性,这既是自保必备之法,也是获取情报的有效手段。 老吴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会让组织抓紧时间证实一下,看是不是我们的人。” 临城的地下组织也是错终复杂,很多都是单线联系,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老吴也无法确定。 舒志诚主动问道:“老吴,是不是需要我再打探一下那位失踪情报员的情况?” 老吴点点头:“这位情报员的保密级别很高,按照约定他昨天下午就应该同我接头了,但是一直没有露面。” 舒志诚道:“那备用接头方案呢?” 老吴双手一摊,无奈地道:“因为时间紧急,备用接头方案的时间就定在今天中午,可他仍然没有出现,我估摸着他一定是出了事情。 第三十八章 交代任务 临近傍晚的时候,方如今赶到了警察局。 蒋进的家距离警察局并不远,方如今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家吃饭,便在警察局大门对面等着。 果然,没一会儿便等到了蒋进。 方如今微笑着对蒋进挥手示意,蒋进乍一看到是方如今,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快走几步穿过大街。 在蒋进的狐疑中,方如今将其带到了一个小饭馆之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点了几个菜。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蒋进更加的疑惑,他一边倒着茶水一边问:“才加入临城站就给你发薪水了?” 警察被骂作黑皮狗,特务更是被称为狗特务,比警察的名声更臭。说实话,对于方如今当特务,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方如今看看蒋进,开门见山道:“咱们兄弟之间我就直说了,我手头上现在有件抓捕日本间谍的案子,今天来找你是求你帮忙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提前征求蒋进的意见。只有蒋进同意了,才能交待任务。 蒋进诧异:“你不会是让那些特务给坑了吧?” 方如今才加入临城站就参加抓捕日本间谍的行动,他有些担心方如今会被那些特务们当枪使用。 方如今知道蒋进是好意,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多解释,便敲敲桌子:“喂,跟你说正事儿呢,就说愿不愿意帮忙吧?” 以他和蒋进的感情,说话也不用太客气。 蒋进见方如今神情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的嬉笑之意便收敛起来,小心地道:“要说帮特务做事嘛,我肯定不乐意。但要说是抓捕日谍,那自然是责无旁贷。你说吧,要我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闫建波的出现,总算让侦缉科的戴罪立功暂时告一段落,蒋进的工作又回到了寻找盗墓贼的线索上来。可这件事哪儿有抓捕日谍更有意义,所以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方如今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推到了蒋进面前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应聘临城图书馆的管理员,随后按照这张纸条上写的信息,关注借阅这本天下名山胜景记的人,记住他们的长相、特征,并且利用职务便利,再看看这些人还会借阅什么书。 需要你注意的是,这件事情要做得隐蔽,绝对不能够打草惊蛇,能够做到吗?” 第四十章 宁沪来人(求收藏,求推荐票、月票) “这个案子本来由你盯着,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一个小时之前,我接到了南京本部的一封电报,后天行动科将有人来咱们临城,点名指姓由你亲自陪同,你可得好把人家陪好了,莫要让上峰觉得被怠慢了才是。” 说起这件事来,吴剑光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自己好歹也是从南京本部出来的,可这次行动科竟然点名让张鑫华这个副组长陪同,反倒是把自己这个正职晾到了一边。 张鑫华眉头一皱,官场就像猴子爬树,从上向下看都是一张张笑脸,从下向上看全是红彤彤的屁股。 现在让他迎来送往,岂不是要天天看那些红彤彤的屁股? 再说了,他一门心思都在侦破日谍案上,哪里有心思伺候南京来的大爷们! 看到张鑫华的表情,吴剑光心中一喜,可是脸上却露出了十分诚恳的表情:“鑫华,朝中有人好作官,无论是到了哪里,这都是官场规矩。咱们事情要做,但关系还是要处好的。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按照咱们站里的这个格局,即便将来能够坐上我的位子,但想要更进一步发展也很难了。跟本部的那些人多接触接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组长,不是我不想去相陪,实在是这个案子非同小可,若是不能一直亲自盯着,我这心里没底呀!” 吴剑光哈哈一笑,摆手说道:“鑫华,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这次行动科的人来,极有可能与这件案子有关。我猜测啊,处座对此也十分感兴趣,你只要多汇报一些咱们的工作,一定会让这些钦差满意的。这可是你的机会啊!也是咱们临城站的机会!” 电报之中并没有说来人的姓名,也没有说此行的目的。 但吴剑光精明算计,此时本部行动科派人过来,很难说没和他们手上这桩日谍案有关联。 “明白了,我一定会多向上峰多介绍咱们的案件侦办情况。”张鑫华点头领命,探讨案情也许还能启发一些思路。 吴剑光嘱咐道:“侦办情况自然是要介绍的,但你还得多介绍咱们之前面临的困难。别忘了,这个案子可是咱们硬生生的从石头缝里用手抠出来的。这样,汇报案情由你来做,搞好后勤保障的事就交给我了。” 行动科是临城站行动组的上级业务机关,自然要让上差多了解一下侦办的困难,再通过他们的嘴,将话传到处座的耳朵中去。 深夜,上海火车站。 田野坐在车厢里低头看着报纸。 这份申报是他特意在候车大厅里买的,一来是读一读上海的新闻,再者是一个伪装并观察的道具。 因为自己要执行秘密任务,旅途中他并不需要无所谓的社交。 坐在对面的是一对儿年轻的情侣,两人衣着考究,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从最新的百乐门香鬓俪影、轻歌曼舞,又聊到了最新上演的几部电影,似乎夜间的旅途对他们反倒是一件十分轻松快意的事情。 男人应该是富家公子哥,受过良好的教育,彬彬有礼,总是能够耐心地解答女人的各种疑问。 田野看着报纸,也留意身边的人和事。 列车已经缓缓开动,他的身边靠近过道的座位仍然空着。 也许这个乘客是没来得及赶上车。 如果田野有的选择的话,他也不会坐这趟车,脚下的这条铁路在通车已经通车二十六年了,但车速极慢,从上海到临城需要十个小时。 田野宁愿坐船。 只不过任务来的太急了,最早的一班船也要明天早晨七点,来不及了。 也许可以睡一会儿,田野想。 就在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舒服地“霸占”旁边的座位时,一个穿着衬衣、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坐了过来。 唯一的一件行李便是手中的一个公文包。 临城和上海隔得并不远,常有生意人穿梭往来,大背头这样的打扮也并不稀奇。 田野无意间瞥了一眼,大背头手中的车票正是他旁边的这个座位。 直觉告诉田野,这个大背头有点奇怪。 按道理来说,如果大背头是匆忙赶火车的话,应该是喘着粗气,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样才对,可是他的衬衣并没有被汗水浸湿的样子,呼吸也是极为平稳。 给人的感觉,好像就是他早就上了火车,只是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已。 心念至此,田野不由地警惕起来。 他悄悄地将报纸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衣料普通,相貌也没有什么显著的特点,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人。 唯一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那打着蜡的大背头发型,梳得油光可鉴,苍蝇站上去都要打滑。 这年头,这种发型很流行。 大背头身体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田野见状,旋即收回了目光。 车窗外的灯光越来越少,列车渐渐远离sh市区,田野将鼻尖贴近了车窗玻璃,甚至能看到外面一片片的农田。 不多时,身旁的大背头打起了呼噜,声音有点响。 随后,田野听到对面的女人“嘶”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紧接着是男人低声劝慰声。 这个年轻男人属于那种能说会道的类型,几句话就将女人逗得咯咯直笑。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时间太晚了,人们都有了倦意。 青年情侣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田野抬起手腕看了看,凌晨两点二十三了。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 正在田野准备闭上眼睛小憩之时,旁边的大背头突然动了动。 田野头靠在车厢上,恰好从侧面看到了大背头睁开双眼的全过程。 只是这么一看,他身上的肌肉立即紧绷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田野觉得大背头的目光并不是那种从睡梦中刚刚清醒应该有的样子,反倒是异常凌厉。 田野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词语——二目如电! 这个人刚才分明就是装睡。 大背头的目光看向前方,应该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田野缓缓地闭上眼睛,对方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在暗中观察他。 而且,好像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很快,身旁的响动告诉田野,对方站起来了,而且是向着连接处走去。 果然,下一刻,田野微微睁开双眼,便看到了大背头的背影。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醒醒,查票了……” 第四十一章 深夜刺杀 乘务员的后面还跟着两个便衣。 来者不善。 田野的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身份证件也没有什么问题。如对方不是专门针对他的,倒也不用担心。 果然,一个戴着手表的便衣只是在乘务员查票的时候打量了他几眼,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对面的年轻女人身上。 这也难怪,女人很漂亮,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人的目光。 女人被吵醒之后,显得有些不耐烦,一旁的男人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多事,随后将两张车票递给了乘务员。 等乘务员和便衣走后,田野起身向车厢连接处走去,那里有几个老烟枪在吞云吐雾,可其中并没有大背头。 难道他去了另一节车厢? 田野有些狐疑,对方在乘务员查票之前起身离开着实有些蹊跷。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田野回到了座位上,对面的年轻情侣又睡着了。 这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站。 田野忽然看到那个大背头又回来了,一边走着,一边伸着懒腰。 随后,看到他四平八稳地坐到了自己的身边,还对自己笑了笑。 “下去透口气,去不去?”大背头笑着问。 田野觉得这个大背头有些自来熟。 田野对他报以微笑,道:“不去了,太困了。” 大背头点点头,复又起身离开座位,向车门的方向走去。 列车缓缓停靠,田野很快就在站台上发现了大背头的身影,只见他悠闲地吸着烟,又去一个推车的小贩那里买了一盒糕点。 即使是深夜,站台上上下车的旅客仍然不少。 这个年达的交通并不发达,人们不得不赶这样的夜车。 大背头拎着糕点盒,夹着烟一路向前走去,目光时而看向车窗。 田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许是在找人。 这趟列车大部分都是硬座,车厢里有灯,从外面很容易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是也不排除一些车厢内是拉着窗帘的,尤其是卧铺包厢。 前面的车厢便是卧铺包厢。 其实,田野最初的想法也是买张卧铺票,十个小时的旅程呢,卧铺既安静,又安全,自己可以好好地养精蓄锐。 但是,卧铺票早就售罄了。 不多时,外面响起乘务员的喊叫声。 火车要开了。 在外面透气的旅客们纷纷上车,车厢内顿时一片嘈杂。 对面的青年情侣确实有些倦意了,吵闹的声音都没有将两人吵醒。 过了一会儿,大背头又神出鬼没的坐了回来。 他一定是去找人了,按照回到座位的时间来推算,大背头起码走了两到三个车厢。 大背头盯着盯着桌上的报纸看了几眼,然后对田野道:“先生,报纸能借我看看吗?” 田野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的心里始终对这个男人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谢谢!”大背头说着便拿起报纸。 田野对报纸的内容很熟悉,从对方看的版面推测他是在看一些商业方面的新闻。 过了一会,男人放下报纸,又跑去车厢连接处吸烟。 田野不再管他,将头偏向车窗,窗外的树木飞速地后退,似乎在躲避什么。 忽然,田野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外掠过。 直觉告诉田野,有人从火车上跳下,或者是掉了下来。 这一幕顿时让他睡意全无。 联想到行为有些异常的大背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之后,前方的车厢内忽然嘈杂了起来,田野这个车厢的很多人也被吵醒了,其中就包括对面的那对年轻情侣。 乘务员和乘警纷纷跑向前方的车厢,旅客们也知道发生了大事,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向相邻的车厢看去,可是车厢连接处已经站满了人,什么也看不到。 不多时,有几个好事的旅客带着既惊惶又兴奋的表情走了回来,口水四溅地向这边的旅客播报着临车厢的见闻。 “杀人了,前面的那个包厢里死人了……好多血……” “死了好几个……” “太吓人了……” “什么人干的?” “那谁晓得呢。车窗都打开了,估计凶手早就跳车跑了。还等着你来抓?” 田野坐着没动,对面的年轻女人不时回头张望,显得很是慌张,但那个年轻男人则是一脸的淡定。 乘警很快就来干预了,他们一面封锁了现场,一面开始排查。 一个大胡子乘警嚷道:“围着这干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座位去,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围观的人迅速地离开了,热闹已经看了,再看下去就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田野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要有麻烦了。 大背头竟然一直没有回来,这家伙是不是跟凶杀案有关系? 自己跟他坐在一起,被盘问是逃不过的了。 乘警很快走了过来:“这里刚才坐着的人呢?” “刚才去抽烟了,一直没有回来。”田野仰着脸回答。 乘警认真地看着他的脸,问道:“出事之前?” 田野点点头,他只能实话实说。 “他有没有跟别人接触过?” “跟我借报纸算吗?”田野扬了扬桌子上的报纸。 乘警想了想,没有说话。 他记下了田野的姓名,叮嘱他不要随意走动,也许一会儿还要问话。又问了对面的年轻情侣,但两人都说在睡觉,没怎么注意到大背头。 乘警走后,车厢里又热闹了起来。 突然发生的凶杀案让旅客们睡意全无,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便开始和田野聊天。 话题便是那个大背头。 很快,女人也加入了进来,直言大背头看着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列车停靠下一站的时候,四个警察从站台上登车,进入了事发的车厢中。 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天早晨,火车咯噔咯噔地终于驶入了临城站。 车停稳之后,旅客们暂时被告知先不要下车。 站台上七八个便衣簇拥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快步走来,男人脸色铁青。 很快,田野看到窗外有三个身上盖着白布的人被抬下了车,不知道是什么武器致死的,其中一个人的手软绵绵地从担架上垂下来,阳光照在他的手腕处竟是十分晃眼。 田野大致推测,自己之前看到的车窗外那个黑影,可能就是凶手。 尸体被抬走之后,便有便衣上来盘问。 其实,田野很担心,怕便衣就此就此盘问车厢里所有乘客。他的身份虽然没有问题,但并不想为此节外生枝。 况且,他此行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协助临城地下组织寻找失踪的情报员秦俑。 时间一刻也耽搁不得。 就在他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有两个便衣在刚才那个乘警的带领下,开始挨个盘问车厢里的旅客。 第四十二章 叛徒下场 田野暗中观察着,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 好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便衣们只是给乘警、乘务员以及包厢里的旅客录口供而已。 一个便衣看到田野身旁的空位,径直走了过来,但看了田野的证件后,态度顿时恭敬起来。 和其他的人一样,口供纯粹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两个便衣都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早就跑掉了,如果田野是同伙的话,也应该早就趁乱离开了,而不是待在这里被他们盘查。 然而,就在田野以为自己平安无事的时候。 之前看到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这应该是那伙便衣的头目。 田野顿时心里一紧。 离近了才发现,男人长着一个鹰钩鼻,目光十分的阴鸷,好像一直在审视着自己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证件!”男人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田野将证件掏出递了过去。 “法租界巡捕房的巡捕?”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双手将证件递还给田野,脸色缓和了很多。 田野接过证件:“混口饭吃而已!” 男人的脸上立即带上笑意:“鄙人是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田先生来临城这是公干?” “原来是刘队长,幸会幸会!”田野拱拱手。 原来之前见到的便衣都是党务调查处的人。 联想到党务调查处暗中对付的主要对象,大背头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刘海阳笑着道:“如果田先生是公干,有什么用得着刘某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田野道:“多谢,多谢。不过,这次可不是公干,我们巡捕房的手还伸不到临城来。这次纯粹是为了私事。” 刘海阳点点头:“原来如此。私事也可吩咐我,毕竟我对临城还是比较熟的。” 说罢,他微微收敛了笑容:“田先生,我多嘴问一句,坐在您身边的这个人,您认识吗?” 田野摇摇头:“不认识,刚才我已经跟你们的人都说过了。” 一旁的一个便衣赶紧点头:“队长,田先生确实是跟我说过了。那个大背头除了看过他的报纸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交流。” “报纸?”刘海阳的目光落在了小餐桌上的报纸上,“田先生,不介意我看看吧?” 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自己巡捕房巡捕的身份竟然没有让他知难而退,田野心想。 第四十三章 情报高手 杜金星是情报组长,但他在行动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他在情报分析方面的特长更加突出而已。 彭浩良便用了他的长处,让他担任情报组长。 他和刘海阳加入党务调查处的时间差不多,也算是这个行当里的老人了。 杜金星为人随和,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之前,和刘海阳的私交还说得过去。 但是,这一切随着彭浩良的到来发生了改变。 彭浩良这个人读了不少的书,但是并没有读透,他没有从书里学到高屋建瓴的政治智慧,却学到了一些旁门左道的驭人术,并且运用到了工作之中。 来到临城调查室之后,他发现杜金星这个人八面玲珑,业务能力极强,即使是在党务调查处那边也有一定的口碑。这让他在欣喜有一个得力能干的部下之余,同样也感到了威胁。 于是,彭浩良企图像帝王驾驭臣子一样,在机关内部推行他所谓的平衡术,借助杜金星压制刘海阳,使两虎相争无暇顾及自己的位置。 而他在享受坐山观虎斗之乐趣的同时,收获属于自己的渔人之利。 杜金星对自己这位长官的心理很清楚,自己也是在极力地避免与刘海阳发生冲突,不想被人当猴耍,当枪使。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这次彭浩良又把他架到了火上。 从刘海阳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他就知道,这个棒槌一样的家伙又开始嫉恨自己了。 刘海阳小聪明是有的,却没有大智慧。 杜金星很想找个机会跟刘海阳好好聊聊,但是他又不能这么做,两人的谈话一旦透露出去,定然会惹得彭浩良不高兴。 想想也是,猴子都比人精了,人耍谁、逗谁去? “主任,卑职怀疑现场应该还有大背头的同伙!”杜金星说道。 “为什么?”彭浩良停住了脚步,扭过头,脸上却并没有诧异的表情。 英雄所见略同,杜金星往往能给他一些惊喜。 而刘海阳则是不忿地看着杜金星,自己在现场一点一点地勘察过了,明明就是大背头偷了乘务员的钥匙,开门进入包厢之后打死了三名队员和红党的叛徒。 杜金星说道:“卑职仔细检查过尸体,三个队员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刘海阳忍不住反驳道:“大背头既然能偷包厢的药匙,自然可以换上乘务员的衣服,骗他们开门。” 彭浩良并未制止刘海阳,他期待的一幕来了。 杜金星笑道:“刘队长,你派去的三个队员应该都是行动好手吧?” 刘海阳的脸一红,“好手”这个词极为刺耳,三个“好手”现在成了三具冷冰冰的尸体。 杜金星又道:“即便大背头化装成乘务员,又有包厢里的钥匙,可是在开门的时候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相信,刘队长手下的兄弟断然不会在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时打瞌睡!” “嗯!”刘海阳闷哼了一声,这一点他不否认。 临行前,他可是嘱咐再三,让他们三个提高警惕、小心行事。 “我怀疑是他们被下了药!”杜金星给出答案,“我已经让人尸检了。” “下药?” 彭浩良和刘海阳同时用诧异地目光看向他。 忽然,刘海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上前几步,一下子就抓住了杜金星的衣领,怒道:“姓杜的,老子的兄弟们死了,你竟然还要给他们开膛破肚,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愤怒往往会影响人的判断,杜金星根本不理会,而是对彭浩良道:“是的,应该是被下药了。而这个下药的人不可能是大背头。根据车厢内的其他旅客的口供,大背头只是从包厢前经过了几次,他没有机会进入包厢,所以我推测他一定还有帮手。” “有这种可能!”彭浩良若有所悟的说道。 他毕竟没有去过现场,也没有仔细看刘海阳带回来的笔录,只是听了刘海阳的汇报而已。 他让刘海阳放开手。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另一人才是冒充乘务员的人。”杜金星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作为临城党务调查室的情报组长,杜金星有着丰富的情报工作经验,他脑清楚,十分擅长情报分析,往往能从一些不起眼的事情中发现蛛丝马迹。 尸体拉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查看了中枪的位置,都是要害。 第四十四章 案情还原 刘海阳顿时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考虑过。 “陈彬、王翔两个人的尸体我都看过了,非常蹊跷的是,两人的衣服上都曾经有过水渍,而更加巧合的是,水渍的位置都在口袋处。带颜色的,刘队长,你想想看?” 现场的画面立即在刘海阳的脑海中闪现。 确实诚如杜金星所言,他最先进入包厢,看到陈彬、王翔的衣服口袋上有一些发黑的水渍,像是酸梅汤干了痕迹一样。 而当时小桌上正好有酸梅汤,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还以为他们是不小心洒在衣服上的。毕竟火车走走停停,不是那么的稳当。 彭浩良发出一声冷笑:“好啊,这个办法妙!‘不小心’弄湿了陈彬、王翔两个人衣服,让他们无烟可抽,这时乙再趁机道歉并提出赔偿,这两个嗜烟如命的蠢货怎么不答应呢?” 人都死了,彭浩良却是一点不给他们面子。 刘海阳面露尴尬之色,陈彬、王翔两个人的烟瘾很大,一大晚上让他们不抽烟干熬着,怕是挺不过来。 杜金星继续道:“我推测,另一个同伙丙化装成乘务员,估算着时间,等迷药起作用了,便试探性的敲门,若是里面没有动静,便立即将门打开,引着甲进去将包厢内的人一一射杀! 甲做的干脆利落,出手极快。杀人之后,他打开了窗户跳了下去!而丙则迅速退出包厢后,再将其锁上,造成里面还有人的假象。可以说,这三个人的配合非常默契!嗯,暂定是三个人吧。” 杜金星一边陈述,一边修正自己的推测。 刘海阳暂时收敛怒气:“难道大背头,也就是那个甲,从门走出来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跳窗?” 他知道火车的车速并不是很快,如果地点选择的合适的话,跳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个甲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自然是为了迷惑咱们,窗户打开既可以用于逃走,还可以用来换气。”杜金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主任,快,赶紧派人去火车站,我怀疑丙根本就是火车上的乘务员!” 彭浩良和刘海阳听了都是一诧。 刘海阳急道:“你刚才不是说他是化装成乘务员的嘛,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真的呢?” 杜金星看也不看他,焦急地对彭浩良道:“主任,赶紧派人去抓人,我怕晚了人就跑了。” 彭浩良对杜金星的判断还是极为信服的,他立即打了一个电话。 挂上电话,彭浩良轻轻拍手道:“金星,你对暗杀现场做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复原,我基本上同意你的看法。真不愧是咱们临城调查室的侦破高手!” 刘海阳还没有想通透,看着杜金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彭组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愚蠢!”说话的却是彭浩良,“陈彬他们三个人虽然蠢了点,但若是一个假的乘务员,多半还是会被他们识破的。这个乘务员在他们的第一个计划里是辅助人员,但是在第二个计划里便可能是主要的行动人员,也就是说,一旦迷烟没有起到效果,他就会骗包厢里的人开门,直接动手……” 彭浩良不悦地瞪了刘海阳一眼,这个蠢货,有时候根本不长脑子! 有时候自己就是想扶他都扶不起来。 刘海阳一开口,就被主任一顿训斥,顿时又不敢再多说话,老老实实的闭上嘴,躲在一旁,用怨恨的眼神看向对面的杜金星。 杜金星心里也是郁闷,主任将平衡术玩得炉火纯青,自己和刘海阳这梁子只怕是越结越深。 彭浩良现在恼火的很,这个红党的叛徒刚刚准备派上用场,就被人暗杀了,害得自己空欢喜一场。 不对,也不能算是空欢喜。 如果这次能够抓到那个乘务员呢? 也许能够从乘务员的嘴里掏出一些情报来。 想到这里,彭浩良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事情总算是没有太糟糕。 忽然,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顿时心里一惊。 这么秘密的押送行动,怎么会被红党地下组织弄得一清二楚呢? 糟了! 彭浩良赶紧对杜金星道:“金星,不是我们这里有内鬼,就是上海那边有内鬼。马上电告上海彻查此事。另外,咱们这边的内部调查甄别工作,由你全权负责,并直接向我一人汇报。” 有内鬼!一定是有内鬼! 知道这个计划,还知道秘密押送行动具体的时间、车次的人不多,有数的那几个。 必须要仔细的排查甄别,找出这个内鬼。 不然就像在身边安了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这个危险因素必须清除! 作为红党地下组织的老对手,彭浩良一直习惯扮演的角色是猎手,而对方就是他的猎物。 可是,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 不知不觉中,双方的角色已经彻底地发生了转变,而他还没有适应。 这种感觉,好比一个猎人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的时候,却被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野兽已经悄悄地盯上了,对方正准备找个机会,扑上来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这种随时都会被反噬的处境必须立即改变! “是!”杜金星挺身立正,朗声回答,“请主任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全力进行排查甄别!” 彭浩良又补充道:“这次我给你必要的权限,档案室那里我会打好招呼,咱们临城调查室所有人的档案资料你都可以调阅!” “谢谢主任!”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杜金星走后,彭浩良看着一脸铁青的刘海阳,缓缓道:“你也别怪我严厉批评你,实在是你性子太过粗疏,这些情况本来应该由你向我汇报,却偏偏将大好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一棒子打过之后,就得给点红枣。 “卑职……”刘海阳脸色瞬间涨红,心中十分愧疚。 彭浩良摆摆手:“你跟了我多年,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可干咱们这一行的,光有忠心是不行的,还得有脑子。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得说,这方面,你得多学学人家杜金星。” 刘海阳连连点头,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主任这也是为他好,要怪只能怪姓杜的,总是在主任面前卖弄,频频让自己难堪。 他刚要说几句感激的话,却见彭浩良神色一凛,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你马上带人将火车上的乘务员和乘警全部都抓回来。还有,车厢内相关的旅客,也要根据他们当时提供的地址,传唤到咱们这里来,尤其要注意那些与登记不符的,绝对不能翻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录口供的时候,已经顺便登记了旅客们去临城的去处地址,可以顺着地址去查。这是标准程序。 刘海阳一愣,刚才已经不是打电话通知抓人了吗,怎么又让自己去? 彭浩良看他还愣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着脸道:“蠢货,还有谁比你更加熟悉火车上的情况?我刚才通知的那帮家伙,甚至都不知道火车站的宿舍在什么地方。你的动作要快,记住!一定要抓活的!” 刘海阳恍然大悟,原来之前那个电话是给杜金星看的。 可让姓杜的负责内部甄别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五章 果断撤离 刘海阳带着彭浩良的重托匆匆地赶到了火车站。 事实证明确实如主任所虑,提前出发的那帮蠢货还没有找到地方。 其实,这也不怪这些人。 火车站这边地形十分复杂,他们得先去打听,才能搞清楚铁路宿舍的具体位置。 而刘海阳就不用了,他轻车熟路地带人直奔给乘务人员准备的临时宿舍。 宿舍区就在火车站的东北角一个偏僻的院落里,这里之前是大杂院,后来被买了下来,经过简单的改造,便成了专供乘务人员休息的宿舍。 从上海开来的火车车程要十来个小时,而且是夜车,乘务员下车之后肯定要来这里休息的。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院的门房内住着一位看门的老头,看到一伙人径直走了进来,急忙放下大茶缸子起身相问。 铁路在任何时代都是垄断行业,即使是一个看门的老头说话也是气势十足。 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来的这些人并非一般人。 “闭嘴!”一个行动队员撩了一下衣襟,露出里面插着的手枪。 老头顿时被惊得合不拢嘴。 其余的行动队员已经迅速将这院子控制了起来,各个出入口都有人把守。 刘海阳低声道:“带我去见你们这里的管事的!” 负责大杂院宿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梳着油光可鉴的分头。 见到是临城调查室的人,他立即拿出入住登记翻看。 五分钟后,从上海开来的那趟火车上的乘警、乘务人员挨个被从床上拉了起来。 其中的两个警察倒是与刘海阳认识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是怎么回事。 刘海阳也不废话,找来列车长清点人数。 这一点,还真查出问题来了。 一个叫作秦风的乘务员并不在场。 列车长挠挠头:“不对啊,我看着秦风进来的,还看到他在院子里打水洗脸,怎么就不在了呢?” 与秦风同宿舍的三个乘务员也表示秦风确实跟他们一起来的,只不过后来三人都睡着了,就没再注意了。 问了看门的老头,也说没看见。 行动队员迅速搜查了秦风所住的宿舍,个人物品都在,床铺整洁,说明他压根儿就没有睡觉。 第四十六章 终有收获 不多时,从楼下走来一个穿着长衫戴黑框眼镜,年龄在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正在这时,此人正是临城地下党组织成员老吴。 老吴扫了茶楼一眼,似乎是在找座位。 茶楼里的空位着实不多,倒也不会引人注意。 他很快发现了田野摆在桌角的火柴盒,便走了过去,笑眯眯地道:“这位先生,我能坐在这里吗?” 田野点点头,见对方戴着黑框眼镜,右手上还戴着一枚戒指。 这样的装扮也是接头暗号之一。 老吴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他的茶点上楼前就点好了,伙计很快就端了上来。 老吴抓了一颗桂花麻糖扔进自己嘴里,道:“年纪大了,嘴里就喜欢含点甜东西。这里的六安瓜片是用山上的泉水泡的。味道不错。”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对面的田野聊天。 田野端起茶碗,用茶盏盖子刮了一下茶沫,轻轻的闻了一下茶香,抿了一口茶水后叹道:“的确是好茶,不过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喝这里的黄酒。” 老吴呵呵直乐:“可不是,年轻人血气旺,喝茶自然不如喝酒。这酒劲来得快,可以让人血气奔涌,自然是适合这年轻人。” 到此,接头暗号完全对上了。 不过,老吴又接着说道:“我年纪大了,倒是喜欢上茶水了,喝上一口,苦后回甘,就好像这人一般,一辈子牢牢碌碌了,到了最后回头一看,一切都如浮云一般,那时候只要心里没有牵挂,自在干净,那就是甜了。” 田野恭维了他一句:“您一番言语,高深莫测,在下佩服。” 老吴脸上带着笑容,余光看了看左右,这才低声道:“实在抱歉,本来不该这么着急把你从上海叫过来的。这些天我们多方打听秦俑的下落,却没有一点儿消息,我们甚至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田野压低声音道:“我理解你的心情。秦俑的失踪,不仅导致任务流产,便是对我们在上海的情报工作也是影响颇多,上海的组织已经采取了紧急避险措施。哦,对了,最近临城站和临城调查室有没有抓到过什么人?” “我们也考虑到这种情况了,但这两个部门很难打进去!”老吴叹了口气,“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田野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倒是认识秦俑同志,之前也听说过他在临城的社会关系,这几天我跑一跑,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秦俑同志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我相信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的事情。” 老吴点点头,他相信一个老党员的党性,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田野又道:“在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件事……” 他将火车上暗杀刺杀一事简短叙述了一下。 最后补充说道:“被杀对象的身份还不清楚,但我看到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长刘海阳脸色铁青,看来包厢里的人对他们很重要。也许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老吴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忍不住说道:“知道了,这件事我会马上向上级汇报,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 其实,两个人都猜到了死者大概率是党内的叛徒,只是情报工作特有的严谨性,让他们谁都不能武断地下这个结论。 随后,老吴又将一壶春茶园的事情告诉了田野,因为当时出动的是临城站的人,这些必须要跟田野说明。 临城的对敌头斗争形势也不容乐观,老吴必须要对同志的安全负责。 事实上,老吴这几天也从各种渠道打听到了,临城站最近的动静不小,接连搞了几个不小的行动,但具体情况他就无能为力了。 随后,两人又相互通报了一些信息,便各自起身离开。 …… 傍晚,临城站。 方如今抱着一本特工教材翻阅,时而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时而望着窗外沉思。 情报工作对他而言,是个全新的领域,有些专业知识是必须要恶补一番的。 在抓捕日谍的关键时期,他除了每天必要的暗访之外,总会抽出一点时间学习,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则是以问题的形式向师兄王韦忠等人请教。 连续几天都没有回家,晚上就住在临城站的办公室里。 方如今抬头看看窗外,今天已经是蒋进在图书馆里“密查”的第四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了起来。 方如今接起电话,是蒋进打来的,约他立即见面。 挂上电话,他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终于等来了! 半个小时候,方如今匆匆赶到了两人约定的茶馆。 “事情查的怎么样?” 看到蒋进眉眼间带着微微的笑意,方如今便知道一定是有所收获。 他心中窃喜,原以为这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刚刚过了四天的时间,事情便有了眉目。 “你交待的事,我可不敢闲着。”蒋进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这四天的时间,他一刻也不敢怠慢,一边暗中观察借阅的读者,一边以重新整理资料为由核查借阅的登记,带他的管理员老李直夸他勤快。 就在今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告诉方如今。 按照张鑫华的意思,让蒋进直接和方如今联系,再由方如今向他报告。 蒋进将自己的发现同方如今说了,方如今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要当面向张鑫华汇报,便带着蒋进直奔临城站。 方如今让蒋进先在门口等着,他自己敲门走进了张鑫华的办公室。 “副组长,蒋进发现了新情况,我觉得事关重大,便将他带了过来,不知道您能不能见见?”方如今小心地问。 除了能让蒋进当面解释之外,方如今还想让蒋进当面见见特务头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样也能消除蒋进内心对张鑫华的成见。 毕竟,像张鑫华这样一心做实事的特务还是不多的。 除此之外,方如今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让蒋进加深对情报工作的了解,对他日后借助蒋进的力量追查日谍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好,赶紧让他进来!”张鑫华听了之后兴奋不已,看来自己真找对了人。 方如今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很快就将蒋进带了进来。 蒋进跟在方如今身后,来到了办公桌前立定大大方方地敬礼。 心里虽然对张鑫华这个特务头子十分的不屑,但是抓日本间谍可是大事情。 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 “张长官好!”蒋进正敬礼的姿势很标准,毕竟警校的训练还是很正规的。 张鑫华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小伙子很精神,做事也细致,他说道:“嗯,如今都跟我说了,这几天辛苦你了。等案子破了,我自然会知会你们局长。现在,先把情况说一下吧!” 第四十七章 发现端倪 方如今也为蒋进感到高兴,有张鑫华替蒋进说话,绝对比蒋父金钱开道的办法更加有力有效。 蒋进心里倒没有想这么多,他上前将几张记录纸恭恭敬敬的摆在桌面上:“张长官,这是我整理出来的情况,您先过目,然后我再补充。” 张鑫华的眼睛一亮,竟然还有书面报告。 在行动组这么长时间,他早就习惯了手下口头汇报。即便他有要求,手下那些人也弄不成来。这一点,和情报组确实有差距。 他伸手取过报告,语气明显和蔼许多:“这是你整理的?” “是,我怕有些情况疏漏了,就把接触目标书籍的人的情况简单地记录了一下。” 方如今在一旁补充道:“副组长,蒋进是学刑侦专业的,在学校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蒋进秉性纯良,是个值得交往之人。 为好友的仕途添砖加瓦,方如今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嗯,的确不错,很详细,也很清晰!”张鑫华嘴上说着,一双目光停留在那张纸上。 这张纸方如今自己也仔细地看过,其中内容十分详尽。 详细列出了这几日接触过那本书的人的性别、大致年龄、外貌特征、衣着以及准确时间,甚至将这近半年的借阅记录也都整理了出来。 借阅记录之后,还附着借阅人的背景资料,包括居住与工作等详细情况。 其中有些项目是在方如今交待的基础上的自选动作。 “不愧是刑警科班出身,这份记录就是我们行动组的人来查,也不过如此了!”张鑫华拍案笑道,“蒋进,干的不错!” 这个蒋进也是个可造之才。 蒋进只是微微点头,对张鑫华的表扬并不以为意,这次帮忙主要是出于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考虑,另外就是看在方如今的面子上。 方如今知道蒋进心里对张鑫华还有隔阂,赶紧道:“这些都是在副组长您指导的基础上完成的。” 成绩的取得,离不开长官的指导。 这句话一半真,一半假,在交待任务之前,张鑫华确实提过要求,但是显然没有这么详细。 张鑫华一向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对蒋进的态度当一回事,问道:“你暗中调查这些情况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同事有什么异常反应?” 方如今也看向蒋进,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日本间谍隐藏在图书馆的内部。 蒋进摇摇头:“应该没有。整理这些借阅记录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需要一一核对借阅的时限,以便弄清他们借阅的书籍是否逾期,还要计算滞纳金。 管理人员对这件事都是能推就推,我去了之后,他们便以锻炼为由将这项工作交给了我。” 方如今暗自点头,蒋进毕竟是个临时聘用的兼职管理员,图书馆里的那些老职员们不可能把他当作宝贝供起来,而是当成了9527,整材料、弄资料这类脏活累活都扔给他。 蒋进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目标书架所在的区域,算上我有三个图书管理员,老李和老陈自打一开馆就在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方如今也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他借书时遇到的那位图书管理员应该就是老李,档案上显示已经四十八岁了,临城本地人。 而另一位管理员老陈更是年愈花甲,距离回家养老为时不远。 两大家子人都在临城,平时的工作生活圈子也很干净,再对照他们留在警察局的详细档案进行分析对比,基本上可以排除日谍的可能性。 “接着说下去!”张鑫华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蒋进。 “我查看了目标图书的借阅记录,你们要找的那本书的借阅人叫王波。”蒋进说。 看到张鑫华的眉头一皱,方如今赶紧补充解释:“副组长,我猜测王波是闫建波用的化名。蒋进了解过借书证的申请流程,图书馆对这方面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来人只需填写相关资料就可以办理,并没有细致的身份核查要求,也没有要求提供照片。” 这样的情况下,用假身份办一个借书证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闫建波也正是利用这空子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越是隐藏自己的身份,就越说明其中有问题,就越能印证目前的侦破思路是正确的。 蒋进也道:“是的,根据你们的要求,我还查到了闫建波借书的书单和基本资料。就附在后面的那张纸上。” 张鑫华低头去看的时候,方如今在一旁解释:“闫建波有两个借书证,用本名借阅的图书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这一点我已经跟他住处存放的书籍名单都核对过了。唯有我们要找的那本书是他以王波的名义借的。” 蒋进说道:“借阅记录显示,署名为王波的图书证是一个月前刚刚办理的,而这本书也是在一个月前借走的,今天刚好到期。 按照图书馆的规定,最长借阅期限是一个月,超过一个月便要交付滞纳金。 除此之外,图书馆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逾期不还的借书人还要进行专门的登记。” 方如今大致明白了,有点跟后世的黑名单类似。 毕竟这个时代书籍的种类和数量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少的,一旦某本图书没有及时还回来,会影响其他人的借阅,不利于图书馆的正常运营。 图书馆这么做也是为了督促人们及时还书。 以闫建波的谨慎,他显然不会让自己被过度地关注。 正常情况下,闫建波肯定会按时还书,甚至是提前几天还书。 方如今将附页拿过来看了一下,闫建波用本名办的那张借书卡借阅记录上显示,每一次还书都是恰好一个月,从未有过一次逾期。 如果闫建波没有暴露的话,今天应该去还书才对。 可是,他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无法完成接头了。 “那今天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现在图书馆?”方如今急问。 如果闫建波的接头人并不知道他出了事,应该会仍然按照约定计划去图书馆接头。 蒋进摇摇头:“没有。今天倒是奇怪的很,并没有一个人去主动翻阅那本《天下名山胜景记》。” 这确实是一本小众书籍,远不如那些言情、武侠以及探案小说更加吸引人。 方如今和张鑫华对视一眼,难道接头人知道闫建波出事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一旦鱼儿有了警觉,再想让他咬钩可就困难了。 第四十八章 借书之人 抓捕闫建波的行动阵仗弄得还是挺大的,又是开枪又是使用手雷,不排除此事早就传扬开来,并被接头人所知。 张鑫华并不希望案件侦破再次走向死胡同,他看向方如今:“这件事你怎么看?” “副组长,会不是提前或者是推后数天接头呢?” 理论上,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情报传递过程中,双方约定的时间很多时候也会采取加密处理的方式,比如在表面约定的时间上做加减法,再进行进一步的转换。 这样,即便情报被外人看到,也很难一下识破。 张鑫华道:“提前还书还可以理解,但逾期了岂不是要留下痕迹?” 这确实跟方才的推论有些相悖。 方如今觉得思路应该再开阔一点,稍微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逾期还书要留下痕迹,还需要缴纳滞纳金,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是不会这么做的。但也不否认闫建波会反其道而行之。 现在以‘王波’的名义借走的书只有这一本,无法进行对比分析并推导出规律,也不能确定两人接头的具体时间和方式。 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针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应对方案: 第一,也是就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情况,接头人被惊到了。如此,案子会暂时陷入僵局。 第二,如果接头刚好是一月之期,接头人也许出现在了蒋进的视线之外,或者是他很善于伪装,这就要对今天进入图书馆的人实施重点排查。 蒋进的眼睛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在那本书上,难免有疏漏的时候,而对方恰好出现了,于是就错过了。 第三,如果是提前接头,时间就要往前提几天,排查的人员数量还要更多,难度也更大。 第四,若是接头时间推后,有蒋进在图书馆里盯着,我们还有机会。” 张鑫华点点头,打草惊蛇这件事确实不能妄下结论。 方如今提到的后面三种情况是建立在对方未被惊到的基础之上的。 如果是第四种还好,第二、第三种情况排查的工作量是相当大的。 就拿相对简单一点的第二种情况来说,图书馆一天进出的人流量少说也有几百人。 “副组长,我的建议是采取同步排查与继续监视的办法,你看是否可行?” 作为下属,即使胸中再有沟壑,也只能是谦虚地给长官提出建议,最终还是要长官来拿主意。 尽管,方如今知道张鑫华并非吴剑光,但他还是得这么做,长官就是长官,下属就是下属,身份这个问题任何时候都不能忘。 张鑫华挠挠头,时间的不确定性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极大的难度,方如今提出的这个思路同他不谋而合,希望是接头时间推后,这样还有回转的余地。 就在这时,方如今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副组长,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 方如今道:“蒋进拉出了借阅这本书的名单,我认为这也是一个思路,我想顺着这份名单查一查,也许名单上的某个人会与闫建波有联系。” 张鑫华反应很快:“我同意!目前,我们的侦破思路便是以这本《天下名山胜景记》为核心,一切与这本书有关系的人和事,理应都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之内。” 方如今拿起借阅名单,上一个借书的人叫刘文博,是临城大学的学生。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还书日期上时,竟然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立即拿起另一记录闫建波用化名“王波”办借书证的纸张,当寻到那组熟悉的数字时,眼睛顿时一亮。 “有什么发现?”张鑫华问。 “副组长,你看!”方如今指着两张纸上两组数字道,“这是刘文博的还书日期,还书后的当天,闫建波就用‘王波’”的身份办了借书证,并将这本书借走了,我认为这不一定就是巧合。我申请立即对刘文博展开调查!” 这个世界上,没有聪明的猎物,只有愚笨的猎人。 日谍在进行情报活动时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破不了案的原因是因为做的还不够好,做的不够好的原因是因为距离真相还不够近。 张鑫华旋即明白了。 方如今的意思是,假设刘文博就是闫建波的同伙,那么他极有可能在一个月前通过《天下名山胜景记》这本书向闫建波传递过情报。 也许当时情报就夹在书页中,闫建波看过之后,再将情报销毁。 自己的侦破思路确实走向了误区,误以为闫建波撕掉借书卡的目的是为了隐藏书的出处和“王波”的假身份,竟然忽略了借书卡上其他的人名。 从闫建波传递情报,到闫建波接受情报,只是稍微换了一个思路,一切便霍然开朗起来。 “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下,现在临城大学可不太平,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在学校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你的调查只能是秘密进行,而且要十分的谨慎,不能被他们发觉。”张鑫华叮嘱道。 “是,我一定会注意的。” 方如今也知道,张鑫华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学校领域一直都是党务调查处的地盘,而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的关系一向十分恶劣,两个部门之间的恩怨极多,给对方捅刀子下绊子的事情多了,造成了极大的内耗,都盼着对方出丑。 好在自己有着新人的身份优势,应该不会引起临城调查室那帮家伙的主意。 从张鑫华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方如今便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具体安排。 以他目前的推测来看,刘文博只是个大一的学生,是日本人的可能性并不大,有可能是被闫建波策反拉下水的。 学生是天然敏感的,在统治危机时,这种敏感会被放大,他们善于捕捉时代之风,但也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 如果闫建波伪装的足够好,刘文博这样不谙世事的学生是很容易被骗的。 而一旦他们落入了日谍的圈套,想要再抽身便不大可能了。 现在去调刘文博的档案并不合适,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方如今决定明天先去大学里看看,见机行事。 随后,方如今叫来了纪成林,让他安排几个队员明天跟他一起去监视刘文博,伺机而动。 纪成林现在的任务就是配合方如今破案,并保证他的安全。 得知案子又有了新的线索,也是非常高兴,对于方如今的吩咐自然是欣然应允。 第五十章 纷纷声讨 方如今的身高并不算低,但是训导处所在的小白楼前都是斜坡,前面的同学组成了密密的人墙,即使方如今踮起脚尖,然什么也望不见,更没法望见那个正在说话的女学生。 “同学们,请大家冷静下来!冷静……”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你是谁,哪个系的?” 方如今眉头微微一皱,后面的男人又是什么人? 女学生并未被训导长的追问吓住,声调清楚地回答:“中文系三年级学生,江离!” “江离?”方如今吃了一惊。这不就是自己在图书馆里遇到的那个女学生吗? 当时,两人借书的时候一前一后,他无意中看到了女生借书证上的名字。 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生有些活泼俏皮,从她离开图书馆之后,张鑫华曾经派人跟踪,并将其一度当成日谍被怀疑对象。 不过,后来又说此人跟日谍毫无关系,现在她竟然成了学生代表,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勇敢且义正严词地质问着校方。 “对,她不仅是中文系的代表,也是我们文学院的代表!” “什么代表,纯属就是胡闹……” “谁说的?有胆量就站出来!” “同学们,不好吵。让我来说!”嘈杂声稍稍被压住,江离在众多同学的支持下,又继续发言了。 她的声音更加清脆而沉着:“同学们,事情是这样的,周凌风是被特务学生苏先义告发的……” 人群中立即有人喊道:“冤枉,这纯属就是冤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苏先义告的密?你这是诬陷!” 驳斥的声音随之响起:“咱们临城大学谁不知道苏先义就是特务的狗腿子!” “简直是一派胡言!”声音沙哑的男人再次开口,“你们吵什么,这里只有代表才能发言,每个人都说话,成什么样子?你们也都是大学生了,应该晓得,这里是学府,话是不能乱讲的,要有充分的证据!” “训导长,你为什么不说话,让一个外人站到前台是什么意思?” “同学们,不要激动!熊先生是政府派来专程解决周凌云的事情的。” 这下方如今听明白了,姓熊的男人多半就是临城调查室的人,他们怕事情闹大,就派人以政府要员的身份来督导解决此事。 “好,你说证据!我当然有证据!”江离的声音陡然间提高,“苏先义之前就数次破坏过学生会的正常会议。这次就是他给特务打的电话,他们几个都亲耳听到了。” 说着,江离伸手一指,人群中当即有三个男生将手举起来,其中一人道:“对,我们听到苏先义打电话给一个好像叫刘队长的人,说出了周凌云他们举行会议的地点,随后不到半个小时,特务就来抓人了。” “铁证如山!” “铁证如山!” “铁证如山!” 学生们义愤填膺,人群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江离带头振臂高呼:“在我们的学校里,不允许特务横行。交出苏先义,为周凌云报仇!” 在她的带领下,学生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愤懑的情绪被彻底地释放出来。 “我们要公审苏先义,公审这个特务的狗腿子!” “谁看到苏先义了,谁看到苏先义了?” “找到苏先义,公审,让他偿命!” “对,血债必须要用血来还!” “同学们,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请大家冷静,冷静!事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请大家务必冷静。我们是大学,并非审判机关,并无审判权……” 训导长声音焦灼,他已经知道学生们在私下商议罢课、游行的事情了,这些学生们一腔热血,但哪里是特务们的对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这些学生们。 “训导长,我们已经足够冷静了,周凌云现在还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三天了,难道我们还不够冷静吗?”江离愤怒的声音穿透性极强,“同学们,堂堂学府,不容许特务横行。我们要求当局严惩杀人凶手!” “赞成!赞成!” “严惩凶手,严惩凶手!” 方如今看到很多学生在江离的带动下,满脸涨得通红,分外激动。 现场气氛犹如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 但这样又岂能解决问题? 九一八事变”的消息传到南京后,各方震惊。 但当时民众并不知道领袖下达了什么命令,所以大家比较一致的想法是请国民政府罢免不抵抗将领的职务,明令出兵抗日。 十天后,南京同上海来京的同学共三千余人,再次到国民政府请愿。领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见学生,被问及何时出兵时,他答:“三月之内如不出兵,砍我的头,以谢国人!” 当学生们高呼让他立下笔据时,他十分尴尬,在一片“写笔据”的声浪中以到警卫室写笔据为借口溜掉了。 到了十月中旬,南京四十六校一万余名学生两次向国党“四全”大会总请愿,要求政府收复东北,扶植抗日救国运动。迫于各界压力,领袖在报告中表示“决心北上,竭尽职责,效命党国”。 上海抗日团体中华警钟会还将一口钟悬挂在国民政府大照壁前的一棵冬青树上,钟前竖了两幅白布大标语,一幅上书:“唤起民众,共赴国难,督促政府,立即出兵”。 另一幅上书“中华警钟会”五字。 钟声昼夜不停、风雨无阻地敲着,以示督促政府抗日。 可到头来呢,还不是未动一兵一卒。 方如今并不否认,在抗日战争的过程中,学生群体总是最敏感、反应最迅速的。 他们组织的活动虽没能形成直接抗日,但对宣传国家危急形势、提升百姓保家卫国意识至关重要。 他们企图以罢课、游行、请愿,甚至是鲜血和生命的极端方式,来唤醒国民政府,遭到的却是无情的血腥镇压。 就在这时候,就听到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哎呀,快看,苏先义从训导处后门跑了,大家快追,快追啊!” 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学生们突然怒潮般地汹涌咆哮起来。 “追,追上去!” “抓住苏先义,抓住个特务的狗腿子!” “同学们,抓住他!” 第五十一章 浑水摸鱼 前面的学生开始动了,后面的也紧跟着追了过去,他们跑得飞快。 方如今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终于看清了楼前的情况,但却并未见到江离的身影。 这时,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两个男人进入了视线。 这两人背对着小楼站在原地,和急速流动的人流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这应该就是训导主任了,而他身边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熊先生了。 当方如今看到熊先生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时,瞬间就明白了。 哪是什么苏先义跑了? 这根本就是金丝眼镜的手下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故意误导群情激奋的学生们。 学生们空有一腔热血,但跟政客和特务比起来,还是太过于单纯了。 但不得不承认,姓熊的家伙这招四两拨千斤玩的相当漂亮,对付这种群体性事件很奏效。 群情激奋的学生们就像是一股奔流而下的洪流,必须要找一个合理的宣泄。至于这个宣泄的出口正确与否,就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方如今混在人群中走过两人身边时,无意中听到金丝眼镜对训导主任说:“别看现在他们几百人同心,气势汹汹,但跟我斗,还嫩了些,嘿嘿!” 训导主任一边陪着小心,一边看着追逐而去的学生们,表情复杂。 “蔡主任啊,那个中文系的小丫头,你可要给我盯紧喽,别让她再挑头了。” 被特务和学校盯上了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方如今觉得这件事最好想办法醒一下江离,免得她吃亏。 他抬头四顾,却发现人头攒动,哪里还能找到江离的影子,只能暂时搁下,但愿这段时间江离不要再频繁地出风头了,否则真会有大麻烦。 当迈步来到了学校大门口时,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回走了,从他们三三两两的话语中得知,不仅人没有抓到,还有同学在追逐中受了伤。 刚要出校门时,迎面便遇到了两个熟人。 方如今眼疾手快,赶紧就近搀扶一个崴脚的同学,顺势将头扭向一旁。 说是熟人,也才第三次见面而已,赫然就是在教学楼里遇到的两个带枪的男人。 不过,此时其中一个右臂上有明显的划伤,鲜血淋漓。 两人脸色铁青,骂骂咧咧地从方如今的身旁走过,并未注意到他。 第五十二章 编织大网 刘文博赶紧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学苏先义正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刘文博暗暗皱眉,这几天自己虽然没怎么在学校,但是对周凌云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同学们都在传是苏先义搞的鬼。 他和苏先义在中学时期是一个学校的,后来又进了同一所大学。 以前两人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但上了大学的苏先义醉心社会活动,而他则是专注学业,追求不同,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 他感觉苏先不像是那种告密的人。 退一步讲,即便真是苏先义告的密,怕也是被逼无奈。 “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儿呢!”苏先义笑着打量着刘文博,“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的土,这是去干什么了?” 他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向熊永俊暗中告密,事机不密,被同学们当成了眼中钉,甚至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公开场合根本不敢露面。 就拿今天来说,自己偷偷溜回学校时已经够小心了,可还是被人发现了,要不是及时给熊副组长打电话求救,怕是要被同学们抓住乱拳打死。 好不容易逃出来,担心自己家的附近也有同学们蹲守,不敢回去,便在街上游荡,没想到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刘文博。 “我……我……”刘文博支支吾吾,自己的处境确实十分窘迫。 苏先义也不以为意,笑着拍了拍刘文博的肩膀:“行了,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事。我这几天也不痛快,走,咱们兄弟两个喝一杯!” 说完,他伸手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然后不无炫耀地道:“我请客!” 这举动就像是刚刚在赌桌上赢了钱、又想着在朋友面前摆阔气的赌徒。 刘文博又是一皱眉,苏先义的家境虽说也不错,但家里也不至于给他那么多钱让他随意挥霍。 正要拒绝,无奈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走吧,走吧!你的五脏庙都开始闹情绪了。再说了,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苏先义伸手环住刘文博的脖子,不由分说就走。 男人之间要想拉近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小酌几杯! 刚走几步,苏先义便捂住鼻子:“你包里装的什么啊,都馊了吧?” 刘文博脸一红:“没什么,几件换洗衣服。” 在苏先义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塘河边的一个酒馆。 酒馆门面虽不大,但里面却十分宽敞,一排排宽大的桌椅供大众就餐,在两边也有布置豪华的雅室,虽已过了晚饭时间,但里面的客人并不少。 早有伙计迎上来,苏先义拉着刘文博寻个座位坐了,这才掏出一张钞票往伙计手上一塞,“这是额外给你的,你只管拣几样你们店最好的菜上来,再来两壶好酒。” 那伙计眉开眼笑地将钱收了,一竖拇指赞道:“这位先生真是爽气,谢过您的赏!” 被人称作先生,苏先义很是得意,这说明他和那帮穷学生有着显著的区别,这是一种成熟的标志。 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刘文博一身学生装,显得局促不安,苏先义忍不住道:“文博,放松点,这种地方你以前又不是没来过。” 刘文博尴尬点点头。 酒菜很快上齐,而伙计也是十分殷勤地伺候左右,这让苏先义更是觉得大有面子。 苏先义很会调节气氛,很快两人就推杯换盏起来。 刘文博几次想问苏先义是否跟周凌云的事有关,都被对方巧妙地搪塞了过去。他心中苦闷,不由地多喝了几杯。 酒足饭饱之后,刘文博已经有了几分的醉意。 苏先义便在门口叫了两辆黄包车离去。 等他们刚刚拐过街口,一直在暗处观察的方如今轻声吩咐道:“老纪,你赶紧带人跟上去,距离不要太近,把两个人盯住了,看他们分别去了哪里。” 纪成林会意道:“放心,他们跑不了!”说完便带着人缀了上去。 纪成林刚走,方如今一招手将酒馆里那个伙计叫到外面,低声问道:“他们两个刚才说了什么?” 伙计道:“大概是那位先生劝那个学生跟他干什么买卖,酒馆里人多,我没听清。但是那个学生好像不太乐意,甚至有点生气。” 方如今是知道苏先义的身份的,这个家伙先是靠出卖同学换取主子信任,这次又想拉拢刘文博下水,给临城调查室的特务们充当耳目。 不过,刘文博也不一定是好人。 这两个人搅和在一起也好,只是现在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方如今掏出一张钞票递给伙计:“以后知道该怎么说吧?” 伙计喜滋滋的接过赏钱:“知道,今天我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过,也没有做过。” 方如今来到了一处安全屋中,这里作为这次行动的临时指挥部。安全屋的位置位于学校和刘文博的家中间,两头兼顾,比较方便。 没多久,便有行动队员过来通报消息,刘文博跟着苏先义回到了苏先义的家。刘文博微醺但并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方如今问:“刘文博怎么没有回自己家?” 队员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我们查了刘文博的家,发现他们家的房子已经卖了。” 之前了解到刘文博家境应该不错,方如今一怔:“卖了?这么说来,家人都搬走了?搬去哪里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暗中查房的行动十分谨慎,这名队员苦涩一笑:“我们从侧面打听了一下,都说不知道这户人家搬到哪里去了。” 方如今立即联想到在教室外听到的男女学生的对话,看来刘文博的家里真的出了事。 第二天,他又派了人手去查刘文博家人最新的住址。 自己则带着纪成林等人继续监视刘文博,只不过到了学校之后,老纪等人就不跟了,改成方如今亲自跟。 即便如此,方如今也是远距离的观察,尽量不让刘文博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长时间的跟踪目标,是一件艰苦而枯燥的事情。 好在方如今有过在街上暗中搜集盗墓贼线索的经历,倒也耐得住性子。 情报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需要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有时候需要小火慢炖,一点一点的熬。 对于苏义先,方如今也没有落下,该上的监视手段都上,毕竟此人和刘文博有过私下接触,官面上也说的过去。 唯一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不能让临城调查室的人发觉。 从这天开始,方如今围绕着刘文博和苏先义两个人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密切监视之下。 第五十三章 突遭绑架 第一章突遭绑架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整整三天了,却是一无所获。 距离闫建波暴露身亡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了,这么长的时间,日本特高课应该会有所察觉才对。 既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以日本情报机关的效率,应该会立即作出相应反应。 方如今推断刘文博更像是闫建波发展的下线,而并非上线。 特高课应该对这个下线的情况都掌握,闫建波一出事,刘文博势必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对其进行甄别也是应有之义。 按照这样的推论,出现在刘文博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这也是方如今费尽心思布置一张大网的原因。 为此,他还特别嘱咐老纪,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三天刘文博的行动轨迹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第一天晚上刘文博睡在苏先义家,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了学校,大约半个多小时便从学校里出来,直奔一个叫作知味坊的饭馆当跑堂的伙计。 到了晚上饭馆打烊之后,他又到舞厅打扫卫生,直到深夜两三点钟舞厅关门,也没出来,看样子应该是住在里面了。 为了进一步调查,方如今和老纪还曾穿着笔挺的西服进入舞厅,可看到的都是刘文博在卖力地扫地、拖地、擦拭桌椅,时而还会遭到客人、领班的责难和训斥,甚至还会挨打。 随后,方如今暗中调查了舞厅,可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 这家伙是在勤工俭学,还是借机收集情报或者是跟人接头? 对此,方如今一时间也难以判断。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个刘文博太能伪装了。 刘文博后半夜在舞厅里住宿的情况,他们无法进行监视。 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刘文博接触的人虽然多,但也都是打个招呼寒暄而已,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与他人有过密切接触。 至于临城图书馆,刘文博更是没有去。 另一方面,刘文博的家搬到了什么地方也是无从打听,给人的感觉,这家人好像一下子就断了和邻居们的联系,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监视展开之前,方如今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思想准备,但此时他的心里充满疑问。 目前没有动静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点: 一是特高课后知后觉,反应迟钝。 这种情况,在理论上是可能存在的。 二是特高课也许对刘文博的甄别行动已经开始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三是刘文博或许已经掌握,并将闫建波暴露的事报告给了特高课,特高课并没有怀疑他,而他根据指令进入蛰伏。 这种情况也只是在理论上有可能。 既然闫建波才是上线,那刘文博直接同特高课联系的可能性便不大。 四是其他的不确定因素。 在经过短暂的焦虑之后,方如今决定再等等看。 这样又过了三天的时间,也就是对刘文博的监视进入第六天的晚上,方如今并没有去舞厅跟踪刘文博,而是在监视点里仔细地检查这些天的跟踪记录。 这些记录一部分是他自己记的,一部分是根据老纪等人的叙述整理出来的,内容很详细,刘文博的每个时间段在做什么,和什么人接触,甚至说了什么话,都事无巨细,一一列举,尽可能的详细。 刘文博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方如今希望从这些记录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正在这时,一个叫作马宝的行动队员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方如今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有情况了。 马宝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道:“出事了,出事了,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一伙人把刘文博从舞厅带走了。” 事情发生之后,纪成林带人跟踪,让马宝赶紧过来报信。 “什么情况?慢慢说!”方如今示意他不要着急。 “今天夜里刘文博照例去了舞厅,大约十二点多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客人非要让他去外面买烟,咱们的人也就跟着走出去。 没想到刘文博刚刚穿过大街,就从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窜出两个人,将他打晕拖到了车里,随后扬长而去。”马宝边抹着头上的汗,边快速说道。 方如今闻言精神一振,这极有可能是日本人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好饭不怕晚,终于还是让自己给等来了! “老纪带了几个兄弟去?”方如今急问,“去了什么方向?” “三个!看样子是朝着曹家桥方向去的,老纪说会想办法通知咱们!” 方如今一想就知道要坏事,深夜之中开车跟踪太过明显,很容易被对方发觉。 他当机立断决定给队里打电话,请求王韦忠派人支援。 如果特高课情报不准确,错认为是刘文博出卖了闫建波,那刘文博的这条命恐怕是不保。 同时,特高课的人也会迅速地消失。 再有,方如今也担心老纪他们吃亏。 监视点的行动队员刚要行动,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方如今迅速接起电话。 电话是纪成林打来的,只是短短几句话,方如今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三十分钟之前,刘文博所乘坐的黑色轿车一路前行。 虽然被人打晕了,但所幸对方下手并不重,很快就苏醒过来,只不过眼前漆黑一片,头上被人蒙了黑色面罩。 刘文博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嘴巴也被堵住了。 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自己,又是要将自己弄到哪里去,难道是那件事发了? 随着一个个疑问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心底的寒意愈发地强烈。 深夜,大街上安静得很,汽车引擎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与之相反的是车里的人很安静,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也让刘文博感到更加的无所适从。 刘文博感觉汽车拐了几个弯之后,路面开始颠簸起来。 也正是在这时,一只大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随之,一个声音从副驾驶的位置传来:“后面好像还有一辆车!” 另一个声音在刘文博的身边响起:“别管那么多,干好咱们该干的事!” “后面那辆车拐弯了。” “我早就说不要一惊一乍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对话到此结束,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刘文博的心里又是一激灵,这种沉默让他感觉到更加的毛骨悚然。 这辆车将要把他带到哪里,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一丝悔意闪过脑海之中,如果…… 可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刘文博对临城的道路并不陌生,暂时失去了视觉的他,第一时间将感觉和听觉放大。 但是此时距离他被打晕的舞厅门口已经不知道开出多远,失去了参照物,让他一时无法辨别轿车目前所在地大概方位。 凭着感觉,他知道司机将车开得缓慢,一会儿直行,一会儿拐弯,匀速自在地穿行在不同的街道上。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车轮渐渐地停止了转动,汽车熄火,车门被打开,刘文博被人从车里猛地拖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采取行动 停在曹家桥附近的路边一辆黑色轿车上,纪成林和一个叫作李康的行动队员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宅子,一脸怅然。 停了好一会儿,李康才说:“你说,我们的跟踪是被发现了吗?” 纪成林摇摇头:“我也说不好。” “那刘文博会有危险吗?” 纪成林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刘文博接下来的处境究竟会怎样,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如果绑架刘文博的真是日本人,那这里可能是他们的联络点……”李康出神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一片黑暗之中,刘文博听到前方“嘎吱”一声开门的声音,待他被拖进了大门,接着便是,“嘭”的一声,大门又被关上了。 又走了三十余步,上了台阶,迈过门槛,刘文博感觉自己被人摁到了一个椅子上。 接着,他的头套被人拿下,眼前突然一亮,让刘文博有些不适应,他缓了两秒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客厅模样的房间,正前方是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八仙桌,上方挂着一副松鹤图,所有的窗户都被黑色的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 显然,对方是不想让他知道身在何处。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转头望着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曾经套在他头上的黑色头套,而另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则坐在他的对面,面色冷峻地盯着他。 刘文博的鼻子轻轻地嗅了嗅,他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这是家具由于长期处在潮湿的天气之中,但又没有人及时打理的缘故。 房子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咀嚼的声音。 他猛地扭头一看,一个小个子男人正坐在他身后的板凳上,左手托着一个纸袋子,右手正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塞进嘴里。 小笼包在灯光下更显的晶莹剔透,透过薄薄的面皮,隐约能看到里面纯白的豆腐和微微发红的肉馅。 随着那人的咀嚼,滑溜的汁水徐徐从他的嘴角边流淌出来。 刘文博和他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瞥见了男人的裸露的手臂上有一条寸许的刀疤,灯光下愈发狰狞。 “刘文博,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弄到这个地方来吧?”小个子男人满足地吃完一个小笼包,吮吸着手指上的油。 刘文博摇摇头,这三个人对他来说都十分陌生,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之前肯定没见过他们。 大胡子忍不住道:“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动手得了!” 刘文博闻言两腿都有些打颤。 大胡子看着刘文博,哈哈大笑:“怂包软蛋!” 这时,小个子男人忽然道:“他估计没有吃饱,你们招呼一下。”说罢又抓了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你们……” 刘文博话刚说出来,便被身边黑衣男人狠狠一拳打在腹部,随着一股疼痛袭来,他到嘴边的话语全都被生生咽回去。 刘文博用力挣扎,无奈对方力量太大,自己挨了几巴掌以后,还是被按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后,便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方如今已经驱车同纪成林会合了,见到纪成林之后,他开就问:“老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进了前面的那座宅子就没有再出来,对方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七拐八拐地绕到了这里。车里有三个,宅子里多少人不清楚。”纪成林回答道,“这里的地形有点复杂!” 这座宅子周围住宅十分密,街面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商铺店面,道路四通八达,一旦出现特殊情况,很难及时控制目标。 对方选择将刘文博带到这里,说明已经充分考虑到了遇到紧急情况撤退的问题。 不过,方如今现在虽然心情激动,但他并不着急,王韦忠带人很快就会赶到,这次一网下去也许能捞个大的! 在王韦忠没来之前,他只是让行动队员们远远地散开,距离宅子最近的也有三四十米。 自己在抓捕方面的经验不足,还是小心为好。 从这几天跟踪监视的情况来看,方如今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刘文博只是被日本间谍策反的,真正的大鱼即将现身。 通过闫建波,方如今了解到,这些正儿八经的日本间谍心思缜密,做事老练,在反跟踪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他担心老纪他们太过莽撞,跟的太紧了,惊动了对方。 好在老纪告诉他,他们及时变更了路线。 方如今终于放下心来,这可是他用刘文博这个鱼饵好不容易钓上来的大鱼,绝不能够让他跑了! 方如今借着月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从临城站赶到这里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照着这样的速度推算,王韦忠至少还需要十几分钟才能赶到,希望这段时间内不要出什么差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方如今耐心等待的时候,前方与之垂直的一条大街上亮起两道雪白的车灯。 方如今和纪成林都是心里一紧,因为王韦忠带人从临城站赶来绝对不会走这条路。 方如今看了看身旁的纪成林,只见他已经将手枪拔出来。 但愿是过路的,方如今心想。 偏偏事与愿违,那辆车很快熄灭了车灯,缓缓地在目标所在宅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在大门上轻轻一推,两扇大门随之打开,露出黑漆漆的门洞。 方如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如果说绑架刘文博的人是日本间谍,那么他们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连大门都没关! 难道后来的是他们的同伙? 纪成林低声道:“怎么办?” 方如今反问:“老纪,要是现在行动,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但要是不捉活的,这些人不算什么。” 果然是老兵,有十足的底气。 方如今是相信纪成林的,这人做事不浮夸,他说不算什么就一定是不算什么。 对方能看到的有六个人,宅子里的情况未知,而自己这边总共也就是十几个人而已,未必会有绝对的胜算! 如果宅子里的人都是一伙的,方如今可以选择静待援兵。 可如果后来的三个人是,另一股势力,自己断然不能让他们半路截和。 所以,方如今决定先采取行动,即便不能突破进去,也要尽快地将宅子四周控制起来了。 “老纪,车上有酒吗?” 纪成林一怔。 酒? 现在问有没有酒做什么? 再说了,这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找酒啊? 这时,马宝竟然接话道:“有,上次还有半瓶没喝完,被我扔在后备箱了。” 纪成林面露不悦之色,执行任务喝酒是行动人员的大忌,马宝年纪虽小,但是极为好酒,自己已经多次劝过他了,奈何被他总是当成耳旁风。 老纪不知道酒的妙用,但方如今可是知道,他听了却是心中大喜:“好,太好了,马宝,这次你辛苦一下……” 第五十五章 一唱一和 夜已深,宅子门口,最后到达的那辆轿车中,司机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天气仍然是有点闷,他的衣服穿在身上黏糊糊的,车里一股浓浓的汗臭味,有点熏鼻子。 司机看看前面,又将头探出车窗看看后面,决定下车透透气,活动活动腿脚。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过来。 司机瞬间警醒,从腰间摸出了手枪,循声警惕地望去,只见一个醉汉拎着一个酒瓶子,歪歪扭扭地对着路旁的一株大树唠叨。 “瞅啥瞅,就你们这样的酒量,十个加起来都不是老子的对手,嘿嘿,还敢跟老子叫板,来啊,来啊……倒上,怕你就是婊子养的……” 骂完了,醉汉又歪歪扭扭地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墙根解开裤子撒尿,嘴上骂道:“说的就是你,王老六,欠老子的钱不还,就知道拿老子的钱去讨好那些粉头!我日你祖宗!” 原来是个醉鬼。 司机松了一口气,将手枪重新插回腰间。 醉汉抖了抖,系上裤子,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走到了轿车前。 司机本欲对他视而不见。可是,醉汉却偏偏走到了车的对面。 面对面,司机直直地看着醉汉。 醉汉被他看得一愣,瞪着眼珠子问:“瞅什么?” 司机皱着眉不说话,隔着挡风玻璃都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儿。 醉汉站不稳,颠颠倒倒地看着他,目光迷离,嘴里嘟囔:“王老六,别以为你躲在车里老子就看不见,你他娘的才喝了几杯就跑了……” “怂了吧?”醉汉往前一步,双手搭在车头上,将脖子伸长,“有本事下来啊,跟老子再喝,看看谁先喝趴下!” 司机忍无可忍,推开车门下车,低声骂道:“滚,赶紧滚!” 醉汉根本不予理会,嬉皮笑脸道:“滚,刚才是谁看老子倒酒,就吓得屁也不敢放一个就滚了,是谁啊,嗯?” 司机心头火起,忍无可忍,拔出手抢对着醉汉,凶狠道:“赶紧给老子滚,不然一枪打死你!” “吓唬谁呢?你以为拿个酒瓶子老子就怕你了,老子也有酒瓶!”醉汉不退反进,还抬手扬扬手中的酒瓶。 就在司机的目光被酒瓶所吸引时,醉汉如同鬼魅一般欺身上前,对准司机的脖子,一个掌刀砍了下去。 “你……”司机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看到马宝解决了司机,方如今等人迅速地跟进,将大门牢牢地控制住。 方如今低声对马宝道:“把这个家伙带到偏僻的地方去,问清他的身份和宅子里面的情况。” 宅子客厅内,刚才在刘文博面前嚣张跋扈的小个子、大胡子以及黑衣男人此刻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身后站着一名大汉,手里的枪正对着三人的脑袋。 刘文博手上的绳子已然被解开,他的面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他的同学苏先义,另一个则是熊永俊。 苏先义道:“文博,你也看到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早跟你说过,现在是乱世,咱们得有靠山。幸亏熊先生的手下发现你被劫持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文博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面目显得异常的狰狞。 与之相比,更加难以愈合的是内心的伤口。 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就在几分钟前,苏先义带着临城调查室的特务把他救了下来,他总觉得这件是有些蹊跷,苏先义是怎么知道自己被绑架的? 苏先义又道:“熊先生说了,只要你以后肯跟着他干,你们家里的事情,他自然会找人给你摆平。你放心,以熊先生在临城的地位,以后没有人再找你们家的麻烦。” 熊永俊在一旁帮腔道:“文博同学,你的情况我都听先义说了,你放心,以后你跟着我,就是为党国效劳,我也不会让你白做的。” “文博,熊先生是非常有诚意的。而且,让你做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只需要暗中关注同学们的动向即可。再说了,现在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 “文博同学,先义说的没错,你的身份我们会绝对保密……” 刘文博对两人一唱一和有点反感,但对方救了他,自己一时无法开口拒绝。 这时,熊永俊忽然说道:“文博同学,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样,这三个人任你处置,要打要杀,你来做主!” 此言一出,小个子赶紧求饶,却被身后拿枪的特务一脚踹在后背上,顿时疼得哀嚎起来。 苏先义也走到了大胡子面前,劈手就扇了对方一个耳光,又回头对刘文博道:“文博,难道你还看不清形势吗?只要你为熊先生做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特务举着枪对小个子道:“你们三个赶紧道歉赔罪!” 小个子三个人赶紧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刘文博一顿求饶。 “是我有眼不见泰山!” “您大人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我们保证之前那笔帐,一笔勾销,绝对不会再为难您的家人!” 尽管如此,刘文博仍是不为所动,他很清楚自己答应了熊永俊的条件后意味着什么。 熊永俊给苏先义递了个眼色,苏先义心领神会。 “文博,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也不用急着答应,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考虑,这是熊先生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苏先义递给刘文博一沓钞票。 熊永俊和蔼地道:“拿着吧,你是根好苗子,不管以后跟不跟我,都不能为了家里的事轻易地断送了学业。”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 “文博,你看,熊先生多有诚意。他为了你的事情可是……唉,你怎么就不理解呢?”苏先义面露惋惜。 熊永俊摆手道:“好了,先义,别说了,咱们不是答应再给文博一点时间考虑的嘛,我相信以他的头脑,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说罢又转头对刘文博笑眯眯道:“文博同学,时间也不早了,你看这三个人怎么处置?” 小个子等人赶紧眼巴巴地看着刘文博,表情甚是可怜。 “放……放他们走吧……” 刘文博的决定让熊永俊和苏先义都感到颇为惊讶,刚才刘文博可是被打得不轻,这就轻易地放他们走了? 苏先义道:“文博,你别有顾虑,我向你保证,他们绝对不敢再对付你了。” 转头看向小个子三人,厉声道:“是不是?” 小个子忙不迭点头:“是,是,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为难刘少爷了,求刘少爷开恩,放了我们兄弟三人。” 刘文博仍旧是不说话。 苏先义呵呵笑道:“文博同学,既然你不表态,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放他们走。” 小个子三人如蒙大赦,起身弯腰鞠躬,正要抬腿往外走。 刘文博却道:“等……等一等!” 第五十七章 极其强势 一把捂住苏先义的嘴巴,一支匕首从他的喉咙深深地划过,喷洒出来的鲜血将地上溅成了一片。 “呜呜!”苏先义强自挣扎着发出一丝声响,但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纪成林出手向来都是稳准狠,一击毙命。 屋子里,熊永俊还在跟刘文博闲扯着,等了片刻也不见苏先义回来,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从腰间掏出手枪,示意另一名同伴戒备。 那名特务看到熊永俊如此戒备,也不敢怠慢,赶紧拿着枪绕到了小个子三人的前面。 与此同时,熊永俊也给小个子三人使了个眼色,小个子会意,当即起身,各自从腰间或者是小腿上拔出匕首,向房门口走去。 最前面的那个特务猛地拉开房门,就势一咕噜翻滚了出去,同时手中的枪向外瞄准,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熊永俊和小个子四人也就势冲了出来,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苏先义倒在墙边的尸体,这一发现令他们惊恐莫名,对方竟然摸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快退回去!”熊永俊喊了一声。 可是他的警告声晚了一步,已经悄悄潜入的方如今、纪成林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纪成林两把飞刀几乎是同时掷出,分别扎在了熊永俊和特务的手腕上,两人的手枪登时脱手掉在地上。 “别动!”纪成林喊道,“再动打死你们!” 三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熊永俊等人。 “兄弟,我们是……”熊永俊捂着受伤的手腕,直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开口亮明身份,纪成林便已经欺身到了跟前,闪着寒光的匕首顶在他的喉头:“闭嘴!” 另一名特务也受到了马宝的重点照顾,不敢乱动一分。 小个子三人手里只有匕首,并无枪支,见此情形各自将匕首当啷扔在地上,抱头蹲下,浑身瑟瑟发抖。 几名行动队员上来将熊永俊等人搜了身,一一控制住,又用布团塞住他们的嘴巴。 这时,一个队员进入客厅内去找刘文博,却慌张地跑了出来,焦急道:“不好了,人跑了?” 方如今也是大惊,收拾熊永俊等人原本是顺势而为,刘文博才是第一目标,刘文博一跑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立即对马宝说:“你马上带人去追!” 马宝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答应一声立即带人去追。 方如今还要留下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纪成林望向他,显然心里有些松动了。 这个时候放了熊永俊等人最多就是算一场误会,即便是熊永俊心有怨气,也说不上什么来,谁让他好巧不巧地动了跟日谍有关系的刘文博呢! 可是,此时他从方如今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涌出来的强烈杀意,这让纪成林为之哑然。他动动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劝诫的话。 方如今将枪口顶在了熊永俊的脑门上,又一把扯开堵嘴的破布。 熊永俊已经看出了这个年轻人才是这伙人的头儿,他惊恐地喘着气道:“兄弟,有话好说,我们是临城调查室的人,我叫……” “你叫熊永俊,我们见过!”方如今淡淡回应。 他站在廊檐之下,微弱的月光给他勾勒出一个灰暗的侧影轮廓。 熊永俊肩膀剧震,双目瞪圆,不由得失声道:“你……你……你知道……知道……怎么能还……” 在临城,有哪个单位不给调查室几分薄面,大多人都是见了他们绕着走。 熊永俊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明知自己身份却无任何惧意! 这简直匪夷所思! 方如今冷声道:“你无需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一五一十回答我的问题。” 熊永俊脑子浮现出临城的各方势力,除了军事情报站,还从来没有见过跟调查室叫板的。 “你跟刘文博说了什么?” 熊永俊脑子转的也挺快,这年轻人十分强势,自己应该先应付下来,再作打算,他当即将拉拢刘文博的事如实说了。 “这三个人是什么人?”方如今指着小个子问道。 “他们是……他们是我的手下……兄弟,你们是不是军事情报站的,咱们两家……一家人……”即使到了这种关头,熊永俊也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计划。 “闭嘴!”方如今一拳打在他的肝脏位置,将他击倒在地,眼中杀意横生,“我告诉过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熊永俊挣扎了一下,居然没爬起来,可见这一拳力道之重。他痛苦地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眼中却怒火中烧。 自己好歹也是临城调查室的情报组副组长,对方竟然说打就打,简直是不把临城调查室放在眼里! 熊永俊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怂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质问:“你们是不是军事情报站的人?我要见你们情报组的胡组长……” 方如今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军事情报站。” 熊永俊脑瓜一转,恍然大悟,虽然对方极力地否认,但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 原来对方是通过刘文博找到了这里,他见硬的不行,赶紧来软的,脸上堆笑道:“兄弟,我知道你们就是军事情报站的人,刘文博一定是跟日本人有关系对不对? 哦,这个我不该问。兄弟,大水冲了龙王庙,你放心,刘文博你们带走,我保证以后不再接触他,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我问你,今天你们来这里的事,还有谁知道?” 熊永俊心中一喜,看来对方有所松动,赶紧道:“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再也没有告诉旁人。” 此话倒是不假,这种威逼利诱拉拢青年学生的行为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熊永俊平素都是悄悄地行事,尽量保密。 “你确定?” “确定!兄弟,你放心,我口风严得很!” “那就好办了!”方如今慢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你是要……”熊永俊琢磨着方如今的话,越想越觉得心惊,最终被无边的寒意所笼罩。 “没错,我就是要……” 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熊永俊简直惊呆了:“你竟敢……”他一句没说完,忽然被一股力量猛然掐住脖子,后背“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边。 方如今的的眼睛几乎贴在鼻尖,冰冷的声音在耳边恶狠狠地响起:“听着,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旁边这三位就是你找来合伙陷害刘文博家的,对不对?” 熊永俊一梗脖子,毫不示弱:“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今天你杀了我,我敢说,我们调查室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傻事!” 他见方如今年轻,还以为是个愣头青,慌忙晓以利害。 熊永俊虽然极力否认,但事实不言自明。 方如今的神情在明暗光线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笑,里面深藏着嘲讽与哀伤。 “没错,我杀了你,临城调查站不会放过我的,但如果杀你的人不是我呢?” 第五十九章 长官担当 一连找了一夜,可刘文博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踪迹全无。 至于刘文博的家,方如今并没有贸然派人前去,因为那个小个子只知道刘家新搬的大概地址,黑灯瞎火的根本无法查找,反而会打草惊蛇。 第二天一大早,方如今先是回到临城站,向张鑫华和王韦忠进行了汇报。 出人意料的是,张鑫华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出言宽慰,让他耐心一点。至于熊永俊的事,也让方如今不必担心,王韦忠已经替他处理好了。 这一切倒是在方如今的意料之中,昨晚下狠手处置了熊永俊,除了行动需要,倒也并非是一时的冲动,一切都是谋定而后动。 早在临城大学他就见识过熊永俊的卑鄙手段,这次设局引得刘家破产再行收买拉拢之事,更是令方如今深为不齿。 再有,之前和老纪等人相处过程中,他也了解到了临城站的一些陈年旧事,其中就包括陈旺被诬陷为内鬼的事,而当时代表临城站区去临城调查室进行交涉的正是张鑫华。 陈旺也是张鑫华较为倚重的老部下,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方如今就不信张鑫华的心里对熊永俊没有一点芥蒂。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熊永俊不开眼,偏偏将刘文博这个跟日谍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作为拉拢目标,也活该他倒霉。 “如今,韦忠已经跟我商量好了,如果有人问起,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这件事暴露了,就说韦忠是奉了我的命令前去抓捕日谍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宅子里的人发生了内讧,而你只是抓捕行动的参与者之一,明白吗?” 这是在保护自己,方如今看到张鑫华的态度,不禁心中一暖。 有一个有担当的长官不容易啊,而他有两个。 师兄在这方面也很有担当。 他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副组长的关爱,只是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责任自然也需要由我承担,您和队长的心意,我心领了。” 方如今的这一番话,让在场的张鑫华和王韦忠都是暗自点头。 不卑不亢,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 随后,张鑫华去吴剑光办公室简要地汇报了昨晚的抓捕情况,至于到底跟吴剑光怎么说的,方如今不得而知。 接下来,三人商量追捕刘文博的事: 方如今带一部分人去刘文博家守株待兔,这是刘文博最可能去的地方,行动以方如今为主,其余两拨人分别在学校附近监控和在街面上巡查。 考虑到刘文博回家的可能性很大,方如今觉得这样的安排欠妥,便道:“副组长,这么大的事情,卑职怕难以完全胜任,王队长他……” 倒不是为了逃避责任,他只是对张鑫华的安排感到诧异,抓捕刘文博一事干系重大,为什么不让经验更加丰富的王韦忠主持行动? “这件事是吴组长亲自安排的,你大胆去做!” 考虑到抓捕刘文博的危险系数并不大,而且昨晚又见识了方如今的狠辣一面,张鑫华也相信他能够主持这次行动。 方如今心念电转,吴剑光如此安排的目的,显然是有意地让自己积功。 不过,这对师兄也太不公平了吧? 作为行动组长,吴剑光在一线的行动能力不行,但算计人的本事确实不容小觑。 可即便是培养自己的势力,这种吃相也实在是太难看了吧。 刘文博的新家如今住在灯笼街,位于临城西北的城乡结合部,是一片连绵的棚户区。 当年,ah、江苏一带连年灾荒,盗匪遍野。每逢一次灾年,都有大批难民乞食逃荒流入临城。 男的拉黄包车、剃头、擦背,女的做一些浆洗缝补的零工,甚至是进窑子苦度余生。没几年,流入临城的灾民竟达数万之众。然而这些人备受歧视,一直都杂居在棚户区。 当天中午,方如今带着老纪等人按照地址找了过去,当地的一个姓武的警长早就接到电话在路口等着了。 武警长早就接到了分局局长的电话,说是有人过来办点事,让他安排好。 挂上电话他就犯了寻思,自己这片辖区鸟不拉屎,在整个分局是最差的地段,怎么还让局长惦记上了? 可不管怎么说,局长将这件事交代给他,就是给他脸,他就得兜着。 隔着老远,武警长便开始仔细打量了起来,见到来的人都是陌生人,不禁心中犯疑。 很快,他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为首的一名气质沉稳的年轻人身上。 武警长也是有阅历的人,这个年轻人走在最前面,虽然不是前呼后拥,但也是主位凸显。他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来了,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要结交一番的。 武警长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哎呦,这里的路不好走,各位慢着点,慢着点!”武警长前倨后恭,肥胖的身体几乎将原本就十分紧绷的警服撑裂,“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哎呦当心脚下,这些天杀的穷鬼,屎尿垃圾到处倒。” 方如今顺势停住了脚步,举目四望。 一条小河将这片棚户区一分为二,两岸紧靠河边就是密密麻麻的民舍,一眼望不见头,仿佛蜂巢一般,房子大多低矮破旧,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正蹲在岸边漂洗衣服。 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差了点,遍地是黏黏糊糊的垃圾和黑乎乎的污水,不远处有几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男人蹲在地上,就着空气中弥漫着臭烘烘的尿臊味过着烟瘾,“咝咝”的吸气声不绝于耳。 纪成林虽然年纪大、资历老,但毕竟是个大头兵,这里只有方如今是军官,他自然责无旁贷地向前一步,一只大手搭在了武警长肉乎乎的肩膀上:“兄弟,借一步说话。” 方如今仍然观察着这里的环境,刘文博的家境没落,确实存在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可能性。 不多时,纪成林带着武警长走了回来,武警长再看方如今时,脸上讨好的表情不减反增,又多出了几分敬畏。 刚才看到纪成林递过来的证件时,武警长两腿发软,喉头发干,眼皮子突突直跳,我的乖乖,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大少爷呢,没想到竟然是特务处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 这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章 张网以待 灯笼街虽然偏僻,但武警长毕竟是警察系统的,信息并不算闭塞,也知道军事情报站是临城里数一数二的特权部门。 前几天他也听说了一壶春茶园的事,传的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连市局的局长都被扇了耳光。 当时,他还庆幸来着,自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虽然油水不如城区里的同僚丰厚,但总归是清闲啊,正所谓无事一身轻。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特务竟然找上门了。 他心中将局长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好事不找老子,这种粘上可能掉一层皮的破烂事却想到了他。 武警长心情忐忑,臊眉耷眼地看了方如今一眼,这个一脸清秀的年轻人竟然是一名特务头子,那些特务头子不都是一脸凶相的模样吗? “武警长,今天要麻烦你了!” 方如今的话将武警长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不麻烦,不麻烦!”武警长连忙道,“能够为方长官效劳是卑职的荣幸,荣幸……嘿嘿……嘿嘿……” 即使能以势压人,但也得让人家心里舒坦,方如今语气温和地说道:“武警长,出于保密原因,未能提前告知你详情,还请谅解啊!” 这种事还是少知道的为好,武警长下意识地陪笑点头。 “这次我们来主要是调查一个叫作刘文博的学生,他们家不久前刚刚搬到你的辖区,我们怀疑此人跟日本间谍有关,我想知道,对于此人,你是否有印象?” 武警长一听自己的辖区内竟然有人跟日本间谍有关,这是辖区不靖、履职不力啊,顿时吓得脸色蜡黄,两腿直打颤。 不过怕归怕,武警长对于日本间谍还是恨之入骨的。 这个叫作刘文博的年轻人,他还是有印象的,小伙子不错,人很老实,也很有礼貌。 看着一家子都挺老实的,刘父还曾跟他说一家子就指着儿子翻身呢,没想到竟然跟日本间谍有关系,真是识人识面不识心! “知道,知道,卑职这就带方长官去刘家。”武警长不敢大意,引着方如今等人向前走去。 “各位长官,前面拐过弯第五家就是刘家了。”武警长矮矮胖胖的,脸上一团和气,心中着实忐忑不安,始终陪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这里的弄堂狭窄弯曲,如果没有武警长带路,外人还真不容易找到。 方如今等人跟着武警长七拐八拐地终于在一栋破败不堪的老屋前停下来了。 方如今看了看,对着纪成林使了个眼色,纪成林一挥手,几名队员便分赴各个道口将这座房子包围了起来。 方如今带人穿过几乎摇摇欲坠的木门,直接来到了院子中,屋里的人也听到了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出来,惊诧地望着院子里的人:“你们是……?” 武警长快步上前,粗鲁地将中年男人推到了屋里:“刘立明,你儿子刘文博呢?” 纪成林带着其余的队员一拥而入,将屋里的人控制住,并迅速进行搜查,并未发现刘文博的踪迹。 方如今随后迈步进入屋内,屋里的气氛犹如凝固了一般。 屋子里有一对中年男女,正是刘文博的父母,刘母脸色蜡黄,不时地咳嗽几声,另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则是刘文博的姐姐。 一家人被突如其来的行动搞得不知所措。 刘文博的父亲刘立明也是见过世面的,又认识武警长,忙开口问道:“武警长,我们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你们这是……?” 武警长没理会刘立明,而是转头看向方如今,解释道:“方长官,这就是刘文博的父母和姐姐。” 他见方如今点头示意,这才又对刘立明说道:“刘立明,你听好了。我身后这些长官都是军队里抓捕要犯的长官,要带你们家刘文博回去协助调查。刘文博昨天有没有回家,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一会儿你们谁要是给刘文博示警,让他跑了,那可就是同犯,是要抓去坐牢的。这话我就说一遍,奉劝你们千万不要干傻事!” 此言一出,刘家三人如遭雷静一般,两个女人怔怔地望着刘立明。 刘立明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惊掉了下巴。 自己这个儿子,聪明好学,思绪敏捷,有理想有抱负,不像自己一样只满足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样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怎么突然间和重要疑犯扯上关系了? 刘立明一脸茫然地看着方如今和武警长:“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刘文博他是……” “闭嘴!”武警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了可不算,得这些长官们说了算。” 刘文博到底和日本间谍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但只要方如今说有关系,就是没有也得有! 方如今并未说话,但看当前的形势,刘家还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不然不会被一个警察就吓成这样。 他使了个眼色,纪成林立即上前,而武警长则是很有眼力地向旁边一退。 纪成林问刘立明:“刘文博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一句话把刘立明给问懵了。 他这几年生意不顺,一心想扭转困局,每日里都是早出晚归。而且,刘文博从小就懂事,没有让他怎么操心。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便很少关注自己的儿子。刘文博在外面跟谁接触、认识了什么人,他哪里知道。 上个月,儿子还担心家里付不起学费,提出要辍学。为此父子两个还大吵了一架。 儿子这么懂事,刘立明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作奸犯科,便准备再解释一番。 可是,看着身边这些凶悍的汉子,刚刚鼓起的勇气霎时间便泄了一大半儿。 估计儿子真是惹了什么事,否则以自己家徒四壁的情况,人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找上门来,图什么? 心念至此,一转头看着身后吓得低声啜泣的妻女,低声吼道:“哭什么哭,赶紧想想,文博最近跟什么人来往?” 儿子大了,很多事便不再与父母说,而刘文博的姐姐比刘文博只大两岁,兴许弟弟的事情姐姐会知道。 可是,令刘立明失望的是,女儿咬着嘴唇向他摇摇头。 刘立明也是没辙了,转头对纪成林道:“长官,你看……我们真的不知道刘文博到底接触过什么人啊!” 方如今一直都在观察着一家人的表情,看上去他们并没有撒谎,的确对刘文博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武警长脸上表情复杂,心里矛盾的很。一方面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辖区内有跟日本间谍有牵连的人;另一方面,又害怕刘家人没说真话,到头来把他给坑了。 在心里略微权衡了一下,武警长上前大声说道:“刘立明,你们几个可是想清楚了,事关重大,别以为耍个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这些长官们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你说没说假话,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为了一个人,把一大家子都弄到大牢里去,不值得!” 说完,武警长又讨好似的看看方如今,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方如今一挥手:“搜!” 第六十一章 抓捕归案 行动队员们立即对刘文博的家里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一开始,他们在搜查时不管不顾,瓶瓶罐罐的说摔就摔。 方如今不禁眉头紧皱,纪成林敏锐地察觉到了方如今表情的异常,出声喝止众人。 “手脚都干净点,谁再损坏了东西就扣他的薪水!” 方如今微微点头。 破家值万贯,刘立明家本来就生活不易,任由这些队员们胡折腾一番,以后人家的日子很可能就没法过了。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却让刘立明立即感到这位年轻的长官并不是不通情理,反而是很有人情味儿。 于是,他便不再像一开始时那么紧张了。 接下来,行动队员们的动作果然轻了很多。 不过,搜查的结果也让方如今感到失望,刘家没有任何涉谍的物品和线索。 通过询问刘立明一家,已经彻底地排除了刘文博本身就是日本人的嫌疑,进一步证实了方如今的推测。 另外,他还了解到,刘文博对亲情是比较看重的,这也与刘文博在外面打零工赚钱养家的行为相符。 当然,这并不是说刘文博人畜无害,毕竟他是被策反人员。 方如今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同纪成林商量了一下,根据刘家的地形特点,重新调整了布控,将整个院子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已经到了傍晚,仍是不见刘文博的影子。 出于保密要求,武警长也被留了下来。对此,他不敢多问一句。 方如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这次来灯笼灯街也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理论上存在走漏消息的可能。 他将刘立明叫到了跟前,询问刘文博是不是每天都很晚回来。 据刘立明介绍,刚刚搬来灯笼街后,刘文博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甚至是十点、十一点才回家,听说是在外面打零工。 后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一连一个星期都不回来。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每个礼拜五晚上他都会从药铺买药拎回家,并亲自给母亲煎药。 还是个孝子,方如今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今天正好是礼拜五。 方如今推测刘文博应该会回来,一是鉴于刘文博是个孝子,即便刘文博想要逃跑,他也应该回来跟家里人告别。 二是鉴于刘文博并不知道小个子等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家的新住址。 关于这一点,方如今已经向刘立明进行了求证,这次为了躲避高利贷,他们是连夜搬的家,而且特意选中了这片城里人不怎么来的棚户区。 而刘立明也经常会叮嘱过刘立明,回家的时候多留意身后,不能带尾巴回来。 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外面的行动队员终于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消息—— 刘文博已经回到了灯笼街! 方如今一声令下,纪成林带人便做好了准备。 如临大敌! 夜晚的灯笼街,被朦胧的月光和淡淡的雾气笼罩着。 整条街道似乎都已经睡了,只有街口的小酒馆还开着,还有几个喝醉了的男人在路上,东倒西歪,嘴里嘟囔着,时不时瞎吼一声。 刘文博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孤独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这几天学校里为了周凌云的事已经乱做一团,他索性就在外面打零工补贴家用。 昨晚经历了一劫之后,他趁乱翻墙、跳河逃跑,也不敢回家,便在一个偏僻的桥洞里躲了一夜。 内心纠结了很久,考虑到母亲日益严重的病情,实在是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决定回家看看再说。 直到天黑之后,他才来到街上,先是给母亲抓了草药,又到粮店买了小半口袋的米,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在距离灯笼街还有不到一里地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观察着。 可是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家里的情况。 就这样一直等到十一点多,才往家里走。 家里一片漆黑,父母和姐姐肯定又早早睡了。 越是接近大门,感觉步伐越是沉重,想想自己已经得罪了熊先生,昨晚自己这么一跑,只怕是以后打零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能赚钱贴补家用,母亲买药的钱都付不起了。 越想越是头疼。 他今天又累又饿,感觉身子都要散了架似的,现在只想进门躺倒就呼呼大睡。 可是,没想到的是,刚一进门口的时候,就被突然从大门两侧窜出来的两个黑影摁住了。 刘文博声嘶力竭地叫骂,可这话刚说出来,小腹上就挨了狠狠一拳,一股疼痛瞬间袭来,到嘴边的话全都生生咽了回去。 纪成林更是老辣,直接抓住了刘文博的头发将他拖到了屋中。 刘家人见此情景犹如炸了锅一般,只是他们的嘴里都被堵着,无法发声,只能是干着急。 两个女人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早已经泣不成声。 屋内,一盏棉油灯被点燃,灯光幽暗,还照不到几尺远。 方如今在屋子里正襟危坐,见此情形内心还是相当有触动的。 但是他也很清楚,从事情报工作绝对不能掺杂任何的私人感情,必须心似镔铁。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喝道:“都把嘴闭上!” 一声厉喝直将刘家人吓得再也不敢说话,唯有刘文博的呻吟声和两个女人的低低啜泣声。 刘文博此时才抬头,椅子上坐着一个外表冷峻的年轻人,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留着常见的寸头,相貌俊朗,棱角分明,沉稳老练的气质与年纪并不相符。 方如今同样也在观察着刘文博,只见对方神色举止中还透露着几分稚气,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日本间谍联系起来。 就在方如今这么一感慨的工夫,明显感到刘文博在瞬间绷紧了身体。 “刘文博,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两世为人的方如今语气中自有一种威严气势。 刘文博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这更加引起了方如今的注意。 看来之前的推测果然不错,刘文博的身上果然有问题。 方如今以审视的目光直视着刘文博,犀利的目光穿透力极强,刘文博将头压得很低,方如今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睥睨之间那股子气势就让人呼吸为之一滞。 他在猜测着刘文博此时的心理状态,此时的刘文博一定很矛盾很紧张、焦躁,甚至有些彷徨。 “刘文博,你应该知道,我们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找到你。接下来的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第一个问题,一个月前你是不是去了临城图书馆借书?” 听到“临城图书馆”五个字之后,刘文博猛地抬起头。 “去……去过!”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只是从这个眼神,方如今便基本断定刘文博并不是太知情,因为他的眼神中并没有被识破后的惊恐和躲闪,表情反倒是变得自然起来。 方如今点点头,继续问道:“很好,你的第一个回答让我很满意。你去图书馆干什么,是你自己要去的,还是别人让你去的?” 刘文博刚想张嘴回答,便被方如今打断,他继续施压说道:“我们临城站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包庇和隐瞒情况不报,你会坐牢,甚至以间谍罪枪决。帮助日本间谍获取情报,间谍罪,听清楚了吗?” “临城站?日本间谍?”刘文博张大嘴巴,茫然地看着方如今,“你们不是临城调查熊先生的人?” 第六十二章 撕开口子 “当然不是!”方如今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你放心,熊先生和你的同学苏先义,以及那些放高利贷的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里面的详情来不及解释,此时也没有必要对刘文博透露。 刘文博一头雾水。 之前,他一直以为是熊先生找到家里来了,没成想竟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时,纪成林附在方如今的耳边小声说道:“队长,我看他好像是真不知道!” 纪成林在审讯方面的经验也很丰富,方如今微微点头,继续对刘文博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和那个人很熟悉,并且对他言听计从,对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方如今的话像一柄巨锤重重的地砸在了刘文博的胸口,他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纪成林等一众行动队员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方如今。 之前还以为这个刚刚从警察局调来的家伙是走了上层的门路,是以表面上对方如今尊敬有加。 后来,见证了方如今从一堆纷繁冗杂的图书资料中找出线索的整个过程,又跟着一起顺藤摸瓜铲除了熊永俊,并且抓到了刘文博。 可以说,他们从心底里对方如今敏锐的观察能力、推理能力以及狠辣手段还是有些佩服的。 纪成林原以为方如今对审讯并不在行,而是会由自己实施,但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如今的每一话听着都是轻描淡写,但实则是步步紧逼,一步一步地击溃刘文博的心理防线。 这哪里是个新人,分明就是一个老手!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不远处的刘立明一个箭步蹿了过来,不由分说就狠狠地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逆子,你是想把咱们我和你妈,还有你姐都害死吗?你什么人不好去结交,偏偏结交日本间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下场会把咱们一家人都害死!” 刘立明也是聪明人,从儿子的反应来看,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儿子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刘文博半边脸被打的通红,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瑟瑟发抖,已经无法说出话来了。 刘立明跳到前面来的时候,给纪成林吓了一跳,还以为要对方如今不利,后来见人家只是教训自己儿子,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刘文博的母亲也走了过来,两手摇着儿子的胳膊哭着道:“文博,你可不能在外面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啊,我听这位长官说你和什么间谍结交,那岂不是要当汉奸……” 刘立明看到老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气恼将她推到了一旁,抬手又要扇儿子耳光,这次却被方如今一把给拉住了:“有话好好说!” 刘立明连连点头,转而怒气冲冲地对刘文博道:“你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他们二老就是被小日本害死的……” 方如今看着父亲教训儿子,一言不发。 有时候一味地逼迫,反而不如亲情攻势更加有效。 像刘立明这样的普通中国老百姓,虽然天天都在为了最基本的衣食而辛劳奔忙,所知也不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有一颗很朴素的爱国之心。 在他们的心里,家就是自己的家,国就是自己的国,断然无法接受家人勾结外族、入主中华。 刘文博的姐姐也过来劝说:“文博,你快跟长官们讲清楚,可不要再犯糊涂啊……” 方如今的目光一直落在刘文博的脸上,尽量地捕捉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 他现在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刘文博心底那个最隐秘的角落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方如今让两个队员将刘文博的家人带到了其他的房间里,小心看守着。 他和纪成林和其他几名队员则留在屋里就地对刘文博展开审讯。 刘文博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并且心存侥幸,不肯开口交待。 方如今猜测,这个日本间谍与刘文博的关系一定是非常的紧密,否则他断然不会冒着风险包庇此人。 看起来,不给他一点厉害,他是不会说真话的。 这时,纪成林眼中寒光一闪,对方如今说道:“还跟他废什么话,把他带回刑讯室一审,不怕他不交代。” 刑讯室里各种刑具一应俱全,环境阴森恐怖,在那种环境下交待的几率确实要比现在大的多。 可方如今自认为对付刘文博这样的根本用不着大刑,他摆摆手:“就在这儿,正好也让他家里人看看给日本间谍当帮手的下场。” 说罢,对着纪成林低语几句。 纪成林旋即会意点头。 昏黄的灯光下,刘文博看到纪成林的双眼冒着一股凶光,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当时两腿就不住地打起了哆嗦,可口里还是大声叫嚷着:“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大手伸过来,“砰”一声,将刘文博的脑袋按在八仙桌上:“行了,省点力气!” 方如今那张略显清秀却又阴晴不定的脸凑到了刘文博的面前,冷声说道:“刘文博,你作为一个中国人,却包庇日本间谍。我向来最恨的就是日本间谍,今天你的回答若是不能让我满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方如今那张脸,刘文博心中就是一颤,犹如被风一吹乱跳的油灯火苗。 他这人虽然年纪不大,可人却异常机灵,一看方如今的脸色,就知道不好糊弄,可嘴上还是争辩道:“你们这是诬陷好人,我什么时候帮过日本间谍?” “哦,还不承认?”方如今冷冷笑道,“你认不认识他,有没有帮过他,只需要我们查查就知道了。到时候,不仅仅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怕是也要难逃一劫。” “你们不要动我的家人!不要……”刘文博声嘶力竭地大喊。 家人是他的逆鳞,否则今晚也不会冒险回家,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家人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是看这些人者不善,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而来,他们到底找到了什么证据? “哦,还挺硬气!既然这样,我再试试你的胆量,看你是不是一硬到底!” 方如今淡淡一笑,心中暗想,刘文博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只怕和那个日本间谍的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咬牙支撑着。 说完,对着纪成林使了个眼色,纪成林点头会意,唤来一个队员按住了刘文博的手臂。 他手一伸,手掌中便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竟是看也不看插到刘文博的指缝中。 刘文博只感觉两腿一软,整个人就差点跌坐在地上。 第六十三章 就地审讯 方如今剑眉微微一挑,脸色冰冷地伸手将那把匕首从桌子上拔了出来,又插进了另一个指缝。 “刘文博,我没有耐心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如果你不还交待,我就把你的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切下来!” “一、二、三……” 冰冷的刀锋,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窥视着刘文博的手指。 刘文博张大的瞳孔中充满恐怖。 方如今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摇摇欲倒,额头渗出汗水。 “七、八……” 当方如今数到八的时候,手腕轻轻地一扭,冰凉刀锋与手指肌肤亲密接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一刻,刘文博彻底地崩溃了! “我,我说……我说……” 最后时刻,颤抖的嘶吼声几乎是从刘文博的喉咙里翻滚出来。 果然是被策反的! 方如今淡定地拉过了一把椅子,准备耐心地听刘文博交待详情。 原来,刘文博从小就崇拜军人,立志毕业之后投笔从戎。 可是父亲却并不同意,希望他将来毕业之后安安稳稳地找个工作,或者是跟他一起做生意,娶妻生子。 父亲的反对,并未让刘文博放弃从军的念头,反而更加了坚定了他的想法。 去年,他参加了一次抵制日货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长达数里。 可是偏偏有几个日本浪人出现,极大刺激了民众的情绪。 这几个日本浪人是在前一天刚刚抵达临城的。 当局恐发生不测事件,劝告那他们留在投宿的大川饭店。 可这些浪人不听忠告,以致第二天在大川旅馆,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刘文博被警察打伤,刚好被一个名叫林一博的军人所救。 林一博将他送到了诊所诊治,并垫付了医药费,还好心劝说他以后不要参加这种激进的活动。 后来,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十分熟识了,渐渐开始接触起来。 林一博经常会偷偷地给刘文博讲述一些军事技能和军队中的概况,鼓励他要满怀信心,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抓住当下的时间好好学习,强健体魄,将来投身军中,为国效力。 因为刘父一直对他参军持反对态度,故而与林一博的交往一直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从未告诉过别人。 在和林一博的接触中,刘文博的思路和眼界彻底地被打开,信心也更加的坚定,他彻底将林一博当成了自己人生道路的导师。 之前去临城图书馆纯粹是他的个人行为,但自从和林一博认识之后,动机便有所不同了。 当听到方如今提到“临城图书馆”五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是林一博。 可是,令刘文博感到费解的是,一个一身正气、铁骨铮铮的军人,一个对自己有恩的大哥、让自己无比崇拜的对象,又怎么可能方如今口中的日本间谍呢? 但听到方如今说的言之凿凿、不似有假,刘文博感到就像一个霹雳打下来,周身变得麻木了,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是这个人吗?”方如今将闫建波的照片给刘文博看。 “不是!”刘文博摇摇头。 “什么?”方如今眉头一拧。 刘文博竟然说不认识闫建波? 纪成林一拳打在了刘文博的小腹,喝道:“看清楚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刘文博才缓过来,不过他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 方如今和纪成林对视一眼,刘文博的供述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之前,理所当然地认为林一博和王波一样,也是闫建波的化名之一,没成想还另有其人。 “说吧,你去图书馆做什么?是不是林一博让你去的,他到底是如何跟你交待的?” 刘文博继续交待。 有一次,林一博无意中说他想看一些时下的最新书籍,但平时军务在身,根本无暇借书。 刘文博一听,便主动将借书的事揽到自己的头上。 被方如今这么一问,他确实有些发懵。 林一博只是让他去图书馆借书而已,并没有让他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就跟日本间谍扯上关系了? 纪成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诈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耍小聪明?” 刘文博吓得一哆嗦:“我没有!他确实没有让我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而且所借的书目也都是我自己选的。” 他确实没有说假话,而且也感到十分疑惑,因为每次林一博将书还回来的时候,书都保护的非常好,甚至有时候书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方如今恍然,原来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目前来看,这可能是一个偶然事件。 第六十四章 确认目标 “如果他在你们约定的时间来不了,怎么通知你?” 方如今觉得这两人绝对还有其他的联络方式。 不然,万一一方有事没来,另一方岂不是在茶园傻等着? 刘文博略一思索说道:“因为我父亲反对我和军人交往,所以每次见面都是偷偷摸摸的。周六早晨我沿着岳家湾跑步的时候,都会特意往东河那边绕一下,河边有个小亭子。如果他第二天约我见面,就会在亭子的底座下画一个记号进行确认。” 至此,方如今更加笃定林一博就是日本间谍了。 如果是单纯避开刘文博的家人,完全用不着这么隐秘的联络方式。 他将自己的这一想法跟刘文博说了。 说实话,这个疑惑刘文博之前也不是没有,但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经方如今这么一提醒,刘文博的脑子也清醒了。 林一博确实很神秘,如果他真的是日本间谍的话,自己就是在助纣为孽了。 经过方如今的引导和点拨,刘文博彻底放弃了心理上的抗拒,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一旁有行动队员现场记录口供,又让刘文博检查了一遍签字画押。 从目前来看,刘文博确实是被林一博利用的。 所以,方如今并未再为难他,只是命两名队员贴身看守,寸步不离。 方如今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零五分了。 也就是说,林一博很有可能早就回到了市区。 接下来,便是真正开始较量的时候了! 方如今对纪成林道:“你安排四个人在这里看着,从现在开始,不准刘家人出这个门,直到我们的行动结束。” 纪成林自去安排。 方如今跟武警长说要继续委屈一下。 武警长连连点头,委屈一点不算什么,别挑自己的毛病就行。 此时的刘文博反而比刚刚被方如今抓获时更加的惶恐不安。 他一时难以接受林一博是日本间谍的事实,心中备受煎熬,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显得痛苦不堪。 方如今看了看刘文博,心中也着实有些不忍。 像这样的热血青年虽然有一腔报国热情,但他们缺少必要的是非分辨能力,很容易被有心人蛊惑利用。 熊永俊、林一博正是抓住了这个弱点,表面上充当着进步青年的导师,但实际上却将他们引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像刘文博这样有文化的学生参军之后,不能说一定会有个好前程,但做到校级军官也是不成问题的。 今后,潜伏在军队各处,很快就会将国党原本就很脆弱的军事体系蛀蚀的千疮百孔。 由此来看,这个林一博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处心积虑。 方如今轻叹了一声,对刘文博说道:“之前你是受人蛊惑,现在就要考虑戴罪立功的事了。该怎么做,你好好考虑一下。” 随后,方如今将刘文博连夜带到了城区的一处安全屋之中。 一早,又命马宝和李康立即赶赴临城站和警察局,查找林一博在军方的资料和租房时在警察局的备案资料。 临城站负责监督监控临城所有驻军,档案室对于军官的档案资料都有留存,查找起来相当方便。 不过,马宝在调档案的时候却遇到了问题。 原来,保安二团根本就没有林一博这个人。 当时吓了马宝一跳,好在他脑瓜转的快,立即又查了其他驻军的军官花名册,发现在二十六师师部有一个叫作林一博的军需官。 上午九点多,马宝后回来复命。 方如今看着马宝拿来的档案资料,这是去年一月份林一博晋升上尉时的任免材料。 林一博,男,29岁,吉林四平人,民国十六年参军,文化程度高小,现任二十六师上尉军需参谋,负责后勤给养工作。 照片上的林一博佩戴上尉军衔,显得英姿勃发,如果不是掌握了他的详细资料和一部分从事间谍行为的事实,怎么也不会相信此人就是日本间谍。 “是不是这个人?”方如今将林一博的照片拿到了刘文博的眼前。 当刘文博的目光落到照片上的一刹那,方如今明显看到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看来没错了,身份确认无误。 神秘的联络方式,隐瞒家庭住址,编造的假服役部队和身份信息…… 可以说,林一博是日本间谍的指向已经相当明显了。 第六十五章 无故树敌 走进临城站的办公楼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天气闷热,蝉鸣声听着让人心烦的很,大部分人都在午休。 方如今去找张鑫华和王韦忠,发现两人都不在,问了值班的队员说他们午饭前就出去了,大概两点多才能回来。 方如今无奈只好下楼,科就在路过情报组的大办公室时,看到门是大开着的,听到里面有人在议论着什么,而议论的对象正是他。 方如今有意地放慢了脚步,瞟了一眼,发现是其中一人是情报组第二情报队队长赵旭天,另一个是个小胡子跟班,两人正背对着门口。 赵旭天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一条腿踩着椅子,坐在板凳上的小胡子递去一块西瓜:“来,队长,吃快西瓜润润喉,然后再慢慢说事。” 这些天方如今主要是跟行动组的人打交道,情报组的人倒是也见过几个。情报组的信息一直都很灵通,反正张鑫华和王韦忠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不如听听赵旭天他们在说什么。 要知道,知晓各种八卦,也是机关里的生存的一种必要能力。因为这些八卦,在一些时候往往会透露出某些关键信息。 “队长,那个姓方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小胡子问道。 赵旭天撇嘴摇头道:“谁知道啊,也许是走了姓吴的门道。” 这几天他也在四下打听,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方如今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后台。 小胡子感慨道:“说的是呢,一个小警察都能调到咱们军事情报站来?姓吴的就是仗着站长不在跟前,糊弄站长。也不知道站长是怎么想的,竟然被他灌了迷魂汤!” 赵旭天抹了一把嘴角说道:“你说姓吴的就说姓吴的,背后少议论站长。” 小胡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前天晚上看到行动组的人出去了,神神秘秘的,但昨天早晨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旭天呸地一声将西瓜籽吐在地上,断言道:“一个小警察能翻起什么浪花来。行动组是没人了吧,竟然让他冲在前面。” 小胡子附和道:“别说翻浪花了,能不能坚持到站长回来还两说呢。咱们军事情报站是什么地方,哪个人身上没点真格儿的本事啊,他一个只会说鸟语的小警察能干了什么? 我私下听行动组的几个家伙说,姓吴的和姓张的对他寄予厚望,我呸,那姓吴的就是想找个替罪羊而已。 呵,要说起来,咱们跟这个姓方的也是无冤无仇,但要想看行动组的笑话,可不还得指望他嘛,嘿嘿……” 赵旭天伸手一抛,将西瓜皮扔到了墙角的垃圾桶里,笑道:“合着咱们应该感谢他是不是?” 小胡子又递过来一块西瓜:“感谢?那就不必了,您拿正眼儿看他一眼,就是抬举他了。” 赵旭天刚咬了一口西瓜,顿时被逗笑了,嘴里的西瓜汁混着口水喷了小胡子一脸,左脸蛋子上甚至还有一颗西瓜籽。 小胡子微微皱眉,赶忙掏出手帕,手抬到胸口的时候,又向前伸了出去,堆笑道:“队长,擦擦嘴!” 赵旭天往地上吐了一口汁水:“滚,老子嫌你的脏!” 小胡子嘿嘿笑了起来,也不再客气,用手帕抹了一把脸。 赵旭天道:“过不了几天站长就回来了,我倒是要看看行动组怎么收场,那个小警察又是何去何从。” 小胡子道:“对,到时候还得求咱们情报组。” 两人便吃着瓜边聊着,浑然不知门口的方如今已经听到了。 背后说我坏话? 我干的是抓捕日谍的大事,你们不帮忙也倒罢了,还盼着我失败被扫地出门? 都什么人啊! 显然赵旭天等人并没有把主要精力用在情报工作,每天想的就是如何争名夺利。 这一点倒是恨得胡德胜的真传。 方如今听得明明白白的,他们一直认为吴剑光没有眼光,将宝押在自己身上是个明显的错误,等站长回来大发雷霆,最终将案子移交到情报组手上。 谁告诉你们我们昨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告诉你案子会移交给情报组的? 等着吧,我还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了! 他不否认,人这一生需要追求名和利,但得到名和利的过程也得有意义才行。 既然入了情报这个行当,自己就会把全部的努力和精力都放在追查日本间谍上,尽可能地把临城的日谍情报网络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努力总会有回报的,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奋斗,他就不信自己做不出一番成就来! 方如今下楼的时候和胡德胜走了个对面,想回避也不好回避,低头假装没看见更不行,只能是大大方方地跟胡德胜打个招呼。 “胡组长好!” 胡德胜带着满脸的笑容向方如今走了过来,他居然主动伸出手:“哦,你就是小方吧,你的事我听说了,剥丝抽茧,拨云见日,解开麻团,干得漂亮啊!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胡组长谬赞,卑职愧不敢当,只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已。” 作为一个老牌的情报工作人员,胡德胜虽然并不知道案子的具体情况,但他显然不认为方如今有现在的突破完全靠运气。 胡德胜摆摆手:“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过分谦虚就不好了。等案子结束了,到我办公室来坐坐。” “一定,届时还请胡组长不吝赐教!” 胡德胜为人狡诈,但在情报工作方面是有真本事的,很多地方值得自己学习,这就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两人分开之时,胡德胜的目光不经意间在方如今的皮鞋上扫了一眼。 胡德胜收起脸上的笑容,脸色阴沉,迈步进了情报组的大办公室,看到赵旭天和小胡子还在啃着西瓜,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看看人家干了什么,你们干了什么?”胡德胜怒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两人被身后的吼声吓得一激灵,赵旭天赶忙扔掉咬得还剩下一大半的西瓜,从桌子上下来,“组长,您……您怎么没有午休?” 胡德胜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上次侦听到的秘密电台有线索了吗?” 赵旭天不知道胡德胜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吓得够呛,小声道:“还……还没……” 胡德胜吼道:“那还不赶紧去找!你看看人家行动组,再看看你们!” 赵旭天带着小胡子灰溜溜的跑出了办公室,他左思右想,越发觉得胡德胜无缘无故地发一通脾气有点不对劲,那部电台从发现到现在已经有小半年之多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后来,他问了办公楼门口的警卫,推测出刚才胡德胜应该是和方如今见了面。 这就对了,看着吴剑光的手下比我们优秀,嫌我们不争气。 赵旭天咬着牙,低声放狠话道:“方如今,你给我等着。不让你滚出临城站难解我心头之恨。” 一旁的小胡子附和道:“对,把他赶出去!” 赵旭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从今天起,给我盯死他!” 第六十六章 苦口婆心 对于无故招怨恨这件事,方如今当然不知道。 下午两点半左右,张鑫华和王韦忠终于回来了,方如今立即向二人做了详细的汇报。 老实说,方如今主持这次行动是有一些瑕疵的,比如赶赴灯笼街实施抓捕的行动不够隐蔽,那里人多眼杂,如果刘文博提前听到风声,多半不会再回家了。 对此,张鑫华并未多加责怪,反倒是温言勉励了几句,给方如今指出问题所在。 他也知道,尽管行动中有一些瑕疵,但对于一个刚刚入行的年轻人来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纷繁冗杂的信息中寻到了林一博这个日本间谍的线索,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了。 跟刘文博想比,林一博才是一条大鱼。 方如今原以为这次的抓捕行动会由张鑫华直接指挥,再不济也是交给王韦忠主持,岂料张鑫华说有个临时性的重要任务,这次抓捕行动交由王韦忠和方如今两人组织实施。 “如今,这次行动以你为主,大胆地去干,韦忠是行动的一把好手,你们好好配合。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对于张鑫华的安排,方如今有些狐疑,难道这又是吴剑光的授意? 又或者是行动组现在还有比抓捕林一博更加重要的任务? 要知道,这个案子可是张鑫华从头到尾跟着的,在关键时刻他竟然置身事外,这有点让方如今始料未及。 而吴剑光此时也不在站里,方如今看了看王韦忠,王韦忠低声说道:“听说是南京来了大人物!” 方如今随即恍然,临城站这种特务组织,不仅要防谍反谍,还要承担安全保卫工作。 吴剑光不在站了,也许也与此事有关。 能够让两位正副组长同时出动,足以说明这个大人物来头不小。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当下,王韦忠又从行动一队抽调了一些行动好手,带好了武器装备,一行人跟方如今驱车赶往安全屋中。 同时,王韦忠提议将刘文博的家人也一起接过来,一是便于控制,二是可以继续对刘文博施加亲情攻势。 方如今立即安排,一个小时候后刘立明三人被押了过来,就连武警长也被带了过来,刘文博的家里留了两名行动队员留守。 街坊邻居都被下达了封口令。 这年头,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谁也不想因为多嘴把吃饭的家伙弄没了,自是连连答应。 虽然是被控制了人身自由,但行动队员们并未为难刘文博的家人。 有了王韦忠坐镇,方如今心里便不再像是之前那么没底了。 之前便和王韦忠明确了分工,自己先做好刘文博思想工作,最大限度地争取刘文博的配合,而王韦忠则先安排布置抓捕行动的前期准备工作。 方如今来到了刘文博的面前。 刘文博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满目萧然。 而他的神思,还飘得更远。 回忆与林一博接触时,两人以茶当酒,谈论当今形势,畅言他日征战沙场,戎马军旅,一展胸中抱负,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 而现在林一博竟然被指认为日本间谍,自己竟然差点沦为帮凶。刘文博曾经清澈的脸已经变得苍白,明亮的眼睛藏不住浓浓的悲伤。 茫然、羞愧、悔恨、伤痛、悲凉,种种情感汹涌澎湃,一齐倾泻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刘文博茫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方如今那张熟悉却又令人看不透的面孔。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方如今从刘文博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悔恨。 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刘文博。 他能理解刘文博此时此刻的心情,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刘文博,把头抬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刘文博默默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方如今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这个笑容落在了刘文博的眼里,让他似乎感到少了一些逼迫和算计的味道,多了几分真诚。 其实方如今相貌清俊,但他眉宇间似总有锐气,却也让他显得有些沉郁阴冷。 看到刘文博稍稍放松了一些,方如今知道自己的这个笑容已经起作用了,便和颜悦色地道:“刘文博,我知道你也是被蛊惑和利用的,对林一博的阴险用意事先并不知情。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做点什么!” 犯错并不怕,关键是犯错之后的态度。 刘文博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垂眸敛眉,不敢再直视方如今。 一旁的马宝早就看不下去了,觉得方如今刚刚从警校毕业,还带着书生意气。 像刘文博这样的人根本不必对他如此的客气,一顿拳脚上去,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何苦费这个劲? 方如今并不说话,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向着刘文博扑面而来。 刘文博头垂得极低,口中惴惴不安道:“你……你……要我做什么?” “你在惧怕什么?”方如今的目光淡淡扫过他颤抖的双肩,眸光如炬。 “我……我……我并无惧怕……”刘文博的身子忍不住地后仰,喉头滚动。 方如今哈哈一笑,不再紧迫他,轻声道:“你怕林一博真的是日本间谍对不对?” 是的,此刻林一博完美的形象破碎了。 在方如今指认林一博的那一瞬间,就散了,碎了,不干净了。 那一刻,刘文博仿佛觉得脑中忽然多出了一道凛然界石,把他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之前他在界外的关于林一博的一切尊敬和崇拜,跨进界内都变得脆弱不堪而且荒谬绝伦。 当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和面对林一博的时候,才突然发觉这个人是如此的心机深沉。 比如始终不肯告诉自己真实的部队番号,不肯告诉住处,以及见面还使用隐秘的接头方式等等…… 刘文博,你做下了什么事啊? 作为一个中国人,你……你有罪啊! 在无尽的懊悔和愤懑之中,又听到方如今接着道:“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无缺的人,那只是由崇拜而产生的错觉。你必须勇敢地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勇敢地从悔恨和自责中走出来!” 刘文博蓦地抬首,急急道:“我……我……” 方如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叹道:“好吧,即使你愿意做沙漠里的鸵鸟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们已经掌握了林一博的行踪,就等着收网了。等抓到他之后,你们两人再对质吧!” 刘文博抿起唇角,无言以对。 他一直等着方如今继续胁迫自己做事,可是对方并没有,这样反却令他愈加难安,觉得歉疚。 “如果你答应配合我们,那是最好不过了。前尘不计,你也无需担心,你的事我们会替你保密的,不会因此而影响到你的学业。 就是你家周围的这些邻居,我们也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绝对不会让你和你的家人感到难堪。又或者,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和你的家人离开临城。” 方如今深知一个日谍的帽子会彻底地将刘文博和他的家人压垮,他并不想将事情做绝,毕竟刘文博也是被欺骗的。 要怪就只能是怪林一博这个日本间谍太狡猾了。 “我……”刘文博的话几欲出口。 方如今失望摇头,无奈道:“照此看来,我终究是高看了你!” 刘文博暗自踌躇,几度欲言,但又止住。 他不愿意再见到林一博! 心魔始终未消除,见他这般模样,方如今淡淡一笑。 刘文博抬起眼角飞快望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方如今转过头不去看他,望着窗外,脑中却不断思索。 正如刚才他所说的,有了林一博的资料,并不需要依靠刘文博才能完成抓捕。 可是,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刘文博。 他走到窗前,缓缓站定,目望向院子外的大树。 烈日之下,树上的叶子几乎要被晒蔫了,可它们仍然顽强地伸展着,为路上的行人们遮挡着灼热的阳光,但行人们的心里多半不曾对叶子有过任何的感激。 方如今苦笑,做事只需遵从本心,何必想那么多呢? 第六十七章 动之以情 方如今倚在窗前,兀自静思,未察有一人轻步趋近。 “想什么事想得那么入神?”低沉嗓音突响,带着一点一易察觉的复杂慨叹。 方如今缓神,站正了身姿,看着身侧的王韦忠道:“我在想怎么让刘文博主动参与到这件案子里来。” 王韦忠不响,默然凝睇着他。 许久,他才缓慢地启口:“你刚刚到临城站,还不太清楚咱们这个行当。咱们只做事,什么时候去做育人的工作了?” “我知道。”方如今轻轻接言,“但这样会毁了刘文博和他的家人!”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他自己不乐意,在行动中发生了意外怎么办?”王韦忠似在问他,又似自问。 方如今也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到了不容再有任何闪失的地步,一旦出现了意外,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他心意已决,便道:“我还是想试试!” 王韦忠点点头,最后的机会还是要给刘文博的。 方如今问:“师兄,监视人员都布置好了?” “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在岳家湾旁的亭子旁边,我们并没有安排人蹲守,那里河汊纵横,并不利于抓捕。在林一博的住所和一壶春茶园附近,我都布置好了人手监视。” 随后,王韦忠向他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监视人员的布置安排。 其中很多细节都是方如今没有想到的。 比如在抓捕方案没有最终确定下来的时候,王韦忠让行动队员们不仅仅是监视林一博,就是其邻居也在监视范围之内。 王韦忠的理由很简单,对于一个受过训练、经验丰富的特工来说,邻居的表现也会成为他预判危险的晴雨表。 由此,方如今更是对自己这位师兄感到由衷地佩服。 自己在行动方面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等闲下来的时候一定要向师兄多讨教一番。 方如今再次转身来到了刘文博的面前,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这个差点一步踏进深渊的年轻人应该会有了新的想法。 “怎么样,有什么对我说的吗?”方如今仍旧笑着,口中话语肯定而非疑问。 “我……我……”刘文博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桌子的边缘,指节早就被他捏得发白,“我可以……可以做什么……” “并不是我要你做什么?”方如今轻嘲地笑了笑。 “而是你要做什么?你的行为虽然并未产生严重的后果,但继续发展下去必定会是万劫不复。 这个林一博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更是我们这个国家的敌人。如何对待这样一个人敌人,你的心中可有计较了? 方如今深望他,目光柔和如暖风,但下一瞬又变幻,转为冷寂淡漠。 如果刘文博真是一个装睡叫不醒的人,自己肯定也不会再徒费工夫了。 “抓……抓住他……” 刘文博原本沙哑低沉的声音陡然拉高了两个调。 方如今轻轻地一句话,让他认识到自己只是一只迷途的羔羊,而罪魁祸首则是林一博。 作为青年进步学生代表,自己经常会参加一些反日游行集会,甚至还发表过慷慨激昂的演讲。 然而,在林一博处心积虑的阴谋算计之下,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距离理想和信仰越来越远,几乎与国家和民族为敌。 可以说,这个该死的林一博,简直阴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是自己的敌人是什么? “嗯,你能这么想,这很好!”方如今沉了声线,眼光亦变得凝定无波。 他相信刘文博的情绪转变,将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同刘文博讲清楚,便又道:“刘文博,你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刘文博弓着的颈背已经微微挺直,目光直视方如今,语气坚定而有力:“纵然要用我的生命来洗涮我家人身上的耻辱,我也愿意!” 方如今点点头,说实话在恐吓刘文博的时候,他也曾经鄙夷过刘文博的软弱与怯懦。 但转念又一想,刘文博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而已,也不能过分地苛求。 “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方如今压低了声音,慎重问道。 “能用我的鲜血洗刷我的过错,值了!”刘文博轻声应道,心中已然是一片清明。 方如今恢复了正常语调,平淡说道:“很好,我就给你这样一个机会!” 刘文博忽然站了起来,向着他深深地一鞠,郑重说道:“谢谢,谢谢长官给我一洗刷耻辱的机会。” 方如今淡淡然地摆手,不置一词,心中却有些雀跃。 第六十八章 惊动目标 第二天天还没亮,在方如今和王韦忠的带领下,行动队员化装之后分批进入预定区域待命。 王韦忠带着人在巷尾两旁的铺子里埋伏,方如今负责巷口,另外还有数名队员埋伏在周遭的道路口。 方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手下这些行动队员们都是军旅出身,举手投足间难掩军人气息。 像林一博这样隐藏极深的间谍,其观察能力和警觉性远超过常人,一般的布置很容易被他识破。 情报组在盯梢和跟踪方面更有优势,但是鉴于行动组与其交恶,两个组长之间的关系闹得很僵,请情报组外援来救场的可能性不大。 只能是立足于现有人员力量和条件了。 方如今选择的埋伏地点是正对着巷子口的一间烧饼铺,两层楼的结构,楼下是做生意、楼上住人。 从二楼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大街上的任何动向,对于进入冷静巷的人员也是一目了然。 烧饼铺早早就开张了,老板夫妇看到这么一伙人冲进来,也不敢多问,但神色难免紧张。 方如今亮明身份说明来意,递给老板十块法币:“老板,拿二十个烧饼。” 老板惊诧莫名,二十个烧饼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再说了,谁敢要他们的钱,他极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先生,您说笑了,这些都是刚刚做好的,您随便吃!要是不够的话,一会还有!” “拿着!”方如今硬是将法币塞进了老板的手心里,“这不光是烧饼钱,还有封口费。” “这……”老板这下没有了不要钱的理由,不要封口费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 好在他头脑反应很快,忙道:“是,长官,我们今天什么也没有看到!” 方如今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他又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团油腻腻是细绳,转头道:“老板,这个绳子能不能借我用用?” 老板虽不解其意,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赶紧上前将绳子取下。 方如今等人吃着烧饼就着茶水就算是解决了早餐。 这些队员们吃起烧饼来简直是狼吞虎咽,只有刘文博拿着烧饼发呆,最终还是方如今逼着他吃下的。 既然是和敌人做斗争,饿着肚子怎么行? 用完早饭,留下马宝和另一名行动队员假扮伙计留在一楼,其余的人都在二楼待命。 方如今提前检查好了自己的武器,好在手枪是全新的,不用担心卡壳之类的故障。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希望用到武器,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开口的活人,而不是像闫建波那样一具冰冷的尸体。 方如今隔窗看了看对面那条狭长而漆黑的巷子,巷子口冷幽地正对着大街,像恶魔张开了大嘴,择人而嗜。 不多时,天已破晓,朝霞如血,一轮红日正跳弹而上。 临城大街小巷沐浴在晨曦里,房屋和街道两旁的树上群雀噪晴,吱吱喳喳,绕飞盘桓,街上的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又耐心等了两个地多小时,方如今抬手看了看手表,八点四十八分。 按照刘文博与林一博约定的时间,此时林一博应该很快就要出现了。 果然没过多久,老纪便轻声喊他了。 “人来了!” 方如今微眯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 透过窗户,看到大街远远地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男子。 中等身材,长得很是强壮,双眉如刀,留有一部短髭,目光深邃,炯炯有神,看上去比照片上更加有气势。 方如今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问一旁的刘文博:“怎么样,是不是他?” 刘文博就坐在对面。 为了以防万一,他的手脚都被捆绑,嘴巴也被堵了起来。 自从来了这间烧饼铺之后,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在脑子里曾经多次设想过这一刻的到来。 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竟然不敢扭头往窗外去看。 “别忘了,他是你的敌人。”方如今一字一顿地说道。 纪成林警惕地站在刘文博的背后,只要刘文博稍有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刘文博用力地点头。 他不得不接受事实,大街上走来的那个男人,不再是他的崇拜对象和导师,而是他的敌人! 有了刘文博现场指认,那就更加不会错了,方如今心中大喜。 他一挥手,除去两个队员继续留在刘文博身边,其余的人纷纷起身做好了准备。 这些人都是老手,动作迅速,在抓捕日谍这种大事上,无人敢怠慢。 林一博走在大街上,若有所思。 这次从部队里给刘文博带来了一本射击教案材料。 他一直对这个好学的年轻人很有好感,除去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之外,自己对刘文博还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因为,远在日本名古屋的家乡,他还有一个弟弟,年龄与刘文博相仿。 以至于在很多时候,他都会把刘文博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在他看来,刘文博聪明好学,将来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走在路上,他忽然想起了教官的话—— “未来如果有机会,我们还要撒下更多的种子,总会有一些种子生根发芽的。我们迟早要占领这个古老的国度,需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如今,刘文博就是他撒下的一颗种子。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边不由地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一片地形他十分的熟悉,加上这里房屋众多,道路错综复杂,人流量极大,即使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立即撤离。 可是,就在他即将走入冷静巷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林一博微眯着眼睛朝着四处暗暗打量,他本就生性敏感,又经过严格的特工训练,更是十分机警,只是随意地一看便立刻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种感觉怪怪的,好像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似的。 这纯属来自一种叫做第六感的东西,很玄妙。 下一刻,林一博立即收起了打量的目光,并没有回头,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没过多久,这种感觉居然自己就消失了。 很奇怪,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被跟踪了。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方如今躲在铺子里,看到林一博稍微有些停顿,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次的抓捕行动非常的谨慎,所有的行动队员都没有在街上露面,而是躲进了沿街的店铺之中,可还是被林一博这个老牌日本特工嗅出了异样。 大街上的行人不少,如果现在林一博临时改主意就麻烦了。 林一博前方十余米就是冷静巷,穿过冷静巷不远就能到达一壶春茶园,这也是最近的路。 在即将到达冷静巷口时,林一博脸色如常,但他的脚步已经开始悄悄放缓了。 即便这个巷子确实冷清,可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吧? 不对,这里一定有问题! 虽然不能确认这一切都是针对他的,但林一博不敢心存任何的侥幸心理,这也是教官反复叮嘱过他的。 心念至此,林一博当即便决定放弃走冷静巷。 第六十九章 异常强悍 正在林一博即将变更路线之时,从身后忽然跑来了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林一博一下子就被他们围住了。 如果强行呼喝将小乞丐赶走,极有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搞得适得其反。 他急忙从钱包里掏出了十几个铜板打赏。 小乞丐拿了钱之后道了声谢,咬着手上的烧饼顺着冷静巷一路跑了出去。 林一博看到巷子对面并没有人对他们进行阻拦,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太过敏感了。 回到临城之后,他便听说了一些坊间的传闻,推测应该都是针对隐藏在临城的间谍采取的行动。 这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现在,他急于知道自己下线的情况,所以对这次的接头表现的更加迫切。 刘文博现在应该已经搬了家,可新的家庭地址自己并不知道的,如果这次不能及时联系上刘文博,以后再见面的时间就不确定了。 想到此,林一博心思一转,抬脚便走入了冷静巷之中。 远远跟在身后的方如今看到林一博并没有改变路线,心中暂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刚才利用三个小乞丐令林一博暂时打消了疑虑,可目标刚才的表现说明他已经产生了警觉。 虽然王韦忠带着人堵在巷子另一端,但方如今认为已经不能再等了,抓捕行动必须提前! 方如今打出一个手势,纪成林等行动队员便出手了。 身后的脚步声立即引起了林一博的警觉,只是他脚步并未停止,右手却借着向后摆动的时机伸向了腰间。 还没等林一博掏出手枪,快速奔跑中的纪成林手臂陡然间扬起,一把飞刀直接穿透了他的右手手掌。 林一博也真是个狠角色,在右手手掌被扎穿的情况下,不顾疼痛,再次伸出左手拔枪。 他的动作很快,这时纪成林虽然扣了一把飞刀在手心,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投掷飞刀需要发力、瞄准的时间远比手枪要多的多,林一博抬手就是一枪,同时身子一歪,沿着一侧的高墙向后急急地退去。 可是,左手的枪法还是差了一点。 纪成林下意识地一低头,子弹几乎是擦着脸颊飞过,打在了墙砖上,溅起一团灰色的粉末。 脸颊火辣辣的疼,纪成林身形一滞,对于他来说,几乎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 第七十一章 仔细搜查 方如今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们!” “那这奖金确实该发!”王韦忠自己也没有带钱,转身也向那名队员借了十块法币递给方如今,“如今,这二十块都算是我的!” “多谢师兄!” 很快,行动队员们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王韦忠等人驱车而去。 方如今随后命马宝去寻找方才那三个小乞丐,这二十块法币的奖金就是给他们的。 原来,就在林一博心生疑窦即将改变路线之时,方如今碰巧看到了之前在大牢里的那三个小乞丐,便递给他几个铜圆,跟他们说前面的人更有钱,让他们去要,对方一定会给。 若是一般的小乞丐估计早就被吓跑了,但是那个大眼睛的小乞丐则是一口答应。 如此,这才打消了林一博的疑虑。 可是,很快马宝就回来了,说那三个小乞丐不见了踪迹。 方如今捏着奖金却发不出去,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那就是彻底地搜查林一博的住处。 很久没有抓到过日本间谍了,坐在车上的行动队员们情绪高涨,李康驾驶车辆向林一博的住处而去。 方如今也是心情大好。 想起纪成林在冷静巷中飞刀制敌,不由有些好奇。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看到纪成林使用飞刀了,前几天晚上对付熊永俊等人时,纪成林的表现就已经让他感到惊艳了。 方如今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老纪,你的飞刀绝技真是让我开眼了!厉害!” “我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把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纪成林面对方如今的夸赞只是咧开嘴笑笑。 “不是我吹牛,老纪的飞刀是纯钢炼成,能于二十步内,百发百中。”一旁的马宝年纪最小,反倒是最敢说话。 “此话当真?”方如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的多余了。 方才纪成林可是在高速奔跑中一刀便洞穿了林一博的手掌,仅是这份功力就非比寻常。 二十步内,百发百中还是保守估计的。 “那是当然!老纪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目标!” 看得出来马宝对纪成林的飞刀绝技倍加推崇。 方如今微微一笑道:“老纪,等有机会再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飞刀绝技!” 第七十四章 毛遂自荐 “组长,要不我来跟孙组长讲吧!” 方如今心念电转,既然事情注定是无法逃避且不能选择的,与其让长官点将,还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毛遂自荐。 此言一出,审讯室里的人都是一惊,目光集中在了方如今的身上,这里除了王韦忠之外,即便是吴剑光对他也并不是很熟悉。 就连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林一博都忍不住地抬起头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暴露,但隐隐约约地猜到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关系,是以对方如今十分关注。 当然,反应最大的是王韦忠,他先是一愣,赶紧开口对方如今说道:“如今,你出去看看另一个人犯现在怎么样了!” 言外之意,让他不要掺和这件事。 方如今很感谢王韦忠的回护,但他心意已决,对师兄微微一笑,随即上前一步,对孙大彪说道:“孙组长,卑职是行动组的方如今,这个案子我从头到尾都参加了,不过这都是遵照吴组长的指示办事。” 机关里不需要个人主义,下属工作上取得的成绩都是在上司的领导下开展的。 手下人的成绩,自然也是领导的政绩。 方如今对这样的文字游戏驾轻就熟。 孙大彪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魔影动荡,阴森可怖,吆喝声不绝,光是听听都令人胆寒,说是鬼门关也毫不夸张。 而像他这样的人,天天都在刑讯室里泡着,杀气煞气极重,每次回家的时候,就连巷子里的狗都不敢乱叫。 这个年轻人面对自己的时候脸上却并无丝毫惧意,还能巧舌如簧地替自己的长官出头,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其实,方如今也是硬着头皮,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肯定不愿意和孙大彪这样的人打交道。 吴剑光心中也不住地赞叹,方如今能在自己心念一动的时候就能承迎他的心意,而且识得大体,性格机敏,勇于任事,轻轻一句话就为自己解了围。 手下替自己出头,自己这个当长官的当然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挺直胸膛,清清嗓子:“孙组长,你也知道,咱们虽然都是为了党国,但分工不同,我这个行动组长有些时候不用亲力亲为。再说了,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不好吗?” 言下之意,行动组可不像你们刑讯组一样只干脏活,你孙大彪四十好几的人了,不过是每天跟人犯打交道的打手而已,咱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孙大彪冷哼了一声,心道:“他妈的,不就是仗着自己在特务处本部有关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八十五章 融洽关系 接下来,在方如今的攻势下,崛部隆一又交代了一个关键线索: 这些年,他虽然没有向特高课主动传递过任何的情报,但却会有意无意搜集情报。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想让自己的专业荒废。 方如今心中泛起冷笑。 这些情报将来在发挥重要作用的同时,还会从侧面证明崛部隆一是一个非常努力、非常优秀的特工,从而让特高课高看一眼。 只可惜,你还是遇到了我。 崛部隆一还用化名在郎官巷另租了一处房子,用来藏这些年搜集的情报和积攒的财富。 果真是狡兔三窟。 如果不是崛部隆一主动交代,方如今未必查不出来,但显然需要浪费不少工夫。 对崛部隆一的心态,方如今倒是也有些了解。 此时的崛部隆一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为了能够活下去,他必须要不断表明自己的态度、证明自己的价值。 方如今猜得没错,交代这条线索之前,崛部隆一确实犹豫不决。 其实,他完全可以用挤药膏似的的方式一点一点地交代,这样可以让中国特工有所顾忌,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 但问题是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旦自己身上的价值被榨干之后,还是难逃一死的命运。 在思想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他想到了“当归”。 既然这么优秀的特工都能变节,他为什么不能呢? 我曾经抗争过,我曾经忍受着中国情报部门的酷刑,我尽力了! 一旦迈过了心里这道坎儿,崛部隆一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心里的歉疚和负罪感也不像之前那么多了。 方如今可不知道崛部隆一的心理活动会是这么的丰富,他现在关心的是郎官巷的宅子里的情报和财物。 “崛部,你能交代这些,非常好。生命只有一次,我很高兴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告诉我,东西具体藏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被捕,谁愿意背叛自己的国家呢? 崛部隆一轻轻叹气一声,肿胀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在厨房的橱柜抽屉里,里面有个夹层,情报都记在一个笔记本上。金条和银元都埋在水缸下,美元藏在卧房的顶棚上。”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没有将钱存在银行里的习惯。 崛部隆一作为间谍,需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需要撤离时,这样的布置的确可以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跑路。 这时门被打开了,孙大彪晃着膀子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瞥见坐在椅子上的崛部隆一,惊诧道:“怎么回事,都撂了?” 虽然刚才去开会,但孙大彪一直惦记着这边的刑讯。 王韦忠的手艺太糙,方如今人很聪明,但着实太嫩,两个人不大可能将这个死硬的日本间谍拿下,该是他孙大彪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毕竟人犯一开口,主要功劳虽然是行动组的,但刑讯组也出了力,可以妥妥地分上一杯羹。 孙大彪两步就到了崛部隆一的跟前,见他跟自己离开之前,身上似乎并未再添多少的伤痕,不禁更为诧异。 方如今现在也是心情大好,犯不着跟孙大彪计较,微笑说道:“说起来,这都是孙组长您的功劳!” 孙大彪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如今又解释:“其实也没怎么着,我只是对他说,若是再不开口的话,一会儿可就不是我们哥俩审了,而是换您审!” 听到这话,孙大彪明显有些激动了,摸着光头也不掩饰,大笑道:“哈哈,这小子被老子下破了胆,哈哈哈……” 显然对方如今的马屁非常受用。 凶名,永远比善名更容易让人畏惧。 孙大彪的凶名太甚,他打造出自己的魔鬼形象简直就是临城站的金字招牌。 王韦忠嘴角一抽,不禁暗暗感叹,同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就拍不出这样的马屁,而且他也不会拍马屁。 像孙大彪这样的凶神,你夸他:老孙,你太牛了,刑讯工夫一流,他懒得理你。 但这不代表凶神不不喜欢被人拍马屁,只是需要换个方式,方如今的马屁就很精准,用孙大彪喜欢的方式,拍了一个让孙大彪感觉舒服的马屁。 王韦忠不喜欢拍别人马屁,但他知道,方如今借此机会和孙大彪搞好关系也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开展工作。 孙大彪说:“这事可不是耍耍嘴皮子那么简单!” 王韦忠惊讶地发现孙大彪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种表情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方如今自然懂对方的言下之意,嘴皮上说说是不算说的,只有结案报告白纸黑字才有效。 他微微点头:“请孙组长放心,这点事情我们还是拎得清的,审讯人犯得到了刑讯组的鼎力相助,正是由于孙组长关键时刻出马,审讯才取得了关键性的突破!” 孙大彪哈哈大笑。 这小子沾上毛比猴子都精! 随后,王韦忠又叫来了值班医生给崛部隆一治疗。 孙大彪却是将方如今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你们到底怎么对付这小鬼子的,小子,你得给我一个实话,我孙大彪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不能随着你们糊弄。” 功劳得要,但真相也得弄明白,不然心里痒痒。 方如今将刚才刑讯的过程简要叙述一遍,至于崛部隆一最终为何会开口,那是多方面的因素,也并非他的刑讯手段多么高明。 在孙大彪面前表现自己刑讯手段高明,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果然,孙大彪一听方如今用了止血钳,眼睛瞪得老大。 他狠狠地抓了抓脑袋:“真的管用?” 方如今点头。 孙大彪绝对是个实干家,当即拿起止血钳夹在了自己的腋下。 方如今看着他的脸色大变、龇牙咧嘴,心中暗道:真是个狠人! 孙大彪很快将止血钳取下,放在手上把玩着,嘴一抽一抽地说:“好东西,好东西啊……” 方如今忙道:“其实效果也就那样,主要是孙组长的赫赫威名……” 孙大彪打断了他的话,继而伸出大手用力地在方如今肩膀上拍了拍:“以后有空的时候到我那里坐坐!” “一定,一定!”方如今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只要掌握了方法,这个孙大彪倒是也好相处。 崛部隆一随后被单独关押,除了行动组的两位组长以及主审的方如今和王韦忠之外,任何人不准接近。 方如今相信他的身上一定还有可以榨取的剩余价值。 随后,两人拿了口供去向吴剑光汇报。 孙大彪背着手走在昏黄灯光的走廊里,一个手下屁颠屁颠地小跑几步过来上烟点烟。 孙大彪美美地吸了一口:“以后要是这个姓方的小子过来了,立即通知我!” “是,组长!”手下一边甩着未燃尽的火柴,一边谄媚地说,“嘿嘿,您放心!兄弟们心里都清楚着呢,绝对不会让行动组的人顺顺利利地……” 话没说完,孙大彪抬手在他的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蠢货,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使绊子了?要讲团结,讲团结!懂吗?” “啊?”手下一脸诧异,一直看不上行动组的孙组长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呢? 第八十六章 扩大范围 方如今和王韦忠从牢房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天边的太阳还剩下些余晖。 两人走在路上脚下生风,很快就赶回了行动组的办公区。 张鑫华的办公室一片漆黑,但吴剑光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王韦忠率先敲开了组长办公室的门,方如今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吴剑光的办公室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方如今认出此人是行动二队的队长智惠东,也是跟着吴剑光从南京过来的,目前算是吴剑光的第一心腹。 吴剑光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大堆的资料和物品,应该是从崛部隆一的办公室、宿舍搜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从中发现有用的线索。 “人……人犯……怎么样了?”吴剑光急声问道,看到方如今和王韦忠同时过来,当下就是一怔,随即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他最担心的并不是人犯没有开口,而是在没有开口之前丢了性命。 会议结束之后,他正准备去刑讯室看看,碰巧智惠东回来了,想着林一博不会那么快撂,就决定先暂时听智惠东的汇报。 可让他失望的是,林一博的办公室、宿舍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现金也只有三百多块法币。 此时,见方如今和王韦忠匆匆过来,还以为是出了事。 “组长,人犯开口了,到后来这个崛部隆一,哦,也就是林一博,还算是配合,交代了不少的问题,我们的收获很大。”方如今顺手将审讯口供递了过去。 王韦忠在路上便让他汇报,方如今知道这不太合乎规矩,但无奈师兄一再坚持,他也只好从命。 “什么?开口了?”吴剑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说这个小鬼子很硬气吗?” 起初审讯的时候他就在现场,预感到这个“林一博”是块难啃的骨头,要想让其开口,怕是要费上一番工夫。 他已经做好了熬个通宵,甚至是最后厚着脸皮让刑讯组出手相助的想法。 可现在,人犯竟然开口了? “真的开口了?”吴剑光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两个手下绝对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方如今点点头:“真开口了,毕竟他也是血肉之躯,能有几个人熬得过咱们刑讯室里的手段!” 已经开始为孙大彪的事做铺垫了。 第八十八章 旧事重提 吴剑光背着双手,望着楼下汽车的灯光,说道:“鑫华,你说咱们行动组是不是该着时来运转了?” 原本一个毫无头绪的刺杀案,竟然在一个小警察的操作下生生盘活了。 虽然闫建波死了,但是崛部隆一的落网也是大功一件,在站长那里也说得过去了。 张鑫华并没有感到高兴,他脸色阴沉地盯着崛部隆一的口供,心中的无名火再次涌上心头。 在临城站的这些年头,他跟不少的军官打过交道。 似乎他们一直都在强调日本军队的武器装备多么精良,日军士兵训练多么有素,日军军官战术多么的先进,却唯独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作为一名军官,却丝毫没有保密意识,将来给部队带来的将会是灾难性的后果。 对于吴剑光拿二十六师开刀的真实打算,他心知肚明。 二十六师的一些部门和单位已经烂透了,必须进行大洗牌。 其他的部队估计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可问题是,现在是不是最佳时机? 吴剑光见张鑫华不说话,便轻轻咳嗽一声:“鑫华,我知道你痛心疾首,我又何尝不是呢?你看看党国上下,谁还想什么‘振兴中华’?哪个不是挖空心思搂票子、占房子、弄婊子? “我敢说照此下去,不用小鬼子来打,我们自己就已经烂得一塌糊涂了。哼哼!党国大业?唉……鑫华啊!你这个人就是太过正直!” “你想在混水里趟出一片天地,唉!难哪!有时候随波逐流也不见得是坏事。咱们兄弟将分内的事做好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上面还有站长,还有处座呢!” 吴剑光的态度很明确,只拿二十六师开刀,至于其他的部队,最好不要波及。 张鑫华心里不禁鄙视他,刚才是谁说的慷慨激昂的? 说什么临城站就是军警宪头上的一把利刃,必须得见血,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现在呢? 他不喜欢吴剑光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但对方是自己的上司,他必须听命。 除此之外,让他能够一直忍气吞声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吴剑光并不是那种一心想着搂钱却不做事的人。 在有足够利益的情况下,吴剑光做事还是很积极的。 吴剑光给张新华倒了一杯茶:“鑫华,喝点水,消消气。二十六师虽然出了日本间谍,但所幸的是情报并未传递出去。” 张鑫华倒了声谢,恭敬地接过了茶杯,欲言又止。 吴剑光是聪明人,眼睛一眯:“怎么,有话跟我说?” 张鑫华思复再三,道:“组长,您对刘冠军了解多少?” “刘冠军?” 吴剑光明显一怔,刘冠军是他的前任,也是张鑫华老上司,可是他和刘冠军从未见过面。 原因很简单,在他到任前一个月,刘冠军便死在了任上。 也正是因为刘冠军的突然死亡,行动组组长才出了缺。 他之前了解到,刘冠军一行四人乘车夜间赶路查案子,刚好遇到暴雨,司机操作不当,致使汽车冲入暴涨的河水中,车上四人均溺水而死。 等尸体被发现时候,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些早就是盖棺定论的事,张鑫华现在又提起刘冠军,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呢? 吴剑光心中的疑团还没有完全地散开,张鑫华便给他解释了原委。 一年前,时任行动组组长刘冠军曾经调查过一宗日谍案,对方的代号叫作“候鸟”,这个案子一直都是由刘冠军亲自负责,即便是作为副手的张鑫华也只是听刘冠军讲过一两句而已。 当时,张鑫华听刘冠军说话的口气,案子似乎是有了眉目。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关键时期,刘冠军竟然出了意外。 张鑫华当时就感觉刘冠军的死另有蹊跷,刘冠军出事的那天就是去往二十六师驻地方向的,只不过在半路上就出了事,随着轿车一起落入河里还有唯一的一份调查资料。 人死,证据消失。 “候鸟”的案子便成了悬案。 张鑫华以为站里甚至是处本部会追查刘冠军的死因,并且向时任站长申请加入调查小组,但是却被拒绝了,理由是他手里还有没有办完的案子,且刘冠军一死,行动组群龙无首,亟需他坐镇。 调查组由胡德胜任组长,半个月后,调查结论出来了——确系溺水死亡。 张鑫华亲眼看过验尸报告,瞳孔放大,在黏膜上有出血现象;耳膜破裂出血,肺里有积水;口鼻有泥沙…… 基本上附和溺水的死亡特征,可张鑫华总觉得不对劲,他去找站长求证,提出要重新调查,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又过了半个月,站长被莫名其妙地调走。 站里对此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刘冠军在调查日谍案时发现了站长走私的秘密,从而被灭口。 也有人说刘冠军就是日谍安插在临城站的一枚钉子,为了保住临城站的颜面,被暗中执行了家法。 甚至还有人大胆猜测,站长跟日谍不清不楚…… 凡此种种,莫衷一是。 至于“候鸟”的案子,则根据特务处本部的要求,流转到了情报组,由胡德胜负责。 不过,据张鑫华所知,时至今日,这个案子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听着张鑫华的讲述,吴剑光的表情凝重起来。 崛部隆一潜伏在二十六师,而当年刘冠军要查的案子似乎也跟二十六师有某种关联,难道刘冠军早就发现了崛部隆一? “鑫华,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吴剑光心中暗自庆幸。 如果刘冠军真的是因为查案子无故身死,那他一定是触碰到了某些大人物的利益。 而从刘冠军死亡的调查结论来看,这个大人物即便是特务处本部也难以撼动。 军中有很多宿老,资历极高,即便不掌兵了,可在领袖面前影响力还在,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些人从特务处成立的那天起就没给过处座好脸色,也就是有领袖压制着,他们才不敢造次。 处座虽然深得领袖的信任,但是在这些军中大佬面前,却十分低调。 二十六师简直就是个马蜂窝啊! 幸亏张鑫华提了一嘴,不然自己跟愣头青一样装上去,非得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之后,决定第二天一早请示站长之后再做定夺。 第九十章 调阅资料 呼叫声终于惊动了破庙里的人。 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小乞丐开门走了出来,两人之前被男人的吼叫声吓得不轻,这时还有点犯迷糊。 这两个小乞丐再加上被压着的那个,正是方如今在牢房中见到的那三个小乞丐。 “这儿,这……我在这儿,快挪开他……” 听到呼救,阿六、小四两人七手八脚地将男人从小乞丐的身上挪开。 阿六问道:“小鱼你没事吧?” 叫作小鱼的小乞丐揉揉自己的肩膀,抱怨道:“现在是没事,要是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明天一早就可以吃肉饼了。” 声音软软糯糯,与阿六、小四说话竟是截然不同。 小四皱眉道:“这人真是怪了,有时候好好的,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有时候发疯,吓死个人!你看看他,把我捞鱼的网套在头上了,还弄了几个大洞,哎呀……” 阿六说道:“先别说你的渔网了,这人幸亏被咱们看见了,不然哪天说不定发疯昏迷后掉到河里淹死了。” 小鱼活动活动手脚:“行了,行了,赶紧把他弄到里面去,躺在庙门口算是怎么回事?” 阿六、小四愁眉苦脸地看着小鱼,那么重的一个人,怎么拖得动吗? 小鱼也不说什么,弯腰抓起了男人的一只胳膊,使劲往里拖,可是力气太小,男人躺在地上仍是一动不动。 阿六、小四赶紧上前帮忙。 十几分钟后,三个小乞丐好不容易将那人拖进了破庙的大殿里,均是被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小四一脸郁闷地抱怨道:“完了,晚上那点东西都白吃了,我这肚子又开始造反了。” 阿六一屁股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咱们三个讨来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够他一个人吃。” 小鱼叼着一根草棍道:“行了,都别抱怨了,他跟咱们一样也是可怜人,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他的脑袋上缠着绷带,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不是被人打了,就是被车撞的。这么疯疯癫癫的,要是没人管他怎么行?” 虽然年纪最小,但阿六、小四似乎都很听他的话,阿六道:“要是能知道他的家人在哪里就好了!” 话音刚落,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忽然睁开双眼,身体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小四吓得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诈尸啊……” 阿六也是连连尖叫,小鱼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上架感言 6月9日中午,连载至二十万字时被通知6月10日中午12:00以后上架了。 有些突然,原本以为是二十四五万的样子。 新书期的推荐一直都没有断过,非常感谢不方便透露姓名的编辑大大。 奈何数据一直不好,真是辜负了编辑大大的厚爱。 打脸! 开新书的想法一直都有,但总是在各个题材之中选来选去,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写哪个。 之前编辑大大曾经建议我再写亮剑,我也确实考虑过了,甚至写了几个开头,但并不是很满意,编辑大大看了也不满意。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排斥亮剑抗日这种题材开逆天的金手指的,自己说服不了自己。上本书已经yy的有些过了,太过于自嗨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主角既然都穿越了,不带着主角光环改变历史走向怎么能配得上主角的c位呢? 后来,因为一些自身的原因,亮剑题材就暂时搁置了。 谁曾想,这一放下,就再也不想拾起来了。 于是,便有了这本谍战文。 楔子是临发书的前一天临时写的,估计很多读者大大都是被这章给劝退的。 小扑街一个,还敢写楔子开头? 是嫌自己扑的不够惨吗? 是觉得自己还有相当大的下降空间吗? 不管怎么说,已经疯狂试探过了、作死过了! 有的读者大大说主角太弱鸡了,我也想过一开始就让他原地爆炸、弹射起步! 但觉得不太合适,主角知道自己穿了,但周围的人不知道啊,是不是得稍微苟着点,尤其是在面对视财如命、还特别在乎下属对自己态度的吴剑光的面前。 还有就是一个现在的老机关,到了民国的官场未必就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潜规则对民国官场渗透之深,影响之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民国文接近现代,但是也不太好写,避讳的东西也比较多,场面不能太大,架构不能太大…… 查资料也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民国的资料虽然比较多,但也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很多内容都是众说纷纭、莫衷于世,比较痛苦。 第九十一章 立即抓捕(第一更) 汪广汇。 三十五岁。 回春堂药铺老板。 回春堂在这一带还是小有名气的,不仅仅是坐堂的郎中医术好,药铺还经常施舍药材给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 前院是药铺,后院是汪广汇一家人的居所。 汪广汇十几年前成了回春堂老掌柜的上门女婿,老掌柜前些年谢世之后,他便成了老板。 家中除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之外,还有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岳母, 老人深居简出,平日里就是帮着女儿女婿照料两个孩子。 而汪广汇的妻子也是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两个孩子身上,药铺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汪广汇一个人在管着。 方如今看到这份资料很是疑惑,竟然拖家带口? 一般的间谍都是单身,因为间谍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行动,他可以瞒过外人,但很难瞒过日夜相伴的家人。 除非他的家人也是间谍。 当然这种情况也有, 只是比较少见。 汪广汇来自外地, 有间谍嫌疑。 但户籍资料上显示,他的岳母、妻子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大可能也是间谍。 一旁的智惠东眼睛一眯:“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不是发现方如今神色有异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发此一问的。 关于方如今的事情,他从组长的口中也听说了一些,心里对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佩服的。 不过,毕竟是接触情报工作不久的一个新人,执行抓捕任务的经验终是有所欠缺,眼下方如今似乎就遇到了问题。 智惠东确实猜对了,方如今现在有些犹豫,汪广汇复杂的家庭情况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做出正确的决断。 “智队长,你看一下资料。”方如今将资料推到了智惠东面前。 智惠东知道此时也不是避嫌的时候,两人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当即接过了材料,匆匆看了一遍之后也是眉头紧锁:“方老弟,这……” 面对这种情况, 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原本以为, 方如今会暂停行动, 请示组长。 可下一刻,却听到方如今果断地道:“我的意思是立即实施抓捕,以防夜长梦多!” “现在……方老弟……” 智惠东怔怔地看着方如今,万一要是出了差错,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就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这样,这次是我指挥,如果出了问题,由我一力承当!”方如今说的斩钉截铁。 就在刚才,他下定了决心。 如果回去再请示汇报,一来一回势必耽误时间,而情报工作讲究的就是分秒必争。 自己调查汪广汇的资料虽然已经够小心的了,但保不齐会从什么地方漏了风。 “好吧,我权力配合!”既然方如今已经决定了,智惠东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当即进行分工。 由智惠东带人守好前后门、封锁巷口,而他则带着纪成林等六名行动队员直奔回春堂药铺后院。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多了, 这个时代的人们夜生活相对匮乏,休息的时间很早,这个时间已经绝对算是深夜了。 回春堂前后院也是漆黑一片, 黑暗中偶尔会传出一声懒洋洋的猫叫声。 趁着汪广汇一家熟睡之机,潜入直接抓捕的成功率更大一些。 第九十三章 道貌岸然 原来,汪广汇之前的真实姓名就叫江洪涛。 当年在ah老家时便已经成了亲,老婆是一名乡下妇女,虽然长相一般,但十分贤惠,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对婆婆也很孝顺。 婚后三年中给汪广汇生下了一儿一女。 可是, 家中靠着佃租七八亩薄田过活,实在是难以为继。 江洪涛便离别妻儿外出讨生活,辗转来到了临城。 一开始,他人生地不熟,只能是到处打零工、做苦力,赚到的钱勉强够温饱。 到了临城的第一天冬天, 他在码头扛大个时腿就被砸伤了, 工头见他不能干活了,狠心直接将其扫地出门。 江洪涛看病很快就花光了身上的钱,他又没有固定的住处,只能拖着伤腿四处流浪,饥寒交迫之下昏迷在街头。 就在他即将冻毙在街头之时,被回春堂老板所救。 老板本来是出诊去的,刚好看到了倒在街头的江洪涛。 等江洪涛醒来,老板自然少不了一番盘问。 江洪涛在码头抗大个时一直没用真名,便是老板相问,也只是谎称自己叫汪广汇。 当时他的理由也很单纯,就是怕家里人、同乡知道他在外面混得不好。 在老板一家人的悉心照顾之下,汪广汇的腿伤渐渐好转。 期间,他拄着拐杖帮着老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板见他聪明好学,人又勤快,心中很是喜欢,便有意无意地教他一些医理。 而江洪涛也确实是个人才,很快就达到了一般学徒的标准。 这时,他的伤也好了七八成。 老板便提出将其留下当学徒, 汪广汇也正有此意,他提出不要任何工钱,只要回春堂提供吃住即可。 老板见他说的诚恳,心中更是颇为满意,工钱虽然没有发到汪广汇手中,但一分不少地都在柜上存着。 老板的女儿比汪广汇小五岁,正是待字闺中在的时候,时常来前面的药铺里帮忙,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暗生情愫。 想到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汪广汇也曾经想着拒绝过,但面对人家姑娘大胆的追求以及女方的家世,最终还是狠心抛弃了家中的妻儿。 婚后,夫妻二人恩爱有加。 老岳父也将一身的医术倾囊相授,汪广汇过上了从来没有想过的生活。 当然,他也是良心难安,偷偷地给家寄过几次钱,希望改变家中母子三人以及老娘的生活境况。 前几年,岳父患病去世, 他成顺利成章地成了回春堂的老板。 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药铺的生意较之前更加红火,他自己在临城杏林之中也是占得一席之地。 他想着,若是自己能够不断地寄钱给乡下老家,家人的生活能过得去,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然而,一次去临城乡下时竟然遇到了一位来临城采购茶叶的同乡江德贵。 自此,汪广汇平静的生活随之被打破。 两人在一个酒馆之中叙谈,江德贵十分好酒,喝了几杯便打开了话匣子。 从对方口中得知,老母三个月前撒手人寰,家中只剩下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 汪广汇听了之后,回想起老母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自己作为儿子生前未能尽孝,骤然间,胸口竟是真的有一股莫名痛疼袭来,霎时令他不能呼吸。 又想起妻子又要下地种田,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心下顿如五味杂陈,乱成一团。 可悔恨自责、伤心难过之后,汪广汇却不敢对江德贵说出自己在临城又娶妻生子的实情。 能够有今天,也是颇为来之不易,他不想轻易失去自己辛苦打拼换来的一切。 于是,再次一狠心,给了江德贵一笔钱,让他捎给远在ah老家的妻子。 没想到的是,三个月后,江德贵竟然想方设法地找到了他。 汪广汇当时就是一惊,之前他并未告诉过对方现在的身份和住址。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通过自己身上的草药味猜测他在中药铺,一家一家地找了过来。 好在当时药铺中只有他一个人,否则被老婆家的人或是伙计看到了,都不好交代。 汪广汇急忙将江德贵带到了一处饭馆,席间听到了一个更加让他感到震惊的消息—— 一个月后,他ah老家的老婆将带着儿女来临城投奔他。 汪广汇顿时心乱如麻,江德贵这次回老家必定会将自己境况告诉老婆,这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现在的妻子一家虽然对他还算不所,但母女二人为人都十分的强势,他虽然是回春堂的老板,但真正遇到大事,还得去问两个女人的主意。 完全可以想象,一旦妻子知道自己之前隐瞒了成亲的事,将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他极有可能会被扫地出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于是,他在席间满口答应,表现出一副很是高兴的样子。 饭后,他悄悄地跟踪江德贵,搞清了他的落脚之处。 由于,江德贵要采买的茶叶还没有置办齐全,还需在临城盘桓四五日。 这几日中汪广汇简直是坐如针毡,他不能让江德贵把自己现在的住址告诉老家的老婆。 他想过向江德贵坦白,求他替自己保密,但一想江德贵的性格十分正直,这个法子怕是根本行不通。 思来想去,他竟是想出了一条毒计! 汪广汇精通医理,趁着江德贵不注意,便在他的茶里下了毒,这种毒药并不会立即毒发身亡,而是在三五天后逐渐发作。 江德贵临别之前,汪广汇还特意为他摆酒送行,实为看看他的中毒反应。 果然,江德贵神情萎靡,就像是生了病一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坚持上路返程。 汪广汇便向老婆谎报了一个出诊的由头,远远地跟着江德贵向ah老家方向走去。 江德贵虽然感觉身体不大对劲,但是他并未多想,只以为自己的染上了风寒,三餐照常鲸吞牛饮,尤其是晚饭时更是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结果,在出发的第二天晚上便在客栈中一病不起,次日还没亮便一命呜呼。 汪广汇远远地看着警察将江德贵的尸体抬走,这才返程回到临城。 他并不担心警察会查出死因,因为江德贵的症状完全就跟酒精中毒一模一样。 又过了二十余天,他又借口去上海参加民间医药学会组织的一次活动,实则是转向ah将老家的母子三人接了出来。 临城自然是不能去住的,便将她们安置在了湖州,骗她们说自己现在生意中心转移到了湖州。 母子三人见到离家多年的汪广汇自然是欣喜不已,只觉得苦日子到头了,全然没有多想。 根据上海的会期安排,汪广汇又借口临城有事需要处理,辞别了母子三人赶回临城。 一开始,他想着这样瞒下去,两头不见面也能凑合。 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大老婆知道他在临城,万一哪天带着孩子们过来,这事还是麻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月之后他出城办事,竟是无意中碰到了自己的大老婆和一双儿女。 原来,母子三人见他久久不回,便商量着一起来临城找他。 汪广汇好言宽慰,却心有余悸,若非今天碰巧遇到了她们,后果不堪设想。 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保佑着他,要不每次人家过来找他的时候,都能让他碰巧遇到呢? 汪广汇只说临城这边的生意不是太好做,一直被同行挤兑,而且人家还放出狠话来说要他好看,为了母子三人的安全,不让她们进城。 乡下女人到底是没多少见识的,轻而易举地听信了汪广汇的谎话。 汪广汇在郊区租了一处宅子安顿她们。 后来,他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便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以带着她们游玩为由,将其骗到了山上,又趁其不备将三人推下了山涧之。 他采药时曾经来过此处,知道下面的山涧下有一方幽潭,潭水极深,印象之中老婆并不会水,两个孩子还小,断然是并无生还的机会。 汪广汇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本想下去看看,可到了山脚下一看,潭水附近有一伙长相凶恶的大汉,这些人在潭水中不知道洗涮着什么,看那样子极为小心。 他见那伙人久久不肯离开,担心被人发觉,不敢多做停留,赶紧下了山。 从此之后,他便患上了心病,总是疑神疑鬼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差。 方如今听了这一番丧心病狂的叙述之后,心快蹦出来了,胸膛中一股气直往上顶,无奈嗓子眼狭小,被生生困住,这股气憋得他喉咙干痒,嘴唇哆嗦着。 他气极了,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忽然,猛地一拳打在了汪广汇的脸上。 “畜生,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老婆和儿女都杀,简直就是猪狗不如!还有你那位同乡江德贵,人家好心给你来回送信,你可倒好,恩将仇报害了他的性命!” 一拳下去,汪广汇被打得满脸开花,鲜血顺着鼻子和嘴巴流下来。 脸上的痛感,远不如心痛。 他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涕泪横流。 这样的回忆像刀子、鞭子和剑,剜他的心,抽他的肺,刺他的肝,让他的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屋里的气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汪广汇的身上,像是要将他彻底地撕碎了似的。 第九十四章 人心之恶(第四更) 弑妻杀子,毒害同乡。 这要多么心狠手辣才能干得出来,亏他还是救死扶伤的大夫,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方如今的心也受到极大地震撼。 为了名利,竟然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在这个人身上,他看到了人心之恶。 这些事令人细思极恐,把人性赤裸裸的恶撕裂展示出来,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个人可以狠心到什么程度。 人性里隐藏的罪恶,一旦迸发出来,就再也停不下来。 一旦戴上了面具,即使所谓的亲人朋友,只要成为阻挡自己前进的绊脚石, 都可以弃之不顾。 汪广汇的手段之残忍,心肠之狠毒, 令人瞠目结舌。 果然, 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令人无法直视。 一个是太阳。 一个是人心。 即便方如今现在就想一枪毙了汪广汇这个混蛋,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汪广汇听到那句“江洪涛,你ah老家的老婆带着孩子来找你了”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那是一种灵魂被罪恶的反噬! “汪广汇,知道你老婆孩子这件事的还有谁?”方如今问,他猜测一定是闫建波利用这件事来要挟汪广汇。 汪广汇痛苦道:“这种事怎么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些年,我做梦都不敢睡实,就怕说梦话。说实话,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你确定?”方如今追问。 杀人这种大案都交待了,汪广汇性命难保,难道还藏着掖着? 闫建波到底对汪广汇使了什么魔咒? 汪广汇又是摇头,旋即笃定地点头:“确定!我自知罪孽深重,血债累累,万死莫赎!只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 不要将这些事告诉我现在的家人!” 现在的家人是家人,被他杀死的母子三人难道就不是家人吗? 方如今心里泛起一阵冷笑,这个家伙肯定是把他们当成了来为江德贵报仇的人。 想想也是,那可怜的母子三人在临城人生地不熟,即便是尸沉荒涧,也没有人替他们报仇。 只有江德贵这样的生意人走南闯北,才有可能结识到一些江湖上的人物。 纪成林脸色铁青,对方如今建议道:“方队长,不用对这畜生客气,直接带回刑讯室吧?” 这样的人一枪毙了确实是便宜他了。 方如今还是比较冷静的,他摆摆手示意老纪稍安勿躁。 “刑讯室……你……你们是警察?”汪广汇的头脑清楚,很快觉察出了什么,狐疑地看着方如今。 方如今面容严肃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作闫建波的人?” 直到现在才靶向提问,方如今并没有觉得太晚。 自己这样的做法,意外的让四条冤魂的沉冤得以昭雪,也算是积了阴德。 “闫建波?” 方如今看到汪广汇的瞳孔一下子就收紧了,看来他们之间一定是认识的。 “快说!” “哦,他是我的病人,倒是来我这里看过几次病, 这个年轻人倒是对中医很有兴趣, 也有一些底子,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络了。这件事,我们店里的伙计都知道!”汪广汇小心地回答道。 他也是个机灵人,这时候听到对方问闫建波,似乎又觉察出这些人并不是警察,否则他们干嘛不继续就杀人的事情刨根问底。 难道是闫建波犯事了? 第九十五章 逻辑闭环(第五更) 智惠东是聪明人,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多嘴了。 他能够成为吴剑光的头号心腹,脑袋瓜不是一般的活络。 自己能够参与这个案子就已经算是相当地走运了,至于案情的走向嘛,由方如今把控便是,根本就不是自己该关心的。 想到此处, 他忙道:“方老弟,对不住了,我不该问这些。” 方如今见他说得诚恳,倒也不以为意:“方队长,你说的机场可是茧桥机场?” 智惠东点点头,看到方如今并没有因为自己多此一问而心生芥蒂, 暗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按理说,以他的资历, 根本不用怕一个刚刚入行的小年轻。 但智惠东可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行动组的两位正副组长就是明证。 张鑫华资格老、年纪大,但还不是只能屈居吴剑光的副手。 见方如今对茧桥机场很感兴趣,智惠东便给他讲述机场的事情。 方如今饶有兴致地听着。 原来茧桥机场不仅是军用机场,还是一所航空学校,最早可以追溯到北洋时期的航空队。 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淞沪抗战之后,国民政府决定加快航空建设,做实抗日准备,航校更具规模,修理厂、飞机棚、气象台、航空子弟学校纷纷拔地而起。 不仅编制扩大了,还聘请了十余人的美国顾问。 学校名称之前更是冠以“中央”二字。 方如今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赶回临城站的时候,吴剑光和张鑫华还都在办公室。 王韦忠也在,正在向两位组长汇报崛部隆一笔记本里收藏记录的情报。 张鑫华看到方如今进来,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 方如今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目标汪广汇已经抓回来了,可是没有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 汪广汇本人,据我观察,是日本间谍的可能性也很小。不过,这个人跟闫建波的确认识,估计是被闫建波利用了。”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张鑫华表情复杂。 吴剑光也感到诧异,道:“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如今这才将汪广汇杀妻弑子、毒死同乡的事说了。 张鑫华听完之后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愤然道:“简直就是畜生!” 吴剑光唏嘘道:“人心险恶啊,人心险恶!若是闫建波还活着,此人被策反的可能性极大!” 方如今眼前一亮,谁说老大业务不行了? 人家这次分析的就很到位,像汪广汇这种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家人都不放过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这样的人眼里只有利益而没有民族大义,很可能为了私人利益而出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 吴剑光看了看方如今:“汪广汇的事还要继续审下去,也许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说实话,用刑,让他开口, 必须要把他嘴里的东西掏干净!” 他本想让自己的心腹智惠东再搭一次便车, 可想想又不太好意思。 方如今道:“组长, 职下觉得汪广汇现在心存死志,一味地用刑怕是会适得其反,我先从侧面了解一下,也许他的老婆和伙计也知道闫建波这个人!” 张鑫华立即附和道:“组长,我同意如今的建议。” 吴剑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同意。 张鑫华又将“翻译”之后的笔记本递给方如今:“你看看这个。” 接下来,方如今看了笔记本上的内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崛部隆一收集的情报资料主要以军事情报为主,包括临城附近的驻军兵力部署、重要军事设施的分布,甚至还有一些中高级军官的住址和隐私爱好,十分详细。 比如,保安二团有个副团长在临城有三房外宅,二十一旅副参谋长喜欢赌博,十三师师部特务连连长是师长的内侄,警备司令部的一名科长和处长的老婆不清不楚…… 这些情报五花八门,细致程度让方如今瞠目结舌。 别看这些内容看起来有一些八卦,但如果稍加利用,便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吴剑光愤然道:“如果这些情报泄露出去,不仅是一场灾难,也是军队的丑闻啊!这些军官只顾着升官发财,兵匪不分,腐败不堪,遇到日军还不得顷刻间土崩瓦解。” 这话从吴剑光方的嘴里说出来,方如今觉得十分滑稽。 蓝衣社成立之初,宛如一律清风,吹过腐败污秽的民国政坛。 其成员们很多都是爱国自律、不怕牺牲、毫不为己、廉洁干练的热血青年,其锋芒直指贪官污吏和日寇汉奸。 不过,后来就变了味道。 国党内部本来就腐败滋生,到处都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事情,特务处根本不愁“生意”上门,利用职权内外勾结、大发横财。 不过,吴剑光说的也没错,这的确也是丑闻。 忽然,方如今的目光落在了笔记本的某行字上。 茧桥机场,航校? 崛部隆一也盯上了这里。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由于长达十多年的军阀混战,各地军阀纷纷独立发展自身的武装力量,一些经济基础还算雄厚的军阀认识到了飞机在战争中的作用,纷纷发展航空增强自己的实力。 民国十七年名义上的军政统一,也只是纸面上的官样文章。 东北、广东、湖南、福建、四川等地的军阀在保留武装力量的同时,也保持着航空力量的相对独立。 很长一段时间内,南京国民政府的航空委员会仅能控制江浙沪等长三角地区的空中力量,而茧桥机场的确为此做出了不少贡献。 一旦茧桥机场遭到了破坏,杭州湾一带的领空几乎会完全敞开。 由此,茧桥机场被崛部隆一盯上,不足为奇。 但是,从笔记本上的内容来看,崛部隆一侦察得到的情报还是比较肤浅的,甚至连飞机的型号数量、飞行人员的数量等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只是标定了茧桥机场的坐标位置。 方如今推测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空军和陆军是两种不同的军种,崛部隆一的触角还没有完全地伸入空军部队中。 可是,闫建波到底获得了多少茧桥机场的情报? 一定不会少! 他将自己的推测又向两位组长进行了汇报。 张鑫华更加了解临城的情况,说道:“不错,亭山距离茧桥机场很近,从山上就可以观察到机场的飞机起降情况。” 方如今点点头,一个经过训练的特工可以轻易地从军用机场的飞行架次大致计算出飞机的数量。 如果这么说的话,汪广汇杀害妻子、孩子的时候,很有可能被当时正在观察茧桥机场的闫建波发现。 如此,逻辑上便形成了闭环。 可是问题紧跟而至,既然闫建波跟崛部隆一一样,也在暗中搜集情报,那么他搜集到的情报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闫建波死都死了,还留下这么多的麻烦事,简直让方如今费尽了脑筋。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伤疤扒开之后,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良久,张鑫华率先开口说道:“组长,我看咱们也不能太过气馁,日本人对中国的战略布局早在前清就开始了,他们的特务力量几乎达到无孔不入的地步,军队、政府以及各行各业中都有他们的耳目。” 他稍微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咱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从闫建波开始查起,相继发现了刘文博、林一博,哦,也就是崛部隆一,继而是二十六师的一些泄密的军官,也算是勉强堵住了一些窟窿,大形势如此,你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他说的这些话很是中肯。 这些日本间谍就像风、像流动的云彩,变幻莫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反谍的事急不得! 方如今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情报工作不是用来对付政党,而是一直对外,形势也不会如此不堪。 现在南京坐镇的那位领袖是正儿八经的小聪明、大糊涂! 方如今忽然想起二十六师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肯定会有一番大动作的。 但是吴剑光给他的回答是,这件事稍后再议。 几乎与此同时,汪广汇的家中。 留守的行动队员们虽然还在翻找搜查,但并未对祖孙三人限制行动。 “都是这些坏蛋,抓走了爹和娘,呜呜呜……”弟弟伤心地哭了起来。 姐姐只比弟弟大四岁,但显然成熟很多,小脸上虽然有泪痕,但却使劲抱住弟弟柔声安慰。 “他们还杀死了毛毛!”看到门口一只大黄猫软绵绵的尸体,弟弟哭得更加伤心了。 姐姐也抹了一把眼泪,紧咬着嘴唇道:“不要哭了,爹、娘会没事的!” 老太太靠在门框上,捶打着大腿哀声道:“哎呦,这些天杀的,这是遭的什么孽啊!” 一名行动队员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眉头皱起来,心道:“谁这么狠心,竟然连一只猫也不放过!” 第九十六章 奇怪老人 后半夜,破庙之中。 夜色深沉,黑幕低垂。 黯淡的月光从门窗中射进破败的大殿,虽有些许光亮,但仍是显得十分昏暗、阴森恐怖。 整座大殿之中,只有掉了色彩、断了一只臂膀的泥塑三清圣像之前,有一点微弱的烛光。 烛光似乎很吝啬, 只肯将周遭五六步的地方照亮。 从昏迷之中醒来的男人怔怔地坐在地上,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的他的面色苍白,像是死过一次。 “我这是在哪儿?”男人开口问道。 他五十余岁的年纪,身体十分健硕,只是有些微微佝偻。 两鬓斑白, 眼角鱼尾纹堆积着, 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正茫然地扫时着大殿四处。 很快, 他看到三个小乞丐蜷缩在墙角,犹如三只吓得瑟瑟发抖的鹌鹑,正警惕地看着他。 其中那个个子最小的还拿着一根木棒。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仍是头痛欲裂,觉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慌忙闭上眼睛。 二十几天前,他醒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脑袋时断时续地疼,有时候疼起来简直是要命。 他问了医生,医生说他是被车撞了,撞他的人将他送到了医院进行救治,并交了一笔住院费用,叮嘱医护人员好好照顾他,但之后就没有再露面。 可是,男人怎么也想不起这回事了。 但这还不算什么,让他感到最为恐惧的是,他现在竟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叫什么。 就好像随着车子的撞击,他的部分记忆就被强行地从大脑中删除了一样。 男人之所以从医院逃出来,是因为他总觉得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但这件事是什么,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在街上稀里糊涂地走着,犹如失了魂! 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前天,他遇到了这三个小乞丐,知道他们平时就住在这破庙里,在征得他们统一的情况下,住进了庙里。 三个小乞丐中只有最小的小鱼不怕他,另外两个对他总是敬而远之。 他依稀记得自己身上带着钱包来着,但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有找到,甚至不见一个大子儿,只有两枚电话币。 本想让小乞丐拿去还钱,可对方却说这个东西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回收。 一大活人总不能让三个小乞丐养活吧? 所以,有时候他也会去外面打零工,可是当人们发现他有时神志会不太清醒时候,都不再愿意雇佣他。 生计没了着落,他便跟着小乞丐们去乞讨, 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 今天夜里,他出了破庙,本想去河边捕鱼,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头忽然疼的要命,他就拼命地捂着脑袋跑。 不知跑了多久,在一个小巷子里,他看到隔壁的小巷里有两个黑影,其中一个还发出瘆人的惨叫。 他愣了一会儿,接着跑,跌跌撞撞地一直跑回了破庙。 当看清自己面前是三个小乞丐之后,男人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三个小乞丐没有动,显然他们并没有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了。 刚才这个男人醒来之后又发了一次疯,蹿到了阿六的面前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幸亏小鱼及时出手,用一根木棒将男人打晕。 现在,男人已经是第二次醒来了,只不过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刚才已经挨了一棍。 一老三小对峙了约莫两分钟,小鱼儿才壮着胆子问:“老秦,你没事了?” “老秦?”男人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叫老秦?” 他是真的记不得了。 小鱼是三个小乞丐中胆子最大的,握着木棒上前两步,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男人:“你刚才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秦’这个字,所以我们觉得你可能姓秦。以后干脆就叫你老秦吧!” 小鱼很是得意,大概是能够为人家起名字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怎么不知道我喊过。 他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枫叶红了之后不久,满眼都是冰天雪地,茫茫林海。 他和十几个同伴抱着枪蹲在雪窝子里瑟瑟发抖,那种冷是透进骨子里的,似乎要将人的血液都冻住。 他们不能生火取暖,也没粮食衣物充饥御寒。 有的人觉得脑袋有点疼,一摸,耳朵就掉下来了。 但耳朵冻掉不算啥,就怕手脚冻坏,手脚冻坏就不能打枪行军。 再然后,画面骤然一变。 厚重笨拙的棉衣棉裤不见了,他来到了一个气候温润潮湿的城市。 一条江将城市一分为二,走在岸边,只看见黑黝黝的江面上,漂浮着生活垃圾,空气里是不可名状的气味。 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流光溢彩的十里洋场,浓重的脂粉气熏得人直打喷嚏,灯光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舞厅里随处可见各色各样的洋人,他们人高马大、金发碧眼,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台上,衣着暴露的舞女们翩翩起舞,台下的看客们目光始终停留在她们丰盈的身体,随着她们裙摆的摆动而发出叫好声、尖叫声、口哨声。 再然后,画面又是骤然一变。 自己和一个记不清面容的男子背靠背坐在咖啡厅中品着咖啡。 老实说,他喝不惯这种刷锅水的味道,但似乎每次见面对方都会约在这个咖啡厅。 对方好像交待给了自己一件事,为此两人还产生了激烈的争吵,但最终他应该是妥协了…… “老秦,老秦,你在想什么?” 男人的思绪猛然间被小鱼冷不丁的问话打断了。 他面色淡淡,听完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点头。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即使说了他们也听不懂。 别说他们了,自己脑子里那些记忆画面的碎片,怕是自己也弄不明白。 小鱼见他不说话,回身对自己的两个同伴招手,阿六和小四迟疑不敢上前,面前的这个男人发起疯来还是有些吓人的。 阿六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小鱼,快回来!” 小鱼咧嘴一笑,不以为意道:“来吧,他现在不会发疯了。”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这个老头是个好人,不会伤害他们的,起码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 他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可怜人。 甚至比他们还可怜,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见到阿六和小四迟迟不肯过来,小鱼儿对着颓然坐在地上的男人笑了笑,走到香案上取了两个白馒头。 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这一刻整座大殿向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几个人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吃吧,你一定很饿了!”小鱼将馒头递到了男人的面前,语气中透着真诚。 身后的阿六和小四心里着急,那可是他们明天一早的口粮,给他吃了,他们三个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男人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接过那两个馒头的意思。 眼前的这个小乞丐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嘴角也是带着甜甜的笑容,很是让人怜惜。 “虽然没有菜,但这么吃,才能吃出馒头的甜味。赶紧吃吧,不吃可是要饿肚子的呦!”小鱼将馒头递到他的嘴边。 男人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忽然,他一把抓住小鱼的手腕,嘶哑问道:“小鱼,你姓什么?” 小鱼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吓了一跳,细嫩的手臂猛地回缩,可手腕却被对方的大手紧紧箍住,就像是被两只铁钳钳住一般,疼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疼,疼……放手,放手……” “放开他,放开她!”阿六和小四见状从地上各拾起一块砖头就要过来救人。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对方只是个孩子。 他猛地一撒手,小鱼身子登时向后仰去,摔了个屁墩儿,两个大馒头也骨碌碌地滚落到地上,沾上了泥土。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满脸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起,看样子是要去捡馒头。 小四声音颤抖着发出警告:“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们可不客气了!” 男人的身体猛地僵在了原地。 这时,阿六已经上前扶起了小鱼。 小鱼揉揉手腕,对阿六和小四道:“没事,没事,他也不是故意的。” 忽然,看到滚落在地上的馒头,“哎呀”叫了一声,赶忙捡了起来,在自己的衣服上胡乱蹭了蹭,又给男人递了过去。 “吃吧,吃了我就原谅你了。” 男人苦笑一下,孩子就是孩子,想得跟大人完全不一样。 他道了声谢谢,接过一只馒头,在衣襟上蹭了蹭,掰下一小块,放入嘴中,轻轻地咀嚼。 确实越嚼越甜! 不由地,咀嚼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 “这才对嘛!” 小鱼像是有了很大的成就似的,就这么蹲在男人的面前,托着腮看他吃着馒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善良的小乞丐,男人的眼眶不由湿润了…… 第九十七章 再获线索 书店之中,老吴半夜从梦里醒来,一直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了。 昨天下午,他又和田野秘密接头了。 田野告诉他,尽管这几天多方打探,可仍然没有找到秦俑的下落。 这个消息让老吴很是沮丧。 这些天他也是派出人到处寻找, 也是同样没有任何的收获。 另外,组织上也派人到秦俑的老家去过,可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回过老家。 秦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上级的指示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找到,就得继续找下去。 作为同志,老吴当然希望秦俑平安无事,但同时他也担心秦俑已经落入了特务手中。 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除了秦俑的事, 老吴也通过组织上证实了火车上被杀的那个人的身份——交通员吴志民,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叛徒吴志民。 此人老吴听说过, 吴志民在临城曾经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临城地下组织的运行和人员情况极为熟悉,此人若是活着到了临城,对临城的地下组织绝对是一场灾难。 幸好内线提前侦知了吴志民被捕及被押送回临城的消息,及时上报组织,再有组织安排了锄奸小组。 最终,吴志民还没有来得及踏上临城的土地,就一命呜呼了。 老五还了解到,当时执行锄奸任务的小组成员,除了留下一人另有任务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安全地撤离了。 老吴猜测,吴志民被锄奸队清除掉,一定会让彭浩良大为恼火。 他们很快就会猜到,能够制定并成功执行如此周密细致的刺杀计划,一定是有内线提供情报。 上海、两地的调查室都会进行内部的审查和甄别,组织上安插的这名内线将面临着严峻的形势。 这次接头,田野还向老吴通报了一个重要情况。 据田野说, 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突然开始接近他,想和他交朋友,但此人接近他的目的除了想为自己在上海铺路,应该还有其他的缘由。 老吴对田野的疑虑深以为然。 他叮嘱田野一定要多加小心,因为刘海阳这个人很难对付,手上沾满了同志们的鲜血。 这次两人接头,除了通报相关情况之外,老吴还给田野带来了组织上的最新指示。 田野的组织关系在上海,上级的一些最新指示都是通过老吴传递的。 老吴递给田野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上海来的密电。 田野读完纸条之后又交给了老吴,老吴将其塞到烟斗里,压上一斗烟丝。 指示的内容是经过加密的,只有田野能看懂。 老吴猜测,田野此番来临城,除了协助查找秦俑的下落,另有使命。 只是出于保密纪律,他并未多问。 在老吴接到上海来电的同时, 他也接到了自己上级的指示—— 如果田野需要的话, 务必请他配合。 随后,两人又聊到了杜金星。 老吴告诉田野, 此人是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手下的头号干将,心思缜密,精于布局,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他提醒田野在临城活动,一定要尽量避开这个人。 之后,两人各自离去。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老吴仍是瞪着眼睛,心事重重地望着天花板。 明天中午他还要和见舒志诚接头,舒志诚那里也该回信了。 …… 在方如今将汪广汇抓捕归案的这天晚上,刑讯组组长孙大彪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了办公楼后面的宿舍。 临城站的工作性质,让他们这些人注定不能像那些政府官员一样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孙大彪在宿舍里和张腾飞就着一盘猪头肉喝了一瓶白酒。 酒的后劲很大,张腾飞将剩酒剩菜收拾干净没多久,孙大彪便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耳边骤然响起。 孙大彪猛然惊醒,他光着膀子抓起电话不耐烦地道:“谁啊?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组长……” 听出是一名手下的声音,孙大彪随即“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帮兔崽子,不知道老子正在睡觉吗? 刚刚翻身,电话铃声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这次孙大彪可是真的生气了,他接起电话破口大骂:“王八蛋,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什么?” “那姓方的小子又抓了人进来……几个?” “好,我马上过去!” 挂上电话,孙大彪睡意全无,他在脸上狠狠地揉搓了一番,这才起床穿上裤子,又将衬衣混乱地搭在肩膀上摇摇晃晃地走出宿舍。 到了审讯室的门口,刚才打电话的那个手下早就在恭候着了。 “组长,您可来了!”看到孙大彪走过来,那名手下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要知道,孙大彪的脾气十分暴躁,他们这些手下都是十分惧怕。而半夜打电话给孙大彪,是有相当大的风险的。 孙大彪在他肩膀上用力地一拍:“干得不错,这小子审讯,老子是一定要到场的!” 孙大彪并没有直接走进刑讯室,而是迈步走进了隔壁一间。 在这里他同样可以看到审讯的情况。 方如今所使用的那间审讯室,是一间特殊的刑讯室。 虽然没有审讯观察所用的单面镜,但刑讯室里的一面墙体进行了改造,墙面上开凿了两个观察孔,经巧妙伪装,加上灯光因素,被审位置很难注意到这个窥视孔。 孙大彪将头探过去进行窥视,他想看看方如今抓来的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审的。 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他脸上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隔壁相对“清爽”的刑讯室内,方如今与一个女人相对而坐。 女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还算标致,但眼神中透出惊恐之色。 孙大彪低声问一旁的手下:“什么来头?” 手下摇头:“不知道,除了这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半大小子,行动组那边的人口风很严,什么也不肯说。” “男人用刑了吗?” “没有,看样子像是已经招了!” 孙大彪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叮嘱了手下几句,便背着手走出了刑讯室。 隔壁的刑讯室中,方如今已经对女人介绍了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对于汪广汇犯下的事,却是只字未提,他问道:“石亚梅,你认识一个叫作闫建波的人吗?” 刚才,他得知了女人的名字叫石亚梅。 石亚梅双手戴着手铐,神情紧张地点点头:“认识,偶尔会去回春堂抓药,好像跟我们家老汪很合得来!” 回答很汪广汇说的一模一样。 方如今又问:“你回忆一下,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你有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许多事情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有很多真相隐藏在平时根本不被注意的一些细节当中,不用心去发现就会被蒙蔽。 这也是方如今继续提审石亚梅的原因。 “长官,我们家老汪他……” “先回答我的问题!”方如今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语调斩钉截铁。 石亚梅忙点头,思索一会儿才说道:“一件西装算不算?” “西装?”方如今诧异,他并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 石亚梅道:“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过他,还打了招呼,当时就看到他拎着一个袋子,错身而过的时候,我发现袋子里装的是一件西装。” 一件西装而已,方如今还是没明白。 “那件西装很贵!是用纬成缎裁剪的,款式也很新,看着像是三元坊的手艺!”石亚梅说道。 女人对于衣服有着天生的敏感,她和闫建波见过多次,唯有这一次印象最为深刻。 方如今终于听出了一点眉目。 搜查闫建波住址的时候,他也看过衣柜,里面的服饰都很普通,并未发现这样一件名贵的西服。 “你怎么确定是三元坊的手艺?” 石亚梅说道:“我曾经要给老汪去做一件西装,三元坊那里师傅和面料都选好了,尺寸也量了,可老汪说他一个中医大夫,穿洋人那身衣服别扭,而且价钱太贵,最后就没做成!” 方如今敲敲桌子提醒:“回答我的问题!” 石亚梅这才想起自己的回答确实不尽如人意,忙道:“哦,是扣子,那西装的扣子跟当初我选的一模一样,而且据三元坊的老裁缝说,这种扣子在临城就他们家才有。” 方如今点点头,这算是个待查的线索。 闫建波定做一套与自己平时的穿衣风格极为不相符的西装,确实有些可疑。 初步推断,要么是闫建波自己穿去重要的场合,要么是送给别人,明天派人去三元坊一查,应该会有收获。 随后又问了其他一些问题,方如今感觉石亚梅已经无法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便要起身去提审另外两个伙计。 石亚梅试探着问:“我们家老汪是个本分人,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方如今眉头一皱。 如果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魔鬼,不知会不会受刺激。 另外一间审讯室里,两个小伙计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方如今只好结束了审讯去看汪广汇。 汪广汇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椅子的两边扶手嵌有活动的半圆铁制扣件,他的双手则固定于铁扣件之中。 “汪广汇,想起点什么来没有?”方如今问。 汪广汇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丝苦笑浮现在嘴角。 “见到过闫建波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西装吗?”方如今观察着他的眼睛。 汪广汇并不知道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何在,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回答:“没有!他很节俭,衣着也很普通!” 方如今看了看汪广汇的神情,感觉他不像说谎,而且说谎也没有意义,毕竟他已经罪无可赦,没有理由这么做。 接下来,方如今亲自给汪广汇录了口供,临走前道:“如果你再想起什么,立即找人通知我!” 他并不想和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多待上一会儿,即便此人真的没有被闫建波策反,就凭着他手上的四条人命,自己也不会饶了他。 来到了院子中,方如今深深叹了口气,仰起头来望着满天星斗悠悠出神半晌。 繁星满天,低压苍穹,亘古时便已存在地它们,亮亮的就在眼前,似乎踏上房顶伸手便可摘下。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 可是,这样宁静的夜晚还能持续多长时间呢? 他扭头看了看办公楼的方向,吴剑光和张鑫华的办公室都关了灯,想必都去休息了。 只有师兄的办公室是开着灯的。 方如今见到王韦忠的时候,这位师兄正端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本记录了情报的笔记本。 方如今简单地将闫建波做西装的事情说了,王韦忠答应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查。 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两人索性办公室里对付一会儿。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如今和王韦忠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吵醒了。 方如今将门打开,一名行动队员匆匆地闯了进来,急切地说:“队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第九十八章 突然死亡 队员报告说汪广汇突然出现了昏迷、口吐白沫等症状,已经不省人事了。 得到消息的方如今和王韦忠脸色微变,两人匆匆赶赴牢房。 “开门!” 王韦忠站在牢房的门口,早已经怒不可遏。 人犯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现在却已经不省人事,而这些看守们竟然像平常一样松松垮垮,跟没事人似的。 一个值班的刑讯队长披着衣服走了过来, 皱眉问道:“王队长,怎么回事?” 此人方如今并没有见过,但王韦忠认识,此人叫汪运昌。 这家伙夜里值班又在睡觉,王韦忠怒道:“昨晚才抓回来的人犯,后半夜就昏迷了,你说怎么回事?” “不就是昏迷了吗?就是死了不是也很正常嘛, 这里死的人还少嘛,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汪运昌满不在乎的样子。 进了这个牢房的人,就没有几个能出去的,死个人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少废话,开门!”王韦忠狠狠瞪着他。 “嗬,这牢房和刑讯室乃是重地,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有你们组长的手令吗?”汪运昌也是毫不客气。 “没有那就请回吧。” 没有手令就想进牢房和刑讯室,行动组的人是不是太嚣张了,在外头要让着你们三分,这里好歹是刑讯组的地盘儿。 从南京空降而来的吴剑光受到了不少老临城站的人的排斥,汪运昌知道孙大彪对行动组的态度,自然也是上行下效。 他之前几天一直因病在家中休息,今天一大早才来上班,本想着睡个回笼觉,不想被王韦忠吵醒,心中也是有气。 手下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这几天站里发生的事,他看了看王韦忠身后的方如今,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也没有当一回事。 方如今冷眼旁观, 权力虽有大小之分, 可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牢头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也能将权力用到极致。 “混蛋!” 发出这一声的不是王韦忠,而是他的上司孙大彪。 昨晚方如今的审讯多少让他有些失望,可一想那毕竟是个寻常女人,也就罢了。 今天一早他又被手下的电话吵醒,刚走过来就听到了汪运昌和王韦忠之间的对话。 他疾步走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组长……”汪运昌有些委屈,这不都是按照你之前的套路来的嘛,“他们……” “屁话!人都快死了,还要什么手令!” 孙大彪还是拎得清的,这件案子虽是行动组侦办,但站长一直盯着,甚至在处本部那里都挂上了号,就是他本人也跟这件案子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个混蛋手下这么做岂不是等于挡自己的路? “组长的意思是……” “废什么话,开门!”孙大彪强忍着怒气。 门嘎吱一声打开,王韦忠和方如今道谢之后快步走进去。 孙大彪将那迷糊的汪运昌叫到了身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看到王韦忠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没有,他叫方如今,关在十八号牢房里的那个日本间谍就是他抓的, 人也是他审的。别说是老子了,就是站长都得高看他一眼,老子告诉你,以后这小子来了,你要是再敢弄什么幺蛾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啊?……谢组长提醒,谢谢组长提醒。” 汪运昌瞠目结舌,站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能够让组长高看一眼的年轻人,而且还是行动组的? 还有,那个日本间谍也是他抓的? “嘶……” 孙大彪留下发呆的汪运昌,快步追了上去。 第九十九章 面授机宜 “不要胡思乱想,配合如今开展秘密调查。”吴剑光沉声道。 智惠东盯着方如今看了几眼,对吴剑光道:“职下遵命。” 接着,吴剑光给站长打了电话,汇报了汪广汇的死这件事,站长果然同意了他的建议。 此事低调处理。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汪广汇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初步判定为猝死! 方如今皱眉沉思, 猝死这件事并不稀奇。 可汪广汇自己就是大夫,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治身亡? 这里面一定有鬼。 牢房里大多都是刑讯组的人,自己人头不熟,根本没有条件开展暗中调查。 再说了,刑讯组是他一个新人能调查的吗? 且不说刑讯组和行动组互不统属,就说孙大彪凶名赫赫,自己也惹不起啊! 人家刚刚才对自己有点好感,这就是去调查人家, 这不是找抽吗? 当然,也不一定是刑讯组的人干的,负责看守的两名行动队员也有嫌疑,现在不能过早下定论。 方如今心里想,自从来了临城就没消停过,这些事情一个接一个的,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话说回来了,只要有人作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任何人都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破绽。 看来还是得去看看汪广汇的尸体,或者是问问石亚梅。 方如今出了办公室,一边走着,一边沉声低语,无意中扭头发现智惠东在悄悄地打量自己。 “智队长,又得麻烦你了!”他开口先说道。 智惠东笑了笑:“方老弟,你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智惠东说话总是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刚才方如今离开组长宿舍的时候, 他故意慢了半拍,请组长面授机宜。 又是一次出头露脸的好机会啊! 下楼之后迎面就遇到了孙大彪,孙大彪见到方如今就问:“你们吴组长呢,他怎么没来?” 之前不是挺看不上我们组长的嘛,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方如今笑道:“我们组长昨晚加班太晚了,所以……” “吴剑光这缩头乌龟,出了事情躲在洞里不肯出来。让老子替他背黑锅,没门儿!” 唉……老孙性子太直,有时候真不是吴剑光的对手,方如今道:“孙组长,息怒,请息怒!我们组长虽然没来,但是他让我带话给您。” 孙大彪止住骂声,狐疑道:“带什么话?他姓吴的肯定就没有憋着什么好屁!” 印象都已经固化了,吴剑光平时都干了什么,把同僚们都得罪的死死的。 方如今说:“我们组长说,汪广汇是畏罪自杀死亡!” “什么?”孙大彪一愣,糊弄鬼呢? 尸体他看过了,根本没有任何的外伤,怎么可能是自杀死亡? 方如今凑到他的跟前, 轻声将汪广汇的罪行说了一遍,听得孙大彪登时瞪大了眼睛。 “死有余辜啊,死有余辜……他要是没死,我也得把他一点一点地整死,这他妈的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畜生啊,连畜生都不如……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方老弟,你别误会啊,我可是刚刚才知道案情的,他的死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 老孙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 第一百章 站长召见 张鑫华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凝视着窗外的风光。 “我会尽快地给你一份站里所有人员的名单,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内鬼一时不除,临城站一时不安。站里能够信任的人可不多,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本人亲自调查。记住,只向我一人汇报!” 方如今之前只以为内鬼多半是出自刑讯组,但他实在没想到,张鑫华早就怀疑刘冠军的案子是站里的内鬼所为,而且这个人也似乎并不在刑讯组。 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刘冠军的案子,根本就没有刑讯组的人参与。 临城站的人员成分构成很复杂,但这种要害的情报部门,一定会有极为严格的审查程序,地下党能够打进来也就算了,日本间谍还能渗透进来? 方如今不敢相信,日本间谍哪儿来的本事,可以渗透层层审查,侵蚀到临城站的内部。 要是真的内外勾结,那就太可怕了。 对于内鬼的调查,确实要比杀死汪广汇的内鬼要更加的谨慎和保密。 若此时传出有内鬼的消息,只怕临城站人人自危,刚刚形成对日谍深挖彻查的大好氛围只怕将不复存在。 方如今大概能理解,张鑫华为何只能单独对自己说了。 没有帮手,不能商量,不能公开,但必须要把内鬼挖出来。 这可真是给自己出了一道苛刻的难题。 想到这里,方如今叹了口气,走出张鑫华办公室的时候,不时偏过头,观察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人,仿佛每个人都有嫌疑。 离开办公楼之后,方如今又回了一趟牢房,特意检查了一下崛部隆一的守卫情况,并且旁敲侧击地问了他闫建波是否跟其他人有联系,只不过崛部隆一给出的都是否定答案。 方如今的心里现在犹如一团乱麻。 之前吴剑光让他秘密调查在一壶春茶园门口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的人。 现在张鑫华又让他秘密调查前任行动组组长刘冠军意外死亡、临城站内鬼。 前者还没有任何头绪,后续的任务就接踵而至,当真是令人应接不暇。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急不得,只能是一步一步地来,有时候甚至还要靠运气。 方如今一边走着,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闫建波已经盯上了茧桥机场,而且以闫建波这种日谍的行事风格,绝对不会仅限于从外围观察飞机的起降架次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接触机场的相关人员。 这算是一个侦破方向。 那件不该出现的西装也许就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同时,找到闫建波暗中搜集情报的下落也是重中之重。 至于坐在黄包车上的客人,虽然也十分重要,但目前并没有更多的线索。 内鬼的线索更是几乎没有,张鑫华提供的资料也只有寥寥数页,且指向并不清晰。 方如今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在这时,前方有人叫他,他赶紧回头一看,见是自己手下的行动队员李康。 李康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看到对方神情紧张,方如今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 “方队长,可算是追上你了,副组长让你赶紧回去,有要事!” 方如今一愣,难道是三元坊调查的兄弟回来了,希望西服的线索找到了。 回到了张鑫华的办公室,见到张鑫华就问:“副组长,是三元坊有消息了,还是汪广汇的最终尸检结果出来了?” 张鑫华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快啊!你来的正好,现在马上和我去见站长。站长对这次的日谍案进展情况十分关注,一回到站里就让咱们两个去见他!” 进入临城站之后,他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锁定假扮成黄包车夫的闫建波,又通过一本书的线索成功找到刘文博,进而成功抓捕了崛部隆一,表现有目共睹。 这个时候得到站长的召见,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今心里有些为难,张鑫华很明确地说站长只见他们两个人,那么吴剑光呢? 自己跟着张鑫华去见了站长,吴剑光会怎么想?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方如今不得不考虑吴剑光的感受。 张鑫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吴组长现在就在站长的办公室里,这个你不用担心。” 方如今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就不算越级汇报了。 站长是临城站的一把手,自己只是一个刚刚入行的新人,两人之间地位悬殊,如果不是自己表现尚佳,这种大人物根本就无缘得见。 站长办公室在三楼的东侧,这还是方如今第一次上三楼,看门牌上都是人事组、机要室等一些内勤部门。 相比一楼和二楼都是外勤单位,这里就要安静的多了。 他看到来往的人走来走去都是轻手轻脚的,即使是见了面,也多是点头示意打招呼,想的非常的安静。 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在门的对面还有一间,是站长的机要秘书刘强的房间。 刘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衬衣西裤,显得气质濡染,见到站在门口的张鑫华之后立即起身,笑着示意他们进来稍等片刻,站长还在听吴剑光的汇报。 张鑫华也笑着点头,带着方如今走进了刘强的办公室。 刘强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方如今,扭头向张鑫华问道:“张副组长,这就是咱们临城站的后期之秀吧?” 张鑫华笑着给二人做了介绍。 方如今不敢怠慢,十分恭敬地道:“刘主任好!” 按照级别来将,刘强只是个机要室的组长,根本当不起主任的称呼,但人家是站长的秘书,自然是要高看好几等,称呼为主任也不为过。 秘书是长官们的身边人,必定比其他人容易掌握到更多、更准确、更前沿的信息,其中也不乏一些核心信息和单位“内幕”。 方如今深知一个道理,听佛听多了灯芯都能成仙,能在长官身边站稳脚跟的人,本身就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得罪。 刘强笑眯眯地跟方如今握手:“方老弟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啊,站长可是没少夸你啊!” 这句话是真是假就耐人琢磨了,站长怎么说的,自然没人会去核实。但方如今推测站长即便没夸他,但肯定也没有批评的意思。 “刘主任谬赞了,这都是我们两位组长坐镇指挥之故,如今只是跑跑腿,万万不敢贪天之功。” 刘强由衷感慨道:“张副组长,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说话办事稳重得紧,可是比我们这些人强上太多了。” 话一旦说起来,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刘强又道:“不瞒二位,这次跟着站长的南京之行,我可是心惊胆战啊,但站长得知目标死亡的消息之后,雷霆大怒,我是连大气也不敢出,那几天过得,唉……” 刘强这些话一点都不掺假,长官的心情好坏直接决定了秘书的心情好坏,那几天他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有哪些做的不对,再惹怒了站长。 尤其是站长从处座那里刚刚回来,一直阴沉着脸,竟是连晚饭都没吃。 好在后来案情又出现了新的转机,站长的怒气这才渐消。 “张副组长,方老弟,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们,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关怎么过。哪天有空,我做东,请二位务必赏脸。” 方如今不由地对刘强刮目相看,站长这位秘书还真是会说话。 明明是刘强是吃了他们行动组的瓜落,但人家却说是行动组帮了他的大忙,还说要请客。 不管这顿饭吃与不吃,话听着都让人觉得舒服。 这就是会说话。 这就是会做人。 三人又说了会闲话,基本上都是刘强问一些生活上的事,方如今答,数个问题回答下来倒也落落大方。 刘强是自来熟的性格,虽然和方如今只是初次见面,但说话却是即亲热又随和,而且是亲切随和皆出于自然,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让人如沐春风。 不愧是长官的秘书! 不一会儿,对面的门开了,吴剑光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他先是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到对面办公室里的三人快步走了过来。 方如今发现这位上司的脸上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而且没有丝毫的掩饰。 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刘强向开口道:“吴副……哦,吴组长,站长那边……” 吴剑光五官堆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字,道:“刘秘书,我的工作汇报完了,接下来给鑫华和如今了。” 说完,又看看张鑫华和方如今,最终目光落在了方如今的脸上:“如今,站长已经看了审讯记录。不过,他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需要搞清楚,这次的案情你最熟悉,一会儿汇报的时候一定要仔细,明白吗?” “是,请组长放心!”方如今心中大定。 吴剑光又笑呵呵地对张鑫华道:“鑫华,我去陪南京那边来的人了,这边就拜托你了!” 吴剑光走后,刘秘书引着张鑫华和方如今走到门口,轻轻敲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便将门打开:“张副组长,方副队长,请!” 说完侧身相让,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二人进入。 张鑫华和方如今同时颔首表示谢意,两人随即走进了站长的办公室。 第一百〇一章 心情大好 茅站长的办公室是个面积很大的套间,外面是办公的,里面则是用来临时休息的。 临城站是军事单位,有时候查案子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很正常。 茅站长虽然在后面的宿舍楼也有宿舍,但他更喜欢睡办公室的里间,因为这里接听保密电话、接收电报更加方便,也更加利于他进行指挥。 方如今迅速地打量着办公桌后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和蔼可亲,正一脸笑容地望着他们。 竟然这么年轻,方如今的内心还是很震撼的。 能够在不到三十岁便成为特务处外勤站的一把手,除了个人能力之外,还需要强硬的后台。 “站长!”张鑫华穿的是便装,只是略微躬身,并未敬礼。 方如今虽然也是便装,但显然不能学张鑫华,他挺身立正,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朗声道:“职下方如今,见过站长!” “如今,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我在南京就听到你的大名了,听说还是我的小老乡?”站长笑容可掬,十分亲切地打着招呼。 自从临城站临危受命之后,他的处境便有些微妙。 虽然说是处座的嫡系,但坐在站长的位子上总是要做出点成就来才能对上有所交待、对下服众。否则,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想法。 茅站长自幼聪明,但家境贫寒,直到十五岁才上小学,起跑线比其他人慢了很多。后来的求学之路也是相当的坎坷,后来几经辗转才考入了省警官学校正科二期。 彼时,处座还是学校的政治特派员,很快就发现了这位小老乡是个人才,便有意对其进行栽培。于是,曾经当过学校教员的茅站长,半路出家加入了特务处,成为一名特工。 有了处座同乡这块金字招牌,再加上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方方面面的关系处理的很好,各方颇多好评,处座以及一些国党大员也是对其青睐有加。 恰逢临城站出缺,处座便将他从本部下放到了临城站。 从此,茅站长成为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情报站站长。 来到临城站的茅站长,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的。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地方上的情况远比本部要复杂的多,这也是很多机关干部下到基层之后遇到的问题。 其中,最为棘手的就是站里几个组长面和心不和,极大地影响了临城站的战斗力。 尤其是情报组长胡德胜,自恃资历老、业务能力强,且在特务处本部又有些关系,对自己表面上恭敬的很,实际上则是阳奉阴违。 这个家伙认为自己的业务能力很强,理应得到提拔,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副站长,可是他至今都不明白,当领导更加需要的是组织管理能力,而并非只有业务能力。 还有刑讯组长孙大彪,在刑讯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确实很强,但恰恰心高气傲,个人英雄主义,不擅长团结周围的人,这对于管理者来说是绝对的硬伤和大忌。 茅站长暗暗冷笑,这些年在特务处本部的积累,让他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穷人”之所以很难逆袭,是因为上流社会的常识是底层社会的秘密。 很多长官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基层军官一辈子都悟不出的道理。 而在长官心里,这些事情就像1+1=2那样简单。 第一百〇二章 尸检结果 方如今详细地解答了站长查看审讯记录之后的疑问,而张鑫华则汇报了下一步侦破工作的重点,茅站长都表示同意,并让他们大胆放手去干。 给方如今的感觉是,站长虽然年轻,但是沉稳果断,很有魄力, 而且敢于放权。 不像有的人,尝惯了掌权滋味,要他放权,比割他肉还痛。 后来,茅站长又谈到了刘冠军一案,中心意思就是一个, 干系太大, 秘密进行。 最后, 茅站长对张鑫华说道:“还有件事要提前给你们通报一下,这次你们行动组破获日谍案件,功勋卓著,处座对我们临城站的工作很是满意,批准了我们关于副站长的建议人选,任命吴剑光为临城站副站长。” 张鑫华和方如今听了心中都是一喜,怪不得刚才吴剑光满面春风呢,原来是又进了一步,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茅站长又道:“不过,行动组不能群龙无首,行动组组长一职,还是得由吴副站长兼任。” 方如今很是诧异,按理说吴剑光高升,组长一职由组长张鑫华接任最为恰当,怎么又搞出兼任一说呢? 难道是吴剑光不想放权? 这个家伙出力最少,得利最多,都当了副站长了,竟然还把持着行动组的权力不放, 实在有些过分。 不过,他看到张鑫华神色如常,似乎像是早就知道了此种安排 方如今很快猜出了缘由,上峰一定是对张鑫华另有安排。 果然,茅站长很快给出了答案。 “鑫华啊,你这次调任处本部行动科任中校行动组长,以后可别忘了临城的娘家啊!” 张鑫华赶紧起身道:“请站长放心,职下无论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站长的栽培。” 茅站长连忙示意他坐下说话。 方如今这才听明白,原来张鑫华是要上调到处本部了,职务和军衔都上调了一级,这是好事,行动科的组长比临城站的行动组长含金量高多了。 在国党中,特务处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接受领袖的直接领导,监管军队,警察,宪兵三方系统,享有生杀予夺的绝对特权,为各方所忌。 可是正因为如此,为了制衡这样的存在, 统帅部和军令部对特务处的编制以及人员的军衔晋升,压制的非常厉害,特务处也就是个处级单位,就是处座本人至今也不过只是少将军衔。 不过即便如此,处本部队各地的外勤军事情报站而言,也是大机关。 机关大有机关大的好处,盘子大,机会也多,好好熬几年,机会成熟,张鑫华在军衔和职务上还可以调一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当副科长了。 当然,也不能太过于乐观。 机关越大,人际关系就越是复杂,方如今担心张鑫华这样的性格吃不开。 “鑫华,你走后,行动组副组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任何一个单位,人事安排都是十分敏感的事情,一个新人怎么敢在此参与? 方如今此时忙起身,说:“站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热水。” 茅站长哈哈大笑:“果然是个人精!不用出去,就坐在这里。” 张鑫华说道:“如果站长非要让我推荐的话,我推荐王韦忠。” 茅站长又是发出爽朗的笑声:“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吴副站长也是这个意思!那就这么定了,让韦忠接你的班,韦忠的业务能力还是没的说的。” 方如今由衷地师兄能再进一步而感到高兴,不过他也有些诧异,吴剑光怎么没有推荐自己的心腹智惠东呢? 多半是积功还不够,看来吴剑光的吃相还不算是太难看。而且,王韦忠是张鑫华的人,张鑫华高升了,一跃成为吴剑光的业务口上级,吴剑光卖个人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次行动组集体嘉奖,叙功报告已经让吴副站长考虑了。”茅站长又笑问道,“如今,你刚刚加入咱们站,军装都还是崭新的吧?” 方如今点点头,如实回答:“确实一次没有穿过。” “呵呵,这次你在侦破日谍案中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于你这样肯干、能干的年轻人,站里向来是给机会和舞台的。我可以在这里明确表态,待你再挖出下一个日谍,一个中尉行动队长是跑不了的。” 官场内惯用拉拢、封官许愿的办法,不过当前对方如今也是一种激励。副职做起事情来还是多一些顾虑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当个主官。 “谢站长栽培!”方如今激动的挺身立正,向茅站长敬了个军礼。 “哈哈,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也是你自己争气!怎么样,对接下来的侦破工作有没有信心?”茅站长笑着说道。 方如今的回答自然是有了,抓捕日本间谍就像是解密一样,解开了一个,还想解下一个。 还有,他的脑海经常会想起闫建波嘴角挂着的那一抹讥笑,故而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 离开站长的办公室,两人又去找吴剑光。 吴剑光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看到两人,笑意更浓。 三人在沙发上落座,一通拜年的话说出来,均是十分高兴。 吴剑光笑眯眯地道:“鑫华啊,南京是卧虎藏龙之地,也是日谍重点关注的地方,你这次去了处本部,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吴剑光这话并没说错,南京作为国都,是国家政治和经济中心城市,得到了日本间谍的重点照顾。他本就在南京特务处本部任职,对此颇为了解。 张鑫华点点头,说道:“多谢副站长提醒。这段时间以来,承蒙副站长的关照,否则鑫华的工作开展也不可能那么顺利。” 这也是心里话,吴剑光虽然业务不行,但还是比较尊重他的意见的,两人虽然没有什么私交,但是在工作上配合还是相当不错的。 吴剑光笑道:“鑫华,我早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日后到了南京,还要多关照我啊!” 一天之间,两人的身份彻底地发生了变化。 官场上又是些事就是很微妙,有时候像演戏一样变化无常。如果当初吴剑光处处压制张鑫华,现在他的心情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吴剑光又道:“鑫华,听说这次你并不是马上就去南京任职,是真的吗?” “不错,考虑到案子接下来还要深挖彻查,站长便向处座请示提出借用我一段时间,处座已经同意了。” “站长英明,英明啊!”吴剑光听了顿时大喜过望,他虽然荣升副站长,可还兼着行动组组长呢,后续的案子都需要他跟进,张鑫华要是一走,他这心里还真是没底。 方如今倒是知道张鑫华继续留下一段时间的事情,这确实是茅站长出于工作方面的考虑特意向处座提出的请求。 有张鑫华在,对自己也是大大的有利。 随后,吴剑光又嘱咐了一番。见吴剑光和张鑫华还有事要谈,方如今便先行告辞,回到了王韦忠的办公室。 王韦忠并不在,应该是还在对两名行动队员和刑讯组当晚留守值班人员进行审查甄别,方如今闲着无事,便坐在桌子前,抽出一张白纸,信手用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鹞子”案本身:坐黄包车的神秘杀手没有找到,将黄包车租给闫建波的真车夫也没有找到,“鹞子”留在湖边村饭店里的情报也不见了,打电话报警的人没有任何的消息…… 方如今在“电话”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圆圈。 这个打电话的人知道张鑫华和“鹞子”的准确交易时间和地点,有三种可能: 第一,此人是临城站的人; 第二,此人是“鹞子”身边的人; 第三,此人是第三方势力。 方如今猜测,此人应该与跟闫建波和神秘杀手不是一伙的,否则两个日本间谍完全可以在湖边村饭店或者是在路上对“鹞子”进行暗杀。 这个人的身份,比之神秘杀手更加难以确定。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张鑫华急匆匆推门而入,直接说道:“如今,汪广汇的最新尸检初步结果出来了,是中毒死亡。” “什么?” 方如今当时就是一惊,一个精通医理的大夫怎么会被人毒死,这太匪夷所思了。 “结果不会有错,尸检是请临城大学的一位老教授做的。”张鑫华说,“而且,初步推断出中毒的时间在死亡前六小时左右。汪广汇的脖颈处有个针孔,如果不仔细查看的话,根本看不出那细微的针孔。” 汪广汇的死亡时间在早晨六点不到,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中的毒,而这个时间正是抓捕前后。 如果这个结论属实,就彻底地推翻了牢房里有内鬼的推论。 随之,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蹦了出来——那个内鬼就在昨晚执行抓捕任务的行动队员当中! 这时,张鑫华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一下,这个时间只能是个大概时间。别忘了,还有一种可能,汪广汇在抓捕之前就已经中了毒!我已经让教授在做进一步的检查了。” 方如今恍然。 没错,还有可能早就有人赶在他们之前杀人灭口! 第一百〇三章 继续追查 方如今又想了一下说道:“组长,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在崛部隆一被抓获之后,站里的内鬼第一时间向外传递了消息,外面的人猜测崛部隆一会供出回春堂的电话号码,便立即对汪广汇进行灭口。” 张鑫华点头,方如今的脑瓜反应很快, 三种可能性确实都是存在的,而且其中有两种都可以证明临城站有内鬼。 “组长,我觉得还有必要再见见汪广汇的老婆!”方如今说,现在回想起来,抓捕汪广汇成功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是想知道在抓捕之前,汪广汇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没错。这种毒药既然能够在八个小时之后才发作, 也就是说八小时之前一定有人用毒针扎过汪广汇。” “好,赶紧去!” 方如今迈步就要出门, 张鑫华递给他两个信封:“拿着,这是吴副站长的意思。崛部隆一是条大肥羊,这次你和韦忠出力不少,这是你们应得的那一份。” 方如今打开一个信封一看,竟然是一叠花花绿绿的美金,估摸着有两千的样子。 这时的兑换比例大概是一比四,两千美金也就是八千块法币,几乎相当于方如今十几年的薪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这……这也太多了吧?”吴剑光这个财迷还真是大手笔,出手大方,之前自己有些看轻他了。 临城站收缴的赃款虽然也会上缴一部分,但那都是象征性的,真正上交国库的也就是个零头而已。 大头则是被头头脑脑们分润,就连一些行动队员们也会有奖金,这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谁都不会说什么。 如果是苦主的家属对此有意见,临城站大可以说,对不起, 你们家某某的案子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 我怀疑你们家另一个人也有问题。 如此,谁还敢说个不字! 这就是强权部门的优势! 他和王韦忠这种级别的都有两千美金,那吴剑光呢,站长呢? 简直是不敢想象! 崛部隆一还真是一条大肥鱼。 “拿着吧!”张鑫华微笑说道,他办案不是为了钱,但对于这些意外之财也是来者不拒,别人都拿,你不拿,你就是官场中的另类,久而久之,众人就会不信任你,甚至开始排挤你,只能是和光同尘。 “多谢张组长!”方如今说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吴副站长!” 这次吴剑光出乎意料的慷慨,完全出乎张鑫华的意料,从中也可以看出吴剑光对王韦忠和方如今这对师兄弟是十分看重的。 张鑫华觉得这是好事,他即将离开临城,但是心里依然希望自己这两个得力的手下将来有个好前途。两人能够得到吴剑光的信任, 他也就放心了。 “好了,把钱放好,赶紧去提审汪广汇的老婆!” “是!” 方如今来到牢房中直接提升石亚梅,而不是将石亚梅带去刑讯室。 就在准备推门进入牢房的一刹那,他将手又从门把手上抽了回来。 透过巴掌大的小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石亚梅盘坐在破草席上,头发梳得依然很整齐,与牢房里又脏又乱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像在告诉别人,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门口一个站岗的行动队员告诉他,女人已经知道了丈夫的死讯。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原因,也是方如今考虑不周,夫妻二人的牢房太近了,早晨汪广汇的死闹出了很大动静,石亚梅不可避免地听到了。 方如今又将头探到了小窗前,诧异地望着她,对于丈夫的死,石亚梅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伤心,这有点太不正常了。 行动队员又低声说道:“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刚开始我还以为人死了,进去一看好好的,真是邪了门儿了。” 方如今的心忽然突地一下,之前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汪广汇的身上,反而忽略了这个女人。 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原因,让石亚梅能够对丈夫的死表现的如此的镇定,甚至是无动于衷? 他忽然想起将夫妻二人从回春堂带走时,汪广汇望向女人时复杂的表情。 当时还以为那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爱恋和愧疚,可现在想起来,似乎远不止于此。 方如今仔细地回忆,汪广汇脸上的表情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此时,汪广汇脸上犹如戴了好几层薄薄的面具,正在方如今的意念之下一层层地被揭开—— 第一层,是对妻子的爱恋! 第二层,是愧疚! 第三层,是恐惧! 第四层,是祈求! 第五层,是仇恨…… 没错就是仇恨,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汪广汇眉毛下压,上眼睑抬高,嘴唇合成一条线。 这些都得意于他之前对微表情的了解。 “咣当”门被从外面推开了,方如今大步走了进去。 “汪夫人,对于汪老板的事情我非常抱歉!”方如今见面就直接说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石亚梅缓缓抬头,捋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她的脸上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女人在任何时候都是比较注重自己的形象的,因此在抓捕时允许她换了一件素雅的天蓝色旗袍,旗袍十分合体,但与牢房格格不入。 方如今负手而立,面色古井不波地看着地上的女人,只有自己表现出一副看不透的模样,才能让对方慌张。 有时候谈话就跟唱戏是一样的,手、眼、身、法、步、形体、台词、眼神、提气、变脸、入戏,都需要提前考虑好。 方如今知道,这肯定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女人,之前自己被她的演技骗了。 对付这种人,得使巧劲儿而不是蛮力,只有保持足够的镇定,才能一步步地抽丝剥茧挖出背后的真相。 他迅速地将汪广汇的口供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准备给石亚梅来个“鸿门宴”。 只有随风潜入夜,才能润物细无声。 “汪夫人,十分抱歉,汪老板的事确实是个意外。为了把整件事情弄清楚,我还要问你几个问题。之前,汪老板有没有什么隐疾?” 汪广汇当然不大可能有什么隐疾,抛出这个问题就是要看对方的反应。 石亚梅看着方如今,心里犯起了嘀咕,但表面上仍然表现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人都死了,还说这些事做什么呢?”说完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们也是想弄清楚汪老板的真实死因!” “我理解,可是我们家老汪身体一直都很好,他自己又是大夫……” 等石亚梅说完,方如今道:“可是我发现汪老板的气色并不是很好!” 石亚梅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就被方如今捕捉到了。 方如今心中了然,看来石亚梅确实没有完全交代。 他不动生色地又道:“听说汪老板的医术很高明?” “唉……医术高明又能怎么样?医不自治,还不是死于非命!”石亚梅苦笑。 “你怎么知道他是死于非命?” 石亚梅凄然道:“人进来之前好好的,这才一晚上,人就没了,不是死于非命是什么?” 话里话外都是愤怒和怨气。 做死者家属工作是极为头疼的一件事,好在方如今身后有临城站撑腰,完全可以不用顾虑对方的感受。 “汪夫人,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已经对汪老板进行了尸检,是中毒!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点什么?” “我……我不知道!”石亚梅回答的很干脆,手指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方如今的眼睛微微一眯,人的下巴以下,喉咙以上,有很多神经末梢,摸一摸可以降低血压,减慢心跳,令整个人平静。 她紧张了! 忽然,方如今眼睛睁大,目锐如芒:“汪夫人,汪老板的所做作为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我……” “甚至这些事你都参与了对不对?” “你亲眼看到他们母子三人惨死对不对?” 方如今不肯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女人,将身体形成的压迫感发挥到极致:“你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果你的两个孩子被人推下山涧,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石亚梅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在问你,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我……”字句话语在石亚梅的喉咙里打着滚。 不等她回答,方如今又冷然道:“对待自己的孩子关怀备至,对待别人的孩子却像是狼一样凶狠,像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当母亲!” 石亚梅蓦然抬头,眼睛瞪圆,死死地盯着方如今。 方如今沉声道:“这么说来,是你指使汪广汇杀死了他老家的妻子和孩子?” “不……不是我!”石亚梅发出一声母兽般的嘶吼,“不是我……不是我……” 方如今锐利地目光紧紧盯着她:“既然不是你,那是谁?” “我不知道……不知道……”石亚梅由最初的低声哽咽,渐渐爆发出嚎啕大哭。 方如今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尽管见过一些世面,但着实有限,其心理防线很快就被击溃,在自己的步步紧逼之下交待了事情的经过。 第一百〇五章 再赴药铺 “你什么时候发现汪广汇配制解药?” “上个月二十三!” “确定吗?”时间对方如今而言至关重要。 “确定!”石亚梅用力点头,她不敢不认真回答,即使不为自己考虑,可是还有老人和孩子呢,汪广汇这么一死,回春堂和整个家的担子都得压在她的肩上,她得想办法活下去。 上个月二十三号是儿子的生日, 所以记得特别牢。 方如今点点头,上个月二十二号的晚上,也就是闫建波暴露的当晚! 日谍下手好快,这边闫建波刚刚暴露,第二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抹除痕迹了。 而且,还是用的这种慢性毒药毒杀的法子, 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汪广汇一死,即便是崛部隆一暴露, 紧急联络电话这条线索就再也查不下去了。 方如今的思路渐渐地清晰起来, 这个神秘的日谍大致符合以下几个特征: 第一,此人第一时间就了解到了闫建波被捕的事,便着手开始为闫建波抹除痕迹。这说明此人要么就在抓捕的队伍当中,要么知道闫建波的掩护身份、住处,又或者在抓捕的时候就在闫建波的住处附近。 第二,此人知道闫建波和崛部隆一的紧急联络方式,这说明他同时知道闫建波和崛部隆一这两个人的存在。 第三,此人知道汪广汇杀妻弑子的事,这很有可能是闫建波告诉他的,这就间接地证明他和闫建波之中也保持着某种联络。又或者是,此人就是当时石亚梅在亭山看到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 第四,这个人最近和汪广汇上个月二十二号以后见过面,并且利用见面的时候暗中下了毒。 第五,此人很有可能与汪广汇认识。这一点非常重要,需要进一步排查汪广汇的社会关系。 第六,也是比较关键的一点,如果不考虑内鬼的话, 这个日谍很有可能就是在抓捕行动之前一小段时间潜入了药铺,对汪广汇使用毒针灭口。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崛部隆一被捕,等不及慢性毒药发作了。 方如今猛地一拍大腿。 如果抓捕行动足够突然的话,他很有可能就被堵在了药铺之中。 当即,他让看守的行动队员看好了石亚梅,自己立即赶赴关押崛部隆一的牢房中,详细地询问了他前几天的行程,并与前去军营调查的行动队员进行了核实。 口供和调查情况均表明,闫建波暴露的当天,崛部隆一恰好去了桐乡一带采买军需物资。 由于需要采购的数量比较多,他一直都是留在桐乡,直到被抓获的前两天才回来。 这么说来,留给日谍示警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这时,张鑫华派人将他叫去了办公室。 原来,老教授在进一步的尸检中发现汪广汇的身体确实存在慢性中毒的迹象。 如此,石亚梅供述的关于汪广汇中毒、自己配置解药的事就得到了证实。 方如今又将纪成林找来,纪成林很肯定的告诉他屋子内绝对没有密室和暗道之类的地方。 这么来看,如果当时真的有日谍被堵在药铺里,最有可能的藏身的地方就是房顶上了。 能够躲过这么多双眼睛,足以证明此人绝对是个行动高手。 也许此人正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神秘杀手! 搜查房顶的两名行动队员刚好都留在了回春堂, 一问便知。 但方如今没有选择直接打电话, 他决定重回现场再看一看。 之前关于给崛部隆一示警的问题,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 崛部隆一才是真正的日本间谍,显然其被捕后的威胁要大于汪广汇。 日谍既然要对汪广汇杀人灭口,必定也会对崛部隆一有所动作才对,即便在军营中没有机会,可崛部隆一回到了临城呢? 难道是因为崛部隆一在家中被行动组的人监控起来,对方没有机会? 好像也不对! 示警完全没有必要进行面对面的接触,或者是纸条之类的情报传递。 崛部隆一是老特工,只要闹出足够大的动静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的。 要是这个日谍因为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 可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里冒出来,方如今便连连摇头。 还有什么比向同伴示警更重要的事情呢? 在去回春堂的路上,方如今看到有一名叫作李小虎的行动队员,此人一直在崛部隆一家里蹲守值班,今天一早才刚刚换班回来。 方如今便问他是否在蹲守的时候看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一条线索。 据李小虎回忆说,昨天下午的时候,确实有一辆黄包车从崛部隆一的住处前经过,在路过大门口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当时他也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起来,坐在黄包车上的人应该是在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方如今微微点头,这么说来,神秘日谍极有可能是想向崛部隆一示警,但是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忽然,方如今又意识到之前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既然崛部隆一根本不知道闫建波的身份、住址等情况,那么闫建波的暴露也就不会影响崛部隆一。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如果神秘日谍不知道闫建波在调查崛部隆一,那么他似乎根本没有必要崛部隆一及时撤离。 毕竟崛部隆一取得现在的身份也不容易,一旦撤离就意味着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昨天下午,直到他发现了崛部隆一的家中有人蹲守,这才意识到崛部隆一已经暴露了,继而才在深夜之中匆忙潜入回春堂毒杀了汪广汇,将线索彻底地切断。 如此,之前为什么没有及时通知崛部隆一的事,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不多时,车子就开到了回春堂的大门口对面。 因为汪广汇出事,坐堂的大夫和其他并未住在回春堂的几个伙计也是连夜被王韦忠的人抓到了临城站。 往日热闹的药铺大门紧闭,几个急匆匆过来抓药的人上前敲门,却始终没有回应。 这些人就问旁边的店铺,可这些店铺伙计、老板也都是不知道内情,连连摇头。即使个别人猜到了什么,但也是怕惹祸上身,不敢轻易卡口。 “开到后门去!”方如今对司机说。 从后门进去之后,其中一个留守的行动队员赶紧过来迎接。 “昨晚房顶上有没有认真检查过?”方如今开口就问。 行动队员愣了一下,一旁的纪成林皱眉道:“队长问你话呢,赶紧说!” 行动队员忙道:“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方如今转头对纪成林道:“老纪,你带人再上房顶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纪成林答应一声便吩咐人去找梯子,自己也是跟了过去。 这时,汪广汇的岳母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想要打听女儿女婿的消息,便要往外闯。 屋子里就剩下一个行动队员,光顾着拦老太太了,结果让两个孩子钻了出来。 等他追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方如今看见了。 “队长,对不起,我这就不把他们两个带回去!”那名队员赶紧说。 方如今摆手示意不急。 姐弟二人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可见到方如今后身子还是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可怜的样子让方如今心里一颤。 姐姐的眉眼跟汪广汇有些相似,而弟弟则长得更像母亲石亚梅一些。 老太太迈着小脚也跟了出来,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不等老太太发问,方如今对她太道:“你的女儿女婿还有些事没有说清楚,在我们那里还需要待一段时间。” 经过了一晚上,老太太的情绪也渐渐地缓和起来,从两个行动队员的口中大概也得知了自己的女儿女婿是被什么样的部门抓走了。 知道哭天抹泪是没有用的,自己不能出事,不然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后就孤苦伶仃了。 可见到方如今,她还是忍不住要给女儿女婿求饶:“长官,拜托你们好好查查,我的女儿女婿都是好人,他们两个断然不会干坏事的。” 方如今点点头,安慰了几句。 汪广汇死了的消息,还是以后等石亚梅放出来后再告诉老人孩子吧。 汪广汇一死百了,最可怜的就是这姐弟两人。 他本想安慰安慰两个孩子,可两个孩子见他还是忍不住地后退。 方如今无奈,自己毕竟抓了人家的父母,孩子对自己有敌意也是正常的。 他扭头对留守的行动队员道:“你们抽个空去跟这里的警长交待一下,别让人欺负老人和孩子。” 汪广汇阴险毒辣,石亚梅善妒自私。 可老人和孩子是无辜的,她们以后还要生活下去。 接下来,方如今又问老太太昨晚家里是否来过人,老太太直摇头,药铺打烊之后,前后门早早就关上了,她睡得也早,并没有听到有人来过。 方如今再次看向两姐弟,老人睡得早,孩子到了晚上可是精神的很,会不会听到什么? 姐姐年纪大一些,相对成熟,方如今便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人来过?” 姐姐下意识地将脖子缩了缩,用恐惧和敌视的目光看着方如今。 老太太知道孙女的脾气倔,生怕触怒了这位年轻的长官,赶紧在姐姐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把:“小芸,你要是听到了什么,赶紧跟长官说,这样你爹妈就能早点回来。” 老太太确实是个明事理的人。 这么一说,姐姐的目光缓和了下来。 方如今很希望小女孩提供有用的线索,也是热切地看着她。 第一百〇七章 新的较量 纪成林连连点头:“对,是有这种可能!这样的确可以解释汪广汇被针扎到却并未察觉,尸体上只有针孔、并无毒针的现象。而且汪广汇是到了次日天亮才中毒身亡、而并非立时毙命,应该是毒药的剂量不足所致。” 方如今心中暗赞,老纪的脑子也是够好使的。 严格来说,汪广汇中的那一记毒针,是一次并不成功的暗杀, 并没有让他立即毙命,而是多活了数个小时。 不待他吩咐,纪成林即派出两名队员再去搜查。 重点是书房,以及书房到汪广汇夫妇卧房的这段路上,这两个区域是最有可能发现毒针的地方。 这时,方如今忽然想起在发动抓捕行动之前, 自己听到了宅子里的猫叫。 从当时的声音来判断,大黄猫应该还没事,也就是说凶手当时十有八九就在书房外潜伏着。 至于大黄猫也中了毒针, 他猜测,当时凶手偷偷袭击汪广汇时,大黄猫很有可能也在场。 凶手发现一击未中后,便再补一针,恰好误杀了大黄猫。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看,接着分析:“此人发现崛部隆一暴露被捕之后,便企图立即将汪广汇灭口,这说明他做事十分果断。” “而且,咱们几个兄弟翻墙进入时,很有可能早就被他发现了,但他并没有趁着咱们立足未稳之时仓皇逃走,而是选择上房隐藏了起来,说明他头脑清楚,处事冷静。” 纪成林闻言,点头答道:“确实是如此,此人的确称得上是胆大心细。” “看来, 我们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方如今轻吁了一口气。 这时, 一名行动队员过来汇报:“队长, 我们在西边的院墙附近又找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鞋印,经过对比,鞋印不属于汪广汇的家人,也不是咱们兄弟的,我看着有点奇怪,就来跟您汇报。” 在方如今的要求下,搜查工作越来越严格,越来越细致,效果也是越来越明显了。 “还有鞋印?”方如今闻言一愣,“去看一看!” 方如今和纪成林快步跟着队员到了西边的院墙下,李康正在给那枚鞋印拍照,看到方如今过来,急忙向旁边一闪身。 院墙上也有鞋印,但并不清晰,应该是凶手逃离时蹬踏所至。 李康道:“墙头上也有被利器抓过的痕迹。” 方如今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仔细察看地上的那枚鞋印,这里应该是主人家留着种什么东西用的,所以并未铺设条石或者是青砖, 地面有一些浮土。 他用手比量了一下鞋印的尺寸大小,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起身, 摇了摇头说道:“这枚鞋印在鞋尖和边缘的痕迹十分模糊,只有中间比较清晰,这说明什么?” 纪成林是行伍出身,虽然这些年也办过一些间谍案,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禁也是皱眉沉思。 “正常合脚的鞋不可能前头翘,应该是前面、中间、后跟的部位都是比较清晰的才对,不会出现这样模糊不清的鞋印。这说明这双鞋尺码对他来说偏大,并不合脚。” 纪成林和李康在一旁听了方如今的推测,都是有些一筹莫展,只根据眼前的这一点线索,想要找到日本间谍,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第一百〇八章 前尘往事 “什么?你是来找川本少佐的?哦,他受了很重的伤,能不能挺过今天晚上,要看他的造化了!”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军医面无表情。 冷秋文一听,两腿一软,当即就跪到了地上,急得要哭了, 用力地抱着军医大腿:“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稻叶君,救命如救火呀!”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子弹打穿了他的肺部,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原本可以送到城里的医院的,可现在雪太大了,再说这半夜三更的,天也太冷了,冰天雪地的可不好走,这样把他抬出去很快会要了他的命的!他在八十五号床位,趁着人还活着,你赶紧去看看他吧。” 军医的话很啰嗦,但他见过太多的这样的情况,早就心似镔铁。 冷秋文一听没指望了,谢过了军医,心里冷得像冰一样,跌跌撞撞地挣扎着离开了。 伤员所在的大帐篷距离足足有五十多米,冰冷的雪片被狂风裹卷着,直往光溜溜的脖子里灌。 可冷秋文心里犹如被抽空了一般,倒忘记了寒冷。 帐篷里空气污浊,混杂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偶尔还有一股股的恶臭钻进冷秋文的鼻孔。 伤员们痛苦的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冷秋文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一名护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简陋的病床前,床头挂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 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85”两个数字。 帐篷上用麻绳悬着一盏马灯,灯罩里微弱的小火苗挣扎着,好像随时都要熄灭一样,昏黄的灯光透过满是尘土的灯罩,照到川本正仁惨白如纸的脸上。 冷秋文只是看了一眼,便两腿一软,扑倒在了病床前。 川本正仁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正仁,正仁……” “天照大神,请您帮帮我!正仁还年轻,他才不到三十岁,难道您这么早就要放弃他了吗?这是不公平的!” “……” 冷秋文的嘴唇轻轻嚅动着,没人注意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的表情,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话。 为了剿灭山里的反抗力量,他们这些帝国的勇士们钻进这冰天雪地、崇山峻岭中,很多人被打死,被冻死,甚至是落入野兽的口中, 每天都在死人。 死人在这里是最过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 八十五号病床上的这个日军少佐名叫川本正仁,是一名步兵大队长,在这次进山在战斗中负伤,命悬一线。 帐篷支起的病房到处漏风,虽然还生着几堆火,可穿堂风却刀子似的,裹着雪片子袭进来,冻得发木的脸被打得生疼。 冷秋文每一声热切的呼喊,还没有来得及传入川本正仁的耳中,便已经被冻住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这个不安的夜终于过去了。 清晨,眼见护士挨个吹灭了帐篷里的马灯,冷秋文才有了一点活气,忍不住跺脚取暖。 忽然,不经意间看了病床上的男人一眼。 他的手指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正仁,正仁,快睁眼看看,是我,是我啊,我是千春……”冷秋文激动地道。 第一百〇九章 曲线救国 现在吴剑光已经是副站长,地位今非昔比,妥妥高出胡德胜半级,他就不信再争不过胡德胜。 王韦忠斜了他一眼,这个师弟进入军事情报站时间很短,可身上这股子说一不二的作风确实越来越明显了。 他接着说:“你不知道,这次胡德胜没能当上副站长, 固然有他自作自受的原因,可他毕竟资历老,就是站长也是觉得应该对他有所补偿。这不,刚刚还征求了吴副站长的意思,而吴副组长之后竟然……唉……” “吴副站长答应了?他也太立功心切了吧?”方如今听到这里,马上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吴剑光虽然护食,但他更想在新的岗位上做出一番成绩来,以证明他的能力。 而且, 在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副站长,一下子成了胡德胜的长官。 两人之间的矛盾不能说没有,但不如之前那么尖锐了,卖人家个人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如今暗骂吴剑光太不厚道了,什么都能拿来交换。 崛部隆一是非常配合,可他被捕的消息怕是早就被特高课知道了,他可不认为胡德胜的建议有太多成功的把握。 很有可能弄个鸡飞蛋打。 现在还不能让崛部隆一死。 还是那句话,只要人活着,就可能有用处! 就拿眼前的汪广汇来说,要是没有被毒死,也许从他嘴里能够问出关于神秘凶手的事。 “师兄,站长现在还没有答应吧?” 王韦忠点头,站长觉得抓到崛部隆一很不容易,也是有利用价值的,想答应胡德胜,但又觉得这是一步险棋,所以还有些犹豫! 方如今愤然道:“他胡德胜打得一手好算盘, 若能用崛部隆一钓到鱼饵,他便有建议的功劳。若是中间出了岔子,一推六二五,推个干干净净,这个责任还不是要由咱们行动组来担着。” 王韦忠闻言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之前可没有想那么多。 只要站长耳根子一软听了胡德胜的建议,胡德胜肯定是稳赚不赔,这一步棋走的可是够阴险的。 “要不我一会儿就去跟吴副站长汇报,让他心里有数!” 方如今摇头。 “这样直白地提醒吴副站长可能不行!” 王韦忠还是缺少一些政治智慧,冒昧地告诉长官说,长官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们算计你呢,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如此,事情不是不能解决,但吴剑光作为长官心里会怎么想? 你当我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你提醒? 王韦忠挠头道:“那该怎么办?” 最好是能让吴剑光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不行就是暗中提示他也行。 方如今摇头:“其实咱们不用去找吴副站长,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哦,还有另外的路, 赶紧说说!” “既然事情的起因是崛部隆一,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就从他身上下手, 让胡德胜的如意算盘彻底的打空!”方如今得意的轻笑道,崛部隆一最怕的就是他方某人,最相信的也是他方某人,自己只要有意无意地一点拨,不怕崛部隆一不明白。 第一百一十章 刻意拉拢 方如今和王韦忠闻言立即对视一眼,赵旭天一向是胡德胜的马前卒,这个时候他来到牢房里做什么? 难道是提前熟悉情况? 人还没有从行动组手里交出去呢,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接触人犯了,未免太过心急了。 王韦忠对汪运昌可没有什么好脾气,冷笑道:“汪队长,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个日本间谍是我们行动组抓的, 没有我们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他!他赵旭天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汪运昌一脸的苦相,赵旭天的上面就是胡德胜,人家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要进来看看情报组之前抓的人犯,可转着转着就去了崛部隆一的牢房外,自己也不好加以阻拦。 其实他也不想卷入行动组和情报组的纷争之中, 他可没有组长孙大彪那种老资历,哪边都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想着赵旭天最多也就在崛部隆一的牢房门口待会就走,谁知道好巧不巧地行动组来审讯了,这下麻烦了。 看到王韦忠拉下脸,汪运昌忍不住心里打起了鼓,行动组除了吴剑光、张鑫华之外,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王韦忠了。 王韦忠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如果事情闹僵了,他一个小狱卒肯定扛不住。 “王副组长,我劝了,可是劝不住啊,您也知道赵队长他……” 虽然命令都没有正式下来,但众人的称呼已经早就改了过来。 说罢,汪运昌领着二人直奔关押崛部隆一的牢房。 一路上,汪运昌的嗓子眼就跟塞了鸡毛似的,不住地咳嗽,房顶上的灰尘都被他的咳嗽声震地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方如今冷笑,这是生怕赵旭天听不到。 汪运昌刚才绝对没有说实话,不是拦不住赵旭天, 多半是收了好处。 赵旭天就站在崛部隆一的牢房门口,不过看守牢房的是王韦忠的心腹,并没有让赵旭天太过接近。 “赵队长!”王韦忠喊了一嗓子。 “呦呵,是王队长啊!”别看赵旭天知道王韦忠现在是行动组副组长,职务和军衔都比他高,可赵旭天是情报组的,王韦忠也管不着他,所以态度也用不着那么恭敬。 就是对方如今,也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心说:别看你这个小年轻破了个案子,但临城站的水深着呢。 门里关着的就是崛部隆一,王韦忠可不想让这个日本间谍看笑话,他强忍着怒气:“赵队长,借一步说话。” 一间空牢房内。 赵旭天笑眯眯地说:“王队长,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哦,对了,我都忘记你荣升副组长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什么时候咱们庆祝庆祝!” 虽然没有正式宣布, 但站里早就传遍了, 称呼也早就改过来了。但赵旭天这么一说,就有点故意了。 他心里也是嫉妒,如果闫建波没死,现在该是他赵旭天立功授勋才对。 有时候就是这么走背字儿,他心里忍不住地又将死去多日的闫建波骂上了。 赵旭天这几天是看谁都不顺眼,尤其今天格外窝火。 听到胡德胜跟他透露即将把崛部隆一这步死棋走活时,他心里按奈不住激动,便先来探探路,奈何行动组的人守卫森严,愣是不让他靠近。 他只好在牢门外自顾自地念叨了一番,实则都是给里面的崛部隆一听的,大致的意思就是只有情报组才能给崛部隆一一条真正的活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授勋仪式 方如今先是去王韦忠的办公室,可王韦忠表示也不知道吴剑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八点二十分,方如今提前到了会议室的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穿军装,虽然没有后来那种军装有过多的配饰,但穿在他的身上也是衬托的本人器宇轩昂。 门口站着一名行动队员,方如今认得他,正是在头一次来临城站时在会议室中负责看守他的两个队员之一。 那名队员神情尴尬, 眼神闪烁,不敢与方如今目光对视,叫了一声:“方队长!” 方如今也是感慨颇深,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间会议室,但身份已经彻底地发生了变化,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行动组第一行动队副队长, 不再是刚刚入行的小警察。 方如今对着那名队员点点头, 问道:“里面谁在?” “报告队长,没人!” 方如今犹豫了一下, 推门而入。 里面的摆设依旧,但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到了八点二十五分,外面传来脚步声,方如今整理军容,静待来人。 门打开了,首先走进来的是吴剑光矮胖的身躯,身后跟着一两个男人,为首的一个约莫三十余岁,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如今,早到了?”吴剑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副站长,职下也是刚刚到。”方如今自然不能说早就来了,即使下属等长官是官场的惯例。 吴剑光微微点头:“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人事股的王股长,今天是特地为了你的宣誓一事而来。” 通过吴剑光的介绍, 方如今这才知道,凡加入特务处者,首先要经过人事部门的核定编制,通过后,还要由人事部门主持,举行一次秘密宣誓。 一般人宣誓,人事股只会派出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主持,像王股长亲自来主持的是极少数。 从这一方面来说,还是很给方如今面子的。 “有劳王股长了!”方如今对王股长说。 人事股也算是临城站内部油水比较丰厚的部门,主管站内外全部人事,包括吸收、任免、调派及组建等等。 虽然王股长的职务和军衔都在情报组、行动组等组长,但其权力也是不可小觑。 王股长未语先笑:“哪里,哪里,现在谁不知道你方如今的大名,这次吴副站长亲自安排宣誓一事,足见对你的关心和重视啊。” 吴剑光在方如今身上上下打量:“小伙子还是穿着军装精神一些。本来这宣誓仪式一般都是穿便装的,但考虑到你平时基本上没机会穿军装,才通知你穿军装。呵呵……” 特务工作原本就是为领袖服务的,早期的宣誓都是秘密进行的, 如今特务处虽然已经走上了前台, 但这种秘密宣誓的惯例依旧保持了下来。 方如今也是心知肚明, 自己穿军装宣誓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在站里传遍。吴剑光这么精明的家伙, 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给自己贴上吴系标签的机会。 宣誓仪式很快开始。 由王股长带来的那名年轻人担任司仪,由吴剑光和王股长亲自担任监视人。 两名监视人就位之后,方如今按照要求就位,随后对着领袖行三鞠躬礼,吴剑光将方如今前期抓捕日谍的功劳简略讲述一遍,在旁人听来只知道方如今立了功,但具体做了什么却是言之不详。 方如今猜测这也是出于保密的要求。 虽然大家都是临城站的人,但涉及案件的内容还是有知密范围的,即便是王股长这样的中层干部也无权知道。 “请宣誓人宣誓!”人事股的那个年轻人声音不高,但是穿透力还是停强的。 方如今举起右手,照着一张早就写好的誓词朗声念道:“余发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领袖命令,保卫安全,绝对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并以终身贡献团体,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泄露秘密及违反纪律之处,愿受最严厉制裁。” 誓言读完之后,吴剑光又讲了一通勉励的话,至此宣誓仪式礼毕。 吴剑光和王股长分别和方如今握手,均是口称“同志”,表示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宣誓完毕,吴剑光和王股长还有事,两人便离开了。 倒是跟着王股长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没有立即走,而是笑着伸手对方如今说:“方队长,鄙人是人事股干事的张增臣,久闻方队长大名!” 方如今跟他握了握手,这个年轻人个子不高,头发带着点自来卷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有神。 “张干事,有劳了!” 方如今也不敢自大,人事部门的人消息灵通,在任何一个机关都是要被高看一眼的。 他和张增臣素不相识,张增臣留下来的目的何在? “方队长,你抓日谍抓的漂亮,听说站长对你赞许有加,便是处座那里也是知道了你的名字!” 一个外勤军事情报站的行动人员能够入了处座的法眼,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张增臣扫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方队长,兄弟我也是江山的,咱们是老乡!” “原来是这样。”方如今恍然大悟,张增臣很容易查到自己的档案,知道自己的籍贯也不足为奇,“我虽然是江山籍贯,但家父早年便已经离开家乡闯荡。后来,我也是跟着父母回了几次江山老家而已,说实话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并不是特别熟悉。” 张增臣也是轻轻笑道:“兄弟跟你情况大同小异,虽然也是江山籍子弟,但也从在家乡生活过。” 两人聊了一会儿关于家乡的事,因为都是年轻人,表面上相谈甚欢。 但方如今知道,张增臣找自己肯定不只是为了跟自己拉拉老乡关系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果然,张增臣说道:“方队长,听说过你们队的兰队长吧?” 方如今点头道:“听过。” 行动队一正两副,第一行动队除了方如今之外,还有一位比他资格老的副队长兰宫言,只是此人一直未曾露面,据王韦忠说是去执行任务了。 “你这次案子办得漂亮,副队长一职实至名归,而王队长升任副组长,这队长的职务可就空出来了,但是上面一直没有确定队长的人选,这件事你怎么看?” 方如今看了张增臣一眼,这么敏感的话题,他怎么会对自己说,难道仅仅是因为两人是老乡关系? 机关当中最为复杂的就是人际关系,真话假话都需要自己去辨别,张增臣的话让他不由地多想几分。 看着张增臣的年纪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上面这番话真的是为自己考虑,方如今也只能说此人太不成熟了。 两人才刚刚认识而已。 如果是别人授意,那么这背后指使之人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略一思索,方如今四平八稳地回答道:“张干事,你这就说笑了,我只管听长官的吩咐办案子,至于这人事安排可不是我该考虑的。” 张增臣神秘兮兮地道:“人选未定,自然是上面没有下定决心。方队长,只要你能够再接再厉,还是很有希望的。话我就说到这里了,你再好好想想。” 结束了和张增臣的谈话之后,方如今直接去见了王韦忠,汇报了宣誓的事,以及张增臣的一番话。 对于这位师兄,方如今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并没有瞒着他。 “哼,张增臣一向唯王玉峰马首是瞻,这些人虽然不办案子,每天干的都是写写画画的勾当,但肚子里的弯弯绕都不少,他们的话你不可全信。” 看来师兄对两人的感观并不是很好,这也说明,张增臣多半就是在试探自己。 王韦忠接着说道:“如今,虽然我对官场的事情不太精通,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得防着一些人。就这么跟你说吧,咱们临城站这座庙,水深着呢!” 他话锋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还是希望由你来当这个队长。” 虽然他已经是行动组的副组长了,但张鑫华一走,吴剑光的话语权更大了,只有吴剑光选中的人才能顺利地当上行动队长。 方如今有能力、有闯劲,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资历太浅了,今天才刚刚宣誓,不可能直接提任队长一职。 现在队长一职空悬,他也猜不透吴剑光的意思。 方如今听到这话,心中脑筋飞转,自己当然是希望能够再进一步,成为行动队的主官,那对他在仕途上的帮助,当然是非常大的。 众所周知,只有主官岗位是最锻炼人的,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他们的发展前途远比那些担任辅助工作职务的军官大的多。 而且,一旦兰宫言当了队长,自己在副队长的岗位上就要压好几年。别小看这几年,一步慢很有可能就会步步慢。 还有一年的工夫,中日双方便会在华东便会打得不可开交,届时谁还会去关心自己能不能当行动队长一事。 留给他的时间的确不多了,方如今现在的想法就是两个字——趁早! 毕竟站长之前可是有过许诺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鱼儿脱钩 第二天上午,站里召开大会,茅站长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吴剑光担任副站长的任命。 吴剑光随即春风满面地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任职感言。 方如今办的这个案子,吴剑光是最大的受益者,但并不是唯一的受益者。 所有参与案子的人都是收获颇丰: 孙大彪由少校晋升为中校,王韦忠由上尉晋升为少校,并正式接替张鑫华担任行动组副组长, 智惠东则由中尉晋升为上尉,方如今正式授予少尉军衔,担任第一行动队副队长,就连纪成林、马宝、李康等人的军衔也是晋升了一级,众人还根据军衔获得了不同等级的云麾勋章。 这也是临城站的军官们头一次获得云麾勋章。 今年六月公布的《陆海空军勋赏条例》的规定,凡陆海空军军人, 对于国家建有勋绩或“镇摄内乱立有功勋者”, 均得颁给云麾勋章。 标准一共是十条,方如今等人符合第八条——破获国际阴谋扰乱机关证据确凿者! 对于孙大彪的晋升,破获日谍案也算是一次有力的助力,毕竟他的资历在那里摆着呢,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方如今恰恰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了这股东风。 “方老弟,这次的事,老哥记在心里了。不瞒你说,老哥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一枚云麾勋章!”孙大彪对晋升军衔和授勋还是比较看重的,私下对方如今表示了感谢,还说一定要请小兄弟喝酒,方如今自然是满口答应。 孙大彪虽然狠辣,真的发疯起来,绝对是六亲不认的角色,就像脱缰的野马,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这人得哄,是顺毛驴。 方如今这此为孙大彪叙功也是打着成人之美的旗号给自己铺路。 他虽然不喜欢孙大彪这个人,但却不排斥人家身上的本事, 跟孙大彪结交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孙大彪在刑讯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自己可以学到很多本事。 特务处虽然隶属于军队,但普遍军衔不高,是以孙大彪肩膀上这两块少校牌子足足扛了五六年,早就该换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方如今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不然这么大的年纪,还扛着少校牌子,总感觉脸上无光。 这次晋升军衔之后,孙大彪也很清楚自己军衔晋升到中校也算是到头了,不算是完美,但也是圆了多年的一个心愿。 孙大彪也着实为方如今抱怨了一番,这件案子出力最多的是方如今,但只得了一枚五等云麾勋章。 方如今倒是没觉得不好,按照规定,将官颁给一至四等,校官颁给三至六等,尉官颁给四至七等,准尉及士官颁给六至九等,这枚五等云麾勋章颁发给他这个刚刚授衔的少尉军官, 也是能够说明问题了。 会上还有一个重磅消息——张鑫华调往南京处本部任职。 不过,这个消息众人也早知道了七七八八,会场上只有少数消息不灵通的人感到意外。毕竟人事安排这种事不能做到完全保密,之前这边刚一传出一点风声,很多人就都知道了。 大会结束后,吴剑光志得意满地搬到了副站长的办公室,站在窗前睥睨着怔怔站在院子里的胡德胜,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冷笑。 这些日子,行动组风头直接压过了情报组,让胡德胜这个情报组组长面上无光。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让他感到尤为愤懑的是自己与副站长失之交臂。 不过,这也怪他自己太急躁,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比这种将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更加郁闷的事情了。 心里有气,可对于吴剑光这个草包,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当上副站长又怎么样? 我把你当副站长的时候,你才是副站长。 否则,你吴剑光在老子眼里什么也不是! 胡德胜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方如今的身上,这才是让自己吃瘪的关键人物。 说实话,军人出身的胡德胜看不起这些警校毕业的这些家伙们,即便是警校的尖子,那也是黑皮狗。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方如今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和令人艳羡的头脑。 方如今的表现让临城站的军官和士兵们都对他另眼相看,至于评价,可以说是毁誉参半。 特别是以赵旭天为首的情报组军官们,对方如今产生了很大的不满,甚至怨言。 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过,这符合胡德胜的心意,张鑫华一走,等于吴剑光失去了一条臂膀,而王韦忠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达到张鑫华的高度。 方如今对于临城站的军官和士兵都很尊重,礼貌得体,谦虚谨慎。 尊重归尊重,礼貌归礼貌,毕竟他在破获日谍案中的表现太过耀眼,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尉军官,但却喧宾夺主,气势竟比那些中尉、上尉也是高出一截。 对此,胡德胜的心里倒是有些矛盾。 经过一番考虑,他决定想办法将方如今拉到自己的阵营当中。 胡德胜是爱才的,他相信,方如今这样的年轻人只有在情报组,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潜力。 跟着吴剑光这个蠢货,这样的人才多半就会埋没。 大会结束后,胡德胜心情阴郁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没有摔杯子,而是静静地坐在大班椅上闭目养神。 渐渐地他冷静了下来,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自己若是生气、愤怒,对于事情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会让吴剑光看笑话。 不多时,有人敲门汇报工作。 来人竟然是赵旭天。 胡德胜很诧异。 情报组手里也不是一个案子没有。 十天前,情报组的外围人员在一次出版行业的酒会上,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叫作李垣的上海出版商。 李垣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而且他知识面很广泛,也十分的健谈,两人相谈甚欢。 李垣给人的感觉是他曾经有过很好的教育,家庭条件非常不错,经常出入上海的上流社会中。 这本来是个极为平常的事情,但五天后和这个外围人员在大街上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跟李垣长得很像的人。 只不过此人却是另一番普通打扮,跟在剿丝厂里做工的工人没什么两样。 外围人员十分疑惑,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赶紧戴上墨镜叫了一辆黄包车,坐在黄包车上跟那人擦肩而过。 虽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但当外围人员目光落在了那人的眉心时,迅速地确认了这个穿着普通的人正是自己在酒会上结实的上海商人李垣。 一个有着上流社会人士标签的人为什么会是这般打扮? 这个外围人员也是很敏感,立即向情报组反映。 得到消息的胡德胜十分重视,嘱咐赵旭天一定要把人牢牢盯住。 赵旭天立刻带人出动,很快便找到了李垣所住的旅社,并由那名外围人员确认了李垣的身份。 经过暗中调查,发现此人平时多是在旅社的房间中深居简出,更是谢绝了好几个商人的拜访。 一个商人从上海坐了几百里的火车来到临城,却一点也不着急谈生意,偶尔出去还是换成与身份不相符的衣着装束,确实十分奇怪。 情报组于是判定此人很有可能是一名潜伏的间谍,并由赵旭天带人实施跟踪和监视。 一般情况下,赵旭天都是在监视点里,只有昨天回了一次站里,那是胡德胜让他探探方如今的口风。 今天看到赵旭天再次回来,胡德胜觉得有些反常,挺直上身问道:“是不是目标那边有情况了?” 赵旭天也听说站里开大会的事了,知道胡德胜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而他给胡德胜带来的也是一个坏消息。 “组……组长……目标……目标丢了……” “什么?目标丢了!” 胡德胜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当场摔了一个茶杯。 赵旭天垂头丧气地站在办公桌前,一声不敢吭。 “接着说,人是怎么跑的?”胡德胜厉声喝问。 原来,就在昨天,也就是赵旭天奉命赶回站里的不久,这个李垣再次换了身普通衣服从旅社的后门溜了出去。 赵旭天也是后来知道的这件事,他的手下远远地在李垣身后跟着,却发现李垣更像是在城里闲逛,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在外面逛了一个多小时,李垣从外面回到了旅社。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赵旭天也没当回事,毕竟李垣经常待在旅社的房间里。 然而,到了今天早晨,赵旭天在正对旅社的一个监视点里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平时一般都是六点多起床的李垣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拉开窗帘。 一开始赵旭天还以为李垣偶尔在睡懒觉,便耐心地等着。 可是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窗帘还是拉着的。 赵旭天再也坐不住了,他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鱼儿怕是要脱钩了! 又等了十分钟,赵旭天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试探一番。 五分钟后,旅社停电了,由情报组人员假扮的修理人员开始排查电路情况,在敲李垣的房间时,却是无人应答。 赵旭天当即决定破门而入,先把人抓住,然后再刑讯逼供。 可当带着人闯进房间时,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的发现 “赵旭天,你和你的手下简直都是饭桶,平时的跟踪训练都白练了,这么多人盯一个人还能让他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胡德胜看着眼前的赵旭天颇为恼火,严厉的训斥道。 盯梢和跟踪是情报组特工的强项,赵旭天这些人本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吃饭的。 别看胡德胜精于算计,但他对手下的这些情报人员要求极高, 甚至是可以用苛刻来形容。 即便是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赵旭天等人也是不敢怠慢,从未放松过训练。 胡德胜这个人御下极为严格,这次将目标跟丢了,赵旭天知道,这次胡德胜是动了真怒,自己这一次怕是很难过关。 胡德胜忍着怒气道:“你再把详细情况跟我说一说, 每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见到组长现在将注意力转移到人为什么是跟丢这件事上, 赵旭天暗自松了一口气,赶紧开口说道:“昨天自从李垣回到旅社之后,我们的人就一直盯着他,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还能看到他在窗帘后活动的影子,一切都很正常。” “同一层楼层中,我们也布置了人监视,因为怕惊动对方,不敢靠的太近,但也选择了一间距离楼梯口最近的房间,只要有人进出、上下楼梯,都在我们的视线当中。除了昨天九点多的时候,李垣曾经让服务生送过一次餐之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过房间了。” “当我们今天早晨破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行礼都在,可早就已经空无一人。随后我们便开始找人,我很快就发现靠近走廊最西侧的一扇窗户窗台上有蹬踏的痕迹,经过对比就是李垣乔装打扮时穿的那种普通布鞋踩出来的。” 李垣所住的这间旅社, 虽然名字上叫旅社,但里面的装修可不差, 服务也很好,像是李垣所住的房间每天就要十块法币,还是符合李垣的身份的。 来这里住宿的人非富即贵,就连酒店的服务生也是穿着统一订做的皮鞋,所以这种普通布鞋的鞋印几乎可以肯定是李垣的。 “李垣住在三楼,我看过了侧窗下面的环境,对于一个经过训练的特工来说,徒手攀爬下楼完全有可能。于是我就带人下楼从侧窗下的街道追踪,可人撒出去了不少,却并未发现李垣的痕迹,所以我就又回到了旅社。” 胡德胜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赵旭天一定有所发现,不然不会特意提出来。 果然,赵旭天接着说道:“我又仔细地看了侧窗下面,并且自己试着去爬了一下,可是这一次,我却发现下面没有攀爬的痕迹。” 单纯的只用眼睛看, 和亲身实践还是有区别的。 “也就是说窗台上的那个脚印是唯一的痕迹?”胡德胜问。 赵旭天尴尬地点头:“是的,那时我也发现我被骗了。李垣非常狡猾,故意造成了从侧窗逃跑的假象,误导我们。所以,我立即推测他当时并没有走,而是藏在了楼层的某个地方,等我们离开旅社之时才趁乱逃了出去。” 胡德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算有脑子,人家玩的就是调虎离山,只可惜赵旭天发现的太晚了。 赵旭天接着道:“我们一边派人去追,一边挨个打开了同一层楼的所有房间,发现其中一个房间靠近沙发的小地毯上有着跟窗台上一样的鞋印,便检查了房间的门锁,发现门锁曾经被人用工具打开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码头 与此同时,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中,一个粗布打扮的男人神色匆匆地向前走着,此人正是从赵旭天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李垣。 直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暴露了。 昨天从旅店出去本来是要去接头的,但很快就发现了背后的尾巴。身后的人是采用交替跟踪的,而且距离还放的还比较远, 应该是个高手。 李垣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在发现被人跟踪之后,立即决定取消接头。可是,他并不是十分确定可以通过反跟踪动作就能摆脱对方,也许对方就等着他逃跑的时候再实施抓捕。 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在路上的时候,他趁着后面的人还没有拐过弯来的时候, 将一个用于接头的半枚铜钱偷偷地藏在了一户人家的门槛下,并暗中记下了那里的地址。 几乎在安置好了接头信物的同时, 他心念电转之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猜测现在对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确认自己就是间谍,他们只是怀疑自己,并对自己实施了监控。 这些人甚至还有可能是在等着自己和同伴接头的时候一举抓获。 于是,李垣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旅社之中。 而后来从旅店脱身的过程,几乎也是与赵旭天推测的一模一样。 当时他所在的楼层只有一个楼梯可以通往楼下,中国特工一定会在距离楼梯最近的房间埋伏人,至于距离自己太近的几个房间,李垣相信不会有中国特工,因为那样很容易惊到自己。 晚上趁着服务生送餐的时候,他用十块钱法币从服务生的嘴里得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很多中国人都贪小便宜,很好收买,这种招数他是屡试不爽。 之所以没有想着在夜里逃走,主要是他并不是很确定外面有没有对方布置的暗哨。 夜里街巷里并没有人,他一个人下去实在是太过惹眼了,还是白天更加保险一些。 于是,之后便上演了一幕调虎离山的好戏。 趁着赵旭天带人去楼下追捕的时候, 李垣从容不迫地从另一个空着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趁乱离开了旅社。 行李都留在了房间里,不过皮箱里只是几件换洗的衣物而已,没有任何的价值。 离开旅社之后,李垣判断中国特工已经从自己在旅社上的登记资料获悉自己是从上海来的,猜测他们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去火车站、汽车站和码头等交通枢纽堵截自己。 所以他并未直接去这些地方,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澡堂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洗去了全身的灰尘,又找人捏了脚。 到了傍晚,李垣用过了一些茶点后才从澡堂子里出来。 他先是到了昨天路过的那户人家的大门口,从门槛下将接头用的半枚铜钱取出来揣在身上,然后直奔原来的旅社而去。 虽然路有点远,但他没有叫黄包车,他不想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 李垣极为狡猾,在距离原来那个旅社还有两条街的地方,找了一个最简陋、最便宜、最肮脏的大车店。 进去之后连身份也不用登记,交了钱之后直接入住。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般刁难 “我跟李队长和杨队长认识,还请兄弟通融一下。”侯亮看着纪成林。 纪成林只穿了件对襟短褂,脚上布鞋,灯笼裤,标准的武人打扮,而且目露精光,太阳穴是鼓着的, 精气神也跟别人不一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侯亮猜测这个人应该是郑公子的保镖,这样的公子哥身边大多都带着保镖,既是安全的需要,又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能不能进这个门,纪成林说了不算,李松年和张文虎说了也不算, 得看方如今点不点头。 侯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对着方如今一笑:“郑公子, 鄙人是锦森印刷厂的管事,哦,按照现在的说法,也就是经理,嘿嘿,早就听说正新公司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够见到郑公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长得白白胖胖,见人三分笑。 方如今早就知道他会来这里,也是故意让他在外面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份。从李松年和张文虎嘴里说出来,侯亮自然不至于太过怀疑。 昨晚听了纪成林的汇报之后,他并没有暗中派人跟踪侯亮。 正所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方如今决定先换个身份跟侯亮接触一番,一来是探探对方的底,二是促使他去跟上线联络。 为此,他特意冒充正新公司股东郑为世的儿子郑耀亭,又通过港务局的刘忠副局长搞来了一艘小火轮。 刘忠虽然在港口上说一不二, 但王韦忠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就得乖乖地办事。 甭管地面上的警察,还是水上的警察,临城站的手都能够得到,这就是特权部门的优势。 “哦?原来是候经理!”方如今扫了侯亮一眼,语气冷淡,态度倨傲。 侯亮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人家正新公司财大气粗,岂是他们锦森印刷厂所能比的。 李松年又看看方如今,见他微微点头,知道这是同意让侯亮进来了,便招招手让他到跟前:“老侯,郑公子能见你那是你的荣幸。要真是生意上的事就赶紧说,郑公子时间宝贵。” 要是能促成了眼前这两位的生意,李松年也是有好处的。 侯亮连连称是,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抹掉汗水,这才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方如今:“郑公子,鄙人锦森印刷厂经理侯亮!” 虽然介绍过了, 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方如今拿眼皮夹了一下侯亮, 并没有伸手接名片的意思,倒是李松年替他接了过去,催促道:“老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提醒你抓紧时间嘛!” 李松年确实心里不高兴,这个侯亮有点太不识抬举了,自己已经提醒过了,还这么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要是惹恼了人家郑公子就麻烦了。 侯亮又是连连道歉。 起初他以为郑公子抢了自己的装卸工人,原本还想着通过李松年他们将人抢回来呢,结果一了解郑公子的背景,便立即断了这个念头。 这样的人,不仅不能得罪,还得攀交结好。 侯亮现在心里也不像之前那么急了,反正他的船也没有开始卸货,也不怕人发现里面的猫腻。 但是有一点还是要搞清楚的,这个郑公子的货要卸到什么时间,他可不想等到天亮,白天人多眼杂。 这也正是为什么只要锦森印刷厂有特殊的货物运来,都选择在深夜到港的原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奈妥协 此话一出口,李松年便驳斥道:“张处长,你天天坐在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我们码头上的事情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位是正新公司的郑公子。以他的身份,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会轻易地举报锦森印刷厂?” 张启程也是自知失言,能够让李松年和张文华当众跟他翻脸的人物,又怎么会是一般人? 正新公司是上海的大公司,跟临城这边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正新公司的人, 而且听李松年称呼他郑公子, 想必此人是正新公司哪位经理或者是股东家的公子。 他心中纳闷,李松年怎么跟正新公司的人勾搭上了? 很快, 他就明白了,一定是刘忠。 真正跟正新公司有牵连的是刘忠。 想到此处,张启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方如今拱手道:“郑公子,鄙人港务局查私处处长张启程。” 方如今道:“原来是张处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局长呢,好大的官威!” “你……”被抢白的张启程瞬间面色赤红,怒目圆睁。 自己明明已经态度有所缓和了,没想到对方却丝毫不给他面子。 之前被李松年和张文虎一阵挤兑,现在郑公子又给自己甩脸子,这让一直心傲气高的张启程根本无法接受。 他看了一旁的侯亮一眼,气呼呼地道:“哼,我们走!” 张启程也知道侯亮的这船货肯定夹带私货了,他着急离开这里赶紧给潘局长打电话救火。 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半了,潘局长应该早就睡了,可现在也顾不了许多了。 侯亮急忙亦步亦趋跟上。 可是,两人刚走到门口, 就被纪成林拦住了。 这下,张启程再也忍不住了,他好歹也是查私处的处长,即便李松年也不敢拦着他,而面前之人一身便装,显然是郑公子的手下。 他厉声吼道:“让开,难道你刚才没有听到我是谁吗?” 说完抬脚就要硬闯,同时高声喊道:“老三,你他妈的耳朵聋啦?” 听到张启程的呼喊声,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就蹿了进来。 此人名叫老三,是张启程的司机兼保镖,进值班室时就留在了门口。老三一进门,伸手就要推纪成林的后背。 可是,纪成林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向旁边一闪就躲开了老三的手。 老三“哎”了一声,显然是觉得对方方才的躲闪有些出乎意料。 接下来,更加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纪成林转身一脚就踢在了老三的小腹上,老三饶是皮糙肉厚也是被踢得连退几步, 捂着肚子, 露出痛苦的表情。 老三平时跟着张启程耀武扬威惯了,又不太了解正新公司的雄厚背景,只知道这伙人惹得张启程不高兴,还踢了自己,他一怒下随手掏出手枪对准了纪成林,顿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纪成林笑了笑。 “老三住手,放下枪!”李松年最先开口,他被吓得够呛,唯恐出现过激的状况,赶紧迈步到了门口,手指着老三让他收起枪。 郑公子背景深厚,又是刘局长特意交代过的,如果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出了事,刘局长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再说了,正新公司财大气粗,是他们的大金主,万一出了事情,以后就少了一大笔钱的进项。 张启程也是吓了一跳,他就是再生气再发火,也知道在这里动枪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赶紧对老三低声训斥道:“把枪收回去!” 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李松年对着外面高喝一声:“来人!” 当时,站在门口的四名警察便呼啦啦地冲了进来,纷纷将盒子炮对准了老三。 李松年怒道:“张处长,这里是我们警察队的值班室,不是你们查私处,你的手下竟然在这里动枪,简直是太放肆了。来人,把老三的枪下了!” “我看谁他妈敢!”老三也是个狠角色,面对四把枪,也是毫不惧色,他很清楚这几个警察不敢开枪。 张启程看到闹成这种局面,也是暗叫不好,这里毕竟是李松年的地盘,自己和老三两个人讨不到便宜。 他忙对老三道:“老三,放下,我让你放下!” 老三见张启程发话了,这才咬牙切齿地慢慢将枪放下。 张启程深吸了一口气,对方如今道:“郑公子,刚刚是手下人无礼了。不过张某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不让我走?” 方如今笑盈盈道:“很简单,我就是想多留张处长片刻,看看是我诬告侯经理,还是侯经理以运输油墨之名行走私之实。” 侯亮听了吓了一跳,难道对方真的掌握了他走私的证据,这不大可能啊,从上海装船,一直到这里,都是自己人在操作。保密工作也做的很好。 这几年来,一直都没有出过任何状况。 对方肯定是在诈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 毕竟大家都清楚,来来往往的船只上很多都在走私,这件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难道正新公司的货船就干净? 现在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侯亮可不敢说正新公司的船也走私,那样只会将事情闹得更糟。 他眼珠一转,赶紧对着张启程使了个眼色。 随后上前对方如今说道:“郑公子,何至于此啊?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以后您说不定会有吩咐在下地方。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不懂规矩,给您赔不是了。这样,既然您也想开印刷厂,我也就成人之美,这船上两成的货都让给您,如何?” 侯亮很是无奈,他不想自己的货都被查个底朝天。 不仅仅是这次,还有今后。 他不想自己被这个姓郑的盯上,那样以后这条运输线路可就断了。 现在可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他看了看笑眯眯的方如今,暗中一咬牙,决定拿出最大的诚意打动对方,令自己度过这次难关。 方如今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并不知道两成的油墨具体数量是多少。 见对方不开口,侯亮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两成的油墨已经相当不少了,足够一个印刷厂启动开工了。 再说了,这个姓郑的说要开印刷厂又不是一下子就能开的,选址、盖厂房,购买机器、培训工人,这都需要时间,这两成的油墨短时间内根本就用不上。 张启程见侯亮这个当事人都准备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了,便附和道:“郑公子,两成可不少了,侯经理很有诚意。今后你们还要多多合作才是,就当交个朋友,您看如何?” 李松年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如今,心说见好就收吧,平白无故地得了两成的油墨,倒手一卖就是不少的利润,换成是他,做梦都得笑醒了。 他吧嗒吧嗒嘴低声道:“郑公子,您看……” 大半夜的,谁愿意跟这儿折腾啊! 所有人的目光口集中在了方如今的脸上,等着他开口。 屋子里落针可闻。 侯亮暗骂自己倒霉,碰上这么一个小霸王。 终于方如今开口了:“三成!” 张启程惊呼:“三成?” 两成已经够多了,竟然要三成,心太黑了。 一边侯亮倒是松了一口气,三成虽然多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承受。 毕竟,钱没了可以以后再赚。 要是这条运输线路断了以后就再也难以接上了,那时失去的可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 他怕方如今反悔,赶紧开口答应:“好,就三成!郑公子,您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卸船交割?” 时间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早点将三成油墨交给这姓郑的才最要紧。 “好,侯经理果然爽快,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一边说着,方如今走到了门口跟侯亮握手。 “多谢郑公子,多谢!”侯亮握着手,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这个家伙不会出尔反尔吧? 方如今心里暗笑,自己硬生生地抢走了侯亮的蛋糕,目的达到了。如果侯亮是日本间谍,肯定会向上级汇报这一情况,因为这极大地威胁着他们这条水上运输路线。 “侯经理,下次再进货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 “一定,一定,请郑公子放心!”侯亮马上答应道。 这件事当中,最紧张的要数侯亮,其次便是张启程,不过今天虽然丢了脸面,但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胸中的怒气也多少消散了一些,他赔笑脸道:“郑公子,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郑公子见谅,嘿嘿,今后要是用得着我张某人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方如今点点头:“好说,好说。” 负责缉私的查私处和警察队竟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难怪会给日本间谍钻空子。 回去一定向师兄建议下,将来要是有机会,把这两个位置都换成他们自己人。 除了行动队的人马要抓牢之外,外围人员也必须发展起来。 看到一天的云彩散了,李松年也是长吁一口气,问方如今:“郑公子,既然这样,您看我派去查验的人……?” 方如今一挥手:“既然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就不必查了!不过,答应我的三成油墨可是一桶都不能少哦。” 侯亮和李松年连连点头,李松年吩咐一个警察去通知张文虎。 方如今又道:“侯经理做事敞亮,我也不能不厚道。这样吧,我分出一部分人手给你们卸货。” 你要是厚道,天下就没有不厚道的人了! 侯亮对着方如今道谢,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去安排卸货。 张启程知道自己在这里也不受欢迎,也是紧随侯亮告辞而去。 不多时,张文虎带人回到了值班室。 方如今问他查到什么没有,张文虎嘿嘿一笑道:“暂时没查到,但要是说他没有走私,我一百个不信。” 方如今点点头,这家伙粗中有细,知道自己并非是要把侯**到绝路,所以查验也是做做表面功夫。 码头上,侯亮和张启程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张启程见没什么事了,便和老三出了码头开车回去。 侯亮催促工人们赶紧卸货,为此开出了平时三倍的工钱,工人们自然卖力气,在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终于全部卸装完毕。 这一晚上,侯亮被折腾的够呛,坐在卡车的副驾驶上犹如一摊烂泥靠着靠背,低声道:“开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惊弓之鸟 李垣看了看那三个码头装卸工人,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插了一句:“一个上海来的,怎么还在咱们临城地界上这么霸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见三个码头装卸工人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李垣讪讪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你们多赚钱了,是好事儿。” 高颧骨汉子见李垣一身长衫, 他自幼孤苦,大字不识几个,对读书认字的人格外地敬重,便咧嘴笑着对李垣道:“这位先生说的也是,按理说平时那个侯经理对我们也不薄,但是大把地钞票就摆在眼前, 这谁受得了啊!” 他还清晰地记得上海来的货船靠了码头之后, 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从船上走下来,伸手就从皮包里掏出一大把钞票。 每人两块, 先发钱再干活! 高颧骨汉子眼睛当时都直了,还有这样的好事? 话说回来了,还得感谢上海来的这帮人,不然也不会有后面侯经理给他们开出的优厚条件。 这时,高颧骨汉子喜欢多嘴的同伴盯着李垣道:“先生,您不用坐班的啊?” 今天可不是礼拜天,而且也不到中午休息时间,这个时候能在茶馆里悠闲喝茶的人,要么是找不到事情做的,要么就是根本不用做事的。 没等李垣开口,高颧骨汉子先对同伴训斥道:“就你多嘴,这位先生一看就是赚大钱的,还用得着坐班?” 他可比自己的同伴会说话多了。 李垣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我这人平时就喜欢听奇闻轶事,还喜欢动笔写写故事,你们方才说的上海、临城两地的货船争抢工人一事, 倒是有点意思,要不劳烦几位跟我详细说说?” 三个工人都是下午班,不然也不会来茶馆里打发时间,高颧骨汉子笑呵呵地道:“我就说吧,先生有文化,是拿笔杆子的。您要是愿意听,我就说说。” 李垣索性端着茶碗跟他们坐到了一桌,听着高颧骨汉子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 末了,李垣大方地替三人付了茶水钱,这才告辞而去。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十五分了,距离接头的时间很近了。 李垣虽然戴着礼帽,可头顶上烈日当空,地面被晒得极烫,热气不断地从地面升起,形成了一股股热风,在他的脸上使劲地拍打着,这让他的心情更加地焦躁起来。 高颧骨汉子得了李垣的好处, 虽然很想卖弄一番, 但昨天夜里他一直都在干活, 竟是连上海来的那个富家公子哥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 总之, 李垣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他一路朝着接头地点走去,忽然听到前面大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响起,直到渐渐远去。 李垣当即停住了脚步,他的神经紧绷着,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格外地敏感。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路人走了过来,他看到一个学生打扮年轻人,赶紧上前紧走几步,问道:“同学,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乱哄哄的?” 那名学生轻轻的一笑,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刚路过,不过听人说,好像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这是他们的一次抓捕行动,是针对日本间谍的。” 日本间谍! 李垣的心又是咯噔一声,紧接着心中泛起一股悲凉。 不过,他还是违心说道:“抓到了日本间谍好啊,大快人心!” 又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临城军事情报站刚才抓的是什么样的间谍?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决定自己去事发现场看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最好是能够确定被抓之人的身份,再及时汇报给特高课,以便特高课及时对临城的情报网络下达指令,从而避免情报人员遭受更大的损失。 李垣将帽檐压低,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事发地点走去。 赶到那处院落时,就看到院子前还围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市民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老梁本本分分的,怎么会是日本间谍呢?” “是啊,平时见了面都是笑呵呵地打招呼,人也挺热心的,上次我孩子得了急病,还是他叫来黄包车帮着我们去医院的呢,怎么可能是日本人呢?” “这我得纠正你了,日本间谍不一定非得是日本人,有些忘了祖宗的中国人也替小日本卖命。” “嗯,要不然那东三省能那么容易丢了?唉,要是张大帅不死,肯定不是这般结局。” “就是啊,所以日本人才对他下了毒手!” “你没见刚才抓人的时候,那些人可比警察凶多了,吓得我连大气都敢出。” “唉……没准这次是抓错人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人家是日本间谍难道还有写在脑门上?”市民中总是有着不同的论调。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是日本间谍都那么好认,还用得着军事情报站的人出面吗,咱们兄弟不就把人逮了?” 听到身边的纷纷议论,李垣的心彻底是凉了,真要是像这些人说的这样,十有八九抓的就是自己的同伴,这下可是麻烦了。 他和临城当地的日本间谍虽然没有直接联系,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有了强烈的兔死狐悲之感。 昨天要不是自己警觉、反应快,说不定现在早就在刑讯室里受刑呢。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过严刑拷打。 李垣心中暗自盘算着,现在的情况极其恶劣,这次自己差一点暴露,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同伴老梁也被抓了,而自己也面临着再次暴露的可能,自己是不是立即放弃接头撤离呢? 可是自己从上海来是执行秘密任务的,现在还没接头,就要撤离,是不是太可惜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李垣的心中不住的权衡着,就在这时,前面议论的人群里忽然有人说道:“要我说啊,没准就有日本间谍混在咱们这一群人当中。” 李垣又是一激灵! 那人又道:“呵呵,我这也是猜的,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大家伙要是发现谁可疑,赶紧举报,听说还有奖赏呢。” “这钱哪有那么好赚?前些天满大街贴的举报盗墓贼的告示,不是一样还没有下文嘛!” “唉,梁老板人那么好,听说他做的出版生意很大,这次人进去,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意外碰面 视线之中一个背影掠过街角,刘迎顺略微皱起眉头思索一下,然后快步挤出人群。 这时,不远处的另两名情报队员看到刘迎顺走出来,其中一个便不动声色地迎了上来:“有情况?” 刘迎顺低声道:“说不准,刚刚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藏青色的礼帽, 帽檐应该是压得很低,我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同伴道:“要不这样,咱们两个去跟踪,把这个人的落脚点找到,让小四他们在这里盯着。” 刘迎顺点点头。 李垣离开人群之后逐渐加快了步伐, 这一趟虽然有点冒失,可是不亲眼看一看,心中总是不放心。 虽然不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 但总算搞清了自己暴露的大概原因。 看来临城军事情报站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开始转换侦破思路,从跟自己接触过的人身上下手了。 李垣暗自庆幸,幸亏刚来临城的时候没有接头,否则“石桥”也有暴露的风险。 李垣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就转过一个街角,然后一个急转,闪进一家杂货店铺之内,隐身在里面,一边假装挑选货物,一边暗中向外面观察。 这种反跟踪的动作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可以判断身后有没有人在盯梢。 李垣一向都是十分谨慎,中国有句老话叫作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十分认同。 五秒钟! 十秒钟! 二十秒! 半分钟! 一分钟! 一直没有见对方跟过来。 李垣长吁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可就在准备迈步走出店铺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大街上两名青年男子很快地出现在了李垣的视线当中,其中一人他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个跟自己照过三次面的便衣特工。 糟糕, 还是被发现了。 然而下一刻,他又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两个人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显然是突然失去了目标。 前方就是岔路口,这两名青年男子也没有过多停留,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很快就分开两路,各自追了下去。 李垣掏出钞票从杂货铺里买了一顶米黄色的凉帽,定了定心神,自己现在甩开了尾巴,虽然暂时安全了,但自己的容貌对方可是知道的。 如果仅仅是知道自己的容貌也就罢了,毕竟军事情报站见过他的人也有限,不可能大街小巷都撒开,一定会选择重要部位。 李垣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已经被人暗中拍了照。 对方手里要是有了自己的照片那可就麻烦了。 彼时,能够认出自己的人就不再限于见过自己的军事情报站相关人员,范围将大大地扩大。也就是说,无论是他走在哪里,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出了杂货店, 李垣的脚步更快了。 忽然, 他看到前方有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走着, 其中一人身后挎着一个皮包。 相机? 李垣心头一紧。 急忙转身到了一个路边摊,再不声色地往回走,然而还没走出十步,就远远地看到刚刚被自己甩掉的一个中国特工正朝着这边走来。 真倒霉! 李垣急忙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这段大街两旁都没有小巷,李垣对旁边的店铺不熟悉,只能低头往前走。 他现在也是没得选了,后面的人肯定就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特工,前面那两个年轻人则未必。 李垣尽量地贴着两旁的铺子走,这样可以用路旁的摊子、行人替自己遮挡一下。 经过那两个年轻人的时候,李垣心情忐忑,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从腰间掏枪的准备。 两个年轻人都没有说话,但李垣敏锐地发现这两人身后都是别着家伙的。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他们确实是特工。 李垣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迈开大步往前走。 尽管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身体还是表现出了一些异常。 擦身而过的时候身子竟是晃了晃。 不过,他毕竟是经过专业特工训练的,佯装差点崴脚,低声用方言骂了一句:“这路怎么修的?” 地上的路确实有些不平,青石板路经过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了。 让李垣感到庆幸的是,刚才这一幕竟然没有引起那两个年轻人的注意,侧身悄悄地扫了一眼,发现他们的注意力可不在自己身上。 李垣更加地不再犹豫,看到前面一个巷道,想也不想,就快步走了进去。 进了巷子,李垣几乎小跑起来,待穿过巷子,快速招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 上了车,可他并没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 种种想象表明,这周围有不少的军事情报站特工,而且都是针对自己的。 直接离开临城呢? 还是继续去跟“石桥”接头? 继续接头的话,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可现在要走的话,自己的秘密任务就完不成了。 而且,“石桥”现在肯定已经在赶赴接头地点的路上了,甚至已经到了接头地点附近,他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周围都是陷阱,危险已经在逼近了。 经过短暂的思想交锋,李垣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冒险留下来去接头了。 现在临城军事情报站布满了天罗地网,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实在是顾不上“石桥”了。 撤! 李垣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去,落尘桥!”李垣打定主意之后对车夫说。 靠在后背上,李垣心中暗骂自己太不果断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工,不应该心存侥幸,只要有一丝暴露的可能,就要做最坏的打算! 而自己竟然一再犹豫不决,这可是犯了大忌。 落尘桥在城西,和去上海的方向是南辕北辙,李垣猜测临城军事情报站会将城东作为重点方向布防,直接向东而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只盼着赶紧到落尘桥,再在那里想办法离开临城,兜个大圈子安全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安全返回上海。 车夫撒开脚丫子狂奔,可李垣还是觉得太慢了,他一刻都不想在留在这里了。 “再快点,再快点,我给双倍价钱,不,三倍!”李垣催促道。 车夫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 拉车赚的就是辛苦钱,三倍的钱可不低了,但钞票再有吸引力,车夫也只有两条腿,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 “快点,我家里人生病了,得赶紧去送他去医院!”李垣不断催促车夫,却又不想让人怀疑。 这一路上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自己满怀信心地从上海来临城,最后什么事情也没办成,竟然要仓皇逃离,心中充满了不甘。 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分了,距离接头时间只有一小时二十分钟了,也不知道“石桥”有没有事,但愿一切安好。 李垣坐在车上胡思乱想,惶惶不安! 正想着呢,突然,黄包车夫身子后仰,吱啦,车子速度立即就降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 李垣直起身,抬眼一看,只见前面的街口围着一群人,还有几辆汽车也堵着,看样子是走不动了。 黄包车夫一叹气,说道:“肯定是又出事了,前方是个急弯儿,汽车常常没来由地蹿出来,上个月就撞伤了三个人。” 李垣脸色一沉,暗骂倒霉。 这时,被堵在后面的一辆小轿车里,司机使劲地摁着喇叭,汽车发出滴滴几声。 可催促也没有用,这里街道本就不宽,前面堵了,后面根本就过不去。 黄包车夫扭头道:“先生,要不咱们换条路?” 这是去落尘桥最近的路,绕路意味着他要多付出不少体力,三倍的车钱也是打了折扣,黄包车夫心里也不痛快。 李垣皱眉看看前面一动不动的人流,又见到几个警察也迅速地跑过去维持秩序,看情况一时半会儿路还通不了。 “好吧,绕道。得快,病人等不起!” “唉,知道了。您坐稳了!”黄包车夫听对方没有提加钱的茬儿,也不像之前那么卖力了。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赵旭天带着人和刘迎顺汇合了。 “人呢?” “队长,这家伙狡猾的很,在沧水街一带把我们给甩了!” “一群废物!”赵旭天咬着牙骂道。 这已经是李垣第二次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为了抓住李垣,就连胡德胜都亲自出动了,赵旭天压力很大。 可压力再大,他也知道骂骂就算了。 李垣不是一般的日本间谍,确实很狡猾,刘迎顺被人家甩了也在情理之中。 赵旭天叉着腰站在街上生着闷气,连李垣往哪里跑了都不知道,这次有点抓瞎。 就在这时,眼尖的刘迎顺忽然伸手一指:“队长,你看,那是行动组的人!” 顺着刘迎顺手指方向看去,赵旭天果然看到了李康和另一名行动队员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看两人的神态似乎是在跟踪什么人,难道第一行动队又发现新目标了? 李康和赵旭天走了个对面,两人很是默契地装作互相不认识,彼此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但不约而同地对对方的出现感到诧异。 李康知道情报组一直憋足了劲想做出点成绩来,联想到情报组之前抢功导致闫建波自杀的事…… 忽然,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铺平道路 方如今接到李康的报告之后,几乎未加思索便给王韦忠打了一个电话。 “师兄,我需要人手支援!” “出什么状况了?”王韦忠知道方如今在盯着油墨这条线,如果只是单纯的跟踪监视,第一行动队的人手够用,现在向自己求援,一定不只是跟踪监视那么简单了。 “刚才李康报告说他们看到了赵旭天带着人出现在了附近。” “好了,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在第二行动队队长智惠东的办公室里,智惠东刚刚从外面回来,扯开衬衣上的扣子,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上次搭上了方如今的便车,智惠东也是受益匪浅,虽然军衔和职务都没有动,但获得了一枚云麾勋章,档案履历上也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为他以后的晋升积累了资历。 如今,自己的老长官吴剑光荣升副站长,他的后台更强了。 不过,智惠东不敢表现出任何的骄纵,他是个聪明人,那些面子什么的都是虚头巴脑的,只有踏踏实实干出点实绩才能站得更稳。 这两天看着方如今带着第一行动队的人忙忙碌碌的,智惠东也没让手下的人闲着,将以前手头上那些线索重新起底,希望从中再挖出点更加有用的东西。 喝了几口茶水,将思路捋了捋,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起,他随手拿起电话,马上就一个挺身站立起来。 “副组长,您什么吩咐?”智惠东躬身问道。 这就是智惠东的聪明之处,即使他跟王韦忠原来同是行动队长,但人家现在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不能像之前那么随便了。 “老智,现在有个急事要你帮忙,哦,具体来说就是如今那边的人手不够了,需要跟你借点人。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王韦忠很是客气地开口问道。 “哎呀,这是如今又找到新的线索了,太好了!”智惠东心中一喜,之前跟着方如今可没少沾光,崛部隆一的案子几乎就是天上掉馅饼,“请副组长放心,我这里人手没有问题,第二行动队五分钟之内可以出动。” “嗯,你多挑一些身手好的兄弟,这次要抓捕的对象可能不止一个,行动时要小心,我这边如果忙完了也会带人过去,动作要快!”王韦忠命令道。 “是,我马上安排!” 王韦忠的一个电话顿时让智惠东热血沸腾。 不止一个目标? 虽然之前也抓过日本间谍,但挖出一个来都费劲,方如今这次竟然找到了不止一个,而且听王韦忠的口气,这“不止一个”绝对不是两个那么简单,而是更多。 这可是智惠东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挂上电话,智惠东立即打给了副队长王利。 王利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他马上就赶了过来。 “队长,什么事?” 智惠东一边系扣子,一边开口命令说:“有任务了。你马上通知咱们队里在家所有的兄弟,都带上家伙,这次可是大鱼,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 王利听了之后也是震惊不已,据他所知,二队的几条线索都断了,直到目前没有一条能接起来的。 别看智惠东在外面八面玲珑,但在第二行动队内部,那可是说一不二的性格,王利不敢多问,转身就要去传令。 “回来!” 王利急忙停住脚步:“队长,还有什么吩咐?” “让兄弟们不要在院子里集合了,有人问的话,就说去外面吃饭,我请客。记住,三三两两的走出去。” “明白!” 王利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保密,大院里集合太过明显了,情报组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有大行动。有了上次闫建波的事,不得不防。 智惠东率先出了大门,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按照王韦忠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方如今的声音。 智惠东道:“方队长,我是智惠东,这是用公共电话打的,你放心,情报组的那帮家伙听不到。” 方如今暗自点头,智惠东心思缜密,知道避开情报组的耳目。 “智队长,客气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请你亲自去锦森印刷厂找我的人,抓一个叫作侯亮的经理。另外,分出一队人马去八号仓库找到锦森印刷厂的库房。千万要注意隐蔽行踪,这个侯亮要抓活的。八号仓库里面的人肯定持有武器,让你的人小心些!” 方如今的话让智惠东又是心里一惊,听方如今的意思,除了这锦森印刷厂和八号仓库之外,还有其他的抓捕目标。 方如今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自己可不能落了人后。 “方队长,你放心,我和王副队长各盯一摊儿,一定不让日本间谍跑了。” 在和智惠东交待了任务之后,方如今便立即带着纪成林和几个手下出了新兴饭店。 半个小时前,负责监视穆家成行动的马宝报告,穆家成离开当铺前往红门局一带。 临城民间丝织业发达,明朝初期在临城专门设立织造局,负责织染绸缎,为皇室制作凤冠龙袍、纶巾缎靴。 因织造局大门为朱红色,俗称红门局,后来红门局前的那条路也就被人叫成了红门局。 此地毗邻金牛湖不远,十分繁华。 穆家成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并未带着伙计。 马宝看他鬼鬼祟祟,怀疑他是去接头的。 原本方如今还想等着看看穆家成是准备和谁接头,可赵旭天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自己的部署。 方如今猜测赵旭天并不知道穆家成的存在,但以赵旭天以往的所作所为,对自己这次行动绝对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为了避免重蹈闫建波那样覆辙,必须要当机立断。 马宝将穆家成的最新情况向方如今作了详细的汇报。 在十一点三十五分的时候,穆家成进了一家名叫天香楼的饭庄,那里生意很好,人满为患。 不过,穆家成的运气还不错,他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人结账走了,伙计很忙,连碗筷也没来得及收拾。穆家成对这个并不在意,反而是用目光扫了周围一遍。 天香楼价格不菲,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不过纵然如此,二楼的大堂内也有人敬酒献词,吟诗高歌,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不多时,伙计走了过来,嘴里说着见谅之类的话,开始收拾碗筷,穆家成随意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老酒,便自顾自地吃了下来。 老酒倒在杯子里,但一口没动。 他的眼睛不时瞟向楼梯口的地方,这里是从一楼上来的唯一通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对面的一座二层楼上,窗户紧闭,但是从窗户缝隙里还是能够看到对面天香楼的情况。 “队长,咱们有两个兄弟已经到一楼了,饭庄后面也有人盯着……” 方如今点点头,对马宝说:“你带人守在外围,饭庄里的事情这次交给老纪。” 马宝略一错愕。 方如今也不想让他心中有芥蒂,便道:“马宝,这一次的抓捕任务可是至关重要,是咱们继崛部隆一之后的又一件大案子,站长对此也是非常重视,如果今天能够将穆家成和他的同伙抓了,这次咱们就圆满了。这个功劳可不小……” 马宝顿时就听明白了,忙道:“队长,我明白。老纪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大头兵,不就是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功吗?这一次可是绝好的机会,这些我都懂!” 他的资历还不够,队长的意思是要成全老纪。这看起来有点像是从他嘴里夺食,但马宝很清楚,这一块大肥肉自己一口根本就吃不下去。 方如今很是欣慰,在马宝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别看马宝年纪小,但脑瓜子很好使,一点就透。 “好,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如果这次老纪的事情成了,你和李康也是有希望的。” 一旁的纪成林听了之后,顿时也是心头狂喜,虽然从军十来年了,但一直没有遇到过太好的机会。 但自从从部队调到临城站之后,他的晋升之路基本上就被堵死了,这已经成为他多年的一块心病。 当初跟他一起扛枪打仗在一起的那些兄弟们,这几年凭借军功晋升为少尉、中尉,甚至还有人当了上尉连长。再看看自己,一直都会原地踏步,直到现在还是个大头兵,晋升无望。 毕竟军事情报站不同于作战部队,军衔的晋升极为严格,没有立过大功,自己很难从士兵跨到军官的行列中。 方如今的安排,纪成林自然是心知肚明,这是在给自己铺路了。 从目前来看,穆家成绝对是日本间谍无疑了,甭管他的同伙来不来,已经有保底的一份功劳了。 当然,最好还是能够将两个日本间谍一网打尽。 茅站长自从来了临城站之后,站里风气为之一新,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从上次方如今破获崛部隆一案之后的奖赏就可见一斑。 有了方如今的关照,自己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跨过这道坎儿加入军官的行列应该不是问题。 真是太好了,自己之前还以为这辈子都是个大头兵了呢,没想到机会来了。必须全力以赴完成这一次任务,绝不能辜负了队长的期望。 纪成林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回答道:“队长,你放心,这一次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人抓住,绝不会给你丢脸!” 方如今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何至于此?不过是抓几个日本的间谍而已,还用你把命拼上?放心,还有我在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阻拦插手 方如今很快安排了任务,自从有了上次抓捕崛部隆一的经历,他对密捕这种事已经有点熟悉了。 这次的抓捕有两个重点需要关注,一个是防止提前被穆家成和他的同伙察觉,另一个则是防着赵旭天这个家伙过来搅局。 对于前者,方如今还是有信心的,直到目前为止, 穆家成没有任何的异常,除了老酒一口没喝之外,菜倒是吃的不少。 倒是后者,方如今有些担心。赵旭天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了,怕是比胡德胜还更加热衷于抢功,此人不得不防。 如果赵旭天插手,导致穆家成被惊动逃走,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 方如今让李康带着几个兄弟专门在街上留意赵旭天等人的动静, 一旦发现了赵旭天就想办法拖住他们,为这边接下来的抓捕创造机会。 方如今看了看天香楼周围的环境,这里到处都是妓院、茶楼、酒肆、娱乐、杂货铺,人流量很大,道路也是四通八达,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 抓捕穆家成,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可是这大白天的,又是在热闹的饭庄里,只要动手就难免惊动旁人。 正在思索之间,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五分。 在附近安静守候的纪成林等人,也都乔装改扮潜伏在周围,静等着方如今的命令。 这时,站在大街上一个杂货摊前的李康忽然抬手挠了挠脑袋。 负责观察的一个行动队员立即发现,并报告给方如今。 “队长,李康那里有情况。” 方如今的心头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康那里有情况,就说明赵旭天带着人来了。 他透过窗户缝向大街上看去, 很快就看到远处赵旭天带着两个手下缓步往这边走。 如果不熟悉赵旭天, 他肯定会以为这三个懒懒散散的家伙是逛街的。可只有了解赵旭天才会知道,临城站第一狗鼻子确实是名不虚传。 方如今不禁微微皱眉,赵旭天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些天听老纪和马宝说了很多关于情报组的事情,其中以赵旭天最多。 此人虽然擅长溜须拍马,但并不是无能之辈,在情报工作方面着实有一手。 上次因为闫建波的事,让胡德胜与副站长失之交臂,赵旭天便憋了一口气。而且,不久前听李康汇报,方如今猜测赵旭天他们也在找人,但好像是跟丢了。 由此推测,这次赵旭天出现在天香楼附近绝非偶然。 是他们的目标也出现在这附近? 还是奔着自己这边来的? 就在这时,又有行动队员急声道:“队长,快看,穆家成动了。” 方如今急忙朝对面的饭庄上看去,只见刚才还好端端坐着吃喝的穆家成已经离开了座位,转身下楼。 方如今心里一咯噔,目标被惊动了? 现在可以立即抓捕,成功率非常大, 但是与穆家成接头的人还没来,只抓穆家成一个人,有些遗憾。 当然,穆家成的离开,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天香楼不是接头地点。 想到这里,方如今急忙下楼,如果穆家成接下来继续去接头,直接跟着他,就可以找到他的同伙。 退一步讲,如果不是去接头也没有关系,现在穆家成已经处于他的手掌之中,也跑不了。 方如今下来了楼,对着楼下的纪成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慢慢地跟在穆家成的后面。 随后,方如今一转身便迎面向着赵旭天走去。 他担心李康奈何不了赵旭天,自己必须要出面了。 赵旭天也是聪明人,看到方如今向他走来,很是识趣地闪身到了旁边的一个果品铺子中等着。 他倒不是惧怕方如今,而是知道现在对方现在肯定正在执行任务,自己循着李康他们过来可不是为了破坏行动组的行动的。 只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不会干 “方老弟,这是又有生意了啊?”赵旭天笑眯眯地看着走进铺子的方如今。 方如今也是微微一笑,抱拳道:“赵老板最近生意兴隆,真是羡煞小弟了。今天你这是又要去哪里发财?” 赵旭天道:“发什么财?我是特意来找方老弟,请教这发财的门路的,不知方老弟能不能考虑跟我合作?” 方如今摇头:“小弟倒真是想合作,可今日不行。这桩生意是南京的,怕是咱们临城这边都做不了主,而且南京的大主顾也在亲自盯着呢,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要不然这样,下次咱们再合作,如何?” 赵旭天听到“南京的大主顾”六个字之后,脸色悠忽一变,从南京来的只有那个行动科副科长了。 难道这是南京本部行动科指派行动组侦办的案子? 心念至此,赵旭天不由地踌躇起来。 要真是南京盯着的案子,就不是他能够染指的了。 不待他细想一步,方如今拱手道:“赵老板,小弟那里还等着出货呢,实在耽搁不起。今天就先这样吧,改日再摆酒向赵老板赔罪。告辞!” 说罢,转身出了果品铺子。 留下站在原地的赵旭天一怔。 方才两人在铺子里的一番对话,在外人看起来、听起来就像是两个生意场上的伙伴见了面打招呼一样,实则是方如今暗示赵旭天不要乱插手,否则开罪了南京来的人,你吃罪不起。 守在门口的两个手下走进来,其中一人低声问道:“队长,他们走了,咱们还跟不跟?” 赵旭天心中犹豫,方如今的话有多少水分他无从判别,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事实真如方才对方所言,自己还真不能掺和。 特务处有行动纪律,该是谁的案子就是谁的案子,旁人是不能插手的。 上次闫建波的事情他为了尽快让胡德胜上位已经捞过界了,且产生了严重的后果,情报组遭到了茅站长的申斥,胡德胜更是与副站长一职失之交臂,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赵旭天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虽然站长并没有直接训斥他,但是人家很明白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也就是有胡组长护着,才能保得自己无虞。 说实话,若不是这次监视跟踪李垣被发现,继而发生了抓捕失败的事,赵旭天是不会再动歪脑筋的。 可事情偏偏就那么巧,自己的目标跟丢了,人家行动组却是要大干一场。凡事就怕比较,赵旭天心理不平衡了,甚至可以说是眼红了。 然而,方如今方才的话,却又让他顾虑重重。 这时,那手下又道:“队长,人都看不见了,您看,咱们……” 他看出来了,队长这是不想再追下去了。 赵旭天被他问得心中一阵烦闷,瞪了一眼,大步走出了果品铺子。 两个手下一看急忙跟上,他们心中狐疑,这方向不正是行动组的人们去的方向吗? 方如今快步追上了纪成林,和纪成林一起远远地坠在穆家成的身后。 方如今的眼力超强,即使是迎着十分刺眼的日光,也能将前方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穆家成的脚步很快,接连向西穿过两条街,来到了一片建筑区。 这里是一片住宅区,到处都是背阴小巷,又长又窄的弄堂星罗棋布,宛如迷宫一般。 一路上穆家成都十分的小心,连续做了四五个反跟踪动作。 等到了一个叫作竹竿巷的地方,回身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便一转身钻了进去,几乎快到了巷子的尽头,又是向左一转,来到了一扇斑驳的黑漆木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三长两短。 里面很快有人回了一声,黑漆木门打开,穆家成闪身进去,黑漆木门又被关上。 “怎么今天过来了,不是还没有到联络的时间嘛?”房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诧异地说道。 这个女子脸上涂着薄薄的一层脂粉,嘴唇涂着口红,虽然谈不上漂亮,但也不是很难看。个子不高,但身材丰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 看到穆家成满头大汗的样子,她拿了一块毛巾给他擦汗,又十分体贴地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八仙桌上。 穆家成连着两三口将凉白开喝完,抹抹嘴说道:“我今天又去接头了,但是对方仍然没有来。” 他话音刚落,那女人就是一声低低的惊呼,焦急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昨天就应该接头的吗?” 穆家成双眉紧锁:“没错,但是昨天对方没有来。今天亦是如此,我怀疑对方出事了!” 女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太危险了!刚才你不应该再去冒险接头的,若是对方被中国的情报部门抓了怎么办,那你今天岂不是自投罗网?” 穆家成呵呵一笑,女人说的没错,虽然有备用的接头方案,但是执行起来确实要冒风险的,万一接头对象被抓继而开口,自己很容易落入中国情报部门设置的陷阱之中。 他轻轻地拉着女人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拍着她柔嫩的小手说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大意,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掩护身份,也不认识我的相貌。” 那女人将头轻轻地靠在穆家成的肩上,幽幽道:“可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穆家成将女人环腰抱紧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发现对方超过约定时间快十分钟了,我就赶紧离开了。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猜测,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许是被抓了,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事情。所以,我赶紧过来找你,就是要你立即发报,将这一重要情况向总部汇报。” 女人听了之后,赶紧站起身来,恭敬道:“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人搭档 原来,代号“石桥”的穆家成原名秋田真宏。 他身边的女人叫作石田裕子,化名为温淑华潜入临城,代号“夏蝉”。 两人同为特高课潜伏在临城的日本间谍,同隶属于“轻舟”小组,秋田真宏是组长,而石田裕子则是他的报务员。 “轻舟”小组不负责情报工作,而是具体负责上海到临城之间的物资装备运输。 自从秋田真宏进入临城之后,就以天祥当铺的老板的身份潜伏了下来。当铺里面雇的都是中国伙计,秋田真宏从事情报工作时也从来都是掩人耳目,瞒着当铺里的伙计。 为了方便和总部联络,他特意申请了一部电台和一名报务员。 石田裕子一开始时候他的助手兼报务员,后来两人渐渐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三个月前,秋田真宏接受了一项秘密任务,通过秘密运输线将一批炸药运至临城交给接头人。 秋田真宏十分谨慎,采取少量多次的运输方式,将炸药密封包装好之后混进了锦森印刷厂的油墨原料之中,通过小火轮运到了临城。 一切都非常顺利,截止到昨天晚上,所有的炸药全部运抵临城的八号仓库内。 按照原定计划,将来就会有人跟他联系,取走这批炸药。 秋田真宏并不知道这批炸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他执掌“轻舟”小组以来,从来都是运输电台和少量的武器,像这么多的炸药还是头一次。 他有理由相信,特高课在临城正在酝酿一个大的计划,而自己是此项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待将来计划成功,自己的履历上又可以浓墨重彩地书写一笔了。 不过,昨天、今天接头对象的两次爽约,让他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上海特高课总部派人和自己接头的目的虽然不祥,但他猜测应该和八号仓库里存放的这批炸药有关系。 两次接头失败,秋田正宏虽然搞不清是什么原因,但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他必须要立即上报给总部,请总部介入调查,尽快弄清楚接头失败的原因。 得到命令的石田裕子不敢怠慢,她快速走进卧室,而秋田正宏则站在门口负责警卫。 只见石田裕子挪开衣柜,弯下腰掀开一块地板,然后又扭动了一个铜环,一个容一人进出的暗门龇牙而裂。随后,一条阴森斜长的地下通道展现在石田裕子的眼前。 她熟练地打开手电筒,走了下去,关紧暗室的门。 她走进地下室后,架起了电台。 两分钟之后,开始发送电文:“轻舟的呼唤……” “货物已经妥善安置完毕,但薛老板连续两次都未能赴约,请立即联系薛老板,查明原因。” 她用熟练的指法,快速的发送情报,发送完毕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地下室,而是静待新的指令。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四分钟。 五分钟。 在焦急地等到地八分钟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新的指令,抄收之后,她这才取下耳机,把电台重新放回一个被杂物覆盖的木箱里,拿起记录新指令的电报纸从地下室走了出来。 看到石田裕子出来,秋田真宏道:“有回复吗?” 石田裕子将抄手的电报递给他。 趁着石田裕子将衣柜恢复的空档,秋田真宏已经将电报的内容看完了。 总部已经知悉接头失败的事,并且准备立即开始调查此事。同时,希望秋田真宏也要注意临城的动态,一旦发现“薛老板”的踪迹,立即汇报。 秋田真宏擦燃了一根火柴,将电报纸点着,目光随着渐大起来的火苗闪烁不定。 “秋田君……”石田裕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秋田真宏将烧得只剩下一个边角的电报纸扔进了桌子下的铁桶中,直到纸张燃尽,这才将半杯茶水泼在上面。 “裕子,这段时间你要多加小心,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要外出,现在外面不是很太平。” 石田裕子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也是很有女人味儿,可秋田真宏不仅相貌丑陋且年纪大,按理说石田裕子是不会跟秋田真宏在一起的。 但两人长期潜伏,也是寂寞难耐,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每次秋田真宏来石田裕子这里,在做完正事之后,两人都要温存一番。 上次见面是五天前,如果这次不是有特殊情况,两人再次见面应该是在九天之后。 所以,秋田真宏和石田裕子对这次相会的机会十分珍惜。 秋田真宏一把将石田裕子抱在怀里,石田裕子立即嘤咛一声,声音不大,但听得秋田真宏骨软筋酥。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相互在对方身上抚摸着。 秋田真宏将石田裕子的旗袍解开,将手伸了进去…… 石田裕子也是意乱情迷,口中发出呢喃之声。 正在这时,秋田真宏的动作忽然一停,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口方向。 闭着眼睛的石田裕子反应要慢上半拍,待秋田真宏动作停了十几秒之后,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秋田君,怎么了……”声音依然妩媚。 秋田真宏将怀里的女人轻轻地推开,这让鬓发凌乱的石田裕子很是不解。 日本女人在男人面前地位低下,秋田真宏既是她的上级,又是她的男人。 即便石田裕子现在心中稍有不满,但表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秋田真宏深吸了一口气道:“裕子,恐怕咱们还要发一封电报!” “还要发?”石田裕子张大了嘴巴。 潜伏时,电台的使用频率自然是越低越好,这样才能保证电台和人员的安全。而秋田真宏竟然还要发一封电报,之前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是的,这个情况十分重要,有必要让总部调查一下。”秋田真宏神色郑重。 “哈依!” 石田裕子顺从地点头,稍微理了理鬓角的乱发,便再去挪大衣柜,这时从来没有帮过手的秋田真宏竟是走过来,跟她一起抬大衣柜。 不多时,密室的洞口再次出现了,石田裕子拿着手电筒走了下去。 可她刚刚将电台取出来,密室内昏黄的小灯泡就突然灭了,密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秋田真宏赶紧拉卧室里的灯绳,头顶上的电灯也没亮,“怎么回事?” 石田裕子倒是见怪不怪,苦着脸道:“又停电了。最近这一片区域在进行电路改造,时常会停电。” “原来是这样!”秋田真宏微微点头。 石田裕子居住的这片区域,人口密度很大,有的人家存在私接乱拉电线的现象,以至于电路时常短路发生故障。 “备用电池还能用吗?”秋田真宏有些担心。 上次石田裕子告诉他备用电池已经老化了,他也向上级申请了备用电池,电池随着锦森印刷厂这批油墨一起运了过来,只不过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给石田裕子拿过来。 石田裕子无奈地摇头:“上次发报完之后我就试过了,已经无法开机了!” 秋田真宏不由地皱眉,电力恢复的时间犹未可知,照着电力工人的工作效率,也许一天都不会来电。 看样子,第二封电报很可能发不成了,可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必须赶紧离开。 他眼珠转了转,道:“裕子,事情是这样的。锦森印刷厂的货船昨天夜里到达第一码头的时候,因为争抢码头装卸工人与一艘上海正新公司的货船发生了冲突,这件事有些蹊跷,请总部在上海那边核实一下正新公司货船以及郑耀庭的具体情况。” 之前,侯亮报告这件事的时候,秋田正宏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正新公司的郑耀庭行事实在是太过于高调了,完全就是那种欺行霸市行为。 如此,他就没有往临城军事情报站特工那方面去想。 但就在刚才,秋田真宏联想到两次未能成功的接头,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请总部核实一下。 没事最好,有事自己也能早做应对,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见秋田真宏确实有事,石田裕子乖巧地点点头。 秋田真宏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温言问道:“裕子,你最近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的事情?” 印刷厂那里不能出问题,石田裕子这里也需要保证安全,电台和密码本是整个“轻舟”小组的命根子,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石田裕子天天深居简出,赶紧摇摇头。 不过,很快她咬了几下嘴唇。 秋田真宏看她似有话说,便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石田裕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只是最近有一个叫作杨二东的泼皮经常有意无意地跟着我,对我不还好意。” “杨二东?”秋田真宏双眼微微眯起,目光中浮现出一抹杀机。 “这人是个光棍,整日里游手好闲。前些时日,我外出去采买粮食和生活用品,在回来的路上跟他走了个对面,我被他故意撞了一下,东西都掉在了地上,他就上前帮我捡……听说他还在打听我的住处……” 石田裕子倒是甩掉了他,但这人就像是苍蝇一样,总是在自己出现的几个铺子旁边转悠。 秋田真宏咬着牙,这个混蛋,竟然用这种低级的搭讪。 “这个人有没有什么背景?” “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混混而已,整日里靠着坑蒙拐骗过活,而且还十分好酒,一沾酒就醉!” 石田裕子虽然是个女人,但她同样也是个受过训练的日本间谍,在遭到了杨二东的骚扰之后,她立即暗中展开了调查,很快便将杨二东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秋田真宏凝眉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放心,他很快就不会再骚扰你了。” 石田裕子见他虽然脸上表情趋于平和,但已经对杨二东动了杀心,赶忙道:“秋田君,给他个教训就行了,如果杀了人,怕是会对咱们不利。” 八嘎,这个杨二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接二连三地打我女人的主意,竟然还想着打听地址。 秋田真宏心中愤怒,觉得石田裕子太过妇人之仁了,便嘴一撇,不以为意地道:“裕子,小小的惩戒未必能让他收手。哼,中国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不给点厉害看看,他们就永远以为别人是好欺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整理衣衫。 石田裕子见他真的要走了,心中十分不舍,语气幽怨地说道:“你就不能再陪陪我吗?” 她的隐藏身份是来临城投亲未果的孀居女人,外面接触的人很少,一天到晚待在屋子里,心中也是颇为苦闷。 秋田真宏点了点头,电报发不成了,他的心里还装着事,实在是再也没有继续亲热下去的兴致,他还要赶紧去叮嘱一下侯亮,存放在八号仓库里货绝对不能出错,苦心经营的交通线更加不能出错。 他深知间谍工作的危险性,如果那个郑耀庭真的有问题,自己在这里哪怕多停留一分钟,锦森印刷厂和侯亮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石田裕子紧咬着嘴唇,双目中亮晶晶的。 “裕子,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尽量不要外出,来电之后立即给总部发报!得到回复之后,通过一号联络方式通知我,我会尽快过来的。” 一号联络方式就是通过公用电话打给天祥当铺,说母亲得了重病,无法支付医药费,有一件祖传的玉佩要当,询问价钱。 秋田真宏交待了几句,石田裕子紧紧地抱住他,两人深情拥吻,依依惜别。 石田裕子将门打开,送秋田真宏到了院子中,又隔着门缝朝外看了看,嘎吱一声将门打开。 “我走了,保重!” 石田裕子微微点头示意,并站在台阶上向小巷里左右看看。 然而,就在秋田真宏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石田裕子竟是一把将他推了回去。 “快,回去,有人来了!”石田裕子的声音中透着惊恐和焦急。 秋田真宏闻言顿时心里一惊!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举抓获 “咣当”一声,门很快被石田裕子关上,从里面锁住。 “快,进屋!”石田裕子又推了秋田真宏一把。 秋田真宏心中一凛。 一定是跟自己接头的薛老板出了问题,牵连了自己,这是军事情报站的特工顺着薛老板盯上了自己,继而又找到了石田裕子。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没有因为两次接头失败而引起足够的警觉。 难怪自己在天香楼之中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原来是对方想放长线钓大鱼。 这下糟了,不仅仅是把石田裕子连累了,还危及到了电台和密码本的安全,必须采取紧急措施撤离,否则落到了军事情报站的特工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把枪给我,你去销毁密码本和电台,快!”秋田真宏低声喝道。 这次接头,他身上除了钱包和用于接头的半枚铜钱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更加没有带武器。 然而,下一刻石田裕子的回答却让他的心情从谷底迅速地升了上来。 “别太紧张,是刚才我说的那个杨二东。” “是他?” 秋田真宏长吁一口气,原来不是军事情报站的特工,都怪自己太过敏感了,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可即使是一个泼皮,自己也不能露面。 现在杨二东正想着法儿的骚扰石田裕子,自己若是被他看见了,或者和混蛋肯定会心生恨意,若是被泼皮盯上了,甚至是将自己的信息告诉别人,以后就不好下手了。 想到此处,秋田真宏赶紧问道:“你能应付的来吗?” 石田裕子用力地点头。 接下来,秋天真宏用鼓励的目光看了看她,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石田裕子对付一个泼皮应该没有问题。 看到秋田真宏将房门关上,石田裕子这才偷偷地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杨二东在一个小孩子的带领下到了门前。 那个小孩子石田裕子是认识的,正是竹竿巷中刘家的三小子,石田裕子曾经跟刘家大嫂有过几次接触。 脚步声很快在门口停了下来,石田裕子转身让开门缝,将后背贴到了门板上,竖起耳朵。 外面传出杨二东黏黏糊糊的声音。 “小三子,就是这个地方没错吧?要是告诉我错的地方,你就别想吃糖了。” “怎么会错呢?嘿嘿,这位大叔,她还去过我们家借针线呢,跟我娘很熟。哦,对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跟她是亲戚?” “嘿,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这个表妹寻亲到了临城的。那行,这些糖都给你啊。记住,出去不要乱说!” “知道啦!” 小三子轻快的脚步声远去。 石田裕子终于是明白了,原来杨二东是冒充自己的亲戚骗取了小三子的信任,这才找到了自己的住址,这个杨二东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躲在屋里的秋田真宏听不大清外面的声音,只是看着同样躲在大门后的石田裕子,只见石田裕子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是没什么大碍,她可以将事情解决。 秋田真宏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杨二东既然找上门来了,这样会不仅仅会给石田裕子带来极大的烦恼,也会 增加她暴露的风险。 看来自己必须要马上处置了这个杨二东了。 秋田真宏在屋里盘算着如何处置杨二东,而石田裕子也在脑海里迅速地思索着应付这个泼皮无赖的法子。 轻轻的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紧接着大门微微向里移动了一下,应该是有人扶着大门往里偷看。 随着门环被轻轻扣响,杨二东谄媚的声音传了进来,“温小姐,温小姐,我是杨二东啊,您在家吗?” 石田裕子不由地一阵恶心,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家伙就纠缠着自己,从他嘴里喷出来的酒气简直熏死人,还有那满口的大黄牙,以及色眯眯的眼神,简直令人作呕。 依着她的性子,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是潜伏的特工,家里还有电台和密码本,这让她遇到什么事都是谨小慎微,遇事能忍则忍,从不轻易地和别人起冲突。 可偏偏是这样,杨二东便觉得她好欺负,三番五次地过来搭讪,就像是一只绿头苍蝇一般总是嗡嗡地围着她转,让人无比的心烦。 说实话,要是杨二东没找上门来,自己也就忍了,可自己的住址暴露了,以后怕是麻烦不断。看来还是秋田说的对,这个人不能再留着了。 “啪啪啪……” 敲击门环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起来,“温小姐,我知道你就在家里,嘿嘿,你不愿意见我也没有关系,呵呵,我这会儿没什么事,就在你家门口等着,等着你出来……” 言罢,不再敲击门环,竟是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不多时,石田裕子便闻到了一股辛辣呛人的烟草味,这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比较廉价的香烟。 她不由地捂住了口鼻。 该死! “我把小锣当当敲,稀奇的事情真不少,大观山风光好,山清水秀白云飘。” “有位姑娘水蜜桃,她红白单春好相貌……” “个日子,水蜜桃,同梅子姑娘商量好,要到外头走一遭,心里都想把那对象找,东跑跑,西跑跑,从瓶窑走到六吊桥。” “碰到一个小伙子,就是杨家牌楼的杨官枣……” 竟然还唱上了小热昏! 石田裕子就这么听了将近三分钟,外面的杨二东这才唱完。 “温小姐,你在吗?温小姐啊,我是杨二东……” 石田裕子眉头紧蹙。 这时,大概是有邻居听到了杨二东的声音,有人喊道:“嚷嚷什么,大晌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哪知道杨二东根本不买账,吼道:“我唱我的,你睡你的,干你什么事?” “你……你简直就是无赖!”邻居见他是个混不吝,也哑火了。 杨二东哈哈大笑。 石田裕子心中愈发地焦急,杨二东跟狗皮膏药一般赖在门口不走,秋田就无法离开。她知道秋田还有要事要处理,时间耽搁不得。 她想着再等十来分钟,要是杨二东还不走,就硬着头皮出去将其引开。 就在这时,巷子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喊道:“二东,原来在这儿呢啊,五爷正满世界找你呢!” “哪儿呢?”杨二 东的声音中透着惊恐,“哎呦,兄弟求你了,可千万别跟五爷说见过我,不然这条小命就没了。我这就去想法子筹钱,筹钱……” 那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借的可是羊羔息,拿什么钱还给五爷?” 那人的声音很大,连屋子里的秋田真宏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羊羔息,即借一还二。如年初借一百元,年末还两百元。 “我……那啥,我现在就去给五爷筹钱去,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千万别说见过我,拜托啊!” 随后,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大门后的石田裕子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又躲在门后偷听片刻,确认没有了声音,这才轻轻地扒着门缝往外看。 没人。 打开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竹竿巷中空无一人,令人讨厌的杨二东早就没了踪影,地上只留下一枚烟头。 石田裕子回身对屋子里的秋田真宏招招手,秋田真宏快步走进院子里。 “人已经走了,你小心点。”石田裕子低声道。 “好,你也小心。我会尽快处置掉这个男人。”秋田真宏说道。 杨二东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个人是不能再留着了。只要手脚干净,一个欠了债还不起的无赖泼皮因为意外死了,应该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怀疑。 秋田真宏目光从石田裕子脸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大门。 竹竿巷中异常的安静,此时还不到两点钟,天气炎热,人们都在午睡,秋田真宏沿着小巷子快步而行,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就解决了这个讨厌的杨二东。 让侯亮动手制服杨二东,将其灌醉灌醉了,再寻个无人的所在直接沉河,造成喝醉坠河淹死的假象,来个一了百了。 正寻思着,来到了竹竿巷巷口。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左侧的一扇门忽然没有来由地开了,同时两道身影向他扑来,秋田真宏的双手在第一个时间内被挟制住了,脚弯部也被重重一击,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只是一瞬之间,秋田真宏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没有时间想自己为什么暴露了,他毫不犹豫地一低头,企图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衣领。 然而对方的速度更快,一阵强劲的掌风向秋田真宏的头颈处袭到,啪的一声,秋田真宏的颈部旋即遭到了重击,巨大的掌力让他颈部一阵剧痛,耳中嗡的一声猛响,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短短的一瞬间,秋田真宏就被以纪成林为首的几名行动队员牢牢的控制住,为了以防万一,纪成林亲自出手,刚才就是他一掌将秋田真宏打晕,制止了秋田真宏的自绝。 方如今从巷子口走了过来,来到了秋田真宏的面前,用手托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这才舒了一口气,说道:“将人交给马宝带回站里,再将刚才那人带过来,动作要轻!” 听到方如今的命令,一名行动队员们将秋田真宏的衣领扯了下来,同时反手铐住,并用布团塞住他的嘴巴,把人带拖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行动队员将吓得跟小鸡仔一样的一个人提溜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收获颇丰 杨二东的嘴巴里也被布团堵着,蹲在墙根下瑟瑟发抖。 刚才听到五爷让他还钱,他是撒开脚丫子就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本地的地头蛇五爷,年初欠了五爷的三十块钱,一直没有还上。这几天五爷派人四处找他,杨二东只好东躲xz。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四下寻找那位温小姐的住处。他已经观察了好几次了,温小姐从来都是一个人出门,便猜测她没有男人,比较容易下手。 杨二东的计划是先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即使到时候霸王硬上弓,他也是毫无顾忌。 一个妇道人家,肯定在乎自己的名声,到时候还能张扬不成? 今儿终于打听到了温小姐的住址,这让他欣喜若狂,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五爷的人找了过来。 不过,让杨二东感到诧异的是,眼前这几个人眼生,以往没看到五爷身边有这么几号人物啊。 方如今弯下腰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杨二东,低声道:“你叫杨二东?” 其实刚才杨二东在石田裕子门前嚷嚷的时候声音不小,他早就听到了。 “一会儿按我说的做,五爷的钱就不用还了!” “唔唔……?”杨二东没明白。 “一会儿要是坏了我的事,今天我就你沉了江!接下来,你要这么做……” 秋田真宏走后,石田裕子也是心绪难平,她相信秋田真宏很快就能处置了杨二东,可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人骚扰自己的呢,总不能有一个杀一个吧,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自己和秋田真宏有了那层关系,何不向上级请示,将他们二人调到一起工作呢?这样自己就不用担心再被泼皮无赖骚扰了,和秋田还能相互照应。 屋子里又闷又热,而且刚才秋田真宏来的时候也是弄得自己浑身燥热,出了不少的汗,石田裕子便想着赶紧洗个澡。 凉水澡虽然痛快,但她的身体经受不了,于是石田裕子便去烧水。 就在这时,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当当当……” “温……温小姐,温小姐,你在不在家……” 石田裕子眉头紧蹙,又是杨二东这个无赖,他怎么又回来了? “当当当……” “温小姐,温小姐……我知道你在里面……” 石田裕子从屋里悄悄地向外看去,大门是插着的,但门缝方向有人影晃动,对方好像还在扒着门缝往里看。 混蛋! 那个叫作五爷的家伙也是个无能的蠢货,怎么还没有找到杨二东这个混蛋。 石田裕子希望杨二东最好死在五爷的手里,省得秋田动手了。 她实在是被杨二东搞得是烦不胜烦。 “我知道你在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小姐,跟小姐说说心里话……” 还想见见我,说说心里话? 石田裕子听着就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的恶心。 她不打算出声,如果这个家伙一直见不到自己,多半闹一会儿就会走了。 可是,下一刻让石田裕子没有想到的是,杨二东竟然开始撞起门来。 “咣当,咣当……” 门框上的灰尘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温小姐……” 石田裕子再也待不住了,那扇门可不怎么结实,用不了多久就会撞开,届时杨二东闯进来该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迈步来到了门前。 “杨先生,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门外的杨二东乍一听到石田裕子的声音,惊喜道:“温小姐,温小姐,太好了,你终于肯出来了……给我开门,开门啊……” 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带着哭腔。 石田裕子纳闷,这是喜极而泣? 不过,她可不打算给这个泼皮面子,继续冷声道:“我刚才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请你马上不要在我家大门前闹了,不然我真的报警了!” 报警是不可能的! 杨二东不怕麻烦,她还怕麻烦呢! 她一个外地人,警察说不定不帮着她,还会讹她呢! 当然,仅仅是讹自己也就罢了,她最担心的是警察进了家里一通乱翻,导致电台暴露。 看来还得先稳住杨二东。 她清清嗓子,耐着性子道:“杨先生,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丈夫才去世不久,我还得给他守孝,短期内实在是无暇顾及自己的事情,还请见谅。我一个女人在家里,你进来了也多有不变,若是想见我明天你就去王阿嫂的鲜鱼铺子等着我吧。” 第一次遇见杨二东,就是在王阿嫂的鲜鱼铺子外,但石田裕子可不是真的想和杨二东再见面。 她了解秋田真宏,他是绝对不会让杨二东看到明天的太阳的。 门外的杨二东暗暗叫苦。 明天见?那时我就被人沉江了,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我了! “咣当,咣当……”他继续用肩膀撞击大门。 “杨先生,请你……” 话音未落,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杨二东的身体随着门板拍到了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两个男人跨过门槛直接纵身跳进了院子中。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了,石田裕子根本就没有想到杨二东的身后还有人,她转身就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劲风扑面袭来,却是纪成林空中飞脚踢出。 石田裕子急忙侧身躲避,可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一脚还是踢到了她的后背上。 “啊”的惨叫一声,石田裕子整个人向前飞出,喀喇喇声响,直将院中摆放的竹椅撞毁。 石田裕子顿觉后背一阵剧痛,方才对方这一脚力道极大,五脏六腑犹如倒转一般。 不待石田裕子从地上爬起来,纪成林又是飞身而至,一支有力的臂膀从后方缠了过来,将她的头颅高高勒起,巨大的力量几乎让她的呼吸瞬间窒息。 接着,石田裕子的脖子蓦地挨了一记掌刀,人也是昏死过去。 早有两名行动队员过来将石田裕子的旗袍衣领一把撕开,又铐上了她的双手,堵住嘴巴。 后面的事情,石田裕子当然就不知道了。 纪成林带着行动的队员冲进了屋子里,发现除了这个女人之外,并无其他人。 方如今也迈步走进了院子之中,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女人,心中不禁感慨。 当真是失之桑榆,得之东隅! 不多时,纪成林拎着一个小皮箱走了过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打开,高兴地说道:“队长,电台找到了!” “打开看看!”方如今也是心中激动。 无论是闫建波,还是崛部隆一,都没有给他找到电台的机会,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顺着穆家成起获了一部电台。 纪成林把小皮箱摊在地上,解开皮扣,打开箱盖之后,里面赫然是一部小巧的电台。 “密码本呢?” “还在找着呢!” 一般来说,电台和密码本不会分开,找到了电台,离密码本也就不远了。其实,对于侦破间谍案来说,起获一部电台倒是其次,最关键、最重要的还得是拿到密码本。 对于一名间谍而言,获取情报只是一个开始,最终还要看能不能将情报安全迅速地传递出去。 使用邮政系统,信件会被敌人截获和拆看。 派地下交通员直接传递,路上时间太长,影响情报的时效性。 使用有线电话联系,有被监听和录音的危险。 使用商业电报联系,那等于告诉电报公司你是间谍。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用秘密无线收发报机联系。 但是,用无线收发报机联系,你和同事能收到无线信号,敌人也能收到,所以必须用密码来让敌人即使截获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如今说道:“有发报机,就应该有密码本!继续搜!” 如果找到密码本,就等于掌握了先机,在一个有效的时间差内,特高课发出的电文,都可以轻松破译! 纪成林将装电台的小皮箱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检查的很仔细,特别是皮箱内的夹层,也都被用刀片一点点的割开。 不过,并没有发现。 方如今走近屋子里,里面收拾的非常干净,大衣柜已经被挪开了,露出地面上黑漆漆的大洞,密室内的东西都被清理了出来,行动队员们正在一点一点地进行检查。 方如今的目光扫视四周,有时候出于安全上的考虑,电台和密码本也是可以分开存放的,但距离应该不会太远。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眼前的这姓温的女人就是穆家成的报务员,这里既然有电台,肯定也会有密码本。 果不其然,一个行动队员在挖空的床腿里发现了一本用防水油布裹着的蓝皮小册子。 方如今展开小册子一看,果然不出意外,正是心心念念的密码本。 “兄弟们,这次咱们可是大功告成了!”方如今忍不住轻轻挥动手里的密码本,兴奋地说。 至此,这次抓捕穆念成的行动才能算是以成功而告终。 两个日本间谍活口,一部电台,一本密码本,可谓是收获颇丰,这些人和物证带回站里去,绝对能让师兄满意,也能让吴剑光面上有光。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次大收获。 油墨案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基本侦破了,剩下的就要看智慧东那边的抓捕情况了。 方如今立即将赶回站里,马上开始对穆家成和这个姓温的女人展开审讯工作,事关重大,他要亲自撬开他们二人的嘴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硬分子 孙大彪即使不看吴剑光的面子,也得看站长的面子,何况他对方如今这个年轻人的感觉还不错。 为此,孙大彪给第一行动队专门拨出了两间刑讯室,其中一间便是上次审讯崛部隆一的那间,那里布置的刑具齐全。 这次听说方如今又带了两个日本间谍回来,刑讯组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可是, 方如今自从进了刑讯室之后,便命行动队员在门口站岗,任何人不得接近。 孙大彪得到消息之后,也到刑讯室这边看了看,不过见到这种情景,也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 呵斥一番手下人便晃着膀子离开了。 滚烫的辣椒水冒着浓烟, 熬得噼里啪啦作响;火炉里熊熊烈火四起,被烧得通红烙铁泛着火光;高大的老虎凳子如同青面獠牙的怪兽,一片血迹……刑讯室里显得阴森恐怖,一片杀气。 穆家成被凉水泼醒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粗大的木桩之上,脖子被一根皮带死死地勒在木桩之上,呼吸都难以舒畅,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勉强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 这次审讯,王韦忠并没有参加,他对自己这个小师弟的能力还是比较认可的。 方如今挥了挥手,行动队员上前将穆家成嘴里的布团取出,穆家成被堵的喘不上气来,嘴里的布团一去,混着血腥味的新鲜的空气涌入,忍不住大口的呼吸着。 这是方如今第一次主持审讯,相比审讯崛部隆一时的略显拘谨,此时的他还是非常镇定的。 凡夫转境不转心, 圣人转心不转境。 方如今很清楚自己必须适应这样的环境,否则他就会被这个社会所淘汰。 看着穆家成的这张脸, 他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个家伙看上去相貌丑陋,甚至还有些猥琐,但没想到的是,此人在遇到抓捕时,一见再无逃脱之可能,竟是没有半点犹豫,便要决然赴死,可见其心性之坚韧,行事之果决,绝对是个硬茬。 看来,今天的审讯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四目相对,方如今淡淡地说:“穆老板,没想到会到我们这里来做客吧?” 穆家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内心却是惊惧震撼不已。 自己刚从石田裕子的住所出来就被捕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 石田裕子也暴露被捕了, 甚至密码本落入了临城站的手中。 简直是糟糕至极。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导致了自己和石田裕子的暴露? 方如今早料到他是这个态度,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自己原本就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轻松拿下穆家成。 刑讯室是什么地方,就是一块铁都能熬化了,穆家成也是血肉之躯,不信他能熬过这些酷刑。 开口只是个时间问题。 方如今扭头对一旁的纪成林道:“这人交给你了,留着他的口和手,我还需要他的口供!” 纪成林点点头,人是他抓的,继续交给他来审,也是队长在照顾自己。 下一刻,纪成林上前用破布堵住了穆家成的嘴,防止他咬舌自尽。 “我劝你还是早点开口,免得受皮肉之苦。”纪成林的话更像是在走形式。 一边说着,他从炉子里,抽出烙铁,头一下就凶狠地按在穆家成的前胸。 穆家成的前襟直接被烫了一个口子,烙铁头接触皮肤的一刹那,一阵青烟冒起来,发出嗤嗤嗤的声音,跟着传来一阵浓浓的肉焦的味道。 穆家成确实已经咬紧牙齿,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是巨大的痛楚还是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双手握拳,青筋暴露,双眼怒睁,额头上也痛得出现了汗珠。可是他的嘴被死死地堵着,只能一边扭动挣扎着发出呜呜声。当纪成林将烙铁拿开的时候,一个焦黑的三角形烙印,出现在他的前胸上,触目惊心。 对付这样的顽固分子,不需要任何的过度手段,上来就是重刑。 纪成林没有停手,两个烧红的烙铁轮换着摁在穆家成的身上,很快便将他烫得体无完肤。 穆家成就像是一只架在火上炙烤、毫无反抗之力的狗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要昏厥过去,随即又一次次的被凉水泼醒,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以至后来,他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当烙铁烙在身上时,只是身躯条件反射一般的打了个颤,身上很难寻一个完整的皮肉。 可即便如此,方如今还是没有开口喊停,纪成林就得继续。 很快,穆家成再一次晕厥了过去。 方如今吩咐:“取冷盐水来。” 一名行动队员将盆冰凉刺骨的冷盐水浇在穆家成的身上,水中的盐分刺激得身体神经剧烈的收缩,一阵剧烈的痛楚将穆家成从昏厥中惊醒了过来。 此时的穆家成几乎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已经没有了。 纪成林伸手将穆家成嘴里的布团取出,方如今走到他的面前,冷声道:“穆家成,你身上怕是没有一块好肉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值得吗?” 穆家成呼吸微弱,咬紧牙关,强忍着浑身剧烈难当的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勉强睁眼看着方如今,气喘道:“……你……休想!” 他对于帝国的忠诚和信仰又岂是这些愚蠢的中国人能懂的? “嘴真硬。”方如今脸上依然挂着淡淡地笑容。 他以为,刚才的重刑已经要撕开穆家成的心理防线,可是没想到,这道防线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固不少。 纪成林也是看着方如今,像是这么死硬的日本间谍见得还真不多。 “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暴露吗?” 穆家成眼睛陡然睁大,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是啊,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暴露的呢? 他在脑海里想出了好几个答案。 一是石田裕子出卖了自己,不过这好像不大可能,否则中国特工直接埋伏在石田裕子的家里就把自己抓了。 二是侯亮,这好像也不大可能,侯亮一直跟着自己,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而且,侯亮也没有任何叛变的迹象啊。 三就是和自己接头的那个薛老板了。 穆家成越想越是觉得薛老板最有可能。 一定是他! 为什么他两次都没有跟自己接头? 是早就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里,开口了,供出了跟自己接头的时间和地点。 跟自己有关系的人当中,只有薛老板最有可能出卖自己了。也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该死的家伙! 想到此处,穆家成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看来中国特工还不知道自己跟侯亮以及锦森印刷厂的关系,也不知道八号仓库的事。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条秘密运输线实在是太重要了,是花了大价钱和大把的时间精力打通的,经营实属不易。 若秘密运输线没有暴露,即使自己死了,特高课再派人过来接手,稍稍经过磨合,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运行。 想到这里,穆家成不再犹豫,暗暗鼓气运劲。 突然,他张开嘴,就要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只要对方拿不到自己的口供,苦心经营的秘密运输线就有可能保留下来了。 可是方如今的手更快,就在穆家成张嘴之时,一只大手卡在他的下颌骨上,穆家成只觉得脸颊酸痛难当,牙齿几乎都要被捏掉了,上下颌再次被粗暴的撑开。 “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 方如今骂了一句,接着命令道:“老纪,接着用刑!” 又一轮的严刑拷打开始了,虚弱的穆家成很快就挺不住了,再次昏厥了过去。 纪成林见他一直不开口,也是满腔怒气,便将他用冷盐水再浇醒,接着刑讯。 此时的穆家成已经奄奄一息了,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死。 方如今叫来军医,军医说犯人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必须马上治疗,否则他很可能因为伤口感染而死亡。 方如今点点头,让军医给穆家成治伤。 纪成林走过来,低声道:“队长,这小日本挺硬,咱们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 方如今也有些为难,事实证明直接上重刑的策略没错。 像穆家成这样的死硬分子,小打小闹的更加不会开口。 可穆家成在这么严酷的刑讯之下,还是硬咬着牙关抵死不招,确实有些出乎预料。 这时,马宝从外面走了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方如今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军医才将穆家成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临走前,军医对方如今说道:“方队长,人犯的身体状态很差,今天不能再刑讯了,否则他会死的。我就在值班室,有事随时叫我!” “好,我知道了,多谢刘军医了。” 方如今这段时间没少来牢房和刑讯室,一来二去的,也认识了几个军医。眼前的这个叫刘启芳,看上去还比较憨厚,算是军医当中水平比较高的,人也比较随和。 刘启芳点点头,背着腰箱走出了刑讯室,他只有建议权,决定权掌握在方如今的手里。至于人犯能不能活,还要看方如今的意思。 纪成林有些泄气,原本一鼓作气拿下穆家成呢,可没成想对方骨头这么硬,硬是挺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字没说。 正寻思着要不要再试试止血钳,纪成林走了过来,“队长,要不咱们先审审那个女的?” “也好!”方如今摸摸鼻子,穆家成这边是没法继续审了,让他休息一个晚上,也许明天可以继续,现在倒是可以去审审温淑华。 方如今来到了穆家成面前,冷声道:“穆家成,不要以为你不愿意说,我们就问不出来。你的那些事情,可不知你自己一个人知道。” 穆家成虚弱地睁开眼睛,知道对方要对石田裕子开始审讯了,密码本和石田裕子是他最为担心的,他嘴角抽了抽:“懦夫……你这个懦夫……你们中国人都是懦夫……” 说罢竟是张狂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么一笑,却是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这让他笑起来时的表情也是格外的阴森恐怖。 方如今被他这副嚣张的样子彻底地激怒了,猛地从身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插在穆家成大腿的伤口上,鲜血很快便将刚刚包扎好的绷带染红了…… 第一百三十章 斗智斗勇 穆家成腿上本就被烙铁烙得皮开肉绽,又被方如今在伤口上扎了一刀,钻心的痛楚顷刻间让他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痉挛。 方如今却是不为所动,他并未拔出匕首,反而是手指轻轻地在匕首的握把上弹了弹。 这种滋味可不好受,穆家成紧咬着牙关,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纪成林有些担心地说:“队长,这么下去可别把他弄死!” 方如今淡淡一笑:“不会,他现在肯定不想死。” 纪成林不解,都折腾成这样了,可不是他不想死就不死的问题。 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的穆家成听到方如今的话,心头一颤,他怎么知道我不想死。 “老纪,之前咱们看到他果断决绝、悍不畏死,那是他被捕之后的自然反应,可是现在他应该是清醒了,他知道即使他不说,那个女人也会说。无论谁先说都是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说的对不对,穆老板?” 说罢,凌厉的目光落在了穆家成苍白如纸的脸上。 肉体上的折磨和痛苦虽然已经超出了穆家成的极限,但是他依旧能够凭借强大的意志死撑了过来。 可刚刚方如今的分析,犹如在他灵魂深处给予了重重的一击。 没错,现在穆家成最多担心的就是石田裕子会开口。 由于他和石田裕子特殊的关系,以至于在“轻舟”小组很多事情上,他都没有瞒着石田裕子。特别是,石田裕子是知道锦森印刷厂和侯亮的情况的,一旦石田裕子开口,对于自己苦心建立经营的秘密运输线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对方的目光冰冷,穆家成彻底沉默,他忽然有一种无力感,觉得好像什么都被方如今看穿一样。 在穆家成惊恐和错愕之间,方如今将带血的匕首拔出,匕首一下子贴着穆家成的脸皮慢慢地滑动:“穆老板,我这把刀看着虽然不是特别锋利,但是切菜割肉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他冷笑着,将匕首顺着穆家成的脸、脖子、前胸……向下滑去,直至停在穆家成的裤腰上。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有一种痛楚叫做生不如死……” 方如今猛地一挑匕首,穆家成的腰带瞬间断裂了,裤子一下子落下来……穆家成惊呆了。 穆家成双眼露出惊恐之色:“你……你要干什么……?要杀就杀……” 方如今冷笑着:“不干什么!我们中国皇宫里有一种特殊的职业,叫作宦官,也就是太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穆家成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嘶哑着:“你……你不是人……不是……” 方如今不理睬他,继续冷笑:“我是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会成为什么!” 穆家成有气无力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方如今冷笑着,手中的匕首往下动了动:“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不是还担心那个女人会开口吗?”手腕一翻,猛地挑开穆家成的裤衩。 “啊……不……不要……”穆家成心都在颤抖。 穆家成可以死,但是他不能失去男人的尊严,成为一个残缺不全 的人,否则即便到了另一个世界,灵魂也是不完整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穆老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做出一个聪明的选择。”方如今收起匕首,得意地冷笑。 “我可以交待,但在这之前,我想见见她!” 纪成林听了之后一阵激动,这块硬骨头总算是啃下来了,看向方如今,等着他拿主意。 方如今却是眼神一寒,一个阶下囚,还提上要求了? 要满足他很简单,只需要把尚未审讯的温淑华带过来。 可是,总觉得穆家成和温淑华没那么简单,如果两人串供怎么办? 一般人也许做不到,但这两人都是经过训练的特工,只需要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传递情报,让两人近距离见面是有很大的风险的,方如今不能冒这个险。 见方如今不回答,穆家成赶紧道:“我保证,只要能见到她,我肯定说!” 方如今摇摇头:“暂时先不劳你大驾了,我亲自去问问她!” “你……”穆家成气急败坏,对方竟然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穆家成,你可以选择不说!大不了我继续给你用刑。告诉你,我们这里最新上了一套审讯设备,叫作电椅,你之前可能听说过,但估计没有体验过。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成为第一个体验电椅的人!” 这话倒是没有骗穆家成,前几天孙大彪就告诉他刑讯室里来了新家伙,正在安装,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去看。 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穆家成上电椅的,电椅的审讯强度太大,因为嫌疑人的体质不同,对电流的承受力也不一样,审讯的强度无法精准控制,万一不小心推高了档位,电流太大,直接把人电死或者电成白痴,那这条线索就断了,重要的人证就没了。 穆家成的作用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现在还不能死。 方如今已经摸准了穆家成的脉了,温淑华就是穆家成的软肋,只要自己把温淑华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就不拍穆家成不招。 安排专人24小时看守穆家成之后,方如今便和纪成林走出了刑讯室。 门外,智惠东已经等着了。 事实上,智惠东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了,但是里面正在审讯,他也不便进去。毕竟,王韦忠给他的任务是抓人,而不是审讯。 “如今,人都抓回来了,你看……”智惠东赶紧扔掉烟头。 对侯亮的抓捕十分顺利,对于智惠东这种老手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难度,他们冒充谈生意的商人进入了锦森印刷厂,正在午睡的侯亮毫无防备,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行动队员将试图挣扎的侯亮等人反手铐住,堵住嘴巴,带出门外,一把推入轿车。同时,又抓了四个跟侯亮走得比较近的工人。智惠东也弄不清他们是不是跟侯亮一样是日本间谍,所以一并带回来让方如今审讯。 同时,又留下一部分人立刻搜查印刷厂,寻找有可疑的物品,然后立即查封。 只是,第二行动队副队长王利的那一路人马出了一点小问题,他们在进入八号 仓库时虽然已经够小心了,但还是被看守给察觉到了,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火,当场打死两名看守,一名行动队员也是受了重伤,好在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最后,抓获了两名人犯,起获了一批炸药和枪支弹药。 方如今听了之后也是非常高兴,智惠东办事还是相当牢靠的,他手下的那些行动队员战斗力也够强悍。 “智队长,辛苦了,兄弟十分感谢!那些受伤的兄弟们的医药费,由我们队来出。” “方老弟,你这就是寒碜老哥我了。”智惠东连连摆手,方如今送给他的可以一件天大的功劳,与之相比,一点点医药费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这时候,王利也走了过来,方如今见他灰头土脸的,想必抓捕时战斗还是比较激烈的,便赶紧向王利道了谢。 之前和王利接触的机会不多,王利个子只有一米六五不到,身材瘦小,脸上长了不少麻子,可眼中透着一股精明。 虽然都是副队长,且王利的资格比较老,但王利不敢有丝毫的托大。他心里很清楚,连智惠东这个吴副站长的心腹对方如今也是客客气气的,自己可不能倚老卖老。 对于王利的态度,方如今也是很满意。 审讯的事就用找不着第二行动队了,智惠东和王利告辞回去休息。 方如今跟纪成林来到了温淑华所在的刑讯室。 此时的温淑华坐在审讯桌前,仍然是惊魂未定,她虽然经过特工训练,但主要的任务只是收发报,与穆家成这样的资深特工还不同。 看到方如今走了进来,温淑华紧张地望向他。 审讯室里只有一盏白炽灯吊在空中,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昏暗晦涩让人感到阴森森的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由于这间刑讯室是完全封闭的,里面甚至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她这段时间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也不知道穆家成有没有被捕。 见到方如今要展开审讯,马宝将她口中的布团取了出来。 审讯桌后,方如今坐定,手指捻着钢笔,还不时在审讯桌上敲击着,凌厉的目光不时看向温淑华。 温淑华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对方好像一下子将她整个人看透一般! 温淑华张了张嘴,自从被捕之后还没有喝过一口水,嗓子里早就冒烟了,嘴唇也干瘪了。 方如今一挥手,一旁的马宝给温淑华递了一杯水。 “喝吧!”方如今说。 温淑华微微错愕之后,还是将水杯端起来,她的双手都戴了手铐,只能是两只手一起动作。 “咕咚,咕咚……” 方如今看着她喝完,这才开口问道:“温小姐,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种地方?” 温淑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强自镇定地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电台和密码本都起获了,还想装作一无所知? 方如今也不急,缓缓道:“温小姐,明人就不说暗话了,这里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审讯室,鄙人姓方,顺便说一句,穆家成穆老板也在隔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暗中酝酿 穆家成的被捕,虽然早就在温淑华的预料之中,不过经过方如今之口说出,她还是惊得一怔。 温淑华一听他还称呼松田真宏为穆老板,便知道松田真宏还没有招供,否则早就叫他真名了。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正是穆家成这次来,将这帮临城军事情报站的特工引了过来。看来,穆家成早就暴露了,自己是被他牵连了。 之前自己还说穆家成用备案方案接头太冒险了,竟是被自己言中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定是薛老板无疑了。 人被关进了刑讯室,电台和密码本也落入了人家的手中,自己的潜伏彻底地宣告失败,等待自己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酷刑。想到自己的接下来要面对的,以及最终的下场,温淑华心里不由地一颤。 “温小姐,看到身后这些刑具了吧?每一件都可以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你这么漂亮,肯定不会想要这样的结果吧?” 虽然对面是个女人,但她更是自己的敌人,是这个国家的敌人,方如今可不会怜香惜玉,如果温淑华不配合的话,他不介意让温淑华尝尝这些刑具的滋味儿。 在自己的刑讯逼供之下,穆家成已经几近崩溃了,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只不过,能不用刑还是不要用刑,这个女人是个报务员,留着她也许会对自己有用。 自从抓了刘文博之后,方如今就有一个想法,日本特高课能够策反中国人,难道他就不能策反日本人为自己所用? 当然,理论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具体实践还要看有没有这个机缘。 温淑华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穆家成一定被用刑了,凭自己对穆家成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地屈服的。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估计是拿穆家成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找自己,企图从自己身上找到突破口。 温淑华的表现禁让方如今眉头一皱,心中不禁冷笑,这些日本间谍有一个算一个,嘴都硬的很,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也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直接开口问道:“温小姐,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开门见山,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我可以给你求个情!” 温淑华只是倔强地看着方如今没有说话。 方如今接着问道:“你们这个小组,除了你和穆老板之外,还有谁?” “我不知道!” 见温淑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方如今感觉她一定是知道其他成员的。 “你再好好想想。” “我真的不知道。” 温淑华的回答不出方如今所料,果然还是要用些手段的。 他冷冷地一笑,将手中的钢笔扔在桌子上,不疾不徐的说道:“看来我得让你长长见识了。” 说罢,他对马宝道:“带她去隔壁的门口看看。” 很快,温淑华就推搡着走到了隔壁刑讯室的门口,为了防止她和穆家成暗中交流,她的嘴再次被布团堵上了。 刑讯室上一个巴掌见方 的小门被轻轻打开,一股焦臭味直钻温淑华的鼻孔,呛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摁住了后脑勺。 马宝在刑讯室的铁门上敲了敲,里面立即有一个行动队员将捆绑在木桩上的穆家成的头发抓住,一抬手将他的面孔露了出来。 穆家成满脸都是伤痕,嘴角还滴淌着鲜血,两条腿光着,上衣都已经彻底地烂了,像是穿了一堆的碎布条在身上,浑身血肉模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凄惨的模样吓得温淑华的心一抖嗦。 “这就是你认识的穆家成穆老板,两个小时前你们还刚刚见过面,还记得那时他的模样吗?我想你们相处了那么久,应该会有印象的。刚才我也是好言相劝的,让他对我的话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后果他承担不起,可惜啊!他一开始不太想配合,对我的话当耳旁风,你看,这就是他的下场。温小姐,温小姐……” 早就被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的温淑华,被方如今声音唤过神来,这才转头小心地看着方如今。 “听我一句劝。不要心存侥幸了,没有人能熬过这一关。相信我,对付女人我们有更多的手段,用不了半个小时,你的下场比他还惨……” 方如今的话还没有说完,温淑华就已经被吓坏了,身子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膝盖撞得铁门砰砰直响。 “带回去!” 方如今相信,受过刑的穆家成这副惨像,带给温淑华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要远比自己红口白牙那么一说更加强烈。 果然,再次坐到审讯桌前的温淑华,竟是低着头,不敢再抬头去看对面的方如今。 火候差不多了。 方如今催促:“温小姐,我的时间很宝贵,希望你能快一点!即使不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替你自己的亲人想想。我给你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今天一下子抓了三个重要人犯,可是直到现在一个都没有开口,要说方如今心里不急那是假的。 有时候,审讯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人犯就会有更多的时间自我心理建设,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填补漏洞,如何应付审讯。 亲人? 温淑华猛地抬头,看着方如今,睫毛微微抖动,随即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嗯? 为什么自己刚刚提到她的亲人时,温淑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亲人是她的软肋。 看她那么紧张,会不会他的亲人恰好就在临城? 方如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温淑华握拳攥紧,又再次伸开十指,方如今看到她的双手都在颤抖着,不用问,内心之中肯定也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方如今看了看手表,开始报时。 “还有十秒!” “五秒!” “三秒!” 温淑华抬手用力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根根发丝飘落。 “两秒!” “一秒!” “来人,把她架过去,准备用刑!” “别……不要……我说……”温淑华终于开口,她瘫 坐在椅子上,浑身大汗淋漓,表情显得十分的痛苦。 早点交待多好,方如今也是暗自出了一口气,时间虽然耽误了不少,但总归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温小姐,说说你所在的小组吧!” 温淑华缓缓抬起头来,任由头发披散着,双耳嗡嗡直响,沙哑地说道:“我们小组代号‘轻舟’,组长是……” 方如今很是认真地听着,不适在纸上记一笔。 然而下一刻,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 温淑华“组长是”三个字刚刚出口,她的脸色就变了,眼白一翻,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方如今一看大事不好,起身就绕过了审讯桌,纪成林和马宝也赶紧到了跟前,纪成林又是掐人中,又是大声喊叫着温淑华的名字,这是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几个人一时乱了阵脚。 “快去叫值班医生,快去!”方如今对站在门口的一个行动队员说道。 刘启芳很快背着小药箱就赶来了,给温淑华做了检查,说道:“方队长,人犯这是低血糖的症状,我稍微处置一下,就没事了。” 刘启芳人一直都在值班室,已经做好了彻夜不眠的思想准备,可听到行动二队又抓了好几个人之后,还是忍不住直挠头。 照这种抓人的速度和刑讯的频率,夜间的值班医生一个人怕是不够了。 方如今闻言松了一口气,刚才还以为温淑华是中毒了呢,搞得他和老纪一阵紧张。没办法,汪广汇的突然死亡,让方如今有点草木皆兵。 事实上,温淑华原本就有低血糖的老毛病,今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穆家成就来找她,现在又被抓了,方如今的倒计时让她情绪格外激动,加上低血糖,这才陷入了昏迷。 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了,负责看守穆家成的行动队员进来报告说,穆家成现在身体状态和情绪都稳定了,提出要见一见方如今。 这个小鬼子肯定不是见见自己那么简单,方如今本就是心思深沉,跟闫建波、崛部隆一、汪广汇等人打过交道之后,更是让他不得不多想一层。 虽然看似用匕首击破了穆家成的心理防线,但总感觉穆家成有些怪怪的。 方如今看了看仍旧昏迷的温淑华,估计短时间内醒过来也问不了话了。 也好,正好去看看穆家成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老纪,这边你盯一下,我去见见穆家成。” 走进隔壁的审讯室,方如今发现穆家成的气色的确比刚才好了不少,这家伙年纪不小,但是身体条件着实不错。 穆家成看着方如今缓缓地走到自己的面前。 从提出见方如今的要求之后,他就一直在计算着时间。筆趣庫 才两分钟不到。 这说明,温淑华被关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而且温淑华应该没有招供,否则这个年轻人不会扔下正在交代问题的温淑华,这么快就来见自己…… 穆家成在心里默默地猜测着,嘴角再次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变故陡生 “穆老板,我希望你能够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而不是浪费你我的时间!”方如今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穆家成。 “当然!如果没有诚意,我怎么会提出要见你呢!”穆家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汗水和血水顺着下巴滴落下来。 穆家成这副成竹在胸的姿态让方如今心里很不舒服,看来穆家成平时就喜欢把别人掌控在自己手里,即使是成了阶下囚也不例外。 “既然这样,咱们就开门见山,请拿出你的诚意!” 穆家成勾着嘴角:“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在隔壁没有审出来吧?” 方如今一皱眉,这家伙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穆家成的猜测得到证实,勉强呵呵一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帝国的每一名特工都是受过专业的反审讯训练的,不费上一番功夫很难撬开嘴。” 现在看起来,这家伙之前被自己用匕首吓出来的那个怂样倒像是装出来的,他根本就不怕死? 方如今一想火气更大了,还跟这儿上起课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她知道的肯定比我知道的少,即便她开口了,但一些关键的信息不准确的话,你们在接下来的侦破过程中难免会打草惊蛇,对不对?” 方如今强自忍着怒气,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穆家成说的没错,日本特高课组织严密,当初情报小组在设立之初肯定就已经预想到了今后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也势必有应对之策。 如果对“轻舟”小组的信息掌握不全便贸然行动,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不能尽全功。这也是审讯过程中,他将穆家成作为主攻,将温淑华作为副攻的主要目的。 看着面无表情的方如今,穆家成心中不由地冷笑,他不知道自己被捕的具体原因,但当初被这年轻军官抓捕之后,心里还是有一些失落的,认为这是阴沟里翻船了。 此刻,见对方被自己戏弄,心中亦是畅快了些许。 穆家成也拿捏着分寸,知道自己太过了,会惹怒对方,便轻轻咳嗽道:“你刚才说拿出诚意,我觉得没错。但这种诚意是双方的,你不该表示一下吗?” 一旁的行动队员都看不下去了,这小鬼子也太嚣张了吧,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刚才是怎么受刑的了?说着就要撸胳膊挽袖子上去教训穆家成。 方如今摆手制止了他。 审讯工作,心浮气躁可是大忌。 穆家成再怎么嚣张,还不是被绑在木桩上,生死掌握在他方如今的手里。 “穆老板,说说你的条件!”方如今语气不急不缓。 穆家成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就是想见见她!” 他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 “之前你已经说过了!”方如今自然不会松口。 “那退一步呢,她有低血糖,平时身上都会带着几颗马尔斯糖果,这次太突然,她肯定没带,唉……”穆家成好像早就猜到不会让他再见温淑华。 马尔斯糖果? 方如今记得蒋进曾经给他吃过,商标为英文“macs”,图案为一只鹰飞翔在地球上。不过,听说这种糖果是产自哈尔滨的,在临城很难买到。 看不出来,穆家成还挺痴情的,到了自身难保这个份儿上还在关心温淑华。 “穆老板,有话直说吧!”方如今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穆家成用恳求的语气道:“烦请给她买上几块马尔斯糖果,不然低血糖会要了她的命的!拜托了!” 方如今点点头,这个要求倒是可以答应,他也不想温淑华再次晕厥过去。 “既然我答应你了,那你也该信守承诺。” 穆家成缓缓道:“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的。” 这时,他的头上渗出冷汗,身体微微发抖。 “好,咱们现在就开始!”方如今不想耽误时间,也没在意,转身坐回到审讯桌之后,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 可是,就在他拧开笔帽的一瞬间,穆家成却突然毫无征兆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一切的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一切的一切又似早以注定,计划好了似的。 刚刚看上去气色还好的穆家成,此刻却犹如西风里的黄叶一样,枯萎了。 “快叫医生!”方如今一下子蹿到了穆家成的近前。 等刘启芳再次被叫来的时候,穆家成仿佛 只剩下一口气,唯一使人感到他还活着的是那一双直瞪瞪的死鱼眼。 这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还还好的,现在怎么突然晕厥了? 刘启芳检查了一番,说道:“方队长,之前用刑太重了,他的身体吃不消了,我建议暂停审讯,起码要让他休息一晚才行。” 方如今心中懊恼,审讯不得不再次中断。 “他有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穆家成挺不住死了。 刘启芳说:“这个很难说,人犯浑身都是伤口,现在天气很热,有感染的危险。” “磺胺有吗?”方如今问,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无菌技术,一个小伤口会逐渐的形成溃烂的大伤口造成败血症死亡,更何况穆家成浑身上下都是伤口。 刘启芳道:“有是有,不过这种药太珍贵了,审批手续比较麻烦。” 一般都需要逐级申请,直至副站长审批通过才可以到库房领取。 “好,我这就找人去办。这个人非常重要,绝不能出半点问题。”方如今相信穆家成肚子里的情报要远比一两支磺胺要更加珍贵,这一点吴剑光、王韦忠心里也很清楚,该给穆家成治疗还是要治疗的,不惜代价。 刘启芳点点头:“请方队长放心,审批手续下来了之后,我会立即给他用药的。” 方如今出了审讯室,马宝在外面等着他,方如今无意中说起了磺胺的事,马宝道:“这种药虽然金贵,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行动队管着军警宪,有时候也会查到走私货物,有时候查抄家产……” 说到这里,方如今就明白了,每次查到的走私货物,或者是抄家时也是有机会弄到这些磺胺的,充入小金库中以备不时之需,总比都要等着繁琐的手续要强吧。 再次见到温淑华时,人已经醒了,不过她的目光有些呆滞。 方如今也知道低血糖发作后清醒过来的那个呆滞状态,差不多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所以也是不打算继续审讯她,只是安抚一下情绪。 过了片刻,温淑华稍微缓过来一点,她身子往前挪了挪,扶住审讯桌的桌沿,对着方如今哆哆嗦嗦的说道:“他……他怎么样?” 方如今冷笑一声。 这两个人还都挺关心对方的。 “放心,还死不了!他担心你犯低血糖,特意请求我给你买一些马尔斯糖果吃,对你还真是不错。” 温淑华的表情一滞,呆呆地看着方如今,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 如果去掉穆家成和温淑华两人的日本间谍的身份不谈,他们之间相濡以沫的感情倒是令人敬佩。 “他真是这么说的?”温淑华语气有些激动。 “嗯,我没有必要骗你!” 温淑华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竟是跟珍珠断线一样止也止不住。 方如今静静地看着她,道:“你早点交待,既是为了你自己,也是帮他,我的话你明白吗?” 温淑华微微点头,旋即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好困……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可以!这样吧,我先安排你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我们再商量,不过,你还是要考虑一下我刚才的问题,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个事情你说不清楚,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到底怎么选择,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继续审下去。 此话一出,温淑华不由得身子一软。 方如今转头对马宝吩咐道:“去安排一件干净的牢房,调配两个兄弟陪着温小姐,要照顾好她,明白吗?” “是,我马上去办!”马宝赶紧点头领命。 看着马宝将温淑华领了出去,方如今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这次的抓捕工作很顺利,但审讯工作却是开局不顺,穆家成和温淑华的身体状态都不符合审讯的条件。 明明两个人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投鼠忌器不能动手,无法取得口供,穆家成又是神叨叨的,总感觉这个小鬼子好像在憋着什么坏主意,远不像之前抓捕的崛部隆一那么好对付,这让方如今有些恼火不已。 他手扶着桌案,急呼呼地命令道:“把侯亮带上来,我就不信离了穆家成,就问不出有用的口供来。” 两分钟后,侯亮被带进了刑讯室,当他看到方如今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 ,人也是向后退了两步。 “姓郑的,是你?”侯亮失声尖叫,神色大异,“你不是郑公子!你是军事情报站的人?” “侯经理,幸会,幸会!” 这一刻,侯亮简直是如遭雷击。 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抓了,敢情自己早就被军事情报站的人盯上了,人家精心设了一个局。可笑自己根本就是从头到尾蒙在鼓里,把对方跟自己接触、起冲突的事当成了一般的事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这才最终招致了大祸。 想到这里,侯亮肠子都悔青了。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大意,最终让对方抓到了机会。想到自己刚刚跟穆家成接过头,穆家成怕是也暴露了。 完了,完了,“轻舟”小组彻底地完了。 但就算肠子悔青,也没用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很快,侯亮就被架到了粗大的木桩上。 可这边刚刚准备好,审讯室的门就开了,孙大彪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方如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孙组长,你这是?” 上次已经让孙大彪搭过便车了,但这次他又硬生生地闯进来,就有些坏规矩了。 方如今心中隐隐不快,可也没有表现出来。 孙大彪双手一摊,苦笑道:“方老弟,我也没想到是这样,这都是站长和吴副站长的意思,他们说你这段时间是我们刑讯组的常客,让我这个组长好好地照顾照顾你。距离上次那个崛部这才几天啊,你又有收获了,而且抓了这么多人,得有十来个吧?哈哈哈,不愧是少年英雄,手段厉害啊!” 笑声震得审讯室里嗡嗡直响。 说完,孙大彪从裤兜里掏出了吴剑光的手谕,方如今一看就明白了,吴剑光现在也想跟孙大彪搞好关系。 审讯本来就是审讯组的主业,让他们参加也无可厚非,并且也分不了行动组多少功劳去,这跟情报组抢功可不一样。 方如今淡淡一笑:“看来这次还得麻烦孙组长。” 两个人寒暄已毕,就不再啰嗦。 孙大彪走到木桩上被绑着的侯亮跟前,上下打量着他。 “方老弟,这人什么来路?” “锦森印刷厂的经理,叫侯亮!” “哦!”孙大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木桩上拍了拍,那木桩长期被血液浸透,木质早已变得混黑,一靠近就会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但他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转头对方如今道:“方老弟,要不你先来,我先看看情况。” 上次的事情让孙大彪受益匪浅,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这次审讯还是以方如今这个年轻人为主,自己只不过是从旁帮衬着。 方如今点点头,他根本就没有多说废话,抄起一根儿臂粗细的木棒,走到侯亮的面前,用力挥动木棒,直接打在了侯亮的肚皮上。 侯亮挨了重重一击,痛的闷哼了一声。 方如今直接了当的问道:“侯经理,我不想多说废话,为什么抓你你也很清楚,在八号库房里搜到了一些武器弹药和大量的炸药。你的间谍身份已经无从抵赖了,现在我问你,是老实交代,还是等你把这屋子里所有的刑具都试一遍再交代,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 侯亮没有回复他的问话,而是垂下了眼皮,此时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中清醒了过来,心神逐渐安定。筆趣庫 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动作太快了,八号仓库被查抄了,就连他们苦心积虑存放的那批炸药也被起获了,形势已经崩坏到这种程度了。 那些武器弹药也就罢了,侯亮最懊悔的是那批炸药。这些都是通过锦森印刷厂的水上运输线路运到临城的,为了将这批炸药安全地运抵临城,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下足了功夫。 从炸药防水包装,到每次运输的数量,再到运输的时机,都是经过周密计划的,眼看着最后一批炸药到了之后就可以顺利交火了,没想到,老窝被人抄了,自己也被中国特工抓获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批炸药的具体用途,但从特高课总部的重视程度来看,就知道这批炸药作用至关重要。他很清楚炸药的被起获的后果将是多么严重,也为自己的疏忽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而懊悔不已!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哪里出来问题,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发觉任何的异常。 第一百三十三章 侯亮开口 方如今当然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个侯亮会轻易的招供,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严刑拷打会让他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命人堵上侯亮的嘴,说道:“侯经理,穆老板你认识吧?” 侯亮的瞳孔猛地一缩。 完了,穆家成果然暴露了。 方如今不理会侯亮,转头对孙大彪说道:“孙组长,下面麻烦您好好招待一下咱们这位尊贵的客人!” 嗯?孙大彪没想到方如今会让自己上。 方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侯亮不发一言,这是对孙大彪充分的信任。 孙大彪听说穆家成被施以重刑,知道对付侯亮不能一上来就上狠刑。 对于方如今的心情和手段,他也理解,刑讯这门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年轻人心傲气高、急于求成,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对于方如今这个年轻人,他倒是觉得很对自己的脾气。 别看人年轻,方如今可却是心狠手辣,一切以问出口供为目的,至于那些残酷的刑讯手段毫不吝啬地用在人犯身上。 可以说,只要能问出口供,就是把人弄死,他估计也不会眨一眨眼。 “方老弟,你要不要回避一下?”孙大彪扭过头问方如今,眼里闪动着残忍的光芒。 方如今微微摇头:“孙组长是怕我偷师学艺不成?” 孙大彪哈哈大笑起来,命人在侯亮的身上浇了一桶冷水,他解释说,冷水可以让侯亮脑子更加的清醒,身体触感更加的敏感,用来审问最合适不过。 在方如今的面前,孙大彪就像是一个耐心的老师傅,一点一点给方如今传授经验。 方如今看向孙大彪身后的侯亮,只见他垂着头没动,头发一缕缕滴着水,但微微颤动的肩膀说明内心已经开始恐惧了。 侯亮瘦脸短须,身上的肥肉也在微微颤动,方如今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冷冷地看着。 这家伙比自己预想的意志力要差不少。 “唔唔唔……”侯亮瞪着眼睛,但明显是在虚张声势。 “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孙大彪粗犷的声音响起,“刑讯室的后面有一片竹林,我清理出了一块场地,留下凸出的尖竹桩,一会儿可以把你在那块场地上拖来拖去,你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肌肤一片片被竹尖刮开、撕裂、磨烂,直至露出筋腱和骨头。” “如果我有足够耐心的话,可以这样拖着你耗费一整天的工夫,才会让你咽气。你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尸体了,但是我可以提前告诉你那是什么样子,你全身的骨肉几乎将全部分离,地上的那些竹桩也会被你的鲜血染红,哦,对了,上面还会挂着些许的零碎皮肉,如果是在傍晚,配合着晚霞一定会很好看。” 方如今听他的说得津津有味,仿佛是在讲述自己的珍藏的一件艺术品。这些细节的描摹,仿佛亲身见到一般。 不过,他毕竟是个旁观者,最有感触的还是受刑者侯亮。 孙大彪并非只是一个只懂得蛮干的人,这个让人心里产生极大恐惧的酷刑,侯亮会是怎么想的呢? 只见侯亮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了,看来也是忍不住去想象那种血腥的场面。 应该破防了,害怕了、恐惧了。 孙大彪先给侯亮带来了一个可以想象的恐惧,打破侯亮的心理防线。 接着怕是要推倒这个酷刑,让侯亮侥幸、或者是以为可以不面对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当侯亮有这个想法之时,其实他已经认输了,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酷刑。 接下来的审问就简单了,抛出一个差不多相同残忍、甚至远超过第一个,并且可以马上实行的酷刑就可以完全让侯亮崩溃了。 果然,孙大彪说:“不过我现在可没什么时间跟你玩儿,所以会用一个简单的方法。” 话到了这里,就停顿了。 别说是侯亮本人了,就是方如今也是被勾起了兴趣。 足足过了三十多秒,孙大彪这才开口:“我会在你的肛门里塞进一根铁钩,紧紧地挂住肠头。钩子的一头拴在一根横木杆上,木杆的另外一端,缒着石块。将这根横木杆挂在木架上,你和石头分置两边,就像是秤一样——秤你用过吧?” “然后我会在这边把石块往下拉,木杆翘起,那钩子就会把你的肠子慢慢扯出来,每一寸挪动,你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从你的身体里脱出,渐渐地远离你。嗯,如果我拉得快一点,你的肠子就会被一下子扯出来,抛飞在空中……” 孙大彪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震得刑讯室里嗡嗡直响。 侯亮抬头看着他,感到不寒而栗。 方如今也是暗自点头,果然是老刑讯人员了,仅仅是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就令人喘不过气来。 孙大彪从事这个行当十几年,类似的手法不知道用过多少次,折磨过多少人。 方如今瞟了侯亮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惧意。 “唔唔唔……”侯亮的嘴巴被堵着,不能说话,一张胖脸涨得通红。 孙大彪咧开嘴,语调森森:“你不必怀疑效果,这可不是从书本上看到的。经过我手审讯的犯人,还从未曾有过一个不开口的!” “唔唔唔……”侯亮似乎是想骂人,却发不出声音,因为嘴巴不仅被堵着,嘴唇还一直在抖,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心升到头顶,原本白胖的脸上更是不见血色。 这一切,都被方如今看在眼里。 如果是穆家成那样的死硬分子,方如今或许没有信心很快撬出他的话,但侯亮不同。 侯亮看上去态度强硬,但却是外强中干,看上去十分害怕严刑拷打。 现在他在发抖,这是个好兆头。 “孙组长,麻烦借一步说话!” 孙大彪错愕,自己正要进行下一步呢,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心中狐疑,可还是迈步向门口走去。 方如今对一旁的行动队员交待了几句。 片刻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大门紧闭,就连门上的小窗也被关上,刑讯室里一片漆黑。 方如今看了看那斑驳的铁门,且让恐怖慢慢发酵一阵。 孙大彪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看向方如今,他很快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用意。 在这种漆黑封闭的空间,侯亮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重复想象刚才他描述过的行刑场景。 带着鲜血和零碎皮肉的竹桩。 离他而去的肠子…… 外界的任何动静,都可能会对人犯的心理产生巨大的影响,哪怕是轻微的敲门声、脚步声,都有可能会被侯亮当成即将行刑的信号。 “方老弟,你这是要吓死他啊?”孙大彪乐呵呵地吐出一个烟圈儿。 “这都是孙组长前期铺垫的好!”方如今故意没有让孙大彪继续,也没有问侯亮任何问题,就是好让侯亮在心理上产生错觉,以为拷问方无求于自己。 晾着他,这样才会让他愈加惶恐,愈加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孙大彪哈哈一笑:“方老弟这么年轻,却是精于此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啊。刑讯这种事,就跟对付女人一样,精髓在于前戏。” 方如今淡淡一笑,孙大彪的这个比喻虽然有些粗糙,但的确是这个道理。前期的铺垫到位了,后期审讯就会水到渠成。 “孙组长,我看这小鬼子熬不了多一会儿了,一会儿你再进去看看。” 他走到关押穆家成的地方,孙大彪见他没有邀请自己,也是很识趣地没有跟了去,将身子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继续抽烟。 穆家成还是很虚弱,就像是一摊烂泥一样。 听到脚步声,他奋力地抬起头。 刘启芳还在,他以为方如今又来审讯了,忙说道:“方队长,人犯的状态还算是稳定,但不能再接着审讯了。” 方如今告诉他自己只是过来看看的。 刘启芳点点头,这就没事了。 “糖……糖……糖买了吗?”穆家成开口嘶哑着嗓子问道。 方如今冷笑了一声:“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你说的我就得立即去做?” 并不是不愿意给温淑华去买马尔斯糖果,而是很不喜欢穆家成这种说话的口气。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阶下囚竟然发号施令! 现在温淑华即将开口,侯亮也坚持不了一会儿了,如此对穆家成口供的依赖便减轻了不少。 穆家成面目渐渐狰狞:“你答应过我的!”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是并未答应你马上就去买!再说了,这种马尔斯糖果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好买到的吧?” “锣鼓巷上有一家糖果糕点铺子,叫汤生源,那里就有卖的。”穆家成喘口粗气。 方如今没说话,锣鼓巷一带集聚了不少传统糖果糕饼行业,经营糖果糕饼的小摊头无数,拎篮头沿街叫卖的也不少,但较有规模,自己有作坊生产,能批发兼零售的糖果糕饼店大约有**家。 这些店传承了自产自销的经营模式,前店后作坊的经营格局,生产销售各种以浙式、苏式为主的糖果、糕饼。但也会有一些铺子卖一些进口和外地的糖果、糕饼,汤生源就是其中之一。 方如今见穆家成一直在强调糖果的事,心中也是产生了怀疑。 即便穆家成真的是为了温淑华的身体考虑,也没有必要非得买这种马尔斯糖果啊,换成其他的难道不行吗? 穆家成这么狡猾,如果汤生源有问题,贸然派人去了汤生源,触动了穆家成提前设置的预警条件怎么办?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汤生源要重视起来,但一定要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再行动。 打定主意之后,方如今迈步出门来到了走廊里,刚刚走了几步,便见到一个行动队员急匆匆地跑过来:“队长,那姓侯的招了,招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事不好 “哦?这么快就说了?”方如今疑惑,虽然料到侯亮的心理防线快破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难不成孙大彪又施展了什么手段? “对,都说了!” 等见到了孙大彪才知道,孙大彪根本没有给侯亮上手段,反而是一反常态地跟侯亮好好地谈了一谈,苦口婆心劝说起侯亮来了。 这简直让方如今大跌眼镜,一向暴戾的孙大彪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知是孙大彪的话讲的有道理,还是他之前营造出来的气氛太过恐怖,侯亮反正是放弃了抵抗。一旁的行动队员这才赶紧过来报告方如今。 从刑讯角度来说,一软一硬,一打一拉,确实可以让人更快开口。 方如今是越来越喜欢孙大彪了。 来到刑讯室时,孙大彪低声对他道:“他已经答应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剩下的你来问吧,这里好像就没有我什么事了,嘿嘿!” 他的作用是让人犯开口,至于后续的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那些都是方如今的事。 方如今谢过孙大彪,走近侯亮,见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只不过神情萎靡,早就没了刚刚被绑在木桩上时的那副冷静模样。 他就这么看着侯亮,盯着侯亮的表情,一方面是施加无形的压力,另一方面是观察侯亮的细致动作,若有半分假话,立刻就会被觉察。 接下来,侯亮缓缓地开了口,自称他是“轻舟”小组的成员之一,代号“水手”。 既然温淑华和侯亮同时供出“轻舟”小组,显然这个小组确实是存在的。 据侯亮交代,具体小组之中有多少个成员,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的任务是负责锦森印刷厂这条运输线的安全。 不过锦森印刷厂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他手下的人都聚集在八号仓库之中。 每次从上海运来的装备物资从第一码头卸船之后,会由侯亮亲自押送至八号仓库,由四名手下的人看守。 王利在抓捕行动中,击毙了两人,活捉了两人,而一并从印刷厂带回来的四名工人虽然平时跟侯亮走的比较近,但都不知道侯亮的真实身份。 这些情况倒不是方如今最为关心的,他关注的重点都在缴获的炸药上,这些炸药的威力很大,破坏性极强。 特高课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从上海运一批炸药来临城,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问题是交接的时间、地点,侯亮都不掌握,这些还要去问穆家成。 方如今拧眉沉思,事情有些蹊跷了。 方如今也算是跟日本间谍打过交道了,上次抓获崛部隆一时就有些郁闷,没能做到顺藤摸瓜,难道这次的“轻舟”小组又是独立运行的? 他转念一想,很有可能。 既然“轻舟”小组的主要任务是保障物资装备的运输,这次只负责运输炸药,并根据通知秘密交接,并不知道炸药的主要用途。 果然,再继续问下去,侯亮反复说自己只负责印刷厂和八号仓库,对于穆家成其他的情况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的掩饰身份和住址。 只是每次根据穆家成的命令,按照规定的时间去码头接货,再把货物安顿好,然后就是等消息交接。 方如今追问货船是不是他们的人,侯亮说每次都是不同的货船从上海起运,至于货船上哪些是他们自己人,他也是搞不清楚。 看来侯亮就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这条运输线的还是穆家成。 “穆家成在临城还有没有联系过其他人,比如说女人?”方如今盯着侯亮的面部表情。 温淑华的事完全可以验证侯亮话里话外的真假。 “女人倒是没听说过。”侯亮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说谎,“每次都是穆家成和我单独见面,我也从来没有听到他提起过什么人,应该是对我有所防备。” 方如今点点点头,日本间谍组织组织严密,这样的组织结构可以确保一旦侯亮暴露,也不会立即波及到穆家成,给穆家成留下撤离的时间。 可惜了,自己还是顺藤摸瓜找到了穆家成。 这一点,怕是还要感谢赵旭天,如果不是赵旭天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跟踪监视的节奏,自己是不打算这么快就收网的。 “那么你们的资金,是通过哪里发放的?”方如今又问。 侯亮不知道上线的情况,但运输线的维持必定需要大量的资金,既然印刷厂只是侯亮的一个掩护,那么资金一定有单独的渠道。 侯亮不吭声了,这触及他最大的忌讳。资金确实是由他掌握的,可如果资金这条线被查获了,特高课总部很快就知道是他出卖了小组。 这明显与他之前的想法相悖。 说起来,孙大彪描述的血腥场面的确将他吓到了,在穆家成已经被捕的情况下,他心理上的负担小了很多,在巨大的恐惧下,说服自己放弃信仰。 侯亮知道自己多半是走不出去了,可他在国内还有家小,他希望跟方如今谈条件,不要将他背叛的事情透露出去。 在他看来,将叛变的责任推到穆家成的身上,组织上对于他的家小还会照顾抚恤;若是背叛,家中亲人可就不知什么下场了。 方如今对侯亮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他冷声道:“你既然已开口,就已经背叛了特高课,还不如全交代了,也许我们还能看在你配合的情况下酌情考虑一二。” 侯亮听出方如今的威胁意味,脸上胖肉直抖,露出绝望神情,恳求地看向他:“我求求你,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出卖……” 方如今突然一声怒喝:“侯亮,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这突如其来的霹雳,让审讯室里所有人都一哆嗦。 侯亮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他已经展示了足够的配合,可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步步紧逼。 方如今又道:“侯亮,你已经不是印刷厂的经理了,咱们也不是在谈生意,别想跟我讨价还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有这样,我才能酌情考虑你的要求。” 他就是要告诉侯亮,谁是主导者! “在下只是……” “你现在什么都可以不说,但是我很快就会透露出去,是你出卖了穆家成。我想,光凭这一条,特高课就不会放过你的家人!你觉得还需要进一步考虑吗?’ 侯亮被说得面如死灰,深受打击。 方如今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你们运输来的这批炸药,足以把临城闹翻天了,这绝对是一场大的行动。” 侯亮瞳孔为之猛然收缩。 当初还为这批炸药全部到位而高兴,可现在成了阶下囚,行动的危害性越大,他身上的罪责就是越重,反倒是成了坏事。 “特高课到处渗透,妄想搞一场大的破坏。实话告诉你,破获你们‘轻舟’小组只是一个开始,我是不会让你们的计划得逞的。临城的间谍网络,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全数肃清。” 侯亮沉默不语,可他的眉角在微微抖动。 肃清? 说起来简单,可执行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转念一想,又不是如此。“轻舟”小组存在好几年了都平安无事,为什么这次栽了呢? 也许,军事情报站已经掌握了关于临城特高课潜伏组织的更多信息。 “侯亮,说出你的资金来源,这是在挽救你自己。”方如今发出了最后一击。 侯亮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捂住脸,嗫嚅着说出了一个地址:“观……观音塘。我每次取用资金,都是到那里的张记酒肆与一个叫作杨延砚的人见面。” 观音塘? 方如今先一愣,再一想,觉得再合理不过了。 观音堂往北就是日租界,严格来说实在临城城外。 住在租界里的日本人,有一部分表面上或许是商人,但他们还有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工作,就是搜集临城情报汇总给特高课,担任特高课在临城的耳目。 日本的领事馆并不在租界中,而是位于昭庆寺码头附近,毗邻金牛湖。 当年,租界范围划定后,日本人执意要把日本领事馆开在临城内,而且迫不及待。一开始,日本人无地落脚,在西湖船里过了几夜。后来才在临城里租了房,离金牛湖有几里路,领事馆挂牌。 可是日本人眼睛时时盯着金牛湖不放。后来,昭庆寺码头附近的美国领事馆撤了。日本人火速跑去找房东,签了租房协议,终于把领事馆搬到了面朝金牛湖的地方。 领事馆表面上看似是中日交流的窗口,事实上,它是日本人的情报中心。 日本人把临城以及周边县市的交通路线,码头桥梁,报纸学校,甚至祭祀孔子的内容、时间、规模,一草一木,全不放过,全部汇总在领事馆,然后提供给国内。 位于观音塘附近的张记酒肆,也许是日租界向外延伸的一个支点,因为地理原因,沟通起来自然再方便不过了。 看来,有必要去张记酒肆调查一番了。 方如今一边想着,一边活动了一下指头。 他正要接着问侯亮一些细节,忽然听到外面一个行动队员惊慌地跑过来。方如今认出他正是负责看守温淑华的人,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队长,大事不好了!”行动队员气都喘不匀了,“那姓温的女人自杀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三十五章 突然自杀 方如今闻言立即飞奔出门,一边问那队员:“到底怎么回事?” 行动队队员满头大汗,几乎是拖着哭腔:“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她突然说要交代问题,让我们给她找笔,她就……” 当赶到那间牢房时,只见负责看守的另一名行动队员跪在地上,用力地捂着温淑华的脖子,可殷红的鲜血还是从他指缝间流出,温淑华的前胸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人就会死。 军医刘启芳匆匆赶过来,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抓来的三个人犯中,穆家成和温淑华接二连三地出问题,也是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得到消息的看守和行动队员都赶过来,关押温淑华的牢房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在方如今的指挥下,温淑华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了医务室之中。 不多时,即便是在另一个刑讯室里审讯人犯的胡德胜也得到消息,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赶了过去。 他站在医务室的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在实施抢救的刘启芳,紧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旁边的一个手下低低笑道:“组长,真是风水轮流转,别看行动组之前顺风顺水的,可现在遭了报应了吧?这现世报也真爽利……” 他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到了他脸上,把他疼得一蹦老高。 胡德胜低声喝道:“闭上你的狗嘴!”此刻他的心里,可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有的只是郁闷。 他的消息很灵,赵旭天已经打听到这次第一行动队抓了不少的人,既有锦森印刷厂的经理侯亮,又有当铺的老板穆家成,另外还有一个女人,除此之外还突袭了八号仓库。 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虽然不清楚,但从之前发生在一号码头的事情,胡德胜隐约猜到了什么。 看来,这次抓捕行动,方如今早就在布局了,所以一网下去才捞到这么多的大鱼。 锦森印刷厂、八号仓库……外行人听了,只会惊叹于方如今的雷霆手段,但有着丰富情报工作经验的胡德胜听完,感觉到的却是彻骨的寒意。 日本间谍组织不仅仅掌握这一条秘密运输线,还有一处秘密仓库。情报组对港务局、码头、仓库也进行过渗透,而且是当作重点目标,却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这些日本间谍得要何等的胆识、自信,才能将这些事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成? 胡德胜在临城的时间不短了,外围也养了不少的眼线,虽然也抓过日本间谍,可始终也没有像方如今这么大的收获。 日本间谍经营这条秘密运输线,无论是掩护的身份、运输计划的制定以及往日执行的结果,肯定都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并掐断这条运输线,将来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跟这个相比,之前跟行动组,准确地说,是跟行动组的方如今之间发生的那些龃龉,根本不算什么。 “炸药……炸药……”胡德胜一边回转自己的刑讯室,一边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这炸药的用途。 医务室内,刘启芳紧张地给温淑华处理伤口。 “方队长,她受的伤可不轻,幸好没有扎到大动脉,不然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了。不过,我这里的条件着实有限,必须要送到医院去进行手术。” 方如今看向一旁的纪成林,纪成林忙道:“队长,我已经给广济医院打电话了,那边手术室正在准备,只等病人送到就可以立即进行手术。” 方如今点点头,老纪确实是自己的得力臂膀,很多事情都想在自己之前。 “老纪,一会儿让李康带着六个兄弟一起去医院,24小时严加看守,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是。” 这边温淑华刚刚被送走,得到消息的王韦忠这时也赶了过来。 “如今,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答应开口了吗,怎么会突然自杀?” 方如今苦笑,没有正面回答:“师兄,我也想知道啊。不过,刚刚忙着救治温淑华,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看守他的两个人呢。” 王韦忠道:“那两个看守的队员呢?” “已经被控制了,我正要去问话。” 虽然温淑华的自杀很突然,但方如今并没有方寸大乱,一边盯着刘启芳救人,一边让马宝将当时负责看守的两个队员关到了一间牢房内,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他们都有嫌疑。 “走,我跟你一起去问话!” 方如今点头,扭头对纪成林道:“老纪,穆家成和侯亮那边派人盯紧了,温淑华的事不要泄露。” 他总觉得温淑华的突然自杀透着怪异,联想到穆家成那副诡异的表情,猜测这事多半和穆家成有关系。 在去牢房的路上,遇到了老闫,方如今可是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 “呦,是王副组长啊,你这是……是不是又出内鬼了?” 上次因为汪广汇的死,王韦忠奉命对行动组部分人员以及审讯组进行了内部甄别,老闫也是被甄别的人员之一。 王韦忠皱皱眉头,老闫这个人每次就是话太多,啰里啰嗦的总要说个没完,现在急于弄清楚温淑华自杀的原因,更是没心情在这儿耽误工夫,便对他微微点头。 老闫马上明白了,说道:“对不起,我没忍住。这是纪律,我懂。” 王韦忠摆了摆手,说:“老闫,牢房里的人你可要都看好了,举一反三。” “是,是,是,我这就安排大检查,排除隐患!” 当方如今从面前走过时,老闫也是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纪成林匆匆追了上来,竟是连王韦忠也没有顾得上报告,附在方如今的耳边耳语。 方如今的眼睛一亮,他马上就要向王韦忠汇报,突然打住,对老纪说:“先不急,晾他一会儿!” 老闫在身后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方如今没理会他,径直和王韦忠往前走去,头也没回地说道:“老闫,排查隐患的事拜托了。” “放心,放心,忘不了,忘不了!”老闫对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两个行动队员耷拉着脑袋蹲在牢房里,两人都知道,方副队长虽然对手下的兄弟多有照顾,可在案子上却是要求极为严格,他们看守的女人犯在眼皮子底下自杀,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不知道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 正在这时,方如今和王韦忠走入了牢房中。 两人赶紧起身,来报信的那个行动队员:“副组长,副队长,我们……” 方如今并没有厉声训斥,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搞清楚温淑华自杀的原因,至于追责那是之后的事情。 “别急,你来说,把你们在牢房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方如今一指那名队员。 那名队员叹口气,一边回忆一边叙说。 原来,按照方如今的要求,他们给温淑华找了一间相对干净的牢房,谁都知道这个女人犯是日本间谍的关键人物,自然是不敢怠慢。 担心牢房里有不安全因素,两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 一开始,温淑华在牢房里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坐在木板床上发呆。 他们两人见惯了关进来的人犯,这些人不是大哭大闹,就是默默一言不发。看到温淑华流了不少眼泪,还给她端来了一盆凉水让她洗脸。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温淑华便提出要交代口供,还特意要一支笔和几张白纸,两个行动队员也是欣喜万分,商量了一下,那时候方如今还在继续审讯,肯定是不能打断的,想想让温淑华自己写也没问题。 温淑华在写了几个字之后,便开始陷入沉思,两人当时也没有当回事。 可没想到的是,温淑华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用钢笔猛地插向自己的脖颈。 她的动作极快,不留任何余地,绝对是奔着自杀去的。 幸亏一名队员手疾眼快,在关键时刻伸手拉了温淑华的手臂一把,不然温淑华的大动脉当时就被刺穿了。 后来,一人负责按压温淑华的伤口,一个人撒腿赶紧去报告。 方如今凝眉沉思,温淑华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之前因为低血糖的缘故,自己决定让她休息,刘启芳也给她做了检查,温淑华的低血糖并不是装出来的,可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她的情绪起伏变化如此之大,以至于竟然达到了要自绝的程度? 从两个行动队员的描述,以及自己查看伤口的情况综合分析,温淑华的确是下定决心自杀的,出手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干净利落、十分果决。 “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跟她接触过?”方如今问。 行动队员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绝对没有,我们深知人犯的重要性,守在门口都不放心,而是就在她的身边一直观察着她。” “那有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在外面说了些什么?” 有人给暗中给温淑华传递消息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行动队员又是摇头:“外面倒是有人经过,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一边,猛地一拍直的脑门道:“哎呦,我差点忘记了,还真有人经过的时候说了句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怀疑对象 方如今和王韦忠闻言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师兄想什么,方如今不知道,但自从上次张鑫华跟他说了前任行动组组长刘冠军意外身亡的事情,在方如今的下意识里就认为临城站之中隐藏着内鬼。 “快说,是谁?说了什么?”王韦忠的心更急。 “是老闫,哦,对了,那时候那个女人刚刚关到这里,也不知道老闫怎么知道这里关了人,就走了过来,还打听这里是关着什么人来着。” 另一个行动队员也赶紧附和:“对对,老闫确实来过,不过我们两个都没有跟他透露,找了个理由把他支走了。” 他们也知道老闫这个人啰嗦,一旦搭上话就没完没了的。 方如今问:“他在牢房外说了什么?” “就问了问里面关了什么人?” 方如今皱眉,自从第一次见到老闫之后,就觉得此人身上透着一股神秘。 按道理说,老闫是负责牢房的,到转悠查看人犯的关押情况本就是他的职责,可是为什么他刚刚离开关押温淑华的牢房不久,温淑华便提出要纸笔交代案情? 当然,这也许仅仅是个巧合,可方如今却并不会把它仅仅当作巧合来对待。 “你们再好好想想,老闫除去问里面关着什么人,还说了什么?” 两名行动队员相互对视,都在努力地回忆着。 忽然,其中一人道:“对了,他离开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可怜,可怜……’” “就这些?” “嗯,别的是真没说了,我可以肯定!” 方如今看向王韦忠,老闫在温淑华牢房外的出现,以及他询问里面关押的是什么人,再加上最后这句“可怜,可怜……”并不能直接证明老闫跟温淑华的死有必然的联系。 “行了,这件事你们不要再对任何人讲起,明白吗?”方如今叮嘱。 两名行动队员赶紧点头,老闫是刑讯组的人,虽然没有什么职务,但是资历很老,即便是刑讯组长孙大彪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而且,怀疑和调查情报站内部的自己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这会一点,他们心里自然有数。 方如今点了点头,又向两名行动队员询问了一些问题,这才开口吩咐道:“你们这次提供的情况很有用,不过这还不够,如果你们再想起什么情况来,立即向我报告,一刻也不能耽搁!” 两名行动队员哪里还敢拒绝,赶紧点头答应。 方如今说完,在他们两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两人一时间手脚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如今看看王韦忠,这两个队员曾经跟他执行过抓捕刘文博和崛部一郎的任务,应该没有问题。而且,要不是他们及时出手敢于,温淑华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过,这件事非常严重,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毕竟给温淑华钢笔是两人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 “副组长,你看他们两个人如何处置?” 王韦忠也明白方如今的意思,他看看方如今:“他们都是你的人,怎么处置还要你来拿主意!” 惩处这两个行动队员,也就是王韦忠一句话的事,但把这个决定权交给方如今,这也是对这个小师弟表现出充分的尊重。 两个行动队员心里打起了鼓,人犯在眼皮子底下自杀,这可是重大事故,特务处的家规极为严格,想必罪责难逃。 两人想看方如今,可又不敢看,只是低着头,等待着宣判。 方如今沉吟片刻:“这样吧,这两人看守不力,间接导致了人犯的自杀,关三天禁闭吧。” “好,就按你所说的办。”王韦忠点点头,这已经是相当轻的惩罚了。 两个行动队员听了之后也是连声道谢,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三天禁闭,除了限制自由,不会有任何的损失,方副队长对他们二人绝对是网开一面了。如果要是让王韦忠亲自处理,恐怕比这个严重的多。 两人嘴上不敢多说,但对方如今心中却是十分感激。 方如今也没有多说,沉声说道:“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再好好地回忆一下温淑华在牢房里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表现。” 倒不是方如今不愿意相信他们,而是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想必两人心里就跟一团乱麻似的,难免会忽略一些细节,就像刚才那般,若不是自己追问,老闫曾经到过牢房前这件事怕是要被忽略了。 事实的真相往往就藏在一些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当中。 “您放心,我们兄弟一定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了就立即向您汇报!”一个行动队员听到方如今的话,顿时眼睛睁的老大,忍不住连连点头答应。 既然方如今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两个也不能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必须要做出点什么来,把温淑华自杀一事搞明白。如此,也是尽快地帮助他们自己地减轻身上的罪责。 方如今和王韦忠走出了牢房,来到了一间休息室。 行动组、情报组在这里都有休息室,平时专供两个组的人在刑讯间隙休息,或者是开会碰头商量审讯方案。 两人坐定,一名行动队员将茶水倒好之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师兄弟二人和纪成林。 方如今先是将这次抓捕和审讯的情况作了简要的汇报。 王韦忠没有过多询问细节方面的问题,他相信小师弟对细节的把控能力要远在他之上。 通过方如今的汇报,王韦忠对“轻舟”小组的运作情况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也掌握了最新的审讯进程。 他说道:“如今,你们第一行动队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穆家成、侯亮和温淑华这三个人犯上,穆家成和温淑华又接二连三地出问题,我看这件事不简单。要不然去查锣鼓巷上那家糖果糕点铺子的事就交待给老智,怎么样?当然了,我是跟你商量,你要是不同意,这件事就算了!” 说实话,王韦忠提出这个意见之前也是在心里反复权衡了一番的,毕竟这相当于让老智从方如今的饭碗里抢食吃,方如今完全可以拒绝他。 可是方如今的表现却让他十分惊讶。 方如今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其实我在汇报案件之初,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这件案子牵连的虽然不多,但穆家成这个人很狡猾,这么大的蛋糕我一个人吃不下!” 汤生源这条线索不知是真是假,但又不得不查,师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来的建议。从另一方面来讲,师兄还是偏向他一方的,否则就是让智惠东去查张记酒肆了,这条线索更稳。 “好,既然你同意了,我立即把他叫过来安排。”王韦忠见他欣然容易,也是欣慰一笑。 小师弟眼窝子并不浅,很有心胸和气度,还是很识大体的,肯让给老智一个大功劳,如此老智对方如今感激的同时,对自己这个副组长在今后的工作上也会更加支持。 不多时,智惠东匆匆赶来。 王韦忠开口吩咐道:“老智,第一行动队的人手不够了,还得麻烦你一下。现在有一个线索,温淑华这个女人有低血糖,据说喜欢吃一种叫作……叫作……” 名字太绕口,想不起来了。 方如今立即补充:“马尔斯糖果!” 王韦忠一拍大腿:“对,就是马尔斯糖果,你带人秘密监控锣鼓巷上一家叫汤生源糖果糕点铺子,不要打草惊蛇。” 方如今又提醒:“智队长,这个铺子是穆家成提出来的,我怀疑其中有猫腻,也许是穆家成给我们布下的一个局,你一定要小心,别让对方发现了。” “请放心,我会亲自带领得力的兄弟盯着这家铺子,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差池!” 方如今再次说道:“好,智队长,这次辛苦你们了,但还是要叮嘱兄弟们小心再小心。我怀疑汤生源的周围也有日本人的眼线。” 智惠东连忙点头答应,都是老行动队员了,一点就透。 在南京本部的时候他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有一此,带着行动人员按照一个日本间谍供述的地址去抓人,结果扑了个空。 事后才知道,日本间谍真正的联络点就在他们抓人的那个地址的对面,而假地址的作用则是触发预警装置。 当时,智惠东心中是无比的郁闷。 想想竟然是自己亲自带着人去给潜伏的日本间谍报信的,能不郁闷吗? 最后,提供假口供的那个日本间谍被他活活打死了。 “好,我记下了!” 智惠东兴高采烈地领命而去,这件事办妥了可又是一件功劳。 智惠东刚走,一名行动队员将一张临城地图送了过来。 “师兄,这是最新版的市区地图,我已经让人在上面将比较重要的目标设施都进行了标注,但是一些军方的情况我们还是不掌握的。” 王韦忠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方如今的动作很快,一边在审讯,一边已经开始琢磨着那批炸药的用途了。 “如今,你说的没错。现在的形势变化太快,特别是上次二十六师出了事之后,在临城的军事部署调整范围很大,这些变化我们现在也不掌握。不过,我会尽快地找人来办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审讯穆家成和侯亮上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密码之战 方如今道:“师兄,下一步我准备派人去盯着观音塘附近的张记酒肆,彻底地斩断轻舟小组的资金链。而且,我怀疑那条资金链不止跟轻舟小组有关系。张记酒肆出现的杨延砚,是侯亮的接头人,我会把监视力量集中在此人身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搞清楚他的一举一动。” 王韦忠一听连连点头,他对方如今极有的信心,既然能够确定目标,那么顺藤摸瓜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也许通过杨延砚还能捞到更多的大鱼。 他有些兴奋的说道:“如今,还是你的脑袋瓜灵活,我之前也听说过情报组曾经跟过特高课在临城的运输线,不过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也是没有什么进展,你这才几天啊就找出来了,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要是让情报组知道,还不把下巴都惊掉!” 王韦忠说的没有错,案件的进度确实快的惊人,这才不到两天的工夫,就直接抓获了穆家成、侯亮和温淑华三名人犯,还起获了一部电台和一本密码本,这个侦破速度的确让人惊叹不已,只怕是胡德胜和赵旭天万万也想不到的。 方如今微微一笑,摆手说道:“目前抓到了这三个人,只是最简单的一步,侯亮和温淑华虽然开口了,但穆家成很狡猾,困难的是如何让他开口,不然这个案子可挖不深!” 王韦忠知道穆家成作为“轻舟”小组的组长,所掌握的情报远远不是侯亮和温淑华能比的,“轻舟”小组的秘密远比锦森印刷厂、八号仓库更加复杂。 他赶紧说道:“的确,只是监视、寻找一个杨延砚,还是有些被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拿下穆家成的口供。如果杨延砚一直没有后续动作,我们的时间有限,跟他耗不起。” 说到这里,斟酌了一下,提议道:“如果杨延砚那边一直没有情况,可不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加大对穆家成的审讯力度,一方面待杨延砚出现后就直接将其抓了?” 临城站因为手握特权,做起事情来少了很多顾忌,像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把人抓了,再上手段,不怕拿不到口供。 方如今摇了摇头,对王韦忠说道:“现在抓人还为时尚早,杨延砚身后可能牵扯到一条资金链,等抓到了他的上线,再拿人更好一些。” 王韦忠点点头,锁定了杨延砚之后,当然是顺藤摸瓜抓他的上线最好,既然方如今看上去信心满满,自己也不用多操这份心了。 话题一转,王韦忠又道:“你这次缴获了日本间谍的加密密码本,可是捞到了大功一件!知道吗,那本小小的密码本,别说是咱们临城站了,即便是对于南京本部而言,也是梦寐以求的东西,比抓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间谍还有价值!站长已经命人将这本密码本送往南京了,这次你的中尉军衔和行动队队长是稳当了!” 他可是亲眼看到站长和吴剑光两人见到密码本时兴奋的模样的,由于临城电讯组破译能力有限,站长便命人将密码本誊抄一份,原件则是由一个六人护送小组立即护送至南京特务处本部电台总台,那里有特务处最顶级的破译专家。 听说处座本人对此也是极为重视,特意来电勉励了临城站,并命人做好了一切破译准备,只等着密码本到南京就立即展开破译工作。 方如今听师兄这么一说,心中也是高兴。 不过据他所知,日本间谍的每一个情报小组,密码加密的公式都不尽相同,所以密码本都是不一样的,即便是搜获了这本密码本,也只能是针对“轻舟”小组的继续破获有大的作用,至于其他的谍报小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王韦忠拍拍方如今的肩膀,低声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老纪也在,咱们这次立了大功,这个案子是在你的亲自调度指挥下破获的,电台和密码本是老纪带着人搜查出来的,你们两个都是首功啊。站长已经发话了,等案子一结,立即就让我开始着实撰写叙功报告。如今,老纪,这次我可是要提前恭喜二位了。” 抓获日本间谍是一件成就感极强的事,何况这次的收获颇丰,方如今和纪成林对视一眼,两人均是喜不自胜。 王韦忠毕竟是副组长,跟站长、吴剑光接触的机会多一些,消息也更加的灵通。而且根据站长那种有功必奖的一贯作风,老纪这次肯定能往前跨一大步,直接跨入军官的行列。 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方如今也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这一切都是师兄指导有方,如今不敢贪功!” 这倒不是客套话,事实上有了这位师兄在上面顶着,方如今的自主权限相当的大,不然他私下以郑耀庭的身份跟侯亮接触的计划绝对不会这么顺利开展,毕竟这太过冒险了。 正是由于王韦忠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和大力支持,才让能够他将精力集中到侦破案件本身上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吴伟光当初听到第一港口发生的事之后,几乎是要发火了,好在最后是大获全胜,结果令人大为满意,否则少不了对方如今一顿申斥。 茅站长倒是对方如今的这一险招儿赞叹有加,称赞方如今有胆识、有魄力、有手段。 不多时,广济医院的电话打来了,李康说医生们已经对温淑华展开了手术,应该问题不大。 虽然早就在预料之中,但听了李康的报告之后,方如今还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温淑华真的死了,她突然自杀这件事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这次虽然抓获了穆家成、侯亮和温淑华,但由于锦森印刷厂和天祥当铺就是个幌子,搜查时只是搜到了少量的钱财,并没有查获活动经费,无法对吴剑光交差。 一个“轻舟”小组,除了用于维持秘密运输线的资金之外,穆家成这个组长手中也一定会掌握着一笔不菲的活动经费,绝不会就只有这一点钱财。 现在在天祥当铺里没有搜出来,那么肯定是另有存放的地点。方如今相信在后续的审讯,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并不着急! 只不过,考虑到吴剑光的心情,还是希望王韦忠能够给吴剑光带个话,以便安抚吴剑光。 王韦忠点头答应,这次抓捕收获如此之大,相信吴副站长也会稍微有些耐心的。 两人继续聊着,很快又聊到了密码本的话题上。 王韦忠给方如今简要讲述了中日密码战的现状,不过他也是略知一二,索性叫来了一名电讯组的军官。 早在甲午战争时期,日本即通过破译清政府的密码电报,在战争和战后谈判中赢得了主动权。 甲午战争之后,日本侵华步伐逐渐加快。 自清末到民国时期,中国的密码水平长期没有实质性进步,而无线电通讯却逐渐广泛使用,密码破译活动遂成为日本侵华的特殊战线。 民国八年一月,日本陆军驻汉口无线电信所所长加藤勇三,在通讯工作之余,侦听中国各地和美国海军的无线电通信。 由此,日本陆军各通信所也群起效仿。 但当时日军的破译工作处于自发无序状态,水平较低。 民国十年八月,日本与苏俄在大连举行谈判,日方人员窃走苏方电报报底两份,却无法破译,经日本驻波兰武官将报底转送波兰研究,很快即破译成功。 日本遂决心引入波兰的破译技术。 民国十二年一月,日方邀请波兰北方战线密码主任科瓦列夫斯基上尉到日本讲学三个月。 同时,也派人到波兰及其他欧洲国家学习交流密码分析技术,全面引入了当时世界上较为先进的破译技术,对日本密码破译和编制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日本陆军于民国十四年、海军于民国十八年分别组建了各自的密码破译机构。日本陆军先是在其参谋本部第三部通信课内建立“破译班”。 后因该机构在民国十七年五月的“济南事变”等重要行动中依靠密码破译取得突出成绩,参谋本部主管情报的第二部遂强烈要求将此工作划归该部。 几经争夺,无线电侦察和密码破译工作于民国十九年划入第二部,称五课五班,编密工作仍留三部,即为十一课暗号班。 其中,按照日本的侵略方向,有专门人员针对中国军队特别是东北军的密码开展破译工作,在华的日本关东军和“支那派遣军”也都独立开展无线电侦察,驻旅顺、哈尔滨、奉天的关东军通信所均承担侦收任务,侦收的材料都报给密码破译机关。 东北军的密码编制水平较为落后,在“九一八事变”前后,东北军的密码电报为日军轻易破译,因为这些密报用的是一个变汉字为四码数字组的商业密本。 当时日军参谋本部派遣工藤胜彦大尉到关东军主攻东北军密码破译,7%截获的电报都能破译出来。 力量上处于劣势的关东军由此对东北军的动向及南京国民政府对日策略掌握得一清二楚,因而掌握了主动权,迅速侵占了我国东北地区。 工藤胜彦也因此获得“金鵄勋章”,成为日本陆军第一个获得这一荣誉的情报军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催命之符 后来,对于日军的侦译活动,国军方面也有所掌握,也曾尝试对军用密码进行改进,但因为其整体的编制技术远较日军落后,多次改进的密码也都为日军所破译。 同时,面对日本人的加密电文,就像是看天书一样,根本束手无策。 今年年初,国民政府在交通部电政司设立了破译日本领事馆来往密电的检译所,但情况并未有明显的好转。 领袖对此也是大为光火,指示特务处加大对日军电文的侦听破译工作。 特务处下了一番大力气,从全国挑选最优秀的数学家,组成了专门的破译小组,针对日本人军事情报电文进行破译。但效果也并不是很明显,其中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乏真实的原始数据。 没有原始的数据,就无法进行对比分析,就无法找出其中的规律,无法有的放矢的进行破解。 其实,密码的设置和破译就是找规律,一旦掌握了日本间谍组织的其中一种密码规律,就好比找到了公式。虽然题目是在不断变化着的,但不排除用公式举一反三解出答案的可能性。 所以,问题的难点在于获得更多日本间谍组织的密码本,根据这些密码本的编码规则,进一步找出规律,推导形成公式。 这些年,特务处破获的日谍案本来就不多,即使破获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由于日本谍报组织设置严密,反应迅速,往往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特务处的深入追查,抓捕谍报头目的机会很少,缴获的密码本更是凤毛麟角,几乎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所以,王韦忠认为方如今这次缴获的“轻舟”小组的密码本的作用还没有完全地显现出来。 等到破译小组对这本密码本进行分析,并取得重大进展突破之后,特务处本部甚至还会对于方如今进行重奖。 方如今也知道这本密码本的意义重大,有了它破译小组不知道要奋斗多少个时日。 王韦忠离开后,方如今没有回办公室和宿舍,就一直在牢房的值班室里休息。说是休息,其实是拿出纸笔分析案情。 好记性敌不过烂笔头,在纸上将各种线索写出来有助于他进行分析。 很快,一条之前被忽略的线索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他出声喊在门口站岗的行动队员,结果外面没有反应,在喊第二遍的时候,门开了。 “队长,您找我?” “刚才干什么去了?”方如今手头的这些纸是要烧掉的,这个时候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入,故而在门口设置了警卫。 “哦,队长,刚才有兄弟告诉那两个履责不力的家伙说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不知道您现在是不是有时间?” 方如今一听,忍不住心中欣喜,看来自己的再三叮嘱起到了效果,接下来就要看他们提供的线索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了。 “咣当”,牢房打开。 两名行动队员显然早就在等着方如今了。 方如今示意看守离开这里,很快牢房内就剩下他们三人。他这才对那两人道:“看来你们是想起什么来了,赶紧说说吧。” 还是那个前去报告的队员想开了口:“队长,刚才我们兄弟两个想了很久,把看守那个女人时有关的事情都回忆了一下,这里面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情,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处?” “你说!” “这个女人曾经念叨着一种糖果,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方如今赶紧追问道:“她是原话是怎么说的?” “事情就发生在女人要拿纸笔写口供交代问题前不久一段时间,她说‘以后就不担心吃不到马尔斯糖果了,好啊,真好!’” “你呢?她当时真是这么说的?”方如今犀利的目光看向另一人呢。 那人用点地点头:“没错,虽然当时她念叨的声音很小,但应该就是这句。” 方如今一听点了点头,这跟自己的推断简直是不谋而合。 温淑华之所以会突然自杀,问题就出在这马尔斯糖果上。 当时自己还觉得奇怪呢,温淑华虽然有低血糖,但一般的糖果都可以帮她迅速缓解这种症状,为什么穆家成反复要说她喜欢马尔斯糖果呢? 现在明白了,这种糖果对于温淑华而言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自己险些被穆家成这个狡猾的家伙给耍了。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当“马尔斯糖果”五个字从自己口中传入了温淑华的耳中时,几乎相当于给了温淑华一道催命符。 如果温淑华真的死了,那穆家成的阴谋就得逞了,自己也是铸成大错。 “好,你们两个做的很好,很好!” 短短几秒钟,方如今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再到释然,看得两名行动队员心情忐忑,都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队长心里在想什么。 方如今上前拍拍两人的肩膀。 穆家成一定掌握着温淑华的某个致命的把柄,反之亦然。 所以穆家成对温淑华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关心,他在得知两人同时被捕的情况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人会叛变,出卖他和他的“轻舟”小组,所以通过自己之口给温淑华传话,逼迫其自杀。 果然是够阴险的! 现在想想,当时温淑华在第一次听到“马尔斯糖果”时那种怔怔的表情,并非是因为穆家成的关心而感动,而是受到威胁之后的恐惧、悲凉、无助等种种复杂情绪的叠加。 穆家成在关键时刻能够做到完全放弃温淑华,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策略得当的话,完全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想办法将温淑华争取过来。 当然了,想做到这一步,还得搞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具体是什么,穆家成到底是用什么威胁温淑华的。 这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也是争取温淑华配合的关键。 方如今想通了这一点,心中大定,只要自己顺着马尔斯糖果查下去,一定会搞清楚。 不过,智惠东已经带人去了糖果铺子监控,自己应该将刚才的一番分析和推测及时通报给智惠东,至于这个糖果铺子到底是穆家成设置的圈套,还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就要看智惠东下一步的监控结果了。 他当即叫来一名熟悉的行动队员,吩咐一番,那人领命而去。 之后,方如今将所有的线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温淑华突然自杀让牢房和审讯室一片大乱,穆家成既然是个有心人,极有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些情况。 但是,自己已经下达了封口令,温淑华死没死,这家伙就不一定能够知道了。 即便穆家成有了必死的决心,但尚未确认温淑华的死亡。所以,方如今推测在此之前,穆家成不会自绝。 而目前最为紧迫的就是赶紧在张记酒肆找到杨延砚了,审讯侯亮还没有完全结束就发生了温淑华自杀的突然事件,导致审讯不得不结束。 看来,自己还是要再审审侯亮了。 如果杨延砚一直不出现,那岂不是要白白跟他一起耗费时间,而现在方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资金链对于轻舟小组以及其他的间谍小组至关重要,临城市区潜伏着数十名甚至是上百名日军间谍,方如今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此进行一次有效的清剿,之后的工作只会比现在更加的繁重,他没有时间去浪费。 事不宜迟,现在就提审侯亮,一鼓作气把他肚子里的情报全部都掏出来。 方如今打定主意之后,立即起身赶赴侯亮所关押的审讯室。 侯亮见到方如今再次回来,急忙将头耷拉了下来。 “侯亮,你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说说吧。” “熊田秀男,我原来只是一名在青岛经商的日本商人,五年前被特高课组织发展为间谍,奉命以侯亮的身份潜伏在临城,三年前正式编入轻舟小组,接受‘石桥’的领导。” 不是科班出身的日本间谍,也难怪意志力不是那么坚定。 “你和杨延砚的联络方式?”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我都会去位于马园路看一下那里的招工启事,如果有大华公司的招工启事,就说明要在三天后接头。” 方如今点点头:“是他发起的接头信号?” “嗯,不过,有时候我也会主动找他,柳营街街口有一棵大柳树,人们会在那里绑红布条祈福,我会打上一个双股 8 字结,他看到后会在第三天与我接头。” 也就是说杨延砚工作或者居住的地方距离马园路和柳营街街口都不会很远。 “资金是通过什么方式交接的?” “我们会携带同一款式和颜色的小皮箱,里面有时候装的是金条,有时候是美元和英镑。背靠背坐着,离开时趁人不注意交换皮箱。” “他知道你在印刷厂的掩饰身份吗?” “应该不知道。” “为什么资金不是由‘石桥’这个组长亲自掌握,而是交给你?” 侯亮道:“我的身份是印刷厂的经理,即使有大笔资金往来也不会太过引起别人的怀疑。不过,这笔账和印刷厂的账目是分开的,只有我一个人掌握。” “很好!”方如今点点头,商人逐利,而现在只有自己能够给他利益,“杨延砚的年龄、相貌有什么特征?” “大约四十余岁,个头不是很高,戴着一副圆形黑框眼镜,很文气,很儒雅,看上去就像是教书匠。” “还有没有?” “走路时左腿有点跛,像是受过伤。” 方如今笑着对侯亮道:“好,这次算你有立功表现,这些我们都是会记录在案的。这样,你再回忆一下,看看有哪些情况没有交代,想到后再告诉我!” “是,是……”侯亮连连答应。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站长召见 第二天一早,广济医院。 一个双目紧闭、喉咙处缠着厚厚绷带的女人在病床上沉睡着。 在病床旁边,各种医疗仪器设备在忙碌地运转着,维持着这个重伤员最后的一丝生命体征。 这时的她和十几个小时前见到的那个女人时简直判若两人,方如今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默默感叹。 穆家成到底掌握着温淑华的什么把柄,可以让这个女人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温淑华的家中虽然也搜出了不少的女人衣服,但也都是极为普通的款式,可以理解为温淑华对穿着并不是十分的在意。 当然,也可能是她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刻意保持低调。 如果让方如今说,还有比温淑华的命更加珍贵的,可以让她拼命去保护的,应该只有另外一条生命了吧。 在方如今的身后,李康正在向他汇报所调查到的这个女人最新的背景资料。 “温淑华,公开身份是一名居家的寡妇,很少和外界进行联系,可能是因为寡妇身份的缘故,平时沉默寡言,街坊邻居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那座宅子是她租的,近两年时间了,一直都是住在哪儿。从屋里的摆设和她的生活用品来看,她确实犹如一般的家庭主妇一样。” “除了穆家成之外,一个朋友也没有?”方如今问道。 李康摇摇头:“到目前是这样的。” “平时的行动轨迹呢?”方如今的表情有些复杂。 “买菜,买米,外出基本上都是一些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就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被杨二东发现并纠缠了。” “好,你去叫医生来。” 温淑华的主治医生姓徐。徐医生进来之后跟方如今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为温淑华进行检查。 “医生,她身体怎样?” “差一点就扎到动脉了,也算是命大,现场采取了急救措施,并送到我们医院里来了,手术也很成功。不过,病人苏醒过来,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 “从舌苔来看,她有胃病,所以消化不太好。根据经验,应该是平时无节制地喝酒造成的。还有很严重的咽炎……” “那应该是抽烟造成的。看她的手指,已经被熏黄了。”方如今说道。 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直到徐医生离开之后,方如今这才若有所思地问道:“李康,在她的家里,有没有发现酒瓶和烟盒?” “酒瓶没有发现,但是发现了两条仙女牌的香烟!” 民国女性抽烟风气盛行,仙女牌香烟主要是为了迎合女性特意出的一款女士香烟,气味不冲,很多名媛也都抽这种烟。 “我们还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已经融化掉的糖人儿!” 糖人儿? 方如今目光一凝,这可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一般大人谁会买这个?联想到之前温淑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难道是…… “能查到是从什么地方买的吗?” “和温淑华的住址相隔两条街的地方,有一个糖人儿张的小贩摆的摊位,温淑华偶尔会从他那里买糖人儿。” “时间有没有什么特征?” 李康思索一下说道:“一般都是月底那几天。我仔细问过糖人儿张了,温淑华每次买糖人儿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买小孩子的玩意儿,心情很好,这多半是要去给孩子送了去。 这么说来的话,温淑华应该还有个孩子或者是跟一个孩子关系十分密切才对。 方如今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当即找来女医生给温淑华检查,很快便确定她曾经生产过。 据此,方如今进行了大胆的推理。 穆家成以温淑华的孩子的性命相威胁,逼迫温淑华自杀,以此保守“轻舟”小组的秘密。那马尔斯糖果显然也不是温淑华的喜欢的,而是她的孩子喜欢吃的。 下一步,必要迅速找到并解救温淑华的孩子,以此取得温淑华的最大信任。 侦破的思路有了,但方如今手头上连一点温淑华孩子的线索也没有,而她现在又昏迷不醒,找孩子一事只能是暂时搁置。 方如今回到临城站之后,直接去了牢房,他要再次提审穆家成。 接着审,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口! 可是,让方如今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走进刑讯室,吴剑光的电话就到了牢房的值班室,他不得不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吴剑光急切的声音响起:“如今,穆家成受伤可不轻,对他审讯要格外小心,这是站长特意交代的,千万要留下活口。” 原来就在十几分钟之前,茅站长突然来到了吴剑光的办公室,两人聊起了这次抓捕的三个日本间谍。虽然抓捕行动十分顺利,但是审讯过程却是一波三折,又是晕厥,有时候自杀,闹得毫不热闹。 上次闫建波的事几乎是好事变坏事,让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次,茅站长也是担心穆家成人一死,“轻舟”小组的线索就此断了,那岂不是大为可惜?所以他特意吩咐让吴剑光叮嘱方如今一番,审讯时特别要注意分寸。 考虑到自己给方如今打电话的话,方如今会有压力,茅站长便将此事交待给了吴剑光。 吴剑光不敢怠慢,马上答应并执行。 听到吴剑光询问,方如今赶紧回答道:“副站长,温淑华自杀一事我基本上弄清楚了,确实与穆家成有关,现在我也的确是要提审穆家成。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绝对不会让他死了。不过,他现在受伤可不轻,您看磺胺是不是……?”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吴剑光提要求,不然又得单独申请。 站长特意交待的事情绝对不能出了差错,吴剑光只得答应批给方如今三支磺胺,其实他心里也在流血,磺胺堪比黄金,甚至是有价无市,用在一个日本间谍身上可惜了。 “如今,你有多少把握让穆家成开口?仅仅一味地刑讯怕是也不行,万一他死了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吴剑光说来说去还是把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如今听完不禁有些犹豫,他倒是想不用刑呢,可穆家成这么狡猾的一个家伙,不来点硬的,怎么肯轻易开口? 一个穆家成的死活其实对于方如今来说不算什么,一个日本间谍死了也就死了,关键是穆家成肚子里的情报不容有失。 目前,自己只是掌握了“轻舟”小组一条秘密运输线路,像这样的线路不知道还有多少。 作为组长的穆家成几乎是唯一掌握这些线路的人。这些运输线路如同是为潜伏在临城的日谍情报小组提供营养的茎脉,如果不及时掐断,日谍情报小组就会源源不断得到养分,日益壮大。 一旦中日正式开展,将会影响整个临城的战局,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轻舟”小组的危害性实在是太大,方如今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将该小组的成员全部挖出来,这一点绝不能妥协。 方如今仔细斟酌了一下语句,开口回答道:“副站长,穆家成是该小组的组长,他掌握着大量的情报,也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人物,目前侯亮已经开口,温淑华在苏醒后我们也可以问话,这个穆家成对温淑华有着极强的掌控力,这个人必须要用刑!” 方如今的话顿时让电话那边的吴剑光一惊,他语气狐疑的说道:“你所说的掌控力,就是指的他逼迫温淑华自杀一事?” “不错!我现在怀疑温淑华还有个孩子,不过要等到她苏醒后才能证实。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个孩子的下落,就一定能够将温淑华争取过来。副站长,您想啊,穆家成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让温淑华死,是不是更加说明这个女人掌握了很多的情报?”方如今顺便把案子进展的详细情况向吴剑光汇报一下。 “你说什么?”吴剑光的声调陡然拉高,完全是不可置信的意思,“她还有个孩子?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初始他对温淑华的自杀也没有太多在意,还以为是日谍被抓之后为避免经受酷刑而自绝,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儿。 “我刚刚从医院回来,目前她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真不好说。” “好,你马上来站长办公室,我去向站长请示一下,他有可能会听你的汇报。” 没有等方如今说完,吴剑光就一把扣下电话,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来到站长的办公室外,看了看对面屋子里的秘书刘强,道:“刘秘书,站长在不在?” 刘强一般都是跟着茅站长的,既然刘强在办公室,想必站长肯定也在,不过吴剑光仍是发此一问,即是表现对站长的尊敬,也是借此机会和刘强拉近关系。 “在,副站长,站长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我这就带您进去。”刘强笑眯眯地走出来。 吴剑光将与方如今通话的内容跟站长做了简要的汇报,站长对此事也是十分的关注,当即表示要听案情的详细汇报。 不多时,方如今和王韦忠匆匆赶来,和站在门口的刘强寒暄几句后,敲门而入。 在站长的办公室里,几个人相对而坐,自从上次见了站长之后,方如今也了解了他的大致风格,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拘束。 站长首先开口道:“如今,你的动作好快啊,刚刚摸到了印刷厂的线索,就把人抓到了,这一抓还是一窝,哈哈哈,到底是年轻人啊,干劲十足!” 第一百四十章 再审人犯 方如今刚要开口回答,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站长朗声道:“进来!” 门轻轻一开,走进来的竟然是胡德胜。 “站长,我来了!”胡德胜挺身立正敬礼道,“吴副站长!” “你来得正好,坐!”站长笑着招招手。 胡德胜对着吴剑光、王韦忠和方如今微微点头示意,旋即坐到了一旁。 方如今心中狐疑,便是吴剑光、王韦忠见到胡德胜的到来也是一头雾水。 这里面当然以吴剑光心中最为不舒服了,胡德胜是他曾经的竞争对手,现在的下级,两人一直都是不对付,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站长见吴剑光的脸阴沉了下来,解释道:“这次让胡组长来听听案情,也是为了加快破案速度,剑光、韦忠、如今,希望你们行动组不要有什么想法。说起来,情报组和行动组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自然是希望这两只手好好配合的。” 方如今一听就明白了,这次的案子只怕是胡德胜和情报组要加入进来了。 从大局上来说,这样确实对侦破案件有利,情报组和行动组各有优长,若是配合好了,绝对是如臂指使。之前赵旭天就差点破坏了他的行动,所以方如今觉得有些事与其藏着掖着,反而不如当面锣对面鼓都放在明面上更好。 况且,这是站长意思,看来站长也早就考虑好了了,不会因为他们这些手下置喙而改变的。 站长仅仅是解释了一句,便让方如今汇报案情。 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本大可不必给吴剑光等人解释,直接下命令便好,刚才那一番话也算是给吴剑光面子。 吴剑光也是场面上的人,纵然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也只能是藏在心里,默默接受事实。 方如今的汇报简明扼要,站长、吴剑光、王韦忠对案情早就有所了解,这里面尤其是胡德胜心中最为惊奇,日谍在临城的秘密运输线情报组也追查过,但对方十分狡猾,总是差着那一点,侦破工作到底有多大的困难,他是一清二楚,最后这个案子也是不了了之。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案子在方如今的手里却是如此的简单,不仅仅抓获了三名日本间谍,甚至连电台及密码本都缴获了,打死他都想不通,方如今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一旁的吴剑光道:“如今,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你可要慎重,现在的重点是突破穆家成,不要急于求成,不然人死了,可是没法收场。” 尽管他对方如今的侦破能力一向充满了信心,可穆家成若是一味地冥顽不灵,还是要动用大刑的,他还是心里有些不踏实,生怕出了纰漏,最后下不来台。 当然,这句话也是给胡德胜听的。 而此时的胡德胜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一旁的站长接话道:“嗯,看来此案的关键之一是要赶紧找到温淑华的孩子,此事不容耽搁。胡组长,你们情报组在找人这方面有优势,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吧?” 说罢,首先看向的却是吴剑光。 吴剑光不说话,胡德胜点头道:“是,请站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人。不过,届时还请吴副站长和行动组的兄弟们多提供一些资料。” 吴剑光闷哼了一声。 对此,方如今倒是觉得没什么,情报组养了大量的眼线,在临城找人确实比行动组的效率要更高一些。 站长看看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方如今的脸上:“如今,你重点说说这个穆家成!” 方如今赶紧点头说道:“穆家成就是‘轻舟’小组的组长,代号‘石桥’,即便是侯亮,也就是熊田秀男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此人化名为穆家成,化装成天祥当铺的老板,我们是通过跟踪侯亮发现他,并且进一步延伸到了温淑华。” “穆家成非常狡猾,从他暗中逼迫温淑华自杀一事便可见一斑。现在他还没有确认温淑华的死亡,暂时不会自绝。我们在对他进行搜身的时候,除了发现一些纸币之外,还发现了半枚铜钱,怀疑是用来接头的信物!” 既然站长都同意情报组介入了,方如今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也许胡德胜听了之后还有新的想法。 胡德胜听完了方如今的叙述,不觉有些惊诧莫名,现在的第一行动队竟然干起了情报组的工作。 接头这个词深深地刺激了他,赵旭天跟踪的李垣极有可能也是去接头的,只不过在眼皮子底下让他给逃了,两相对比,当真是令人汗颜。 站长沉思了片刻,半枚铜钱如果是信物的话,说明穆家成和接头人是不认识的,此人极有可能来自外地,并且跟那批炸药有关。 目前的线索确实很多,半枚铜钱、温淑华的孩子、张记酒肆的杨延砚、售卖马尔斯糖果的铺子…… 摊子铺的比较开,确实需要比较多的人手。 看到站长的表情,方如今解释道:“我手下的人在跟踪方面确实不如情报组的兄弟,这次有情报组的加入,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惊醒其他日本间谍。” 不着痕迹的恭维了胡德胜一句。既然要合作,就得处好关系,这是前提,否则在以后的配合之中难免打横炮。 站长心思透亮,轻声道:“虽然情报组加入,但这件案子的侦破还是要以行动组为主,这点需要明确一下。剑光,这件事你要亲自抓起来。” 吴剑光连连点头。 闫建波的事一直都是胡德胜的一块心病,这次站长同意让情报组介入,也是表明了他的大度,胡德胜闻言连忙表态:“请站长放心,我会交待给手下的兄弟们,配合好行动组的工作。” 站长点点头,胡德胜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思想统一之后,接下来就是具体的实施了,站长对穆家成这个“轻舟”小组的组长也是十分感兴趣,便提出要亲自去见一见。 方如今起身当前带路,一行人很快出了办公楼,进入审讯室里。 纪成林怕穆家成出事,一直都是守在这里,他回头一看,赶紧立正敬礼。 穆家成注射了磺胺之后,面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只不过现在还在昏睡之中。 站长脸色阴沉地打量着穆家成,这家伙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情况下,还能玩出一些阴谋诡计,确实是个难缠的家伙。 “照原来的方法继续审下去,他估计也撑不了几天,人必死无疑,换一换手段吧!大彪不是在嘛,让他也活动活动筋骨。” 方如今赶紧说道:“请您放心,我们有足够的医疗手段维持他的生命,只要是人,不可能长时间的经受这样强度的折磨,有了孙组长的帮助,穆家成开口是早晚的事情!” 看到方如今不以为意,站长摇了摇头,再次对方如今说道:“这件事你要多问问大彪,他更加有分寸,不要下手太重,真把人给搞死了,可就前功尽弃了,慢慢熬吧,对了,绝不能上电椅,他这个样子,肯定是能上去但下不来的。” 看到站长如此的小心叮嘱,显然对自己的刑讯手段不太信任,方如今只好点头称是。 其实,站长一看穆家成的伤势,心里也大致有谱了,只要用刑得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接下来,站长等人离开了刑讯室,具体的工作他是不会参与的,而且留在这里,也无形中会给方如今增加压力。 审讯穆家成也正是方如今要做的事。 “穆老板,昨晚睡得可好?”方如今伸手摇醒了昏睡中的穆家成。 穆家成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方如今那张脸,这张脸上复杂的表情让他猜不透。 “我睡的很好,不知道你睡的如何?”穆家成嘴硬道。 方如今冷哼了一声,知道他指的是温淑华自杀的事。这件事闹得整个牢房区域都是一片大乱,也不能欲盖弥彰。不过,穆家成将借此挑动自己的神经,甚至是进一步激怒自己,那就大错特错了。 “穆老板,你喜不喜欢吃马尔斯糖果?”方如今很认真地看着他。 穆家成闻言眼中惊讶一闪而逝,若无其事地道:“吃过是吃过,不过,谈不上喜欢!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的糖果。” “呵呵,也是,糖果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对不对?” 穆家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穆老板,平时是不是也是经常买糖果给小孩吃啊?” 穆家成冷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也猜到了,你想做的那件事没有做成!” 果然是这样,穆家成闻言胸口犹如遭到了一记重击。 从方如今提到马尔斯糖果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地猜到自己的计划失败了,现实的确很残酷。 “你以为她已经死了对不对?得益于你的好心提醒,温小姐现在的状态很好。另外,她拜托我们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这个该死的女人,还真是命大,自己费了一番心机,她竟然没死! 穆家成瞳孔骤然一缩,旋即面色恢复自然。 对方仍旧称呼自己为穆老板,说明石田裕子还没有正式开口。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虽然这个女人还没死,但自己手中还是有底牌的,只要这个底牌还在,她即使开口,也不会将小组的核心机密透露出去。 他打定了主意跟方如今硬抗下去。 方如今也明白,现在他和穆家成之前就是一场博弈,只有尽快地找到孩子,才能取得主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果如所料 与此同时,站长办公室内,站长、吴剑光以及胡德胜三人坐在沙发上接着讨论案情的下一步措施。 站长率先开口说道:“这件案子即使是处座也是非常关注,电令我们尽快破案,这件事刚才我没有对韦忠、如今二人说,他们都是年轻人,我怕他们知道了心里着急,反而不美。” 吴剑光接话道:“站长,您这种担当实在是令职下佩服,他日韦忠、如今二人知道了,也一定会非常感动。” 他很善于说一些场面上的话。 站长笑着摆手道:“我也不想给这些年轻人太多的压力,但恐怕也替他们争取不了多少时日,这也是为什么急着让德胜加入的原因,是不是啊,德胜?” 说到这里,站长的口气渐渐冷厉。 他是一站之长,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上一次胡德胜半路插手抓捕闫建波,等于挑战他的权威,已经让他有些恼火了。 为了稳定大局,也只是在电报中申斥了胡德胜一番,但这根刺还是扎在了心里。这次既是让情报组出力,也是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胡德胜。 方才当着王韦忠和方如今两个年轻下属,这话他自然不好说,但此时面前仅吴剑光和胡德胜两人,说话也就没有顾忌了。让胡德胜加入肯定会惹得吴剑光不高兴,正好借此机会踩胡德胜,从而给吴剑光一个面子。 胡德胜如何不懂,连忙再次表态:“请站长放心,职下一定竭尽全力。” 吴剑光也听出了站长的弦外之音,违心笑眯眯道:“有了胡组长的助力,此案必定能尽快侦破!” 这也是一种表态。 和胡德胜再怎么不对付,在站长面前也得表现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站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胡德胜阴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说实话,行动组雷霆扫穴让心高气傲的他心里很不舒服,点燃香烟抽了一支,这才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 很快,赵旭天便推门而入。 “组长,您找我?”看到胡德胜面沉似水,赵旭天心里直打鼓。 李垣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脱钩,让他挨了狠狠一通批。最近诸事不顺,让他有点不敢见胡德胜。 “你马上去找王韦忠,他有事要吩咐你!”胡德胜的声音透着阴冷。 此案真正指挥并执行的人是方如今,但名义上是吴剑光挂帅,王韦忠负责调度,这也是为了能让行动组和情报组更好地配合,不然让方如今这个少尉副队长如何去指挥情报组的人? “啊……?”赵旭天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让自己听行动组的吩咐,这不是开玩笑吗? 胡德胜敲敲桌子,眯着眼睛看着他,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放跑了李垣,用得着在吴剑光面前低三下四吗? “站长亲自下的命令,让咱们配合人家情报组,你带着最得力的兄弟,去找一个孩子。这孩子是案子侦破的关键,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孩子的体貌特征,这事你得去问王韦忠。” 赵旭天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记住,你们只管负责找人,其他的少打听,更不能插手行动组的事情,明白吗?”胡德胜也是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赵旭天。 “是,我听明白了。” “我只说一遍,不要擅自做主,否则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胡德胜语气严厉。 “是!” 审讯室中,方如今和穆家成的博弈还在继续着。 “不要妄想从我嘴中得到任何的情报,一个大日本帝国的情报员是不会在酷刑之下而屈服的!”穆家成的言语中充满了挑衅,“哈哈哈,你们想找到那个孩子,简直是妄想,就是她的当母亲也不知道,就凭你们?” “啪!”纪成林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穆家成的脸上,“你嚣张什么,一会儿我就让你知道嚣张的代价!” 面对着这个嚣张狂妄的日本间谍,审讯室内所有的人都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剁了这杂碎。 “老纪,用刑吧,别让他死了。” 方如今的话一出口,穆家成的目光就是一紧,心头巨震,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即将是无休无尽的折磨。 尽管他熬过了烙铁,但半条命几乎也没了,而且现在伤口还在渗血,钻心的疼,而新的一轮刑讯又要来了,这…… 穆家成毕竟也是肉体凡胎。 “穆老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侯亮,也就是熊田秀男已经招供了。” “什么……什么?”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穆家成再也无法镇定了。 他们竟然抓了侯亮,一定是通过自己找到了侯亮,想想八号仓库存放的那些装备物资,尤其是那批炸药,他的心就像是在滴血。 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 暴怒之下的穆家成终于失言了:“该死的薛老板,这个叛徒,无耻的叛徒!” 也难怪穆家成将自己和侯亮的暴露都归咎于跟自己联络接头的那个薛老板,他压根儿就没有就没有把方如今和那位飞扬跋扈的郑少爷联系到一起。 薛老板? 方如今心中一喜,竟然还有个薛老板。 对面的穆家成却是几乎将后槽牙咬碎。 可他心里很清楚,即便再恨薛老板,也是于事无补了。 现在绝对不能开口,否则“轻舟”小组将会遭受重大的损失。 接下来的审讯并不顺利,穆家成显然没有打算轻易低头,即使是被打的浑身是伤,可是却不吐半句。 就在审讯再次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了——温淑华醒了。 方如今直接扔下穆家成,快速赶赴广济医院,汽车还没有出临城站大门口,赵旭天的车也追了上来。方如今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在后面跟上。 今天的天气很是凉爽,临近中午的时候下了一阵小雨,凉风习习。 广济医院窗外的空气特别新鲜,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叶在窗沿外招摇,雨滴润着绿油油的叶子,显得生意盎然。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让那张苍白如纸的清秀面孔多了几分生气。 温淑华醒来得时候,既恍惚,又迷茫。 她睁着一双忧惧的眼睛,先是痴望着头顶上粉白粉白的天花板,然后,目光缓缓移动到输液瓶上。 她不敢轻举妄动,她觉得脖子很疼,浑身乏力。 目光一瞥,她看见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看报纸,那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可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与他温文尔的形象气质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报纸挡住了那人的面目,温淑华还是从那人的坐姿和穿着上认出了这个人。 她想着自己连死都没有死成,珠泪儿滚滚而下。 “温小姐,你醒了?”温淑华的悲伤,换来了方如今的轻声问候。 在他来到病房时,温淑华又昏迷了过去,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方如今便坐在病房里耐心地等待着,而赵旭天却忍不住了,走到走廊里去抽烟。 方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温淑华虚弱的样子,心中也是有几分不忍。 “你感觉怎么样?已经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唔……”由于颈部受伤,温淑华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说不出去来也没有关系,用你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回答我,点头或者是摇头,明白吗?” 温淑华沉默了。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方如今难免心生同情。 他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温淑华,说:“你为了保护另外一个人,可以果断地放弃自己的生命,这让我很钦佩!” 温淑华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竟然都知道了? 难道是秋田都招供了? “这个人是你的孩子?几岁了?男孩还是女孩?” 秋田还没有开口。 温淑华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我还知道他(她喜欢吃马尔斯糖果,对不对?” “温小姐,你知道他(她在什么地方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温淑华的右手摆了摆。 不知道。 方如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既然穆家成控制了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让她轻易地知道孩子的所在。 “让我猜猜,虽然你不知道孩子的具体地址,但应该有一些线索对不对?” 温淑华眨眨眼。 “我和那个穆家成不同,他要让你自杀永远闭嘴,可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你的孩子难道就一定能够活下去吗?” 温淑华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孩子是秋田用来控制她的筹码,以穆家成的心性,自己死了,他能善待自己的孩子吗? 这个的确很难说。 “告诉我们更多的信息,我帮你找到孩子,让你们母子团聚!”方如今说道,他相信作为一个母亲,温淑华无法拒绝。 果然,温淑华伸手做了一个写字的姿势。 她要写字! 方如今示意李康将纸笔给她,李康依言照做,却极为小心,就站在病床旁,随时防范温淑华的自杀自残。 “刷刷刷……” 方如今并未起身,他看温淑华的手有些发抖,但还是写的很快,便知道她的心情很是迫切。 五分钟后,李康拿走温淑华手中的纸笔,将那张纸递给了方如今。 “小名豆豆。” “五岁,男孩!” “有一张孩子一岁时的照片,放在一个蓝色手包的夹层之中,不知道对辨认孩子有没有用。” “双月的最后一天,都会有人带着这个孩子出现,让她远远地看上一眼。不过,地点是经常变换的,上一次是在塘河边的一个小公园里,时间通常不会超过十分钟,那人很警觉,估计还有其他的人在周围。” “曾经有一次,她近距离接触了一下孩子,闻到孩子的身上有一股檀香味,而且男人和孩子一直都是戴着帽子的,即使是大夏天也是如此,这很奇怪……” “她在厨房里曾经试过各种各样的檀香,其中有四根的气味和孩子身上的最为接近。穆家成一般不会去厨房,不会发现她在秘密寻找孩子的下落。” 白纸上最后几行字,是关于孩子和那个男人外貌特征的一些描写。 “温小姐,你的意思是孩子是在寺院中的?”方如今问。 作为一个母亲,温淑华从未停止过寻找自己孩子的脚步。 温淑华这次竟然是用力地点头,可这一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很是痛苦。 “好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温小姐,你好好养伤,如果再想起什么来,一定要赶紧告诉我!” 出了病房,方如今将那张纸递给迎面走过来的赵旭天。 “问出来了?”赵旭天满脸惊讶。 “都在这上面了,找孩子的事就拜托赵队长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寺庙寻踪 因为穆家成的身体条件不具备连续审讯的条件,所以方如今从广济医院回到临城站之后并没有再去刑讯室,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屁股还没有坐稳,王韦忠便推门而入。 “如今,怎么样,赵旭天是不是已经把网撒出去了?”王韦忠知道赵旭天跟方如今一起去了广济医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啊,根据温淑华的推断,她的孩子很有可能在临城的某座寺庙之中。赵旭天说从今天开始,要在各处寺庙追查孩子的行踪,现在已经出动了。” 虽然情报组是奉了站长的命令,会积极配合行动组找人,但方如今还是不放心,又派了两个行动队员随队行动,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要做到万无一失。 对此,赵旭天也没说什么。 方如今此举,既是对赵旭天的一个威慑,也是为了确保中间过程不出岔子。 方如今给王韦忠倒了一杯茶,两人相对而坐。 王韦忠收起脸上的笑容,面带不豫之色,说道:“胡德胜这个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听说这次他掺和进来,除了站长本身的意思,也有他自己的意愿。” 果然是老江湖,胡德胜这么聪明的人想必也知道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便想着加入到行动组的侦破中来摘桃子。 方如今微微一哂,却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轻哼了一声:“情报组在站里树大根深,站长也是绕不开他们,诸事多有倚重,师兄,这件事既然都这样了,咱们就不再去想了吧!” 王韦忠闷哼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推给方如今:“这是给你们的活动经费,站长特批的,两千美金,你拿去给手下的兄弟们分一分,这段时间大家都比较辛苦,算是给兄弟们的补贴!站长说了,待案子破了还有奖赏。” 方如今淡淡一笑,站长做事确实讲究,出手也阔绰,各组办案本身就有经费,但特批的这笔钱给了行动队的兄弟们,效果就大不一样了,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 “还有,这次站长让我转告你,等案子告破之后,结案报告和叙功报告要尽快提交,你手下的那些老兵资历够的,也要提升一步了,机会难得,你要把握住!” 方如今听到王韦忠的话,自然是欣喜万分,纪成林一直都是一个大头兵,这次重点要为他叙功,说不定就可以一步跨入军官的行列。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感慨,自己想到的,站长早就想到了,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站长。 “师兄,等你再见到站长的时候,帮我谢谢站长,就说如今一定不会辜负他的重托!” 王韦忠摆手道:“站长说了,让你不要搞这些繁文缛节,把心思用在办案上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方如今正准备去刑讯室看看穆家成,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转身几步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赵旭天的声音,语气有些急促,显得有些激动。 “方老弟,找到那个孩子了!” 方如今一听只觉得心头一跳,忍不住欣喜不已,他刚才正在想着这件事情,赵旭天就传来了好消息。 他强自按耐住心绪,沉声问道:“在哪里?” “兴福寺!按照温淑华的描述,我手下的一个兄弟认出了那孩子,我们的任务是找人,至于找到人之后怎么做,还得问问你!” 方如今问:“你手边有多少人?” 赵旭天说道:“我身边有四个兄弟,附近还有四人在四周布控!” 不是赵旭天不想直接抓人,他完全有信心抓捕。 这个孩子对于此案的侦破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对他来说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赵旭天在发现孩子的第一时间就向胡德胜进行了汇报,并力图争取此次机会,可胡德胜并未同意。 一个孩子能够被穆家成隐藏在寺庙当中,足以说明这座寺庙是有问题的,说不定有武装力量,在情况还明朗的情况下,胡德胜是不会让赵旭天冒这个险的。 方如今道:“好,烦劳赵队长再盯一会儿,我马上带人赶过去!” 赵旭天一听方如今要亲自带人来,心中还是不禁有些失望。 方如今放下了电话,立即叫来了纪成林,所有重要行动尽量安排纪成林参加,得让他把这份功劳坐实了才是。 纪成林听了也是兴奋不已:“赵旭天这个人的人品不怎么样,但的确是长了个狗鼻子!这么快就把人给找到了,确实有两把刷子!” 方如今点点头,临城站里的确是藏龙卧虎,能人不少。 “人既然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就该咱们干了。你马上集合人员,带齐了武器装备,跟我立即去兴福寺!” 五分钟后,一行人上了车,驶出大门,快速向兴福寺赶去。 而此时,临城站的大门口对面,一身便装的老贾刚好看到一行车队呼啸而去,刚才他透过车窗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方如今,本想打个招呼,可对方似乎并没有看见他,老贾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一路溜溜达达地往前走着,来到附近的电话亭旁,左右看看,便上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方如今等人赶到了兴福寺附近的路段,都提前下了车,分成数组向兴福寺围了过去。 兴福寺在临城也很有名气,当年大运河上船只往来繁忙,是这一带佛教信徒从运河到灵隐、天竺朝山进香的必经地,在运河及临城佛教界拥有很高地位。 由于时间正是中午,香客并不多,寺庙周围也是相当的安静。 感到约定的接头地点,赵旭天就迎了过来,赵旭天此时一副当地普通市民的打扮,若不是早就知道是他,几乎认不出来。 “方老弟!”赵旭天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方如今仔细看了看赵旭天,忍不住说道:“赵队长不愧是胡组长的得力干将,这一手乔装改扮的手艺真是令人佩服至极。” 赵旭天闻听方如今的话,嘿嘿一笑:“方老弟谬赞了,这些年就靠着这个吃饭了。” “赵队长辛苦了!” “哪里,哪里,还要感谢方老弟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嘿嘿……” 这话倒是没错,对于他而言,方如今也是毫无保留,将关于孩子的全部信息都提供给了他,而不是遮遮掩掩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锁定目标。 方如今问道:“赵队长,目标确认无误吗?” 赵旭天回答道:“上午的时候我扮成香客亲自去确认过了,寺庙里的檀香跟温淑华家里的是一模一样的,孩子本人我也见到过了,挺机灵的一个小和尚,跟温淑华描述的差不多。还有那个带着孩子的僧人,我也见过了,他的法号是慧恩。” 说到锁定目标,还得亏了赵旭天狗一样的鼻子。 檀香是用檀香木的细木屑,加粘合剂等加工成形,再烘干制成的。制香所用的木材粉末和添加的香料和药剂的选择范围很大,不同的香有不同的原料。 比如木材可以用沉香木、檀香木、香柏等树木的木材或者树皮,还可以用一些香味植物的茎和叶来制造。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可这根本难不倒赵旭天。 “寺庙里有多少人?” “兴福寺的香火很旺,里面僧人大概有五十余人,不过现在尚不能确定哪些僧人跟慧恩有关系。慧恩这个人很警觉,我不敢太过靠近。” 方如今道:“你刚才在他面前露过脸了,就不要再进去了,我先进去看一看,老纪再带人分批进入,把好大小门,等我的信号立即控制寺庙里的僧人。” 这次,他将第一行动队能调动的人全部都带来了,纪成林很有经验,在路上又让众人打扮了一番,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帮会人员。 在纪成林的安排下,队员们各自选取有利位置,在兴福寺周边布控。 方如今带着马宝等几个身手出众的队员快步进了寺门。 寺庙的大殿用了很多铜料,以铜的沉稳展现寺庙的庄严,以铜的光辉衬托佛殿的瑰丽。连屋檐下的椽头钉上,都包了铜,微微翘起的翼角,缓缓凹下的屋面,铜墙铜瓦,独具气势,蓝天和日之下,瑰丽并存庄重。 寺庙里香火客也有,但是并不多,三三两两地进出大殿。 大殿前方的台阶上摆放了一尊方鼎,里面插了很多香烛,烟雾缭绕,很有些佛家气象。 与其他寺庙不同,大殿里主供大圣紧那罗王菩萨,这种供奉监斋菩萨的寺庙还是比较少见的。 这个菩萨也是临城人口中的“灶司菩萨”。因其头上长角又被称为“人非人”。此外紧那罗还有男女之分,男性长一马头,女性相貌端庄,声音绝美。 在中国佛教里,紧那罗曾化为少林寺香积厨火头老和尚,持三尺拨火棍打退围寺的红巾军。因此,被少林寺尊为护法伽蓝,又称其为“监斋菩萨”。 方如今抬头仔细观察,监斋菩萨像有三尊,分别为持法法身、护法法身、妙法法身。头顶塑有发表上升的青烟,烟雾上有赤脚而立的观音像,法身形象则袒胸赤脚,手握烧火棍,完完全全一副武林人物模样。 方如今和几名行动队员煞有介事地上了香,便开始假借游览之名寻找慧恩的踪迹。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计上心头 寺庙内的一处禅房内,窗明几净,长几上摆着几卷经书和纸砚,禅床上盘腿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灰衣和尚,正是方如今等人要找的和尚慧恩。 若不是他一双三角眼显得有些阴鸷,倒像是一个得道的僧人模样。 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和尚走进禅房,怯生生地看了那位和尚一眼,低低地叫了声师父。 小和尚法号觉空,平时这位师父对他也并非十分严厉,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师父的时候自己都是胆颤心惊的。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慧恩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一指对面蒲团:“坐!” 觉空心里一慌,连忙就下意识地坐了下去。 “哎呦,湿的!”觉空的屁股挨到蒲团便惊叫了起来,尽管慑于慧恩的淫威,可他毕竟是个孩子,还是做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反应。 这一刻,觉空与慧恩的目光终于相遇了。 只这一瞥,小和尚的心灵便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慧恩那稳如泰山的打坐姿态,清瘦安详的面庞,双眼中射出的精光,令一直心神不定的觉空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哆嗦。 他规规矩矩地垂手坐着,身子绷得笔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诚心接受老师训斥的学童。 “今日功课都做了?” 觉空点点头,在慧恩面前他十分的小心,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拘谨。 “嗯,你若久修梵行,定能修成正果!” 觉空没说话,尽管天天诵经,但什么是佛,何为修成正果,他是不清楚的。 慧恩又问了觉空一些其他的问题,小和尚问一句答一句,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问完了话,慧恩便让觉空先行离去了。 不多时一个獐头鼠目的和尚走了进来,关上木门,低声道:“中村君……” 刚才还宝相森严的慧恩立即变了脸,低声呵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样的称呼,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那和尚赶紧双手合十道:“师兄教训的极是,都是慧闻的错!” 慧恩这才道:“看你脚步匆匆,有什么事?” 慧闻和尚神神秘秘地道:“师兄,方才我在寺庙中发现几个人有点不对劲,他们好像不是来烧香拜佛的?” 慧恩双眼微微一眯道:“何出此言?” “我看那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功夫呢!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一般人,倒像是本地帮会中的人物。” 慧恩眉毛轻轻一挑:“你确定没有看错?” 慧闻道:“肯定没有,您还记得吗,上次本地帮会中有个叫作汪桥生的威胁到咱们的运输线路,就是我和慧真趁着月黑风高把他做掉的,他的那帮手下也是这副模样。” 慧恩点点头,两年前他和慧闻、慧真三人假扮成云游四方的和尚,带着年仅四岁的觉空来到了寺中,欺骗方丈智真说觉空是在路上捡来的孩子,智真方丈慈悲为怀好心收留了他们。 他们三人也是谨小慎微,很快便取得了方丈等僧人的信任。寺庙和和尚的身份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任谁也想不到这三个人竟然是日本间谍。 由于秋田真宏,也就是穆家成所负责的“轻舟”小组以运输装备物资为主,难免会和当地的漕帮等帮会产生利益上的纠葛。有些事明面上可以解决,但有些事却是用常规手段无法处理的,这时候就该慧恩等人出场了。 说白了,他们三个人就是替秋田干脏活儿的。 当然了,除了负责行动之外,三人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将觉空带在身边,不仅仅是因为这孩子是挟制温淑华的人质,还因为这个孩子的生父身份不一般,将来留着这孩子还有大用处。 “这两天有没有‘石桥’的消息?”慧恩问。 慧闻摇头道:“没有!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是不会联系我们的。不过,每隔一个月都要带着觉空出去确实太麻烦了。” 慧恩脸色一沉:“你不懂!这个孩子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石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他看好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个孩子为什么重要,其生身父亲是谁,他却是不得而知。在这一点上,“石桥”口风很严,没有向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慧闻连忙称是。 慧恩又道:“你刚才说的那几个可疑之人,要多加留心,不要让他们接近觉空。” 慧恩做事极为小心。 “师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盯着他们!” 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可不这么想。 刚才遇到的那几个人纵然看着可疑,但怎么看都像是个帮会的帮众陪着一位富家少爷闲逛。 他们“师兄弟”三人在寺庙里隐藏了这么久,连庙里的和尚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几个外人会有什么发现? 不过,既然慧恩再三叮嘱,他不得不去照做。 刚要走,慧恩又循循善诱道:“既然咱们的身份是和尚,你和慧真就要勤研佛法,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只有这样咱们的根才能扎得更深。” 慧闻是个张扬的性子,早就受够了憋屈在这寺庙中假扮和尚过清苦日子,听着慧恩念叨,不由地一阵心烦。 慧恩的要求未免要求太苛刻了吧,这又不是真的要皈依佛门。即便真的让他做和尚,尘务未了,凡心不净,即便皈依,亦难成正果。 慧闻连连答应,出了禅房,他直奔觉空所住的僧房找到了觉空,并将其带到了一处偏僻之所,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个小和尚。 小和尚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对方的眼睛紧紧地摄住了他的魂魄。 “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否则我饶不了你!”慧闻恶狠狠地道,有了这个拖油瓶一样的家伙在,他们三人的行动十分受限制,不论何时都要留下一人看着他。 “嗯!”觉空使劲地点头,慧闻师叔平时就没有给他看过好脸色。 “还有,糖果也不要找我再要了。” 觉空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依稀记得一个女人模糊的轮廓,那应该就是母亲的身影,母亲曾经喂他吃过马尔斯糖果。那糖可真甜,每次吃马尔斯糖果的时候,他都会想到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妈妈。 慧闻怒道:“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 觉空被吓得一哆嗦,捂着嘴巴硬生生地把哭声憋了回去。 与此同时,方如今带着人在寺庙里转了一遭,可要想找到小和尚并不容易。他思虑片刻,便叫来一名行动队员吩咐一声。 那行动队员领命而去,向知客僧告知,说他家大少爷要大做法事,斋僧供佛。客僧见一行人不好惹,当即请进厢房奉茶,入内向方丈禀报。 方丈智真老和尚来到厢房和方如今相见,问道:“不知施主要做甚么法事?” 方如今见说道:“在下要请大师做七日七夜法事,超渡一位亡故的朋友。” 智真道:“施主这位朋友是最近去世的?” 方如今早知有此一问,便道:“一年前亡故的。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好巧不巧地梦见我那位死去的朋友。大师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是江湖上混的,生前罪业甚大,他在梦里跟我说必须要请得道的高僧拜七日七夜经忏,才可免得他在十八层地狱中受无穷苦恼。” 智真方丈道:“原来如此。施主,俗语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幻大事,实在是当不得真的。” 老和尚阅历丰富,也是看出方如今等人非同寻常,不想与之多接触,以免惹祸上身。 方如今道:“大师,俗语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认其无。就算我那朋友梦中所言不是真的,我给他做一场法事超渡亡魂,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吧?再说了,要是他所言非虚,他在阴世给牛头马面、无常小鬼欺负折磨,还不是要回过头来找我?” 智真方丈双手合十道:“我佛慈佛,施主宅心仁厚,既然您一定要做这场法事,贫僧这如施主所愿,接下这场法事。” 方如今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币递于智真方丈道:“大师,这是定金,请大师赏收。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对方给的钱可不少,智真合十道:“多谢施主!够了,太多了。” 方如今道:“我送出去的钱,还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对了,我还命人采买了两百套僧衣、僧帽,应该快送到了,我得亲手交给宝刹每刹一位大师,若是不够,我再去派人采买。” 智真忙道:“够了,够了。” 方如今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方丈大师集合寺僧众,由我亲手施舍?” 有些施主香客为了表示虔诚,常常会亲手实施,智真倒也不以为意。况且,他也不想招惹得眼前的这位富家少爷不高兴,当即点头答应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只听得庙里撞起钟来,智真道:“请施主随贫僧到东配殿布施。” 方如今随着大和尚来到东配殿,见僧众络绎进来,他便假意催促一名行动队员:“去看看,怎么回事,给众位大师布施的物品怎么还没有送到……” 后面几句话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那名行动队员领命飞奔而去。 方如今眯着眼,凝神注视每一名和尚,根据温淑华的描述寻找着目标。 可一连看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小和尚,便是符合慧恩相貌的大和尚也不曾得见。 方如今扭头问智真:“大师,宝刹所有的僧人,全都来了?” 智真并未说话,倒是一旁的知客僧嘴巴动了动。 方如今对知客僧道:“这位师父,你看看谁没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浑水摸鱼 赵旭天既然都已经见过慧恩了,说明他肯定就在寺庙当中,而现在自己明确跟方丈提出要亲自施舍给寺庙里所有的僧人,慧恩却不并未出现,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提前给慧恩通风报信。 知客僧道:“个个都领了,多谢施主布施。” 方如今面色一沉道:“怕是不见得吧,我跟你说,我本来是一心一意地给贵寺布施,你们可以不要蒙我啊!这样我无法跟我亡故的兄弟交待。” 知客僧道:“施主说笑了,该来的都来了。” 方如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骗人以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知客僧一听,脸色登时很是难看。 方如今不耐烦地道:“烦劳赶紧把没来大师都请来,早点布施完,我还要去谈生意呢!” 智真方丈和知客僧顿时面面相觑,刚才还一副虔诚无比的模样,这么快就变脸了,说什么给朋友超度亡魂,多半那朋友就是被他所害,怕冤魂索命这才想这么一出。 方如今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现在他和手下这帮人既然扮成了帮会里的人,自然也不用装什么善男信女,老和尚愿意腹诽就去腹诽吧。 智真方丈见方如今变了脸,忙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想起来了,小徒慧恩前些日子病了,行动多有不变,就他没来。我看也不必他亲自前来了,贫僧找人代领如何?” 慧恩没来方如今当然知道,关键是那小和尚呢? 他眼前倒也有七八个小和尚,但最小的年龄也在十岁以上,年龄上不符。 方如今再次看向众僧人,人群中似乎有两道阴鸷的目光一闪而逝。 慧恩的同伙肯定隐藏在人群中。方如今对着马宝使了眼色,马宝微微点头会意。 正在这时,一名僧人匆匆忙忙进来,说道:“方丈,外面来了十几个人要见方丈。”跟着低声道:“我看他们来者不善,吵吵闹闹,摩拳擦掌的,好像还带着家伙。” 智真方丈皱眉道:“佛门清净之地,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走,这就带贫僧去瞧瞧!” 一个布施的纨绔少爷已经够闹心的了,又来了一拨,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着,智真方丈向方如今说:“施主,少陪!” 方如今看向大殿外,也不知道纪成林是不是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刚才他派人去催所谓运来的僧衣僧帽是假,实则是去传信。 这时,寺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一群人冲进了进来。 就见到纪成林带人围着智真方丈七嘴八舌道:“不行,今天大和尚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得搜,非搜不可,有人亲眼见人是来到你们寺里的。” “口口声声说没藏着人,为什么不让我们搜?” “乖乖的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们把你这庙拆了!” 方如今心中一喜,还别说,这些人痞子劲儿拿捏的还挺像是那么回事。 方如今和马宝站在殿门口佯装看着热闹,他们身后的僧人虽然没有大声喧哗,但偶有议论之声,还有的和尚索性念起了经,东配殿里震得嗡嗡直响。 外面的纪成林对方如今全然不理睬,正眼也不向他瞧,就好像真的不认识一样。 吵嚷声中,智真方丈面带焦急之色道:“诸位施主,贫僧方才已经说过了,小寺中真的不曾来过一个女童!” “我们都亲眼见过了,你还嘴硬!” “赶紧把人交出来,要是不交,一把火把你这寺庙烧个干净!” “跟他费什么口舌,咱们直接搜就得了,一会儿把人找着,看他还狡辩抵赖!” “对,对,搜,现在就搜!” 智真方丈精通佛法,可也对付不了这么一群蛮不讲理的人,知客僧还想拦着,结果被狠狠地推到了一旁,好悬没有一屁股摔倒。 智真方丈念道:“罪过,罪过……” 纪成林道:“大和尚,实话告诉你,要找的可是我们家小小姐,今日中午她自己偷偷地跑到了大街上,被一个光头和尚给拐走了,眼看着就进了你这寺庙的大门。你若是不让我们搜,就是包庇歹人,小小姐可是我们老爷、少爷的掌上明珠,若是找不到,嘿嘿,我没有好日子过,你这座庙怕是也保不住了!” 智真不禁暗暗叫苦,这都叫什么事啊,一个光头和尚就一定是我们寺的,他说道:“鄙寺管理甚为严格,若是有女童进来,早有人禀报贫僧了。” 纪成林道:“大和尚你什么意思?正是有人亲眼所见我家小小姐进了你的庙门,我才带着兄弟们一路找过来的,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吃饱了饭撑的,过来瞎闹吗?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了,识趣的,赶紧把那个拐人的秃驴和我家小小姐交出来,否则有你的好看!” 智真苦笑摇头道:“倘若真有贵府的小施主来鄙寺,诸位施主就算是不来寻找,贫僧也得找人打听她的家人和住处。” 纪成林身后几人齐声道:“废什么话,有没有一搜便知!” 智真仍是摇头,说道:“诸位施主,不是贫僧不让你们搜,实在是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哪里是谁想搜就搜的。” 纪成林道:“哼,倘若不是你们做贼心虚,为何不让我们搜?你越是阻挠我们,就越是说明我们家小小姐就藏在你这寺庙当中。” 智真也是无言以对,对方根本就不讲道理,说再多也是无用。 他只好无奈地摇头,岂料立即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就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道:“大和尚,你到底让不让我们搜?别逼着我们动粗。” 又有人道:“之前我还以为你们这寺庙里的大和尚佛法高深,没想到方丈竟然是睁着眼说瞎话。” 纪成林一挥手道:“算了,好话说尽,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来人,搜!” 手下那帮人顿时各自散开。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遇见这么一群蛮不讲理的主儿,智真方丈也是没招儿。 方如今倒是看得清楚,这伙人看似乱糟糟的无头苍蝇一般,但所去的方位怕是都是之前商量好的,各个要道很快便被把持住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马宝悄悄地用胳膊轻轻碰他。 “队长,那人溜了,我这就去跟上他!” “嗯,注意安全!” 马宝口中的那人就是藏在东配殿中慧闻和尚,尽管外面吵吵闹闹的是要寻一个女童,可直觉告诉他,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便决定趁乱离开去给慧恩报信。 这边慧闻刚走,方如今便看到配殿里还有一个和尚不时朝着门口这边看来,这和尚生得肥头胖耳,满脸油光,脸上带着笑容,可目光闪烁不定。 方如今暗道,又一个! 暗中叮嘱两名行动队员盯着那胖和尚之后,他快步走出东配殿。 刚好遇见智真方丈,老和尚一脸苦闷,合十道:“施主,弊寺偶遇事端,您的法事怕是做不成了。” 还真是个守信的大和尚,哪里要你真做什么法事? 还没等方如今说话,一旁乔装的行动队员双眼一翻,大声喝道:“大和尚,什么叫事端,明明是你们庙里窝藏歹人。” 方如今笑着打圆场道:“两位休得伤了和气。方才我站在东配殿也听了,口说无凭,眼见是实。今日我也做个见证,智真大师,不如你就让他们在寺里各处随喜一番,见佛拜佛,遇僧点头,每一处地方,都见过了,倘若仍然找不到他家的小小姐,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智真脸上闪过一阵不愉之色,心说:人家搜都开始搜了,现在跟贫僧说这些做甚。 不多时,纪成林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对方如今微微点头。 方如今知道,这是已经锁定目标了。 当下,方如今告了个罪,便向大殿方向走去。 趁人不注意,绕到大殿后方,纪成林道:“我们在一处僧房内发现了那个小和尚,有两个兄弟已经将其藏起来了。” 由于寺里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贸然将觉空带出来。 “慧恩呢?” “正在禅房呢,还有一个和尚跟他在一起,目前由马宝盯着。” 另外一个和尚肯定就是刚才从东配殿偷偷溜出去的那位獐头鼠目的家伙了。 “准备收网!” “是!” 当禅房内的慧恩听到慧闻说了前面发生的事之后,慧恩瞳孔微微一缩,一丝惊恐之色闪过,眼皮子跳了跳,道:“此事透着蹊跷,这里不宜久留,赶紧找到觉空,想办法趁乱混出去!” 他当即起身,从禅床的暗格中拿出一把手枪插在腰间,灰色僧衣十分宽大,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还带着武器的。 慧闻道:“我马上取我的武器,咱们一起去找觉空。” 两个和尚刚刚走出禅房,就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伙人,这些人一边走一边吵吵嚷嚷。 因为一切都是猜测,慧恩和慧闻两人虽然有了足够的警惕,可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两人也是准备见机行事。 纪成林走在当前,指着两个和尚道:“喂,大和尚,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童进来?” 慧闻当时就是一怔,面露紧张之色。 倒是慧恩十分镇定,他没有说话,双掌合什微微躬身施礼道:“回施主,贫僧没见过什么女童!” 纪成林骂骂咧咧地道:“哼,明明有人看见我家小小姐被人带进来了,可没有一个人承认。这群秃驴,没一个好东西!今日若是找不到小小姐的行踪,我非得把这破庙烧了。” 方如今呵呵一笑,对慧恩和慧闻解释道:“两位大师,不要介意,他也是急火攻心,方才方丈大师已经同意了,让他们四处看看,若是没有他们要找的女童,自然就没事了。” 慧恩和慧闻忙宣了声佛号。 “看见没,两位大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你们找人的时候万万不可破坏了大师的物品。” 纪成林不耐烦道:“我怎么做,不用你告诉我!别忘记了,你只不过是那大和尚找来的证人!” 方如今也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我刚才好好心帮你说话你呃,现在你倒好,过河拆桥!” 纪成林翻了翻眼皮:“哼,哪个要你帮了?” 方如今一指他:“你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纪成林怒道:“你骂谁是狗呢?” 说罢,两边手下的人各自上前,冲突一触即发。 他们谁都不服对方,很快由言语攻击便上升为轻微的推搡。 慧恩和慧闻见机抬腿就要走,可就在两人迈步之时,纪成林指着方如今发出一声暴喝:“你们就是来捣乱的吧,兄弟们,给我上,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霎时间,两边的人打在了一起,好巧不巧地将慧恩和慧闻围在了中间。 慧恩和慧闻急急寻了出口,正欲脱身,可还没有走到三步,便有一阵疾风袭来。 没等慧恩反应过来,纪成林身影微晃,已挡在他身前,右脚猛地踢出,正中慧恩的小腹,慧恩扑通一声向后跌倒。 这一脚劲道颇凌历,慧恩只觉得腹痛犹如刀搅,没等他坐起来,纪成林身形立即紧跟而至,脚尖一摆,踢在了慧恩的太阳穴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抓捕慧恩 纪成林的这一脚刚好踢在了慧恩的太阳穴上。 纪成林身上的功夫可不是花架子,以往在军中的时候,他所有的招数都不是为了撂倒对方,而是直接取人性命。 正所谓拳有拳尖,掌有掌刃,肘有肘锋。在攻击的时候,不会有人道的击晕辄止。所以常规打击时的眉弓,鼻梁和下巴这些部位都不是打击对象。通常是肘击太阳穴,掌劈喉结,拳尖击打心脏等致命部位。 但是,现在并非生死之战。 纪成林的目的是为了抓捕慧恩这个日本间谍,下脚便留了情。 可即便如此,慧恩还是被他这一脚踢得昏昏沉沉,身子踉跄了几下,几欲向后摔倒。 纪成林闪电般快步跟上,又是一记勾拳狠狠击打在了慧恩的小腹,慧恩小腹连续两次遭到重击,五脏六腑犹如被人用手抓住生生地拧了几圈似的,痛得浑身上下的肌肉也都缩在一起,再也没有了半点力气,身子顿时瘫软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这一刻来得太快了,快到一旁的慧闻还没有反应过来,纪成林的拳锋便到了。 不过慧闻也不是吃白饭的,单纯论起格斗能力,他犹在慧恩之上,只见他太阳穴上青筋突然暴起,然后一拳迎着纪成林的拳头打去。 纪成林没给对方反抗的机会,身子向旁一闪,变拳为爪,右手闪电般地抓住慧闻的手腕,抬起膝盖顶在了他的小腹之上,接着,趁着慧闻痛苦弯腰的间隙,拳头直接击打在了他的右侧耳根之下,直接将其下颚都给打脱臼了。 这还没完,纪成林拳如闪电,又是一拳捣在太阳穴上,将慧闻打晕了过去。 身边的队员们立即扑上去,将两个僧人按住,撕下僧衣的衣领,用手铐将其双手拷在身后,并开始搜身,慧恩腰间的那把手枪也被搜了出来。 这边控制了慧恩和慧闻两名日本间谍,方如今等人再也没有了顾忌,纷纷拔枪,在他的调动指挥下,寺庙里的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 东配殿里那胖和尚也被两名行动队员押着走过来,他的右眼上方裂开了一个血口子,露出白森森的眉骨,是刚才在抓捕过程中被手枪握把砸出来的,行动队员们可不跟他客气,交手便是重击。 东配殿里的抓捕行动一开始,寺院大门便被关闭了。赵旭天率领情报组的队员以及留在外面的行动队员们守在各处要道。至于寺庙内的局势,还是需要方如今来掌控。 方如今看着地上犹如死狗一般的慧恩和慧闻,脸上终于露出微微的笑意。 “队长,这两个家伙的衣领里没有毒药!” 两个和尚的僧衣衣领也经被撕烂了,方如今低下头看去,这两人的僧衣都很干净,应该是新换的,他估计慧恩和慧闻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们的和尚身份会被识破,所以在衣领中并未放置自绝的毒药。 “老纪,你立即将这三个和尚带回去,分别关押起来,我要立即审讯!” 他又对一名老成持重的行动队员命令道:“你带着二十个兄弟,留在这里彻底搜查寺庙,继续甄别寺庙里的和尚和香客,在没有得到我的通知之前,任何人不准走出寺庙。” 纪成林等人赶紧领命。 方如今环顾四周,问道:“那个孩子呢?” 这次的任务之一便是找到温淑华的孩子,如今三个日本间谍已经抓获,再把孩子带回去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按理说,那两个负责看着孩子的行动队员应该过来了。 纪成林道:“我马上派人去找!” 不多时,一个负责看着孩子的行动队员一溜小跑跑了过来,可他的身旁却并无那个孩子,方如今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孩子呢?” 那人像是犯了极大的错误一样,其中一人说出了原委,原来他们将觉空小和尚藏在了一处空置的禅房之中,方才外面抓捕慧恩、慧闻时闹出的动静不小,两个行动队员也是按奈不住,走出禅房想去看一下,可不到半分钟的工夫,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后窗被打开了,觉空不知所踪。 “马上再去找!” 这确实是两名行动队员大意了,不过训斥也是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孩子。 马宝立即将人手撒出去,在寺庙内搜查。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孩子还是没有找到,方如今心里也开始着急了。 慧恩等三个和尚虽然都清醒了,可没有一个肯开口答话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同伙。 方如今命人将方丈智真请了过来。 智真方丈看到这些人都是以方如今为首,惊诧不已。 方如今双手合十道:“大师,有日本间谍混进了贵寺的僧众当中,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大师放心,等人都抓获之后,我们就立即撤走,绝对不会扰了佛门的清净。” 日本间谍? 智真大师瞳孔猛地一缩,他的寺庙里竟然混进了日本间谍,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刚要辩解,可一看地上的慧恩、慧闻以及慧真三名弟子,三人更是连他这个师父看都没看一眼。 唉…… 方如今拿起那把王八盒子在智真面前一晃:“这是从慧恩的身上搜到的手枪!” 人赃俱获啊,还能说什么? “罪过,罪过,都是贫僧治寺不严,让宵小之徒混入其中,唉……” 虽然是跳出五行之外的出家人,但日本间谍智真还是知道的,这可是大事,搞不好寺庙会被翻个底朝天,一众僧人也会被问罪,届时这数百年的基业怕是也就毁之一旦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愿意再去一个藏匿了日本间谍的寺庙中烧香拜佛,谍智方丈预想到他寺中日香火渐衰,不禁悲从心来。 “大师,这慧恩、慧闻以及慧真,跟哪个僧人来往还比较多?” “啊……施主是问贫僧啊?”饶是久经世事的大和尚也是有点发懵。 他回过神来,略一思索赶紧说:“除了他们三人,就是觉空了。觉空年纪还小,三人对觉空颇为照顾。” 方如今问:“一般觉空会去什么地方?” “他胆子很小,也很乖巧,年纪不大,倒是比寺内其他的小沙弥们更加懂事。一般都是跟着慧恩他们三人,要说去什么地方,贫僧也……也不知道。” 他是方丈,要操心一百多僧人的事,哪里会知道一个小和尚的习惯。 “那我再问大师一句,慧恩、慧闻以及慧真他们三人来投奔贵寺的时候,是直接上门的,还是有人介绍?” 智真方丈拧眉沉思,片刻才道:“经施主这么一提醒,贫僧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两年前慧恩、慧闻以及慧真是由鄙寺的慧铭带到贫僧面前的,可慧铭本就是寺里的僧人,不知道这算不算从中介绍?” 原来,当年正是慧铭对他说有三个云游四方的和尚要投奔兴福寺,他见慧闻和慧真两人长相不讨喜,本欲拒绝,可慧铭着实把慧恩夸了一番,而他见到慧恩时,与之谈论佛法,也感觉慧恩很有慧根的,便勉强答应他们留下来。 后来,这三个和尚在寺庙里倒也本分,特别是慧恩在寺内诸多事务上对他帮助极大,智真便对他委以重任。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慧恩、慧闻以及慧真竟然会是日本间谍。 “慧铭,慧铭是谁?” “哦,就是接待诸位施主的知客僧!” 是他? 方如今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他。 此人相貌普通,接待他们之时也是彬彬有礼,可按照方丈大和尚的说法,怕是跟慧恩、慧闻以及慧真之间也有瓜葛。 他回头吩咐一名行动队员:“立即抓捕慧铭!” 按照目前的推测,慧铭十有八九也是慧恩、慧闻以及慧真三人的同伙。 智真大和尚闻言,真想一头撞死在台阶上。 寺庙里已经出了三个日本间谍了,现在慧铭也有可能是,这兴福寺岂不是成了贼窝了? 当真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十几分钟之后,慧铭终于在寺庙的菜窖里被抓获,跟他一起的还有觉远小和尚。 方如今就地展开审讯,没想到的是慧铭竟然是个软骨头,在马宝三拳两脚之下便开了口。 原来他的本名叫作田力,家中原有些薄产,怎奈他好赌成性,很快将家产败光了,在衣食无着且有债主追讨的情况下才遁入空门安身。 可他本性难改,两年前偷偷溜出去赌博,结果输的一塌糊涂,欠的钱还不上,债主追着他就要剁了他的一根手指,恰好被慧恩、慧闻以及慧真等人所救。 慧恩等人无意中说起他们现在无栖身之所,慧铭自然是投桃报李,当即拍着胸脯答应帮他们说和一番,这才促成了他们三人加入兴福寺。。 自始至终,慧铭也不知道这三个人的日本间谍身份。 刚才看到纪成林带人抓捕慧恩、慧闻以及慧真三人,慧铭害怕受到牵连,便找地方躲藏,好巧不巧地遇到了从禅房逃出来的觉空小和尚,两人便藏到了菜窖中。 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也是令方如今满意的。 剩下还有一些收尾的事情,方如今也顾不上了,必须赶紧将慧恩、慧闻以及慧真、慧铭以及觉空小和尚带回去。 这边,简单地跟魂不守舍的智真大和尚交待了几句,让他以及阖寺上下严把口风,不得将此事到处宣扬。 智真大和尚也是求之不得,一旦此事传扬开去,兴福寺可就完了。 于是,在智真大和尚的连连感谢声中,方如今带队快速回到了临城站。 慧恩、慧闻以及慧真被直接带进了审讯室,方如今亲自主持审讯工作。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相继开口 审讯室里,方如今与捆绑在木桩上的慧恩进行首次对话。 “慧恩大师,没有想到我们会去贵寺拜访吧?也没有想到会到我们这里做客吧?” 慧恩抬眼看了看方如今,没有说话,他被对方突然袭击抓捕,带到这里来,就已经知道前景堪忧,断无活着走出去的可能了,不过他打定主意,咬死不认绝不开口。 “知道我为什么能抓到你吗?”方如今道,这应该是慧恩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慧恩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不过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被捕已经成了定局,暴露一事成了他最迫切想要搞清楚的问题。 “是慧铭告诉你们的?”慧恩终于说话了。 慧铭为了赌博连亲娘老子都可以不顾,有朝一日出卖他们三人也并不奇怪。之前,慧闻也向他建议过除掉慧铭,以备不测。可他并未答应,想想那时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了。 不料,方如今确实摇摇头。 “什么?不是慧铭?”慧恩的瞳孔猛地一缩。 “听说过‘石桥’吗?” 这句话不啻一声晴天霹雳,惊得慧闻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石桥”一直是他们的直接领导,这个代号也只有小组内部的人才知道,而此时此刻,这个代号却是出自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之口。 答案简直是昭然若揭。 出卖自己并不是慧铭,而是“石桥”! 可这简直不可思议! 慧恩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方如今的面庞,不由得心中暗惊。 他的脑海中思绪纷飞,慧铭确实不知道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 除了特高课总部和“石桥”之外,临城没有人再知道他们三人的掩饰身份。 而且,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潜伏工作是非常成功的,谁会想到披着袈裟的和尚会是特高课的特工呢? 可是却被人摸上门来还不自知。 能够出卖他们的怕是只有“石桥”了。 不用问,“石桥”也是被捕了。 “说说吧,你们隐藏在兴福寺中的任务是什么?” 慧恩缓缓地闭上眼睛,紧闭着嘴唇,并不打算作声。 这也在方如今的意料之中,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这个慧恩也是个硬骨头,不上点手段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好,你现在不说也可以。但是我可以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把自己知道的情报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并且,那个时候,你会非常后悔自己自己此时做的决定!” 方如今的话一出口,慧恩的目光就是一紧,心头巨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在重刑之下坦然处之。 不过,他已经没有选择了,此时只能是横了心,咬牙不说。 负责行刑的行动队员又将慧闻、慧真拎了进来,齐齐绑在木桩上。 方如今一声令下,三个行动队员笑着咧了咧嘴,拿着皮鞭在边上的一只小水桶里浸泡了片刻。 桶里面是浓盐水,沾了水的皮鞭抽起来才能鞭鞭到肉,而且每一下都能留有余劲。 抬手,抡起来,一个鞭花,接着猛的甩下来,沾水的鞭子啪的一下抽中皮肉,瞬间就是一条二指宽的红色鞭痕。 老纪告诉方如今,他们有个说法,叫这个为“盐水红条”,算是留给受刑者的一道开胃小菜。 这一番轮番抽打,打得这慧闻和慧真惨叫连连。 可慧恩就不一样了,一口铁嘴钢牙,就是不出声,这一顿雨点一般的毒打,一直延续了半个多小时,慧恩几度晕厥又被冷水泼醒,仍是没有半句口供,方如今见状,摆手暂时喊停。 就在这时,王韦忠推开刑讯室的门走了进来,示意方如今不必在意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角落里旁观。 见师兄都亲自过来了,方如今当即让手下的行动队员施展手段。这些人对三个日本间谍下手一点都不留情面,折磨人的花样在他们手里不断地变换着。 又是一个小时的工夫,最胖的慧真终于熬不住了,先被拖到了隔壁的刑讯室接受讯问。 “叫什么名字?” “松……松井哲!” 慧真,也就是松井哲身上的胖肉都被打得稀烂,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溢出来,跟衣服沾在一起,盐水丝丝缕缕地渗入伤口中,疼得松井哲只想倒气。 “任务是什么?” “暗中保护‘轻舟’小组,铲除危害小组的一切不安定因素。” 方如今眉头一挑,看来“轻舟”小组还真是非常重要,小组内分工明确,有专门负责运输的,有负责货物存放和管理的,有居中调度的,有负责安全保卫的…… “慧恩和慧闻的真名是什么?” “喜多太郎、广田盛隆!他们的代号分别是‘渔夫’“船桨”,我的代号是‘风帆’。” 松井哲是三个人中意志最为薄弱的,也是存在感最弱的一个人,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可是,他口中吐露出的情报价值并不是很大,基本上都是一些帮助“石桥”清除绊脚石之类的事情。 一个多小时后,慧闻,也就是广田盛隆也开口了。 老纪上了狠手段,给他用了贴加官。 所谓贴加官,便是由司刑之人将桑皮纸揭起一张,盖在受刑之人脸上,然后嘴里含着一口烧刀子,使劲喷出一阵细雾,桑皮纸受潮发软贴服在脸上,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 直到七张叠完,受刑之人便会活活窒息而死。那七张纸叠在一起一揭而下,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保留着受刑之人临死的可怖形状。 在贴到第四张纸的时候,广田盛隆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地被击溃了。 不过,让方如今失望的是,广田盛隆肚子了的货也不多,他甚至不知道“石桥”的真实姓名和掩饰身份。 喜多太郎坚持到了第六张纸,纪成林担心憋死他没有再给他贴下去。这家伙显然没有打算轻易低头,即使是被打的浑身是伤,可是却不吐半句,甚至在审讯期间,还曾经多次试图咬舌自尽。 好在纪成林很有经验,防范措施做得也好,他亲自守在一旁,时刻观察喜多太郎的举动,及时出手制止了喜多太郎的自残行为。 最后,还是方如今拿了主意,直接给喜多太郎上电椅。 这也是临城站第一次使用电椅,方如今亲自盯着用刑。 “喜多太郎,听说电疗能激活人体的活性机能,对伤口愈合很是有效,你很幸运!”对于这个死硬分子,方如今也是冷嘲热讽。 喜多太郎闻言面如死灰,感觉到自己原本无力的肢体竟然又紧绷了起来,心脏突突直跳,眼前不断有金星闪现。 被架上了电椅,冰凉的皮带扣住四肢。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反抗,而是准备留着力气应对即将到来的电刑。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方如今说。 “来……来吧……”喜多太郎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的嘴很硬,可心里已经害怕到了极点,脑子里全是以前反审讯训练情景。 方如今冷笑:“他们都是新手,对设备还不是太熟悉,可能会给灼伤你的皮肤,甚至破坏你的神经,让你变成一个白痴,这点你要多担待一下。” 喜多太郎一言不发,他知道电刑这种刑法造成的痛苦与其它刑法造成的疼痛不同,是极其难以忍受的。 即使是再坚强的人在强烈电流的刺激下也会禁不住狂喊嘶叫。 他也曾经看到过人犯被施以电刑,下场完全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只是看看都令人浑身冷颤、头皮发麻。 如果是电流过大直接被电死还是比较幸运的,最担心的是死不了,这种电刑可以重复持续进行,不会像有些酷刑那样当痛苦达到极点时全产生麻木的感觉。 对受刑人反复施用电刑时,其痛苦程度将会一次比一次强烈,而且尺度如果掌握得好的话,即使受刑人痛苦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也绝不会昏迷过去,这无疑对刑讯是十分有利的。 这也是电刑较其它刑法更严酷、更惨无人道、更加有效的地方。 被加以电刑审问时,不是你咬紧牙关便可以挺过去的。强电流长时间通过身体时全造成受刑人神经系统紊乱。一个人如果遭受两三次电刑便会变得神情呆滞、反应迟钝,身心受到极大摧残,在长时间重复的机械式讯问下,身体自己会不由自主的招供。 喜多太郎在参加反审讯训练时曾经坐过一次电椅,不过那是在“安全”的电流下感受的。 可即便如此,在“受刑”之后的一个星期内他都吃不想吃东西,甚至在一个月之后尚且能感受到身体机能处于紊乱状态。 “队长,准备好了!”马宝对新鲜事物总是十分感兴趣,接受能力很强,已经弄清楚了电椅的操作使用方法,这次用电椅行刑他也是当然不让,亲自操刀。 终于来了! 喜多太郎心头一紧,他下定决心,实在挺不过去就咬舌自尽。 可是,很快他的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破布团,这是为了防止电流冲击肌肉的时候造成类似癫痫的失控行为,怕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喜多太郎心如死灰,连选择死亡的权力也被无情的剥夺了,还有比这更加悲惨、更加让人感到绝望的吗?。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喜多太郎,道:“开始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条线索 方如今一声令下,站在电闸旁的马宝便伸手推上电闸。 一瞬间,喜多太郎只感觉从手腕、脚踝以及头部传来的电流麻痹了他的脑神经,耳中轰雷般炸响,眼前乌黑一片旋又感觉清澈。 他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接着,随着电流的逐渐加大,所有的脑神经和思考功能瞬间便被敲的粉碎,身体像个被吹胀的气球,所有的血管都狂胀到要爆裂一般。 全身亿万细胞如同被烧红的钢针一个一个地穿刺,血管和大小神经也如遭到强硫酸的腐蚀,炙蚀的剧痛烤沸了血液后又深深地钻入骨髓。 喜多太郎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痉挛,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大手不住地揉搓,那种感觉,恨不得将肚子里的零碎全部都吐出来。 方如今看着喜多太郎浑身都在颤抖,犹如一只发狂了野兽一样,眼珠瞪圆突起,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掉落。 别说是受刑人了,就是一旁站着的其他行动队员们也是震撼不已。 电椅不是一般的厉害。 只见喜多太郎拼命地将身体拱起,想挣脱皮带的束缚,手腕、脚踝上很快就出现了青紫的勒痕。 喜多太郎觉得,带勒伤身体一分,比电流引起的巨痛似乎也会减轻一分。 电椅在他挣扎的带动下哗哗直响,他的眼前也开始出现了各色的斑块,光怪陆离,令人眩晕。 喜多太郎恨不得自己直接死掉,就是晕过去也好,可是一切都是幻想,意识总是在即将失去时又清醒了过来。 堵在嘴里的破布根本就没有发挥任何的作用,他甚至已经没有了咬断舌根的力气。除了发出沉闷的嘶吼声,已经连自己的舌头都无法控制了。 这种疼痛还在不断地持续着,而且一刻比一刻更加强烈,整个人就像被扔进了油锅中烹炸,血管和神经都被炸脆了。 “停!”方如今喊了一声。 电流间消失的瞬间,喜多太郎原本拱起来身体,犹如被一柄重锤狠狠地从空中击落,重重地摔到了电椅上,全身骨架像是碎了似的,连呼吸一下都能痛入骨髓。 胸闷,恶心,头晕…… 随着哇的一声,胃液无可抑制的涌上了喉头,却未能冲出早已变得麻木不已的口腔,浸湿了破布团后又反流了回去。 方如今盯着他痛苦的表情问:“喜多太郎,滋味怎么样,好不好受?” 喜多太郎耳朵胀痛难当,且嗡嗡直响,恍惚之间听到有人在叫他,但对方说的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声音犹如隔着厚厚的玻璃,显得嗡声嗡气。 “啪!” 一记竹片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左脸颊上,直接打掉了一颗后槽牙,麻嗖嗖的感觉却是让喜多太郎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眼前的重影也渐渐开始一个个地合并起来,光晕渐渐减少。 方如今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了他的耳中:“刚才你体验了不过一分钟而已,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陪你多玩一会儿!说吧,除了‘石桥’之外,你还和谁有联系?” 喜多太郎嘴里又酸又苦。 方如今拿掉他嘴里的破布团。 “呕……”许是新鲜空气钻进了口腔,又或是破布团在取出的过程中触动了舌头,喜多太郎忍不住呕吐起来。 方如今及时往旁边一闪,才没有被吐到身上,审讯室内顿时有一股腐烂酸臭的气味散发开来。 休息了一会儿,审讯继续进行。 这次电流稍稍开大了一些,喜多太郎的反应更加强烈,以至于大小便都失禁了,搞得刑讯室内臭气熏天。最后,他自己也是终于熬不住了,有气无力地表示自己要开口。 如此,方如今也是心神一松,审讯就是一场对决和较量,这种电刑刑讯对刑讯者的身体和心理会造成巨大的冲击,长时间这样谁也受不了。 根据喜多太郎的供述,负责保卫“轻舟”小组的行动人员除了他们三人在临城市区之中,还有三十余人在城外的大山里落草为寇,当了山大王。 为首的一人叫作藤井树仁,这家伙冒充中国人招兵买马,短短两年时间不到,山寨已经扩充到了近两百号人马。 藤井树仁这家伙脑瓜子灵活,明令禁止手下的土匪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又暗中买通了当地的官员和驻地军官,所以能够在历次清剿中保存实力。 这支武装力量被他掌握在手里,实则作用是替“石桥”铲除异己。 为了确保这支武装力量的安全,潜伏在兴福寺中的三人之中,只有喜多太郎一人知道藤井树仁的底细,这件事对广田盛隆和松井哲也是守口如瓶。 要对付什么人,铲除什么绊脚石,基本上都是由“石桥”直接通过秘密联络方式通知喜多太郎,由喜多太郎策划行动并付诸执行。 喜多太郎和“石桥”的接头一般都是在电影院中进行,“石桥”应该进行了化装,黑暗中喜多太郎也不清楚他的真面貌。 不过,方如今并不是太在乎这些,反正“石桥”穆家成已经落网了。 让他感到愤懑的是,特高课不仅到处安插间谍,甚至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布置了一支武装力量,可谓是处心积虑,亡我中华之心也是昭然若揭。 这可是一条重要情报! 三十多人的武装力量配合“轻舟”小组,说明该小组绝对不是只有锦森印刷厂这一条线。 在喜多太郎供述的这些情况当中,大部分内容和广田盛隆和松井哲供述的一致,只是细节上更加丰富和详细一些。 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们就秘密杀害了妨害运输线的二十余名中国人,其中既有商人、帮会成员,还有军人、警察以及政府官员。 喜多太郎和藤井树仁行事十分谨慎,基本上都是造成了目标的意外死亡的假象,倒也没有人怀疑到他们的头上去。 一壶春茶园前“鹞子”被杀? 黄包车夫陈阿四的死,还有汪广汇的死? 方如今一个个核实,但喜多太郎却一一否认。 再上电刑的话,估计喜多太郎就快成白痴了,应该不会说谎。 方如今的讯问非常的细致,不把喜多太郎肚子里的情报掏空了,他绝对不会罢休。 正是在这种执着的坚持之下,喜多太郎又供述了三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一个是数月之前,藤井树仁私自找了五名盗墓贼对临城周边的数个古墓进行了盗掘,事成之后将这五人杀害埋在了山上。 但鉴于全城悬赏缉拿盗墓贼,这批鬼货一直都没有出手,而是暂时存放在山寨之中。 方如今睁大了眼睛,这些小鬼子倒是一点没闲着,竟然干起了偷坟掘墓的勾当。 这伙人不会就是周新刚一直要找的、害自己天天跑街的盗墓贼吧,若是推测属实的话,就可以送周新刚一份大礼了。 继续讯问喜多太郎,但喜多太郎说这件事他本人并未,主要是由藤井树仁在主持。山寨的人马越来越多,人吃马喂、武器弹药都需要钱,藤井树仁只能是动脑筋开源搂钱。 第二件事与第一件有关,因为喜多太郎在得知藤井树仁擅自行动之后十分生气,拿出行动小组组长的名头压藤井树仁,藤井树仁不服气,一时间说了气话,以此表示自己也不是任别人捏的软柿子,他在总部也是有所依仗的。 原来,在临城还潜伏着一名保密级别非常高的鼹鼠,特高课总部的上司曾经特意交代藤井树仁,在那人需要的时候,藤井树仁和他所有的手下必须无条件地听从那人的指挥。 喜多太郎交待的第三件事跟那个孩子有关,据他所知,觉空小和尚的生父好像是有些来头,但此人具体是谁只有“石桥”一人知道。 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怪不得穆家成将孩子藏得这么深呢,原来是留着有大用。只要自己将孩子带到温淑华面前,相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方如今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这个喜多太郎还真是一个宝藏,挖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就像是刚才提供的三条情报,也足够让站长和副站长惊掉下巴了。 看着喜多太郎的口供,方如今心中不禁暗自欣喜不已,这次油墨案的收获可是太大了,不出意外的话,剿灭了日本人潜伏的山寨,又能击毙或者抓获三十多名间谍,这将是一场震撼人心的胜利。 看到喜多太郎的状态还好,方如今扬了扬手中的口供,道:“喜多君,除了上面这些,你难道就没有什么需要向我说的了?” 方如今的话,让喜多太郎有些诧异,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藤井树仁是你的副手,被他忤逆,你心里一定很不高兴吧?依你的性格,一定会暗中展开调查了吧,我说的对吗?” 喜多太郎无力地点了点头,回答道:“阁下果真是个聪明人,你说的没错,自从上次藤井树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跟我说了那件事之后,我的心里就像是扎了一根刺。” 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接着道:“总部派我们来协助‘轻舟’小组负责行动工作,可我的副手肩上还肩负着其他我并不知道的使命,我心里自然不会舒服。” “藤井树仁是个行动好手,但脑袋瓜可没有我好使。我后来套他的话,得知此人就潜伏在临城的军警当中。不过,再往下就查不下去了。” 方如今听完顿时一怔,心中一阵紧张,掩饰身份不是军官就是警察,在这一点上,有崛部隆一这个小参谋的前车之鉴,这名保密级别很高的间谍的破坏力必定远在其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母子相见 审讯完毕之后,方如今又将军医刘启芳叫来,让他给喜多太郎三人医治。 刘启芳一看刑讯室里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三个日本间谍,无奈地撇撇嘴道:“方队长,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有你在,我就别想消停,药品消耗也快的很。” 审讯十分顺利,方如今也是心情大好,笑着跟刘启芳开了玩笑,承诺案子结了之后请他吃饭。 刘启芳说,吃饭喝酒就不必了,让他轻省几天就行了。 方如今将三人的口供交给王韦忠,说道:“师兄,这件事先暂时押着,别跟上面汇报,等我从温淑华那里回来再说。” “为什么?”王韦忠全程都在刑讯室,但一直都没有插手方如今的审讯,对于这三份口供,他也是非常的满意,这次绝对是收获满满。 “这件事可不只是咱们行动组的事了,还牵涉到情报组,我是怕……” 王韦忠一拍脑门:“你说的对,我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了,怎么把胡德胜这条老狐狸给忘了,剩下的事咱们自己都能干,他们越少掺和越好!” 方如今道:“参与审讯的兄弟都要下达封口令,绝对不能让情报组听到风声。” 王韦忠点头:“这你放心,我马上就安排!” 安排完一切之后,方如今带着觉空小和尚直奔广济医院。 这次再去广济医院,方如今和上一次的心情自然是大不一样,喜多太郎三人的口供都已经拿到,这次再将温淑华的口供拿到手,“石桥”穆家成身边就被彻底地挖空了。 考虑到孩子继续穿一件僧衣太过扎眼,方如今便决定在路上给豆豆买一身衣服,汽车停在一家成衣店旁,一名行动队员下去买衣服。 方如今看看身边的孩子,这孩子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现在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之后更是惶恐不安,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方如今。 看着孩子可怜,方如今温言安慰道:“一会儿给你买马尔斯糖果吃好不好?” 孩子不说话。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天气凉爽,车里待着也并不觉得闷热,方如今无奈地笑笑,向窗外看去,恍然认出了外面那条小巷子。 街上没什么人,方如今觉得这里跟上次弄洒蒋进的杨梅汤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变化。 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天天在大街上跑,脚都臭了。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今日这般情形,想不到自己会加入特务处临城军事情报站,成为一名特工,更想不到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获了如此之多的日本间谍。 想到这里,方如今心中感慨万千。 这时,三个小乞丐忽然从车边跑过,正是自己在牢里见过的三人,将头伸出车窗喊他们,上次在抓捕崛部隆一的时候还没有给他们奖励呢。 那名年纪最小的小乞丐偏过头来,和方如今目光对视,但脚步并未停下来,小跑着离开了。 上赶着给你们送钱都不要,看来你们注定跟钱无缘啊。 “砰砰……” 另一侧的车窗被敲响,坐在副驾驶的一名行动队员立即掏出了手枪,警惕地看向右门。 方如今也扭过头,车窗外是老贾那张笑眯眯的脸。 “老贾!”故人相见,方如今也是心中一喜,当即示意手下不要紧张,推开门下了车。 “方队长好!”老贾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今天中午的时候就想去找你来着,却看到你坐车走了,招呼也没有来得及打!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忙,其实我也没事,就是周科长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打听到盗墓贼的消息。” “这事儿,我留心着呢,不过现在还没有头绪。”盗墓案既然牵扯到了日本间谍,方如今自然不能随意透露,即便对方是老贾也不行。 老贾叹口气:“没事,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点工夫了。” 一直没有能破案,警察局的压力一如既往的大。 他看到了后座的孩子,努努嘴道:“哪儿来的孩子啊?” 车里光线有点暗,再加上方如今有意无意地挡着,只能模糊看到是个孩子的身形,小和尚的特征并不是很明显 “一个朋友的孩子,顺便送回家去。” “哦!”老贾点点头,收回目光,“对了,你现在当行动队副队长了,我得恭喜你了,哪天庆祝一下?” 方如今道:“别笑话我了,这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儿。” 老贾点了根儿烟:“反正比在咱们警察局好多了,你看周科长能干吧,可还不是被那几个局长训来训去的,天天受气,跟个孙子似的,还是你们军事情报站好啊!那啥,里面没人欺负你吧?” “那倒没有,大家都忙着呢,也没工夫搭理我。”方如今自嘲。 两人正说着话,孩子的衣服已经买回来了,衬衣短裤。 老贾识趣地道:“我看你也是有事,等你什么时候不忙了,叫上蒋进,咱们好好喝几盅。” “好,代我向周科长和蒋进问好!” 老贾优哉游哉地走了,方如今望着他的背影,倒也觉得这样不操心的日子过过也挺好。 这边,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孩子这身衣服一穿立马就不一样了,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 方如今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嗯,不错。一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一定会高兴!” 孩子仍旧是不说话,未知的命运安排让他时时刻刻都处在极度的不安之中,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说话和气,但孩子也不敢跟他太过亲近。 “晚饭想吃什么,跟我说!”方如今尽量最大努力安慰孩子。 “我……”孩子轻轻地嘟囔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在慧恩、慧闻、慧真面前,他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已经习惯了。 “或者你一会儿你见到那个人之后,跟她商量一下吃什么。” 汽车启动,直奔广济医院。 到了傍晚,临城大街小巷里的烟火气息还是很浓的,孩子应该是不经常出门的缘故,对车窗之外的一切都显得很好奇。 路过一个西式蛋糕店,店里琳琅满目的蛋糕牢牢地抓住了孩子的眼球,方如今看看他:“蛋糕要不要吃?有很多奶油的那种?” 孩子下意识地点头,但很快发现不对,又不住地摇头。 车子继续前行,蛋糕店被落在了后面,方如今明显看到孩子失望的情绪瞬间写在脸上。 “停车!去买几个小蛋糕来。”方如今对副驾驶的行动队员吩咐。 “是!” 不多时,蛋糕买回来了,方如今递给了孩子一个:“吃吧!” 孩子手里拿着蛋糕,吞咽着口水,可始终没有往嘴边送。 一直到了广济医院,那块蛋糕都快被孩子的小手捏得快要变形了。 走进病房之中,温淑华正在病床上睡觉,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总体来说,气色可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队长,你怎么来了?”李康惊讶地说,他还没有得到抓捕和审讯成功的消息。 方如今也没有解释:“她人怎么样?” “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就看脖子上的伤口恢复的如何了,最好不要影响到她说话。” 方如今点点头:“睡了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了,也应该醒了!” 说话的工夫,温淑华悠悠转醒,刚好看到站在病床前的方如今,她就要挣扎着起身,这么一动又是牵动伤口,疼得浑身直打哆嗦。 “行了,你躺着,听我说!” 温淑华忍着痛重新躺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如今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对方的脸上古井不波,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自从上次方如今答应帮他找孩子,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消息传来,简直是度日如年。 虽然大致知道了孩子被藏在寺庙当中,可临城的寺庙少说也有几十个,排查起来可是要费不少时间的。而且,一旦打草惊蛇,孩子势必就会被转移,要想再找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温淑华的眼泪又哗地流了下来,他们一定是没找到,或者是出了其他的意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了。 温淑华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有一抹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七八步之外的孩子。 “孩……孩……”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出。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朝思暮想的孩子! 他们竟然把孩子找到了,一切简直就是做梦一样。 激动之下,温淑华根本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直接从床上就扑了下来。 从脖子处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知道这不是一场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魂牵梦绕的孩子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眉眼儿跟自己多么像啊,还有那小嘴和鼻子…… 温淑华睁着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拼命地想看孩子的样子,但是泪水模糊了眼睛,整个世界都由清晰渐渐变得模糊,如何看得清? 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却变得清澈明晰。 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她几乎是一路爬过去的,而那孩子大概是被她裹着白纱布的模样吓到了,连连后退,像是受惊的小兽躲在了方如今的身后。 方如今回身一把抓住了孩子的小手:“这是你的妈妈!” 第一百四十九章 裕子口供 妈妈? 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孩子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对面的温淑华早就已经热泪盈眶,虽然嘴里发不出声音,但做出的口型却是“妈妈”两个字。 这一天她盼了太久太久,甚至一度以为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而此刻,孩子就站在她的眼前,她不顾一切地将孩子拥在怀里,泣不成声。 孩子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不过毕竟两人有血缘关系,很快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用清澈的目光打量着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 温淑华擦擦眼泪,目光再看向孩子时也是极尽温柔。 方如今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并没有逼迫温淑华马上就交待问题,而是给了母子二人足够的相处时间。 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果然,一个小时之后,温淑华主动提出要开口交代问题,并且提出抽支烟提提神。 第二个要求方如今自然不会答应,她的伤在喉咙,此时抽烟岂不是找不自在。 由于温淑华口不能言,两人之间的对话仍然采取之前的形式,温淑华将要说的话都写在纸上。 方如今发现她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敌意,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趋**和。 温淑华的真实姓名叫石田裕子,今年三十岁,化名为温淑华潜入临城,代号“夏蝉”。 代号“石桥”的穆家成,原名秋田真宏,是“轻舟”小组的组长。 石田裕子并不是纯粹的日本人,而是同时具有中日两国血统。 她的母亲是中国人,曾经跟着外公外婆在日本谋生,后来生意上出了意外,外公外婆相继病死,只剩下母亲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 父亲石田璋是日本商人,但是父母二人并非是正常的结合。 母亲在日本孤苦无依,十九岁那年被石田璋强暴,后来就生下了石田裕子。 母亲性格懦弱,只得委身于父亲。 自从石田裕子记事以来,她就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中。 父亲嗜酒成性,喝醉了就动手打她的母亲,而且是种往死里打。 这一切,母亲都是默默地承受着,每当父亲打人打累了倒下呼呼大睡时,母亲就抱着年幼的石田裕子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在石田裕子十三岁那年,石田璋在一天晚上喝醉酒之后被路过的汽车撞死,她们母子从此便成了无根浮萍。 石田璋虽然是石田家族的旁系子弟,但原来手里也有几亩薄田,母女两人虽然清苦,但也是勉强可以度日。 没想到的是,几位叔父企图霸占她们的田产,便诬陷说母亲孀居时不守妇道,跟野男人有染。 后来,唯一赖以生存的田产被叔父们夺走,然而这还不算完,其中一人觊觎母亲的美貌,经常骚扰他们母女。 在他们的迫害之下,母亲心中满是绝望,在一个雨夜中撇下石田裕子悬梁自尽,那一年石田裕子十五岁。 石田裕子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注定会被那几个叔父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于是她在埋葬母亲的当天晚上便携带细软离开了家。 逃离之路注定是艰辛的,她一个弱女子很快便遭到了社会无情的毒打,这也与当时日本的国情有关。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老牌殖民主义国家无暇东顾,不仅给日本的侵略扩张政策提供了空间,而且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战争景气”。 从大战第二年的夏天开始,日本的贸易出口激增,海运异常繁荣,这些给出口产业、造船工业以及包括矿业在内的基础工业和有关工业创造了发展和繁荣的契机,使得各产业部门都得到飞速扩张。 “战争景气”随着大战的结束而告终,随之出现的是半年的经济萧条。 战后第二年又出现了持续一年左右比战时还要好的“疯狂的繁荣”,然而这种战后繁荣并没能继续维持下去,很快就出现了真正的战后经济危机。 危机深重且波及面大,股价暴跌、企业倒闭、银行挤兑、经济萧条。 石田裕子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进入东京这个大城市做工、讨生活的。 纺织厂里每天需要工作十二个小时,劳动强度极高,赚到的钱也勉强可以养活自己。 然而,突如其来的关东大地震,让石田裕子的命运再次发生了改变。 地震来临之时,石田裕子和六个厂里的姐妹正在屋子里做午餐,因为地震陡然来临,煮饭用的烧炭炉子随之乱倒,火花、火焰碰着坍塌的木结构建筑,转瞬间变为火团。 石田裕子和另一个姐妹侥幸死里逃生,但其他四个姐妹却没有那么幸运。 东京民宅如蛛网一样,房子中间的街巷极为狭小,再加住房与工业毗邻,可巧飓风刮起来正紧,风助火情,火随风飘荡猛蹿扩散,促使火舌迅速风靡全部大城市东区,酿出极大的灾祸。 工厂、机关和民房倒塌或者烧毁,金融机构及股票和商品交易陷于瘫痪,使得本来已经萧条的日本经济雪上加霜。 石田裕子虽然留了一条命,但根本找不到工作,只得沿街乞讨,过着有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叫作中野哲别的男人找到了他,此人是特高课的训练教官,之所以选中石田裕子,是因为他无意中听到田中裕子用汉语为一个中国人指路。 数年后,经过训练的石田裕子便被派往中国执行潜伏任务。 由于父亲以及父族族人的原因,田中裕子对日本并没有什么认同感,在特高课受训并加入特高课,对她而言也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 她潜伏的第一个城市便是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身份是一所国立小学的英文老师,一开始的情报工作倒也是波澜不惊。 半年后,她在一次舞会当中认识了一名叫作宋晟的少校军官,宋晟不仅仅是英俊潇洒,更重要的是他非常体贴,远非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日本男人所能比,石田裕子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 而宋晟对温婉可人的石田裕子也是颇有好感,两人几经接触,双双坠入爱河。 石田裕子知道这种地下情一旦被组织发现,自己将面临严厉的惩处,可爱情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让她根本就无力抵挡。 三个月之后,石田裕子惊诧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对于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石田裕子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这是她和宋晟爱情的结晶,她很期待与小家伙见面,但同时又担心此事被组织知道,那样不仅自己要接受惩罚,孩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那些天,石田裕子是愁肠百结,考虑了很久也无法做出决定。 后来,石田裕子在情报小组内的男搭档暴露拒捕时被中国特工击毙,她也接到上级的转移命令。 这个突然的命令彻底地打乱了石田裕子的节奏,她本想告诉宋晟自己怀了他的骨肉,可当时却无法联系到宋晟,无奈之下只得给宋晟写了一封信。 离开南京之后,她去了上海,受秋田真宏的领导。 随着她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再也瞒不住了。石田裕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只得委曲求全向秋田真宏示好,骗他说这是自己在南京时候的男搭档的孩子。 这个孩子顶着对帝国情报事业有功人员的遗腹子的身份,被偷偷地生了下来。 小家伙十分可爱,石田裕子视为珍宝,但潜伏的工作性质根本不允许将孩子带在身边抚养,孩子生下来的第十天,只得将孩子托付给了一户人家。 后来,石田裕子不敢直接去见孩子,只是隔一段时间远远地看上几眼。 如果能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但事情后来又发生了变化。 特高课组织加大了情报人员向临城的渗透力度,秋田真宏奉命组建以秘密运输为主要任务的“轻舟”小组,并任组长。 在这之前,石田裕子一直都是负责收发报工作,秋田真宏便将她带到了临城,继续从事老本行。 可不知为什么,秋田真宏竟然得知了豆豆不是石田裕子与男搭档的孩子这件事,他对石田裕子展开了逼问,万般无奈之下,石田裕子只好道出了实情。 秋田真宏听说孩子的生父竟然是一名军官,不仅没有惩罚石田裕子,反而还说她这件事做的好,并提出将这个孩子接到临城来,放到身边。 石田裕子太了解秋田真宏了,他是不会这么好心的。 石田裕子问他是不是知道宋晟的消息,离开南京之后,她时时刻刻都在期盼打听到宋晟的消息。 对于石田裕子的问题,秋田真宏予以否认,但石田裕子明白他肯定没说真话。 宋晟现在一定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不然秋田真宏是不会这么做的。 豆豆在秋田真宏的手里,等于石田裕子自己的命被秋田真宏攥在手里,石田裕子只能委曲求全,对秋田真宏唯命是从,最后一步一步沦为了他的情妇。 石田裕子知道自己对不住宋晟,她也不求还能和宋晟再续前缘,只希望将来能够能孩子交给宋晟,让孩子认祖归宗。 方如今觉得石田裕子的经历完全都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还是那种情节特别曲折的那种。 不过,他从石田裕子的经历中也了解到日本特高课在选拔潜伏特工时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严谨,石田裕子这种日本间谍就是带着问题入选参选的,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除了石田裕子的自身经历,她还供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那就是在秋田真宏被抓捕之前,他正要与一名来自上海特高课总部的“薛老板”接头。 薛老板?又一名日本间谍。 方如今心中一喜,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又有重要收获。 第一百五十章 故意找茬 关于薛老板,即便是作为秋田真宏最为信任的报务员,石田裕子也是知之甚少, 别说是她了,便是秋田真宏也只是知道薛老板这个代号,并未见过其本人。 这倒是让方如今感到有些失望。 石田裕子还告诉他,按照与总部的约定,电台联系的一个周期是十四天,到下次联系的时间还有十天。 不过在她们暴露被捕之前,秋田真宏曾经让她发两封电报,其中一封是告知总部薛老板并没有联系上,请总部核查具体情况,已经发送完毕。 另一封电报因为停电原因没来得及发出,具体内容不详。 拉闸断电自然是在抓捕前方如今下的命令,其目的就是为了及时切断可能存在的电台与特高课总台之间的联络。 方如今望着窗外,第二封电报所知甚少,目前来看没什么用处。 但第一封电报,秋田真宏和薛老板没有成功接头的消息已经发送给了特高课总部,这方面似乎可以做一些文章。 他转身走出病房用医院医生办公室的电话直接打给了师兄王韦忠,将石田裕子这边的口供做了简要汇报,并将石田裕子交待的电台频率告诉王韦忠,请他协调电讯组监听。 再次回到病房里,方如今看着石田裕子道:“裕子小姐,你的手指发报有没有问题?” 石田裕子略微错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通过自己的手向特高课投放假情报做局,引诱对方上钩。 她用力地点点头,无论是出于对日本这个国家的抵触思想,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都得配合方如今。 “很好!”方如今微笑,“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的。裕子小姐,‘轻舟’小组架子和人员编制都不少,绝不会只掌管着锦森印刷厂一条线吧?” 石田裕子点头,继续在纸上刷刷地写着。 据她所知,像这样的秘密运输线路至少还有两条,只不过秋田真宏一直都没有向她透露过,而且从电文往来上也难以分析出来。 不过,通过平时的细心观察和推测,她认为其他几条秘密运输线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侯亮的这条线路。 这一点倒是与方如今当初猜测相差无几。 讯问暂时结束之后,方如今又让石田裕子写了一份口供并签字画押,吩咐李康把人看好,便乘车直接赶回临城站。 至于豆豆,也被他一并带了回去。 对这样的安排,石田裕子虽然是恋恋不舍,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方如今乘坐的汽车驶出了广济医院,沿着道路在夜色中穿行。 几乎与此同时,停在医院停车场的另一辆轿车也发动了,里面坐着的是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行动队的两名行动队员,坐在司机位置的叫田浩,副驾驶那个则叫刘超。 两个人是来医院看望他们的同事李勇的,其实李勇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喝酒喝多了把脚扭了一下,因为在党务调查处本部那里有靠山,就直接请了病假住院。 队长刘海阳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李勇就是下来混资历的,这种人不能得罪,当即送人情准假,还派了刘超和田浩两人代表他去医院看望。 刘超和田浩是李勇的酒肉兄弟,晚上三人按奈不住又去广济医院附近的小饭馆里喝了一顿,送李勇回了病房之后,刘超和田浩两个人又在医院里转悠了一会儿,其实就是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女医生和护士。 按理说,两人在行动队没有任何职务,就是一个普通的行动队员,开着队里的车闲逛肯定不行,但田浩是刘海阳的司机,深得刘海阳的器重,在行动队几乎也是横着走的主儿。 刘超的身份也不一般,是刘海阳的一个远房亲戚,论起来得跟刘海阳叫一声哥。 平时没事的时候,刘超和田浩就经常凑在一起。 今天晚上两人逛来逛去发现了军事情报站的车也停在停车场,刘超的脸当时就阴沉了下来。 临城调查室和军事情报站向来都不对付,起冲突是经常的事,一年前刘超在一次行动中,与同来抓人的军事情报站行动队的队员起了冲突,双方动了手,刘超被揍得鼻青脸肿,时隔一年,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相比于刘超,队长刘海阳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同样都是行动队,自己手下那帮烂蒜跟军事情报站的行动队比起来差多了,便一再嘱咐自己的手下一定不要再和军事情报站的人起冲突。 对于刘海阳的苦头婆心,刘超原本也没有当回事,况且刚喝了不少的酒,脑子里就想着怎么把脸找回来。。 “老田。”刘超冷着脸用嘴努努前面开出医院大门的轿车,“开上去跟着他们,恶心恶心他们!” 田浩愣了愣,“怎么恶心?” 刘超哼了一声,“我说田浩,你跟着我哥那么长时间了,怎么恶心人还用我教?咱们不是也开着车呢吗?” 田浩顿时明白了。 不过,他想起了队长的话,一边启动车辆,一边劝道:“老刘,不是我怕事,实在是队长之前吩咐过,让咱们兄弟少招惹军事情报站那帮混蛋。” 刘超不悦地道:“老田,我哥的话我当然记着呢,可兄弟我去年被打了的事你没忘吧?你放心,就是恶心他们一下,不会把事情闹大!” 田浩点点头,踩下油门,轿车追了上去。 方如今的车上,坐在他旁边的孩子有些闷闷不乐。 方如今理解小家伙的心情。 豆豆还没有好好地跟石田裕子多待一会儿,也还没有完全理解并接受石田裕子就是自己的妈妈这个事实,便又被带了回来,换成是谁,谁都不会心里舒服,更何况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呢。 但方如今却不能冒这个险,喜多太郎、广田盛隆和松井哲的口供中都没有提及暗中调查石田裕子这件事,也就是说,知道豆豆亲生父亲身份的另有其人。 现在,秋田真宏、喜多太郎、广田盛隆和松井哲相继被俘,但还有另外的日本间谍潜伏在暗处,很难保证他们不对石田裕子母子二人下手。 为了保证石田裕子的人身安全,方如今决定回到站里之后再给李康派人过去加强安全保卫工作。 这个时间,大街上很安静,汽车的速度也很快,汽车大灯打出的两道光束快速地沿着大街扫过。 在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方如今的车然停住了,原因无它,前面一个很窄的巷子口,有一辆黑色轿车横在了那里,车头车尾都有些空地,但显然不够另一辆车通过的,正好卡在了路中央。 方如今这辆车的司机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这里是回临城站的近路,比走大路要快上五分钟都不止。 平时这个时间,不要说巷子了有车了,就是一个人也看不见。 司机用大灯闪了前面的车两下,示意他们赶紧让开。 副驾驶的行动队员将手枪掏了出来,即便是方如今也掏出了枪。 车上还有石田裕子的儿子,这个孩子对整个案件的侦破十分重要,别看石田裕子已经交代了不少,但保不齐还有所保留,只要将这孩子掌握在自己手里,方如今就能够始终掌握着主动。 其实,方如今也觉得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秋田真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利用母爱来胁迫一个母亲替自己做事。 不过,方如今也不在乎,对付日本间谍这件事他会不择手段。 况且,这孩子在自己手里比在松田真宏的手里日子好过多了,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看到前面的车有意地挡着路,方如今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那个替秋田真宏查到豆豆生父宋晟的日本间谍来了? 然而,就在他们一边警惕,一边快速思付应对之策时,前面的汽车车门打开了,从上面走出一个脚步漂浮的男人。 那人迎着轿车灯光嬉皮笑脸道:“对不住啊,汽车坏了,走不了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行动队突然一脸惊怒:“是他!” 意识到这名行动队员跟对方认识,方如今微怔道:“他?谁啊?” “临城调查室行动队的,去年跟咱们的兄弟起了冲突,还打伤了咱们两个兄弟,不过他也没有捡到便宜,被马宝狠揍了一顿!,揍得不轻。” 司机也是脸色一变:“没错,这个人好像叫什么刘超来着,我也见过他。 虽然不是最为担心的日谍,但方如今还是脸一沉:“临城调查室的人?” 车里的这两名行动队员都参与了熊永俊那件事,怕方如今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司机忙道:“队长,咱们还得赶紧赶回站里向王副组长汇报呢,先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吧?” 方如今看看远处的刘超,压住心头的火,嗯了一声。 汽车开始缓缓后退,可还没有退到十米,后面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从交叉的巷子里推出来一个运送垃圾的平板车,横在了路中央。 汽车停下,方如今微微皱眉,这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副驾驶个行动队员猛地一推车门就走了下去,指着快走到汽车跟前的刘超骂道:“姓刘的,赶紧把路让开,别逼着老子发火!” 因为有一贯的心理优势,军事情报站的人向来不怵临城调查室的人。 刘超一点也不生气,仍是笑眯眯地道:“哎呦,我说这位兄弟,我刚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嘛,我们的车坏了,走不了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对不住……”连连作揖。 行动队员说:“别以为就你精明,后面的平板车也是你们搞出来的吧?赶紧挪开,耽误了我们的事,这个责任你可担当不起!” 刘超摇头道:“兄弟啊,这你就错怪我了,我们就一辆轿车,哪里来的平板车啊,你说的平板车在哪儿呢,哪儿呢?”说罢手搭凉棚方如今他们的车后面看。 行动队员很不高兴地道:“刘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那点小伎俩,有本事咱们找个时间练练!” 上次就被揍惨了,刘超皱皱眉:“我说的已经够明白的了,你怎么老是不信呢?” 遇到了刘超这样的赖皮,行动队员感觉好几拳都打在了棉花上,他不善于言辞,很快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方如今坐在后座上,静静地看着前面发生的以为,他的车被刘超这混蛋生生堵住了,而且照这样子看,刘超就是故意过来找事儿的,就是过来拱火的。 对方火大,方如今也是当仁不让,火腾地就窜上来了,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大步朝着刘超走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略加惩戒 方如今的司机还得看着孩子,不能下车,可还是忍不住骂了刘超一句混蛋。 刘超这个家伙今天这是在找死。 正在跟刘超对峙的行动队员见队长走过来,忙道:“队……” 如果在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事,他多半要跟刘超大骂甚至是动手,但今天这种情况还得要方如今这个队长来拿主意,是商量还是来硬的怎么着。 方如今摆摆手,目光落在了刘超的身上,这家伙满身酒气,不过听他刚才说话的模样可不像是完全喝多了更像是在故意找茬儿。 方如今低声对行动队员吩咐了几句。 行动队员立即露出错愕的表情。 站在对面的刘超很是得意,他并不认识方如今,见这个人很年轻,以为就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并未在意。 岂料,下一刻,方如今竟是什么也没说,径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连那名行动队员也是转身而去。 想着挑事儿的刘超微微一怔,略一思付,便转身跟上了方如今。 一个毛头小子,更好戏弄。 方如今看了看刘超的轿车,车里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么说,刘超至少应该还有一个同伴,就是刚才推平板车的那人。 “我早就说了,车坏了,开不动了……”刘超见方如今围着自己的轿车转悠,还当是在查看确认车况。 这时,方如今已经转到了车尾,弯了下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等刘超走到车头的时候,方如今已经背着手走了过来。 “车是真开不动了,不然我也不会把它扔在这儿对不对……” “嗯,还真是坏了。”方如今笑眯眯地说。 刘超听了,心说真是个愣头青啊,这小手段也没看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车太老了,经常趴窝,我们也是早就想着把他换了,奈何上面不批,说凑合着还能开。”刘超也知道涉及到军事情报站的事,不能让人抓住太明显的把柄,起码大面上应该说的过去。 其实这车根本不是什么旧车,而是一个月前新换的,司机田浩当宝贝似的,便是他大哥刘海阳也是叮嘱他们小心着开,千万不要剐了蹭了。 方如今点点头:“嗯,确实太老了,该换了!” 刘超心里偷笑,连车的新旧也看不出来,当真是个棒槌。 可是下一刻,他忽然看到方如今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赫然握着一块砖头,扬起手就朝着汽车的前机盖狠狠地砸了下去。 刘超当时就愣住了。 砸车? 这可是队长的新车啊!!! 想要拦着,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崭新锃亮的前机盖就被砸了一个大坑。 刘超惊声道:“你……你干什么?” 回答他的不是说话声,而是又一声“砰”的响声。 这下前挡风玻璃顿时碎了。 “你……”刘超指着方如今的鼻子,嘴唇都哆嗦了。 “你不是说车坏得不行了吗,这下可以跟上面申请配新车了!” 刘超苦着脸,新车被砸了一个大坑、挡风玻璃也碎了,别说是大哥了,即使田浩这个司机也不会饶了他。 这是一辆福特牌小轿车,在美国也就是几百美元,但同样的车型,运到中国之后的价格可就是翻了好几番了。 美元兑银元的汇率大概在一比四,一美元能够换四块大洋。 刘超问过田浩,这辆车大致得四千多大洋。要是坏在自己手里,刘超可承担不起! 今晚这恶心军事情报站的主意可是他出的,当时田浩还不乐意来着,这下麻烦大了。 “住手,你给我住手!”刘超急了,慌忙上前阻拦方如今。 哪知道方如今根本不听,动作越来越快,手起砖落,转眼间又将车左侧的玻璃砸碎了。 刘超急道:“你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砸车了?知不知道这是我们行动队刘队长的座驾?” 方如今心中冷笑,管你是谁的座驾。 刘超伸手去拦方如今,可好悬没被一砖头敲在脑门上,登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哎呦,别砸了,别砸了!我走,我马上开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刘超感觉到对方是个愣头青,自己身上也没有带枪,就想着先假意服软稳住对方,再做打算。 方如今冷冷道:“现在想走了?晚了!” “砰!” “咔嚓!” 刘超的脸都绿了,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他妈这个愣头青是谁啊,军事情报站的那些家伙虽然很多人叫不上名字来,但也都脸熟,唯独没见过这位,这也太嚣张了吧,这脾气也太火爆了吧,上来就砸车,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们临城调查室。 想到自己回去根本没法交差,刘超也是被惹火了,挥拳就向方如今打去。 妈的,给你们脸了,真当我们临城调查室行动队是软柿子啊? 今天要是这面子丢了,刘海阳那里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他看着方如今个子跟他相当,但身材稍显瘦弱,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先揍了再说。 这一拳可是运足了劲儿的,可拳到半空中就再也挥不下去了,眼前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鼻子。 “我……你……”急急收拳收力的刘超差点没把腰闪了。 “接着!” 什么呀,就让我接着? 刘超眼前一花,半截砖头直奔面门。 幸好他手疾眼快,不然直接被砸个满脸花。 “我累了,换你砸!” “我……你……” 半截砖头握在刘超的手中,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块,无比的烫手。 “我说了,砸!”方如今咔嚓一声扳开了击锤,手臂一伸,枪口顶在了刘超的脑门上。 “呃……兄弟我……” 话音刚落,刘超脑门就被手枪握把狠狠地砸了一下,鲜血登时就流了下来。 “嘶……”刘超这个郁闷,真是个愣头青啊,你还真砸! 想反抗,可对方手里有枪,人家敢砸,也未必不敢开枪。 这时,那名行动队员也将背后做小动作的田浩提溜了过来,田浩五短身材,哪里是他的对手,脸上被打得好几块乌青。 “队长,就他们两个,没别人了!” 方如今道:“也给他一个砖头。” 行动队员顿时明白了,踹了田浩一脚:“自己去找!” “唉!”田浩还不如刘超硬气。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他们:“既然这车旧的开不动了,索性给它个痛快,你们也好换车。” 田浩拿眼一看刘超,他知道这一准儿是刘超跟人家说的借口,车坏了,开不了了,只能在路上挡着。 再看看眼前的轿车和刘超手里的砖头,刘超你大爷的,这他妈可是新车啊,这才多么一会儿的工夫,就让你砸成这样,这让我回去怎么交差? 剩下的不用方如今交待了,那行动队员直接说:“你们愣着干什么,是不是不会砸?那行,我给你们示范一下。” 他弯腰拾起一块砖头,对着轿车的车门就是一通乱砸,这家伙长得虎背熊腰,力量十足,很快汽车左边的两个门都被砸变形了。 一边砸一边骂:“不长眼的玩意儿!” 连我们方队长的车也敢拦着,简直就是找死! 刘超吓得一哆嗦,心里这个悔啊,心说自己恶心他们一下不就完了,干嘛这么执着啊! 方如今的司机隔着老远都笑出声儿来了,太他妈过瘾了。 别看我们队长文质彬彬的,那干起事来可真是个狠人,熊永俊那帮人怎么样,还不是被他悄悄地处置了,惹上我们队长,你们那就算倒了血霉了。 刘超怂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这位长官,您看这件事是我们的不对,我们向您赔罪了。” 方如今一摆手:“我这个人是急性子,要赔罪现在就赔!用你们手里的砖头!让我看到你们的态度和表现!” 刘超语塞:“我……” 这么赔罪也下不去手啊! 田浩对方如今那是生不起气,也不敢生气,他将一腔怒气都转移到刘超身上了,心说刘超你他妈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可是把老子害死了,刘队长的小姨子下个礼拜结婚,说要用这台车当婚车,你他妈的让我怎么办? “我的话没听见是不是?”方如今一脚揣在刘超的小腹上,“赔罪,现在!” 临城调查室这帮人简直是太嚣张了,明知道这是军事情报站的车还敢当街拦阻。碰见脾气好点的人,兴许还没什么,可偏偏,方如今的脾气不好,尤其是对这帮专门针对红党的特务人员,那就更不好了。 而且这事发生在他执行任务之际,车上坐的虽然是个孩子,但说起来也是“轻舟”小组间谍案的关键人物,说起来刘超和田浩两个人这是阻挠他们办案,给他们一点教训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临城调查室不是找事儿嘛,不是给我找麻烦嘛,既然这样,那我岂能跟你们客气!? 在枪口的威逼之下,刘超和田浩无奈地举着砖头,忍着心中的愤懑挥动了手臂。 哐当! 碰! 咚! 看着轿车被一点点砸烂,行动队员和司机心里都痛快极了。 短短五六分钟的时间,轿车已然面目全非,连开都开不了了! 方如今道:“行了,你俩把车推一边去!” 田浩费了半天劲也没打开车门,最后是从前挡风玻璃那里爬进去的,松开手刹,把着方向,刘超在车尾推,半米……一米…… 行动队员看他们动作太慢,挽起袖子上去帮着推。 “砰!”轿车车头撞在了墙上,保险扛和大灯也保不住了! 方如今满意地点点头,这下能通过了。 又看了看两个苦瓜脸道:“你们两个听好了,我们正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你们刚才的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是在妨碍我们执行任务,也可以理解为是要劫持我车上的重要人犯。如果是后者的话,即便是直接毙了你们两个也没问题。今天这个教训是轻的,下次再找我们的麻烦,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一招手,司机将车开到了近前,行动队员给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方如今钻了进去,行动队员也坐到了副驾驶上。 后面的车窗摇下,方如今又对刘超和田浩道:“记住,车是你们两个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幡然悔悟这才砸的,不是我们逼着你们干的。” 刘超和田浩气得直翻白眼,太欺负人了。我们就是再怎么幡然悔悟,也不会砸自己的车啊! 不过两人终究是底气不足,因为这车身上的伤,有八成就是他们两个造成的。 方如今的汽车就这么大摇大摆飞驰而去,原地,只留下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黑色轿车! 刘超指着渐渐消失的尾灯跳脚骂道:“什么东西,我记住你了,这面子老子一定找回来!是不是,老田?” 车里的田浩扭动着肥硕的屁股钻出来不由分说一巴掌就扇在了刘超的脸上:“你个王八蛋,你说,这事怎么跟队长交待?” “老田,你疯了,竟然打我!”刘超捂着半张脸。 “我不但想打你,杀了你的心我都有,队长的车才买了一个月,平时我都是当祖宗似的供着,你可倒好,直接把他砸了!”田浩的口水喷了刘超一脸。 汽车价格贵,汽油更贵,加一升的汽车至少得五毛钱。可以说,这辆汽车是田浩的摇钱树,每次加油稍微做点手脚,就是不少油水,现在可倒好,车也快报废了,摇钱树没了,都不知道怎么跟刘海阳交待,田浩能不上火吗? 刘超脸火辣辣地疼,咧嘴反驳:“什么叫我砸的车,你刚才砸的比我都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吗?” “你放屁,要不是你出馊主意,何至于弄成这样?” 刘超苦着脸道:“老田,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怎么善后咱们兄弟还是得合计合计!” “人家说有重要人犯在车里,要是真的,咱们也没话说啊。” 刘超眼珠子转了转,吐口吐沫:“呸,狗屁重要人犯,我看过他车里面了,除了司机,就剩一个孩子。” “孩子?”田浩从车边经过,还确实没注意。 “没错,就是个孩子。那小子纯粹就是糊弄咱们呢!还他妈的重要人犯,我信他个鬼。对了,老田,你见过那小子没有,怎么看着眼生啊?” 田浩直摇头。 方如今的轿车里,坐在副驾驶上的行动队员一脸佩服地扭过头:“队长,你简直太威风了!” 这事搁在以往,跟临城调查室的人打嘴仗的几率要更多一些,像方如今这样上来就动手的还真不多见。 司机专心开着车,可心里也非常解恨,痛快无比。 和那个行动队员比起来,司机更稳重一点,冷静了一会儿,他担心地道:“队长,咱们站一直都是压临城调查室一头,可他们那个行动队长刘海阳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咱们……” 方如今道:“是他们先惹咱们的,对付这种人,就得来点狠的。再说了,我刚才也跟他们讲了,咱们车里有重要人物,耽误了咱们办事,就是直接毙了他们,临城调查室也是无话可说!” 司机道:“嗯,不过您真得防着点刘海阳,上次那事还……” 他指的是处置熊永俊这件事。 此事虽然已经被王韦忠抹平了,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险,就此可以安枕无忧了。 方如今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越是这样,越不能向临城调查室示弱。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计划被否 “如今,你算是回来了。”王韦忠一直等到方如今从广济医院回来,这次的间谍案收获极大,虽然还没有到结案的时候,但抓到的日本间谍数量之多却是临城站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师兄,路上出了点小状况,让师兄久等了。”方如今坐到王韦忠对面的沙发上。 “什么小状况?”王韦忠的心立即悬了起来。 “也没什么,遇到两个不开眼的家伙,是临城调查室行动队的,我略施惩戒。”方如今云淡风轻说道。 “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那就是刘海阳的人了,虽然没有跟他打过什么交道,但也听说此人还是有一些手段的,怎么样,这件事你还好处理吧?” 方如今将刚才的事叙述一遍,王韦忠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临城调查室的人真是欺人太甚,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是应该的。你放心,如果要是刘海阳那边过来找事儿,我帮你挡着!” “多谢师兄了!”这就是王韦忠的担当了。 “今天讯问石田裕子时,得知前几天秋田真宏要与一个叫‘薛老板’的人接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次接头都宣告失败了,为此秋田真宏给特高课总部发了一封电报,请求总部核实情况。我猜测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们对秋田真宏的监视惊到了‘薛老板’,第二是‘薛老板’本身出了问题。不过,我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为什么?”王韦忠摸着下巴问。 “秋田真宏和薛老板约定的第一次接头的时间,我们当时只确定了侯亮这个目标,还不知道有秋田真宏这个人,所以他们第一次接头失败应该与我们的行动无关,而是另有原因。” 王韦忠点点头:“嗯,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薛老板’不认识侯亮的可能。” 方如今没说什么,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就如“当归”闫建波了解崛部隆一的一切,而崛部隆一并不知道闫建波一样。 “说说吧,你什么打算?”王韦忠起身给方如今倒了杯茶。 “我想利用石田裕子给特高课总部发报,迷惑他们,再把秋田真宏等人暴露的责任推到那个‘薛老板’头上去。” “轻舟”小组暴露,一干日本间谍被捕,相信很难瞒得过特高课总部,如果把事情推到“薛老板”的身上,不论现在这个“薛老板”在哪里,特高课都会找到他,并对他进行严格的内部审查,“薛老板”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王韦忠闻言点了点头,虽然逮不住“薛老板”,但离间计用好了完全可以给特高课造成不小的损失。 “那藤井树仁那里怎么办?” “趁着喜多太郎等人被捕的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自然是抓紧时间剿灭他们。” “藤井树仁的山寨里人和枪都不会少,仅靠咱们行动队的力量怕是还不够,我可以联系当地驻军,让他们支援。”王韦忠也是这个意思。 临城站是悬在军警宪头上的一把利剑,调动几个连队剿匪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件事我想亲自去办,请师兄批准!” 王韦忠意味深长地道:“不是我不同意,也不是我要跟你抢功。要知道,进山剿匪非比咱们寻常的抓人,还是比较危险的,而且你也说了,藤井树仁是个行动高手,他手下的那三十几个行动人员也不容小觑,还是我亲自带队的好,你在家里继续审讯秋田真宏,把其他的秘密运输线路都挖出来。”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喜欢摆到说面上。 藤井树仁极其手下有三十多日本间谍,一旦将其剿灭绝对是一场大功劳,怕是特务处成立以来也没有这样的辉煌战绩,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眼红。 “师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咱们师兄弟二人同气连枝,自从来了临城站之后,你一直都是对我照顾有加,我也是一心想报答师兄。我请求参加行动可不单纯是为了那点功劳。藤井树仁除了要接受秋田真宏、喜多太郎的领导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指挥他,此人就藏在临城的军警队伍之中,保密级别非常高,我更加在意的是这个人!” 方如今知道师兄的性子,自己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韦忠又是摸摸下巴:“也是,藤井树仁手下掌握这么多的武装力量,又披着一身土匪的皮,确实可以承担更多的任务。” 方如今点头说道:“对,藤井树仁的级别虽然不如喜多太郎,但其行动能力远在喜多太郎之上,是这支武装力量的首脑,如果能够将其一举抓获,对咱们自然是大有裨益。不过,我担心的是子弹无眼,若是他直接被打死或者无奈之下选择自绝,那个跟他联系的高级间谍的线索就断了。” “那你有办法活捉藤井树仁吗?”王韦忠追问。 “有!”方如今却是若有深意地看了看王韦忠,点头说道,“不过需要好好地计划一番,来个引蛇出洞!” 王韦忠并未立即表态:“如果你的计划确实可行,行动组的所有力量都可以配合你的行动,你先说一说你的打算。” 方如今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既然秋田真宏给总部发去了电报,按照一般的操作规程,‘轻舟’小组这段时间应该进入蛰伏状态,等待问题解决后,再做进一步的指示。” “什么意思?是不是要以喜多太郎的名义将藤井树仁钓出来?”王韦忠沉声问道。 方如今点头:“从喜多太郎的供述来看,藤井树仁是个典型的行动派,而且恃才傲物,两人的意见不合时,对于喜多太郎也是多有顶撞,他的山寨虽然名义上也在喜多太郎的领导下,可更像是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真正能够说了算的还是藤井树仁。” “不可否认,藤井树仁有能力,但也有着致命的弱点。我猜测,藤井树仁面对喜多太郎的提醒,虽然会有所收敛,但也不会完全蛰伏起来,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为了抓获藤井树仁,方如今跟喜多太郎可没有少打听藤井树仁的事,而喜多太郎也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内容都告诉了方如今,他既然已经背叛了特高课,再出卖一个平时就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也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师兄,据喜多太郎交代,藤井树仁为了招兵买马,从附近挖了不少的古墓。所以我决定放出风去,让他们知道一些盗墓贼正在打一处古墓的主意,藤井树仁黑吃**惯了,听到风声之后一定会出手。只要我们说这座大墓陪葬品价值不菲,相信藤井树仁一定会带人前来。只要他带着人来,我们就直接把他抓了,这是最为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离开了山寨的藤井树仁,危险系数就没有那么高了。 王韦忠这才恍然,原来方如今已经将藤井树仁琢磨透了,而且早就相好了行动方案,不过这个方案目前来看还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 他略一思索,神色郑重地说道:“有三个问题我需要提醒你一下,第一,你提出引蛇出洞虽然是个法子,但会花费时间,而且这个时间不确定,我们打的是时间差,谁也不能保证藤井树仁手里没有电台,甚至有跟特高课总部的联络渠道,时间久了恐怕生出变数。” “第二,即便你说墓葬价值不菲,可也难以保证藤井树仁会亲自带队出手黑吃黑。” “第三,即便藤井树仁真的出现了,在抓捕的过程中也很难保证他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选择自绝。如今,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行动方案需要再斟酌一番。” 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原则上王韦忠是不同意方如今的行动方案的,他知道这位小师弟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但他认为还是以稳为主。 藤井树仁手里的武装力量非同小可,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其剿灭。 当然了,他也很想将能够指挥藤井树仁的鼹鼠挖出来,但跟剿灭藤井树仁这支武装力量相比,这件事倒是可以缓一缓。 方如今有些郁闷,师兄的话固然有道理,可这样太过于保守了,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不同性格的人做出的选择就会完全不同,他相信藤井树仁一定会对价值不菲的墓葬感兴趣的。 别忘了这是军事情报站的主场,只要自己设计得当,引得藤井树仁现身并不是一件难事。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着手开始做准备了,站里有一名画师,已经安排此人根据喜多太郎的描述给藤井树仁画像了。 喜多太郎很熟悉藤井树仁,而且本身就是间谍,受过专门的特工训练,记忆力非常好,对于人物的观察远比普通人要仔细,描述的也非常准确,只要画师的水平可以,完全可以画出出藤井树仁的容貌,这对抓捕行动大有裨益。 “如今,事不宜迟,咱们要立即对藤井树仁这支武装力量展开围剿行动,我同意你参加这次行动,咱们分个工,我负责协调军方围剿,你负责抓捕藤井树仁,这次行动你带上老纪,我也会挑几个行动好手跟着你,怎么样?” 兄弟两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剿灭这支日本人在临城潜伏的武装力量,并且抓获他们的头目藤井树仁。让方如今参加也是有好处的,这位小师弟胆大心细,关键时刻往往能够力挽狂澜,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王韦忠的底气更足一些。 “好吧,我执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剿准备 现在的王韦忠身为行动组副组长,是行动组的实际负责人,位虽不高,但权柄极重,他通过保密电话直接联系了当地的驻军,抽调一个营的兵力,在指定地点集结待命。 为了保密,没有向该营透露任何关于任务的信息。 这次的行动组抽调的行动人员以方如今的第一行动队为主,同时又从第三行动队抽调了部分人员,大概有六十多人。 再加上一个步兵营五百余人的兵力,对藤井树仁的这支武装力量已经形成了碾压之势。 临城两点钟,方如今、王韦忠便带队从站里出发,众人分乘车辆向步兵营的集结地点赶去。 三点十五分左右,两支队伍汇合。 带队的营长名叫秦纪安,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长得虎背熊腰,十分粗犷。 见到王韦忠的车开了过来,秦纪安快步走上前来。 “王组长,又见面了!”秦纪安发出爽朗的笑声。 王韦忠跟方如今推门下了车,王韦忠与他握手道:“秦营长,这次可要麻烦你们了。” 秦纪安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也是老相识了,都是兄弟,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王韦忠道:“好,那我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小兄弟,第一行动队副队长方如今。如今,这位就是此次配合我们行动的26师79团二营营长秦纪安,老秦也是我的老相识,打仗是一把好手,这次行动咱们得多仰仗老秦和他的兄弟们。” 秦纪安望着方如今心中微微诧异,在他的印象当中,王韦忠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像这么热情地介绍自己的下属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个年轻人只是一个副队长而已。 秦纪安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隐隐猜出了方如今的身份不一般。 王韦忠将秦纪安拉到一旁低声道:“老秦,这次咱们面对的可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日本间谍武装力量,你手下的兵必须无条件地听招呼。还有,分出一个排交给我这个小兄弟指挥,必须绝对服从他的领导。” 秦纪安咧嘴笑道:“这个请王组长放心,我让高成带我的警卫排配合方老弟的行动。哦,对了,这位小兄弟到底什么来头?” 王韦忠淡淡一笑:“什么来头我就不说了,这么跟老兄你说吧,你这次能够顺利晋升为少校营长,便是沾了他的光!” 秦纪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久前他还是二营的副营长,苦于上头营长对自己的打压,没有出头之日。 可前些日26师内部突发官场地震,一大批军官被免职、调离,营长赫然就在其列,他这才能够顺利上位。 具体的情况虽然不太清楚,但秦纪安也知道这件事跟26师内部发现的日本间谍有关。 听王韦忠的意思,这个潜伏的日本间谍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挖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确实不能小看了人家。 其实,他对于王韦忠也是非常配合的。 作为营长,秦纪安其实是没有警卫排的,那都是团级编制才有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打造自己的班底,从各个连抽调了一些忠心与他、身手又好的士兵组成了警卫排。 当着王韦忠,他也无意隐瞒,直接实话实说。 警卫排的武器装备最好,排长高成也是他的铁杆嫡系。 当再次来到方如今的面前时,秦纪安的态度明显更加不一样了,之前是看在王韦忠的面子上,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 秦纪安将高成叫到了跟前,介绍给王韦忠和方如今,并神色郑重地强调了绝对服从的纪律。 方如今打量着高成,此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体格跟黑铁塔似的,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应该是比较好处的。 “方队长,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兄弟一定唯命是从!”高成跟他的长官秦纪安一样,都是粗中有细之人,看出营长对这个方队长很是客气。 方如今淡淡一笑道:“高排长,这次咱们要对付的是盘踞在鸡笼山上的一股土匪。” “土匪?”高成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此次任务的主要目标,正规军去剿匪,有些小题大嘴了吧? “高大哥是自己人,我不妨就先跟你透露一下,这支土匪是被日本人掌握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还有这事,小日本真是无孔不入!” “高大哥,我这里也有位兄弟,叫纪成林,也是军中效力过的,打仗也是一把好手,麻烦高大哥和老纪先去鸡笼山侦察一下地形。”方如今开口道。 说罢,将纪成林叫了过来。 纪成林本就是军旅出身,跟高成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倒也不见外。 两人作为先遣队领命而去。 方如今与王韦忠、秦纪安商量剿匪战术,半个小时之后才出发。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后,才和先一步到达的纪成林和高成汇合。 “地形勘察的怎么样了,那里的情况适合抓捕吗?”方如今开口问道。 “队长,具体的地形我和高排长都勘察了一遍,也画了一副简易地形图,你看看。”纪成林说完把一张简易地图递到方如今的手中。 高成在一旁补充道:“方队长,老纪的侦察素质没得说,连我都佩服,到底是打过大仗的。” 方如今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说道:“土匪就盘踞在鸡笼山的主峰上,周围都是密林,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不过他们一直都是贿赂当地的警察局和地方部队,想必日久承平了,也是会有所松懈,断然想不到咱们会大半夜的过来清剿。” “只是有一点,山寨的占地面积不小,里面的地形肯定也是比较复杂,如果一旦惊动了对方,让他们先逃了,这么大的一座山,到处都是林子和山谷,我们搜寻起来可是有些困难。” 纪成林也点头说道:“我和高排长只是在山寨的外围侦察了一遍,至于山寨的内部,因为天太黑了,只能看到几个明哨的位置,至于暗哨在什么位置,我们无法确定,所以并没有贸然接近。不过,我们在通往山寨的路上又遇到了两个哨兵,死了一个,抓了一个,逼问出了山寨的地形,这才把地形图画了出来。” 方如想了想,还是要把这些细节问清楚,不然不能确定自己行动的具体布置是否可行。 看来自己要亲自对那个被抓的土匪进行讯问了,要通过此人摸清山寨内土匪的行动规律和警戒哨位置。 纪成林命人将那土匪带到了跟前,根据此人交代,这个土匪名叫吴亮,就是本地人,他本意不想落草为寇,但被村里的一个堂哥连蒙带骗骗到了山上,几次想逃下山都被抓了回去。 方如今不禁暗探自己好命,抓个舌头都能抓个土匪中的异类,这简直就是老天在帮助他。 吴亮被揍过了,鼻青脸肿的,方如今将那张简易地图放在他的面前,再次问道:“你再好好想想,把山寨里所有的岗哨都回忆一遍,在图上标注出来!” 吴亮惊惶道:“长官,我是被逼无奈才上山的,他们做的那些事可跟我没关系啊!” 高成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扇在他的后脑勺上:“哪儿那么多的废话,让你好好回忆就好好回忆,再叽叽歪歪的老子这就毙了你!” 方如今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但不会为难你,还会给你一笔钱作为奖励,到时候你带着钱远走高飞。” 吴亮登时一怔,还有这好事? 接下来,他开始指着地图边比划边说:“一般寨门那里有两个人站岗,在大门的内侧三十多步的位置有个小木楼,里面是暗哨,一般是一人,每两个钟头一班岗,轮流警戒。还有就是山寨的后门,也有两个明哨和一个暗哨,暗哨在一片小树林里。再有就是流动哨了,五人一组,也是两个小时一班,沿着山寨的主要道路巡逻……” 吴亮因为几次想逃离山寨,对里面的暗哨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 可即便如此,方如今也是眉头一皱,这些日本间谍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在警戒方面做的有板有眼,非常严格,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漏洞,这就给抓捕行动带来了一些麻烦。 一旦在抓捕的时候惊动了哨兵,这些日本间谍很快就会做出反应,抓捕的难度也就大大提高了。 不仅如此,敌人在暗处,围剿部队在明处,万一这些日本人困兽犹斗,一定会造成许多无谓的伤亡。 方如今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营的兵力,可这都是大好的中国儿郎,让他们死在剿匪行动中有些太过可惜了。 跟王韦忠、秦纪安商量了一下,大致有两个方案。 第一个是先将整个步兵营布置在山寨周围,将其团团包围,这样即使日本间谍的武装力量闯出山寨,可也逃不出包围圈,剩下的就是要一点一点缩小包围圈,直至将所有的日本间谍都击毙或者是抓捕。 此方案简单易行,但问题是一旦战斗打响,很难保证藤井树仁不被乱枪打死。 第二个方案则是先尽全力拔掉山寨内的岗哨,如果能够除掉他们,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山寨,再将日本间谍武装力量一网打尽,这是最为理想的状态。 方如今做事向来都是谋后而定,小心谨慎,哪怕是狮子搏兔,也绝对是全力以赴,不给敌人留下半点可乘之机。 他的建议是采取第二种方案,先派出小分队渗透偷袭摸哨,待打开局面后,再由秦纪安率大部队进入山寨进行集中清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局顺利 主意已定,方如今又对吴亮开口问道:“山寨每天早晨什么时候起床?” “一般都是早晨六点钟,大当家的会派人清点人员,如果点名的时候人不在,下来就要挨鞭子!” 从吴亮的口中得知,藤井树仁现在化名为武德铭,由他组建的山寨基本上是军事化管理,土匪的警觉性很高,对人员的管控也非常的严格。 方如今接着问道:“山上有没有口令?” 吴亮点头道:“有,今晚的口令是月照东山,光洒西坡。” 逻辑虽然不合理,但是还比较符合土匪的话语特征。 “现在武德铭在不在山上?”这是方如今最为关心的问题。 “在,掌灯之后我还看见过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等人在一起商量事情。” “商量什么事情?” “我是无意中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他们发现我走过来就不言声了,不过,我听到他们说起了‘出发’‘天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方如今神情凝重,“出发”“天黑”大致可以理解为藤井树仁他们有行动了,如果是尚未执行的行动还好,就怕藤井树仁他们商量的是今晚的行动,那样他很有可能并不在山寨里。 “武德铭和其他几个当家的住处你都清楚吗?” “清楚,我现在就可以在图上标出来。” 月光下,吴亮开始低着头在图上标注位置。他对山寨的地形极为熟悉,即使光线并不是很足,但也不会太受影响。 方如今看看表,再有半个小时就会有人过来接吴亮的岗,如果被人家发现吴亮不在,肯定会惊动山寨里的日本间谍,他必须要在半个小时内做出应对措施。 现在的情形是箭在弦上,不论藤井树仁在不在山寨里,清剿行动都必须要展开了。 “吴亮,如果你下岗的时候带一个人进山寨,有没有问题?”方如今问。 “这……”吴亮嘴有点苦,岗哨的防范极为严格,自己回山寨是没问题的,但若是再带一个人,多半是不行的。 方如今看向纪成林,这种急难险重任务怕是只有老纪才能胜任。 纪成林道:“队长,我想我可以试试!” “老纪?”方如今知道纪成林向来性格沉稳,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既然他提出试试,说明他心里有数。 方如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吴亮:“今天晚上有没有从山下要回来的人?” 问题并不在于吴良能不能带人回山寨,而是带谁回去。 吴亮想了想,说道:“有,有,有个叫孙月忠的昨儿一早下山办事,说是当天肯定回来,据我了解他还没有回来。” “确定吗?” 吴亮点头道:“确定!跟我一起站岗的那个人就跟孙月忠住一个屋子,他说孙月忠没回来。” 方如今心中大喜,让纪成林冒充孙月忠,再让吴亮予以配合,应该可以顺利地进入山寨的大门,以老纪的身手,控制住大门的两个岗哨应该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清除藏在木楼里的那个暗哨。 吴亮大概也猜出了方如今的意图,嘴巴张了张,最后终于开口说道:“长官,这个孙月忠有个喜欢喝酒的毛病,为此我们大当家的没少说他,甚至也打过他,但孙月忠就是本地人,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的对他也是多有依仗,所以还是很信任他的,很多山下的事儿都交给他去处理。” 方如今就差高兴地拍大腿了,孙月忠是个酒鬼,这事情就好办多了,浑身酒气,谁愿意接近他? 可转念一想,这大山沟里,上哪里去找酒呢。 这时,一旁的高成笑眯眯道:“方队长,我这里有个东西,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小酒壶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方如今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简直就是想什么来什么。 高成解释道:“这是我临出发前从一个副连长身上搜出来的。” 警卫排是秦纪安的贴身卫队,地位超然,高成这个排长也担负着执法队队长的任务,带着酒执行战斗任务肯定是不行的。 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必须要着手准备抓捕行动了。 方如今立即找到王韦忠和秦纪安,看到方如今走过来,王韦忠和秦纪安知道他们已经商量出结果来了。 “组长,秦营长,偷袭方案已经商定了。”方如今说道。 韦忠是了解老纪的身手的,听了方如今的汇报也都觉得这计划可行。 “好,就照你说的办!”王韦忠当即拍板。 秦纪安也表示没有问题。 两人一声令下,行动组的骨干和二营的各个连长立即集合。 这些连长们身上虽然透着一股**劲儿,但听说土匪的山寨里有日本间谍,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奶奶的,小鬼子就跟耗子似的,哪里都钻,竟然钻到土匪窝里来了。” “是啊,谁能想到这么邪乎呢!” “妈的,这次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秦纪安脸色一沉:“都闭嘴!” 三个连长这才安静下来。 秦纪安脸色缓和道:“王组长,接下来你来分配战斗任务吧!” 没想到,王韦忠见脸扭向方如今:“如今,你给大家说说。” 方如今清清嗓子道:“今晚的任务是剿匪,但最终的目标是混在土匪里的三十余名日本间谍,对于这些人,我们也没有更详细的资料,不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子。所以,一会儿在围剿的时候,请各位吩咐下去,尽量留活口!” 众人听到方如今的话,马上就明白了这一次围剿行动,大概率是由面前的这位年轻行动队长发起的。 围剿抓捕三十多名日本间谍,这可是一次大行动。但听说尽量留活口,三个连长又不免有些叹气。 方如今将山寨地形简图传阅众人的同时,继续开口说道:“鸡笼山的山寨,一共有前后两个门,山寨里有两百余名土匪,三十多名日本间谍就混迹其中。如果堵住前后两个门,我们就可以实施抓捕。” “我们会先行骗开大门,建立进攻支点后,等待大部队的进入。围剿的部队除了突击小分队之外,还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山寨内的围剿,一部分负责外围,要把这里围的密不透风,绝对不能让山寨内的任何一个土匪成为漏网之鱼。大家的行动必须要统一步骤,配合到位,不能给这些间谍找到任何的漏洞。” “刚才的山寨简易图大家都看过了,所有的行动分队都要分配好自己的防区,各个要道都要派人把守,不仅仅是明处有人,暗处也要有人,任何人不得松懈!” 大家都是纷纷点头,三个连长除了觉得留活口有些扫兴之外,其余的都没有问题。围剿对他们而言是极为轻松的,毕竟他们都是正规军。 王韦忠杀气腾腾道:“此次行动就要仰仗秦营长和各位兄弟了。如今,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日本间谍胆大包天。方才我也说了,要尽可能的抓活口,但是如果这些家伙执意反抗,死不投降,可以当场予以击毙,总之不论死活,绝对不能漏网一人!” 话该说还是要说的,不能让这些军官们做起事来畏首畏尾。 见王韦忠和方如今都说完了,秦纪安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的手下,道:“王组长和方队长对这次围剿已经讲的很明白了,我就不再赘述了。总之一句话,各负其职,严格执行命令,违令者军法从事!” “是!”三个连长齐齐低声领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方如今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临近吴亮开始换岗的时间,他让老纪带着他回到了原来的哨位上,王韦忠这才一声令下:“行动!” 这时,所有的人员按照之前的分工都迅速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方式进入进攻地域。 秦纪安有鸡笼山的地图,对山寨的外围地形早就研究透了,做到了心中有数,在他的具体调动之下,三个连队很快就完成了布置,将整个山寨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王韦忠居中坐镇,方如今带着第一行动队人员和高成的警卫排,紧跟在突击部队之后。 行动非常的顺利,过来接替吴亮站岗的土匪也被控制住了,一名行动队员则假扮成吴亮站岗的同伴,架着由纪成林假扮的喝得醉醺醺的孙月忠,和吴亮一起向山寨大门走去。 虽然老纪说很有信心,但方如今还是替他捏着一把汗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在五分钟之后,大门口亮光微微一闪。 方如今心中一喜。 成了,老纪成功了。 负责第一梯队进攻的是四连,四连长亲自带着一个排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山寨的大门,并迅速控制了大门。 后续的部队也是迅速跟进,一点点地向前推进,压缩着土匪们的活动范围。 山寨的面积不小,对方如今的抓捕行动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可同样,对于土匪或者是这些间谍来说,防守起来也是不容易。 前门、后门、路上的明哨暗哨以及流动哨加起来,一班岗就需要十三人,按照两小时一班岗计算话,晚上从八点到次日六点需要五班岗、六十五个人,几乎占了全部土匪人数的近三成。 说起来,日本间谍在警卫方面也是下了血本了。 方如今快步进入山寨,找到了老纪,低声问道:“老纪,没事吧?” 纪成林手里拎着带血的飞刀,咧嘴一笑:“没事,三个土匪都解决了。” 一旁的吴亮之前看到纪成林杀人如杀鸡的一幕早就被吓得脸色惨白。 “走,老纪,高排长,咱们直奔大当家的住处!” 围剿山寨的开局十分顺利,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怀心思 夜色深沉,正是酣睡的时刻。 山寨的大门距离土匪们休息的区域还有不少距离,所以当行动队员和二营的士兵们摸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土匪却是一无所知。 由于对进攻时间拿捏的十分到位,土匪的流动哨刚好绕到了寨子的后方,并没有发现前面的大院已经失守了。 土匪毕竟是土匪,即使是有了日本间谍的调教,可还是在警惕性上差了一些。 方如今带着一队人马很快就来到了藤井树仁的住所,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 高成率领士兵包围了院子外围。 方如今挥挥手,马上有四名体格健壮的行动队员,在墙角下搭出一个人梯。 纪成林将匕首横着叼在嘴里,看向方如今,方如今点点头,示意开始行动。 纪成林也是微微点头回应,随即带领另一名行动队员踩着人梯,率先翻过了院墙。 方如今在墙外听着,纪成林落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而另一名行动队员落地声也是很轻。 很快,院门被轻轻打开了,这院门保养的很好,门轴上应该是经常涂油,开门声很轻。 方如今率领行动队员快速进入院子,他做了个手势,众人呈扇形向前搜索前进。 纪成林带着人在前面侦察引路,他原本就十分擅长这个,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带着人很快就推进到了房屋的窗户根下。 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了,方如今却是眉头紧皱。 藤井树仁是个行动高手,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而现在这么多人进入院子里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不符合常理。 纪成林背靠着墙壁站在门前,等待着方如今的行动指令,几名行动队员也已经在门窗两侧埋伏好。 老纪指了指屋子里,方如今略一犹豫,还是点点头同意。 纪成林接到行动指令,将匕首紧紧地攥在手里,带着一名队员向门横向移动。 包括方如今在内的所有人都警惕地盯着这处房屋,在寂静的夜晚里,就连呼吸都是刻意控制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论野外的战斗力他手下的行动队员也许不如高成的警卫排,但若是说起抓人,这些经过军事情报站严格训练的行动队员们,完全甩出那些士兵们好几条街。 纪成林将匕首轻轻插进了门缝中,慢慢挑动门闩,吧嗒一声,门闩被挑开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屋子里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纪成林猛地一推门,一滚身就滚进了屋里,几乎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枪也指向了床铺的方向。 然而,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纪成林快速到了床铺前,借着月光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床铺上干干净净,根本就没人。 方如今这时也带人快步进入。 “队长,没人!” 方如今微微叹气,还是出岔子了。 藤井树仁这个家伙竟然不在自己的屋子里。 他到底去了哪里? 是根本就不在山寨之中,还是去了山寨的其他的地方。 忽然,一个念头在方如今的脑海中闪过。 不对啊,藤井树仁作为日本间谍武装力量的首脑,又是山寨的大当家,他的身边应该有警卫力量才对,而刚才的突袭行动简直是太顺利了,没有见到任何的警卫,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众人在房间内搜索片刻,也确实并未发现藤井树仁的踪迹。 纪成林道:“队长,怎么办?” “既然大当家不在,就去二当家那里看看。” 与此同时,二当家的卧房中,一灯如斗,四人围坐在八仙桌旁。 化名为武德铭的日本间谍武装力量首脑藤井树仁正在对三个手下训话,他们分别是二当家井上次郎、三当家平尾逸秀、四当家高桥茂。 藤井树仁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对井上次郎道:“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这个该死的孙月忠怎么还没回来?” 井上次郎笑道:“藤井君,你也不要太担心,孙月忠就是这样,下山之后肯定要找个机会喝几杯,不过,你上次抽了他二十鞭子,他肯定不会再喝得酩酊大醉了,但酒瘾还是要过过的。放心,天亮前肯定就会回来的。” 另一边的平尾逸秀道:“是啊,藤井君,孙月忠胆小怕事,对您的吩咐他不敢不从,这次他下山打探商队的事,确实比较麻烦,需要搞清楚商队出发的时间和行进路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 坐在藤井树仁对面的高桥茂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孙月忠擅长溜须拍马,将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这两个家伙哄得很是开心,所以两人才会替他说话。 高桥茂看了看藤井树仁道:“藤井君,现在的形势较之前紧张了不少,总部和“渔夫”那里都要求我们注意潜伏,接下来会有极为重要的任务等着我们。所以,我建议,最近不要再去盯着那些商队了,毕竟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十几天前,他化装之后进入临城,也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现在临城军事情报站屡屡出动,搞出的动静很大。他也曾经试图打听过具体的情况,但最后的结果令人失望,市井之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平尾逸秀冷声道:“高桥君,你说的轻巧,我们养着这么多的人,如果不想办法弄点钱,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去买武器弹药,拿什么去贿赂那些军官、警察和当地的政府官员?要我说,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他是负责山寨后勤这方面的,山寨每天的开销确实不小,到处都需要用钱,没有进项,用不了多久就会坐吃山空。 井上次郎跟平尾逸秀是一伙的,他也说道:“高桥君,平尾君说的没错,咱们山寨能够维持下去,平尾君可是功不可没啊。” 高桥茂不悦地道:“二位,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并非说后勤辎重不重要,而是说现在外面不是很太平,而我们还有重要任务将要执行,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平尾逸秀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拍桌子道:“高桥君,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以为我们几个愿意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只有你才想着执行任务?” 井上次郎也阴阳怪气地帮腔:“高桥君,我知道你生性谨慎,说实话,干咱们这行的,小心点,谨慎点没错,可也不能小心过头了吧?藤井君带着咱们在山寨里时间也不短了,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谁会想到咱们几个风光的寨主会是大日本帝国的特工呢?” 看到三个手下又吵了起来,藤井树仁有些恼火地说道:“好了,那些没用且不利于团结的话就不要说了。‘渔夫’曾经说过,近段时间让我们养精蓄锐,他虽然没有说执行什么任务,但想必这项任务十分重要。” 藤井树仁跟喜多太郎虽然不合,但在执行任务这方面,他还是拎得清的。 高桥茂开口道:“组长,根据之前我下山侦察的结果,临城的中国情报部门最近确实有几次行动,应该都是针对咱们特高课的潜伏人员的,我们平时常经过的几处关卡,盘查也比以往严格了不少。” 平尾逸秀不以为意:“他们所谓的军事情报站不是没搞过行动,可哪次成功过,还不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高桥君,你就是太敏感了,甚至有些疑神疑鬼。” 井上次郎接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的临城市区,仅靠着军事情报站的人搜查起来肯定有不少的难度,而那些警察或者是地方的保安部队,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我们就可以畅通无阻。” 藤井树仁也是微微点头,他也觉得高桥茂小心过度了。 “渔夫”化身为寺庙里的和尚,而他的掩饰身份是山寨里的土匪,中国情报部门的特工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他们竟然用这样的身份掩饰。 而且,这支武装力量,除了“渔夫”之外,不跟临城其他的任何情报小组产生联系。即便是那些情报小组和潜伏特工出了岔子,也危及不到他们。 不过,藤井树仁也知道高桥茂在自己的三个手下当中,能力是最为出众的,表面上还是要支持下他的。 “高桥君说的也没错,我们毕竟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都没说话,他们并不喜欢藤井树仁这种和稀泥的做法。 藤井树仁又道:“不过呢,井上君和平尾君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得维持山寨的正常运转。这样吧,等做完这一票,咱们就消停一阵时间,一来是为了安全,二来也可以好好地练练兵。” 山寨里的土匪战斗力和纪律性还是太差,难当大任。 井上次郎附和道:“组长所言极是,那些新招募的中国人战斗力实在是太差了,简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这些人眼里只有利益,我担心哪天咱们遇到麻烦了,他们立刻就会扔下我们作鸟兽散。” 这时,高桥茂起身道:“组长,我去派几个人沿着下山的路去接一下孙月忠吧,别喝多了倒在路边睡着了。” 平尾逸秀忙道:“还是我派人去吧,唉,算了,我自己去吧,反正也没的睡了。” 孙月忠是他的人,自然不愿意让高桥茂抓到把柄。 藤井树仁点点头:“也好,那就拜托平尾君了。” “都是卑职该做的,组长客气了。” 井上次郎也起身道:“我也去透透气,这什么鬼天气,待在山上还会这么热。” 藤井树仁说:“去吧,顺便检查一下警卫情况,看看哪个家伙敢睡觉。” “哈依!”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重重顿首退出了房间。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假意收编 另一边,方如今已经率人向井上次郎的住处摸了过来。 为了防止惊动对方,他只带了纪成林等几名行动好手,其余的人后续再跟上。 不出所料,井上次郎的住处亮着灯,门口还有一人站岗。 纪成林示意大家停住,他自己先摸过去。 方如今在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他对纪成林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老纪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只见老纪将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握着飞刀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地靠近站在门口的警卫。 二十步。 十步。 方如今握着手枪,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山寨里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枪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方如今暗叫不好,听声音应该是土匪们的住处打的枪。 紧接着枪声像是爆豆一样响了起来,顷刻之间将静夜扰得稀烂。 都到了最后一步了,行动却发生了纰漏,原本的偷袭只能是改成强攻了。 门口的警卫听到枪声之后,立即将身子转了过来,刚好与偷偷欺身接近的纪成林面对面。 说时迟,那时快,纪成林手腕轻轻一抖,手中的飞刀便向对面激射而出,那名警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飞刀刺中了咽喉,顿时捂着脖子,身子瘫软倒地。 几乎与此同时,屋子里灯光一灭,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只胳膊伸出来对纪成林所在的方向就开了一枪。 “砰!” 开枪的正是平尾逸秀,这家伙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听到门外有人倒下之后凭着感觉就往外开了一枪。 不过,他只是推测出了纪成林的大致方位,这一枪虽然速度快了些,但准头不足,加之纪成林在开门的一刹那已经蹲在了地上,并未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纪成林当然不会给对方机会,躲闪、开枪一气呵成,子弹击中了平尾逸秀的手腕,平尾逸秀的手枪掉在了地上。 方如今也知道不能再等了,干脆下令道:“上,尽量抓活的!” 顿时,他身边的行动队员便从各个隐蔽区域起身,直接扑向房屋。 这时,屋子里的几个日本间谍知道发生了意外,也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纷纷掏出枪准备向外面冲,却被组长藤井树仁一把拦住。 “快,走后门!”藤井树仁高声说道。 然而,此时后门的方向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心头一凛,后面也有人,而且数量还不少。 对方已经对他们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看来他们早就被人包围了。 该死! 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岗哨却没有发出任何示警? 平尾逸秀捂着受伤的手腕从窗户向后面看去,脸色惨白道:“来了很多人,我们走不了了!” 一时间,山寨内到处都是枪声大作。 井上次郎、高桥茂拔枪对着窗户外射击,与外面的行动队员展开了对射。 井上次郎大喊:“完了,完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现在前后被堵住,已经退无可退了。 藤井树仁也是脸色惨白,虽然是行动高手,但被人围困在屋子里,纵然是能力再强,也是无力回天了,他硬咬着牙道:“诸君,现在的情况,我等只能是为向天皇陛下尽忠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日本间谍均是面无血色,尤其是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这两年他们在山寨里当二当家、三当家,日子过得舒服惬意,突如起来的变化彻底地打乱了原来的节奏,在即将面对死亡的时候,两人心中不由地恐惧起来。 井上次郎握着枪的手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缴枪不杀!” 藤井树仁等人均是一愣,谁也搞不清对方是什么来头。 外面的人又道:“你们占山为王,为害乡里,如果肯放下武器,我答应放你们一条生路。” 藤井树仁等人又是一怔,是来剿匪的? 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平时他们跟地方政府、地方驻军和警察关系搞的还不错,如果只是剿匪的话,也许还有活路,毕竟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的,先投降再想办法斡旋也是办法。 井上次郎看了看藤井树仁道:“组长,硬闯是闯不出去了,得早做打算啊!” 平尾逸秀龇牙咧嘴道:“硬拼不是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经过专门的语言训练,在中国生活的时间也不短,很多俚语都会讲。 高桥茂却道:“组长,我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之前一直都平安无事,怎么突然就来围剿咱们了?” 其实,藤井树仁起初跟井上次郎的想法也差不多,心念也是一动,只要人没事,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可高桥茂却的话却提醒了他。 对方来路不明,如果真的就是来剿匪的也就罢了,可万一不是呢? 见高桥茂又和之间唱对台戏,井上次郎急道:“组长,时间来不及了,再不做出应对,他们就会强攻了。” 平尾逸秀也是心急如焚劝说藤井树仁先投降再作打算。 高桥茂极力地反对,道:“组长,他们一定是发现了咱们的真实身份,如果活着被他们抓到,那我们就……” “硬拼就是找死!”井上次郎打断了他的话,“组长,绝对不能再犹豫了。” 藤井树仁眼珠子转了几转,咬牙道:“高桥君说的对,这次的事很是反常,一定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不要再抱有什么希望了,跟他们死战到底!” 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闻言如丧考妣,又转头像是看着仇人一般看向高桥茂。 被这个混蛋害死了。 平尾逸秀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枪打死高桥茂,就在这时他看到井上次郎向前走了一步。 井上次郎接下来的行为出乎所有热的意料,只见他高声对外面大喊道:“不要开枪,我投降,我投降!” 藤井树仁等人顿时懵了。 高桥茂咬牙切齿道:“井上,你竟然向中国人投降。你简直是帝国的败类……” 平尾逸秀也是瞳孔猛地一缩,谁都没有想到井上次郎会唱这么一出。 井上次郎反驳道:“哼,现在保命要紧,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都是你太多疑了。” 外面有人回应道:“很好,手抱头,慢慢走出来,快!都什么年代了,还敢占山为王!这次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收编你们,如果你们非要以卵击石,我也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收编? 那岂不是要混进中国的军队里了? 井上次郎赶紧道:“长官,我这就出去,千万别开枪!”说罢又低声对众人道:“看见没,他们就是来剿匪收编咱们的。” 见井上次郎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屋子里另外三人心里也犯了嘀咕,就连高桥茂也是犹豫起来。 说起来,外面是什么人谁也搞不清,一切都是凭着猜测。其实,他何尝不希望事实就如井上次郎所说的那样,摇身一变,从土匪成为军官。 藤井树仁道:“也好,井上,你先去探探情况!” 井上次郎边走边点头。 高桥茂机警地走到窗户边上,用枪口挑开窗户纸向外看去。 井上次郎将手中的枪抛了出去,已经迈出了门槛。 外面的方如今看到有人真的举着手走了出来,也是十分高兴。之前最怕的就是屋子里的日本间谍负隅顽抗、死硬到底,他要的是活口,要的是日本间谍掌握的情报,而不是几具冷冰冰的尸体。 井上次郎举着双手,眼睛不住地瞟向院子里,这一看不要紧,眼前人影绰绰,竟是有二三十人之多,对方早就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有穿便装的,有穿军装的,而且不远处还架着一挺机枪。 好像还真是来剿匪的,井上次郎庆幸自己赌对了,凭借中国人的贪婪,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真是太好了! 想到此处,井上次郎心中大定,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们投降,投降,屋子里还有人,我会劝说他们投降的,请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方如今一听,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没想到自己这一招还真管用,将日本间谍从屋子里骗了出来。 “里面还有几个人,你们大当家的在不在?”方如今问。 井上次郎赔笑道:“在,在呢,我这就叫他出来!” 说罢转头朝着屋子里喊道:“大当家的,老三、老四,都出来吧,长官答应了,缴枪不杀!” 屋子里的三个日本间谍都看见了这一幕。 平尾逸秀低声道:“组长,看样子是真的,你看,他们还派来了军队。” 他的嘴角勾着笑意,还没有看到一个土匪面对剿匪部队的到来会有如此兴奋的的表情。 藤井树仁思付道:“也好,只能是委曲求全,再做打算了。” 主意打定,藤井树仁对外面喊了一句:“我们出来,请各位长官不要开枪!” 平尾逸秀跟着藤井树仁走了出来,两人的手都举过了头顶,不敢有任何的异动,周围至少有二三十支枪对着他们,瞬间就能将他们打成马蜂窝。 “谁是这里的大当家的武德铭?” “我就是!鄙人武德铭!长官是……?” “武大当家的,我们也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进山剿匪,保一方平安,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得罪了!” 方如今眼睛一眯,抓的就是你。 他一挥手,早有六名行动队员上前将藤井树仁三人拖过来拧过胳膊。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窗户后枪口焰骤然一闪,砰的一声,藤井树仁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纪成林见藤井树仁中枪立即还击,在他的带动下,行动队员也是纷纷冲着窗户射击。 一时间,子弹横飞,窗户后面的高桥茂不知身中多少枪,浑身是血,直直地摔在地下,他的还击也打中了一名行动队员的大腿,顿时倒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凯旋而归 消灭了屋子里的高桥茂,藤井树仁等三人也被捕了,只不过藤井树仁被高桥茂骤然开枪击中,生死未卜。 方如今急忙上前查看,只见藤井树仁双目紧闭,在他颈部摸了一下,人还没死。 纪成林这时也走过来,检查了藤井树仁的伤势,道:“队长,如果现在送下山的话也许还能救活。” 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就是为了藤井树仁来的,这个日本间谍可千万不能死! 方如今点头,赶紧命人找担架,好在吴亮对山寨十分熟悉,很快带领行动队员找到担架。由八名行动队员抬着担架,又安排了一个班的警卫,护送藤井树仁先行回临城。 其余的人也没有闲着,分头行动开始搜索。 方如今走进屋子里,用脚将高桥茂的尸体翻过来,便看到了那张惨白的脸。经过井上次郎的指认,此人就是他们的四当家彭勇。 这小日本为什么会向藤井树仁开枪呢? 寨子里的枪声渐渐少了起来,那三十余个日本间谍行动队员在步兵们的火力压制之下,伤亡惨重,而土匪们的反抗更没有持续多久,好多都被吓傻了,纷纷缴械投降。 王韦忠和秦纪安带着部队对剩下负隅顽抗的日本间谍展开围攻。 不知为什么,藤井树仁将自己的这帮手下安排在一起居住,所以这里也是抵抗最为激烈的地方。 里面的日本间谍不明情况,权当是身份暴露,只是一味地抵抗。 方如今命人将井上次郎提溜到了王韦忠的跟前,让他向院子里手下喊话,这一招还真好使,井上次郎当即讲明政策,剩下活着的日本间谍一听是井上次郎的声音,没多久也将武器一件一件地扔了出来。 一个。 两个。 三个。 …… 一直从屋子里走出来十五个人。 方如今心中大喜,保住了一半,这可真不容易。 听说里面还有四个伤员,方如今更是高兴了,当即命人将那四人拖出来。 “所有的尸体都要带回去,让他们的同伙辨认,务必搞清楚每个人的身份。”方如今开口命令道。 “是!”手下的队员上前开始对俘虏搜身,还有一部分将尸体抬走。 方如今来到王韦忠面前低声道:“师兄,山上可是还有不少文物呢,麻烦师兄盯着他们点。” 尽管秦纪安营还比较配合,但山寨里的财物也不少,特别是还有一些珍贵的文物,不得不早做防范。 王韦忠点头:“你放心,这件事和搜捕日本间谍残部的事交给我。你重点搜索几个头领的住处,看看有没有电台、密码本。” 明确分工之后,各自带人展开。 藤井树仁的房间里最干净,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的房间中有不少的美金、英镑和金银细软,粗略统计了一下,仅仅钞票就有两万美元、一万五千英镑,另外还有三万法币和一万余块现大洋。 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表示愿意交出自己所有的财物,只求能够留下他们的性命。他们相信这么一大笔财富,绝对会让眼前的这些剿匪官兵动心。 如今高桥茂死了,组长藤井树仁身受重伤,这些日本间谍自然是以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为首,在两人的安抚下,大部分的日本间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也终于接受了即将被收编的事实。 只有高桥茂的两个嫡系手下,突然暴起,企图反抗伤人,当场被行动队员击毙。 关于高桥茂为什么会突然开枪射杀藤井树仁,一开始方如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平尾逸秀意识自己被欺骗了开始大闹,他也是才反应过来。 原来,问题就出在铐藤井树仁他们三人的手铐上,一般的军队剿匪怎么会带这么多的手铐,最多使用绳子五花大绑。 不得不说,高桥茂是真仔细,只是通过一个小小的细节便猜出了这次行动并非剿匪那么简单。不过,他就是再聪明、再仔细,现在也是一具不能开口说话的尸体了。 高桥茂的屋子当中是收获最大的,从地下的密室里找到了一部电台,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发现密码本,高桥茂的身上也没有。 由此判断,高桥茂多半是负责电台联络的,他的死亡确实有些可惜,不然还可以问清密码本的去向。 除此之外,在床铺下面的一个暗格里,还发现了两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面装的是一些日文材料。 方如今打开第一个文件袋,匆匆翻看了几页,都是关于临城周边各个关口卡口的兵力配备、盘查标准以及周边驻军的一些情况等等,内容十分的详细。 第二个文件袋里面只有六张纸,第一张上面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但下面的内容都是空白。 第二张上面写了阿拉伯数字2,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数字,看上去像是账本一样。 第三张内容类似,只是条目稍微少一些。 方如今经过对比,第二、第三张纸上有不少条目的内容是一样的。 剩下的三张上都是人名、时间和金额,上面既有军警宪,也有政府的官员,还有一些知名的士绅和帮会头目、土匪头目,等等。 目前来看,还是第一个文件袋里的情报价值更高,自己回去要慢慢地看。他命人将这些资料全部都收好。 这边搜查完毕,王韦忠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文物古董找到了,一共是十三箱子,王韦忠对古董可是门外汉,把方如今叫了过去,方如今也不太懂,只能是先运回去再找相关专家鉴别。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清剿,山寨彻底被控制,算上藤井树仁等头目,一共是二十名日本间谍落网,十三人被击毙,至此抓捕行动顺利完成。 这个结果,对于方如今和王韦忠而言,也是比较满意的,唯一的瑕疵就是藤井树仁的受伤,不过事发太过突然了,谁会想到被高桥茂这个家伙发现了破绽并予以灭口呢? 秦纪安和三个连长是第一次参与抓捕间谍,老实说这比平时打仗的容易多了,但二十名间谍的落网,功劳可不小,他们虽然是配属给了行动组打配合,但功劳也是能算上一份的,众人心中很是高兴。 等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耍了之后,当真是欲哭无泪,他们手脚被绑,嘴里被塞着破布团,连向天皇陛下尽忠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想想当时高桥茂的劝告,肠子都悔青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接下来他们面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酷刑。 留下十名行动队员和一个排的兵力继续搜查,王韦忠下令收队回临城,秦纪安亲自率一个连将他们护送到了市区,这才返回驻地军营。 临别前,众人自然是一番客套话。 秦纪安说以后再有这种好事找他们云云。 而方如今紧紧握住了警卫排排长高成的手道:“高大哥,此次行动多亏了你们襄助,才得以功成,小弟不甚感激。他日你到了市区,一定知会小弟一声,也好让小弟做个东,聊表感激之情。” 虽然高成的警卫排没有更多地参与到抓捕行动中来,但确实给这次的行动兜了底,让方如今心无旁骛地对付藤井树仁等匪首,自然也是功不可没。 最让方如今感到欣慰的是,高成的配合度极高,执行命令不打丝毫折扣。 高成闻言连连摆手,方如今的沉着冷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到临城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安置好了这些井上次郎等日本间谍之后,也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间。 王韦忠第一时间向站长和吴副站长汇报了案情,这一重大喜讯也是让两人喜出望外。 站长靠在沙发上,笑呵呵地道:“我说怎么一大出门就有喜鹊叫呢!原来是行动组又要报喜了。” 秘书刘强给两位站长倒了一杯茶水之后,又给王韦忠倒了一杯,态度十分亲热。 行动组在临城站的风头正盛,一时无两,这次一举抓获了二十名日本间谍,简直惊掉人的下巴。 这笔功劳要是报上去,不出所料的话,王韦忠用不了多久还会再进一步。刘强作为秘书,自然是要与之多亲近亲近。 这就是刘强的聪明之处了,站长并不会一直都待在临城任职,说不定哪天调回特务处本部了,是否带着他回南京尚不确定,临城这边的关系网还是要维系好的。 简单寒暄了两句,站长将身体前倾,微微搓手道:“快来和我说说具体情况!” 面对站长时,王韦忠还是有些拘谨的,他立即起身立正,却见站长手往下一压,只得又将半个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站长,情况是这样的。如今审讯了喜多太郎,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有一伙日本间谍的行动人员以土匪的身份潜伏在鸡笼山的山寨里。” “我们联络了二十六师的一个步兵营,连夜实施了抓捕,将土匪的山寨包围,如今亲自率队突击实施抓捕,抓获日本间谍二十人,击毙十五人。日本间谍武装力量的首脑藤井树仁差点被他们自己人灭口,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除此之外,我们缴获了一部电台,可并未发现密码本,现在怀疑这个密码本是由藤井树仁亲自掌握。还有就是一名日本间谍,也就是山上的四当家,化名为彭勇的家伙的住处发现了一些调查材料,不过都是用日文书写的,怕是只有如今才能看懂。” 第一百五十八章齐分蛋糕 站长翘着二郎腿,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好奇地问道:“既然是三十多个日本间谍武装力量,他们怎们能轻易就范,你们是怎么抓到怎么都的活口的?” 吴剑光也是好奇地看着王韦忠,藤井树仁的手下可都是强悍的行动人员,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极力反抗才对, 最终拼个鱼死网破,决计难抓到活口。 王韦忠道:“说起来,都是如今的主意,他对着藤井树仁等人喊话,说我们这帮人就是来收编这伙土匪的,让藤井树仁误以为他们的日本间谍身份没有暴露, 这才抓了这么多的活口。” 站长听到这里, 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做的非常好,前几天刚刚抓了六名极为重要的日本间谍,当时我就以为很了不起了,没想到,你们一晚上又捞了二十只大鱼,这样的战绩别说是各地的军事情报站了,便是特务处本部也是前无古人,确实非常的了不起!” 站长是个性格外向之人,说话有时也比较直,之前一直对王韦忠赞许有加,但还从未没有听到过站长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的赞誉。 听站长的意思,此次行动组不但将其他地方的军事情报站都比了下去,就是跟特务处本部行动科比较,也是不在话下, 可见站长对这次行动、对他和行动组都是十分满意, 这令一直以冷面示人的王韦忠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赶紧将上身略微向前倾斜,欠身恭敬地道:“站长谬赞了, 这些都是职下该做的。其实这几次行动能够取得如此的成绩, 都是如今一人之功,我只不过是从旁协助而已。” 说到这里,站长也是忍不住地笑起来:“韦忠,你知道嘛,我最看重你的,不是你出众的办案能力和坚韧的性格,而是你这种甘为绿叶的精神。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事,名声还不好。要说谁不想立功晋升,那肯定是假的。你这人不贪功,是个做大事的人!” 吴剑光听站在夸奖他的手下,也是具有荣焉,在一旁附和道:“站长所言极是。韦忠遇事冷静,极有耐心,天生就是当特工的料。” 站长点头打趣道:“如今有能力,有魄力,当初还以为是一块璞玉, 需要好好地打磨一番,没想到啊,这才多么短的一段时间,他自己倒把自己琢磨成器了。” 屋里的人都不禁笑出声来,站长也是哈哈大笑。 吴剑光连着拍了几下大腿,方如今是他选中的人,从推理出杀手二人组,再到锁定闫建波,进而是刘文博、崛部一郎,现在又相继抓获了熊田秀男、秋田直宏、石田裕子、喜多太郎、广田盛隆、松井哲,最后是藤井树仁等二十名日本间谍,几乎都是方如今一人为之。 别说是一个刚刚入行的新手,就是南京特务处本部那些行动老手,怕是也有所不及。如果吴剑光不是亲身经历侦办过以上案件,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众人笑罢,站长道:“如今的警觉性非常高,又有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在行动上也是一把好手,总是能带给我们一些惊喜,当真是一员虎将!” 站长的这份赞誉,吴剑光这个半吊子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便是王韦忠这个行动高手也是从心底里感到服气,方如今进入临城站时间短,可这份成绩单实在是太过亮眼了,绝对当得起这份赞誉。 小师弟能够得到站长称赞和褒奖,王韦忠也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他接着说道:“站长,副站长,接下来我们行动组的任务主要围绕着这些被抓获的日本间谍进行,我估计秋田直宏撑不了多久了,‘轻舟’小组距离全部浮出水面的日子也不远了。” “至于藤井树仁那里,现在还不好说,一来是此人受了伤,二来是此人既然能够和潜伏在军警内部的高级间谍取得联系,足以说明特高课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我推测他不容易被撬开嘴巴。总之,追查这些线索的工作还是不太容易。” 站长听到王韦忠的话,深以为然,开口说道:“你说的很对。以往我们是发愁抓不到日本间谍,而现在抓到的日本间谍牢房里几乎快关不下了,就是审讯室怕是也得排着队来。你们行动组起他的事先放一放,现在的任务就是抓紧审讯落网的间谍,尽快取得他们的口供。” “是!”王韦忠恭敬答道。 “嗯,如果你们人手倒腾不开的话,我看适当可以让情报组参与进来,胡德胜带出来的那几个情报队长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王韦忠和吴剑光齐刷刷地看向站长,站长的口气好像是在跟他们商量,但两人都清楚,人家早就打定主意了。 这段时间,行动组接连出击,可谓是收获巨大,胡德胜、赵旭天眼都红了,行动组大口大口地吃肉,怎么也得给情报组分点汤喝才是。 没等王韦忠回答,吴剑光赶紧笑呵呵地表态:“站长,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这种事您下命令就是了,我们绝对服从。” 站长哈哈大笑:“我记得上次还说再抓到日本间谍之后要给如今加一颗星呢,没想到这么快。按理说,如今的功劳直接提个副组长也是没问题的,可他提了副组长,让韦忠去哪儿?” 吴剑光顺着话说道:“就让韦忠扶正呗,反正我也不想兼着这份差事了,年纪大了,吃不消啊。” 站长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吴剑光口是心非,行动组抓在手里,话语权就大了很多,否则人家胡德胜也许根本就不会给你任何面子。 “老吴,我巴不得你们都能肩膀上多加几颗星呢,可处座那里也得批准才是啊。好了,玩笑的话不说了,这次韦忠、如今干得漂亮,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尤其是如今,就凭这一个多月的表现,完全当得起行动高手的评价,但这次最多也就是提拔到行动队长的位置,晋升为中尉军衔。与其把功劳牢牢攥在他一个人的手里,还不如给站里的兄弟们分一分,怎么样?” 这一番话说的很明白,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方如今的功劳将在他的情报生涯上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便是将这些功劳分润出去一些,他的功劳也是没有人能够抹煞,那些沾光的军官还要念着他的好,如此也有利于临城站的团结。 “韦忠啊,如今正在审讯,我就不打扰他了,届时你要原原本本地将我的意思传达到他。” “是,我一定传达您的指示!” 方如今是半个小时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不知道要遭到多少人嫉妒呢。这个时候你再护食,一点功劳都不肯分润给其他人,人家会更恨你,将来会想更多的办法踩你、阴你。 若是办贪污案子,完全可以养鱼,隔一段时间办一个两个。可现在他面对的是日本间谍,自然是越早挖出来越好,没得选择。 反正功劳用在他一个人身上也无非是加一颗星而已,有点浪费,索性就分给众人好了。这样将来自己在站里也能跟同事处好关系。 不过,核心的几名日本间谍,方如今并不打算交出,而是牢牢地攥在手里。 这个想法跟王韦忠不谋而合。 胡德胜可以搭顺风车,但是不能捞过界。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从昨晚被抓获的日本间谍当中,抽出五个无关紧要的交给情报组,还有就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土匪,也一并交给情报组。 最好是让胡德胜、赵旭天忙的脚不离地,无暇去琢磨行动组和他们师兄弟二人。 传达完站长的最新指示,王韦忠道:“从现在开始,我什么也不干了,就陪着你,你分配任务吧?” 方如今哈哈一笑:“师兄,你这是逗我呢,我哪儿敢给你分配任务啊,你想看审讯,就坐一旁看看。” 忽然,他收起笑容,话锋一转:“井上次郎应该快说了,我让马宝直接跟他上了电刑,这家伙现在正在回味中呢,等几分钟,再给他上一次!” 王韦忠微微点头:“这家伙怎么看着都像是一个软骨头,从他身上打开缺口的思路没问题。还有那个平尾逸秀,长得贼眉鼠眼的,估计也挺不了多一会儿,反正我跟这儿就是闲着,不如将平尾逸秀交给我?” 看到这么多的日本间谍,王韦忠也是跃跃欲试。 “好吧,那我就多谢师兄的关心和体谅了!” 不多时,赵旭天受胡德胜的委派亲自过来对接移交事宜。 昨晚的抓捕行动太过突然,赵旭天根本不知道,加之早晨来的有点晚,并没有看到百余个土匪被浩浩荡荡地赶进临城站的一幕,直到来到牢房里,看着一个个号间里关得满满当当的人,不禁瞠目结舌。 一百多个啊,这么多的人,这要审到猴年马月去? 他兴冲冲地过来对接,没想到的是让他们对这些被俘的土匪进行审查甄别,这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大炮轰蚊子。 看到赵旭天阴沉着脸,方如今凑上前去:“赵队长,真是太感谢了!你们一来,我们就轻松多了。别误会,这些土匪就是开胃小菜,我们给你们留了五个从事行动工作的日本间谍……” “什么?五个?你说的是真的?”赵旭天翻脸比翻书还快,太就没审讯过日本间谍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带我去提人,哈哈,方老弟,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浦获悉 赵旭天也知道所有的间谍都是人家行动组抓来的,即使只分给情报组那些土匪,他也得认。 毕竟站长只说让情报组参与,但参与到什么程度,还得是人家行动组说了算。 来要人之前,他可是好好地想了一番说辞的,这可是从人家的饭碗里扒拉饭。没想到方如今这么好说话,直接给了情报组五个日本间谍。 不管怎么说,五个普通的日本间谍也是间谍啊! 当五个日本间谍被提出来之后,赵旭天笑呵呵地道:“方老弟,你放心,我们情报组也是吃这碗饭的,一定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美滋滋地带着五个日本间谍去了刑讯室,这下可以跟胡德胜交差了。 在方如今和王韦忠商讨审讯策略的当口,吴剑光来到了休息室。 一见面,他就笑哈哈地对方如今说:“如今,你这次可是给让动组露大脸了,刚才站长已经命电讯组发报给本部报喜了,只等着你这边一结案就可以为你请功了。” 把方如今留下来,留在他的行动组,可以说是吴剑光自打来到临城站之后最为得意的一笔。尽管这一笔当时勾画的不是那么顺畅,甚至还有些迟疑,但现在的结果很好。 “副站长言重了,其实这都是在您和师兄的指导之下做的,我只不过是卖卖力气而已。” 吴剑光指了指他的鼻子笑道:“滑头,如果韦忠这么说我还相信,可是话出自你之口我就得琢磨琢磨了。不过说起来,这次咱们行动组也是功德圆满,既然站长开口了,咱们也得掌握好分寸,该给情报组分润一些就分润一些,不然胡德胜那个老狐狸怕是要眼红死了。” 从以往的处处受胡德胜的夹板气,处处受制于人,到现在的扬眉吐气,吴剑光心里那种滋味儿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简直是浑身每一处毛孔都在散发着畅快之意。 现在在临城站之中,除了站长,他再也不用看任何一个人的眼色了。给他带来这一切变化的是,正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时,方如今道:“副站长,我们从山寨里还搜到了一些日本间谍的财物,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您看……” 方如今也是无奈,有吴剑光在,自己就是个过路财神而已。 果然,吴剑光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要不说站长也喜欢方如今呢,每次由他主持的行动到了最后都是名利双收,这样的下属哪个长官不喜欢? “好,好,这样吧,我擅自替站长做个主,你们留下三成,剩下的七成交给我,站长那里我去说。你们自己那一部分,到底是怎么跟兄弟们分,你们两个商量着来,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多谢副站长!”方如今也不客气,吴剑光贪财的毛病虽然还没改,但眼皮子也不那么浅了,出手也是阔绰的很了。 三成的钱财,就是六千美金,四千五百英镑,九千法币和三千多块现大洋。 吴剑光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师兄,你看这些钱财……” 王韦忠一摆手:“你自己看着办,不用跟我商量。” 方如今不禁失笑,自己这位师兄视钱财如粪土,简直是特务当中的一股清流。 当然了,自己擅自做主是不可能的。 “师兄,要不这样,九千法币、两千五百块现大洋让这次参加行动的兄弟们都分了,老等几个骨干多分一点,另外匀出五百块大洋给秦纪安,怎么样?” 王韦忠点头:“行,照你说的办。” “得嘞,一会儿我就分下去。” 按照这个分法,这次参加行动的行动队员平均每人大概能分到一百块法币和四十多块现大洋,对普通的行动队员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了。 秦纪安这次也出了不少力,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方如今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能花钱解决的事情,该感谢的都要感谢到,该奖赏的一个都不能时少,他在这方面花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临城站犹如悬在军警宪头顶上的一把利剑。按理说,秦纪安这样的军官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跟这些特务打交道,又或者是上赶着给临城站送礼巴结。 像临城站这种特务机构反过来给一个普通的军官送礼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秦纪安收到五百块现大洋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诸事商量完毕之后,方如今和王韦忠便各自展开审讯。 与此同时,胡德胜并未放弃对李垣的搜捕。行动组的巨大收获让他心理极不平衡,当赵旭天接手五名日本间谍的审讯工作后,胡德胜并没有直接安排让赵旭天负责审讯。 这五个日本间谍一看就是小角色,即便审查情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于是,赵旭天被派出去继续寻找李垣。 虽然过去了几天时间,但胡德胜还是不死心。 赵旭天不敢怠慢,带着人兵分几路,马上开始行动。 其实,这几天在火车站、汽车站、码头等地,赵旭天都安排了人蹲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早已经料定目标离开了临城,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可这是胡德胜的命令,就是明知道做无用功也得无条件执行。 人家行动组随便一抓都是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偏偏情报组一个日本间谍也逮不住,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人家能够做到,他赵旭天也能做到。 想到此处,赵旭天不禁暗咬钢牙,心中恼火不已! 日本特高课总部的一间办公室内,情报组长三浦和一看着眼前的男人,久久不语。 这个男人正是化名为李垣的日本特高课特工伊藤广志。 此时的伊藤广志早就没了数日前从赵旭天的眼皮子底下从容逃走的那份淡然,脸上是一副惶恐的表情。 从临城返回上海的途中,伊藤广志心情无比沮丧,犹如丧家之犬。 只是一个小小的接头任务而已,他却两次接头失败,还差点被临城的中国特工咬住。 “伊藤君,说说吧,你的这趟临城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三浦和一已经接到了石田裕子发来的电报,对接连两次接头失败感到十分疑惑。 “哈依!组长阁下,卑职奉命去临城和‘石桥’接头,可是第一天接头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对方应该是中国的情报部门,于是我果断地放弃了接头。” “由于并不知道对方掌握了我多少底细,我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下榻的旅社,先稳住了对方,并趁着夜里对方监视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 “可是,就在我准备进行第二次接头的时候,发现之前和我结接触的一些商人都被中国的情报部门抓走了,由此,我确定我确实暴露了,便想方设法离开临城,绕了一个大圈,这才回到了上海。” 返程途中,为了躲避中国情报部门的追查,伊藤广志很多时候他都不敢走大路。 三浦和一斜着眼:“接头失败之后,为什么不启动备用联络人?” 伊藤广志一脑门子的汗,赶紧道:“组长,不是卑职不想,而是不敢,我也是害怕牵连到别人。” 就在这时,情报组副组长长谷川泰三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组长!”长谷川泰三重重顿首,随即看向一旁垂手站立的伊藤广志,神色有些古怪。 伊藤广志也顾不上多想,他知道,长谷川泰三是有要事要向组长三浦和一汇报,便知趣地告退了。 看到门关上,长谷川泰三这才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 三浦和一只是打开看了一眼,身子就是一晃。 他恍惚了一下,这才稳定了心神,重新又将电文看了一遍,这才抬头看向长谷川泰三。 “已经确认过了吗?” “是的,发报的手法确实是‘夏蝉’,这一点可定是没错的。” “抄收报和译电呢?” 长谷川苦笑:“卑职当时就在电台值班室,了解了整个过程,这封电报没有任何问题。” 三浦和一重重地叹了口气,“夏蝉”在电报中告诉他,“石桥”两次接头都宣告失败,“石桥”“水手”被捕,锦森印刷厂这条线路已经被连根拔起,就是藏在八号仓库里的物品也都被中国情报部门一举查获…… 这封电报对三浦和一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轻舟”小组能够顺利在临城扎下脚跟的,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 经营了这么久,这下完了,彻底全完了! 三浦和一的眼睛模糊一片,太阳穴一股一股的凸起,大脑一片混沌,他缓缓地瘫坐在座位。 之前的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打击来的太突然,太猛烈了! 临城“轻舟”小组的情况已经不能单单是用严重来形容了,组长秋田真宏的被捕,意味着该小组彻底覆灭了。 作为“轻舟”小组在特高课总部的领导人,三浦和一现在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轻舟”小组遭到灭顶之灾,将会成为他本人情报工作生涯上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让原本一马平川的前途顿时变得坎坷和黯淡起来。 日本人本来就以认真、较真闻名,一项工作出了问题,特别是出现重大失误,不仅仅是当事人,主要负责人也要面临严厉的追责,在纪律森严的情报部门,这种情况犹甚。 秋田真宏是名老特工,但在酷刑之下到底能够坚持多久,三浦和一不敢说,必须马上采取应急措施,最大限度地止损。 “马上给‘夏蝉’回电,让她查明秋田君暴露被捕的真正原因,同时电告藤井树仁等与秋田君有关联的潜伏人员立即撤离,不得有误。” 好在还有石田裕子的电台没有落入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不然自己这边还要继续蒙在鼓里。 “哈依!” 其实,任何一支情报小组都有紧急预案,只需要给他们发出相应指令即可。 长谷川泰三刚刚转身要走,就被三浦和一叫住了:“还有一件事,你要立即去办!” 第一百六十章 应对之策 长谷川泰三走后,三浦和一瘦小的身体瘫在大班椅上,事情已经出了,再怎么懊悔也是于事无补。 紧急应对措施已经做了,就看临城那边执行的速度和力度如何了。 上海特高课总部供给临城各个情报小组的装备物资有三分之一都是由“轻舟”小组的运输线提供,这么一条运输线被摧毁,不仅仅是一个情报组组长能够承担责任的, 必须要上报给课长松井直辉。 瞒报的责任更大,三浦和一使劲地揉了好一会儿的太阳穴,这才挣扎着起身,在镜子前将自己的仪容着装整理了一下,拿起那封电报出门而去。 同一层楼的一间大办公室内,特高课课长松井直辉这段时间的心情不错,上海、南京、临城这些城市的情报工作卓有成效。 特别是在南京,又新打入了五个情报小组, 这些情报人员将会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下来,用不了多久,各种军事、经济、社会方面的情报就会源源不断地传到总部来。 至于临城,中国情报部门的力量一般,这么多年以来,临城的军事情报站并没有给日本间谍造成多大的危胁,一直也不是他关注的重点,而是由他手下最得力的情报组长三浦和一具体负责,用不着他太操心。 可是,当松井直辉听了三浦和一的汇报之后,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电报是不是翻译错了,一直都安全平稳运行的“轻舟”小组怎么会出问题呢? 而且还是大问题,组长秋田直宏都被捕了,这岂不是灭顶之灾? 松井直辉眉宇始终紧锁,脸色阴沉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三浦君, 你立即去搞清楚, 这份电报是不是翻译的有问题,看看是谁负责抄报和译电的?” 三浦和一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之前他也是心存这样的侥幸,可是在去了电讯值班室之后,就彻底地死心了。 “课长阁下,卑职都已经确认过了,抄报和译电都没有问题,‘轻舟’小组……轻舟’小组确实出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松井直辉目光阴鸷,几乎是咬着牙说,“三浦,你应该知道,若是此事属实,对临城的各个情报小组将会是什么样的影响?还有,对你,对我,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你想过吗?” 松井直辉是真发怒了,三浦和一惊恐万分,脑袋里立刻涌出一股热流,额头上也挂满了汗珠,他喃喃地说:“课长阁下, 卑职……卑职想过……课长,对不起,非常抱歉,都是我……” 能没有想过吗,运输线断了,需要的装备物资运不过去。如果是电台和电台配件这种紧俏货,足以让潜伏在临城的部分情报小组短时间内陷入瘫痪状态,由此造成的损失简直是无法估量的。 “八嘎,闭嘴!”松井直辉气不过,使劲地一拍桌子,震得小茶杯蹦几蹦,“不要再解释了!” 三浦和一看到松井直辉面目狰狞,这种表情已经好久没有在松井课长的脸上出现了。 松井直辉咬着后槽牙道:“三浦君,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这才放手将临城的情报工作交给你来做,人力、物力、财力上对你也是极尽保障,你看看,有哪个城市会像临城一样,有一支专门负责运输线路安全的行动武装力量?” 情绪酝酿的差不都了,松井直辉爆发了:“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啊?现在正是要‘轻舟’小组发挥作用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他们出事了,那些费尽心思运进临城市区的炸药肯定也被缴获了,你知不知道这批炸药有多么重要?你现在跟我道歉,有什么用?” 松井直辉脸色铁青,肺都要气炸了,为了保密,这批炸药的具体用途,整个特高课只有他一人知道,便是直接负责临城情报网络的三浦和一也没有透露。 军部对这件事十分重视,特意强调一定不能出差错,可到头来呢? “松井阁下,卑职知道愧对阁下的信任和厚望,对于‘轻舟’小组的暴露,卑职愿意承担该承担的责任。但是卑职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搞清楚临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秋田君的暴露。” 松井直辉闷哼一声。 “卑职已经将接头失败的伊藤广志秘密监视起来了。” 在来汇报的路上,三浦和一已经大致盘算好了,“轻舟”小组的暴露、秋田真宏的被捕,必须要找到一个人为其负责。 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身上的责任,不然自己的前途就完了。 “你怀疑这一切跟伊藤广志有关?”松井直辉也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无论再怎么发怒再怎么生气,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伊藤广志去临城接头是经过他的批准的,可伊藤广志无功而返的具体原因三浦和一还没有来得及向他汇报。 三浦和一道:“课长,松田君也是老特工了,经验丰富,行事谨慎,说实话,他出事我一开始也是不敢相信的。不过,伊藤广志回来报告说,他在第一次接头之前就被人跟踪了,就连跟他接触的那些出版商人也被临城军事情报站抓了不少。” “您是知道的,‘轻舟’小组只是负责物资运输,跟临城的任何一支情报小组都不产生联系,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伊藤广志一去临城接头,秋田真宏就出事了。” 情报工作向来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都是因果。 为什么伊藤广志一到临城就被人跟踪了,为什么伊藤广志去跟松田直宏接头,后者就出事了? 松井直辉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从来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背后,一定都有某种必然。伊藤广志的确可疑,但目前应该还没有证据吧?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这种暗处甄别工作还是要十分谨慎的。” “卑职明白,监视是秘密进行的,由长谷川君直接负责。”三浦和一也知道不能授人以柄的道理,所以在对待伊藤广志的问题上也是格外地谨慎,特意交待长谷川泰三把握好分寸,不能让伊藤广志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 不过,他在心理上却是越发地认为秋田真宏的暴露一定是与伊藤广志有关。之前都平安无事的“轻舟”小组,为什么伊藤广志一去就暴露了呢? 三浦和一的猜疑心极重,他认为伊藤广志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忽然,三浦和一想到伊藤广志本来并非是派去临城的第一人选,只是因为小野在一次格斗对抗训练中崴了脚,这才轮到了伊藤广志,而当时和小野对战的正是伊藤广志。 不知不觉当中,三浦和一已经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逻辑证据链,用以证明“轻舟”小组出事跟伊藤广志有着直接的联系。 自己让长谷川秘密监视伊藤广志的决定是正确的,必须要想办法稳住他,只要这个人有问题,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来。 只要伊藤广志叛变的问题查实,他自己身上的责任就会轻很多。 这时,松井直辉又道:“三浦君,将伊藤广志留在上海,怕是对你的调查不利,如果想搞清楚事情真相的话,应该将他带到林城去,明白吗?” 松井直辉的意思很明白,既然要调查伊藤广志,就必须要让此人跟其联络人产生联系,进而固定证据,否则这种甄别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去。 三浦和一面露忧色:“课长阁下,卑职也知道此中道理,可是伊藤广志现在中国特工面前露过面了,卑职担心……” 松井直辉摆摆手道:“危险自然是有的,可这也是目前咱们能够使用的最快的甄别方法,总不能直接给伊藤广志上刑逼供吧?这样吧,由你亲自带几个人和伊藤广志一起去趟临城调查‘轻舟’小组一事,你可以在暗,让他在明。或者你灵活掌握,但是最终务必要搞清楚真相。不然,我很难向军部和内务省交待,你明白吗?” “哈依!卑职这就回去准备!”三浦和一也是急不可耐,迫切弄清真相,撇清责任。 松井直辉道:“先不急,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临城布置的特工都是你亲自筛选的,也是在你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这次你去了之后,也可以适当地跟他们联络一下,让他们配合你的调查,并深度了解他们的工作情况,特别是要提醒他们注意隐蔽、等待时机。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让我在临城的暗桩配合你的调查行动。” 三浦和一听了之后也是心中大喜,他自己虽然掌握着临城的情报网络,但特高课派去潜伏的日本间谍并非都由他一人掌握,总部早早就埋下了暗桩,名单只有松井课长才有。 这些人和总部之间有单独的联络渠道,并不经过三浦和一这道关口,而是直接对松井课长一人负责。这可是松井课长的底牌,也足以说明课长对此次调查的重视。 三浦和一赶紧顿首道:“多谢课长,卑职一定尽快查清真相。” “好了,你去准备吧,诸事都想一步!” 三浦和一刚刚离开办公室,松井直辉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慢吞吞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只听他沉声道:“半个小时候,老地方见!”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秘青年 松井直辉放下电话,胸中的怒火再也难以掩饰。 当着三浦和一的面他还不太好意思发作,等三浦和一离开之后,他越想越是愤怒,越想越是憋屈。 这些年他将精力几乎都投入在南京、上海这两个大城市当中,一个是政治文化中心,另一个则是经济中心,数十个情报小组、上百名情报人员为他、为特高课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情报,他自己也是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屡屡受到军部和内务省的赞扬。 虽然特高课的晋升空间有限,但随着这个情报机构作用的日益突出,他本人的威望随之水涨船高,军部、内务省等一些高官们也是刻意与之交好。 就在松井直辉以为自己的前途事业高歌猛进的时候,当头一棒子打了下来。虽然“轻舟”小组造成的损失与他在南京、上海、临城布置潜伏间谍带来的收益无法相比,但心里不舒服啊。 这就好比一个一直名列前茅的学生,在一次小考中竟然有一道题做错了,甚至是不会做。这种打击更多是来自心理上的,让松井直辉根本无法接受。 这简直就是阴沟里翻船。 愤怒之余,他将桌子上的所有物品都扒拉到了地上,又重重一拳擂在了大班桌上。 外面的机要秘书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赶紧推门而入,紧张地问:“课长阁下,您这是……?” 看到一地狼藉,机要秘书大概也猜出了课长发怒应该与三浦组长有关,刚才三浦组长出门的时候,那表情就跟死了亲爹一样,连招呼都没顾得上跟自己打,与平时的沉稳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松井直辉瘦弱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脸色铁青,目光阴郁。,嘴里也是喘着粗气, 机要秘书不敢多问,蹲下身默默地收拾地上的东西。 没等他收拾完,松井直辉道:“我要出去一下,你不用跟着了!” 机要秘书赶紧起身:“那我赶紧让司机备车,让赤坂君多带几个人保护您!” 松井直辉摆摆手:“不必了,我一个人就行!” 机要秘书顿时瞠目结舌,这里是上海,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是中日情报战关注和争夺的焦点地带,平日里松井课长的出行警卫措施都十分的严格,一般都是提前一天将出行计划交给警卫组长赤坂一雄,由他针对性制定安保方案。 记得松井课长像这样突然的出行一共也就两次,上一次大概是一个月前了。 松井课长刻意避开众人的耳目,一定是要去见非常重要的人物,既要秘书清楚这个自己是不能问的。 不过,他还是在松井直辉离开办公室之后赶紧给赤坂一雄打了一个电话。 上海老城有“城中庙园茶肆十居其五”之说。尤其在城隍庙附近茶馆丛集,有鹤亭、船舫厅、乐圃阆、群玉楼等十余家。 半个小时后,松井直辉化装成一个老人出现在了城隍庙附近的西园湖心亭,此处是南市茶馆的代表,相传湖心亭筑于清乾隆年间,由当时的一个大布商建楼于老庙九曲桥旁荷花池中央,后来渐渐成为青蓝布商贾聚会之地。 茶馆里人并不多,松井直辉点了一壶茶,慢慢品茶的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地方他来的次数不少,可每次看起来还是令人赏心悦目。 楼内花梨木茶几、云石台面老红木圆桌、蛋圆形红木凳、名人字画布置甚雅,暑中坐饮,荷风徐来,清香拂面,饮者尘心顿滤,两腋生风。 不过,今天松井直辉可没有那份闲情雅致,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热水泡着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不多时,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衣老者从楼梯上走了上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苍老脸庞,眸子似乎也有些浑浊,看看四下没人注意,便颤巍巍地走向了松井直辉。 “老师,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青衣老者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苍老低沉。 “坐吧,边喝茶边说。” 青衣老者微微点头,坐在了松井直辉的对面。 松井直辉看着眼前的老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的化装功夫又精进了。” 青衣老者道:“老师谬赞了,别说跟您相比了,就是与草介相比,也是差得很远。” 松井直辉摆摆手:“你们都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各有所长,看到你们现在都能够独当一面,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是非常欣慰。上次只是听你简要汇报了临城之行的大致情况,倒是忘了问草芥怎么样了?” “老师,草芥他……”青衣老者刚要说话,松井直辉话锋一转:“算了,还有一件着急的事情,必须马上处理。就在刚才,三浦和一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青衣老者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从老师的脸色就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坏消息。 松井直辉面露苦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潜伏在临城的‘轻舟’小组组长秋田真宏等人被捕了,该小组的伤亡损失情况尚且不详。为了弄清真相,我已经派三浦君带人去调查了。” “什么?这怎么不可能?”青衣老者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开口说道,“临城的中国情报机构在和我们的较量中一直都是处于下风,这一点,我上个月的那次行动就足以证明。‘轻舟’小组我曾经听您说起过,是三浦君经营多年的运输网络,已经上了轨道,非常成熟了,怎么可能被破获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太过激动,原先苍老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老师,难道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 松井直辉闻言嘴角轻轻一抽,这句话像是刺中了他的心脏,做情报工作的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内部出了奸细,他叹口气道:“现在还说不好,向我们报告的特工也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派三浦君实地调查的原因。” 青衣老人,更加准确地说应该是年轻男子,道:“老师,您也不要太过介怀,也许只是个偶然事件而已,三浦君对临城的情报网络最为熟悉不过了,的确是主持调查事宜的最佳人选,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松井直辉微微摇头道:“伊藤广志你听说过吧?” “不是很熟悉,可也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做事十分谨慎,在特高课众多特工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了。”青年男子如实回答。 “就在前几天,伊藤广志曾经去过临城,他的任务就是同秋田真宏接头,可是据他自己讲述,在接头之前就已经被中国特工盯梢了,两次接头均是以失败告终,而伊藤广志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临城逃回上海的。” “您的意思是怀疑伊藤君有问题?” 松井直辉咬牙切齿道:“这件事太过蹊跷了,三浦君认为伊藤令人怀疑,所以这次也要把伊藤带去临城,如果伊藤真的背叛了帝国,一定会露出端倪的。你的任务就是马上去临城,暗中调查,搞清楚秋田暴露的原因,并对伊藤进行甄别。” 年轻男子一怔:“老师,这事本来有人做了,何必让自己再去呢?不过,他略一思索便得出了答案。 “老师,您是不是怀疑三浦君为了开脱责处事不公?” 松井直辉道:“不错,三浦的业务能力没的说,但此人太过爱惜羽毛,对自己的仕途看得极重,而伊藤的身上确实有诸多的疑点,我确实担心三浦的调查工作不够客观,你明白吗?” “学生明白,不过三浦毕竟是情报组长,在职务上高于我,若是他一意孤行,学生又该当如何处置?” “这个好办,你带几个得力人手,暗中盯着三浦,暂时不要惊动他,除非他想要伊藤广志的性命,你再及时出手劝阻。若是他抗命的话,立即控制他!” 年轻男子领命道:“是!” 他自然明白,临城的秘密运输网络被破获,事情的严重后果难以估计,三浦和一作为临城情报网络的直接负责人,必定是难逃干系,即便是老师松井直辉也是要受一定的影响。 所以,三浦和一迫切需要找一个顶缸的人,而身上有重大嫌疑的伊藤广志,确实是最佳人选。 推卸责任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但一开始就定调子可不是什么好事。伊藤广志到底是不是内奸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绝对不能先入为主。 “这次你再次赶赴临城,一定要多加小心。”松井直辉觉得事情必须要交代清楚,不然出了任何偏差,自己都会懊悔终生,“不管秋田真宏是被内奸出卖,还是因为偶然原因暴露,都说明中国的情报部门在紧密行动,你切记不可大意!” 年轻男子赶紧点头说道:“请老师放心,学生都明白了。在出发之前,学生斗胆向老师提个要求。” “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会给你全力的支持!” “上次任务之所以能顺利完成,多亏了草芥的协助,您看这次是不是……” 松井直辉略一思付道:“好吧,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草芥配合你的行动,闲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有你们师兄弟二人相互配合,我就放心了。来,今天我就以茶代酒,为你送行,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老师!” 两个小茶杯轻轻一碰,两人看着对方,嘴角缓缓漾开一丝笑意……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又生事端 伊藤广志正在自己的住处休息,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伊藤广志下意识地将手枪握在手里,这是他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与其被人用枪口指着脑门儿,不如用枪口指向别人。 “伊藤君,是我,三浦!” 听到三浦和一的声音,伊藤广志怔住了,三浦组长怎么会亲临他的住处,这种情况在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伊藤广志慌忙将手枪别在腰间,迈步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三浦和一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起跟进来的还有两个人,伊藤广志都认识,其中一个叫作渡边,另一个叫作中村,都是情报组里的行动好手。 “组长,您这是……”伊藤广志狐疑地看向三浦和一。 三浦和一笑呵呵地坐到了沙发上,四下打量着伊藤广志的住处。 上海目前还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日本特高课虽然在上海设立了华东区的总部,但开展的各类情报活动仍然是在地下秘密进行,特工们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掩护身份。 伊藤广志的掩护身份就是一名出版商人,只不过他在上海的掩护姓名并不叫李垣,而是叫张文轩。李垣这个名字已经引起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注意,以后不能再用了。 这是一间双人间的公寓,伊藤广志单身一人,平时就住在这里,房间面积虽然不大,但各种设施也比较齐全,甚至还有一台留声机。 伊藤广志看到组长的目光落在了留声机上,一边倒茶一边解释道:“闲暇的时候也会听听音乐,放松一下,让您见笑了。” 三浦和一连连摆手,在加入特高课之前,他曾经是一名中学音乐教师,在音乐方面很有造诣,对西方音乐很熟悉,就是中国的京剧也是能跟着哼上不少的。 而伊藤广志对于音乐纯粹就是一种爱好,根本无法和三浦和一相提并论。 “随便放一张听听!”三浦和一笑呵呵地说,“最近工作繁忙,我也是好久没有听到音乐了,今天就沾沾伊藤君的光,好好地放松一下,哈哈哈……” 伊藤广志见无法拒绝,只得将一张唱片放入留声机,房间里很快响起舒缓的轻音乐。 三浦和一缓缓闭上眼睛,手指随着节拍灵活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 伊藤广志站立在他的对面,心中早就七上八下了。 三浦和一亲自登门,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仅仅是三浦组长一人也就罢了,还带了渡边和中村两名行动好手,这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都是聪明人,伊藤广志几乎不假思索便猜出了一二。 他们都是针对自己的。 三浦组长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了,他们怀疑两次未能和“石桥”顺利接头,问题是出在他的身上的。 “组长,卑职……”伊藤广志张口欲解释。 可那边三浦和一已经摆手了,面带陶醉之色:“伊藤君,多么美妙的曲子啊,有什么事等听完了这一曲再说。” 伊藤广志顿时沉默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位上司的脾气秉性了,三浦组长身上虽然有着艺术家的气质,但城府极深,很难猜出他心里的想法。 一曲完毕,三浦和一缓缓地睁开双眼:“伊藤君,真是太感谢了,好久没有听到如此美妙的音乐了,当真是四肢百骸,乃至全身每个毛孔都感到舒畅无比。” 伊藤广志一边赔笑,一边暗自思付着组长的真实想法。 “伊藤君,这次临城之行并不顺利,想必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你在发现被中国特工跟踪之后,能够机智果断地脱身,充分展示了我们特高课特工的优秀素质,对此我很是欣赏。不过,和‘石桥’的接头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向课长阁下汇报之后,他的意思是还得辛苦伊藤君一下。” 伊藤广志为难道:“组长,您还要我去临城,可是中国的情报部门已经盯上我了,我怕……” 三浦和一轻轻抿口茶道:“伊藤君,你也知道,这次接头的重要性,否则我们不会专程从上海派一个人过去,直接发一封电报就好了。困难都是暂时的,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一定可以应付临城的局面的。” 应付局面,那种局面还是那么好应付的吗?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伊藤广志闻言心潮起伏,三浦组长明知道他在中国特工面前已经露过相了,还是让自己去临城,这不是逼着自己自投罗网吗? 想到此,便在心里狠狠地骂道:真该死!小野才是三浦组长的心腹,这趟差事本来是用来给小野镀金的,而自己在他出任务之前偏偏捡起误伤,三浦组长本就嫉恨自己,偏偏自己又没有完成任务,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 三浦这是借机公报私仇啊! 可一方面,伊藤广志又想不通,即便三浦组长再嫉恨自己,再怎么公报私仇,也不至于让自己去送死啊,他就不怕接下来的临城之行牵连到“石桥”吗? 就在这时,三浦和一冷飕飕的目光扫了过来:“伊藤君,车票我们都已经给你买好了,今天晚上六点就出发。” 伊藤广志闻言火气又上来了,这根本就不给自己任何准备的时间,太仓促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微妙的表情被三浦和一捕捉到了,瞬间就看到对面的三浦组长脸拉了下来,不由大吃一惊,尤其是三浦和一那可怕的眼神,刻薄寡恩,伊藤广志赶忙顿首:“哈依!” 既然长官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作为属下的再推脱就是找不自在了,一切等到了临城之后再见招拆招吧。 三浦和一冷眼瞅着伊藤广志,见他并未再做争辩,而是顺从地答应了,不由有些泄气。如果伊藤广志强硬的拒绝,自己倒是好办了,直接不用请示松井课长,便可以对伊藤广志进行隔离审查,手段一上,不怕伊藤广志不开口。 可现在对方还是答应了,自己的小算盘算是落空了。 “这次到了临城之后,你要和一个代号为‘夏蝉’的人接头,接头代号是……” 伊藤广志打断了三浦和一的话:“为什么换了新的接头人,‘石桥’呢?” 临城之行千难万险,令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三浦和一面露不悦道:“伊藤君,这段时间‘石桥’另有任务,不在临城。” 说罢,将接头的口令以及注意事项向伊藤广志交待完之后,三浦和一便起身告辞了。 伊藤广志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而这个时候,在临城的各个水陆要道上,赵旭天奉了胡德胜之命仍然在紧锣密鼓搜索李垣的踪迹,不过这对于赵旭天看来,这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碰运气而已。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直苦苦寻觅而不得的李垣,竟然兜兜转转地又要从上海又回来了。 方如今和王韦忠对于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的审讯已经结束了,这两人的表现倒是让方如今大跌眼镜,两个日本间谍尚没有来得及上电刑就全部都招供了,可惜的是他们并未掌握行动小组的核心机密。 两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跟班,藤井树仁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而知情较多的则是被当场击毙的高桥茂。 方如今很是失望,对两个人也就失去了兴趣。 藤井树仁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至今还没有苏醒过来,高桥茂开的那一枪,本身就是冲着要了藤井树仁的命去的,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另一边,秋田真宏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为了谨慎起见,方如今还是决定先给他治疗。 日本间谍的鼻子非常灵,方如今担心“轻舟”小组被破获的消息会传到特高课总部,索性便让石田裕子给总部发报放了一记烟雾弹。 他就是要告诉上海的特高课特工们,“石桥”小组出事了,秋田真宏被捕了。 至于这口锅,就让那个倒霉的“薛老板”去背吧!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石田裕子被接回了临城站的一处安全屋内,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伤口现在就是隔两天换一次药,甚至不用医生,负责看守她的那些行动队员也完全可以完成。 情报组的动作很快,全组动员,五个日本间谍和一百多个土匪只用了一晚上就全部审结了,赵旭天收齐了所有的口供之后,亲自送到了方如今的手上。 方如今翻了翻,口供摞得很厚,但有价值的内容几乎都没有。 尤其是没有听说有可疑人员来到山寨去找过藤井树仁。 看来藤井树仁做事十分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 行动组的奖金都发下去了,所有的行动队员都是欢欣鼓舞,又有钱拿,还能立功,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切是托了方如今的福,方如今在行动组的威望很快又上升到了个新的高度。 已经有人在偷偷的传了,这案件收尾之后,方如今就能够晋升中尉军衔,并正式成为第一行动组的组长。 第一行动队中也不乏有副队长兰宫言的拥趸,他们都在盼着兰队长赶紧回来,否则队长一职就成了人家的了。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方如今以最快速度拿起电话:“喂……我是方如今,什么事?” 才对方说了两句话,方如今的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电话是从广济医院打来了。 医院,又是医院。 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在医院出事? 方如今起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软硬兼施 广济医院,一个多小时之前。 藤井树仁在医护人员的悉心照料之下已经醒了,一只手拷在床架上。 躺在病床上,他只需要稍稍转动眼珠就能看到坐在床边的王韦忠,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虚无空洞的目光投向天花板。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现在一定在为你的错误决定而后悔, 当然了,在事发当时。别说是你了,就是你的那两个手下井上次郎和平尾逸秀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尽管接收不到藤井树仁的目光,王韦忠还是看着他,开口说道,“你对另一个手下高桥茂既信任、倚重,又猜疑,始终没有将他当作自己人, 而他也是在最后时刻履行一名特工的职责。即便他没有向你开枪射击,也一样会和我们顽抗到底的。” 本来方如今在审讯结束之后要来医院的,可王韦忠担心他太过疲劳,就让他回宿舍休息,自己则来到来到广济医院审讯藤井树仁。 “井上次郎、平尾逸秀、高桥茂?”藤井树仁心头一震,对方能说出自己三名手下的真名,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招供了,高桥茂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应该是井上次郎、平尾逸秀中的一个。 “武德铭,武大当家的,你的真实姓名应该叫藤井树仁对吧?你隶属于‘轻舟’小组,是行动小组的副组长,你的直接上司是化名为惠恩的喜多太郎,如果再往上继续捋的话,应该是受‘石桥’秋田真宏的领导,我说的没错吧, 藤井君?” “你和喜多太郎一直都以为你们的掩护身份十分保险,尤其是你,在鸡笼山占山为王,手里掌握着一支两百余人的武装力量,又花钱买通了政府、地方驻军和警察局,没有人会想到鸡笼山大当家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日本特高课的间谍。”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现在应该正在等待上面的指令,等待着一场大的行动,我不知道这场行动到底是什么,行动时间是什么时候,目标又是哪里。但是,你同样也不一定会知道,以你们特高课的谨慎,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将真正的目标和计划透露给你的,对不对?” “除此之外,你在临城还肩负着另一项秘密使命,那就是抓起必要的时候,无条件地配合一名潜伏在临城军警队伍中的高级日本间谍!你一直在等他,你知道此人的保密级别非常高,只要配合他行动成功,你自己的功劳簿上就会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你非常期待他给你发出指令。然而, 一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联系你。” 恐惧渐渐占据了藤井树仁的双眼,王韦忠料定自己刚才的这一番话已经让对方的心理防线产生了松动。自己就是要告诉这个日本间谍,自己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底牌。 可是,王韦忠不确定的是,藤井树仁现在是否能开口,他准备继续抛出问题试一试。 “对了,我刚才漏了一件事,你一直和喜多太郎不和,你认为你的组织能力和行动能力都要在他之上,但上级却安排你做了他的副手,让你屈居人下,这让你非常的郁闷,所以一直在找机会证明自己比喜多太郎强。“ 藤井树仁用沉默和再次陷入空洞的目光回答了王韦忠,事情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了,自己在这个中国特工面前竟然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可他现在依旧什么都不会说,他要保持一名帝国特工最后的尊严,而不是像喜多太郎、井上次郎和平尾秀逸那样选择叛变。 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两个人心中的较量几乎要剑拔弩张。藤井树仁就像一面坚固的盾牌,而王韦忠不相信自己这把锐利的矛无法将之攻破。 王韦忠朝藤井树仁身边走近两步,俯下身子,对病床上的藤井树仁说:“你现在一定会因为被你的同伴出卖而感到痛苦吧?我想知道,如果现在他们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会不会立即杀死他们?藤井,你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看看窗外的蓝天,看看这桌子上的鲜花,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看到这一份现实的美好!” “你肯定能够猜得出来,喜多太郎等人一定是在酷刑的折磨下才开口的,那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就说喜多太郎吧,他在寺庙里当和尚当得像模像样的,忍耐力也比你强不少,可最后还不是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藤井树仁沉默了,喜多太郎性情坚韧,定力和毅力远在自己之上,连他都无法承受酷刑的折磨,就不用说自己了。 “我们最新购置了电椅,喜多太郎已经试用过了,感觉非常好。如果是你坐上去的话,你想想,自己能坚持多久?” 藤井树仁轻轻地转过脸,和王韦忠近距离地对视了几秒钟。 王韦忠带有侵略性的目光迎了上去,试图从气势上击败对方。 然而,藤井树仁并未退缩,直直地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不屑和嘲讽。 果然是个久经训练的日本间谍,王韦忠心中暗想,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就这样在较量中败下阵来,既然晓之以理无法撼动这个日本间谍,那就继续动之以情。 “据我了解,你在鸡笼山上,能够约束部下,除了为‘轻舟’小组做的那点事,对老百姓也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你交待了,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甚至可以送你走,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广州、武汉,或者是你的日本老家。你离开家时间不短了,你的家人一定会很想你!” 听到家人两个字,一滴浊泪默默地挂在藤井树仁的脸颊上,王韦忠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轻声说:“我知道你一时间也迈不过去心里这道坎儿,没关系,‘轻舟’小组那边的事我也不问了,我只想知道那位需要去无条件配合的高级间谍的情况。如果你能帮着我们找到他,那更好了——只要能证明你的诚意,我会立即造成你重伤不治的假象,不会给你在本土的家人带来任何的麻烦的。” 藤井树仁的嘴唇微微颤抖,用尽力气也很艰难地点点头。 王韦忠心中一喜,轻轻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耐心地说道:“不着急,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 与此同时,临城一家旧宅子之中。 木门年久失修,风大的时候总关不严实。 周新刚站在门外,就看到老贾正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鼓捣着陶盆里的蛐蛐。 周新刚认识老贾有些年头了,老贾没有吃喝嫖赌、声色犬马之类的嗜好,但吹拉弹唱,无一不好。 他绝顶聪明,学谭鑫培、汪大头,一张口学谁像谁,打武场面,腕子一甩,把蛋皮打得又爆又脆。 对一些精巧的西洋玩意儿能拆能装,手艺十分精巧。 好像在老贾的眼里,油葫芦、蛐蛐等真正的小动物,能玩,逗人喜欢,才算是真的宝物,远比钞票和金条招他喜爱。 周新刚干入行那会儿就曾经陪着老贾去捉过蛐蛐,当时他就想,一个警察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好? “周科长,快来,看看我新抓的蛐蛐?”看到周新刚,老贾赶紧招手。 周新刚哭笑不得道:“老贾,咱们盗墓案子还没有破,上头追的那么紧,你还有心思跟这儿斗蛐蛐?” 老贾急急火火地想炫耀自己的蛐蛐,道:“破案是你们长官的事,我就一个小警察而已。” 周新刚闻言脸色一苦。 老贾察觉到他的神情,收回手上的动作问道:“来找我有事吗?” “这不,局长又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通,我实在是没招儿了,这才来向你求教的。” 老贾心不在焉地瞥着陶盆道:“还求教我,要是我能找到他们早就找到拿赏金了,还用得着窝在这破宅子里?” 周新刚讪笑道:“师父,你就是想懵谁也懵不了我啊!我知道你留着一手呢。” 老贾拿起几根鼠须用丝线缠在象牙柄上做成的“扦子”继续逗蛐蛐儿,撇嘴道:“这师父二字我可承受不起,您是大科长,我是您手下一个小警员!” “行了,您就甭跟我打镲了。咱说正事儿,我听说临城站那边抄了一个土匪窝,带回来不少的鬼货……” 老贾手中的“扦子”的一顿,也就在这时,陶盆中一个蛐蛐叫了几声。 “怎么回事?土匪怎么还干上盗墓的行当了?” 老贾问完又用右手捏着那根“扦子”,继续挑逗陶盆里的两只蛐蛐。 两只蛐蛐叫的声音越发大了,老贾的嘴角渐渐浮现出沉醉般的笑意。 “我猜测是黑吃黑,所以想请你出山,到临城站那里问问。”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没那么大的面子,还得你周大科长,实在不行请局长出马吧!”老贾扔过来一句。 “别急着拒绝啊,负责这次行动的是方如今!” 陶盆里的蛐蛐又是叫了一声,老贾侧脸道:“那就更好办了,他曾经是你的下属,你直接去找他就得了。” “哎呦,我的师父啊,谁不知道他和蒋进就跟您关系好啊,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来麻烦您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现征兆 老贾一言不发,很是随意地指指对面的石凳,周新刚乖乖地坐了下去。 老贾拿出一小荷包来,从里面取出了一根草茎,递给他道:“盆子里面这两个都是我抓的,那个个儿大的送给你,让他做你的第一任大将军, 且和我抓的另一只斗一下试试看,顺便我也教教你怎么使唤它。” 周新刚无奈摇头,老贾若不是玩物丧志、口无遮拦,像他这种资历早就做副局长了。 两人分别给各自的蛐蛐取了个名字,老贾的叫袁大头,周新刚的叫黑袍大将军。 “好,现在咱们开始,让你的黑袍大将军好好地尝尝我的袁大头的凶猛和厉害!” 老贾开始用“扦子”拨弄袁大头,周新刚也用草茎拨弄了自己的黑袍大将军。 与此同时,老贾就捏着“扦子”往里自己的蛐蛐上方探去,且道:“看着啊,看我是怎么指挥的。” 周新刚点头,有样学样的学了起来。 渐渐的,两只蛐蛐还真的斗了起来。 周新刚心里藏着事,可还是觉得这种虫儿的撕咬有点意思。 老贾甚至还兴奋地大叫起来:“咬!使劲的咬!袁大头,咬黑袍大将军的腿,对,对,对,就这样,哈哈!” 陶盆内,两只蛐蛐已时不时的缠绕起来,且只是一瞬,周新刚的黑袍大将军就断了腿。 老贾大笑道:“到底是我的袁大头赢了,你这黑袍大将军还差得远, 你得日后再寻个厉害的才行!” 还日后再寻个厉害的,谁有那闲工夫? 周新刚把竹筒里断腿的蛐蛐取了出来,往地上一扔,道:“我说的那件事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得给我找个更厉害的蛐蛐,我不管你是买,还是去抢,反正你这个侦缉科长肯定有的是办法!” “那我那事儿……” “进屋!” 周新刚跟着老贾进了屋里,这地方他有几年没来了,可四处打量一番,还是跟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屋里的陈设几乎就没有变过—— 门后是一个烧煤球的小炉子,是老贾烧水做饭用的,夏天用的时候拎到院子里去,冬天就直接放在屋里,四面本来刷白的墙壁在常年的烟熏下已经变得斑驳陆离。 东面墙上贴着一张年画,一个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抱着一条鲤鱼。年画的旁边挂着一把东洋刀。二者配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周新刚记得这是当年从一个日本浪人的手里缴获的,这人欺负中国女人,被老贾暴打了一顿,抢了他的刀,那时的老贾, 真是意气风发啊。 东墙边立着一个木柜子, 里面摆着一溜酒瓶子,老酒、白酒都有,唯独没有红酒。老贾说他喝不惯那个馊了的味道。 “你那个消息确凿吗?”老贾问。 “嗯,你也知道,为了查这个案子,我撒出去不少的人,出事的第二天上午我就得到了消息,临城站还调动了军队,得有一个营的兵力,将鸡笼山山寨上的土匪连窝端了。” “临城站什么时候负责剿匪了?”老贾侧脸问。 周新刚摇头:“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我推测吧,肯定跟日本间谍有关系,不然小方他们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啊!” 他说完,给老贾和自己倒了一杯水,对这里,有时候他甚至比老贾还要熟悉。 “真想让我去?”老贾还是有些不情愿。 “嗯!” “好吧,不过成不成我就不敢保证了,那地方我一次都不想再去!” “师父,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车在外面等着呢。” “现在?” “嗯。” “小方在他们站里?” “应该在吧。” 老贾愣了愣,回答道:“好,你等等,我去换身衣服。”他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周新刚捧起茶杯,刚想喝,又停住了。他把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看了看杯子里面,终究还是没喝。这杯子得有好长时间没好好洗过了吧,有股怪味儿。 屋里陈设十分简陋,热风从外面吹进来。 老贾尚未收拾妥当,周新刚有点坐不住。 他起身溜达了两圈,又随意地翻了翻桌子上的几本书,无意中一抬头,见墙上年画底部的白边上,记载着一串曾相识的数字——5467。 好像在哪儿见过,周新刚使劲地在记忆中搜寻这串数字。 “5467”,仿佛是在案卷里见过。 他的脑海中一闪,对了,是一壶春茶园的案子,当时报案的电话号码就是5467。 老贾的家里怎么会记着这个电话号码,而且还是写在年画上的,这是钢笔的字迹,应该有段时间了,数字“4”和“6”因为距离太近,已经有些模糊了,不是钢笔墨水质量不行,问题出在这张老旧的年画上。 周新刚又看了一眼,没错,年画上记录的就是那个报警电话。 不等他转身,一只大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什么呢?”老贾已经换好了衣服 “你这年画该换了,都有十年了吧,这胖小子怕是早就该长成大小伙子了。”周新刚收拢心神,面不改色地说道。 老贾挠挠头:“还真是!嘿,我早就把这回事忘干净了。你还别说,要是换一张新的,我还得刷房!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再说了,上面还记着破案的信息呢,比如那组电话号码。” 老贾手一指,正好指向了“5467”四个数字,“你看,这就是一壶春茶园门口那个公共电话,一开始我天天琢磨,后来念头也就淡了。算了,不说了,操那份闲心干什么?” 老贾锁上门,跟着周新刚上了车,向临城站驶去。 如果不是偶尔眨眼,王韦忠觉得藤井树仁几乎要成为一座雕像。藤井树仁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一字没有说。 韦忠在心里把“耐心”二字默念了无数遍,就在他快按捺不住情绪的时候,藤井树仁忽然抬手拉动床边的一根细绳,一阵铃铛的声音立刻响起――这是重病号通知护士的呼叫铃。 不一会儿,一个胸口别着一支钢笔的护士走了进来,藤井树仁指了指床下的便盆。 护士弯腰去拿便盆。 可是,藤井树仁转头直勾勾地看着王韦忠。 王韦忠会意,马上把脸扭到一边,“你上吧,我不看!” 这小鬼子还挺有意思,挺大一个老爷们儿,跟个女人似的,方便一下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 藤井树仁轻轻咳嗽一声:“对不起,有外人我没法方便。” 护士也是直皱眉,看向王韦忠,心说人家都要方便了,你也不知道回避一下,好意思继续跟这儿待着? 王韦忠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护士熟练地将便盆塞进藤井树仁的身下,然后将头偏向了窗外。 病人的身份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从病房周围严密的防卫和警戒情况来看,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身后并没有流水声传来,护士诧异地转过头去,“怎么了,是不是尿不出来?” 藤井树仁摇摇头,看着护士。 护士哼了一声,一边整理输液管,嘴里依旧念叨着道:“不是我说你,进了医院就别想着自己是什么男人女人的,在这里都是病人,该干嘛就干嘛,少想点事情,这样对你的身体恢复不利!” 尽管看到了藤井树仁手上的手铐,可她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说法说了出来。 藤井树仁浅浅地笑了笑。 “你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以后该怎么着你心里应该好好想想了,犯不着跟自己较劲,只有命才是自己的。”护士看着输液管,检查滴流速度。 “喂,你到底好没好?”见藤井树仁迟迟没有动静,护士有些急了,她可不止是护理这一个病房里的病人。 藤井树仁痛苦地摇头,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吐字很轻,几乎听不到。 护士只得俯身去听,这一听终于听到了。 藤井树仁告诉她自己突然没有了便意。 “那行吧,等你想尿了再告诉我。”护士也没有太过在意,藤井树仁刚刚经历了手术,身体的各项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 “谢……谢……”藤井树仁冲着护士感激地笑了笑。 护士麻利地撤出便盆,又帮藤井树仁整理好床铺,对着他叹口气,这才朝着门外走去。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一直别在她左胸胸口的那支钢笔竟然不见了。 闪电般收起笑容的藤井树仁的右手藏在被单里,手里握着的正是刚才护士别在胸口的钢笔。 只见他单手快速地搓开笔帽,食指指尖在锋利的笔尖上轻轻一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就在他准备做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下一刻,却是护士去而复返,直奔病床上的藤井树仁而来。 藤井树仁双眼紧闭着,仿佛是睡了一般。 护士左看看、右瞧瞧,嘴里还在念叨着:“哎,我的钢笔呢?” 蹲下身在病床下看了看,又开始在病床上摸来摸去。 “原来掉在了这里。”终于,护士发现了静静“躺卧”在病床边沿处的钢笔。 就在拾起钢笔要走的时候,藤井树仁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护士随手将钢笔插在了前胸的口袋里,去查看藤井树仁的情况。 不料,藤井树仁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抚,手里已经又多了一件物品。 第一百六十五章 藤井之死 藤井树仁的咳嗽渐渐停止了,护士看了看这个还有些虚弱的病人,叮嘱了几句,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出门的一瞬间,藤井树仁藏在被单下的手动了几下。随着手上的这个动作,他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了几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几乎同时,王韦忠推门走了进来。门外片刻的冷静,让他重燃信心。 见藤井树仁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王韦忠觉得应该给他一点时间休息,他拿起一份今天早晨的报纸,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看报纸,不时抬头看看藤井树仁的动向。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藤井树仁一动没动,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一开始,王韦忠并没有发现,只是觉得他出奇的安静,忽然,王韦忠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抹嫣红。 那是自雪白的被单底下渗出来的血迹! 是藤井树仁的血。 王韦忠的瞳孔当时就是一缩,藤井树仁的枪伤在右胸的位置,而血迹却出现在了他的左侧大腿费劲。 不好! 王韦忠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冲到病床前,“哗”地掀开了被单,里面早就是血迹斑斑,藤井树仁身下铺着的白褥子也都被鲜血浸透了。 王韦忠一把死死捂住藤井树仁在往外冒血的手腕,大声朝着门口吼着:“来人,快来人,找大夫来,快……” 藤井树仁的右手仍然在紧紧握着一枚从护士头上取下来的发卡,王韦忠发现后,一把将其夺了过来。 看到藤井树仁嘴角带着嘲笑和诡异的笑容,王韦忠一脸的阴郁,自己还是太过疏忽大意了,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藤井树仁就用发卡挑破自己的左腕动脉,然后飞快地把左手塞进了被单下面,静静地让鲜血从伤口流出,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由于流血太多,藤井树仁的脸色已经不像是活人了,白的可怕,生命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地从他的脸上消逝。 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一番抢救,最终也没有能够挽回藤井树仁的性命,他本来就中了枪伤,从鸡笼山抬到医院抢救的过程中流了很多的血,这次又是挑破了动脉,发现的太晚了。 护士无意中看到王韦忠手里攥着的发卡,当时就吓得花容失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病人会假借咳嗽之际从自己头上取走了发卡并将其用于自杀。 王韦忠阴沉着脸喝道:“把她带下去,好好审审!” 一名行动队员上前粗暴地按住护士的肩头,将她的一条手臂别在身后,护士吓得大哭,但他身后的男人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推搡着将她推出了病房。 看着病床上死去的藤井树仁,王韦忠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想不到藤井树仁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这个家伙不愧是特高课组织的死忠,为了保守秘密,一心向死。 从刚才那个护士的表现来看,不像是受人指使,事实的真相应该是藤井树仁利用了她的同情心。 藤井树仁死了,跟他联系的那名高级日本间谍的线索就断了,王韦忠眉头深锁地坐在椅子上,想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突破方向,越想越是出神,直到身边的行动队员喊了好几次,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组长,是不是要通知方队长?” “哦,马上给他打电话!” 看到藤井树仁的尸体,方如今出奇的平静。 “如今,对不起了,这件事都怪我!是我太过自信了,自从我加入军事情报站之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特别是最近你侦破的这几个案子都有不少的斩获,我以为凭借我的手段和经验,对付藤井树仁这个日本间谍是不成问题的,现在看来是得意忘形了。” 在方如今面前,王韦忠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误。 听到王韦忠的话,方如今淡淡一笑:“师兄,不用那么自责,藤井树仁虽然死了,但是咱们好歹也知道了临城军警队伍中藏了一个日本的高级间谍,只要明确了侦查方向,就一定会把他挖出来。这次我们抓了不少的间谍,还缴获了两部电台和一本密码本,算是功德圆满。藤井树仁死了就死了,影响不了大局。” 王韦忠听了之后心里反倒是更加难受了,他摆手道:“功是功,过是过,不能一概而论,这件事我会向站长和吴副站长自请处分的。” 方如今见他执意如此,知道自己劝不动,只能是再作打算。 站长和吴剑光肯定也不会盯着这件事做文章,近期破获一连串的间谍大案,一时间让临城军事情报站在众多的军事情报站中风光无两,藤井树仁的自杀瑕不掩瑜。 “师兄,其实我在想,日本间谍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复杂的人性,有井上次郎、平尾秀逸那种贪生怕死的,也有藤井树仁这种悍不畏死的。不过,我们现在对日本间谍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优势,所以也用不着太过忧虑此事。” 王韦忠不禁点头,事实的确是如此,还在一年以前,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上上下下,都对日本间谍抱以极大的戒心,认为日本间谍训练有素,组织严密,是极难对付的对手。 可是现在军事情报站上下都觉得,日本间谍的能力虽然是中国特工短时间之内所不能企及的,但是将其破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闫建波、崛部隆一、“雪尘”、雄田秀男、秋田真宏、石田裕子、喜多太郎、藤井树仁、井上次郎、平尾逸秀、高桥茂等还不是都折在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手里,或者是被发现了踪迹。 这也足以说明,日本间谍组织虽然很神秘,但只要布置得当、胆大心细,绝对能够让他们跌落神坛。 这次他和方如今在鸡笼山一举抓获了二十名日本间谍,绝对是临城军事情报站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王韦忠又看了看藤井树仁的尸体,道:“现在天气太热,得早点把尸体处理了,不然很快就臭了。” 方如今摸了摸下巴,道:“师兄,我倒是有个想法,既然咱们让石田裕子发了一封假电报对特高课实施了欺骗,你猜他们得到消息后会不会尽快地派人来临城调查‘轻舟’小组暴露的事?” 王韦忠心念电转道:“即便不从上海派人来,估计也得动用临城本地的情报人员。你是想用藤井树仁做诱饵,诱使他们上钩?” 方如今笑道:“藤井树仁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咱们偏偏让他不得好死,这身臭皮囊还得继续给咱们卖命才是!可以放出消息,说藤井树仁并没有死,而是留在广济医院继续治疗,有心人听了,一定会想办法接触他甚至是灭口的,毕竟这是被捕的日本间谍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关在大牢里的,你说呢?” 王韦忠听了之后也是连连点头,从现在开始就要对外封锁消息,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也不能和外界有任何的接触和交流,必须要竭尽全力营造藤井树仁尚在住院救治假象,把戏做足了。 “如今,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回去把精力重点用在松田真宏身上,对于‘轻舟’小组本身而言,他掌握的情报是最多的,不仅仅是锦森印刷厂一条线,其他的秘密运输线路咱们也必须给他全部挖出来,好让‘轻舟’小组彻底的瘫痪。” 方如今道:“秋田真宏这个人不仅心智坚韧,而且诡计多端,从他迫使石田裕子一事就可见一般,此人也是块硬骨头,若是他还不开口,我申请让他上电椅。” 王韦忠眼睛微微一眯:“站长可是特意交代过的,不准对他用电刑。算了,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不好说,但总比这样一直等下去要强,现在并不确定秋田真宏的其他下线是否跟特高课总部有联络渠道,必须要在他们撤离之前将其一举拿获。” 王韦忠眉头紧锁,秋田真宏出事已经有几天了,特高课也许早就采取了紧急避险撤离措施,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略微思虑一番,他道:“好吧,时间不等人,这件事我来向站长请示,只要保证秋田真宏不死,用电刑也不是不可以!” “好,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坐车赶回临城站的时候,门口的警卫张康告诉方如今说之前周新刚和老贾过来找过他,好像是有什么事。 方如今大概也猜出了一些端倪,剿灭鸡笼山土匪的动静可不小,周新刚作为侦缉科科长,没有理由不知道那批鬼货的事。 不过,剿匪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审讯,他并没有时间处理这批文玩。 对于周新刚的心情,他也理解,盗墓案久拖未破,周新刚肩上的压力很大。 之前间谍案没有弄清,他不敢擅自做主向周新刚提及鬼货的事,但今日形势不同了。藤井树仁一死,鸡笼山山寨,或者说是那个行动小组的案子基本上就盖棺定论了。 得知周新刚他们没走多远,方如今便让张康直接给警察局侦缉科打电话,让他们过来面谈。 岂料,电话刚刚打完不到五分钟,门岗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方如今的办公室里。 周新刚和老贾到了。 方如今下楼将两人接了过来,这才得知两人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一个茶馆里喝茶,等着方如今回来,他们是看到方如今的车之后一路追过来的。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的情况 所有从鸡笼山缴获的鬼货都开列了清单,并逐一照了照片,负责整理这些东西的行动队员十分细致,只要看过清单和照片之后,便可以对这些鬼货的情况做到一目了然。 周新刚和老贾看着桌子上的资料,对方如今连声道谢。 周新刚心中不由地感慨,这才多少天啊,方如今在临城站行动组不仅站稳了脚跟,还逐步打开了局面。 从门岗、行动组那些队员们对方如今恭敬的态度来看,就知道方如今现在的地位只怕是比其他几个行动队队长要高。 周新刚看向老贾,那眼神是意思是人家方如今之前在警察局侦缉科确实屈才了。 尽管两人之前是方如今的上级同事,可在临城站之中谁也不敢拿出以前的架子,对方如今说话也是极为谨慎。 “周科长,老贾,东西都在这里了,你们好好看看,有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其实,之前方如今在警察局跑街的时候早就把苦主家提供的那些被盗陪葬品记在了心里,刚才他已经扫了一眼清单,没有一件能对上。 当然了,苦主家提供的清单也不一定准确,毕竟数百年前的陪葬品,他们这些后代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也多半是通过部分古书记载或者口口相传留下来的,其中谬误不知有多少。 周新刚和老贾一人拿起照片,一人拿起清单,各自仔细查看。 很快,失望的表情便写在了周新刚的脸上。 方如今道:“周科长,我们审讯了人犯,他们供述不曾到过那座古墓。” 通过审讯得知,平尾秀逸才是众多次盗墓活动的主持者,方如今觉得他并没有说谎,毕竟日本间谍的身份都承认了,其他盗墓和黑吃黑的罪刑也是供认不讳,还在乎身上再多一个大墓被盗案吗? 周新刚苦笑:“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谢谢你,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既然没有我们想要的线索,我和老贾都不打扰了。” 临城站这种地方还是尽量少来的好,虽然说方如今是熟人,但若是再遇到吴剑光可就不好了。 方如今点点头,现在秋田真宏还没有开口,这件案子最终还没有取得关键性的突破,确实也不是叙旧的时候。 将两人送到了大门口,彼此寒暄了一阵,就要就此别过。 忽然,方如今想起一件事,便开口相问:“周科长,那个从公用电话亭打给你的报警电话查的怎么样了?” 周新刚又是一阵苦笑,查什么啊,根本就无从查起,一个目击证人都找不到。 “如今,实不相瞒啊,这件事我们一直都没有放下。你放心,接下来我们还会加大追查力量。”周新刚的话有些敷衍。 他又何尝不想尽快查到打电话的人? 一壶春的事情皆由这个电话所致,周新刚对自己被摆了一道一直耿耿于怀,对追查打电话的人确实非常上心。 “对了,老贾也挺上心的。他甚至把电话号码写到了家里的年画上。老贾,你别不好意思。” 方如今看向老贾,见他面露尴尬之色,只是搓着手。 “老贾,这件事还要拜托你啊!” 老贾表面上看起来稀松的很,但人家的老底子毕竟还在,在追查打电话的人这件事上上将会为自己提供不小的助力。 忽然,不远处吴剑光的车开了过来,周新刚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赶紧拉着老贾和方如今告辞,飞快地走了。 吴剑光的车停在了方如今的面前,车窗摇下来,吴剑光先是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问:“周新刚过来干什么?” 周新刚跑的快,可以没有躲过吴剑光的眼睛。 方如今将周新刚此行的目的向他做了汇报。 吴剑光道:“原来是这样。也是,上面追的紧,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哎,不对啊,他们从哪里得知咱们弄了一批鬼货的?” 方如今解释道:“刚才听他们说起过,数天前他们的人就打听到了鸡笼山上有鬼货,没等展开侦查呢,就被咱们捷足先登了。” 吴剑光点点头,这件事怕是瞒不住了,可惜了,这批货拿到黑市上去卖的话得不少钱呢。 方如今见他浓眉紧锁,便低声道:“站长,这件事您大可不必太多担心,情报组的口供已经给我了,再加上平尾秀逸的,参与挖坟掘墓以及黑吃黑的日本间谍和土匪的姓名我们都掌握了,届时只需将那些报过案的物件归还苦主,其余的……呵呵,跟鸡笼山没关系,我们更加没有见过,您说呢?” 这个主意不错,吴剑光的胖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对,对,如此处理甚好,甚好啊。这件事先不急,等你案子结了之后,咱们再好好地计划一番,呵呵……” 没人盯着的物件都可以在黑市上尽快地出手变现,虽然赚的少了点,但也不至于全部都拱手送人只当个过路神仙。至于那些知情的日本间谍和土匪,将来一个也不能留。 趁着吴剑光高兴的当口,方如今汇报了藤井树仁的死讯,毕竟自己说要比王韦忠本人说要好一点。在汇报的过程当中,他也是更多地强调是藤井树仁的自身的原因,算是为王韦忠开脱了不少。 吴剑光有些恼火,这小鬼子才刚刚被救活就死了,什么口供也没有留下,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恼火归恼火,为了藤井树仁的死,他也不至于对王韦忠太过于苛责,只说了下不为例之类的几句话。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引蛇出洞的计划方如今也一并汇报了,吴剑光表示同意,藤井树仁活着的时候没有发挥作用,死了之后也得把他的价值榨干净,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两人正说着,王韦忠的车也到了。 他是将医院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回来请罪的。 方如今怕他多嘴,忙使了个眼色,又上前道:“师兄,藤井树仁自杀的事我已经向副站长汇报过了,你赶紧给副站长汇报一下医院的布置情况。” 王伟忠性格耿直,但也听出了方如今的言外之意,感激地看向他,随即开始向吴伟光汇报医院的事情。 吴剑光并没提追责的事,反倒是嫌天太热,让王韦忠跟着自己一起回办公室汇报。 方如今本来也要一起跟去,吴剑光却让他再去看看秋田真宏。 已经死了一个藤井树仁,秋田真宏可不能再出事了,不然这桩案子可不就是一点点瑕疵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好事变坏事。 至于怎么审秋田直宏,方如今觉得自己还要再斟酌一番,便想着先回办公室梳理一下思路,却在楼梯上碰到了正要下楼的智惠东。 汤生源盯了几天,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方如今这边又是寺庙,又是土匪山寨的,可把智惠东给急坏了。 “方老弟,这次你可是害苦了我了!汤生源根本就是个假目标,唉……”智惠东抱怨。 对于这件事,方如今现在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了,当时谁能知道汤生源一定没问题,他拱拱手:“智队长,这次是兄弟对不住你了,这件事改日我一定向你赔罪。” 智惠东赶紧摆手:“嗐,我也就是说说,你可别当真。干咱们这行的谁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知道当时你也是好意,将汤生源的活儿交给我去办,不能怪你,要怪就只能怪我倒霉。” 对于方如今不仅不能得罪,还得小心“供”着,说不定哪天就又给他搭一趟便车呢。 方如今将智会东请进自己的办公室道:“智队长,这样吧,在广济医院那边我们还有个计划,我跟师兄说说,让你们行动队也参加,反正那边也需要不少人手。” “还有局?”智惠东一拍大腿,方如今真是他的大福星,“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一环扣着一环。” “具体的安排你得去问我师兄,那边是师兄亲自负责。” “好,好!”智惠东也是连连点头,王韦忠这个副组长亲自出马的行动,规模一定不会小。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方如今拿起电话。 “组长,我是李小虎,我有些事情向您汇报!”电话那头是行动队员李小虎的声音。 “好吧,你说个地点,一会儿我去找你!”方如今听那边报出一个地址后放下了电话。 他转头对智惠东歉意的一笑,说道:“智队长,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等我回来马上就给师兄打个招呼,你就等消息吧!” “没事,你赶紧去忙!”智惠东笑着点头,这段时间他可是跟方如今有过一起合作的经历,亲眼见识过方如今过人的侦破能力。虽然是个副队长,但在第一行动队中威望极高,就是他们二队、三队也是得把方如今的第一行动队当成风向标。 方如今的工作自然是极为繁忙的,案子一个接一个的就没有停过,几乎这一天到晚事情都不断,智惠东也知道他有很多天没有回过家了。人家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兑现承诺的。 方如今送走了智惠东便直接出了临城站,命人开车径直往观音塘方向驶去,半个小时后赶到了一个叫作茗香园的茶楼包厢中,伙计上了茶水点心退了出去,方如今喝着茶水,静静等着李小虎的到来。 很快,李小虎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茗香园,直接上了二楼包厢。 “队长!” “坐吧,今天有什么事情找我?是不是张记酒肆那边有动静了?” 张记酒肆很有可能跟“轻舟”小组的资金链有关系,所以方如今暗中派出李小虎带人去盯着酒肆,重点是查找杨延砚的踪迹。 李小虎坐在对面,脸色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今天曾经打听到杨延砚来过酒肆,但最终并没有找到他,我担心他已经被惊到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审秋田 “到底怎么回事?”方如今马上皱起眉头,监视张记酒肆、暗中查访杨延砚是秘密进行的,为的就是不要打草惊蛇。 李小虎赶紧解释:“队长,我敢保证兄弟们没有露出马脚,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延砚去了酒肆一会儿就消失了。” 方如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自己之前对李小虎就有交待,一定要小心谨慎,情况应该就像是李小虎汇报的那样,不是负责监视的队员露出了马脚,而是杨延砚太过警觉了,或者是他从其他的渠道得到了消息。 “有没有打听到认识他的人?” 李小虎赶紧说道:“打听过了,但是就连张记酒肆里的掌柜的和伙计对此人也不是十分的熟悉。” “你再好好地想想,有没有落下过什么。”方如今提醒。 “落下了什么?好像没有啊!”李小虎直挠脑袋,忽然他愣了一下,恍惚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方如今,“事情倒是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情况是这样的,今天酒肆掌柜的说杨延砚在酒肆里洗了一次鞋子,好像是鞋上粘了泥了。” “张记酒肆周围有泥泞的地方吗?” 李小虎摇摇头,嘴巴一咧:“这几天天气那么热,哪儿有稀泥啊。哎呀,好像不光是泥,还有一些白灰。对了!一定是造房子或者是装修。” 李小虎终于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儿。 虽然李小虎回忆起来了,但方如今的心里还是有一股怒火,这个情况李小虎当时就应该发现并立即汇报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责备的时候。 他压着火气道:“你现在马上去调查杨延砚的出行方式,看看是坐汽车,还是乘黄包车,又或者是走着来的。我猜测他住的地方应该不会太远,重点排查一下周围正在改造和装修的银行、钱庄等场所,有了消息之后立即向我汇报!” 李小虎见方如今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赶紧小声答应道:“是,请队长放心,这次我一定用心把事情办好。” 方如今微微眯着眼睛,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强调道:“你只需要搞清楚地点就行了,即便发现了杨延砚的踪迹,也不要对他实施跟踪,我怕你弄巧成拙。” 李小虎连连答应,走出方如今的办公室时,身上都是汗。 下楼的时候迎面碰到了情报组的一个队员,那人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笑嘻嘻道:“小虎,你昨天夜里是不是又没干好事?” 李小虎虽然没有挨训斥,但方如今刚才的态度已经表现出了对他的不满,监视杨延砚的事暂时被他办砸了,得赶紧找机会弥补。否则,下一次队长就不会有这么好脾气了。 “去,去,别惹老子,正心烦着呢。”李小虎见面前的人往旁边扒拉了一下。 那情报队员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好,我不惹你,不惹你!” 李小虎深吸了一口气,也不会理会那人,径直下了楼,直奔大门。 那名情报队员将李小虎走了,紧走几步敲开了赵旭天办公室的门。 “有事儿?”赵旭天正 闲着呢,自从找到喜多太郎,审讯了五个日本间谍和百十来个土匪之后,案子似乎就跟情报组没什么关系了。 他曾经找过胡德胜,意思是请胡德胜出面再跟站长那里争取一下,却碰了一鼻子灰。 “队长,我刚才看到行动组的李小虎了,好像是被那个姓方的训斥了一顿,我也就开了句玩笑,就跟我急眼了。嘿嘿,肯定是行动不顺利。” 赵旭天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混蛋,谁让你瞎打听人家的事儿了?” 赵旭天的突然变脸,让那名情报队员不知所措,这不都是按照队长你的命令行事吗? “以后闲的没事,少瞎打听。当心让人家把你当内奸抓了。”赵旭天没好气地说,“出去,出去……” 将人哄了出去,赵旭天脸色阴沉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现在的情形是人家行动组大口吃肉,他们情报组就连喝口肉汤都得看人家的脸色,简直憋屈得要死。 也不知道组长是怎么想的,对待行动组的态度上变化太大了。赵旭天猜测,一定是站长对胡德胜说了什么,让胡德胜有所忌惮。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忽然响了。 赵旭天接起电话不耐烦道:“谁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中透着激动。 赵旭天的脸色凝重起来:“好,你把人盯紧了,我马上赶过去。” 挂上电话,赵旭天的脸色顿时阴转晴,人不可能老是倒霉啊,也该着自己时来运转了。 这么,好运气就来了。 他走出办公室,来到了胡德胜的办公室门口,手抬起准备敲门,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转身去了情报队的办公室,指着几个闲聊的队员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另一边,方如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直接去了刑讯室。负责看守的行动队员接到他的电话,已经将人提了过来。 推开刑讯室的门,让方如今感到十分奇怪的是,整个刑讯室十分安静,孙大彪坐在一张桌子后,纪成林、马宝则站在一旁,三人谁都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秋田真宏。 孙大彪看到方如今进来,笑眯眯地道:“我这都抽了好几根烟了,你怎么才来?” “有点事耽搁了。” “孙组长,你今天要帮我审?” 孙大彪盯着方如今:“老弟,实不相瞒,手都痒痒了,你真让我审啊?” 他原本就是想来看个热闹的。 “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方如今对孙大彪还是比较恭敬的。 孙大彪笑道:“成,那我就献丑了。” 孙大彪将唤来两名审讯组的人,将秋田真宏高高地吊起来,说是吊起来,实际上是两只手和右脚都被绳索吊着,有左脚半个脚掌着地。 除了这些,在秋田真宏的下巴上和大腿内侧还挂着几个带倒刺的鱼钩,这种鱼钩比一般人钓鱼的那种要粗不少,倒刺虽不算长,但极为纤细锋利。 此时,尖尖的钩子已经刺入了他的下巴和大腿内侧的肌肉里。 孙大彪介绍道:“钩子上都抹过盐水和酒精了,能够刺激他的痛觉神经。 方如今看着秋田真宏,这家伙曾经浑身是伤,此时被包扎好了,但有些地方还渗着鲜血。其实,不用孙大彪介绍,光看秋田真宏那龇牙咧嘴的表情,也知道他很痛苦。 秋田真宏的这种姿势十分怪异,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左脚的半只脚掌上,为了保持站立姿势,他需要垫着脚尖,将整个身体挺起来,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否则,身体就会下坠,其结果是下巴和大腿内侧的倒刺铁钩会深深地刺入皮肤,从而产生强烈的痛感。并且,越是挣扎,就会越痛,倒刺牵扯的皮肤和肌肉就会越多。 秋田真宏挺得很辛苦,强迫自己使劲地垫着脚尖,可即便是一个正常人也难以用这种姿势保持平衡,何况是他这个受了重伤的人。 由于脚部的肌肉无法支撑,他的身体很快就出现了摇晃,倒刺铁钩越扎越深,逼迫他奋力地调整姿势,企图让自己好过一点。 然而,也就是刚刚调整好姿势不到十秒钟,左脚的半只脚掌就又支撑不出了,身子再次出现了下坠的趋势,整个倒刺深深刺入他的下巴和大腿,在锋利的铁钩、盐水、酒精的三重作用下,伤口出现了强烈的疼痛刺激,而且是越挣扎越疼,疼得简自令人无法忍受。 一时间,秋田真宏甚至开始怀念起烧红的烙铁来了,被烙铁烫了还能昏过去,这种刑罚连昏死过去都是一种奢侈,简直是痛不欲生! 剧烈的疼痛让秋田真宏连开口惨叫哀嚎都不敢,只要他一张嘴,倒刺就会强烈地牵扯脖子上的肌肉,让他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哀嚎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倒刺,他想惨叫也叫不出来。 为了防止他自杀,马宝早就给他塞上了破布团。这破布团不知道是从哪个人犯的身上撕扯下来的衣服,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秋田真宏感觉就像是一只待屠宰的野狗,活得没有一点尊严。 半个小时过去了,秋田真宏的左脚已经完全麻木了,意识也出现了恍惚。审讯人员看到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将支撑脚给他换成了右脚。 刚换脚的那一刹那,秋田真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浑身说不出的舒爽。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种感觉只是短暂的一瞬,迅疾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是个死循环! 方如今面无表情地看着受刑的秋田真宏,却是在默默地阅读着自己这个对手的面部表情。他知道人犯在换脚掌时,肯定会对那种轻松感极度地渴望,而面临新一轮的煎熬却是会令身体上的痛苦倍增,每一次都是对人体忍受极限的考验! 孙大彪在一旁得意地补充道:“站长不是怕他死了嘛,我这种刑罚绝对安全,那些个倒刺纤细且很短,伤口的创面很小,也不会扎得太深,而且倒刺上都涂抹了酒精和盐水消毒,既能增强人犯的疼痛感,还有效防止细菌感染,可谓是一举两得。” 方如今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孙大彪哈哈大笑,在刑讯这方面他的确是专家。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弥补漏洞 方如今暗自思付,孙大彪说的确是很有道理,这种刑罚可以最大限度减少秋田真宏因受刑而导致死亡的几率。 这种刑罚,行刑者和受刑者比拼的是耐心,秋田真宏若是一直被这么吊着,肯定会连续几天睡不着,就犹如熬鹰一样。 方如今不知道秋田真宏的体力和意志力还能坚持多久,但可以确定这个日本间谍会一直都处在一种极为痛苦的煎熬之中。 不得不说,孙大彪的审讯技术确实高明。 孙大彪很是得意,继续道:“其实还有一种刑罚叫抬轿子,跟对付女人犯的骑木驴差不多。就是在两根扛棒上捆上一块木板,木板上竖起一根木桩。人犯被固定半蹲在木板上,木桩正对着他的肛门。他不能直身,又不能坐实,一路的颠簸,他必须保持这种难忍的姿态,实在蹲不住,往下一坐,木桩便戳进肛门,只得强忍保持半蹲的姿态。” 方如今深深地看了孙大彪一眼,表情复杂。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果然是人。 方如今收拢心神,回到了秋田真宏的审讯问题上。 孙大彪给秋田真宏用的刑罚一般不会致人死亡,但也有缺点,就是如果人犯体力强壮,意志力坚强,那他就会坚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对于审讯者是极为不利的。 出于尽快拿到口供的考虑,还是应该给秋田真宏直接上电椅,毕竟有喜多太郎这位先驱尝试过了,效果非常的好。 孙大彪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喋喋不休:“还有一种叫弹琵琶,就是先把被行刑的人犯,脱掉衣衫,仰面摁倒,捆绑其手脚,让肋骨突出,只剩一层皮覆盖在肋骨上。在人犯两边各一人,拿弯刀或利器在其胸肋部,上下来回地割剜。行刑之人用利刃像弹琵琶一样,用力在人的肋骨上来回‘弹拨’,这个法子也十分管用……” 方如今没心情听他叨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才能尽快拿下秋田真宏的口供,这是一场和日本特高课间谍组织的赛跑,由于秋田真宏迟迟不肯开口,自己甚至无法到达起跑线。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王韦忠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孙大彪也在,打了个招呼就将方如今叫到了门外。 “审讯情况怎么样?” 方如今道:“按照孙大彪的意思,先熬着他呢。不过,我看这家伙意志力挺强的,一时半会儿可开不了口。” 王韦忠早有所料,道:“没错,像他这样训练有素的老特工,肯定接受过抗拒审讯的专门训练,我看最起码要熬上十几个小时,真他妈的顽固!也不知道训练他们的人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方如今皱着眉头说道:“照这样用刑强度,什么时候才能问出口供?审讯强度还是低了一些。时间不等人,不上电刑这样的重手段是不行的!一旦特高课本部反应过来,其他的成员就有脱钩的危险!师兄,上面同意了咱们用电刑的申请没有?” 王韦忠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道:“我嘴皮子都磨破 了,但站长特意强调秋田真宏这小鬼子是‘轻舟’小组的组长,一定不能让他死了。万一他在电椅上挺不过,人死了,咱们可担待不起!” 在重要人犯的审讯问题上,王韦忠这个行动组副组长还是绝对服从站长的。 方如今也是无奈,这样的手段,人犯的生命安全是保证了,可是如果秋田真宏的意志力惊人,自己何时取得口供的时间就会往后拖下去。 真是令人心烦。 “对了,师兄!这里有个情况向你汇报一下。”方如今暂时将这件事搁在一旁,“石田裕子已经收到了特高课总部的电报,对方称后天将派一个代号为‘鱼鹰’的人来临城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事,并约定了接头的时间和地点。” “嗬,日本特高课这么急于知道‘轻舟’小组暴露的原因吗?如今,我怕这只是他们想稳住石田裕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秋田真宏都被抓了,他的情报员石田裕子怎么能够独善其身呢?这次特高课派人过来,一方面是调查情况,另一方面肯定是锄奸。” “关于石田裕子,你是怎么安排的?布置了多少人?” “我的意思是不安排人!” “什么?”王韦忠惊诧莫名,目前,石田裕子是唯一能够和特高课总部派来的日本间谍产生联系的人,将来逮捕“鱼鹰”、扩大战果全靠她呢! 方如今竟然不安排人监视、保护她,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将王韦忠诧异,方如今解释:“师兄,别忘了,石田裕子的儿子还在我们手里,她既然肯为了儿子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肯定会为了儿子死心塌地地替我们做事,况且这个女人对日本本身就缺乏认同感,我觉得这个计划虽然有点冒险,但却是能够最大限度地迷惑来临城的日本间谍。” 王韦忠仔细琢磨了方如今的话,不得不承认,面对狡猾多端的日本间谍,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果她落入了日本间谍的手中怎么办?” “‘鱼鹰’的甄别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就看她能不能挺过去了!” 王韦忠登时沉默了,把宝完全押在这个日本女间谍的身上到底合不合适? 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会坚决予以否定。可是现在这个主意是方如今提出来的,自己这位小师弟的运气一贯都是很好的,也许这个方法真能取得“鱼鹰”的信任。 就在这时,行动组一名值班的队员过来向方如今报告石田裕子的最新消息。 原来,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特高课总部又发来了电报,其内容是:“‘鱼鹰’今日已经抵临,将立即展开对‘轻舟’小组名下各条运输线路相关人员、近期发生之要事的调查,请即刻准备相关资料,待见到‘鱼鹰’后迅速交付资料,以备调查之用。” 方如今听到消息后就暗叫一声不好,王韦忠看到他的脸色不好看,赶紧追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鱼鹰’已经对石田裕子产生了怀疑?” “不仅仅是对石田裕子不信任的 原因,我已经制定了应付这个日本间谍的对策,可是他如果查访到一号码头的事,那就麻烦了。”方如今苦笑回答道。 王韦忠登时恍然大悟:“那个郑耀庭现在什么地方?” 方如今在一旁接过问题,解释道:“今天一早,我们就将郑耀庭放了,想必这个时候他已经启程返回上海了。” 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疏忽了。 “临走前,你跟他交待过没有?” “该说的都说了,这个郑耀庭身上倒是没什么纨绔子弟的习气,也挺爱国的,这几天对我们的行动十分配合。上海是日本特高课在华东的老巢,我担心郑耀庭一回去就会被人给盯上,此人虽有一副爱国之心,但到底不是职业特工,很容易被日本间谍套出话来。 “现在可以联系上郑耀庭吗?” 方如今摇头:“他的船上也没有电台,暂时联系不上。” 王韦忠听了立即紧锁眉头,如果特高课撬开了郑耀庭的嘴,那么自己使用石田裕子展开的欺骗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会相应降低,这可是自己布置的一个大局,绝对不能有失。 临城回上海是顺流而下,估计到了晚上的时候,郑耀庭就会赶回上海。而现在那个“鱼鹰”此刻怕是已经到了临城,并展开到了秘密调查。 日本间谍的活动能力极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将目光聚集到一号码头上去,进而是锁定郑耀庭,最终得知侯亮暴露的真相。 到了那个时候,“鱼鹰”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留给方如今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王韦忠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他立即对方如今道:“你继续看着秋田真宏,我马上向站长、副站长汇报!”筆趣庫 说完,急匆匆的出门而去。 方如今心中也是有些焦急,后悔太早放走郑耀庭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再拖下去的话,上海公司那边也会对郑耀庭产生怀疑的。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地抓到从上海赶来、身负份绝密使命的日本间谍“鱼鹰”了。 不多时,王韦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马上到站长办公室来,站长召见!” 站长的办公室里,面容沉肃的站长正站在窗口,目光凝视窗外,他转过身来,慢慢地踱了几步,沉声道:“按照郑耀庭那艘船的速度,我可以以检查走私的名义派快艇将其拦下来。另外,上海郑耀庭的家里,我也可以打个招呼派人去盯着。不过一号码头上的知情人,你们行动组得自己去做工作。” 王韦忠朗声答道:“请站长放心,接下来我立即去安排此事,并在码头撒下人,一旦日本间谍现身,一定死死咬住他们。” 最难的一步,被站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剩下的事他完全可以处理好。 站长重新坐回到到自己的大班椅上,立即拨通了一个号码,交待给水警拦截郑耀庭的船只,又让刘强代拟了一份给上海区的电报,直接送到电讯组发报。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方如今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再次分配 站长看向门口的方向:“来的速度还挺快!从审讯室出来没有洗澡换衣服吧?” 看得出来,他心情还是不错的,还能开玩笑。 不过,对面站立的王韦忠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场面有些尴尬。 “方如今见过站长!”方如今并未穿便穿,但依旧是身姿挺拔、声音洪亮。 站长微笑点头,然后说道:“你说的那个漏洞,我已经想办法给你补上了,不过我提醒你,做事之前还是要仔细地考虑周详再做决定才是。郑耀庭的船应该很快就会被拦下来,而且上海郑家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问题不大。” 方如今有些惭愧,这件事的确是考虑不够周到。 “多谢站长,此事卑职的确是……” 站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他这个人还是很大气的,对于手下的人的失误能够容忍,就连刚才王韦忠汇报藤井自杀的事,他也没有过分地苛责王韦忠,只是不咸不淡地批评了几句而已。 王韦忠道:“站长,此事我也有责任。” 站长看看他们,笑道:“好啊,我见过抢功的,还没有见过争着抢着揽过的。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咱们什么也不说了。” “这次能够破获‘轻舟’间谍小组,你可是头号功臣,也是最为了解案情的办案人员,我叫你来,就是要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站长,请问您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筆趣庫 站长开口问道:“代号为‘鱼鹰’的日本间谍抵达临城的消息确切吗?” “确切!据山田裕子交待,为了确保电台的绝对安全,秋田真宏一直对她采取最高规格的保密措施,轻舟小组中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石田裕子的存在。”方如今表面恭敬,但内心中却没有半点紧张,“即便是秋田真宏平时也很少到她那里去,除非是有发报的需要。” 说起来,秋田真宏在保密方面做的还真是不错,尽管山田裕子被他秘密发展为情人,但在男女之情方面他却是极为克制,一切都以间谍工作为重。 站长点头:“这么说来,即使有人看到山田裕子被捕也不一定能够和轻舟小组的报务员联系起来?” “山田裕子交待,所有的情报工作人员在特高课总部都有备案,尤其是像她这样掌握电台的报务人员,更是被总部当作重点,他们的档案都是被单独存放的,只有相当级别且主管他们的长官才能有查看档案的权限。不过,档案上是绝对不会写着她在临城住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掩护姓名和掩护身份的。”方如今声音清朗,镇定自若的回答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站长,特高课总部、“鱼鹰”可以怀疑山田裕子被捕,但他们在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直接证据来证明这个推断。 “听韦忠说,你准备不在山田裕子身边安插任何人手?就这么放任她和‘鱼鹰’接头?”站长当然知道这样做是存在风险的 ,不是说风险不值得冒,但要是不是得不偿失。 “报告站长,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迷惑前来调查的‘鱼鹰’,让‘鱼鹰’误以为是安全的。我猜测,这次调查的时间不会太短,而且‘鱼鹰’对临城人生地不熟的,很有可能会和当地的情报小组产生联系,届时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 “看来你对石田裕子有着十足的把握,对不丢?”站长双眼微眯着问道,方如今的建议听起来是利大于弊,但问题的关键是石田裕子是否可靠。 “站长,以我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应该没有问题。石田裕子有着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她的生父是日本人,但并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父亲的责任,石田裕子的内心是很恨这个父亲的,后来这种恨意又延伸到了他的父族成员,乃至社会。进入特高课成为一名间谍,只是她在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仅仅是为了活命而已,其手上并无血案,而且她还有一个儿子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不怕她反水。” 站长看着他,缓缓道:“我觉得这个建议可行。但在‘鱼鹰’现身之后,他什么时候会和当地的日本间谍接触,咱们什么时候收网,这其中牵扯的太多了,得好好地考虑一番。” 说罢,站长拿起电话,将胡德胜叫了过来。 然而胡德胜还没有到,吴剑光先敲门进来了。王韦忠向他报告的时候,他正在接听特务处本部行动科的一个重要电话,此时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了,就急忙赶了过来。 不多时,胡德胜也到了。 方如今看到胡德胜,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站长不是又将行动组的蛋糕分给情报组吧? 吴剑光和王韦忠对视了一眼,心中也均是有些担忧。 站长开门见山问道:“德胜,你们上次追查的那个叫作李垣的出版商,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德胜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左右看看其他几个人。 吴剑光轻哼了一声,还藏着掖着,如果不是行动组大度,情报组连汤都没得喝,现在还跟我们保密? 站长微微一笑:“都不是外人,说吧!” 想跟着行动组吃肉喝汤,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对站长的心思,胡德胜倒是猜对了七八分。 “好,那我就说一下。上次这个李垣从上海来应该是和当地的日本间谍接头的,只是此人非常狡猾,两次都被他从我们的监视之下逃走了。”胡德胜也不避讳,事实上他也觉得李垣是个比较难对付的对手,非常的警觉,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惊到他。 吴剑光嘴一撇,心说:怪不得看你这几天愁眉不展呢,原来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反正,只要看到胡德胜吃瘪,吴剑光心里就觉得很痛快。 方如今倒是没有完全地幸灾乐祸,他在琢磨着胡德胜的话。 李垣是从上海来的,出现的时间好像就是他们抓捕秋田真宏的那几天, 那么这个李垣会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薛老板”呢? 石田裕子也只是知道“薛老板”这个代号而已,并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和相貌,不过李垣的出现确实存在某种巧合。 就在这时,胡德胜又道:“根据最新消息,就在四十多分钟之前,我们的人在火车站又发现了此人。” “什么?”站长陡然提高了声调。 方如今等人也是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胡德胜看去。 原来,赵旭天在见到那位盯梢的特工之后,详细了解了情况,他觉得还是要跟组长汇报一下,便给胡德胜打了电话。 说起来,发现李垣这件事纯粹就是个巧合,那个情报组的队员就是上次跟着李垣出旅社又跟丢的那个人,他已经在火车站蹲守了好几天了,基本上已经放弃了。 可在上海到临城的列车到站时,在出站的乘客之中有一个中年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微微有点驼背,穿着像是个生意人。 情报队员因为上次跟丢目标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了,以至于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和李垣有点像,都是左腿有点拖步,经过暗中观察,他发现中年人的身高、五官与李垣也是十分相似。 考虑到自己曾经在李垣面前露过脸,他急忙让一个跟踪技术还算不错的同事在后面远远地坠着,自己则是第一时间向队长赵旭天汇报。 方如今暗自思付,薛老板来临城,李垣也来临城,那边“鱼鹰”说要来临城,这边李垣又恰好到了,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不过,这里可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站长在短暂的惊讶后,终于开口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李垣和行动组要找的‘薛老板’或者是‘鱼鹰’之间存在着许多的巧合,虽然我们不能确定,但理论上确实存在着这种可能。所以,我决定这次还是让情报组参与进来。” 果然是这样,站长还是放不下情报组,不忍心让行动组一家独大,想办法拉情报组一把。 方如今对这种平衡术丝毫不以为意。 事实上,他对情报组并不是很排斥,抛开赵旭天这种人的人品不说,情报组在临城的消息极为灵通,上次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喜多太郎就是明证。 倒是一旁的吴剑光忍不住了。 “什么,什么情况?站长,不是说秋田真宏的案子是由行动组来主导吗,而起上次情报组已经参与过了,这两家手上都有目标,到底最后该听谁的啊?” 并案处理,没有问题,但是一定要明确由一方主导,否则将来在执行计划的时候隐患无穷。 方如今心中暗想,吴剑光也是够狡猾的,这是跟站长要主导权和指挥权呢。 站长其实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忘了身边这位副站长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护得极为严格,这次自己的决定没有跟事先通过气,让吴剑光误以为胡德胜是要抢班夺权呢。 第一百七十章 伊藤现身 老实说,不论情报组追踪的这个目标李垣是不是薛老板或者“鱼鹰”,行动组通过石田裕子钓到大鱼的概率都是极高的。现在将胡德胜拉进来,无疑是把行动组一部分功劳抢过去了,吴剑光当然不乐意了。 不过,听到吴剑光有些埋怨,站长干脆拉下脸,瞪着眼轻喝一声:“好了,现在还没有成功抓捕目标呢,就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分配功劳了?” 看到站长脸色不好看,吴剑光也不敢再问,不情不愿地耷拉着脑袋,暗自打算这件事一会儿跟站长单独谈谈,一定不能让胡德胜占主导。 这就是不太懂业务的弊端了,要是张鑫华是行动组组长,站长肯定直接指定张鑫华主导,胡德胜予以配合。 可现在呢,王韦忠只是个副组长,资格和能力跟胡德胜相比都有一定的差距。 不过,转念一想,站长未必会交给胡德胜,毕竟牢里关着的那二十多个日本间谍都是行动组抓来的。 吴剑光有了底气,头便抬了起来,冷冷地看了胡德胜一眼。 被吴剑光这么一打岔,站长本来想仔细分配任务的思路也被打断了,他干脆直接说道:“德胜,你们派去跟李垣的人不好跟的太紧,避免打草惊蛇。既然是并案侦破,就要往着最好的地方努力,并且做好最坏的打算。” 胡德胜了解站长的行事风格,这是在让自己表态呢。 其实他根据之前的案情也有过李垣就是薛老板的推测,但现在“鱼鹰”抵达临城这件事,情报组并未通报,他并不知道。 不过,凭着他多年情报工作的经验,也是推测出上海那边肯定又派出了日本间谍来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事。 胡德胜反倒是希望这个李垣就是“薛老板”,如此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借行动组的力。而且,即便是李垣再次脱钩,也多了一个人分担责任。 反正,这件事对他没有什么坏处。 “站长,吴副站长,这次的‘轻舟’日谍小组一案,一直都是行动组主导,我看还是保持原来的指挥体系不变的好,我这边一定主动向吴副站长请示汇报,和韦忠、如今搞好配合!请站长放心。” 胡德胜除了聪明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能屈能伸,这一番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十分自然,让人看不出任何的违和感。 吴剑光在心里冷笑,如果不是对胡德胜十分了解,几乎要被他这种低姿态骗了。 “好,胡组长的大局观还是很强的,哈哈……”站长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唱将相和不容易啊,“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看具体的事情还是由韦忠和如今负责,剑光居中调度,德胜在幕后出出主意,帮两个年轻人把把舵!”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四个人面子。 接下来,方如今又将案情向胡德胜通报了一遍。 “让石田裕子跟‘鱼鹰’单独接触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不过,这个险我觉得也是 值得冒的,如果我们布置的更周详一些,很可能会活捉‘鱼鹰’。此人一定和临城的日本间谍组织有着联系,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胡德胜语气有些急促。 方如今这个年轻人胆大心细,这样的决定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胡德胜自问自己在这个年纪就没有这个魄力和闯劲儿。 他心中腹诽不已,吴剑光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阴差阳错地将方如今从警察局弄到了行动组,自从方如今来了之后,日本间谍好像雨后春笋似的都钻了出来,真是邪性! “胡组长,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得早点知会你手下的兄弟注意火候和分寸,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啊!你是不知道,为了抓捕这些日本间谍,我们行动组付出了多少心血,秋田真宏、山田裕子、藤井树仁,那都是有必死之心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化名为鸡笼山大当家武德铭的藤井树仁已经在医院里自绝了。” 吴剑光这是要借机敲打胡德胜一番,别太得意忘形了,别老是想着搭便车,万一手下人出了问题,你胡德胜照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岂料,一顺嘴将藤井树仁自杀的事也秃噜了出来。 说完他就后悔了,心虚地看向站长和胡德胜。 这件事已经向站长汇报了,原本以为站长会再次生气,可发现他竟然像是没听到似的。 原本以为胡德胜会就此问题发难,哪知道胡德胜一言未发,只是对着他淡淡一笑。 站长轻轻地咳嗽一声:“好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去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具体计划吧!待确定了之后,向我汇报。” 四人齐声答应一声退出了办公室。 …… 几乎在同一时刻,伊藤广志并没有寻地方落脚,而是坐在一间茶馆之中。 由于天气太热,人们坐在茶馆中就像是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周围茶客们大概也是受了炎热天气的影响,人声喧闹,说话中透着几分火气,令人感到莫名的烦躁。 伊藤广志在路上买了个一柄折扇,可是这柄折扇在他手里发挥的效果实在有限。他脱下衬衣,只穿着一件跨栏背心,拿起桌子上的一碗冰镇酸梅汤一口气喝光。 就在这时,茶馆里走进来六个泼皮,为首的一个光着上身,胸口处露出一头猛虎纹身。 他们就坐在了伊藤广志旁边的一桌。 “啪啪啪,啪啪啪……” 其中两个泼皮敲起桌子,催着伙计赶紧上茶。 伊藤广志常年在中国生活,对泼皮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将头扭到了一边去,不去看这几个泼皮。 茶馆的生意很好,伙计虽然听到了招呼,但也没能立即赶过来,因为他手里的大茶壶没水了,得去后厨再拎一壶。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伙泼皮等不及了。 一个瘦子当即起身来到了伊藤广志桌前,不由分说将茶壶拎到了自己的桌上,给几位同伴倒茶,期间别说是向伊藤广志征询了,连 正眼儿都没看他。 伊藤广志心中怒火中烧,可表面上还是古井不波的模样,只是装作没看到。 那边的泼皮每人都喝了一碗凉茶,那瘦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敲敲桌子,道:“喂,说你呢,来这里做生意啊?” 伊藤广志仍是偏着头,佯装没听见。 那瘦子又叫了一遍,可伊藤广志还是没答应。 瘦子从果盘里捡起一颗瓜子冲着伊藤广志的脸上扔了过来。 “喂,说你呢,耳朵聋啦?”瘦子口气不善,显然是嚣张惯了。 “哦,叫我啊?”伊藤广志恍然转头,表情拿捏的很到位。 “不是叫你还叫谁?喂,从来儿来的啊,准备做什么生意?” 伊藤广志知道这些人没安什么好心思,多半是套他的话,骗钱。话说回来了,对方的眼睛还挺毒的,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不是临城人。 伊藤广志起身赔笑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养家糊口……” 瘦子翻了个白眼儿,这才看到伊藤广志的西裤膝盖部位都洗的发白了,心知他生意多半做的不怎么样,也就失去了兴趣。 这时,他们的茶也上了,瘦子便扭过身子去,和几个同伴嘻嘻哈哈的聊天。 伊藤广志趁机穿衣起身快步出了茶楼。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顶微微被压扁的帽子,整理了一下,便戴在头上,帽檐压低,遮住了胡子拉碴的半张脸。沿着大街走了一会儿,就直接拐进了一条小巷,眼睛不住地向周围扫视,耳朵也是警惕地竖了起来。 再次回到临城,再次回到这个差点让他折戟沉沙的城市,伊藤广志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三浦和一组长明明说跟他一起来,可临出发的时候却忽然说有要事交处理,便让伊藤广志先行来临城。 可伊藤广志心里很清楚,三浦和一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他们肯定也来到了临城,而且极有可能正在暗处盯着他。 一边要提防着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中国特工,一边还要提防着三浦和一,伊藤广志感觉自己犹如夹在风箱里的一只老鼠,两头都受气。 走着,走着,巷子对面走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打扮跟刚才见过的泼皮颇有几分相似。 一个敞着胸口纹身的灰衬衫狠狠地踹了几脚路边停着的一辆黄包车,指着在树下乘凉的黄包车夫骂骂咧咧正在说什么。 而他的同伴不耐烦地催着他,想快点离开这里。 伊藤广志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他也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断定茶楼里遇见的泼皮和眼前的这两位并非特工,但若是招惹到他们也会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所以他是能躲就躲。 他的脚步并没有减慢,而是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朝前走去。 很快,和两个泼皮便错身而过了。 可伊藤广志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就在他又走出五步之时,身后那个灰衬衣的声音突然响起:“喂,站住!”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遭遇勒索 对于泼皮的喊声,伊藤广志佯装没有听到身后的叫声,迈步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灰衬衣不干了,快步追上他,伸手就搭在了伊藤广志的肩膀上:“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是吧?” 伊藤广志知道这是纯粹来找茬的,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一旦沾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他身负重任,没时间跟这些泼皮纠缠,而且这样纠缠下去也不安全。 他心念电转,当即服软,很是恭敬地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灰衬衣:“两位兄弟,在下还有急事,请行个方便!” 灰衬衣将钞票在手掌上拍了拍,咧嘴笑道:“算你识相!”眼睛一直盯着伊藤广志手里鼓鼓囊囊的钱包。 伊藤广志来临城之前,为了行事方便,携带了不少的现金,想着尽量地不跟银行打交道,这样也更加安全一些,没想到忘记了财不外露,此时却被眼前这个泼皮盯上了。 灰衬衣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心说:“真是一只肥羊啊,随身带着这么多的钱。”和伊藤广志钱包里的这点钱相比,自己手里这几张钞票就显得太少了。 “啧啧……”灰衬衣的同伴也是嘴里发出声音,看得眼睛都直了。 伊藤广志也知道他们的心意,当即又拿出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道:“两位兄弟,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灰衬衣嘿嘿一笑,手一摆:“走吧!” “多谢!” 伊藤广志走后,同伴望着灰衬衣手里的钞票,使劲地眨眨眼,这来钱也太快了吧? 灰衬衣也是心里非常高兴,今天的运气简直好到爆棚。 同伴撺掇道:“走吧,晚上聚仙楼!” 灰衬衣撇嘴道:“喝!你就知道喝!这点钱哪够啊?这人被咱们一吓唬就肯出血,身上肯定有事,走,跟着他,再弄一笔!” “嘿嘿,还是你脑子活泛!这只大肥羊,是得让他多出点血。” 伊藤广志摆脱了两个泼皮之后,径直往元宝街一带走去,他这次来临城的掩护身份就是一个布匹商人。 商人讲究和气生财,甚至会表现出胆小怕事的模样,所以钱给了就给了,根本也不在乎便宜了那两个泼皮。 元宝街是一条临城的老街,西起牛羊司巷,东至金钗袋巷,距离不足百米、宽不到三米。与其说它是条街,到不如说更像一条小巷。琇書蛧 之所以要去元宝街,是因为此地距离与“夏蝉”接头的地点非常近。 伊藤广志生性谨慎,做任何事从来都是不打无准备之仗,何况此次临城之行内忧外患,处处充满了凶险,更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上一次的接头十分小心,在发现有人跟踪之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放弃接头。按理说,自己这边没问题。 从三浦和一对自己的种种态度来推测,应该是“轻舟”小组出了问题。 在这个时候三浦和一还让自己完成接头,大概就是对自己进行甄别。 这种做法其实也可以理解,换成自己是三浦和一的话也会产生怀疑。 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想,自己连“石桥”的面都没有见到,没道理会引得“石桥”暴露啊。 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伊藤广志绞尽脑汁,可 仍旧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走着,走着,伊藤广志心思电转,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把所有的可能都盘算了一遍,最后还是认为问题出在了“石桥”本身,是他们小组某个人出了问题,导致了小组的暴露。 可自己如果等三浦和一来了之后跟他汇报这种推测,对方会相信吗? 显然不会! 先不说三浦和一已经先入为主了,就说若是三浦和一问他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他都没法回答。 “你怎么知道‘石桥’以及‘轻舟’小组出事了?” 是啊,既然两次都没有接头成功,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出事了,这会更加加深三浦和一对他的怀疑。 不能问,也不无法开口辩解。 伊藤广志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是太难了。 在临城的这几天,他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轻舟”小组真的出了事,那么这个“夏蝉”为什么会平安无事呢? 别再是中国情报部门布置的陷阱吧? 他的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脚步不停,很快来到街边的一个面馆,他心里装着事,不想因为吃饭耽误太多的工夫,索性就点了一碗打卤面简单对付一下。 反正现在就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不会有胃口。 匆匆吃完了打卤面,伊藤广志付完账走出了饭馆,钻进了一个背街小巷,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就像是在溜达。 既然三浦和一在对他进行甄别,那此时会不会有人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呢? 如果自己的推测正确,倒是不一定要马上采取行动甩了跟踪的人,但不能不搞清楚三浦和一的真实想法。 是真的对自己进行甄别,还是一心想想责任推给自己? 正所谓有备无患,他可不想像傻子一样任人摆弄。 打卤面加快了脚步,直接穿过了小巷,朝着大街走去。 作为一名情报特工,伊藤广志的经验丰富,绝对称得上是高手,否则上次也不会轻易地从赵旭天等人严密的监视之下成功脱身。 他决定先确认一下身边的情况,看看自己的身后到底有没有尾巴跟着。 不多时,他看到前方街边有一处咖啡馆,于是脚步略微放慢,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然后不疾不徐地来到咖啡馆临街的玻璃窗前,轻轻用手紧紧了胸前的衣扣,好像是在整理衬衣。 就在这停留的片刻,他偷眼借着玻璃窗的反光向身后观察,果然就见侧后方不远处,原本脚步匆匆的一个青年男子,此时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然后微微侧身,状似悠闲,可是却不时把目光看过来,显然是在观察自己。 真是让自己猜对了,果然有人跟踪! 那个人脸生,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跟踪自己的人到底是三浦和一的人,还是就是临城站的人,现在伊藤广志尚不能确定。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但毕竟是老特工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面色平静,一脸如常,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又抻了抻自己的衬衣下摆,还煞有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才继续前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伊藤广志又从玻璃反光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不久前遇到的 灰衬衣和其同伴。 这两个真是要钱不要命。 也好,既然来了,就得发挥一点作用。 伊藤广志继续往前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路上还买了一些糕点,边走边吃。 而跟踪他的那个年轻人,看到两个泼皮模样的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张望着好像在找人,看着他们直接朝着伊藤广志追去,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有情况! 年轻人在跟踪方面技术也还是可以的,可还是被狡猾的伊藤广志发现了,只不过年轻人并未察觉,注意力反倒是被灰衬衣两个泼皮吸引了过去。 这两个家伙在跟踪伊藤广志! 年轻人当下快走几步,远远地缀在两人的身后。 前面,伊藤广志并没有直接去元宝街,而是反方向走了两条街区,并连续做了几个试探动作。 不过他的试探动作做的倒是极为巧妙,极力地掩饰是特工的事实。 伊藤广志不住地冷笑。 身后的灰衬衣两个泼皮虽然机灵,可显然没有接受过训练,连最基本的反跟踪动作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他们肯定不是什么特工,而是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 而再后面的那位,行踪却是十分的诡异,总是和自己保持足够的距离,并且利用街道上的行人和一些建筑、车辆避开自己的目光,是个不折不扣的跟踪老手。 按理说,现在中国的情报部门应该不会想到他会再次回到临城。尤其是自己这一番化装之后,相貌依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很难把他和数天前消失的上海出版商人李垣联系起来。 对,这个人一定是三浦和一派来的,三浦这只老狐狸,果然对自己心存怀疑啊。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伊藤广志紧绷的神经立即一松,想必中国情报部门目前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然不会这样跟踪监视,直接抓人就是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转圈子了。 而此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伊藤广志便挑了一条人流最多的主干道,走了数百米之后又钻进了一条小巷子中。 灰衬衣和同伴紧跟着也钻了进去,倒是最后缀着的那个年轻人没直接追过去,这条小巷子太过笔直了,站在巷子口可以通视整条巷子,遮掩的地方并不多,很容易被伊藤广志这样的反跟踪高手发现。 灰衬衣和同伴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同伴更是趿拉着鞋就追了过去,在他们的眼里,前面的人可是一头肥羊,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的伊藤广志却毫无征兆地转身了,看那样子好像是走错了路要返回一般。 看着快步走过来的伊藤广志,灰衬衣两人顿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灰衬衣的同伴,更是目瞪口呆地停住了脚步。 “你……”灰衬衣不由地发声,蓦然发现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么唯唯诺诺了,一股寒芒从其双目之中迸射而出。琇書蛧 灰衬衣感到一股凛冽的生气,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像他们这种市井无赖,最是欺软怕硬 “两位兄弟,又见面啦!”伊藤广志对着二人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互猜忌 事出反常必有妖! 灰衬衣和同伴虽然是泼皮,但他们可不傻,混迹多年市井之中,也让两人积累了足够的识人阅历。 可之前,他们还是被伊藤广志的怯懦模样给骗了。 此时,看到伊藤广志向他们走过来,两人都是心中一凛。 尽管如此,灰衬衣还是强忍着内心的忐忑将胸脯挺了起来,胸口上的青蛇纹身似乎也瞬间膨胀了不少。 他们毕竟是这里的地头蛇,即便对方有点来头,也未必能够讨到太多便宜,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你……”灰衬衣的同伴刚要出言喝止。 岂料,对面的伊藤广志忽然开始加速,助跑几步之后突然纵跃而起。 在对面两个泼皮无比惊恐的目光注视之下,伊藤广志已经提起了右脚,身在在空中前蹿。 灰衬衣的同伴想躲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伊藤广志借着冲势前伸的右脚就像是一柄重锤一样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咔嚓!” “啊……”泼皮惨叫一声仰天栽倒,后脑着地后又往后滑了半米有余。 而这个当口,伊藤广志已经从地上起身,再看地上的泼皮,整个左边的臂膀都抬不起来了。 灰衬衣没想到对方竟然出手这么恨,慌忙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脸上露出表情的复杂。 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们兄弟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欺负。 手中有了武器,灰衬衣的胆子也大了,嗷了一嗓子便持刀扎了过去。 伊藤广志面对手持利刃的泼皮一点都不慌张,向侧后方撤了半步,干净利落地躲开了锋利匕首的直刺攻击,右手探出去直接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紧接着,他的左肘横向小幅度撩起,正中灰衬衣的下颚。 灰衬衣刚刚发出惨叫,伊藤广志小撤了半步的右脚又迅速跟上,近距离提起膝盖猛地撞击在对方毫无防护的小腹上。 “啊……”灰衬衣两声惨叫生生合成了一声。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伊藤广志的双手顺势箍住了灰衬衣的后颈,往下压的同时再次提膝猛击。 一下。 两下。 三下。 在第四下的时候,灰衬衣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去。 伊藤广志这才停手,蹲下身检查了一番,这两个人虽然被揍的不轻,但算不上什么重伤,只当是给他们两个一个教训而已。 伊藤广志伸手摸向那灰衬衣的口袋,将自己之前被他们勒索去的钞票又拿了回来,重新放回钱包里,拍拍手起身,有意无意地朝着巷子口的方向瞟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一分钟后,在后面跟踪的那个年轻人出现在了灰衬衣两个泼皮的面前。 蓦然见到又来了人,灰衬衣的同伴下意识地捂着肩膀往后一缩。 灰衬衣下颌受伤,满嘴是血,一张嘴就疼,只能捂着小腹发出有气无力的唔唔声。 年轻人的目光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脚下不停,从灰衬衣的身上迈过,径直追了上去。 “哎呦,哎呦……” 小巷内只留下两个半躺在青石板上的泼皮,那同伴对灰衬衣道:“不……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灰衬衣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两人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 地扶着墙壁往前走去。 也就在这时,迎面又走过来一个穿着短褂的男人,那人行色匆匆,小巷子又窄,竟是一下子跟他们直接撞了个满怀。 灰衬衣被碰到了伤处,疼得直吸冷气,他的同伴捂着肩膀骂道:“谁……谁他妈的……不长眼啊?没……” 骂声戛然而止,却是被灰衬衣狠狠地拉了一下。 那人脚步不停,转眼间已经走出去了十几步。 同伴一向是以灰衬衣马首是瞻,赶紧问灰衬衣:“怎……怎么了?” 两人天天在一块儿,他能明显感觉到刚才灰衬衣拉他是在劝阻他。 今天的事情真是邪门儿了,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邪性,灰衬衣没说话,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托着下巴,终于,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走……” 伊藤广志方才出手收拾两名泼皮,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牛刀小试。 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手,就是为了给三浦和一的人看的。 你们不是怀疑我跟中国特工有勾连吗,那就来看看啊,我是怎么对付这些中国人的? 发泄了一番之后,伊藤广志胸中集聚的怒气非但没有消散,反倒是又涌起了一股悲凉。 一直一来,他都效忠于特高课组织,可是上次接头失败的事情一出之后,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反而是把他当成了内奸和家贼一样防着。 他的心里对三浦和一充满了深深的恨意,这个三浦是搞情报的专家,借机排除异己也是一把好手。 尽管身后有人跟着,可伊藤广志还是穿街过巷,将元宝巷周围的地形环境都查看了一遍。 三天后的傍晚即将和“夏蝉”接头,这三天自己绝对不能出意外,而且还要做好“夏蝉”已经叛变的撤离准备。 他侦察任务完成之后,连续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将身后的那个年轻人甩了。 一个小时之后,城东的一处独门小院里,穿短褂的男子和穿长衫的三浦和一相对而坐。 这里是三浦和一他们刚刚租下的新住所,周围环境十分复杂,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容易撤离。 事实上,情况与伊藤广志推测的差不多,三浦和一带着人与伊藤广志乘坐同一列火车到达了临城。 为了避开伊藤广志,他们采取了早上晚下的策略,即在上海提前上车,在临城下车时等到乘客们走的差不多了再出站。 短褂男子首先开口道:“组长,我跟了伊藤广志一段时间,发现有两伙人在跟踪他,所以我不敢靠的太近。” “两伙人吗?一伙应该是中国特工,可那另一伙呢?”三浦和一感到很惊讶。 “另一伙应该是当地的泼皮,他们有两个人,毫无跟踪经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是勒索了伊藤广志,后来可能觉得勒索的不够,又去跟踪他,可他们两个早就被伊藤广志发现了,而且在小巷子还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短褂男子一直跟在后面,连盯梢带推理,很快就将伊藤广志的行动轨迹勾画了出来 “什么?”三浦和一的心里不由泛起了一股疑云。 伊藤广志一向谨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和别人起了冲突了呢? 短褂男子将整个过程又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接着说道:“卑职觉得太奇怪了,跟在伊藤广志身后的中国特工好像早就知道伊藤广志要乘坐这趟火车似的,组长,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能不奇怪吗? 这边伊藤广志刚一下火车,身后就有人跟踪了。 三浦和一摸着下巴,自从伊藤广志回到上海之后,就一直在自己的严密监视之下,是不可能有机会和外界联络的,况且返回临城的时间也是他临时定下的,伊藤广志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并通知他人。 难道是中国情报部门一直都有人蹲守在火车站?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伊藤广志已经化过装了,即便引起对方的注意,也不会那么快。 三浦和一实在是想不通。 汗衫男子忽然道:“组长,您说那两个泼皮是不是中国情报部门找来的?” 三浦和一不禁有些奇怪,他疑惑的问道:“你这个推测很大胆,可这解释不通啊,中国情报部门应该不缺人手,还用的着派这种货色?” 说完,他凝眉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三浦和一和中国特工给咱们唱的苦肉计?” 短褂男子有力地点头,又摇头:“组长,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总觉得这里面的事不简单,这两个泼皮的背景需要查一查。” 这一下提醒三浦和一,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差一点疏忽了,如果伊藤广志真的有问题,中国情报部门为了迷惑咱们,完全可以唱一出苦肉计。怎么样,这两个人你能查到吗?” “应该不太难查。我见过这两个人,其中那个穿灰衬衣的容貌很有特点,身材不高,金鱼眼,葱头鼻,看那一身打扮,还有胸口上纹身,就像个地痞混混。加之两人都受了伤,之前我注意到在他们挨揍的那个小巷不远处就有一个诊所,他们多半要就近去那里治伤,我去问一问就清楚了。” “这样最好,你尽快去查,在没有搞清楚伊藤广志的真实立场之前,我们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事根本无法实质性地展开。我担心的是我们偷偷地盯着伊藤广志,可我们身边也许也会多出好几双眼睛。你一定要小心,宁可将伊藤广志跟丢了,也不能让中国特工发觉到,否则咱们就有可能暴露在中国特工的视线之中。” 三浦和一判断,现在伊藤广志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偷偷地在他身后布置人手的事。不管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变节,自己都应该找个人为“轻舟”小组一事负责,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伊藤广志都是最佳选择。 而且,若是伊藤广志真的是叛徒。一旦发觉他自己的叛变行为被识破,随时都有可能联合中国情报部门对他们动手。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解决了伊藤广志,不能给他出招的机会。 他略一思索,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先去调查那两个泼皮的背景,我会再派人盯着伊藤广志,等你那边调查完成后,还是由你来负责监视伊藤广志。矢野君,这些人当中,就属你办事我最放心!” “哈依!组长,那我这就去调查!”叫作矢野的短褂男子顿首。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秋田开口 另一边,方如今对伊藤广志、情报组以及三浦和一上演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在审讯室里对秋田展开审讯。 让方如今感到高兴的是,站长终于答应可以对秋田真宏使用电刑了。 这主要得意于吴剑光、王韦忠做的工作,他们向站长详细汇报了对喜多太郎使用电刑时的经过和效果,强调只要掌握好火候就不会危及到人犯的性命。 而站长则考虑目前秋田真宏被捕的消息已经被特高课总部所掌握,并且派出了“鱼鹰”潜入临城进行调查,也许用不了多久,秋田真宏肚子里那些情报就会成为过去时,没有了实效性,情报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总之,种种原因,造成了秋田真宏成为第二个享受电椅待遇的人犯。 行刑已经有一会儿了,秋田真宏的忍耐力比喜多太郎要强不少,这还是在他被施以重刑的基础上。 “呸!”秋田真宏吐掉嘴里的酸水躺到椅背上,想借着椅背上的木板的冰凉导走后背上火烙般的灸痛。 他有气无力的看着面前的方如今,“告诉你也没有用的!我一被抓。我们以前用的联络方式和地点便全部作废,他们都会蛰伏起来,或者是启用备用方案,而备用方案有好几套,具体用哪一套都是随机的,即便是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们才要你把所有的地点和联络方式都说出来。你放心!我们有的是人手逐个去查。”方如今有着足够的耐心。 在秋田真宏这种老牌的特工面前,如果稍微表现出一点点浮躁的情绪,就会迅速被对方所捕捉到,这对接下来的审讯是很不力的。 “呵呵,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在金华了,那里有个两金大戏院,你可以在下个月的最后一天去戏院的九号桌听戏,也许会有人过来跟你接头……” 一个潜伏在临城的间谍小组,启用备用的联络方案竟然是去几百里地之外的金华接头,简直是骗鬼呢。 这家伙不停地说话,明显想在下次动刑前多磨蹭点时间罢了。这种小伎俩根本骗不过方如今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让我派人去福建,那里有造型别致的土楼,你们在那里是不是也有接头地点?” 秋田真宏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军官虽然年纪不大,但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临城情报站这么多军官,单单让这么一个年轻人来审,足以说明其确过人之处。 “秋田,你如果记不清了,我就再帮你回忆一下。” 秋田真宏被电的麻劲儿还没完全退下,就再一次被扔进了火窖。 这次加大了电量,刚才的感觉和这次袭来的痛楚简直无法相比。 数倍于先前电量的交流电通过身体,穿透每条毛细血管和神经,让秋田真宏的肌肉开始出现痉挛。 然后,不只是痉挛! 随着电流加大,这种痉挛导致他的肌肉由酸痛至巨痛。 一开始,秋田真宏的心脏如同被万根钢针穿刺般,继而心脏开始出现脱离身体的感觉,仿佛自己胸前的皮肤肌肉被利器霍然割开,有人硬生生地从胸腔里将他的心脏取出,相连的血管、肌肉、筋与皮都被粗暴地扯断。 在这种戮心戮肝的极度痛苦中,秋田真宏的扩约肌完全失去了控制,顷刻之间大小便失禁,污秽顺着裤管流出,沾满脚踝。 他的身体也随着电流甩动起来,尤其是头部,就像是一只失去控制的拨浪鼓,随时都有可能从脖子上折 断。 “告诉我你其他的运输线路和联络人!我就搬开闸刀!”方如今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直觉告诉他秋田真宏的身体承受已经接近极限了。 也许是听到了方如今的声音,秋田真宏头部晃动的幅度减小了,脑袋后仰双眼上翻的方向正好对着站在电闸边的方如今。 这个年轻人简直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鬼。 方如今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秋田真宏头的脑子原本已然停止的思考功能,在求生的本能下开始运作起来。 数个坐上电椅前巳经在心里打定好忘记的联络方式、地点和人名,再也不受控制地接连跳了出来,顺着通了电的神经滑溜着奔向牙关。 “他们是……”然而只是说了三个字,其余的话还没有溜出口前,秋田真宏猛然心口一凉,发力地在舌头上咬了一口。 然而他已经没有了咬舌自尽的力气,这一口咬下之后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感,只有无尽的麻木。 可即便是如此,差点窜出来的人名还是成功地被咬断在成句子之前。 “他们是谁?”方如今看到秋田真宏刚要开口便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忍着火气猛地拧动了调整电流的开关。 随着电流的骤然加大,秋田真宏原本就已经在打摆子的身体在电流这种猛兽的狂暴冲击下,剧烈地颤抖抽搐了起来。 足足持续了十几秒。 然后,猛然间停止了颤抖抽搐,身体开始拼命地向前顶,从胸口到小腹绷成了一个畸异的拱型。 “哈……哈……呵……呵呵……”秋田真宏面目狰狞,犹如从十八层地狱中钻出来地厉鬼,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你可以继续笑!”方如今手在开关上轻轻一拧。 电流减小了。 秋田真宏原本保持着的怪异姿势稍稍缓和了一下,然而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体会到这种略微放松的感觉,电流便再次加大。 “咔嚓,咔嚓……” 随着方如今手指的拧动,秋田真宏已经再也叫不出声音来了。 交流电的强度交替变化,让他感觉全身的肌肉好似一层一层地被从骨骼上剥离下来,全身细胞都在膨胀、刺痛。 七窍内简直都要喷出火焰来。 尤其是眼睛、耳朵和鼻孔。 秋田真宏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从这几个孔洞中流出来,那是一种根本无法形容的疼痛。 这时,一个无比清晰声音在他的大脑中响起来—— 为什么要继续坚持下去呢? 如果开口说了,这一切痛苦不就结束了吗? 说吧,说吧! 现在连死的选择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同时,另一个声音却在灵魂深处唱着对台戏—— 秋田,不能说! 你不能背叛帝国! 不能背叛特高课! 一旦你开口了,你就是帝国的罪人,不仅急本人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你的家人也会因为你而遭人唾骂,被人戳脊梁骨,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第二个声音很快就被第一个声音湮没了。 别听他的,他会把你拖进地狱。 说吧,开口即是痛苦的结束。 永远脱离这个人间地狱。 第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而他心里的这种念头来势之猛,几乎吞噬了所有的思考空间,除此再没有什么想法存在脑子里。 一连串的地名、人名、联络暗号像是排着队从脑仁顺着腮帮子冲向舌头,却又被嘴里塞满的腐臭液体堵住、挤成一堆。 秋田真宏感觉自己明明已经说了,可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而且,他的鼻子现在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口鼻密不透风造成的空压,像根针管抽干了胸腹中的空间,前胸后背被紧紧的吸在一起。 五脏六腑被狠狠地挤压,那种感觉就像是个被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使劲地拉扯揉搓着…… 秋田真宏再也忍受不住了,两眼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队长,这家伙快被憋死了!”一旁的马宝惊声叫道。 这一次的电刑审讯远比喜多太郎那次要更加精彩,但也更加的残酷,别说是秋田真宏了,就连孙大彪这种见惯了血腥的人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撬开他的嘴!”方如今关掉开关。 马宝手疾眼快,扒开秋田真宏的嘴巴,也顾不上脏了,直接从嘴里往外掏,一边掏着,一边喊着:“吐!吐!吐!……” 而此时秋田真宏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意识,随着鼻子的抽动,血腥、恶臭和着潮闷的空气不断地被吸进肚子。 “唔唔唔……” 混浊的气团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耗子从他的气管冲出,用力地拱开堵在咽喉的杂质,从撬开的牙关逃出来。 “呕!呕!呕……” 秋田真宏开始强烈地呕吐,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咳……” 之后是强烈的咳嗽,听得揪得人的肺都疼,感觉他快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方如今就站在他的一旁,眼神阴冷。 秋田真宏吐出来的污秽中除了一些未完全消化的食物,还有黄绿色的胆汁,甚至还有两颗咬断的牙齿。 空气吸进肺里,让秋田真宏原本被电流刺激得松软的肌肉慢慢地僵硬起来,他眼前竟是再次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方如今一招手,值班军医刘启芳迈着两条腿僵硬地走过来。 刘启芳虽然是个医生,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情形,方如今真是个狠人,主持这样残酷的审讯,竟然面不改色、镇定如常。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方如今的喝声,打断了刘启芳的思路,他赶紧上前帮着马宝清理秋田真宏口腔里的秽物。 “不要停!继续呼吸!呼吸!不要停……”他在秋田真宏的耳边大声叫着。 看秋田真宏的情况,目前虽然死不了,但身体机能被彻底地破坏了,再也回不到以前的身体状态了。 随着口腔里的污秽被清理干净,秋田真宏感觉到自己呼出的腥臭气体再次吸回身体,好像他的魂儿也被吸了回来。 刘启芳摸着秋田真宏的胳膊,感觉他硬成石块的肌肉又重新恢复了松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了,没事了……” 秋田真宏也是身体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回自己失禁拉出来的屎尿中。 还有什么比从鬼门关中逃回来更加令人感到幸福的事? 稍微缓了一会儿,他恍惚地看着眼前忙碌的几个人面部表情,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情况时有没有泄露什么情报出来,如果有的话,泄露了多少。 “秋田,我承认,你很坚强。”方如今静静地盯着他,脸上古井不波,“你对特高课组织的忠诚让我很是钦佩,但是这并不能将你从电椅上救下来,刚才这一段只是个开始!” 说完,不待秋田真宏回应,手又伸向了电椅的开关。 看到这个动作,秋田真宏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浑身战栗不已,他艰难地张开口吐出两个字:“……不……要……”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全部交代 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两个字让他们等待了太久的时间,实在是来之不易。 马宝和另一名行动队员将秋田真宏从电椅上架下来,又用冷水给他冲洗掉了身上的污秽。筆趣庫 再次坐到审讯桌前的时候,方如今冷冰冰地看着对面的秋田真宏:“秋田,你要是早点这么配合该多好,也就不用受这种皮肉之苦了。” 秋田真宏用力擤了擤鼻子,却清不掉鼻子里堵着的东西,后来还是刘启芳用镊子给他夹出来的。 这下呼吸顺畅了。 方如今命人拿出一面镜子给秋田真宏看。 镜子里的那个人,两眼青紫得有核桃大小,口、鼻、眼角都溢出了血水,凝在脸上结成痴,就像是鬼画符一样。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他! “秋田,不要无谓地耗费我的耐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秋田真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妄,经历过这次电刑,他的意志已经完全被摧毁,心里的那口气无论如何也聚不起来了。 在方如今的逼问之下,秋田真宏一一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秋田真宏在潜入临城站之后,便靠着手里掌握的一笔雄厚的资金打通关系,建立了一条走私线路。 像这种走私在临城屡见不鲜,而且很多都是由政府官员和军队军官、帮派等势力掌握。 秋田真宏采取跟他们合作的方式,将上海的各种紧缺物资运到临城来倒卖,获取了丰厚了利润,也为他的间谍活动积攒了一大笔资金。 看到他在临城经营的很好,特高课总部情报组组长三浦和一从人力上给他予以支持,派出了五名特工,其中就包括熊田秀男、石田裕子、喜多太郎等骨干成员。 由此,秋田真宏开始在走私货物中夹带私货。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秋田真宏手下管理的特工也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临城地区情报网的重要人物。 到现在为止,他手上的运输小组已经达到五个之多,成员五十余名,基本聚集在临城市区一带,社会各个阶层都有。 化名为侯亮的熊田秀男负责其中一条,也是最为重要的运输线路。 “轻舟”小组和临城的情报小组之间保持着相对独立的运行状态,基本上不横向产生任何联系。 所以,在历次日本间谍被破获中,都没有对“轻舟”小组产生任何的影响。 而根据秋田真宏的讲述,方如今推测崛部隆一在金牛湖上接到的那部电台,也就是被闫建波摔碎的那台,很可能就是由“轻舟”小组提供的。 为了保障走私线路的运行,秋田真宏和“轻舟”小组不断地采用钱财、美色开道,大肆收买政府要员、军队军官和各个帮会的首领,在临城的各个层面织就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只不过大部分被他们利用的人只知走私,对他们从事的间谍活动毫不知情。 半年前,由秋田真宏亲自布置,安排五个人分别打入了临城警备司令部、临城警察局、漕帮、港务局、火车站,组成了一个情报小组,地位有高有低。 据 秋田真宏交代,这五个成员都是之前被他策反的中国人,秋田真宏暗中给他们提供资金贿赂上级,从而调入几个关键部门。 秋田真宏也是有野心的,他很清楚单单经营秘密运输线路,最多是给别人做嫁衣,而他的顶头上司三浦和一更加看重的是情报工作,在这位上司的眼里,“轻舟”小组固然重要,但最终只能是配角。 秋田真宏当然心有不甘,而且为了保证“轻舟”小组安全平稳运行,他也希望能够获取更多的情报。 不过,秋田真宏倒是不贪心,他很清楚这五人情报小组成员都是打入各自单位不久,地位并不是很高,暂时获取不到太多机密的情报,所以并未启用他们。 而这些人只知道秋田郑重,却不知道“轻舟”小组的存在。 不得不说,秋田真宏在保密上的要求非常严格,五人情报小组的身份只有他一人掌握。 这个名单呈送给站长和吴剑光,怕是要让他们吃惊不已。 除了侯亮这个小组之外,另外的四个小组名单也都交待了出来。 方如今把这份名单记录完成,心中不禁暗自欣喜不已,又挖出了这么多的间谍。 算上之前的,一共是五十多名间谍啊,自己此次的收获可是太大了,足够让站长甚至是南京的处座惊掉下巴了。 方如今晃了晃手中的名单,在问道:“秋田君,你再好好地回忆一下,还有没有漏下什么人?万一让我们发现了,那可就不好了。” 秋田真宏有些诧异,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微微摇头。 方如今接着问道:“那这次在八号仓库存放的炸药是干什么用的?” 秋田真宏无力地回答道:“这个我的确不知道,几个月前,特高课总部来电说会有几批炸药运过来,只是强调让我们确保这批炸药的安全,但并未说明具体的用途。” “一点信息都没有透露吗?” 秋田真宏又是摇头:“没有!三浦和一对此讳莫如深,我也不好开口相问。不过从他的重视程度来看,临城的情报小组们一定策划一场大的行动。” “那上次和你接头的‘薛老板’是不是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应该是,这一点三浦在电文上也没有说,只是让我全力配合,本来我们是要接头的,可两次都没有成功,我都没有见过这个‘薛老板’,自己就出事了。” 秋田真宏的样子很颓废,他一直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暴露,这个问题自从他被捕之后就一直折磨着他。 “那你们接头的地点呢?” 秋田真宏连着说了两个地点,方如今听完一怔,心中顿时一阵紧张,这两个地点和胡德胜通报的跟踪李垣时经过的地点高度重合。 这么看来,李垣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薛老板。筆趣庫 不过,随即他又心神一松,这个李垣又回来了,又回到了临城,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被石田裕子的那封电报给勾回来的。 那封电报会让特高课造成疑惑,他相信李垣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其身后还有特高课的人,说不定三 浦和一亲自来了临城,毕竟一直风平浪静的临城情报网络出了这么大的事,负责临城情报工作的三浦和一不会无动于衷。 方如今接着追问道:“就这些内容吗?秋田君,你的回答并没有让我满意,我警告你,对于‘轻舟’小组的情况,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我想你是个聪明人!” 秋田真宏心头一颤,接着说道:“为了保证各个小组之间的独立运作,这个五个小组之间也没有横向的联系,甚至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我想熊田秀男和锦森印刷厂出事之后,其他四个小组应该并不知情……” 话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但意思却是很明确了,方如今的抓捕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方如今心中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由于秋田真宏的情报的过时,最终导致错过抓捕的最佳时间。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一丝的疑虑,问道:“那么这些小组会不会和特高课总部产生直接联络呢?” 在鸡笼山山寨中就发现了藤井树仁还掌握着一部电台,幸亏清剿行动干净利落,这才没有给这些日本间谍发报示警的机会。 秋田真宏想了一下说道:“没有,为了保证各个小组的绝对安全,他们的信息只有我一个人掌握,在总部也只是有这些人的基本资料而已,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掩护身份和住址,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秋田真宏将“轻舟”小组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然不愿意让其他人染指,这个领导权和控制权也是他和三浦和一在不断地讨价还价中争取过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方如今很十分庆幸。 正是由于“轻舟”小组这种独立的运作模式,导致了该小组被一锅端,秋田真宏极强的权力欲望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秋田君,你既然是负责运输的,想必对临城的各个交通要道、重要军事设施和目标应该清楚吧?难道你对这批炸药的用途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秋田真宏犹豫了一下:“我确实想过,我的初步推测是机场、码头、发电站、水库等目标,不过到底是哪个,我无法确定。” 方如今一声冷笑,说了等于没说,这些目标自己早就想到了。看来秋田真宏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最后还是要落实到“薛老板”的头上,也不知道赵旭天那边的跟踪怎么样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有必要提醒赵旭天一下,李垣的身后很有可能还有人。 秋田真宏已经疲惫不堪了,眼皮耷拉着,好像随时都会睡着一样。 方如今猛地敲击桌面:“秋田君,实不相瞒,这次破获你们‘轻舟’小组只是较量的开始,用不了多久,你可能就会在这里看到你的上司!” “三浦?怎么,三浦和一也来临城了?”秋田真宏眼睛瞪的老大,紧紧的盯视着方如今,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突然反应过来,他忍不住出声喊道,“你们利用石田裕子布置了一个陷阱是不是?” 回答他的只有冷笑声。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连夜抓捕 二十分钟之后,吴剑光的办公室里,方如今拿着秋田真宏详细的口供向吴剑光、王韦忠汇报。 因为考虑到案件的侦破已经进入了关键时期,吴剑光并没有回家,而是留下来陪着行动组的一众人员加班。 “快坐,坐下说!”吴剑光看到方如今脸上都笑出了花儿。 秋田真宏一直都不肯开口,他的压力也是很大的,毕竟秋田真宏是“轻舟”小组的组长,肚子里的情报最多,最有价值。撬开他的口,对于全面破获该小组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方如今也不客气,谢过座之后坐到了沙发上。 他的汇报详略得当,吴剑光听得很明白,把“轻舟”小组的成立始末、组织结构以及运行情况讲述的一清二楚。 “收获巨大啊!”吴剑光看着手里的审讯记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次可真是挖到金矿了。 王韦忠站在一旁,虽然一言不发,但脸上的兴奋之情也是尽显无疑。 秋田真宏的开口意味着案子可以慢慢进入收尾阶段了,这一网捞下去网到这么多的大鱼,可总养在池子里也不是回事,还得是煎炒烹炸、物尽其用才是。 尤其是吴剑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净面洗手坐到了餐桌前,拿起筷子准备大吃一顿了。 这是妥妥的政绩啊,结案报告报到特务处本部去,自己在处座的印象中便会加重不少,这无疑对将来的仕途大有裨益。 方如今看看两位长官,道:“副站长,我的建议是先放放那个五人情报小组,先抓这四个运输小组。” “说说你的理由!”吴剑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尽管秋田真宏说他们跟特高课总部没什么关系,但这些人都是特高课总部指派而来的,又在临城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没准哪个人会和上海保持联系,或者是能够从临城得到风声。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防。” 吴剑光和王韦忠点头表示赞同,方如今做事一直都是十分谨慎,很是让人放心。至于之前郑耀庭那件事,完全是个意外。 高兴劲暂时过去了,要涉及具体的行动事宜,吴剑光皱眉道:“四个小组,若是同时抓捕的话,咱们的人手可太够。” 方如今也是这么认为的,“轻舟”小组涉及的日本间谍太多了,他们分散在和临城各处、各个阶层,同时铺开摊子进行抓捕的难度着实不小。 尤其是当前,智惠东的第二行动队主要力量都摆布在了广济医院,配合方如今下一盘大棋,行动组人手不足。 目前的情况是,抬着头能够看到满树的果子,哪个掉在地上摔烂了都会令人心疼。 但是,又不能不加快节奏。 有了秋田真宏的这份口供,方如今就可以做到将“轻舟”小组一网打尽,再由“轻舟”小组倒着追溯,把使用过“轻舟”小组这条渠道的日本情报小组挖出来,但是这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动作要快,必须要在上海特高课总部、“鱼鹰”发觉之前,不然那可就白高兴一场了。 “没错!这个确实要抓紧了。”吴剑光伸手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狠狠地说道,“趁着这些小鬼子还没有得到风声,咱们就一个个地摸过去!不过,这次有咱们行动组忙活的了!这四个运输小组之中,也得有个向后顺序吧,如今,你来说说,先抓哪一个!” 在他的印象当中,像这样研究抓捕顺序还是头一次。 方如今也不客气,道:“我觉得应该是横田三郎这个小组,此人的掩饰身份是大茂粮店的老板,化名为单铖逵。他的手下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翔安轮船公司的职员柴金彪,真名叫田中寿吉。” “此人负责船上的采购,每次都会借着去大茂粮店买米面的机会和横田三郎接头,并将从上海偷运来的装备物资交给横田三郎,再由横田三郎根据松田真宏的指令将装备物资投送到指定的地方,以供临城的日谍情报小组取用。 “或者,横田三郎也会将在临城收取的物品交给横田三郎,由他负责运出临城。” 吴剑光笑眯眯地问:“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田中寿吉所在的轮船此时应该正好停在临城码头吧?”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副站长!”方如今不介意拍吴剑光的马屁,“我刚刚让人查了这条船,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起锚返回上海。” 明天一早就要返回,那是得早点动手了。 吴剑光道:“松田真宏有没有交代恒田三郎最近有没有运输大宗物品?”他担心的是还有另外一批炸药,虽然没有搞清楚日本间谍为什么要弄这么多的炸药,但这总归是一件大事,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个倒是没有。为了确保锦森印刷厂这条线路上运输的炸药的绝对安全,其他几条线路运输量都有不同程度地缩减,这是他们有意为之。以往他们也承担着武器、电台等物品的运输,都是临城日谍潜伏小组需要的物资。” 为了安插间谍,特高课也是煞费苦心,情报人员进入临城之时,为了躲避搜查,最大限度保证安全,身上绝对不会带可疑物品。 一般都是等他们在临城站稳了脚跟,再从和运输小组提前约定的秘密投送地点领取装备物资,双方不见面不接触,最大限度地保证彼此安全。 吴剑光又问:‘那剩下的两人呢? “一个是化名为何凯元的武藤信雄,另一个则是化名为朱涛的野田弥二,两人都是田中寿吉那条船上的船员,地位不如田中寿吉高。” 吴剑光扭头看向王韦忠:“这事你怎么看?” 行动组是王韦忠在具体负责,自然要征询其意见。 “我同意如今的建议!”王韦忠言回答道,“对于田中寿吉、武藤信雄、野田弥二而言,必须在夜晚抓捕,而横田三郎的粮店正好处在闹市区,人多眼杂,白天抓捕很难保证不被有心人所察觉,保密工作不好做,如果消息泄露了出去,惊动其他同伙就不好了。 吴剑光点点头,必须要以快打快、争分夺秒地挖出横田运输小组。 另外三个运输小组以陆路为准,具体的人员动态情况还不是特别的明确,需要明天白天打听清楚了之后再安排抓捕。 吴剑光提醒道:“这可是个大行动,要不要让水警和港务那边配合行动?” 方如今道:“配合肯定需要他们配合,但是绝对不能提前告诉他们,我怕走漏风声。” 秋田真宏等人大肆买通水警、港务局的人,这些人当中说不定有他们的耳目。 这些耳目不一定知道田中寿吉是日本间谍,但在走私这条线上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难免得到消息后会通风报信。 接下来,吴剑光亲自下令,将行动组所有在家人员全部动员起来,开始准备。 考虑到方如今审讯太耗费精力,王韦忠安排他在办公室手下,自己却是亲自发动人手。 十分钟后,人员集合齐了。 这次行动采取了非常保密措施,由王韦忠一人亲自带队,只有他知道抓捕的地址和具体目标,其余人都蒙在鼓里。 人员集合上车,王韦忠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车窗摇下来,他伸出胳膊对着站在路上站在窗前的方如今挥挥手。 方如今也挥手回应,看着汽车驶出临城站大门。抓捕这方面,王韦忠比他能力强多了,应该不用担心。 夜色深深,灯火闪亮,今晚将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方如今拿起电话先给刑讯室那边打了个电话,得知刘启芳对秋田真宏进行了救治,人犯的身体状态还不算太差。 放下电话,方如今也确实有些累了,靠着椅背,将双脚搭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到了夜里三点多,王韦忠带队而回,不过他看到方如今还在熟睡,便没有叫醒他,自己则将人犯直接押去刑讯室审讯。 早晨七点多的时候,王韦忠推门而入,方如今也醒了。 方如今看着王韦忠双眼充满了血丝,目光中却满是兴奋之色,就知道是个好消息。 原来,王韦忠对横田三郎、武藤信雄、野田弥二的抓捕很成功,而该小组的另一个关键人物田中寿吉则因为拘捕而被子弹当场击中掉在了江水里,当时并未没有打捞上来。 而这时也并未得到新的消息,多半是被江水冲走了。 不过据开枪的行动队员说,田中寿吉是胸口中枪,活下来的希望并不大。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了,横田三郎在在睡梦中就被抓捕,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而抓捕田中寿吉之所以出现了意外,则是由于行动队员摸上船的时候,他恰好起夜不在休息舱中。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抓捕行动还算是完美。田中寿吉是个意外,也不可能过分苛求。如果让方如今带人去抓捕,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意外。 在经过三个多小时的严刑拷打之后,横田三郎三名日本间谍最后还是开了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田中寿吉 横田三郎三名日本间谍的口供虽然不少,但其中有价值的却是不多,王韦忠拿着该船的航行日志和货运记录进行了对比,与他们三人交待的内容相差不多。 根据武藤信雄、野田弥二两人的口供,田中寿吉虽然只是一名职员,但在船上很吃的开,就连船长和大副也是很给他面子,主要原因是田中寿吉脑子活络,又会说话,帮着他们走私赚了不少的钱。 而且,田中寿吉的手里应该还有一本走私的秘密账本,上面详细地记录着这些年走私的各种货物品类、数量,还有经手的人。 得到了这个账本之后,就可以顺腾摸瓜,起获走私网络。 虽然情报乏善可陈,但方如今盯上了走私网络。 那些跟横田三郎等日本间谍勾结大发国难财的中国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刚好借此机会将其一一铲除,还能抄没他们的家产,何乐而不为? 可惜的是田中寿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居住的船舱之中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当然了,好消息也还是有的,武藤信雄交待田中寿吉在临城租住了房屋,因为田中寿吉经常会在货船停留港口的时候到岸上去过夜。 对此,方如今和王韦忠也是感到有些不解,像田中寿吉这样的船员,常年漂在水上,难道在靠岸之后不去找女人? 说他在外面过夜,也并不能够证明他在临城有房子吧。 然而,武藤信雄又交待了另一条线索,田中寿吉早年间下身受过伤,导致他以后再也不能找女人了。 方如今看着口供,这么说就有点合理了。 货船卸货装货并不是无缝衔接的,快的要一两天,慢的要一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有可能。 这段时间田中寿吉除了采买必需品运回船上,几乎很少露面,这说明他极有可能在临城有一个落脚之地。 “师兄,田中寿吉租住的房子能查到地址吗?” “如果是用柴金彪这个名字租住的,也许还能查的到。若是其他的名字,那就有难度了。” 方如今也知道,临城的房屋租赁管理有些混乱,这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并非临城一个地方如此。 看来找房子这条路不太行得通。 方如今觉得还是要去见见武藤信雄,结果武藤信雄、野田弥二很快就告诉了他一条线索,每次田中寿吉从岸上回到船上时,总要给他和野田弥二带回几张烧饼和烧鸡、牛肉等一些食物回去,算是犒劳二人坚守岗位。 烧鸡和牛肉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武藤信雄对烧饼的味道记忆犹新。 据他说,那种烧饼太好吃了,与他之前吃过的任何一种烧饼都不一样。 他曾经问过田中寿吉那烧饼是在什么地方买的,但田中寿吉说是在路上的小摊买的,摊主摆摊的地方不固定。 这样等于什么都没说。 武藤信雄当然不会信了,不过他和田中寿吉的关系也是一般,也就没有深究。 货船常常要早晨五六点钟起锚出发,而田中寿吉每次都能踩着点赶回来,烧鸡、牛肉等吃食有时候来不及买,但烧饼缺席的几率很小。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田中寿吉是空着手回来的,武藤信雄也能闻到他身上的烧饼味道。武藤信雄的鼻子比一般人要好使的多,田中寿吉自己吃了,但是没有给他们带回来。 “烧饼上有没有什么纸袋子包着?” 武藤信雄当然知道方如今想问什么,赶紧回答说:“有是有,但上面并没有任何文字,只是最为普通的纸袋子,在市面上随处可见。” “你既然说这烧饼很好吃,能不能形容一下?” “很脆,对,烧饼烤得焦脆,吃进嘴里会有嘎嘣嘎嘣的声音。”武藤信雄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折腾了一晚上,又被上了大刑,他的肚子早就空了。 方如今命人给他端来了一碗白粥,武藤信雄狼吞虎咽,就着嘴里的血水喝了下去,又把碗舔了一遍,这才放下空碗。 方如今奇道:“你们在船上的生活很清苦?” 武藤信雄讪讪一笑:“那倒不是,这是我从小的生活习惯,我的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浪费粮食。” 方如今暗暗叹气,和中国一衣带水的这个民族确实有其可取之处,即便武藤信雄都已经深陷囹圄了,还能想到不要浪费粮食。 何况现在是敌强我弱呢? 国家危难未已,日寇欲海难填,穷凶极恶,亡我中华之心不死。还有自己的那些对手,也就是日本间谍,他们就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正在吐着信子,随时都准备扑上来狠狠地咬人一口。 片刻后,方如今将心神强行拉了回来。 “那你平时上岸时难道没有有意地去寻找这买烧饼的地方?”既然武藤信雄跟田中寿吉好同样一口,方如今相信他一定为此而努力过。 “我找过,临城卖烧饼的地方不少,但没有一个是那种味道。我后来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田中寿吉,但是他始终缄口不言。”武藤信雄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卖烧饼的地方跟田中寿吉的住处有一定的关联。” 方如今点点头:“一大早就能买到热气腾腾的烧饼给你们带到船上吃,确实说明这个烧饼摊儿不是在他的住处附近,就是在来码头的路上。” 武藤信雄道:“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很多事情都不跟我们说。” 回忆起田中寿吉的时候,武藤信雄脸色格外难看。 虽然武藤信雄是他的上级,可此人对他和野田弥二非常的严苛,甚至在无人的时候对他们进行打骂。 日本间谍也是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对于外人而言,他们的间谍组织看上去是坚不可摧的堡垒,可实际远非如此。 闫建波以及他的上级对崛部隆一不信任,对他们来说,崛部隆一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而石田裕子则因为孩子被秋田真宏所胁迫,心中也是充满了恨意。 喜多太郎和藤井树仁之间也是充满了矛盾。 现在的武藤信雄又对自己的上司田中寿吉颇有微词。 这也提醒了方如今,既然特高课可以派出间谍不断地对中国进行渗透,那中方也完全可以向日方渗透。 在临城的这段时间,他对临城站有了初步的了解,但还是从未听过我方有潜入日方的间谍。 当然了,如果真有这样的间谍,肯定是绝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更是不会到处传扬。 安排人照看好武藤信雄之后,方如今直接去了王韦忠的办公室。 “如今,你来的正好,打听另外三个运输小组消息的人我已经都派出去了,剩下的人都留在站里待命,一旦有消息立即就可以出动抓人。怎么样,那个武藤信雄有没有再交待有用的情报?” 王韦忠也是急性子,恨不得当天就将“轻舟”小组剩下的间谍抓个干净。 “武藤信雄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王韦忠听方如今说了烧饼的线索,不无忧虑地道:“听武藤信雄的意思,田中寿吉不仅仅是掌握着走私的详细记录,应该还有别的事。我总觉得横田小组交待的事情太过平淡了,不是我们想要的。看来,咱们必须要找到田中寿吉给我们留下的线索。” “师兄,田中寿吉的尸体找到了吗?” 王韦忠苦笑一声:“别提了,我让水警加派了人手,又知会了捞尸队,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方如今神情凝重道:“他人不会没死逃走了吧?” 王韦忠摆摆手道:“我亲眼看到他中枪的,打中了心口,人当时就从甲板上仰面摔了下去,肯定是活不成了。” 交火的时候,田中寿吉和他相距不过十米,船上又有灯,他看得真真切切。 不过,王韦忠觉得方如今说的也有道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道:“嗯,找人的事情我是得抓点紧。” 方如今道:“田中寿吉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什么线索都没有留给我们,除了烧饼。我想派几个人去从烧饼查起,我觉得应该有机会。” 王韦忠听了之后,眼前一亮,马上抬头说:“好,就从烧饼找起,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找。” 王韦忠给第三行动队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两名行动队员敲门而入。第三行动队成立时间相对要晚一下,所以在行动组的存在感并不是太强。 两名行动队员一个叫于雄权,另一个叫熊亮。 “组长,您找我们?” 方如今认得先开口的是熊亮,个人不高,但人很机灵、精明。 另一个于雄权皮肤有点黑,眼睛微眯着,总是给人一种睡不醒的感觉。 王韦忠沉声道:“昨晚的行动你们都参加了,都知道中枪落水的田中寿吉吧?” 熊亮道:“知道,当时我也看到了,肯定是活不成了。” “接下来的这件事跟田中寿吉有关,具体的任务由方队长跟你们交待。” “是!”两人挺身立正齐声答道。 两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方如今,最近一段时间行动组在站里可是扬眉吐气,往日里情报组那些趾高气扬的家伙们现在一个个地都把尾巴夹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一切跟眼前的这位年轻队长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次竟然能够跟着方如今执行任务,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熊亮朗声道:“请方队长吩咐!”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诉苦复仇 “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既然组长将这项任务交给你们二人,足以说明他对二位的信任。”熊亮和于雄权毕竟是不是他第一行动队的人,方如今说话其实还是很客气的,不着痕迹地捧了两人,“田中寿吉在临城很可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而此地又跟一种口味极佳的烧饼有关系。” 熊亮和于雄权闻言都是一怔,彼此对视一眼,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田中寿吉的住处怎么跟烧饼产生了联系。 方如今继续解释着:“田中寿吉经常会给他的两个同伴从岸上带回一些吃食,其中就包括我说的这种烧饼。在冬天的时候亦是如此,武藤信雄、野田弥二吃到烧饼的时候,烧饼还是热乎乎的。咱们临城虽然是南方城市,可到了冬天,天气也是相当的阴冷,不出十几分钟,热乎的烧饼也会变凉,也就是说,田中寿吉买烧饼的地方距离轮船停泊的码头不会太远。” 王韦忠顺着他的话补充:“有时候轮船起锚的时间会很早,但田中寿吉买烧饼似乎并不耽误,这说明他买烧饼非常方便,几乎不费什么事情。” 方如今道:“你们两位马上安排人,把临城尤其是码头周边所有出售烧饼的店铺和商贩秘密排查一遍,能买的都买回来,再找一个靠得住的做烧饼的师傅,让他和武藤一起判断一下,哪家的烧饼附和武藤所说的那种,明白吗?” 熊亮和于雄权齐齐点头:“明白,只要能够找到这个卖烧饼的地方,就有可能找到田中寿吉的住处。” “好,辛苦两位兄弟了!”方如今目光如炬。 与此同时,一处茶楼之中,被伊藤广志狠狠教训了一番的灰衬衣正在向对面的人诉苦。 “大哥,那人太欺人太甚了,你看看他把我们打的,要不是兄弟命大就再也见不到您了。”灰衬衣鼻青脸肿,潦倒落拓,无精打采,此时说话又跟咬着舌头似的,叫人看了起反感。 他的对面正是伊藤广志在茶楼中见到的那伙泼皮无赖的头目,此人名叫裴树伟,架子很大,拳头也很硬,经常两眼朝天,不过在临城一带也是小有名气,一般人不敢招惹他。 裴树伟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出门衣衫光鲜,今天出门他穿了一件细白夏布长衫,里面是纺绸小褂裤,脚上白竹布的袜子,玄色贡缎的双梁鞋,看上去很是爽利。 灰衬衣过来告状的时候,他正和手下的那个瘦子在下棋。 那瘦子显然跟裴树伟很是随便,对灰衬衣打趣道:“你求大哥替你出面,连摆一碗都不肯提,哪个要为你出头?” 摆一碗是临城的乡谈,意思是到小酒店去对酌一番。 灰衬衣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口齿不清地道:“实不相瞒,那人不仅打了我,还将我身上从钱财搜刮一空,我现在……唉,也罢,孝敬大哥是应该的,走,咱们去城隍山,一面喝酒一面请大哥给我出出主意。” 裴树伟笑呵呵地看向身边的几个兄弟:“哥儿几个,咱们去,还是不去?” 灰衬衣平素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这次好不容易主动提出来请大哥喝酒,这些兄弟们自然是要捧场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灰衬衣不觉肉痛,这次又得出不少血。 裴树伟装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跟着灰衬衣到了城隍山,挑了一个可以眺望大半个临城市区的酒家,一面喝酒一面闲谈。 酒到半酣,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裴树伟忽然提高了声音对灰衬衣说道:“你说说你这么多年在临城都白混了,让一个外乡人打成这样,我都替你害臊。” 灰衬衣苦笑道:“让大哥见笑了,那家伙出手狠辣,是个练家子,而且看那样子,身上有人命也说不准。” 灰衬衣把伊藤广志当成杀手或者是江洋大盗了。 裴树伟摇摇头,拈了块城隍山上有名的油饼,慢慢咬着,双眼望着远处,好像根本就没有听灰衬衣在说什么。 灰衬衣虽然是跟着他混饭吃的,但此人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想,只想着沾光、不想吃亏,并不讨人喜欢,裴树伟尤其了解他。 “大哥,他欺负兄弟我,就是不给大哥你面子啊,你一定要出手帮我好教训他一番啊,至少得废他一条胳膊。” 裴树伟转过脸来盯着灰衬衣:“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找,往哪儿出手?” 灰衬衣赔笑道:“大哥,谁不知道您的本事,只要是在临城地界上出现过的人,就没有您找不到的。” 裴树伟斜睨了他一眼:“你当老子天天闲的没事做啊,老子正事还没做完呢,哪有闲工夫听你指使?” “不敢,不敢!大哥,小弟找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我算来算去,整个临城也只有您可以帮我了。还有,就是这个人身上带了不少的钱,我可是亲眼看过他的钱包的,鼓鼓囊囊的,少说有几千块法币。”灰衬衣见大哥不肯出头,便透露出伊藤广志是个有钱人的信息,以利相诱。 裴树伟冷笑一声:“你当老子是穷疯了,一个外乡人,即便是有点钱,那又怎么样?” 灰衬衣哂笑,心说:“这次请大哥出山相助还真不容易,兄弟情分说不动,钱财利益也是无济于事,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踌躇之际,一旁的瘦子开口了:“大哥,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人太过嚣张,已经报过您的大名了,可那人还是毫无顾忌地对咱们的兄弟拳打脚踢,你看看他们身上的伤势,就知道那家伙没留情面。这事儿要是让刘三儿知道,您的面子……” 灰衬衣向瘦子投去感激的眼神儿,还是瘦子对大哥的心思摸得透彻,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关节呢。 刘三儿也是帮会中的一个头目,向来和裴树伟不对付,这么多年来两人相互倾轧着一路走了过来,矛盾是越积越深。 裴树伟向来争强好胜,只要是跟刘三儿有关系的事,他一定会争个长短,这关乎他的面子问题。 果然,裴树伟坐直了身子,诧异道:“怎么着,你真的报了我的名儿?” 灰衬衣赶鸭子上架,咽了口吐沫,顺着瘦子的话说道:“正是!其实我也知道他是个 外乡人,未必知道您的大名,可即便如此,一个正常人谁不晓得当地的爷们儿不好惹啊,可偏偏此人毫无顾忌,下手那叫一个狠啊。还说越是您裴爷的人,他越打!我当时就在想,此人一定跟您有仇,不然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 添油加醋本就是他们这种泼皮的特长,加之他嘴皮子极溜,这一番话说起来毫无违和感。 裴树伟忽然冷笑起来:“你当我傻吗?先是说那人是外乡人,现在又说他认识我,前言不搭后语,呵呵……” 灰衬衣忙摆手:“大哥,小弟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虽然不认识您这个人,但应该能够猜得出您在临城是一号人物,可他还……” 瘦子在一旁暗暗为灰衬衣捏了一把汗,还好被这小子给圆回来了。不管那人认不认识裴树伟,总之都是表现出了对裴树伟的蔑视。 瘦子跟灰衬衣走的很近,不然他也就不会在裴树伟面前替他说话,见裴树伟还有些犹豫,附和道:“大哥,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一个外乡人,来到临城之后竟然这么嚣张,打了咱们的兄弟,不管他知不知道您的大名,这笔账都应该算一算!” 灰衬衣补充道:“是啊,大哥,不然这事传出去可就……” 裴树伟瞪了灰衬衣一眼:“没用的东西,两个打一个还让人家揍成这样。我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既然想在街面上混,就得会点真本事。你看看你们几个,除了嘴皮子溜点,还能干什么?碰见不硬茬儿,只有挨揍的份儿……” “是,是,是,……” “大哥,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练功夫!” 瘦子和灰衬衣一唱一和,相互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位大哥外表彪悍,但内心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主见,很容易被人说动。 此时看裴树伟的表情,这件事基本成了。 裴树伟眯着眼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瘦子赶紧将伊藤广志的外貌描述了一遍。 裴树伟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那瘦子眼前一亮。 裴树伟看到瘦子有话要说,道:“怎么,这人你认识?” 灰衬衣也是大为诧异,“哎呀,你真的认识那个家伙,快告诉我,这人叫什么,家住何处……” 瘦子微微一笑道:“大哥,这人的名字我可不知道,但是我见过他。” “见过?” 裴树伟和灰衬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末了,还是裴树伟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瘦子淡淡一笑:“不只是我见过,大哥您也见过。就在昨天中午那会儿,咱们喝茶的时候,坐在咱们旁边那桌的那个穿背心的人,你好好回忆回忆……” 裴树伟凝眉沉思,片刻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这人他刚刚进入茶馆时有点印象,后来瘦子故意欺负人家,可是看那人看上去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筆趣庫 没成想,自己竟是看走了眼。 裴树伟心高气傲,平时最不喜欢被人欺骗,这么一来更加偏向了灰衬衣。 他一拍桌子,道:“好!这件事我就帮你办了,先把这个人找到,我倒是要好好地跟他盘盘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巷密谈 江湖上有利益,但是有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发生冲突,纯属就是义气之争。 此时,裴树伟正属于这种情况。 灰衬衣见大事一定,端起酒杯恭敬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裴树伟看着嘴角还有淤青的灰衬衣,冷着脸不说话。 瘦子朝着灰衬衣使个眼色:“大哥答应帮你出面,你不得连干三杯?” 瘦子一听心中叫苦,他昨天下颚被人打了,嘴里还有伤呢,一杯酒已经勉为其难了,还连干三杯,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见裴树伟面沉似水看着自己,知道这关怕是咬着牙也得硬闯,便道:“好,别说是三杯,就是三十杯也没问题。大哥答应帮我出头,是看得起我,我现在就干!” 他也是豁出去了,长痛不如短痛,三杯当下就倒进了喉咙里。 可即便如此,酒水还是刺激到了嘴里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过,有几杯酒在肚里,便不似平时那么沉着了,道:“大哥,那人太嚣张了,您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 瘦子最机警,一看灰衬衣的神情,就知道这家伙一喝酒嘴上就没把门儿的了,大哥要怎么做,那是大哥自己的事情,岂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几杯猫尿下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伸出一只脚在桌子下轻轻踢了灰衬衣一脚,道:“这些事大哥自有考虑,就不用你操心了。” 灰衬衣恍然:“对,对,是我的错……” 说着就要掌嘴。 裴树伟明知他就是说说,可见他被他得那副惨样,也是心中不忍,便道:“算了吧。关于这人,你再说说具体情况。” 能混到现在的地位,裴树伟虽然意气用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在动一个人之前,他需要了解一下这个人的背景,说白了就是看人下菜。 灰衬衣眼珠转了转,道:“他的情况我之前都跟您说了啊!” 裴树伟二目如电,就这么盯着他,一言不发。 自己的这些手下,跟自己讲话有时候是添枝加叶,有时候却是故意藏着掖着。 这下灰衬衣纠结了。 关于伊藤广志的情况,自然也是还有一些的。 在他们被打伤倒地之后,还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穿着短褂的男人紧跟而至,可这怎么跟大哥说啊? 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万一大哥因此而打退堂鼓,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吗? 裴树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冷着脸道:“今天的酒味道可不怎么样啊,咱们走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灰衬衣一定还有事瞒着他,说不定前面就是个坑。 灰衬衣一看大哥要走,赶紧起身,道:“大哥,您听我说,听我说……” 瘦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灰衬衣道:“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既然请大哥替你出头,还藏着掖着的,你这办的叫什么事儿啊!” 灰衬衣苦着脸道:“大哥,大哥,您先坐下。兄弟真不是那个意思,您先坐下听我说,行吗?” 瘦子心里到底还是向着灰衬衣的,道:“大哥坐不坐下,全看你怎么说了。” 你跟大哥还藏着干嘛,直接说了让大哥消消气,没准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灰衬衣无奈将后来见到的年轻人和短褂男人的事说了。 裴树伟当场就拍了桌子:“你他妈的这是在害我啊。你们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少他妈的牵扯上我。老子还没有活够呢!” 他是老江湖了,听灰衬衣的描述就知道伊藤广志绝对不是一般人,身后有两拨人跟踪,这样的人身份能简单的了? 灰衬衣简直就是猪脑子,要钱不要命,倒是什么人也敢去招惹。 瘦子听了之后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想想自己在茶楼里自己还欺负人家来着,不由地心有余悸。 其实裴树伟和瘦子的反应并不奇怪,他们帮会的消息最为灵通,最近临城市区可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老百姓们可能不太清楚,但很多事却瞒不过裴树伟这样的帮会头子。 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的人前些日子在火车站附近可是折腾了一番,现在还有很多暗探在活动,听说是在抓红党。 还有就是情报组负责学生运动工作的一个人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情报组组长杜金星也让人给帮会带了话,让他们帮着找人。 至于特务处临城站那就更加的热闹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搞了好几次大的行动,听说抓的都是日本间谍。 裴树伟是越想越生气。 临城现在可是风起云涌之际,这个时候灰衬衣不开眼让自己去蹚浑水,我他妈的有几个脑袋敢掺和特务处临城站、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的事。 那边,灰衬衣还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裴树伟冷哼了一声:“行了,你走吧,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我们也没有见过你!” 灰衬衣脸色发苦,知道自己把事情给办砸了,一开始若是把事情说清了也许还有机会,可是现在大哥明显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向瘦子投向求救的眼神儿。 一旁的瘦子也是心中有气,亏自己帮着灰衬衣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到头来却被这小子摆了一道,旋即将脸别过去,看也不看灰衬衣。 撇下灰衬衣怔怔地站在原地,裴树伟带着几个兄弟下楼走上了大街。 外头日头不小,裴树伟又被手下骗了,心里的火气着实不小。 正走着,前面巷口忽然闪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来,好巧不巧地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瘦子见状,急匆匆上前道:“让开,没长眼睛啊!” 这一片儿谁不知道裴爷的名头,这家伙怎么回事,走路也不看人,惹怒了裴爷可没好果子吃。 裴树伟也是眉头一皱,刚要开口。 那人将衣襟轻轻一撩。 裴树伟的瞳孔当时就是猛地一缩。 枪! 人家腰里别着家伙呢! 那人道:“裴爷是吧,我大哥有请,请借一步说话。” 瘦子也是吓了一跳,脸色登时大变,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帮会的人平时是挺横的,可是身上最多也就是带个匕首片刀什么的,枪支一般是不敢随身携带的。对方既然带着枪,还敢公然露家伙给他们看,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人物。 裴树伟脸上带笑道:“不知您大哥是哪位,怎么称呼?” “裴爷,您过去就知道了。” “这……” 裴树伟朝着巷子里瞅了瞅,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里面什么情况不清楚,贸然进去会不会吃亏? 裴树伟知道有些事自己说不出口,便朝着瘦子使了个眼色,瘦子会意,对那人道:“这位兄弟,不是我大哥不愿意移步,只是现在这世道太乱,咱们又素不相识,万一……” 那人呵呵一笑,态度却是很强硬:“当然了,裴爷可以选择不见我大哥。不过,明天冷静街一带怕是会来不少刘老三的人。” 裴树伟和瘦子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冷静街是他们的地盘,赌场、妓院、烟馆、酒楼开了不少,油水十分丰厚,因此也一直都被刘老三所觊觎。 听对方这意思是,若是自己不肯就范的话,冷静街的控制权明天就要易手了。 什么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帮会里的地盘都是划分好了的,那是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怕是帮里辈分最大的那几个爷叔也不敢这么说。 那人静静地看着裴树伟,也不着急,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和表情。 裴树伟清清嗓子:“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见见您大哥!” 那人朗声道:“好,裴爷果然有魄力!请!” 裴树伟胆子也够大,迈开大步就往巷子里走。 瘦子等人还要跟着,结果被那人当面拦住:“几位兄弟,我大哥和裴爷有要事要谈,诸位不妨就近找个茶楼喝点茶消消暑。”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瘦子。 瘦子也是傻了眼,拿着钞票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树伟见状,也知道强求不得,轻咳道:“好了,既然如此,你们就找个地方先歇会儿。我随这位兄弟去去就来。” 瘦子赶紧点头。 裴树伟随着那人走进了巷子。 可是瘦子却不敢真的去喝茶躲清闲,万一裴树伟有事,就麻烦了。 骄阳似火,大街上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白,瘦子带着人在巷子对面找了个荫凉歇脚。 他想了想,觉得不对,还是应该早做安排,便派了两个兄弟去巷子的另一端守着。 早有精明的手下去一旁的茶水铺子里弄了两壶凉茶过来,几个人也不讲究,嘴对嘴咕咚咚地灌了几口。 一个秃子抹抹嘴巴道:“瘦哥,你说那巷子里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瘦子眼睛望向对面,那条巷子并非笔直,走进去三十多米便转了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秃子见他不答,又问:“不会是山里的土匪吧?” 瘦子白了一眼:“山里的土匪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找大哥做什么?我猜,这肯定是官面儿上的人。” 众人纷纷看向他,瘦子在这些人当中脑袋瓜最活络,又上过几年的私塾,俨然是军师一般的人物。现在裴树伟被人请走了,他就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还是瘦哥有见识,我说他们怎么这副口气呢,还敢公然亮家伙给咱们看。” 秃子又道:“是不是警察局的人?” 混在街面上的人同警察打交道是最多的,警察破案经常会借助帮会的力量,两者一黑一白,其实在很多事情上都存在交集,黑白界限并不是很分明。 瘦子对秃子的判断很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天天混在街面上,哪个警察他们不认识,真要是警察局的人也用不着这么神秘啊。 正在这时,远处晃晃悠悠地走来一个警察。 秃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低声对瘦子道:“瘦哥,你看,来警察了,咱们要不要告诉他大哥被人请走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光华公司 瘦子扭头一看,一巴掌拍在了秃头上:“你是不是傻,那是警察局侦缉科的贾警官,你告诉他大哥的事干什么?” 秃子脑子是真不好使,捂着脑袋委屈道:“我这不是怕大哥出事嘛!” “呸!”瘦子抬手,佯装又打,“要是你告诉他,大哥才会出事呢,真是猪脑袋!行了,一会儿他来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人家既然提出就见裴树伟一个人,足以说明这件事是需要保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时还要捅给警察局,别说是那伙人了,就是裴树伟估计也不答应。 不多时,老贾背着手走了过来。 瘦子主动上前打招呼,态度十分恭敬。 老贾虽然没有一官半职的,但谁都知道他和侦缉科科长周新刚的师徒情分,也知道他是侦缉科的老资格,自然无人敢怠慢。 “哟,这大热天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替我们警察局巡街?”老贾自然是认识这几个泼皮的。 “贾警官,这您可就高抬我们了,兄弟们哪干得了巡警啊?呵呵……” 老贾笑笑:“你们裴爷呢?” 瘦子脑瓜子转的很快,瞎话张开就来:“刚才还在呢,中午吃坏肚子了,刚刚才去茅房。” “哦,这大热天的,吃的东西是容易坏,你们也多注意点!” “是,是,是,多谢贾警官提醒!” 老贾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瘦子长出一口气,又看看对面的巷子,也不知道裴树伟那里怎么样了。 这时,又来人了。 是灰衬衣追来了,瘦子瞪眼:“你还来干什么!也就是大哥今天心情好,不然当场就扇你嘴巴了!” 灰衬衣连连称是,求瘦子一会再帮他说几句好话,报仇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但把大哥得罪了,以后他就没法混了,必须得说合说合。 这边两人掰扯着,丝毫没有注意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与此同时,另外三条运输线路当中的一条也传回来了消息。 王韦忠推开方如今的办公室,兴奋地道:“如今,这次可是大收获啊,我们查到了光华公司的经理李纯如以及数名骨干成员都是运输小组的成员,这个货运公司主要经营临城至上海、南京、衢州、金华等地的货物运输,他们以货运公司为掩护,利用这个运输条件,运输大小物资。光华公司的规模是三个运输小组中最大的,我判断,这应该是特高课在临城地区陆路最重要的运输渠道。” 听王韦忠这么说,方如今心中也是欣喜不已,运输小组规模越大,其危害程度就越高,破获该案的价值和功劳就越大,想到自己的功劳簿上又会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接下来就是抓捕了,王韦忠向自己通报这件事,说明师兄还是想征求自己的意见的,便问道:“师兄,光华货运公司规模大,李纯如是关键节点,他的行踪现在确定了吗?” “确定了!他现在就在公司里。这个家伙非常自律,尽管公司运营已经上了轨道,但他每天都去上班,从来就没有缺席过。那边我让人盯着了。开办光华货运公司本意就是为了建立运输渠道,在这个公司里面,李春如是负责全面工作,还有一个部门经理伍少辉,一个会计迟元兴,三个货车司机关时俊、齐振友、包仕达,以及三个货物押运员岳熙明、邬昌贤、廖宝祥都是日本间谍。” “光华公司有三十多台卡车,只有关时俊、齐振友、包仕达负责的三辆卡车是由日本间谍全面控制的,所有的走私夹带都由这三辆卡车运输,一般都是配岳熙明、邬昌贤、廖宝祥三个押运员,车上偶尔也会配中国的押运员,但都是以三个日本押运员为主。至于其他的卡车,都是为了打掩护的。” “陆上的货运公司门槛要比水上的货运公司门槛小不少,像横田三郎他们这样的,在短时间内还开办不了独立的水上货运公司。” 方如今点点头,水上货运要比路上的复杂的多,除去军警、政府方面的条条框框,最大的问题是还要和当地的漕帮打交道,人家漕帮的兄弟本来就是靠水吃饭的。 不过,若是按照横田三郎他们这样的经营速度,用不了两三年这条水路也就会被他打通,届时就不只是往一艘轮船上安插棋子那么简单了。 王韦忠又道:“我已经跟秋田供述的人名都对了一遍,光华公司运输小组的人就是我上面说的九个人。李春如负责全面工作,部门经理伍少辉和会计迟元兴分别负责一到五号、六到十号死信箱的投放工作,这十个死信箱的地址都是一次性的,只要用过一次立即作废。” 这些内容在秋田真宏的口供上都有。 方如今挥手笑着说道:“师兄,这次我们收获太大了,又是九名日本间谍,咱们手下那些兄弟的侦查工作干得漂亮,丝毫不逊于情报组。” 王韦忠也是高兴之极,挖出整个运输小组,对他巩固在行动组的地位也是大有帮助。 方如今接着问道:“现在临城通往上海的陆上运输,需要经过嘉兴,光华公司势必跟嘉兴当地的军警、政府官员有所勾连。否则,一旦那边有人盘查的太严格,他们如何过关?” 陆上运输的弊端就是路线七拐八绕、关卡太多,远不如水路顺畅。 王韦忠回答道:“这种时刻,他们只能送到交接处,将夹带的私货偷偷地交给嘉兴的另一支运输小组,然后再按照原来既定的路线行进。等抓住李纯如等人,嘉兴那边的抓捕行动也可以布置起来了。” 方如今连连点头,这又是一条重要线索,嘉兴并没有单独设立军事情报站,只设了一个军事情报小组,隶属于临城站。也就是说,这功劳还是他们行动组的,跑不了。 “师兄,抓捕行动越快越好,其他几名间谍现在都在临城吗?” “可能是因为锦森印刷厂那边的运输任务比较重,光华公司最近都没有给三辆日本间谍控制的卡车派任务。据咱们的人侦察,这些人都在临城市区,目前李春如和部门经理伍少辉、会计迟元兴都在公司上班,而其他的三个货车司机和三个押运员都各自在自己的住所休息,现在的抓捕时机很好。”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必要跟日本间谍再客气了,王韦忠道:“如今,这次你带领第一行动队抓捕李纯如、伍少辉、迟元兴,剩下那六个日本间谍我带第三行动队的人去,怎么样?” 方如今知道师兄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自己方便,李纯如、伍少辉、迟元兴都在光华公司,相对集中,比较利于抓捕,而其他六名间谍的住所十分分散,抓捕有一定的困难。 自己在抓捕方面不如师兄经验丰富,这样的安排也比较合理,他当即表示同意。 “师兄,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动手!” 下午五点多钟,光华公司依旧是一副繁忙的景象。 临城与上海地缘相近,关系十分紧密。铁路和水路运输都十分便利,但两者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而汽车运输则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尤其这两年政局相对稳定,经济活动迅速扩展,各种货运公司也是应运而生,数不胜数。 光华货运公司在众多的货运公司当中也就是个中等规模,办公场所在运河旁边的一个大院子里。 经理李纯如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长衫,儒雅之中又透着几分生意人的精明。此时,他在经理室泡了一壶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公司的生意很好,以至于公司员工无法按正常时间下班。为此,李纯如和部门经理伍少辉、会计迟元兴商量了一下,决定每天给员工额外发放些加班补贴。 在今天下班前就要正式宣布此事,以此鼓舞员工士气。 光华公司的管理相当严格,但是该给员工提供的福利待遇,李纯如从来都不吝啬。 他有些鄙视那些从员工身上克扣的中国老板,别看从员工身上省下了,可货运公司需要卡车司机、装卸工人、仓库保管人员、押运人员,处处方面都需要花钱,如果这些员工对公司心生恨意,随便做点什么都会给公司造成损失,而这些损失绝对不如从员工身上克扣的多。 在他看来,那些中国老板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放下茶杯,拿起电话给财务室打了一个,接电话的是会计迟元兴。 “老迟,给员工发放的加班补贴准备好了没有?” “哦,是李经理啊!”尽管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但是在公司里,迟元兴还是很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请您放心,现金都准备好了,等到下班的时候就可以发放。” 李纯如满意地点头:“咱们公司员工可不少,一会儿你们财务室那边可要维持好秩序,要不要我派几个人帮忙?” 迟元兴淡淡一笑:“不用了。都是公司的老员工,大家都懂规矩。” “那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对了,老迟,这段时间多注重身体,过几天我要去看个中医,如果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提前告诉我,我顺便给你求个方子。” “哎呦,那敢情好!多谢经理!” 放下电话,李纯如看了看窗外,再过几天就要向“石桥”组长汇报工作了,近一段时间光华公司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这次他打定主意要多争取一些运输的任务才行。 “咚咚咚……”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是伍少辉。 伍少辉是个红光满面的高个胖子,他一脸兴奋地说:“李经理,大生意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雷霆扫穴 光华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最近上门谈生意的着实不少,所以李纯如一开始也没有太在意,但听伍少辉说有三十多车的货物量时,李纯如也坐不住了。 对方一次性的运输量相当于动用他的整支车队,而且听伍少辉说谈生意的是位公子哥。 李纯如暗笑,这样的人作为生意伙伴最好,价钱好谈,生意好做。 李纯如在伍少辉的带领下直接去了会客室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年轻人,一身合体的咖啡色的西装,剪裁的比较短小,是纯东洋式的。 西装虽然从西方流入中国,便渐渐流行起来,但由于东西方人的体格的差异,李纯如还是觉得这种东洋式的西装最适合东方人。 只是第一眼,李纯如就觉得对方有些亲切,也许是个亲日派的子侄。 伍少辉笑着介绍道:“郑公子,这位就是鄙公司的李经理,您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李经理谈,咱们光华货运事,他说了算。李经理,这位就是从上海来的郑公子。” 李纯如赶紧过去握手:“鄙人里李纯如,不才忝为经理之职,敢问您这次要运的是什么货物?” 这年轻人正是方如今,此次又是打着郑公子的旗号。他人本来就年轻,这身扮相说是富家公子哥毫无违和感。 “李经理,我们这批货比较急,需要在三天内尽快运到上海去。实不相瞒,船期时候定好了的,三天后要起锚运到香港,上海的客户也是着急等着装货。来贵公司之前,我也跑了几家货运公司,车是有,但都是零零散散的,我想的是一次性将货物全部运到上海,几经辗转这才打听到贵公司,听说你们这里实力雄厚,李经理又颇为讲信用,不知这桩生意贵公司能不能接下来?” 货物多、时间紧,那价格上就有抬价的空间了,这笔生意可以稳赚一笔。 李纯如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公司一共有三十二辆卡车,目前在家里的有二十六辆,另外六辆今天晚上都能返回,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上午装完货就可以出发,不耽误船期。 至于其他人的货,催的并不是很急,可以适当调配一下,问题不大。 李纯如赔笑道:“自然能接下来。承蒙郑公子看得起在下,这单生意我们接了,就是不知道您的货物是什么?” 货物的种类不同,运输方式不同,其中的价格也是相差不少,李纯如是个精明人,他得盘算一下如何调配车辆和人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哦,一看李经理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不,我们将货物的样品带过来了,要不请李经理验看验看?” 李纯如不由地对面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来谈生意还带着样品,这是有备而来,一心想把生意做成了啊,他忙对伍少辉道:“快去派人帮着郑公子把样品带进来。” 伍少辉刚要出门,方如今起身道:“不劳烦你们了,我带了下人,让他们抬进来就行。”说着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扮成随从的纪成林和另外三名行动队员抬着一个长条木箱推门而入。 李纯如和伍少辉一看这四个大汉都是身材魁梧,然而抬着箱子却是脚步沉重,看样子箱子里的货重量可不轻。 咣当一声,箱子落地。 方如今上前,弯下腰,将箱子打开,只见上面都是用稻草盖着,也不知道下面装的是什么。 李纯如和伍少辉狐疑地瞅着箱子里,等着方如今将稻草扒开。 就在这个时候,见到郑公子嘴角微微一笑。 李纯如也是老特工了,心中诧异,没来得及多想,突然一阵劲风从脑后袭来,李纯如和伍少辉顿时感觉到不对劲,头向一侧闪开,可是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拍,两人的左耳后侧俱是挨了重重的一击。 李纯如脑袋嗡的一声,胀痛难当,他身形下意识地往前一扑,企图和身后的偷袭者拉开距离。 然而,身后两道身影迅疾地扑了上来,将他紧紧地按压在地上,手脚都被人死死按住,头部也被身后之人用小臂勒住,那人不断地发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伍少辉的情况比之还要差,伍少辉虽然个子不低,但身材较胖,只是第一下袭击便被身后的行动队员施以重手,他只觉得眼前都是金星,脑瓜子嗡嗡直响,手脚绵软,一点点力气也没有。 虽然是经过训练的间谍,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格斗方面的高手,伍少辉的肥胖身材可不是当了光华货运公司部门经理之后的事,在很早之前就是这副模样。 之所以把他派到运输小组,看重的可不是他的格斗能力,而是经营能力。 行动队员粗暴地撕掉了二人的衣领,又强力捏开两人的嘴巴,将早就准备好的破布团塞进了两人的嘴里。 纪成林的声音响起:“队长,李纯如、伍少辉已经落网,迟元兴那边有马宝带人实施抓捕,现在应该已经抓到了人,您看?” “搜!” 队长? 李纯如、伍少辉? 还有迟元兴! 李纯如就是脑子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了,全完了!李纯如心生绝望之念,这是被中国情报部门找上门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如今打量着被控制在地上的李纯如和伍少辉。 早有另外三名行动队员对两人进行了搜身,随身物品都被搜了干净,没有发现武器和自绝的毒药,这才将两人从地上拖起来,手双手拧到背后铐起来。 就在方如今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外面忽地传出一阵骚动。 方如今心里一紧,不会是马宝抓捕迟元兴时出岔子了吧,他第一时间和老纪冲出会客室。 院子里的人到处乱跑,还有胆小者惊声尖叫,不过此时外围的行动队员已经从门口涌入,将企图跑去院子的人都给堵了回来。 有人扬起手枪高声喊道:“缉私署查案,不想死的都抱头蹲下,谁要是乱动,可别怪我手里的枪不留情面!” 这是围剿鸡笼山的日本间谍总结出来的经验,若是日本间谍知道是临城军事情报站来抓人,势必会誓死负隅顽抗,而身份换成一些职能部门就不同了,潜伏的日本间谍心理上则有可能会相对放松,这无疑有利于抓捕。 方如今看到马宝从会计室的方向冲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马宝气道:“迟元兴这混蛋不在会计室,也不知道是谁煽动公司的员工,说咱们是杀人越货的土匪!” 马宝和另一名行动队员扮作方如今的随从进入了光华货运公司大院,很快就弄清楚了会计室马上就要给员工们发放加班补贴,而作为会计的迟元兴必定在屋子里。 可不知道为什么,进到屋里之后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迟元兴,问了出纳,才知道迟元兴在几分钟前刚刚出门。 马宝对于这件事感到十分恼火,赶紧对方如今道:“队长,我这就带人去追,他应该还没有走远。” 这时负责外围的行动队员过来了,方如今问:“有没有看到人出去,迟元兴不见了!” 那人道:“绝对没有。大门被咱们的人看死了,院子四周肯定也是咱们的人。若是迟元兴逃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方如今目光在院子中梭巡着,既然没逃到外面,应该还在院子里。而且从院子里这些人的情况来看,一定是迟元兴发现不对劲之后煽动公司的员工,以便他趁乱跑出去。 可是外围戒备森严,为了抓捕这三个日本间谍,方如今将第一行动队的三十多名行动好手都带来了,早就将光华货运公司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行动队员们的大声呵斥恐吓之下,院子里的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四十多个公司员工分成四排抱头蹲在了东墙下。 早有行动队员在经理室拿到了花名册,正在一一核对查证。 马宝憋着一股气带人在院子里搜查,他就不信了,这个迟元兴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方如今将另一个姓田的经理叫了过来,询问公司大院是否还有地下室之类的场所,田经理连连摇头,他是临城本地人,这座大院当初还是他替李纯如找到的,就是大院里有个老鼠洞他都清楚的很。 不过,真的没有密室。 方如今将目光移向那些蹲着的公司员工,告诉他们谁能够提供迟元兴的去向,就奖励二十元法币。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方如今他们为什么会抓迟元兴。而此时,李纯如和伍少辉还在会客室里关着,外面的员工并不知道他们也已经被抓了,否则怕是更会惊掉了下巴。 这时,一个带着草帽的青年男子进入了方如今的视线,这人蹲在地上,头压的很低。 方如今当即命人将那人从队伍中提了出来。 这是个年纪大约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皮肤晒得黝黑,身上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个干力气活的。 田经理在一旁赶紧介绍说这小伙子是他们的装卸工。 在方如今的逼问下,小伙子终于开口了。 原来,就在马宝带人闯进会计室进行抓捕的时候,他看到迟元兴从会计室里走出来,原本是要去往厕所方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方向,就往大门那边去了。 后来院子里一乱,他也就没有注意迟元兴到底去了哪里。 在小伙子的指认下,几个跟迟元兴说话的员工也都纷纷交待,迟元兴确实煽动他们,但他们后来就没有在意迟元兴的去向。 就是在这过程当中,迟元兴跟好几个人低声说可能是土匪来了,让大家小心,他去报警。 这倒是跟方如今猜测的一模一样。 迟元兴的消失纯粹是个巧合。 如果不是上厕所,他肯定就直接被马宝堵在会计室里了。 马宝很快带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和羞愧。 所有的办公室、库房、宿舍都搜查过了,都没有发现迟元兴的踪迹。 方如今也觉得奇怪。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他肯定还在这个院子里。 方如今的目光继续在院子里梭巡着。 散落堆放的货物。 摊开的篷布。 停在停车区域的卡车。 工人们歇息的凉棚……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凯旋而归 尽管光华公司的管理严格,但由于货运公司的性质使然,公司大院里的物品摆放相当杂乱,加之刚才人们争相奔逃,院子里到处散落着一些货物,甚至还有人连鞋子都跑掉了。 方如今的目光落在了停在西墙跟儿上的几辆卡车上,据李纯如介绍,公司在位的卡车有二十六辆,但能看到的只有二十一辆,另外五辆应该是去维修了。 这个时代的公路路况较差,汽车也会因此而出现各种各样的故障,维修再所难免。 方如今带着马宝等人一辆车一辆车的查过去。 而此时,在其中一辆卡车之下,公司会计迟元兴四肢就像是一只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扒住底盘,汗水滴滴答答地从他的耳边滴落,显然保持这个姿势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 说来也是巧了,他刚刚从会计室出来去方便,无意中扭头看见了杀气腾腾的马宝等人,出于一名间谍的职业敏感,迟元兴立即意识到出事了。 打听到还有一伙人去了会议室,并且叫走了李纯如和伍少辉,迟元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也怪马宝,以为逮捕迟元兴是手拿把攥的事,就没有像方如今那样刻意伪装,结果引起了迟元兴的警觉。 迟元兴原本想着趁乱逃出去,可大门口也被人堵住了,他意识到这是一次大规模的抓捕行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便趁人不注意藏到了卡车底下。 由于事出仓促,完全忽视了这里的天气气候和用车环境,暴晒了一天的卡车,即使是卡车的底盘也有些烫手,迟元兴极力地忍耐着金属构件对手上、腿上皮肤的灼烧。 原本以为方如今等人在找不到他之后就会迅速带着李纯如和伍少辉等人离开,可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保持这样的姿势十分消耗体力,没过多久迟元兴就感觉到手脚酸软,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可是为了活命,他只能是咬紧牙关拼命地坚持,片刻之后浑身汗出如浆。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迟元兴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他们是来搜卡车的,这下完蛋了。 由于光华货运公司的业务量日益增加,生意上的事都是顺风顺水,迟元兴等人已经渐渐放松了警惕,平时他们上班是根本不会携带武器和毒药。 像今天这样的情形,迟元兴怎么也没有想过。 “都好好地搜一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发号施令的人声音很年轻,随着一声令下,脚步声急速下来,从左到右一辆辆地开始搜查。 迟元兴紧张到了极点,不只是身体在发抖,就是紧紧咬住的牙关也是忍不住地在打架。 每一秒钟,对于迟元兴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用眼角的余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双皮鞋走到了近前,然后车厢晃动了起来,应该是有人爬上了后面的车厢,接着又是咣当一声,那是有人在搜查驾驶室。 迟元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最令人恐惧的不是被逮捕,而是即将被发现时的这一刻。 “走吧,这辆车没有!” “要是藏着大活人,早就被咱们发现了。” “好了,走了,走了,下一辆,赶紧!” 那伙人嚷嚷了起来。 “呼哧!”迟元兴长出了一口气,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弯下腰往车底去看。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迟元兴心中一喜,看来暂时是躲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撤离。 当然了,迟元兴知道即使对方大队人马撤离了,也会留下人,但那时候再逃就比现在容易多了。 坚持,坚持! 迟元兴在心里不住地给他打气。 而此时又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声叫喊:“把这两个家伙先带上车,其余的人准备收队!” 收队? 看来自己的运气比李纯如和伍少辉要好一些。 自己这算是什么呢,大难不死! 由于得知对方即将撤离的消息,迟元兴最后的体力也被压榨了出来,他拼命地抓住卡车的底盘。 此时对他而言,坚持就是胜利,坚持住就能逃出升天。 很快,院子里的员工们就被驱散了,因为视角的缘故,迟元兴只听到了声音,大概是朝着院子外走去的。 这些人竟然冒充缉私署的人! 迟元兴自然是不信这伙人是缉私署的,如果单单是查缉私,也用不着将这么多人都带走。 没有了喧闹的人声,藏在树上的蝉重新找回了主场的感觉,一时间蝉鸣声此起彼伏,拂过的风也灼热无比。 迟元兴微微扭头,他生性十分的谨慎,尽管已经手脚酸软无力、随时都有快掉下来的地步,但他还是继续咬牙坚持,等待百分之百确认了安全之后才从藏身之处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所依附的卡车猛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卡车引擎发出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烟,传动轴呼呼地转动,迟元兴的双脚登时就从车上掉了下来。 不好! 一时间,迟元兴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短路。 “嘎吱!” 车轮转动,汽车启动,将迟元兴拖着驶离停车位。 此时的迟元兴是进退两难,双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去攀附卡车的地盘了,而臀部、后背在拖曳之下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松开双手。 汽车冒着浓烟越过了他的身体,向前驶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尽管十分的狼狈,可迟元兴心里还是有一丝欣喜的,因为开车的人应该没有发现自己。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痛就往仓库的方向跑去。 迟元兴精明的很,也意识到了在大门的方向可能会有人埋伏,而仓库位于大院的角落,墙角下堆放着数个油桶,可以轻而易举地登着油桶翻出墙外。 然而就在他转过办公区域的墙角时,一只脚忽然伸出将他绊倒,不等迟元兴反应过来,早有两名大汉将其死死地压住。 很快,迟元兴的双臂就被反剪到了背后,对方的力道奇大,他的两条胳膊差点都被扭断。 事到如今,迟元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侥幸心理。 可笑自己方才还以为人家都撤走了,还以为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这一切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人家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却没有当场将其擒获,根本就是为了嘲弄他。 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自迟元兴的心底升起。 大门外,坐在车上的李纯如和伍少辉却是还抱有一丝侥幸。 他们两个被捕,眼看着是逃不出了。 如果迟元兴能够及时逃出去,还可以尽快地向其他六人示警,运输小组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然而,下一刻,两人才赫然发现,迟元兴被人从大院里推了出来。迟元兴也发现了坐在车里的李纯如和伍少辉,他被两名大汉牢牢地地挟制住,嘴里塞着布团,嘴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脸上只是露出无奈地苦笑。 李纯如和伍少辉隔着车窗看着自己的同伴,心中五味杂陈,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完了,全完了! 看来运输小组必定是全军覆没无疑了。 迟元兴被推到了另一辆车上,车辆缓缓启动,驶离了光华货运公司。 光华公司的大门从里面缓缓关闭、上锁,马宝带着二十余名行动队员留下来,继续搜查公司大院,查抄公司账目、财务、货物等等。 对外,则仍然以缉私署公干的名义相称。 由于迟元兴从自己的眼皮下逃脱,马宝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而且,方如今特意交代他,光华公司的员工当中也许还有日本间谍发展的下线,让他务必严加审查,等审讯结束后,确认没有问题,再放走其他人。 方如今一行人押着李纯如等三名日本间谍驱车赶回了临城站,刚进入大院就看到第三行动队的一辆车停在了办公楼的门口,第三行动队的两名队员将一个穿着睡衣的大胡子男人从车上押了下来。 见到方如今,一名队员主动报告:“方队长,这是卡车司机包仕达,另外两个司机关时俊、齐振友和押运员邬昌贤已经被带回来了,现在只剩下岳熙明、廖宝祥两人了!” “两位兄弟辛苦了。”方如今没想到师兄的动作这么快。 那位队员又道:“王组长让我告诉您,所有的人犯住址都安排了人蹲守,他们的住处也没有封门。” 方如今点点头,这是为了守株待兔。 纪成林将人犯全部带入大牢里隔离关押,而方如今则直接回到了办公室,他得把衣服换了,这种裁剪得十分合体的衣服穿着虽然显身材,但毕竟是东洋剪裁手法,穿着心里膈应。 刚好换衣服,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如今,听说你这次又是满载而归。”电话那头传来了吴剑光爽朗的笑声。 站长和副站长办公室的视野极好,站在窗户前整个大院尽收眼底,吴剑光一定是从楼上看到他的车开回来了, “九个日本间谍,七个已经落网,另外两个师兄在亲自盯着,不出所料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汽车声响起。 吴剑光兴奋地道:“说曹操曹操到,韦忠回来了。你去叫一下他,一起来我办公室,汇报一下案情。” “是!” 挂上电话,方如今快步走出办公室下楼,对面遇到了正要上楼的王韦忠。 “还顺利吧?”两人异口同声相问。 随后,各自讲述了抓捕的经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分工合作 原来,王韦忠的抓捕目标虽然分散,但并没有什么难度。 六人当中唯有岳熙明、廖宝祥当时并不在住所,一个是出去吃饭,另一个则是去池子里泡澡,抓这两个人的时候稍微费了一番工夫。 方如今和王韦忠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便来到了吴剑光的办公室。 吴剑光面带喜色地招呼两人落座,简单的案情汇报之后,方如今提出了嘉兴的日谍运输小组一事。 “副站长,我想派出一支人马立即赶赴嘉兴,将这伙日本间谍抓捕,越快越好。这个运输小组是‘轻舟’小组陆路运输上极为重要的一环,必须尽快动手清除。而且,即便我们不动手,这边光华货运公司一出事,很快就就会传到嘉兴那边,我怕夜长梦多!” 嘉兴的情报小组主要以搜集情报为主,而反谍工作开展基本上陷于停滞状态。这个小组一直都是隶属于胡德胜的情报组,吴剑光尽管是副站长,但调动胡德胜的人员还是存在一定的困难的。 对调配行动力量方如今也早有考虑,看到吴剑光有些为难,便建议道:“副站长,您在嘉兴的驻军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借用当地驻军的力量。” 这下提醒了吴剑光,从军方这条线走的话,就可以完全避开情报小组,他可是不想让胡德胜多得到一点的好处。 想了想,便道:“你这一提醒,我还真想到了一个人,彭慧武,此人是六十二师宪兵队的队长,两年前在本部的时候与我私交不错,此人并不是很喜欢咱们这个行当的氛围,就托关系外放到军队当中。我和他虽然没有什么联系,但往日的情分还在,你们等着,我这就给彭慧武打个电话,请他配合你们的行动。” 吴剑光拿起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先是跟彭慧武拉了拉家常,在道出正事之后,对方也是满口答应,商定了联络时间、联络人便挂上了电话。 只不过,吴剑光保密工作也是做的很好,只说派人去执行抓捕任务,但并未透露具体的目标,对方有过特务工作经历,很是识趣的只听不问。 “他答应了。韦忠,我看这件事得麻烦你辛苦一趟,如今负责这里的审讯和其他日本间谍的抓捕,怎么样?” 嘉兴的这个运输小组,相对于大牢里关着的那些,地位并不是那么重要。而所有的案子只有方如今一个人最为清楚,所以他考虑让方如今继续留守。 一切安排完毕,已经是华灯初上,王韦忠集合人员连夜赶往嘉兴。 方如今则先是回到了办公室中,他已经懒得去食堂吃饭了,有行动队员将饭菜给他端到了办公室来。 饭吃到一半,外面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纪成林闻声而进,他的手里提着两个小皮箱,兴冲冲地放在桌案上,汇报道:“队长,左边这个皮箱是从光华货运公司查抄的全部款项,都在这儿了。马宝还带人留在那里继续搜查,我看他是跟自己较上劲了。” 方如今淡淡一笑,迟元兴的事让马宝备受打击。 虽然结果最后是好的,可还是准备敲打敲打马宝,让他宝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 方如今并没有直接打开皮箱,而是问:“光华公司没有搜到电台和密码本?” 电台和密码本才是破获间谍案时方如今最想得到的。 纪成林摇头:“各个角落都搜遍了。估计跟秋田真宏交待的一样,他下属的这些小组都没有配置电台。” 方如今点点头,也并未因此而感到失望。 “三个人的住处现在怎么样了?” 李纯如、伍少辉、迟元兴三人的住处也安排了人盯守,两条线同时展开行动。 纪成林道:“我正要跟你汇报呢。那边的人也回来了,右边的这个小皮箱就是从他们三人的家里查抄的,除了这些钱财之外,还搜到了三张房契和六支手枪、三枚手雷,子弹若干。” 至此,日本间谍的身份确认无疑。 纪成林将两个皮箱打开:“粗粗算了一下,美金三万一千五百块,英镑一万两千块,法币两万五千块,还有二十八根小黄鱼和一些珠宝。” 方如今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钞票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好在之前已经见过不少了,感觉并不是多么的强烈。 “这样吧,法币都留下,其他的连同金条和珠宝一并交给吴副站长。”方如今觉得自己对吴剑光很够意思了,每办一件案子都有大把的钞票交给吴剑光,简直就是吴剑光的财神爷和摇钱树。 吴剑光也曾经私下跟他表示过,查获的钱款每次让方如今留下一部分,也省得他每次都要再从赃款中取出一部分。 方如今明白,吴剑光也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总不能让人家都觉得他这个副站长只知道自己拿好处,对手下的人不闻不问吧。 “老纪,这两万法币你赶紧让人去银行换成美金!剩下五千留下!” 法币不是照样花嘛,为什么非要兑换成美金? 兑换就都兑换呗,为什么还要留下五千? 纪成林不解,但对于方如今的命令却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成,我这就派人去!” “还有,通知下去,光华公司以及这些日本间谍的住处,还得留下人盯守,看看有没有人试图接近,只要有可疑的,就全部抓起来。” 纪成林道:“队长,放心吧,这些都安排好了,附近我也留了监视点。做咱们这行的,就不能怕麻烦,只要有一丝可疑,都不能放过。当初要不是你一点一点地挖出线索,哪儿还有这么大的收获。” “布置的不错!”方如今也是心情大好,“老纪,这次你最先发现了油墨的线索,继而破获了‘轻舟’小组间谍大案。其余的日本间谍就让第三行动队去抓吧,反正都是一些小鱼小虾的。审讯你就不要跟着了,把外围的事情清理一下,拿到口供之后尽快结案。呵呵,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往上升一升了。” 纪成林知道方如今一直都在为了自己铺路,心中一暖,咧嘴笑道:“一切都是仰仗队长栽培,卑职铭记于心。” 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自从跟了方如今之后,有日本间谍抓,有钞票拿,还能升官,这样的长官哪个不喜欢? “轻舟”小组涉及到六十余个日本间谍,放到哪里都是妥妥的一桩大案,其价值不言而喻。 结案报告报上去,用不了多久立功嘉奖以及军衔职务晋升就会下来了,这对于纪成林而言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帮助他顺利地跨入军官的行列。 “好了,老纪,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咱们要把这个口收好,外面的事就要拜托你了。跟兄弟们说一下,这段时间非常时期,大伙都辛苦了,等熬过这段时间,队里轮流休假!” 方如今在第一行动队,甚至是行动组说话的分量都是极重的,给一些队员批几天假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纪成林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方如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箱钞票,不由笑了笑。 五个运输小组、六十多名日本间谍,一部电台和一本密码本。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样的战绩,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甚至说傲视群雄也是没问题了。 这一份军功摆在台面上,即便是兰宫言回来,也难以撼动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第三行动队的副队长张继斌也敲门进来,他是来向方如今通报案情的。 张继斌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山东ly人,身材魁梧,平时说话瓮声瓮气的,可见到方如今之后声音明显是在刻意压着:“方队长,另外两个运输小组目标也锁定了,你看是不是有时间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具体行动?” 王韦忠临走之前,特意交代涉及“轻舟”小组间谍案的都要及时跟方如今商量。 张继斌也知道这次方如今抓了不少的日本间谍,大牢里都快关不下了,审讯工作将会异常繁重。 对于这个跟自己职级军衔相同的副队长,方如今还是很客气的,请张继斌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茶。 张继斌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办公桌上的两只打开的小皮箱,眼睛不禁一眯,心中暗自吃惊,花花绿绿的钞票看着都晃眼,这得多少钱啊? 想到这里,张继斌忍不住心中艳羡不已。 “都是光华公司查抄的赃款!”方如今也不避讳,让人猜忌反而不好,“这五千法币是犒劳第三行动队的众位兄弟们的,没有张队长和兄弟们的支持,行动也不会那么顺利!” 张继斌接过厚厚的一摞法币有些发懵,第三行动队配合第一行动队的任务是副组长王韦忠指派的,他已经做好了出大力的思想准备,但唯独没有想到还会有奖赏,并且这笔奖赏还是方如今给他发的! 五千块! 每个兄弟也能发到十块了,几乎是半个月的薪水呢。 “这……” “拿着吧!组长都同意了的!吴副站长那边也不会有意见!”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五千法币而已,方如今并不在乎这点钱。 张继斌也是明白人,这钱自己得收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方队长是真会做人,出手阔绰、做事大气。 张继斌心中畅快,笑呵呵道:“那我就替兄弟们谢谢方队长了。” 方如今点头:“张队长,说正事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两个小组 接下来,张继斌不敢耽搁,他先是将将手中的资料递交到方如今的面前,自己开口说道:“先说第一个运输小组,通途货运公司,这个公司的规模跟光华没法比,只有十二辆卡车,公司经营水平也很一般。” “经理吴召华、副经理陈斌以及两名卡车司机和三名押运员就是名单上标注的日本间谍,财务会计的工作由陈斌兼着,一共是七人。巧合的是,陈斌和另外一名司机、一名押运员今天早晨刚刚回来,也就是说这七个人都在临城。” “具备抓捕条件吗?” “具备!”张继斌来商议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的,第一行动队一路高歌猛进,第三行动队若是在抓捕行动中出了岔子,让长官和同僚们怎么看? 煮熟的鸭子都飞了,你们第三行动队还能干点什么? 方如今沉吟片刻道:“那就抓!第二个小组什么情况?” “腾飞商贸行的老板名叫黄宁,这个人据说是ah人,据我们调查,这个家伙之前做过生意,但是买卖做的都不大,一次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绸缎庄赔了不少钱,就借了高利贷,后来因为还不上钱,人就跑了。”琇書網 “最近两年才回来的?”方如今问。 “嗯,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在上海认识的朋友,叫郑旭江。两人回来后,高利贷也曾经找上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都被摆平了。这个郑旭江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两人联合开了腾飞商贸行,在郑旭江的操持之下,生意蒸蒸日上,在本地商界也有点小名气。” “你的意思是郑旭江才是幕后操纵者,我记得他的日本名字应该叫鬼冢良平吧?”黄宁不会做生意,而郑旭江替他操持,多半是黄宁在上海就被郑旭江策反了。 “方队长果然是好记性,这些日本人的名字奇奇怪怪的,别说是记了,就是念着都很拗口。”张继斌也是刻意拉近和方如今之间的关系。 方如今淡淡一笑,他本身就是学日语的,对日本人的名字自然记得清楚,“腾飞商贸行是什么情况?” “这个腾飞商贸行大概有二十六名职员,男职员十八人,女职员八人,我们已经在商贸行和郑旭江、黄宁的住处附近都设置了监视点,郑旭江、黄宁目前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休息。组长临走前告诉我这件案子都听你的,你看现在我们是……” 方如今翻看手里的资料,里面有郑旭江、黄宁的照片,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黄宁粗狂一些,而郑旭江则是戴一副金丝眼镜,一身的书卷气。 “张队长,这个运输小组就郑旭江、黄宁两个人,他们的任务是运输一些小件物资装备,还有一些不便通过电台发送的情报,比如微缩胶卷、或者是秘密药水涂写的信函。我猜测一般都是郑旭江去上海往返的过程随身携带。你直接抓人就行了,但是搜查一定要仔细,最好是能找到他们近期接受或者是即将发送出去的情报。” “是,我马上秘密抓捕!”张继斌赶紧点头领命,然后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方如今。 方如今瞥了一眼:“张队长,还有什么事情?” 张继斌赔着笑脸说道:“我知道你们第一行动队现在忙的很,但最好能抽出一两个兄弟跟我们一起行动,怎么样?” “我 看就没有这必要了吧!我对张队长的能力信得过。”通过这一番简单的交谈,方如今看出张继斌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在监视和盯梢方面布置的十分周密,而且王韦忠也告诉过他,张继斌的个人能力还是可以的。 “这……”张继斌还是不大放心。 方如今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呵呵一笑:“查抄的赃款直接交给组长,就不用再过我的手了!” 这是放权给自己啊,如果也能够查抄一大笔钱款,站长和吴副站长不对自己另眼相看才怪呢,张继斌深深地望了方如今一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方队长,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看表现吧!” 方如今知道,张继斌这个朋友又算是交下了。 他来到临城站之后,上层路线、下层路线走的都不错,唯独同级别的军官接触的不够,目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只有智惠东一个人,这次再加上张继斌,队伍也算是壮大了。 将张继斌送出办公室,方如今正打算去审讯室,李康的电话打来了。 “队长,明天山田裕子就要接头了,您看怎么安排?”石田裕子目前在行动一队的安全屋之中,由李康率人保护。 听李康这么一说,方如今这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一件大事等着他完成呢,都怪“轻舟”小组的日本间谍实在太多了,太牵扯经历。 目前来看,除了秋田真宏搞出的那个情报小组之外,其余的估计也玩不出太多的花样来了。 石田裕子是唯一能够跟上海的特高课产生联系的人,自己还指望着她钓大鱼呢。 “这边抓捕行动简直忙昏了头,不过事情比我们想的更顺利,现在我正在收拢人员,接下来就是怎么配合石田裕子把这次接头的戏演好。” 李康也知道队里抓人忙得脚不沾地,可他心里记挂着明天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方如今打一个电话。 听到方如今对这边有安排,心头大喜,队长做事滴水不漏,从来就没有让人失望过。 “石田裕子的状态怎么样?”方如今问。 “状态还好,就是还不能说话。” 石田裕子伤在了脖子上,对开口说话有一定的影响,而且脖子上的伤势不容易遮掩,这是个问题。 当然,方如今在这方面也不是没有考虑。 不过,最终还是要跟石田裕子当面商量一下,如何把这出戏演好。 挂上李康的电话之后,方如今又打给了牢房里负责看守人犯的行动队员,让他们把人看好了,便出了门。 苍穹之上,繁星点点,如同无数颗的水晶,像饰坠一般悬挂在空中,煞是漂亮,方如今从车窗内探头望了好一会,方才缩回头去,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欣赏过夜空了。 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战火所笼罩,即便再有这样美妙的夜景,人也没了心情去欣赏。 他的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丝惆怅。 与此同时,伊藤广志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江南水乡自古风景秀美,临城更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整个临城都萦绕着一股小桥流水人家的雅致,乌蓬舟船四处可见,而街上身穿西装、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一身旗袍、体态婀娜的江南女子更是数不胜数,将这温婉典雅的江南水乡染上了一股灵动的味道。 上次,伊藤广志意识到身后有人跟踪之 后,很快做出几个反跟踪的动作,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但是他很清楚,中国特工是被甩掉了,但三浦和一的人还极有可能跟在自己的身后。 毕竟帝国特工的训练模式几乎相同,自己能想到的,对方也极有可能想到。 明天就是接头的日子了,成败在此一举。 他像昨天一样步履匆匆地来到了金牛湖畔,湖边一艘艘乌篷船停在岸边,等待着人租凭,而更远地方还有着一座座不小的花船,也可以供人租凭,不过这价格嘛,就不是这些乌篷船能够比的了。 伊藤广志稍微打量了几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艘乌篷船。 船主是一个五十多岁,但精神气不错的老汉,船内还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娇俏船娘,模样秀气,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婉约气质还有渔家女子大方爽朗。 “先生,您回来了?”老汉看到伊藤广志,忙将手里的烟袋在船帮上敲敲,咧嘴打招呼。 伊藤广志点点头在老汉的搀扶下上了船。 “先生,您今晚还要住在船上?”老汉有些不解地问,昨天下午这位先生忽然找到他提出十块钱包他的船两天,老汉以为是遇到骗子了,直到人家把钞票塞进他粗糙的大手里,他这才相信。 伊藤广志的解释是,他是个诗人,夜泊金牛湖就是为了寻找灵感。 作诗那是文化人的事,老汉哪里懂啊。 白天不耽误他们父女二人打渔摆渡,晚上只是让伊藤广志睡在船里,这十块钱相当于大风刮来的。 “老人家,听说湖心有几个小岛风景不错。” 老汉道:“就点花花草草,没什么看头。” “老人家,今晚就去湖心岛那里过夜吧?我再多付你五块!” 老汉看看伊藤广志,又看看自己的女儿,犹豫了。 昨晚就是在码头过的夜,这里不止他们一条船,也不用担心,可是湖心岛却是十分的荒凉,这位先生看上去挺斯文的,但人心隔肚皮。 伊藤广志看到老汉有些为难,便道:“要不这样,我再付你五十块,就当租船的押金,等明天你退我四十块,十块钱就当是租金了,我的驾船技术很好的,绝对不会弄坏你的船。” 老汉咧咧嘴道:“这……这不太好吧……” 伊藤广志也不知道老汉的意思是钱给多了,还是怕弄坏他的船。 这时一旁的少女插嘴道:“先生,我们父女就靠着这渔船吃饭呢,虽然您五十块的押金不少,可是万一把船弄坏了,我们去找新的也得耽误不少工夫。” 伊藤广志笑了笑,掏出钱包直接拿出二十块法币递过去,那少女拿在手里一看,顿时笑的眯起了眼睛。 伊藤广志心中暗笑着这些靠水吃饭的人还真会算计。 这桩生意算是谈成了,不过老汉让自己的女儿下了船,又叫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说是他的侄子。 伊藤广志也并未在意,毕竟让人家一个女儿家跟着他去湖心岛过夜不妥。 老汉撑起船桨,乌篷船在湖面上慢悠悠的前行着,那少女则是站在岸边朝着他们挥手说道:“爹,船上有新打上来的鲜鱼,还有自家酿的黄酒,你可得好好让先生尝尝。” 这小伙子一口临城软语,十分的悦耳好听,老汉连连答应。 伊藤广志心说这少女既能算计,又质朴倒是十分有趣。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得到消息 金牛湖景色秀美,宛如一块晶莹的碧玉躺在群山环抱之中。 水面映出一轮明月、点点繁星,乌篷船荡开水波缓缓向前,在船周边泛起一道道粼粼的波光。 清风拂过,湖面清凉的香气穿过船舱,沁人心脾。 伊藤广志很想躺在船上就此睡去,再也不想什么接头的烦心事。 小伙子从船尾将火炉餐具等东西都搬出来,因为常年在船上生活,他的手脚麻利的很。 “先生,这是一早打捞起来的鲜鱼,一会儿吃这个怎么样?”老汉指着船尾问道。 鱼儿装在鱼篓里挂在船尾,鱼篓浸入水中,这鲜鱼还是活的。 伊藤广志微笑着点点头。 小船距离岸边越远,他的安全感就越强烈。 一条近二尺长的大鱼被小伙子捞起来,熟练的开膛破肚切段,直接扔入早就烧好的沸水当中加上佐料慢炖,旁边还温着一壶黄酒,顿时一股清新的鱼肉鲜香便扑面而来。 鱼肉被端上来后,伊藤广志尝了一筷子,的确是鲜美可口,那黄酒也是细致温润,跟其他的烈酒截然不同。 来到临城的这两天他简直是如坐针毡、食不甘味,此时也是唯一能够放松的时刻了。 老汉和小伙子在一旁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伊藤广志,直到伊藤广志说了句“不错、不错”后,一老一少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和上海繁忙的都市生活相比,伊藤广志还是更喜欢这种江南水乡恬静悠闲的生活,可是现实根本不允许。 又是一杯黄酒入口,伊藤广志细细品着黄酒的滋味,这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顿酒了。 伊藤广志一边品尝着酒菜,一边打量着湖上的景色,思绪却是飞到了他处。 跟“夏蝉”接头充满了未知数,自己必须要周旋在三浦和一和中国特工部门之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可不去又不行,两次和“石桥”接头失败已经让松井和三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尤其是三浦,更是恨不得让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 伊藤广志内心感到无比的愤懑,这还是他曾经誓死效忠的那个特高课吗? 当真是再无豪杰际会,唯有奸佞倾轧! 略有一分胆略的,都少不得惹一分猜忌。 偌大一个上海,偌大一个特高课,已经再无他容身之地。 可怜,可悲,可叹! 酒入愁肠愁更愁,或许是因为怀有心事的缘故,伊藤广志今晚的酒量大打折扣,看上去很快便了几分醉意。 老汉见状轻声劝道:“先生,不要再喝了……” 伊藤广志推开他粗糙的大手,拿起酒盅仰首一饮而尽,高呼道:“痛快!很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喝酒了!” 老汉叹了口气,面带忧色地看着伊藤广志,他总觉得这个人心里装着很多事,又不肯向别人透露,这样憋在心里迟早会出事情的。 他行船数十年,见过不少厌世投湖自尽的男女,也听说过他们各自不幸的故事。 他不理解,这些人足衣足食,出则坐汽车,到了晚上跳跳舞、喝喝酒,他们怎么会有烦恼呢? 即使有了烦恼,找人说说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寻短见呢? 伊藤广志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老汉不敢阻止,求助似的的望向小伙子。 小伙子也 不知如何劝阻伊藤广志,苦笑着摇头。 伊藤广志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今早有酒今朝醉,来,你们也倒上酒,今天我们便喝他个一醉方休!” 老汉和小伙子连连摆手,这是给客人准备的酒菜,是客人花了钱的恶,他们哪能吃喝。 伊藤广志却不管那么多,老汉无奈,只得让小伙子又取了两个酒盅来满上。 老汉暂时放下船桨,任由小船随着湖水漂荡。 筷子也取了过来,可两人始终不肯吃鱼,就这么干喝了两杯。 老汉喝了点酒,胆子也大了一些,道:“先生,借酒浇愁愁更愁,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这个道理您肯定比我们要懂。” 这句话小伙子听起来到没有什么,可是伊藤广志却是身躯剧震,缓缓抬起头来,只见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有些局促,浅灰色的眼珠盯住伊藤广志流露出些许忧虑之色。 伊藤广志心思透亮,知道老汉怕自己在船上给他惹事,便笑眯眯地道:“老人家,你放心,我就是喝点酒发发牢骚,不会让你为难的。” 老汉点点头:“我也不是怕你……不说了,不说了,我再给您满上!” 伊藤广志笑道:“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反扣在桌上道,“多谢老人家了!” 老人的一席话伊藤广志原本昏沉沉的头脑忽然清醒了过来,他对老汉道:“走吧,靠到湖边岛上去。” 不多时,湖心岛到了,小船靠岸。 晚风吹拂、夜凉如水、上弦月半明半暗的在淡云薄雾中时隐时现。 湖上水拍船响,浪涌舟摇,人随船晃,月影儿游移。 远处渔火点点、苇苁蛙声阵阵、岸草虫鸣、村落犬吠。 苍茫的夜色里,万家灯火已逐渐稀疏下来。 伊藤广志上了岸在柳树下活动腰身、消食儿。 船上的老汉和小伙子收拾杯盘碗筷,不用伺候伊藤广志这个客人,爷儿俩这才有闲暇说上几句话。 这里极为安静,两人的话顺着凉风传入了伊藤广志的耳中。 “顺子,怎么今日没在船上当差?” “别提了,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有一伙人冲到了我们船上,当场就抓走了我们两个船员,还动了枪,有一个船员当场被他们打死,人掉进了江里,听说到现在都没有捞到尸体呢!” 伊藤广志极为敏感,耳朵当时就竖起来了。 “这世道可真乱,你说你们那条船好好的,他们怎么敢公然上船杀人,唉……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叔,可别这么说。我听人说,那些人是来船上抓日本特务的?” “什么?日本特务?日本特务坐你们的船了?” 小伙子也是觉得老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噗嗤笑了一下,解释道:“不是,那被抓的和被打死的据说都是日本特务。” 他叹口气又说道:“一个叫作何凯元,另一个叫朱涛,被打死的那个叫柴金彪,是负责船上物资采买的,人挺不错的,我们平时买东西都是让他捎回来……” 伊藤广志越听越是心惊,虽然他并不知道“轻舟”小组的组织架构和人员组成,但小伙子说的可是去船上抓人,而“轻舟”小组恰恰就 是负责秘密运输的,又说是抓的日本间谍,怕是没有比这更加巧合的事情了。 不用问,中国特工的行动速度很快,“轻舟”小组仍然在遭受着破坏。 这还只是一条船上而已,同样的一幕也许在其他地方也在发生着。 三浦和一这个混蛋,若是早点采取措施也许还能避免造成这样的悲剧,可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把时间浪费在了内斗上,当真是特高课的悲哀。 伊藤广志心里面想着这些东西,稍微有些分神,就听到那撑船的老汉和小伙子都惊呼一声,接着小小的乌篷船连忙开始转向。 伊藤广志抬眼一看,原来是对面有一艘巨大的平底船径直向湖心岛驶来,眼看着就要撞向他们的小船。 其实,这湖心岛的码头并不算小,特别是到了晚上很多船只都会去岸边,码头很空,对面的大船完全可以再寻个地方靠岸。 不过正对面那条大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并没有转舵,而是就直冲冲地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把老汉的这艘小乌篷船给撞碎了。 虽然老汉和小伙子水性都很好,不会闹出人命,但对于这老汉来说,这艘小小的乌篷船就跟他们的家一样,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所以那老汉赶紧揭开缆绳,划动船桨,想要把乌篷船向一边让去,但奈何那大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要撞在那乌篷船上。 而此时甚至还能听到那大船上男男女女的嬉闹之声,仿佛撞毁别人的船只,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 乌篷船因为急着转向发出剧烈的晃动,尚未洗完的杯盘摔落在船舱中,碎了好几个。 好在老汉的驾船技术过硬,险而又险地躲开了大船的撞击,船帮和船帮之间相互摩擦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乌篷船被蹭得晃晃悠悠,宛如一个醉汉,在老汉和小伙子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姿态。 小伙子气得跳脚大骂:“会不会开船,没看到这里停着船吗?” 大船上有人探出头来呵呵一笑:“哎呦,对不住,天太黑了,没看到,对不住,对不住……” 根本不像是在道歉,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伊藤广志不由地直皱眉头,乌篷船上明明挂着一盏马灯,大船上的人怎么可能没看见,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之所以来湖心岛,就是为了谋求半刻的清净,现在看来这个小小的愿望怕是也完不成了,当即招手让老汉到岸边来,他要上船。 这时,船上的人也看到他了,指着伊藤广志大声喊道:“哎哟,你们看,这里还有一个人呢。” 又有人接话道:“这大晚上,他们还要上湖心岛,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人家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都散了吧!”一个低声的男声传出。 大船上的人便不再说话。 伊藤广志跳上小船,老汉赶紧动船桨,乌篷船在小伙子骂骂咧咧声中驶离湖心岛。 大船上有人低声道:“大哥,他们走了!” 那位被称作大哥的正是裴树伟,他沉道:“派几个兄弟去岛上看看,那个家伙有没有藏东西。另外给水上的兄弟打信号,让他们盯住了那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接头前夕 第二天一早,方如今还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张继斌就过来敲门了。 张继斌还真是没令人失望,通途货运公司、腾飞商贸行的日本间谍全部归案,缴获枪支十二支、涉案款一共是一万两千美金、两万五千块法币和八千块现大洋,另外还有地契房契五张,唯独没有黄货。 不过,算下来,也是数目不少了。这两个公司的现金都投入到了运营当中,他们是一心想把公司和商贸行做大,以便以后走私夹带更加的便利。 张继斌一夜没睡,双眼布满血丝,但这样的加班值得啊,收获太大了。 方如今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张继斌便将人犯工作交接了。 人犯抓回临城站,还是需要第一行动队来审讯,这点自知之明张继斌还是有的。 之后,张继斌高高兴兴地去向吴剑光汇报抓捕情况。 方如今简单洗漱了一下去食堂吃早饭,昨晚从石田裕子所在的安全屋回来之后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他就在办公室里凑合了一宿。 审讯的事得暂时放一放了,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围绕石田裕子和薛老板接头这件事开展工作。 昨晚他和石田裕子分析了各种可能,并制定了针对性很强的应对措施。 这是一招险棋,必须要有充分的应对预案才行。 “哎呦,方队长,昨天一天你们行动组闹的动静挺大啊,又抓了不少人吧?”赵旭天迎面走来,他的话里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还行!”方如今敷衍地点点头。 “我说,你们行动组悠着点不行吗,也给我们情报组的兄弟们留点活路成不成?” 方如今没直接回复,而是径直去打饭。 赵旭天厚着脸皮跟他坐到了一个桌上。 方如今心里盘算着晚上接头的事,对赵旭天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吃完了早饭,赵旭天一路跟着回到了方如今的办公室。 “赵队长,找我有话说?”方如今知道他找自己有事,而且多半也是为了晚上接头的事。 其实,即使赵旭天不过来,他也要找赵旭天询问情况。 赵旭天笑眯眯地道:“是啊,这不晚上接头的时间快要到了嘛,你那边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一切正常!” “什么叫没情况啊,总得……” “难道非出点情况,赵队长就满意了?”方如今斜睨过去。 “哎呦,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也是担心出点事儿嘛,这可是一招险棋啊!”胡德胜跟赵旭天说起方如今并不打算在薛老板接头的时候设伏,让他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个方如今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太顺风顺水,得意忘形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万一那女人跑了怎么办,万一薛老板被惊动从此消失匿迹了怎么办? 要知道,无论是出现哪种情况,其结果几乎都是不可逆的。 方如今并不想跟赵旭天斗嘴,他只想解决问题,问道:“赵队长,你手下的兄弟跟着李垣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个人非常谨慎,几次将我们的人甩掉,害得我们动用了不少人手才把人重新找到,目前还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当初得知人跟丢了之后,赵旭天狠狠地把负责跟踪的几个手下臭骂了一通。 李垣再次出现在临城,等于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若是再抓不住,他就没脸再见胡德胜了。 得知裴树伟的手下曾经跟李垣有过一段冲突之后,他便亲自出面,将裴树伟叫到巷子了谈了谈。 裴树伟是街面上的一号人物不错,可跟赵旭天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自然是对赵旭天言听计从。 而赵旭天给裴树伟的任务也没有超出其能力范围,就是让裴树伟适当地找李垣的麻烦。 这样的安排,也不会让李垣有所怀疑,毕竟这样的事比较符合裴树伟和他的手下的行事风格。 这一点,赵旭天倒是没有隐瞒,跟方如今都交了实底。 赵旭天这个人跟胡德胜一样,虽然心里一直都在打小算盘,计较着自己的那点得失,可是在大事要事面前,更多时候还是拎得清的。 上次横出一脚抓捕闫建波的事实在是大意了,如果不是赵旭天自作聪明将附近的狗也控制住了,闫建波被活捉的可能性极大。,形势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这个裴树伟怎么样?是否可靠?”方如今问他。 赵旭天知道方如今担心的是裴树伟并不是专业的特工,有可能会惊动李垣。 “这么跟你说把,裴树伟在本地的帮会中小有名气,人也够讲义气,脑子也不太笨,最关键的是嘴严。” 方如今点点头,嘴严就好,干这种事最怕的就是跑风漏气,他接着又问:“李垣这几天的活动轨迹怎么样?” “曾经出现在了元宝街一带,连着两晚都住在了渔船上,亏这小鬼子想得出来。” “元宝街?渔船?”方如今眼睛微微一眯,接头的地点就在元宝街附近,这么说来李垣和薛老板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而渔船确实是个好去处,谁会去渔船上搜查呢,这个李垣还真是聪明。 赵旭天试探性地问道:“既然你那边都放任那个女人自由行动了,我们这边跟着李垣的人是不是要撤下来?” “先不用,李垣被跟踪是由来已久的,这个时候把人撤走,反倒是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不过,我相信以他的精明,会在接头前把身后的尾巴甩掉,这个时候你要想办法把跟踪的兄弟指到别的地方去,不要影响了接头。” 李垣和薛老板高度相似的事情,在情报组当中只有胡德胜和赵旭天二人知道,其他的情报组人员并不知情。 保证石田裕子和薛老板的顺利接头的关键,就是不能让薛老板产生任何的怀疑。 “好!”赵旭天连忙点头,同样的事情胡德胜也是跟他强调了好几次。 在临城站之中,他以前最佩服的就是胡德胜的脑子,可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方如今。这个年轻人明明是刚刚从警校毕业的,脑子怎么那么好使,做起情报工作来滴水不漏,简直比老手还要更加的老手。 情报工作本来就是个拿成绩说话的部门,有没有能力,明眼人一看便知。尽管心中不服气,但赵旭天对方如今破案能力还是很佩服的。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件案子结案之后,方如今还能再晋升一级,应该是担任行动队队长。 对于这样一个猛人,还是少跟他作对的好,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这时,方如今提醒道:“这次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薛老板一个人,还有其身后的人。‘轻舟’小组出了事,特高课一定会彻底调查,不是从上海直接派人来查,就是启动临城本地的情报小组,又或者是两者相结合。我猜测,直接派人和本地间谍配合的可能性比较大。” 赵旭天又是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凭借一个外人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将事情调查清楚,必须要借助本地的情报力量,这可是咱们铲除潜伏的日本间谍情报小组的大好机会。” “轻舟”小组的事,情报组基本上没有怎么参与,这后面的事情可不能再落下了,他已经摩拳擦掌了。 “晚上的事还希望赵队长和情报组的兄弟们多多配合!”方如今说。 “那是,那是,一定配合,一定配合!”赵旭天连连点头,他知道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便十分识趣地告辞。 上午十点左右,王韦忠带人从嘉兴押解四名人犯回来了,这次的抓捕行动非常突然,在六十二师宪兵队的配合下,潜伏在市区长隆商贸公司的四名日本间谍悉数落网,还缴获了一部电台和一本密码本,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考虑到晚上还有大行动,王韦忠便留下一部分人搜查、查抄账目、资金等,自己则率另一部分押着人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至此,“轻舟”小组的侦破工作虽然没有完全结束,但也可以说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了。 方如今将毛巾递给王韦忠,在王韦忠擦汗的时候,他开始汇报晚上的安排,重点是将昨晚跟石田裕子交待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整个接头过程当中,最大的问题,也是最难的问题就是要让薛老板相信石田裕子,让他知道出卖“石桥”的叛徒另有其人,以此来取得薛老板的信任。 只有如此,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情报组那边的配合工作怎么样?” “师兄,这你就放心吧。赵旭天一早就找我谈过,我看他们也是对此案极为重视,把这看作是打翻身仗的机会。我想,这点大局观他们应该还是有的。” “那就好!”王韦忠放下毛巾,“我就怕这个姓赵的又出什么幺蛾子。” 王韦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情报组和行动组一直都不对付,而赵旭天这个人又是鬼精鬼精的,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中午吃完饭,方如今给李康那边打了个电话,得知石田裕子情绪稳定。 石田裕子是关系这次计划的关键,她是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的。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让方如今没有想到的是,在接头之前还是出了岔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秘密会面 正午时分,日头将大街两侧的青砖晒得晃白,摸上去都有些烫手,如果不是为了讨生活,人们巴不得都找个邻水的树荫下纳凉。 一楼大堂中,一脸福相的得月楼饭店老板脸上堆着笑容,正不断地招呼客人们,肩上搭着白手巾的伙计们大堂和后厨之间往来穿梭,食客们高谈阔论、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在一片人声喧闹中,一个身穿短衫的中年人走上了二楼,此人身材不高,但肩膀宽阔,极为壮实,一张同字脸,气质很是沉稳,只是穿着打扮一副普通平民的样子,看起来毫无出奇之处。 和一楼的大堂相比,二楼就要清新雅致的多了,回字形的走廊,足足有十几间雅间。 中年人左右看了看,走廊里并没有伙计,想必是被叫到某处雅间之中了。他来到了一间叫作仙人居的雅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个年轻男子打开了门,抬头一看中年男子,赶紧侧开身子,将他让了进去,然后探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将门紧紧关闭。 这间雅间很大,可以放下两张十人大桌,外间摆放着四个太师椅,八仙桌上摆着一副麻将,中间用屏风隔着。 年轻男子将中年男子领到了屏风之后,便自行退到了外间。 圆桌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青色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儒雅,此人正是特高课情报组组长三浦和一。 中年男子见到三浦和一态度十分恭敬,轻声道:“组长,真没想到,您竟然亲自来了。” 三浦和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淡淡地说道:“木村君,不来不行啊!现在临城的局势已经到了糜烂不堪的地步,中国情报部门对我们频频出手,我要是再不来,形势就再也无法逆转了。” 中年男子名叫木村义拓,是特高课安插在临城的“清水”情报小组的组长,也是这次三浦和一来临城之后,目前唯一通知的一名手下。 为了查清楚“轻舟”小组的事情,在松井直辉的严令之下,三浦和一紧急调动了一批手下跟自己赶赴临城开展调查。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始终对伊藤广志持有不信任的态度,暗地里派人跟踪监视伊藤广志,并且发现伊藤广志已经被中国的情报部门跟踪了。 由此,对伊藤广志的怀疑也是越发地加重。 除了调查“轻舟”小组的事情,三浦和一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及时对该小组进行止损,并直接指挥和几条秘密运输线路的恢复重建工作。 不过,此事执行起来着实有一定的难度。 当年,秋田真宏为了牢牢地将“轻舟”小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同总部也是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秋田真宏的胜利而告终。 当时,总部主要考虑到在临城经营秘密运输线路的难度不小,便进行了妥协,给予了秋田真宏最大的权限和自由度。 以往看这本来没什么,“轻舟”小组的运行极为平稳,为有力保障临城的各个潜伏情报小组的装备物资立下了汗马功劳,为此还得到了松井课长的充分肯定。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秋田真宏充分集权的弊端随着“轻舟”小组被中国的情报部门盯上而逐步显现。 除了秋田真宏亲自掌握的电台和藤井在鸡笼山的那部电台之外,三浦和一无法通过无线手段联系上“轻舟”小组的其他成员。 这次来临城,三浦和一带了一部十五瓦的电台,但接到的都是坏消息。 首先是鸡笼山的藤井电台呼叫没有回应。 其次是通过与“轻舟”小组有过交接的上海相关组织、人员进行倒查,其结果也是不尽如人意。 双方在传递装备物资时基本上都是采用非接触的方式,上海的情报人员在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判断出哪个货运公司是隶属于“轻舟”小组之下的。 三浦和一气得咬牙启齿,都怪秋田真宏权力欲望太强了,这简直就是把“轻舟”小组拖出泥潭之中。 当然了,三浦和一也想到了嘉兴的运输小组和“轻舟”小组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便尝试用电台对该小组进行呼叫,然而电报发出去之后便犹如石沉大海。 三浦和一越发地感到大事不妙,一边让上海的留守人员抓紧时间从“轻舟”小组来往的文电、交接的装备物资中寻找该小组的成员的踪迹,一边紧急约见木村义拓,他必须要借助木村义拓在本地的力量,尽快地找到“轻舟”小组的其他成员。 木村义拓对这一切并不知情,闻言疑惑道:“组长,何出此言啊?” 三浦和一简单讲了“轻舟”小组的事,这让木村义拓顿时大惊失色。 虽然他的情报小组一直潜伏在临城,但主要都是为了收集党政军方面的情报,并没有专门对自己的中国对手给予太多的关注。 三浦和一表情严肃的说道:“木村君,‘轻舟’小组的形势已经到了近乎崩坏的地步,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挽回颓势。这件事本来交给了伊藤广志,他也是情报工作的老手。但此事干系重大,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决定亲自来了。木村君,怎么样,你们小组在临城经营的时间也不短了,在军事情报站方面有没有触角?” 木村义拓微微摇头,面带苦笑说道:“组长,实不相瞒,我们小组的情报工作还没有专门针对临城军事情报站开展,对这个对手暂时不具备情报能力。” 木村义拓的掩饰身份是一名普通的临城市民,经营着一家炒货店,而他手下的情报人员也是跟中国情报部门没有多少交集,根本接触不到反谍方面的情报。 其实,三浦和一也是随便一问,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连特高课总部和松井课长都没有对中国对手引起足够的重视。 “木村君,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抓紧找到‘轻舟’小组的各个成员,至于其他的情报工作,全都要停下来。如果秋田真宏经受不住也严刑拷打而叛变,整个‘轻舟’小组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略微顿了顿,他接着道:“又或者是中国情报部门还没有对他们下手,而只是将他们监控了起来。与他接触将会有很大的风险,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放弃他们。你们‘清水’小组在临城的活动能力最强,你也是特高课的高级特工,我决定由你和你的小组配合我们全力开展此项工作。一切都拜托了!” 木村义拓听到三浦和一的话,赶紧点头领命。 他在特高课的地位也不低,算的上是经验丰富的高级间谍,但三浦和一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在人事安排上有着相当的发言权,这项任务说什么也得接下来。 “嗨依,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地派出情报员打听消息。组长,既然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临城军事情报站,我想派人盯着他们的特工,应该会有所收获的,只是时间上……” 木村义拓也有自己的难处,情报人员可以立即撒出去,可收集情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一定的时间。 三浦和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让“清水”小组突然调转方向去收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情报,无疑是一件急难险重任务。 “清水”小组的构成他是清楚的,算上木村义拓在内一共是六个人,但这些人的掩饰身份主要是商人、政府官员等,跟军事情报站压根儿就搭不上边。要想在短时间内搞清楚军事情报站的动向,谈何容易! 他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难处,那这样吧,留下两个人去盯军事情报站,另外三个人去其他地方打听消息,只要是中国特工有所行动,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另外,我手里还有几个重要的棋子还没有动用,这次也是该发挥作用了。等完成这次任务,我就从他们当中挑一个人配属到你的情报小组之中如何?” 木村义拓闻言心中大喜,在临城潜伏的情报小组当中,“清水”小组这样的算是比较常规的,同时还存在一些间谍直接归总部掌握使用,三浦和一手中还有底牌没有动用,看来这一次是要唤醒启用了。 能够单独接受总部指令的情报人员,一定是都是特工中的精英,若是配属给自己的“清水”小组,绝对是如虎添翼。 “多谢组长对我们‘清水’小组的关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查找‘轻舟’小组的残余力量,绝不辜负组长的期望和厚爱!” 三浦和一轻轻摆手说:“不,对于你我还另有任务指派!” “啊?”木村义拓顿时一怔。 “木村君,我之前提到过秋田的报务员石田裕子,她在抓捕中侥幸逃脱,并且与总部取得了联系。今天傍晚时分,伊藤就要和石田裕子接头了,了解她的具体情况,并通过她了解小组其他成员的情况。可是现在伊藤的身后有尾巴,他一下火车就被中国人盯上了,我怀疑这是中国人设下的一个局。” “您的意思是让伊藤不要参加这次接头?只要您告诉我伊藤的行踪,我想我可以及时阻止这次接头,并且帮助伊藤摆脱中国人的跟踪!”木村义拓对临城极为熟悉,这么说他是有祖国的信心的。 “不,木村君,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摆脱跟踪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后来虽然雨量变小,但一直都是淅淅沥沥的,始终没有停下,这也让天色比以往暗得早了许多。 晚上六点半的样子,伊藤广志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是个光着膀子的大汉,身材魁梧,一身古铜色的皮肤,长相十分憨厚。。 伊藤广志上了车,他感觉中国和特工和三浦和一的人始终在后面盯着自己,他们的目光让自己的脊背发凉。 车夫的车拉得飞快,伊藤广志借着浏览街边景物之际不时用余光向后看去,可是视线之内并没有发现身后有尾巴,在胡乱绕了几个圈之后,他便吩咐车夫直奔元宝街附近。 伊藤广志提前下了车,快步走入一家书店当中,接着挑书的机会,眼睛瞥向街对面,那里就是今天要接头的地点——澜水咖啡馆。 直到这个时候,伊藤广志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去澜水咖啡馆。 越是接近接头的时间,伊藤广志就越发地感到不安,自己已经被中国情报部门察觉,留在临城太危险了,随时都会暴露。 可是,能够放弃接头吗? 显然不能! 那样无疑会给三浦和一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以口实,届时自己就真的再也百口莫辩了。 这个咖啡馆地处闹市,交通发达,四处都是小巷,撤离方便,他在心里已经有了一套非常成熟的撤离方案。 当然了,最好不用用上。 时间接近六点五十五,伊藤广志望着沉沉的暮色和绵绵细雨,将手中的话本放下,然后走出了书店。 澜水咖啡馆里灯光幽暗,有几个外国人正坐在一处低声交谈着,其余的卡座上主要以情侣为主。 伊藤广志坐在十号座上看了看表,马上就七点了。 服务生走了过来,伊藤广志说自己还在等朋友,一会再点咖啡。 等了片刻,伊藤广志取下一份报纸挡住脸部,余光却在打量着咖啡馆和窗外。 正在他“百无聊赖”地翻看报纸的时候,石田裕子从外面渐渐寂静的大街上进来了。 石田裕子看见了十号座上的伊藤广志,径直在伊藤广志背后的九号座坐了下来。 她随身带着笔和纸,服务生接过她写的纸条,念道:“小姐,两块砂糖和一杯不加糖的咖啡,要现磨的,请您稍等,马上给您上。” 服务生觉得这个女子有点奇怪,一身十分合体的旗袍,将她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只是这旗袍的领子很高,又在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几乎将她大半个脖子都遮住了。 她坐在座位上,也不说话。 这自然引起了伊藤广志的注意。 这个女人虽然只是中上之资,但很有气质,让人不由地想着多看两眼。 当然了,服务生重复纸条上写的那句话才真正让伊藤广志对石田裕子感兴趣的原因。 “服务生,我要一块砂糖和一杯加两块糖的咖啡。”服务生路过伊藤广志身边的时候,伊藤广志叫住他故意大声地说。 伊藤广志和石田裕子背对背地坐着,一边喝咖啡边看报纸。 石田裕子只是抿了几口,就起身走出了卡座,路过伊藤广志身旁的时候不经意地在他的卡座靠背上轻轻地扶了一下,伊藤广志当即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身子往后靠了靠,紧贴在靠背上。 等石田裕子走后,伊藤广志在身后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小纸团,起身走到洗手间将纸团打开。 纸条上写道:“秋田已被捕,小组遭到毁灭性破坏,怀疑是与‘薛老板’有关,请尽快查明‘薛老板’情况。备用接头地点见!” 直到目前为止,接头一切顺利,跟着自己的人并没有出现,“夏蝉”的身后也是干净的。 可是,伊藤广志读完之后登时脸色就变了,原本平静的心情顿时如海面上突至的暴风骤雨,这风雨所到之处已是一片惊涛骇浪、满目的狼藉。 “夏蝉”要接头的人竟然不是我? 连她也觉得“薛老板”有问题,连她也觉得是我出卖了“轻舟”小组,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三浦和一没有对“夏蝉”说明和她接头的人正是薛老板吗? 伊藤广志将纸条揉成团吞进了肚子中,心里的苦涩比嘴里苦涩更加强烈。 他魂不守舍地出了澜水咖啡馆。 备用接头计划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后,金牛湖畔三号码头旁边的荷花池的一处凉亭。 伊藤广志拦了辆黄包车,迅疾离开了元宝街。 也幸亏方如今在澜水咖啡馆没有安排人监视,不然很有可能会惊动三浦和一的人。 伊藤广志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坐在澜水咖啡馆的时候,对面街道上一处房屋的窗户侧面,两名男子正举着手中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人正是“清水”情报小组组长木村义拓,另一名则是三浦和一的手下织田次郎。 三浦和一将监视伊藤广志任务交给了这两个人。 木村义拓很快就在澜水咖啡馆附近布置了监视点。 当伊藤广志进入澜水咖啡馆之后,马上就落入了监视之中,木村义拓沉声说道:“从目前来看,两人的接头顺利,但并没有做深入的交流,应该是启用了备用接头方案。周围也没有发现中国同行。” 等石田裕子出来之后,木村义拓并没有派人跟上,他无法确定这个女人有没有问题。 他的重点目标在伊藤广志身上,这是三浦组长特意交代过的。 伊藤广志走出咖啡馆之后,木村义拓赶紧道:“织田君,咱们立即跟上去盯着。” 咖啡馆中这次短暂的接头也在情理当中,毕竟伊藤广志一直都在中国特工监控之下。不论他是否叛变,都应该换一个场所。 织田次郎点头答应,跟着木村义拓快步出了房门,带着另外两名从上海带来的特工,远远地坠着伊藤广志的背影跟了下去。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伊藤广志并没有直接去金牛湖,而是在中心城区转悠,这里距离金牛湖也不远,在约定时间前可以很快地赶过去。 周边非常的繁华,路边的路灯设施也是很齐备,照明条件不错,所以木村义拓等人并没有跟丢伊藤广志。 不过伊藤广志坐着黄包车走过一个街区以后,突然下车转身进入了一处小巷,木村义拓赶紧停住了脚步。 他在临城的有好几年了,对临城的的地形,尤其是对中心城区的街道十分的熟悉,他很清楚刚才伊藤广志走入的这条小巷中的住户都是一些有钱人家,断然不会出现出租房屋的事,所以这里根本就不是伊藤广志的藏身之地。 木村义拓心里也一紧,对方是发现他们了,还是只是一般的常规性反跟踪动作?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已经很小心了,几乎是保持着最远的距离跟在伊藤广志的身后,勉强能看的见对方目标的身影,按道理说应该没有惊动目标。 这么说来就是反跟踪动作了! 这个伊藤广志,实在是太谨慎了,现在下着小雨,光线又十分的昏暗,天气状况并不利于跟踪,可对方仍然还保持着如此高的警惕性,足以说明伊藤广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伊藤广志会不会去金牛湖畔再次接头,木村义拓担心他半路跑了,自己就没有办法向三浦和一交待。 木村义拓也是老手,他当机立断,回头和织田次郎低声说了一句。 织田次郎会意,立即吩咐一名手下,让他留在这里监视。 随后,木村义拓则和织田次郎带人一路小跑,钻进了另一条小巷。几人的速度很快,不停地飞奔着,很快就从小巷的另一头钻了出来。 木村义拓伸手一指前方一栋房屋的拐角处,织田次郎明白那是让他们去拐角处隐蔽,不敢怠慢,紧随着木村义拓而去。 从拐角处可以清晰地看到另一条小巷巷口,那正是伊藤广志所走的巷子的出口。 木村义拓等人隐身在黑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木村义拓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成年人正常步速是每秒15米左右,步距大概6-75厘米,而这条小巷长约三百多米,正常行走的话不出五分钟就能走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伊藤广志却是还没有出来。 一旁的织田次郎心中渐渐急躁了起来,不时用余光瞟向木村义拓,却见木村义拓十分镇定。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的样子,伊藤广志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 木村义拓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果然是反跟踪。 他猜的没错,伊藤广志确实在躲进巷子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跟踪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木村义拓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今天晚上是三浦和一安排了自己监视,否则直接让织田次郎,只怕没有自己这样熟悉街道的情况,这次就要跟丢了。 伊藤广志谨慎之极,他深知现在临城的局势险恶,自然不敢稍存一丝懈怠。尤其是在咖啡馆之中和石田裕子接头之后,他的心中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三浦和一在阴他! 这是要铁了心把屎盆子扣到自己的头上。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更是需要保持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既不能让中国情报部门死死咬住自己,又不能让三浦和一这个阴险歹毒的家伙得逞。 他做了反跟踪动作之后,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可他的心里很不踏实,直觉告诉他背后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必须要彻底地摆脱他们。 打定主意之后,伊藤广志选定一个方向,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虽然伊藤广志是第二次来临城,但撤离的路线都是之前经过认真勘察过的,一点都不显得生疏。 这倒是让跟在后面的木村义拓更加地对他刮目相看。即便是他这个多年在临城的人,走起这些小巷来也不过如此。 伊藤广志穿街过巷,渐渐地远离了中心城区,进入了一片住宅区,这里跟中心城区没法比,建筑房屋十分的杂乱,小道巷子星罗棋布,也没有任何的路灯照明。 木村义拓不禁暗暗皱眉,这里地形复杂,又下着密密地细雨,能见度不高,跟踪的条件简直是太差了。 三浦和一叮嘱过他,不能让伊藤广志发觉,宁可跟丢了也不能惊醒对方,他和织田次郎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放弃跟踪,转而到金牛湖畔的备用接头地点守株待兔。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更换地点 距离第二次接头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石田裕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行走在金牛湖畔。 脸上吹来丝丝缕缕的凉风,呼吸带着雾水的清新空气,让她感觉十分的舒爽。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雨中这样漫步而行了,潜伏的生活枯燥而烦闷,天天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地压抑可想而知。 此刻,她的脚步轻快,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 方如今承诺做完这件事之后,可以给她换个身份,让她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这个结果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想到以后可以能够天天和儿子生活在一起,石田裕子压抑的情绪慢慢消融,心里仿佛有蜜糖散开,甜滋滋的让人沉迷。 湖边她之前也曾经来过多次,但哪次都不如这次令人感到愉悦。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今晚,她要竭尽全力将自己的角色演好。 此时距离接头地点还有近一里地的样子,忽然从水面上荡过来一艘乌篷船,依稀能看到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舟子摇橹荡舟。 石田裕子并未太在意,此时湖面上还有不少星星点点的渔火,想必是渔人想多网一些鱼再靠岸歇息。 她继续快步前行,然而就在这时,乌篷船已经到了近前的岸边,只听舟子低声道:“上船!” 石田裕子登时就是一怔,但她是搞报务的,耳朵极为灵敏,只听了两个字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和自己在咖啡馆中接头的男人。 伊藤广志还以为石田裕子没有认出自己,又说了一遍:“是我!一块砂糖和一杯加两块糖的咖啡!” 这是接头的暗号。 石田裕子停住脚步,看向他。 “上船!接头地点暴露了,有人跟踪我!”伊藤广志解释道。 既然两次接头的地点都是三浦和一确定的,自己一定在他的监视之中。 澜水咖啡馆虽然没有发现尾巴,但并不代表不存在,他始终相信自己的身后跟着中国特工和三浦和一的人。 石田裕子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船。 伊藤广志将乌篷船划离岸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石田裕子还是头一次在金牛湖坐船,尤其是在下着小雨的夜里,更是感觉不同。 借着岸边几座建筑透出的朦胧灯光,只见花卉环周,烟水明媚,岸线曲折。 但她收回目光时,伊藤广志开口了:“秋田君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田裕子不说话,轻轻摇头,幅度很小。 伊藤广志忍不住皱眉望向她,中感觉她的动作很别扭。 石田裕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伊藤广志在咖啡馆中就觉得石田裕子的这身打扮有些奇怪,当时又想不起是哪里奇怪,现在一看这才明白。 原来她在咖啡馆中给自己递纸条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能说话?” 石田裕子微微点点头。 不能说话,这怎么开口交流呢? 石田裕子从手包中掏出一管口红,将其拧开,里面并没有什么口红,而是一个纸卷。 伊藤广志接过纸卷,揣入怀中,现在的光线太暗了,无法展开阅读。 乌篷船继续前行,和前面的几艘乌篷船汇到了一处,齐齐向西驶去。 数条橹桨打破了水中的倒影,搅动着被雨丝刺开的湖面,黑漆般的湖水层层散去,渐渐地又合拢回来,形成丝丝缕缕、连绵不断的波澜。 不远处,就是一片荷花。 石田裕子以往在白天的时候见过,很美—— 茂盛的荷叶密密匝匝地挨挤着,风拂过也只能让它们轻轻掀动一下,绿浪之中,偶尔泛起一点点嫣红,却是一朵朵晚开的荷花,刚刚绽开粉嫩的娇靥,宛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从碧绿玉盘似的荷叶间探出头来,偷眼斜睨岸上行人。 这里曾经是南宋的宫廷酒坊,湖面种养荷花。 夏日清风徐来,荷香与酒香四下飘逸,游人身心俱爽,不饮亦醉。 然而,此时的石田裕子却没有心思欣赏此处的美景,一个疑问自心头猛然升了起来—— 他为什么还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呢? 伊藤广志似乎猜出了她内心的想法,低声道:“我刚才说有人在跟踪我们,带你过来就是想请你证实一下。你只需要往岸上看就行了。” 他们这艘乌篷船夹在其他的乌篷船之间,缓缓驶到那片荷花处,果然看到两个人在岸边的凉亭里鬼鬼祟祟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由于并不能百分百确定李垣就是薛老板,方如今并未对石田裕子如实相告。 石田裕子初始还以为伊藤广志说被跟踪只是个借口,此时看来却是真的,她不由地心头一紧。 方如今不是说不派人监视吗,难道是不信任自己? 在石田裕子杂乱如麻的思绪中,乌篷船渐渐远去。 在湖心岛的岸边,乌篷船停了下来,伊藤广志将船舱两边的黑色布帘放下来,点燃了马灯,这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怀中的纸卷。 上面是几个公司的名称和职员的姓名。 “这就是轻舟小组的组织架构和成员?”伊藤广志问石田裕子。 石田裕子点头,从手包中拿出纸笔写道:“我曾经试图去通知光华公司等,但发现他们都被监视了,电话也无法打进去,再后来,几个地方的大门也被关上了,听说是有人被抓走了。我问过周边的一些人,但这些人对此都是缄默不言,这些中国人似乎很怕惹祸上身……” 工作做了很多,但都无从查证。 但道理也讲得通,情报工作本来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无法找到人证。 这一点,石田裕子也并不担心。 伊藤广志看着白纸上的一行行日文,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看来“轻舟”小组的覆灭已经是无可挽回了。 “那秋田真宏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这是伊藤广志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查明“轻舟”小组暴露案的重中之重,更加关系到他是否能够洗清身上的嫌疑。 石田裕子低下头,在纸上沙沙地写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秋田在和薛老板的两次接头都失败了,他让我发报给总部询问具体原因,可是刚刚等到回电不久,就出事了。”石田裕子神情落寞。 伊藤广志仍旧是眉头紧锁,自己身后一直都有中国特工,怎么敢轻易地接头呢? 眼前的这个女人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薛老板”吧,否则还不定会惊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是秋田自己出了问题?”伊藤广志带有引导性地问道。 石田裕子摇头,继续写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在外面的事情很少对我说起。” 伊藤广志道:“你再好好地想想,他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真相往往隐藏在某些细节当中,伊藤广志希望石田裕子能够好好地回忆一番,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石田裕子轻轻捋了捋耳边的秀发道:“哦,对了,出事的那天他找到我,曾经跟我说起过锦森印刷厂的事,好像是上海来的一位富家公子跟起了冲突,也希望让总部那边核实一下这位公子的具体情况。但后来停电了,电台的电池恰好坏了,电报就没有发成。” 郑耀庭强势跟熊田秀男在一号码头抢工人的事,迟早要被日本间谍查到,现在通过石田裕子之口说出去也不是不可,可以赢得对方的信任。 石田裕子盯着对面的伊藤广志,但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波动。她知道对方一定是个经验老道的特工,对自己的怀疑尚未解除。 伊藤广志在脑海里思索着,如果是因为熊田秀男暴露而牵连到了秋田直宏,那么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但是,想要解除自己身上的嫌疑,怕是也是不容易,毕竟现在这都是猜测,一时半会儿也不大可能找到证据。 “谢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调查思路。”伊藤广志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石田裕子也是莞尔一笑,随即秀眉紧蹙,继续写道:“请尽快调查清楚小组被破获的真正原因,我们也好尽快恢复工作,拜托了。” 伊藤广志点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的。从上海出发之前,三浦组长让我给你捎一件东西,一定要让我亲手交给你!” 说着,他伸手向腰间摸去。 然而,下一刻,伊藤广志赫然掏出一把带有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石田裕子。 石田裕子脸上立时露出惊恐神色,来不及写字问明,嘴里只是发出含糊沙哑的声音。 “夏蝉小姐,你难道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伊藤广志的声音很冷,脸上也露出阴恻恻的表情。 石田裕子面露委屈,用力地摇摇头。 伊藤广志咬牙道:“秋田君出事了,为什么你作为他的报务员,却安然无恙,这难道不奇怪吗?我希望今天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咱们特高课的规矩,你应该懂的。” 特高课对待叛徒的处置也是极为严厉,不仅仅会丢掉性命,而且在死之前肯定还要受非人的折磨。 当初,石田裕子在接受特工培训的时候也没少看这样的反面教材,那场面让人不寒而栗。 “我真的没有出卖秋田!” 伊藤广志知道她口不能言,便允许她继续写在纸上。 “不要以为你的小伎俩能够骗过我,中国人有句话叫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 石田裕子拼命地摆手,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伊藤广志根本不为所动,恶狠狠地道:“我奉劝你还是说实话!我知道,在严刑拷打之下很少有人能够坚持下来,我并不怪你。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日本人,是帝国的一名特工,你现在还有再次向帝国表明忠心的机会!” 石田裕子仍是摆手,脸色凄苦。 伊藤广志将枪口微微前伸,顶在了石田裕子的前额,道:“我数到三,如果你仍旧是执迷不悟的话,那我只能是代表松井课长、三浦组长清理门户了!” “一!” “二!” 石田裕子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和儿子生活在一起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三!” 当“三”字刚一出口,伊藤广志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相互跟踪 与此同时,三浦和一接到了木村义拓的汇报,得知伊藤广志和石田裕子并没有出现在金牛湖畔的备用接头地点,心里也是一惊,他距离那里本来就不远,当即起身吩咐手下:“走,我们去看一看。” 来到凉亭旁边,已经是快要到夜里九点了,距离接头的时间也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事实上,三浦和一来与不来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但三浦和一是个非常执着的人。 站在亭子里,只见金牛湖一片苍茫,湖面上氤氲着水汽,只有远处闪烁的点点渔火,三浦和一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他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木村义拓点了点头,解释道:“不错,刚才光线太差,这个人又非常机警,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跟踪下去了,最后只好放弃了!便决定来这里守株待兔,我们藏身的地点可以通视整个凉亭,若是他们来过一定不会错过的。” 三浦和一看了看这里的地形,也不禁摇了摇头,湖边的这个凉亭周围并没有太高的树木,俱是一些灌木花草,真有人走近凉亭一眼就能看见,他不相信木村义拓会在关键时刻打盹。 三浦和一接着问道:“周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呢?” 木村义拓摇了摇头,回答道:“只是偶尔有几个行人从此路过,我们也都辨认过了,并不是他们。还有就是湖里还有几艘乌篷船驶过,看上去也比较正常。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情况了。” 三浦和一不觉有些失望,伊藤广志竟然跟自己玩起了心眼儿,并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接头。 以他对伊藤广志的了解,知道将伊藤广志完全瞒住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伊藤广志虽然暂时摆脱了自己的监视,但也没有关系,这次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众口铄金,伊藤广志怕是也难以自证清白。 这也算是一个收获。 木村义拓道:“组长,伊藤广志脱离了我们的视线,怎么办?” 三浦和一道:“我们一直怀疑伊藤广志跟中国情报部门有勾连,他这次的行为更是十分反常,这件事必须要立即向松井课长汇报。木村君,你和池田全力查找伊藤广志和石田裕子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即向我汇报。” 木村义拓赶紧点头答应道:“我这就去找人!” 雨越下越大,三浦和一和木村义拓很快分开,各自而去。 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打着伞沿着青石板路离开金牛湖畔,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候,木村义拓的步子忽然慢了下来,池田次郎疑惑道:“怎么了?” 木村义拓低声道:“留意身后!” 池田次郎也是老手了,立即会意,快走几步走到了木村义拓的前方,接着回身催促木村义拓的当口向他的身后瞄了几眼。 原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三个打着伞的短衣打扮男子,他们结伴而行,行走的速度很快,像是匆匆要赶回家的样子。 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放慢了脚步,两人的右手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腰间。 而身后的三个男子速度较快,不多时就从两人的身边超了过去。 木村义拓一直在留心观察这三个人,就在他们从身边走过的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面的三人仍旧是保持着较快的速度,很快就走出去三十余米,木村义拓猛地一拉身边的池田次郎,两人闪身进入了一条小巷之中,选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池田次郎急问:“是不是那三个人有问题?” 木村义拓道:“没错,这三个人都是一副运河码头工人的打扮,可据我了解,这个时间段距离最近的运河码头既不是上工时段,也非下工时段,三人的行迹很是可疑。” 木村义拓不愧是在临城待了几年,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当即就觉得这三个码头工人的行为有些反常。 池田次郎听了之后也是眼神一紧,低声道:“难道我们被中国情报部门盯上了?” 木村义拓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根据三浦组长的说法,伊藤现在已经不可靠了,我们跟踪他的同时,很可能也被中国的情报部门跟踪了。” 这时,身后原来的那条路上脚步声传来,木村义拓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池田次郎也是个极为精明的特工,立时反应过来,木村组长一定是发现了情况,于是他不动声色,慢慢地跟在木村义拓的身旁。 又有两人的身影从巷口一闪而过,步履匆匆。 等两人走出一小段距离之后,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这才来到巷口,只能看到那两人的背影,但依稀能够看清那两个人似乎是在跟踪什么人。 答案太显而易见了,那条路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别人了。 池田次郎眉头紧皱低声道:“竟然派出了这么多的人跟踪咱们!这个伊藤确实有问题。” 木村义拓面带忧色地道:“对方既然发现了咱们,可并没有直接抓捕,这是想顺藤摸瓜,幸亏咱们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池田次郎道:“走,咱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田次郎道:“是不是太危险了?” 木村义拓道:“三浦组长不是让我们调查此事嘛,既然怀疑伊藤跟中国情报部门有勾连,跟着这两个人不乏为一个思路,你说呢?” 池田次郎点头道:“不错,单独寻找伊藤确实比较麻烦,这倒是另辟蹊径。不过,我们要十分小心。” 眼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影即将消失不见了,木村义拓道:“走!” 两人一路跟踪前面的两个男子,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宅子中。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民居,白墙黛瓦,极有雅致。 由于怕对方发觉,两人不敢太接近,池田次郎身手敏捷地爬上了一个墙头,远远地朝着那座宅子眺望。 “灯亮着!”池田次郎低声说。“应该是他们的安全屋,也许伊藤就在里面。” 不只是潜伏的间谍,情报机关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也会在外面设置一些安全屋,一般都是由总务部门出面或购入或租赁,分配至情报部门、行动部门使用。 当然了,也有业务部门为了保密直接布置安全屋的。 木村义拓担忧地道:“那跟他接头的夏蝉,岂不是也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池田次郎从墙上跳下来,道:“木村组长,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必须要立即向三浦组长汇报!这里麻烦你辛苦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也好,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反正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安全屋的地址。” 被池田和木村盯上的这座民居内,一名年轻男子正在阴沉着脸听取手下的汇报,此人正是松井直辉的得意弟子。 “这么说来,你们五个人都没有盯住他们两个?” “卑职办事不力!” 年轻男子又走到了三个穿着港口工人服装的面前:“衣服不错。” “啪!” 他抬手毫无征兆地一巴掌就甩在了中间的那个人脸上。 “你们知不知道港口上下工的时间段是有规定的,你们在这个时候穿着这身衣服,是不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你们是假冒的?” 被打的那人脸颊火辣辣的疼,重重顿首:“都是卑职的错!是卑职考虑不周,被对方识破了!” 年轻男子又道:“不要把上海的经验带到临城来。这里是运河码头,不是黄浦江码头,人家没有那么繁忙。” 他转头又看向了被木村义拓跟踪的两个手下道:“身后有人跟踪吗?” “没……没有!” 在场的几个手下都不如年轻男子的年龄大,但在他的面前却是一个个地噤若寒蝉。 年轻男子身材瘦削,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此人目光阴鸷,周身同样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罢了,都收拾一下东西,五分钟之后撤离!” “撤离?” 手下们面面相觑,这处宅子才昨天才刚刚租来,所需物品也是刚采买的,这才住了不到两天就搬走,实在是太可惜了。 年轻男子冷冰冰的目光扫过众人:“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手下不再犹豫,立即行动了起来。 他们动作很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有着很强的执行力。 年轻男子对其中一人道:“我先出去一下,你们动作要快!” 那手下也不敢多问,将雨伞恭敬地递给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快步向后门走去。 与此同时,一艘乌篷船冲破细密的雨帘,从湖心岛方向缓缓驶到岸边。 身穿蓑衣的伊藤广志从船上一跃而下,俯身系好缆绳,回头略微看了乌篷船一眼,嘴巴微微张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下一刻,他正了正头上的斗笠,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湖水在微风下轻轻拍打着堤岸,发出轻轻的声响,乌篷船随着湖水轻轻地摇荡着,四周一副静谧的景象。 不多时,一只手从布帘中伸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调整方向 天空一片阴暗,整个临城都被笼罩在这种阴沉的气氛中,雨水不止冲刷着宅子上方瓦檐里的灰尘,也将地面上的青石板道冲洗的干干净净。 方如今搓着手,坐在二楼的小厅里,目光透着窗外的的层层雨帘,看着街对面的地方,那是石田裕子回来的路。 一个小时前,已经派李康去预定的汇合地点接了,按理说早就应该回来了,但等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动静。 一些行动队员已经开始急躁起来。 石田裕子的身份特殊,在本案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在接头的过程当中,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保护,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性。 “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所有的人都是一激灵,只有方如今慢慢地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赵旭天。 这里的电话是由临城站电讯组转接过来的,即使赵旭天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也查不到安全屋的地址。 “方队长,我们在湖边发现了李垣曾经住过的小船,可是上面并无李垣的踪影,这个家伙已经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中。你那边怎么样,那个日本女人回来了吗?” “目前还没有!” “我说你可是真能沉住气,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还没到着急的时候。” “哎呦,我的方老弟啊,也是,你不用太着急,毕竟你的手里攥着那女人的命脉。可是我就不同了,李垣就像是个断线的风筝,现在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喽。” 赵旭天也是叫苦不迭,本来李垣从澜水咖啡馆出来之后不久,他就安排了人跟踪,但对方连着几个反跟踪动作就甩掉了跟踪的情报队员,气得赵旭天只想骂娘。 他手下这些情报队员们看着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但是跟日本人一比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赵队长,我看还是再等等吧,也许一会就会有消息。” “呃……”赵旭天也是没招儿了,还能怎么样,那就等吧。 反正接头时不予以监视的主意都是方如今出的,即使李垣这次脱钩了也是情有可原。 想是这么想,可赵旭天是真不甘心。 李垣两次出现在临城,再然他全身而退,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方如今挂上电话,打开放在八仙桌上的笼屉,里面放着十几个包子,个头不大,但白生生的面里透着股欲扬溢而出的鲜美油意,让人看着就有些眼馋。 他对着包子轻轻吹了一口气,用筷子将包子褶汇聚成的龙眼拔开,露出里面的新油肉汤来。 人是铁,饭是钢,吃饭的事最大! 旁边的行动队员看到他们这位队长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吃包子,也都是不太理解。 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石田裕子和李垣的线索一断,就和上海来的日本间谍和本地的潜伏间谍彻底地失去了联系,这可如何是好? 几名行动队员低声议论了起来。 有人道:“你们就是先吃萝卜淡操心,队长抓了那么多的日本间谍,就是这两个从他手里跑了,又能怎么样?” “对,对,不影响大局,不影响!” 反驳的声音很快就出现了:“你们还是不是搞情报工作的,日本人的一个运输小组的破坏力能够跟一个情报小组比吗?再说了,队长不是还说这次特高课很有可能从上海派人过来调查,这可是一条大鱼啊,要是脱钩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错,闫建波和崛部隆一你们都知道吧,别说是闫建波了,就是一个崛部隆一都能把整个二十六师戳的千疮百孔,就更别说那些有好几个情报员的情报小组了。” “是啊,这件事对队长可是大大的不妙,尤其是副站长那里,平时有好事的时候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一旦出了事,你看他还能给咱们好脸色吗?” 这边正议论着,方如今对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吃包子。 “赶紧吃啊,香的很!” 这是特意让人从包子铺里买的,用作众人的夜宵。 行动队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动地方。 后来,还是方如今再次招呼大伙儿,他们这才走过去,将一个个的包子拿起来。 也就是在众人将包子吃完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守在门洞里的人将大门打开,让李康等人让了进去。 人群当中并没有女人,李康站屋外抖抖身上的雨水,又跺跺脚,这才将早已经换成男子打扮的石田裕子带进了屋中。 石田裕子的出现,让行动队员们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咱们队长就是那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说这女人回来,她就一准儿回来。” “刚才我发愁的一个包子都没吃,现在感觉饿了,还有没有包子了?” “有个屁!刚才让你吃的时候你不吃,现在想吃了,晚了!” 包子倒是还有一些,直不过那是特意给李康等接应的兄弟以及石田裕子留着的。 众人低低发出笑声。 李康将石田裕子带到了二楼的小厅之中。 方如今看到石田裕子平安回来,也是心中大定。 “我很高兴你能回来,裕子小姐!” 石田裕子微微点头。 第一次接头波澜不惊,但第二次在乌篷船里却是令人心惊胆战。 伊藤广志的枪口就顶在她的额头上,石田裕子以为自己铁定要死了。 她自问在对答中并没有出任何的纰漏,伊藤广志虽然怀疑,但并没有任何证据。 但这个时候并不是非得有了确凿的证据才会处置一个被特高课认为可疑的人。非常时期,有非常时期的处置方法。这种情况在特高课也是比较普遍的。 在数到三的时候,伊藤广志真的扣动了扳机。 然而,石田裕子只是听到了“咔嚓”一声,手枪并没有击发。 她猛然意识到伊藤广志的手枪里根本就没子弹,这么做的目的完全就是为了诈自己。 再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石田裕子不由地感慨万分。 至于脖子上的伤,索性就归结到了秋田真宏的头上,反正伊藤广志也没有机会向秋天真宏去核实。 石田裕子在伊藤广志面前充分展示了一个女人的脆弱和无助,这激起了伊藤广志的同情心。 他思来想去,还是坦言自己就是薛老板。 当然了,这让石田裕子感到大为震惊。 总部的电报可是说接头的人是“鱼鹰”,而并不是“薛老板”。 “薛老板”应该是正在接受审查和甄别才对,怎么又被派到了临城,特高课到底想干什么? 在震惊之余,石田裕子也做出了一个日本女将的应有的反应。 这次她用自己的袖珍手枪指着伊藤广志的胸口。 既然对面不是“鱼鹰”,那他的身份就十分可疑。 伊藤广志在苦笑之后,讲述了自己来临城的始末,尤其是把自己无缘无故地暴露一事说的很详细,他也想着让石田裕子帮着自己分析分析。 而且,伊藤广志还透露出真正的“鱼鹰”很有可能就是专门负责临城方向的情报组组长三浦和一。 这个消息可是令方如今感到振奋无比。 根据石田裕子转述的背景资料,三浦和一可是特高课总部若干个情报组中相当有能力的组长,妥妥的一条大鱼。 “伊藤知道三浦等人在什么地方落脚吗?” 石田裕子摇摇头,在给准备好的白纸上写道:“一般都是三浦会找人和伊藤联络。他们进入临城之后便设置了三个死信箱,但死信箱的地址事关保密,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方如今又问:“我听你的意思,伊藤广志对他的上司三浦是不是有不少的意见和牢骚?” “他们两个确实有些不合。三浦和一怀疑伊藤广志早就被你们策反了,而‘轻舟’小组的暴露也多半与伊藤广志有关,所以对伊藤广志极为不信任,甚至还派了人跟踪。” 没想到三浦和一对自己炮制的反间计,倒是十分配合,赵旭天监视跟踪李垣,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这对于伊藤广志而言,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了。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 赵旭天手下的队员以后还怎么跟伊藤广志? 如果跟的话,应该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 他担心赵旭天这只螳螂在捕蝉的时候,难以骗得过身后的黄雀。 “伊藤广志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应该是光华公司等地,他曾经说过哪怕已经来不及了,也一定要尽量多救出几个同胞。” 方如今冷笑起来,伊藤广志都已经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想着救自己的同伴,想法未免太简单了。 “约定了下一次的接头时间了吗?” “明天晚上七点,大华电影院。” 方如今让石田裕子去休息,而自己则是继续留在小厅中分析案情。 伊藤广志和三浦和一之间的矛盾,应该是今晚最大的收获了。如果能够好好地利用一下,对案子的侦破绝对是大有帮助的。 李康见方如今正在思考事情,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并叮嘱楼下的队员保持安静,切忌不能影响方如今的思路。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面见三浦 伊藤广志和石田裕子在湖畔分手之后,并没有打算找个地方落脚,而是直接回到了城区,寻了一个公用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接的。 “请问刘先生在吗,我是北海老家来的,他的家人让我捎来了土特产。” “好的,半个小时之后,到信义坊,塘河边有个凉亭!”男人言简意赅。 挂上电话,伊藤广志步行向信义坊走去。 既然电话那头提出见面,说明三浦和一已经到了临城。 其实,伊藤广志早就知道三浦和一跟自己玩了花样。 不过,自己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在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仍旧开着门的饭铺,进去要了一碗馄饨,两三口狼吞虎咽地吃完继续赶路。 这时雨小了不少,不多时,伊藤广志来到了信义坊的凉亭处,他并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在附近一处黑暗中耐心细致地观察。 一切平静如常,不像是有问题的。 不多时,一辆汽车缓缓地驶来,灯光刺破淡淡的雨幕。 车灯关掉,一切又陷入寂静之中。 伊藤广志还没有动,他一向谨慎,直到确认周围安全之后才走了过去,此时距离汽车到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拉开右后侧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伊藤广志并排而坐。 伊藤广志认识这个人,此人叫濑户川平,是三浦和一的心腹之一。 车子并没有熄火,立即就向前驶去。 伊藤广志目视着前方,淡淡道:“干咱们这行的,小心点儿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这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听到他的话,司机慢慢把车停了下来,伊藤广志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司机回过头来,没有理会伊藤广志,而是对濑户川平说:“请把后车帘拉上。” 闻言,濑户川平将车帘拉上了,司机紧接着又递给伊藤广志一条黑布:“伊藤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伊藤广志看了看那条黑布,脸色很不好看地对司机说:“你们在总部又不是没见过我,连我都要防着吗?” 濑户川平接过黑布,一言不发,但他伸到伊藤广志面前的手没有任何收回去的意思。 伊藤广志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把身子靠到了车座上,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默不作声地接过那条黑布,将它蒙到了眼睛上。 这时车身才微微一颠,继续向前开走了。 看来,实际情况远比伊藤广志预料的恶劣得多。 三浦和一对自己十分的不信任,即使见面也不向自己透露地点,这辆车将要把他带到哪里,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成了未知数。 伊藤广志没的选择,他让石田裕子抓紧时间给总部发报,及时报告“轻舟”小组的情况,而且是以他们两人的名义发报。 三浦和一他是不指望了,伊藤广志只希望松井课长能够及早看到电报,并且认识到他的重要作用。 他也理解石田裕子的难处,这个女人受伤不轻,还能将“轻舟”小组被破坏的情况搞清楚,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汽车穿过几条窄街,重新拐到了主路上面。 多年前的严苛训练,养成了诸多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特殊习惯,一个暂时失去视觉的间谍,会第一时间启动感觉和听觉。 如果这是在上海,伊藤广志或许还能凭借自己对这座城市绝大多数街道的了解,搞清楚汽车的行动轨迹。 可这里是临城,他总共也就是来了两次而已。 他蒙着眼睛,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车外,汽车引擎的声音,轮胎压到积水的声音纷至沓来。 尽管无法判断出行驶的路线,可伊藤广志不动声色地仔细聆听着。 中间还换了一次车。 根据伊藤广志的推测,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车轮渐渐地停止了转动,停了下来。 “请跟我来!”耳边传来了濑户川平的声音。 伊藤广志跟着他下了车,在对方的搀扶和引领下走进了一处宅院之中。 院子有两进,这是伊藤广志迈过门槛时推测出来的。 “回来了?”有人问。 应该是三浦的警卫。 濑户川平轻轻嗯了一声。 门打开,在一片黑暗之中,伊藤广志听见三浦和一的声音。 然后,他眼睛上的黑色布条被濑户川平解开了。 眼前突然一亮,让伊藤广志有些不适应,他缓了两秒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处布置陈设简单的客厅,家具都是时下家庭最为普通的样式,墙上也没挂着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前后窗的窗帘都拉着,屋内空气沉闷,与外面的凉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显然,三浦和一是不想让他知道身在何处。 对面的椅子上,三浦和一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他,手里拿着一张今天的报纸。 “伊藤君,非常时期,小心谨慎了些,请不要见怪。”三浦和一轻轻放下手中的报纸。 他没想到脱离视线许久的伊藤广志竟然主动联系要求见面,对方显然已经在怀疑自己了,这个时候见面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伊藤广志点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在三浦和一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说:“这是‘轻舟’小组的组织架构和部分人员名单,‘夏蝉’告诉我,光华公司等几个地方她都核实过了,中国情报部门比我们快了一步……” 没等伊藤广志说完,三浦和一打断了他:“为什么没有按照备用方案接头?” 听到三浦和一这么问,伊藤广志微微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三浦和一一眼,心里充满了怒火。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再说了,为什么没用备用接头方案,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倒是想问一问三浦和一,为什么会派人跟踪监视自己? 伊藤广志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表情有些微妙地看了看三浦和一,顿了顿,说:“组长,之所以没有采用原来的接头方式,是因为我发现有人跟踪监视我。为了确保安全,我只好更换了接头方案。” “哼!”三浦和一对此也是无法反驳,谁让他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呢,“好了,说说具体情况吧!” 松井直辉今天来电催过了,要他尽快查清楚事情真相,并加快推动“轻舟”小组的恢复重建工作。 “轻舟”小组负责临城各个潜伏情报小组的物资和装备供应,作用不容忽视,没有了物资和装备的支持,情报人员的效率将大大降低,甚至一些情报活动也无法开展,实在是耽搁不得。 “光华公司等几个地方我们要尽快地去核实,我猜测中国情报部门一定在这些地方留了人手监视,一定要特别的小心他们的眼线。” 三浦和一不耐烦地道:“这个我自然会安排。你就直接说吧,秋田到底是如何暴露的?” 对此,他也早有预料,只不过没想到中国情报部门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如果伊藤广志带来的情报准确,“轻舟”小组可以说是全军覆灭了。 这可是费尽心机才建立起来的秘密运输线路,耗费了他和秋田真宏不知多少的时间、精力和心血,可现在才几天的工夫,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伊藤广志把目光从三浦和一的脸上收回,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开始汇报。 “据‘夏蝉’讲,在秋田真宏出事之前,锦森印刷厂的经理侯亮和一个从上海来的公子哥因为在码头上争抢装卸工人起了冲突,秋田真宏本想通过总部核查那位公子的身份,可惜当时正好停电,而他们的那部电台电池又恰好之前坏掉了,所以消息并没有送出去。” 三浦和一点点头,电池的事他了解,上海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没有来得及运输,临城这边就出了事情。 他对着纸条上的名单,很快找到了伊藤广志所说的侯亮。 “熊田秀男?” 作为临城情报网络在总部的负责人,当初熊田秀男来临城也是他亲自选定的。 “你的意思是熊田秀男最先暴露并出卖了秋田真宏?”三浦和一问道。 伊藤广志摇头:“这只是‘夏蝉’和我的推测而已,还不能确定。” 这让三浦和一脸色一沉,最重要的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这次接头也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 其实,他也知道这不能怪伊藤广志,甚至石田裕子也可能搞不清状况。 只不过他对伊藤广志颇有微词,这个家伙在自己的心腹小野即将赶赴临城执行重要任务时,竟然失手打伤了小野。 自己无奈之下,只好临时派出伊藤广志顶替小野赶赴临城,以薛老板的身份与秋田真宏接头,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人大失所望! 说实话,这个伊藤广志有功劳,有能力,也有资历,可以说,在各方面都算的上是精英人才,比自己的心腹小野强多了。 如果换成是小野被中国情报部门盯上,未必会像伊藤广志那样从容脱身。 但不管怎么说,三浦和一就是看着伊藤广志不顺眼。 特高课内部纪律森严,等级分明,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偏偏这个家伙不执行自己制定的接头计划,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和石田裕子单独会面。 这是无视纪律、藐视上官的行为!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中布置 看着伊藤广志,三浦和一不禁心头冒火,好半天才强忍了下去,摆手说道:“这个女人什么情况?” “她受了伤,是秋田真宏打的。”伊藤广志对石田裕子还是颇为同情的,“伤稍微好了一下,她就去打听消息了。” “他们两人为什么起了争执?”三浦和一狐疑问道。 石田裕子是秋田真宏亲自提出的报务员人选,要知道电台可以说是整个“轻舟”的命脉,这足以说明秋田真宏对石田裕子的信任。 而且三浦和一也了解石田裕子这个人,因为他是石田裕子特训班的情报学老师。 印象当中,自己的这个女学生性格内敛,平时很少说话,但是对上级的命令从来都是丝毫不讲条件的服从,给自己的印象还不错。 而且,从秋田真宏之前的汇报来看,石田裕子一直和他配合的不错,两人之间为什么会起争执? 三浦和一意识到这其中的缘由也许就是解开这一团乱麻的关键所在。 “秋田这个人喜怒无常,而且有着极强的掌控欲,据‘夏蝉’讲,秋田怀疑她跟别的男人有染!” “八嘎!”三浦和一猛地一拍桌子。 这跟他心目中秋田的形象完全契合,如果不是秋田有着极强的掌控欲,现在的“轻舟”小组何以会落到全军覆没的境况。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出,秋田真宏在“轻舟”小组内部是如何的专横跋扈的。 这个混蛋! 这时,又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看到坐在三浦和一对面的伊藤广志瞳孔猛地一缩。 伊藤广志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寻伊藤广志而不得的池田次郎,他在报告了和木村义拓发现的安全屋之后,又匆匆赶回去支援木村义拓,只不过木村义拓告诉他那座宅子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池田次郎再次上树远远地观察,发现屋子里的灯光也没有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均是觉得有些怪异,恰逢遇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雨中瑟瑟发抖。 木村义拓计上心头,佯装成路人,诱导那乞丐去前面的几个宅子里要饭吃。 有几家的大门都被敲开了,但那些人并没有给乞丐好脸色,剩菜剩饭没有端出来,直接给了乞丐闭门羹吃。 而目标所在的宅子中,无论乞丐怎么敲门,都始终没有人开门。 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相互对视一眼,直觉告诉他们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木村义拓观察过,这个宅子只有一个门,可是他更加确定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打开大门,更加没有人从大门中走出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宅子里还有通往外界的密道。 这也算是一处安全屋的常规配置。 目前来看,两人极有可能是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了。于是,他们不敢多作停留,匆匆离开。 木村义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在临城有经得起查验的身份,还有一定的人脉和社交渠道,对于搞情报工作来说,就省去了很多麻烦和危险,工作起来也是更加方便。 回到住处他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想着如何联系自己的几名手下,看看他们是否已经搞到了临城军事情报站最近的动向。 另一边,池田次郎在城里绕了一些路,连着做了数个反跟踪动作,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了尾巴,这才来找三浦和一汇报情况。 在上海的时候,池田次郎和伊藤广志虽然是同事,但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接触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池田次郎对着伊藤广志微微一笑:“伊藤君!” 伊藤广志也是点头回应。 三浦和一见池田回来,立即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对伊藤广志道:“伊藤君,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在此处稍坐片刻,这里有茶水,请自便!” “哈依!” 看着三浦和一和池田次郎走出客厅,伊藤广志心中也是疑云重生,直觉告诉他池田次郎向三浦和一汇报的事情极有可能跟自己有关。 而且,三浦和一派出跟踪自己的人极有可能就有池田次郎。 池田次郎身手很好,是个不错的行动人才。由他在自己身后跟踪的话,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不多时,三浦和一和池田次郎走了回来。 虽然三浦和一一句话没有说,但伊藤广志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位组长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加不同了。 池田次郎到底跟他汇报了什么事情? 两人落座,三浦和一首先开口说道:“来到临城这几日,伊藤君的调查进展顺利,今天已经见到了‘夏蝉’,并从其手中拿到了‘轻舟’小组的组织架构和部分人员名单。从明天开始,我们将全力对这些人员展开调查。伊藤君,你的任务还是继续和‘夏蝉’接头,就说明天我要见她!” “组长,这怕是不太好吧,您也知道,临城的军事情报站已经盯上我了,万一他们通过我再追查到您的踪迹,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伊藤广志虽然和三浦和一之间有矛盾,但也不愿意看到三浦和一被自己牵连,不然自己更加说不清楚了。 他自己可以确保脱身,但三浦和一就不一定了。 三浦和一眼睛斜睨过来:“伊藤君,你的意思是‘夏蝉’有问题?” “不是。我已经试探过她了,她对帝国、对我们特高课的忠心从未改变过,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刚刚也说过了,我是怕因为我的原因……”当时石田裕子可是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试问几个人能够做到? 三浦和一淡淡一笑:“伊藤君,我相信你的能力,若是你摆脱不掉身后的尾巴,我想咱们现在也不会从容地坐在这里了,对不对?” 伊藤广志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三浦和一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既然明知道自己被中国特工跟踪了,而且还对“夏蝉”一直持有怀疑态度,为什么还要坚持和她见面。 这时,三浦和一加重了语气道:“伊藤君,你头一次到临城就被中国的情报部门盯上了,我们照例对你进行内部审查,这一点你能够理解吗?” 伊藤广志诧异地看着三浦和一,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三浦和一将这件事放在桌面上摊开来讲。 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三浦和一了。 沉默。 伊藤广志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选择了沉默。 三浦和一又道:“你是帝国特工中的精英,你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件事太过蹊跷了,按照时间推算,你离开临城之后不久之后,秋田直宏就被捕了。如果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怀疑了。 事实上,伊藤广志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无法解释他身上的疑点。 “伊藤君,你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只有将秋田君暴露的事情调查清楚,我们才能了解事实的真相,你说呢?” 话是没错,可怎么调查。 秋田真宏现在还不知道被临城军事情报站关在什么地方呢,那个熊田秀男也是生死未卜,怎么去调查? 可不管怎么说,这时候,伊藤广志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组长,这一切我都明白,我也正为此而努力着。对于内部审查,我完全接受!” 三浦和一哈哈大笑:“不错,你很有担当!果然是我认识的伊藤君。” “组长,下一步,您有什么吩咐?” “下一步?当然是见了‘夏蝉’再说了。” 伊藤广志知道对方不愿意向自己透露,也不再多问。 三浦和一亲自确定了接头的时间和地点,双方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伊藤广志这才告辞离开。 濑户川平再次给他蒙上黑布条,将他带到了外面的车上送走。 另一边,三浦和一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池田次郎在他的对面垂手而立。 良久,三浦和一才道:“关于明天和‘夏蝉’的接头,你怎么看?” 这次来临城,三浦和一带来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其中池田次郎善于行动,而濑户川平这是更加偏向于情报。 “组长,我认为这次接头您不应该以身涉险。毕竟,‘夏蝉’和伊藤广志都无法令我们完全相信。” 三浦和一点点头,两人的身上确实都有着不同的疑点。 石田裕子侥幸在中国情报部门的追捕中逃脱,而伊藤广志的身后总有中国特工的影子,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干净。 可是如果不单独约见石田裕子,而是让伊藤广志在中间传话,三浦和一又觉得不合适。 别看伊藤广志对自己态度十分恭敬,但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下属很精明,也许早就猜透了自己的心思。 自己该怎么办? 自然是要掌握主动了。 这一点,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只不过,这个计划轻易地不能说出来,即使是面对濑户川平和池田次郎也需要暂时保密。 他看着池田次郎,缓缓道:“明天你再去那座宅子附近打探打探,确定一下究竟是不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安全屋。” 池田次郎道:“他们人都已经撤走了,您的意思是让我通过房屋信息倒查?” 三浦和一微笑着点头:“总能查到点有用的情报吧,对不对?” “还是组长想的周全!”池田次郎本来在心里已经放弃这条线索了。 其实,三浦和一内心可不是仅仅查到一点情报那么简单。 从目前来看,石田裕子提供的情报多半是真的,“轻舟”遭到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彻底破坏,大批日本特工被捕,松井课长势必对此大为震怒。 事情已经发生了,连最起码的损失也无法挽回了。 但是,三浦和一绝对不会听之任之,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在特高课总部中,三浦和一的作风是相当强硬的。 对于上海一些不愿意与日本合作的政要、商人以及青帮头子,他也是敢于痛下杀手,下令手下搞出了各种各样的暗杀行动。 这一做法成效明显,很多还在持观望态度的政要、商人以及青帮头子对特高课十分忌惮,纷纷暗中倒向日方。 这一次他亲手布置的“轻舟”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是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做了嫁衣 这天夜里,远在上海的特高课总部收到了两封关于从临城发来的电报。 情报组副组长在三浦和一不在上海期间,主持本情报组的全面工作。 特高课的情报组不同于军事情报站的情报组,像这样的情报组,特高课本部还有好几个,主要是以不同的区域进行划分。 按照编制序列来说,三浦和一这个情报组应该叫第三情报组,他负责的区域主要是临城、衢州、湖州、嘉兴、绍兴、宁波等区域,在这些区域当中,重点这是临城和宁波两地。 两封电报一前一后,差了没一会儿工夫,长谷川泰三接到电报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去向科长松本直辉报告。 已经是凌晨十二点钟了,松井直辉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特高课的特工们都知道,松井直辉是个工作狂,他除了情报工作,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很少安排休息时间,每天工作到深夜也是常态。 松井直辉的秘书半田一郎见到是长谷川泰三前来,也知道是临城那边来了消息,赶紧将他领到了松井课长的办公室中。 松井直辉面容消瘦得有些苍白,稀疏的胡须,身板有些单薄,此刻正坐在大班椅上阅读文件。 他这两天正为“轻舟”小组的事情发愁,三浦和一到临城之后调查进展缓慢,已经让他隐隐约约地有些不快。 连带着见到长谷川泰三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看到长谷川泰三进来,松井直辉脸色深沉,开口问道:“这么晚过来,是不是三浦那边有了最新的发现?” “哈依,我们也是刚刚收到三浦组长的电报,”长谷川泰三心中一紧,“轻舟”小组不仅在三浦和一的心目中地位中十分重要,就是在课长松井直辉这里也是占有一席之地,该小组被破获,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于是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伊藤广志已经和石田裕子完成了接头,并且拿到了初步的调查结果,这些在电报上都有叙述,请您过目!” 松井直辉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两封电报的内容。 其中一封是石田裕子发来的,汇报的是已经跟薛老板接头,并将初步调查的结果一并发了过来。 其二则是三浦和一发来的,这封电报当中关于初步调查的内容几乎和第一封电报是一样的,并汇报了下一步核实情况的打算。 两封电报看完之后,松井直辉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语带悲伤的说道:“轻舟小组自秋田真宏以下,诸如喜多太郎、藤井树仁、高桥茂等人都是帝国特工的精英,没想到竟然遭遇不测,实在是令人惋惜。” 鸡笼山的藤井树仁间谍小组是特高课安插在临城郊区的一支武装行动力量,布置的十分巧妙,原本留着用大用处的,可自从得知秋田真宏出事之后,鸡笼山的电台就再也没有了音信。 石田裕子的电报中虽然没有报告藤井的有关情况,但松井直辉很清楚,对于藤井树仁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了。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接着问道:“长谷川君,想必轻舟小组的重要性你也是清楚的,它担负着向临城的其他情报小组运输物资装备的重任,是上海连接临城的动脉,可是这条运输线才刚刚出具规模,就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第三情报组应该给总部一个解释,这件事令我们非常被动。” 长谷川泰三闻言,心头一沉,微微低头,静候松井直辉的下文。 可松井直辉却没有过多追究,语气一转,接着问道:“你认为你们三浦组长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长谷川泰三有些诧异,猜不透松井课长问这话的真实用意。 “不必拘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哈依!”长谷川泰三重重顿首,“以我对三浦组长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会一边调查轻舟小组的具体案情,另一边怕是也会对临城军事情报站采取一些行动。” 长谷川三泰讲述了一下三浦和一之前睚眦必报的两个例子,最后说道:“三浦组长的组织领导能力和行动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一定会有计划地向临城军事情报站展开报复行动,这既可以减轻其他情报小组的压力,也可以适当地削弱中国情报部门的实力。只不过,毕竟是在人家的主场,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松井直辉听完了他的汇报,沉吟了片刻,缓声说道:“看来你对三浦组长确实很了解。” 长谷川泰三的分析跟他的简直一模一样,报复的事情三浦和一肯定做的出来。 松井直辉也知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可以在气势上让特高课扳回一局,可是这样的行动对于恢复重建“轻舟”小组,尽快地恢复上海到临城的秘密运输渠道并没有直接的帮助。 “呵呵。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打算即刻发起反击,不能示弱于人。”松井直辉在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如果你是三浦组长,你会选择从哪里下手最为合适?” 长谷川泰三没想到松井课长问的如此详细,好在他对临城的情况也有些熟悉,略微思虑一番,便道:“依着卑职看来,当然是刺杀几名中方政要最为妥当!” “这么说来,你有目标了?”松井直辉来了兴趣。 一直以来,临城的情报工作并不是他的重心,他对临城的情况也仅限于是面上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深入。 “课长阁下,我们在临城的情报人员了解到南京特务处本部的一名官员近日到了临城,此人非常的神秘,不过我们的情报人员已经弄清了他的具体住址。” “哦?”松井直辉将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趴在大班桌上,“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没有早点汇报?” 特务处本部的官员到了临城,对于临城军事情报站而言就是钦差大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时,若能除掉此人,完全可以让临城军事情报站阵脚大乱,这对三浦和一的调查和恢复重建工作十分有利。 在特务处本部有官员去临城一事,第三情报组内部早就有了共识,再弄清楚此人的具体身份和去临城的目的之后,再一并向松井课长汇报。 这种情况在特高课总部也是常规操作,总不能有点小情况就去向课长汇报吧。 因此,长谷川泰三如实回答之后,松井直辉倒也能够接受。 “长谷川君,你马上把收集到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全部都拿到我这里来!” 长谷川泰三欣喜不已,课长对自己的提议非常感兴趣,看来极有可能让三浦组长执行。 可是,但他递交了相关资料之后却被松井直辉告知,此事交由他人经办,无需第三情报组插手。 长谷川泰三顿时大吃一惊,这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如果是三浦和一在场,恐怕还要问上一问,但他和松井课长的职级相差太多,不敢多问,只能是执行命令。 长谷川泰三离开松井的办公室后,松井直辉又将两份电报和资料看了一遍。 三浦和一的电报中,还有关于伊藤广志一到临城就被中国情报部门跟踪、没有按照约定的接头地点和时间同石田裕子私自接头,以及池田次郎发现了疑似中国情报部门的安全屋等内容。 松井直辉将两封电报重重地拍在大班桌上,如果第二封电报是别人发来的,他也就信了,可三浦和一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能力在诸多的情报组长之中确实不凡,但瑕疵是私心比较重。 也正是如此,松井直辉才又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前往临城暗中监督三浦和一。 临城的情报小组已经摸清了从南京特务处本部来的那位“钦差”的具体住址。 说来也是巧了,这个“钦差”十分喜欢一家饭店的狮子头,每天都要吃这一道菜,由专人来到饭店用食盒带回去。 而一名日本特工也是经常来这家饭店吃饭,无疑中听到伙计在议论此事。 一开始他也没有当回事,但有一天正好遇到了送餐的人,此人给日本特工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个同行。 同行看同行是最准的。 于是,他便上了心,一路跟踪寻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通过侧面打听,了解到巷子中的一处宅子之前一直无人居住,但就在数日前忽然热闹了起来,常有人进进出出的。 经过一番观察,这名日本特工就把获取情报的地附近的一处小饭馆之中。 那里经常会有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子去吃饭,从他们的谈话中,他得到了“南京”“特务处本部”这样的字眼儿。 这名日本特工也是大喜过望,又刺探了几天之后,便大致推断出了宅子里住着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从南京特务处本部来临城的一名极为重要的中国特工。 本来这件事引起了三浦和一的重视,可“轻舟”小组一出事,三浦和一也是顾不上了,这件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长谷川泰三的本意是为三浦和一争取到这一刺杀任务,可没成想松井直辉却是另有安排。 松井直辉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阵,立即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起来。不多时,就写了大半张纸,随后他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本密码本,将文字转换成数字,誊写到了另一张白纸上。 做完这一切,松井直辉这才拿起电话将秘书半田一郎叫了过来,吩咐他明天在早晨八点将这封电报亲自发送出去。 半田一郎闻言很是诧异。 他知道松井课长手里单独掌握着不少情报人员,这些情报人员的档案只有松井课长一个人有权限调阅。 但以往在和他们联系的时候,也都是交给电讯组去发报。 因为密码本都是单独,报务员并不知道电报的具体内容,这种操作模式已经符合保密要求了。可现在松井课长竟然让自己亲自发报,这足以说明这封电报的重要性,或者是说接收电报的那个人的重要性。 松井课长不仅仅要对电报内容和那人的身份保密,更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人的存在。 …… 第二天一早,木村义拓起来洗漱,刮脸洗头,整理仪表,换上一身合体干净的长衫,在镜子里端详了片刻。 镜中人额头上皱纹从横,面容稍显苍老,皮肤黝黑,完全是一副普通市民的打扮。 这一身颇具欺骗性的打扮,任谁也无法将他和一名狡猾的日本间谍联系起来。 木村义拓满意的点了点头,从门后拿起一小口袋炒瓜子拎在手上,收拾妥当,出了房间,打开院门,迈步走出,回身将院门上锁。 “郑老板,早啊!” 木村义拓化名郑志铭,他闻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在街道对面,开烧饼铺子的老蒋,这时正蹲在铺子门口满头大汗地喝着茶水。 木村义拓租住的这处独院,就是老蒋的房子,老陈即是木村义拓的邻居,也是他的房东。 “蒋老板,您也起得早啊!”木村义拓微微一笑,客气点头,打着招呼。 “还不是趁着时候早一点天气凉快想着多干点,没成想还是弄了一身的汗,整个人都馊了!”老蒋抱怨道。 木村义拓呵呵笑着走到了他的对面,从拎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瓜子递给老蒋:“天气是挺热的,不过再忍忍就熬过去了。” “这可使不得,老是吃您的瓜子了,我老婆都说我是爱占便宜的人了!” 这个老蒋嘴皮子挺溜,脸皮也够厚,木村义拓不禁有些失笑,几乎每次都是这个说辞,但每次都是把给他的炒货接过去,无一例外。 老蒋笑呵呵地接过了瓜子。 “郑老板,今天这是有事啊,这么早出门?”老蒋知道郑记炒货铺顾着三名伙计,即使老板不用去店里,照样卖货。 不像他这样,老婆为了省钱,不肯雇伙计,这烧饼铺开了小二十年了,都是夫妻两人操持着,一刻也不得清闲。 “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也是没办法的事。”木村义拓敷衍着回答道。 “也是,这年头儿谁都不容易!就说我老婆有个娘家侄子,本来是扛枪吃皇粮的,可前几天突然出事了,差点一条命都没有了。” “呦,那可是够吓人的,现在没事了吧?”木村义拓倒是听老蒋说起过这个内侄,在部队里当班长,挺有前途的。 “还在医院躺着呢!医生说了,命是保住了,可以后怕是不能干重活儿了,你说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他就……” “老蒋,这到底怎么回事?”木村义拓顿时来了兴趣。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现场调查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我老婆那个侄子从小就喜欢……” 老蒋正要开口,一个呵斥声从铺子里传来:“你大早晨没事做啊?跑到外面来嚼舌头……” 布帘一挑,自家的老婆手拿着扫帚走了出来,对着老蒋就是一痛臭骂。 老蒋向来惧内的,一见老婆现身,顿时不敢再多说,向木村义拓讪讪一笑示意,转身回去做烧饼了。 “蒋嫂,早啊!”木村义拓笑着和老蒋老婆打着招呼。 老蒋老婆是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娇小玲珑,但在呵斥老蒋的时候声调可一点不低。 她对木村义拓却是十分的客气。 木村义拓平时和邻居之间相处十分融洽,这里邻居家的孩子哪个没有吃过郑记炒货? 而且,邻居们有事了,木村义拓是能帮则帮,得了一个好人缘儿。 “郑老板,别听老蒋胡说八道,他以为家里有个扛枪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这年头,世道这么乱,扛枪吃粮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我早就跟我大哥说,让侄子回家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可他就是不听,不然也不会……” 老蒋老婆说着说着眼圈一红,这个侄子是他娘家的一根独苗儿。 木村义拓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安慰道:“老板娘,老蒋刚才不是说了吗,人没什么大事,休养一段时间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 老蒋老婆抹了一把眼泪道:“侬不晓得!他好好的一个人,身上被子弹打了两个窟窿,流了那么多血,肺都伤到了,以后怕是成痨病鬼了,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连老婆还没有讨到……” “临城不是一直都是太平无事吗,怎么又打起仗来呢?”木村义拓故意问道。 “谁说不是呢!”这件事在老蒋老婆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了,听木村义拓一问随即打开了话匣子,“郑老板,这件事儿我也就跟你念叨念叨,我那侄子都不让我跟外人说。” 木村义拓耳朵支棱了起来。 老蒋老婆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我去看我那侄子,软磨硬泡问他,他这才告诉我实话。说是上面的长官下了命令,不让跟外人说。” 木村义拓忙摆手,以退为进道:“那你还是别说了!” 老蒋老婆早就想着不吐不快了,拉住他的袖子:“你郑老板可不是外人,我就没听见你背后嚼过别人的舌头。我这侄子也是倒霉,这不前几天他们部队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剿匪了,好像是什么鸡笼山,弄得阵仗挺大,我那侄子也是立功心切,不要命地往上冲,结果挨了两枪,也就是他命大,阎王爷没收,你说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娘家岂不是就要绝后了!” 木村义拓也是连连劝慰:“嫂子,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你侄子肯定没事的。” 正规军去剿匪确实听着有些奇怪,不过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老蒋老婆叹口气道:“我大哥进城来找我,我得知侄子受伤了,吓得我腿都软了。菩萨保佑,总算没事!还好我侄子住院的地方离咱们这儿近,我每天下午都会给他送去一些煲的汤,也好让他赶紧好起来。” “是,是,是,多吃点有营养的对身体恢复有好处。以后要是铺子里忙不开了,告诉我,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差,我就去帮忙。” 老蒋老婆笑道:“郑老板,你可真是个热心肠,是个好人!”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木村义拓这才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铺子里的老蒋忍不住嘟囔道:“你这个女人说我的时候这不能,那不能讲,可轮到你自己,嘴上就没把门的了,你不是说你侄子什么人不让说吗?” 老蒋老婆瞪了他一眼:“郑老板的人品你还不了解吗?咱们这些街坊邻居哪个没有承过人家的情?还有,你见过他跟谁嚼过舌头?” “那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话没有说完,就被老婆一扫帚拍在身上,立时不敢多说半句。 木村义拓走到街口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了接头的地点附近,又步行到了一家烧麦铺子,走进去要了两屉烧麦。 不多时,池田次郎也从外面进来,为了方便联系,接头的地点选在了两人的住址中间的位置,这家烧麦铺子的味道不错,平时木村义拓也是经常来这里吃早点。 池田次郎今天一身西服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打扮的一本正经,倒像是一个银行职员,直接坐在木村义拓的对面,也点了两屉烧麦。 此时时间尚早,来吃饭的人也不多,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但彼此都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用眼神交流。 不多时伙计将四笼屉热气腾腾的烧麦端了上来,两人各自吃了起来。 木村义拓先吃完出了烧麦铺子。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池田次郎也擦擦嘴,将一张钞票放在饭桌上快步走了出去,出门左转进了一个小巷子,找到了等在这里的木村义拓。 两人相互交换了得到的最新情报。 木村义拓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去看一看光华公司的情况?” 最近临城军事情报站动作频繁,清水小组的情报人员也收集了一些情报,但他们了解到的,也大多是近几天可能针对轻舟小组的一些行动,其余的具体行动还没有时间去调查。 光华公司和武藤信雄、野田弥二、田中寿吉所在的轮船出事,就是被清水小组情报人员最先发觉的。 池田次郎对木村义拓的提议表示同意。 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两个人并没有选择坐黄包车,而是一路步行,穿街走巷,花了四十多分钟这才来到了光华公司附近。 远远地就看到前面的一个大院门口,停着几辆军用吉普车和卡车,周围都是警察和便衣,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在门口警戒,甚至还有几个记者端着照相机照相。 “奇怪!怎么如此大张旗鼓的?”池田次郎低声说道。 按理说光华公司被破获查封,临城军事情报站应该是内紧外松、守株待兔的布置才对,为何弄得场面这么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光华公司出事似的。 木村义拓确却是微微点头,道:“轻舟小组几乎已经全部被破获,难道还要留着人在这里守株待兔?这次对于临城军事情报站而言,是一次巨大的收获,以中国人的做法,他们肯定要大肆宣扬请功。” 池田次郎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木村义拓说的很有道理。在他的印象里,很多中国人都是做一分说十分,破获轻舟小组如此大的功绩,确实会被他们大肆地宣扬。 池田次郎咬牙道:“看着这些家伙如此得意,我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木村义拓对于池田次郎的话,显然没有当真,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句戏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敢冒然动手,他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过,池田次郎的脾气火爆,但他是组长三浦和一的心腹,木村义拓对他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这时,在周围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他们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向大院里面张望,低声纷纷议论着。 “这不是光华公司的大院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军方、警方都来了,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天我可是看到公司全部的人都被抓了,还有三个人被一群穿便衣的抓走了,听说是临城军事情报站干的。” “临城军事情报站?这些人不是一直都针对红党吗,难道光华公司里也有红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党务调查处那边才是针对红党的,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工作主要是军事情报和反谍,当然了当前最主要的就是针对小日本!” “那就是抓到日本间谍了?好啊,把这些小鬼子都杀了才好了呢,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在咱们中国无孔不入。我听说他们调查东北的地形、矿藏,比他们自己家里还清楚。” “小日本狼子野心,抓的好,抓的好!” “嘘……小点声,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会儿再让人听见!” “抓小鬼子间谍,这是多么提气的事!说说怎么了,我怕什么,嘁……”出声的人口气虽硬,可音调到底还是降了下来。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相视一眼,转身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接下来,两人一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对着石田裕子提供的名单将一个个地方全都跑遍了。 让他们感到痛心无比的是,这些地方无一幸免,即使没有像光华公司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但离着老远看过去也像是被监视着的模样。 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即向三浦和一进行汇报。 两人走着走着,池田次郎忽然道:“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没有调查核实。” 木村义拓并不知道轻舟小组的组织架构,虽然他有过一些建议,但今天的调查核实工作都是由池田一郎主导的,他的主要作用是带路并且负责池田次郎的安全。 木村义拓疑惑地道:“哪里?” “鸡笼山!” “鸡笼山?” 池田次郎见木村义拓表情诧异,问道:“怎么,你知道这个地方?” 木村义拓以前可不知道,这是早晨听老蒋夫妇说的。 于是,他将老蒋夫妇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池田次郎。 池田次郎倒吸了一口冷气,鸡笼山就是轻舟小组的行动小组所在的地方,之前他心里大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侥幸,这次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 怪不得联系不上藤井树仁,原来鸡笼山的武装力量彻底地被剿灭了。 “池田君,你怎么打算?” “我看这样,我们先去看看那个伤员,确认一下。”池田次郎想了想说。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双双现身 下午五点多钟,广济医院。 老蒋老婆拎着一个食盒来看自己受伤住院的侄子。 她父母早丧,从小就是大哥大嫂照顾她,又给她寻了个城里的人家。 老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人本本分分的,还有一门做烧饼的手艺,关键是对她言听计从。夫妻二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靠着自己的双手也是衣食无忧。 大哥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忙,而且大哥大嫂对临城并不熟悉,所以照顾侄子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下午打理完铺子里的事情,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给侄子送饭。 虽然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但连中两枪,受了重伤,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 老蒋老婆用勺子一口一口地给侄子喂着饭,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眼泪又掉下来了。 喂完饭之后,她去洗碗,没想到的是在走廊里和郑老板“巧遇”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儿,木村义拓说是自己来医院看病的。 遇到熟人,老蒋老婆忍不住又跟他聊了起来,对于木村义拓要看望她侄子的要求,也是没能拒绝。 木村义拓是何等的精明,三言两语就从老蒋老婆的侄子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鸡笼山的大当家武德铭在被围剿的过程中受伤,眼下就在广济医院救治。 这条情报太重要了,木村义拓内心狂喜。 得到了该得的情报,他十分热情地留下了几张钞票让老蒋老婆给伤员买些营养品滋补滋补。 老蒋老婆哪里知道木村义拓的险恶用心,对他是连声感谢,直夸他是好人。 木村义拓走出病房,和楼下大厅等候的池田次郎汇合。 按理说应该赶紧回去向三浦和一报告了,但池田次郎低声告诉他,他在医院发现了一些古怪。 两人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一合计,还真发现了问题。 原来,木村义拓从老蒋的老婆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藤井树仁受伤就在广济医院中救治,而池田次郎则是方才在闲逛中发现住院部三楼最东侧的三零一病房有便衣把守。 池田次郎对临城的情况并不熟悉,没有贸然打听。 这下跟木村义拓一碰,倒是碰出了火花。 木村义拓道:“这么说来,三零一病房之内很有可能就是藤井树仁?” “有这种可能!”池田次郎点头,“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要把情况弄清楚再回去汇报,你看呢?” 临城是木村义拓的主场,池田次郎对木村义拓也比较客气。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这里我还算是熟悉,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来。” “多加小心!” 方如今将藤井树仁全权交给了智惠东,智惠东一刻也不敢大意,跟广济医院参与过藤井树仁的医护人员进行了专门的交待,让他们保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让手下将相关医护人员的档案全部都调了过来,并暗中派人对他们如今的住址进行了核实。 这个举动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一旦医护人员当中有人泄密,可不仅仅是追究本人的责任那么简单了。 别看智惠东对方如今很客气,但在办案时他完全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心慈手软的人是干不了特务的。 对于藤井树仁的死是要保密的,但对于这个日本间谍在广济医院住院治疗的事,智惠东却是并没有多作要求。 医生每天都要照例给来到病房里对“藤井树仁”进行检查,该用的药品也是照例从药房领取,不时有染血的纱布被护士从病房中拿出去,还有专门订制的病号饭…… 总之,从外面看起来,里面的病人还在接受着治疗。 智惠东就住在藤井树仁的隔壁,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病号,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一部分行动队员也化装成了病号,分布在各个病房中。 智惠东看到水壶里的水没了,便吊着一只胳膊去打开水。 就在走到走廊中间位置时,迎面走来了一个穿长衫的男子,出于职业的敏感,智惠东便很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又吹着口哨往前走。 此人正是前来刺探的木村义拓。 木村义拓见对面是个病人也并未在意,径直往前走。 两人擦身而过,当木村义拓距离三零一病房门口还有五六米的时候,负责警戒的行动队员上前将他拦住,木村义拓的解释是过来看望一个住院的朋友的。 行动队员本来想着好好盘查一番,结果走廊里传来了智惠东的咳嗽声,行动队员立即会意,呵斥了木村义拓几句就放他走了。 木村义拓并没有在意,他已经做足了功课,即便遇到盘问,他也能应对自如,张口说出那位“朋友”的姓名。 只不过这位“朋友”上午刚刚办理了出院手续,回湖州老家去了。 刚才的经历告诉他三零一病房里一定大有文章。 木村义拓内心窃喜,如果里面真的是藤井树仁的话,那自己和池田次郎可是要立大功了。 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又装模作样地找了一圈之后,这才去和池田次郎汇合。 池田次郎听了木村义拓讲述之后,也是心中大喜。 轻舟小组其他被捕的同伴多半都关押在临城军事情报站的监狱之中,那里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与之接触。而在医院住院的藤井树仁就不一样了,想想办法还是有机会的。 能将藤井树仁成功营救最好,实在不能营救的话,也不能让他落在中国情报部门的手里,毕竟能够挺过酷刑的人并不多。 木村义拓心细如发,做事极为谨慎,低声道:“池田君,目前这一切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需要进一步的核实。” 池田次郎是搞行动的一把好手,但是做单纯的情报工作,他就不如木村义拓了。 “你有什么好的计划?” “咱们搞出点动静来,也许机会就来了。” 两人很快商定了计划,池田次郎在明,木村义拓在暗。 “多加小心,你已经在那些特工面前露过脸了。”池田次郎提醒说道。 木村义拓点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也小心,计划成功之后抓紧时间撤离。” 二十多分钟之后,住院楼二楼的一处储藏间忽然浓烟四起,不多时火苗就像是魔鬼的舌头向外肆虐地向外舔着,火势有越着越大的趋势。 “着火了!”最先发现火情的一名病人,这人被吓得一哆嗦,脸盆咣的一声就掉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他这么一喊,病房里能动的病号齐齐都把头伸出房门,又或者是直接冲到了走廊里。 刹那间,二楼病区顿时乱做了一团,三楼的医护人员也得到了消息,开始疏散病人。 这时候,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池田次郎出现在了三楼的医生办公室门口。 里面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在慌忙整理资料,大概是怕那些资料被火烧掉。 池田次郎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不要管这些资料了,赶紧疏散病人,救人重要,快!” 女医生看了他一眼,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办公室。 之后,池田次郎见无人注意,趁着混乱找到并查看了三零一病房的病例。 姓名一栏是空白的。 伤情描述是枪伤。 入院抢救的时间就在鸡笼山电台无法联络的次日清早,时间上也符合。 每天的用药也都是枪伤所需的药品,而且还包括磺胺。这种堪比金子一般的药品也被用到了伤者的身上,足以说明此人的重要性。 池田次郎几乎可以确定三零一病房里住的就是自己的同伴藤井树仁了。 太好了,这件事必须立即报告给三浦组长,请组长予以定夺。 这些资料原本就很乱,池田次郎没有记住原来摆放的状态,那名女医生心里早就慌了,势必也不会记住并在意这些细节。 他悄悄退出了医生办公室,和木村义拓在预定地点汇合。 但看到木村义拓现在的样子时,池田次郎瞳孔猛地一缩。 木村义拓道:“走吧!” 与此同时,住院部四楼的某一处窗户之后,智惠东举着望远镜对一名手下问道:“你确认一下,刚刚走到花坛旁边的那个人是不是被你拦住的那个?” 这名手下正是方才拦住木村义拓的那名行动队员。 他接过望眼镜,看到视线内出现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的背影,说道:“队长,就是这个人!” 智惠东道:“马上派人跟上他,只管盯着他,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千万要注意,切记不要惊动了他。” 手下刚要放下望远镜转身而去,智惠东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先不用去了。” 这时,二楼的火被扑灭了,根据分析,是工具间里的扫把最先被点着的,应该是有人在将烟头扔进了里面。 典型的声东击西。 三零一病房那里没有任何的异常,那么这些日本间谍一定是从其他方面下手了。 果然,刚才在医生办公室的年轻女医生也走了进来,汇报道:“队长,刚才我看到一个面孔有些生的医生出现在了医生办公室门口,他把我支出去之后,进入了办公室” “你有没有暴露?” 女医生摇头:“应该没有,直接下了二楼,后来等我再回到把弄湿,发现藤井树仁的病例被人翻动过了。” 这个女医生的真实身份是第三行动队的一名队员,也是行动组唯一的一名女队员,名叫刘琳。 自从智惠东接手藤井树仁之后,便将刘琳也带了过来,让她以医生的身份开展工作。 智惠东点点头,对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冲着藤井树仁来的,还真让方如今猜对了,日本间谍一旦闻到气味,就会找上门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紧急通报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智惠东心中激动不已,等待了多日的鱼儿终于上钩了。 虽然天气闷热,但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炸开了,没有一处不透着舒爽。 之前还十分羡慕方如今的第一行动队有抓不完的间谍,而自己这边则是一直没有动静,仿佛被日本间谍遗忘了一般。 兴奋一阵过后,智惠东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这项任务是从方如今那里接过来的,必须要及时通报。 智惠东立即打电话向方如今通报情况。 电话那头的方如今眼睛一亮,这是发现目标了? “太好了,智队长!现在贸然跟踪可能会打草惊蛇,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诱饵,肯定会再次采取行动的,咱们只需要静观其变。” 智惠东道:“一人纵火,一人趁乱查找病例,这次出现在医院当中的日本间谍至少有两个人,而且都是老手,尤其是那个到病房来试探的人,行动时丝毫不见慌张,好像对广济医院也很熟悉。” 方如今笑道:“这么说来,极有可能是本地的潜伏特务。” 之所以用藤井树仁做文章,就是因为这个日本间谍知道潜伏在临城军警队伍中的一名高级间谍,特高课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展开营救或者是灭口。 智惠东道:“方老弟,这件事还是你来把握,是养是抓,反正我就等着你的命令了!” “智队长客气了,这件事我也得跟组长汇报一下,你等我消息。” 挂上电话,方如今立即去向王韦忠汇报。 他正要出门,电话铃声又响了。 再次拿起电话,是李康打来的。 李康告诉方如今石田裕子按照计划去大华影院接头,但是对方根本没有出现,反倒是拿到了一张纸条。 对方更换了时间和地点,这明显是对石田裕子的不信任。 新的接头时间改在了次日晚上,地点则是在光明戏院。 方如今当即将这两件事向王韦忠进行了汇报。 王韦忠道:“这些日本间谍非常狡猾,薛老板已经见过了石田裕子,这次却更换了时间和地点,说明这个薛老板的身后极有可能还有人,而且是条大鱼。” 方如今也是连连点头,他也想到这一层了,联想到出现在广济医院的两个可疑目标,这次调查轻舟小组一定派出了不少力量,隐藏在可以目标背后的才有可能是真正的“鱼鹰”。 王韦忠道:“石田裕子那边有没有问题?” 方如今道:“她的心早已经不在特高课那边了,既然能够瞒过薛老板,我认为与‘鱼鹰’的见面问题不大。这次咱们把轻舟小组涉及的各个点位都主动展示出来了,可以为石田裕子的汇报增色不少。” 之前,这件事和王韦忠商量了一下,轻舟小组涉及的点位实在太多了,若是每个都派人蹲守,太花费精力,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所以在造势之后就把一部分撤了回来,补充到其他的条线当中去。 “我又审讯了秋田真宏、喜多太郎,尽管他们都供认石田裕子的儿子事仅限于他们四人知道,但毕竟那孩子在寺庙当中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些痕迹还是会有的。我担心,日本间谍终究会察觉到。” 王韦忠也是没有休息,他一直都在审讯室里,抓来的那些新老日本间谍几乎全部都审了一遍。 轻舟小组组织严密,每个运输小组又是独立运行,提供的有价值的线索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涉及和一些政府官员、军队军官和帮会力量的勾连。 这些最终是要好好清算一番的,但目前还没有精力去做。 “寺庙里我会派人去盯着的,力求万无一失!”方如今说。 另一边,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从广济医院出来之后,两人也是极其小心,连续做了数个反跟踪动作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池田次郎此刻正在向三浦和一汇报。 “什么,藤井树仁还活着?这件事你们确认了没有?”三浦和一一脸震惊。 “我们查了他的病例,又近距离查看了病房门口的警戒情况,基本上可以断定,三零一病房里住的就是受伤的藤井君。” 池田次郎见三浦和一的脸上很难看,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三浦和一才道:“你马上让木村君搞清楚住院部的内部结构,进一步摸清中方的警卫力量。” 池田次郎心中一喜,这是要针对藤井树仁采取营救行动了。 这次来到临城之后,他亲眼目睹了轻舟小组的力量被连根拔起,可谓是损失惨重,他们的调查工作也是处处被动,现在终于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行动好手,就盼着三浦和一一声令下,一雪前耻。 三浦和一想的可不是这么简单,打发池田次郎走了之后,他让手下立即给松井课长发报汇报藤井次郎一事。 而松井直辉的回电也很快,电文只有短短五个字“勿让其开口!” 其中真意耐人寻味。 三浦和一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当初他提出的配合秋田真宏、喜多太郎的人选并不是藤井树仁,而是另有其人,可松井课长却执意换成了藤井树仁。 对此,三浦和一一直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结合现在的事情,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藤井树仁一定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于松井课长做出这样的选择。 三浦和一时随即便与濑户川平商议此事。 “综合池田的汇报,你觉得救出藤井君有多少把握?”三浦和一对濑户川平极为倚重。 濑户川平方才就在一旁,对池田次郎的话听得真真切切的,他苦笑道:“组长,恕我直言,藤井君受伤极为严重,怕是根本没法移动,几乎没有可能将他带出医院。而且,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我们没有搞清楚,那就是现在藤井君是否已经开口了?” 要是藤井开口,那这次行动只能是叫锄奸,而不能称作营救了。 三浦和一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对藤井君也还算是了解,此人心性极其坚韧,我判断他即使是玉碎,也不会开口。” 濑户川平道:“组长,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正能够挺过酷刑的人没几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件事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那你的意思是……”三浦和一做了个单手向下砍的手势。 看到濑户川平点头,三浦和一也知道自己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 看来,轻舟小组调查和恢复重建的事要暂缓了,当下必须集中力量解决藤井树仁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再次来到了广济医院之中,不过两人并没有贸然进入住院部,而是围着住院部的大楼转悠。 可没想到的是,木村义拓还是很不巧地被楼上的智惠东认出来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放任两人在医院内自由活动即可,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智惠东大吃一惊。 楼下的一个伤员竟然和木村义拓发生了冲突,双发发生了推搡拉扯。 智惠东一看,这下麻烦了,木村义拓很可能因此被惊走。他立即叫来了一名手下,赶紧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手下回来汇报,说跟木村义拓起冲突的是一名中尉副连长,这人就是个**,发生冲突的原因只是因为木村义拓多看了他一眼。 “他妈的,简直就是一个混蛋!”智惠东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副连长眼看要坏他的大事。 医院的保卫力量对这个**没有任何的约束力,任由他这么缠闹下去只怕木村义拓会脱钩。 智惠东当机立断,一面命人电话紧急通知方如今,一面换了衣服带着人下楼。 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围观的人们虽然替长相憨厚的木村义拓打抱不平,但谁也不敢得罪**。 “你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撞到了老子难道就想一走了之?”副连长插着腰喝道。 他的头上缠着一块纱布,但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早就没什么大碍了,纯粹是来医院泡病号的。 木村义拓连连道歉,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都怪我刚才只顾着低头走路,没有看到长官从对面走过来,以后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对方就是故意找茬的,但他惹不起,也不能惹。他的身上还有重要任务,绝对不能横生枝节,必须赶紧脱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他赔笑将副连长拉到一边,低声道:“长官,您大人有大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看今天这事……” 他说着,将几张钞票悄悄地塞进了那副连长的手里。 副连长纯属气不顺找茬,见到对方有些识趣,手指轻轻搓搓那几张钞票,立刻喜笑颜开:“算你识相!” 就在这时,有人自人群外高声喊道:“高连副,你们营长的电话,找你有急事!” 副连长闻言立即收起笑容,对木村义拓点点头,分开人群走向了住院部的大楼。 这时有路过的医生招呼大家赶紧散了,而木村义拓也趁机逃出了广济医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师兄出马 当方如今赶到广济医院的时候,智惠东并不在,副队长王利赶紧向他通报情况:“那个可疑的中年人趁着人群散开的时候也出了医院,我们队长怕他脱钩,就带着人跟了过去。” 方如今听到这里,有些担心智惠东会把人跟丢了。 但是,他也很清楚,即使换做是他,怕是也不可能一味地守株待兔了。 转念一想,智惠东的做法也没太大问题,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日本间谍无论是死活都得见到藤井树仁才行。 自己在广济医院布下的这个局,原本想着很快就能引来日本间谍,可事实上却是比他预计的要晚一些,看来调查轻舟小组已经让那些日本间谍忙的焦头烂额了。 “队长一直就跟在那个中年人的后面,现在应该在清泰街一带打转,那个人估计是要买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见什么人。”王利回答道。 清泰街是临城有名的商业区,街面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商铺店面,那里的地形复杂,人口流动大,很容易把人跟丢了。 方如今越想越不放心,道:“走,我也去一见这位客人!” 从王利那里了解到,中年人被副连长纠缠完全就是一个突然事件。 方如今分析,这两个日本间谍昨天傍晚在医院搞了一通事情,今天一早其中一个还敢来,足以说明此人是位胆大心细、做事老练的特工,方如今也是担心智惠东在跟踪的过程中弄出纰漏。 这可是用“藤井树仁”这个鱼饵好不容易钓上来的大鱼,绝不能够让他跑了! 方如今带着人很快就赶到了清泰街附近,远远就看见智惠东正等在街口,看见方如今出现,几步迎了上来。 “方队长!” “智队长,人呢?” “在前面的茶叶店里,正在挑茶叶。” “他周围还有其他的可疑人员没有?” 智惠东淡淡一笑:“有,就是昨天冒充医生的那个人,此人是在那个中年人之后进入茶叶店的,两人没说话,只有眼神交流。咱的人都在周围,不过我让他们只看不动,怕惊动了这两个人。” 当时池田次郎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刘琳认识他的眼睛,也知道他的身材,智惠东的眼睛也很毒,根据刘琳的描述很快就锁定了池田次郎。 “智队长,你现在有多少人?” “加上我一共是八个,各个路口都有安排人。”智惠东往方如今的身后看了看,“方队长,你肯定也带人来了吧,要不咱们把他们抓了?” 智惠东担心的是那位**副连长已经多少惊到中年人了,线索再继续养下去难免夜长梦多。先把这两个日本间谍拿下,扔到刑讯室上刑,就不怕他们不交待。 方如今想了想却说道:“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样吧,你们继续盯中年人,我们盯那个假扮医生的。” 每次打头阵的几乎都是中年人,说明此人对临城十分的熟悉,另一个才有可能是从上海来的。 方如今的目标既包括临城本地的情报小组,也包括从上海的特高课总部来的人。 听方如今这么说了,智惠东也是点头同意。 两人正躲在隐蔽处说着,智惠东的猛然眼睛一亮:“方队长,你那个目标出来了,就是穿西装的那个。” 方如今当即示意自己带的这些人散开,他自己慢慢的向前靠近。 男人并没有走远,而是转过街角寻了一个大街上的茶水摊坐了下来。 铺子里还有两个黄包车夫并排坐着用大碗喝茶,从两人中间的缝隙中看去过,刚好可以看到目标。 方如今的眼力极好,站在茶叶铺的斜对面仔细观察。 目标容貌普通,就是稍微有点三角眼,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西装,三十来岁的年纪,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平平无奇,在人群之中没有丝毫出众之处。 如果不是方如今提前知道他的身份,一眼看过去,还真是看不出问题。 此人选的位置很好,坐在铺子的最里面,背靠着墙根,坐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大街左右两边来往的人流,视野很广。 由于前面还有两个黄包车夫挡着,别人却很少去注意到墙根处的他。 男人端着茶碗不停地在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偶尔会轻轻地抿上一口,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瞅瞅大街上过往的行人,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神情。 方如今悄悄地在头上摸了几下,示意让不远处的行动队员再离的远些,他也在旁边的纸扇摊上,随意拿起一本纸扇翻看着。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男人不慌不忙地喝了将碗里最后两口茶水喝完,又将一个铜元放在桌上,起身沿着大街走了下去。 方如今微微一侧头,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行动队员就跟了上去,其他人远远地坠着,随时做好交换的准备。 像目标这样的老特工,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如果身边经常会出现同样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察觉。 为了确保不出现这样的情况,负责跟踪的行动队员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当远的距离。 方如今发现目标对临城的地形并不是很熟悉,竟然有过几次问路的情况,由此更加断定此人是上海派来的。 目标在外面转悠的时间可不短,转眼之间就到了中午的饭店时间,他进到了一个饭馆之中吃饭。 方如今便示意一名队员去后门盯梢。 在跟踪目标的过程当中,方如今觉得对方十分的警觉,有好几次都差点发现了身后的行动队员,也就自己这帮手下之前都是王韦忠调教出来的,在跟踪盯梢方面的能力还不错。 可方如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太缺少经验了,万一被对方发觉反倒是不美了。应该找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跟踪老手来协助自己。 可是行动组扒拉过来扒拉过去就那么几个人,实在是无可用之人啊。 现在自己只是占了主场作战的便宜,提前发现的目标,并且布置了鱼饵,张好了网等鱼上钩,占据了先机。 但真的就跟踪盯梢的经验而言,他真是没有太大的信心。 一手好牌可不能被自己打烂了。 方如今决定请师兄亲自出马! 如果说非要在行动组找个全能型的人才,那一定是非师兄王韦忠莫属。 方如今当即示意一名行动队员给王韦忠打电话。 审讯工作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了,王韦忠也该将精力投入到外勤工作中了,不然光靠方如今一个人还是不太好掌控全局。 别看智惠东、王利、张继斌对他都很客气,但指挥另外两个行动队怎么说也不如指挥自己的第一行动队那样如臂指使。 这里距离临城站并不远,王韦忠在池田次郎吃完饭之前就赶了过来,这令方如今大喜过望。 方如今在一家鞋店中向王韦忠交待了一下目标的大体体貌特征。 等目标出来之后,换了一身短衣的王韦忠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他的跟踪技巧就高明多了。 方如今将一部分队员留给王韦忠,自己这就近去了一处安全屋静等消息。 傍晚的时候,负责传话的行动队员回来了。 “怎么样?这个人的落脚点在哪里?”方如今问道。 “就在葵巷的一家客栈中,离这不远,组长他们还在那里盯着,让我回来通知你!”行动队员满头大汗。 方如今微笑着说道:“走,再辛苦一趟,跟我去趟客栈!” 两人出了门,来到大街上拦了黄包车,方如今付了双倍的车钱,车夫使出全副本事,拉起车来又快又稳,赶到了客栈附近。 下车换步行,十来分钟之后便到了一处叫作宋韵客栈的地方,带路的行动队员道:“组长在宋韵客栈对面的云海旅馆中。” 方如今抬头看看,扫了一眼宋韵客栈,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名字很是高雅,但客栈的门头很是一般,装修也十分的老旧。 转身抬脚进了云海旅馆,一进门一个二十多岁的伙计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二位先生,本店卫生干净,还有热水伺候,价钱公道,包您满意!” 身边的行动队员道:“我们来找人,知道房间号。” “哦,找人啊,那就请自便吧,不过可不要打扰到其他的客人!”伙计听说两人不是住店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方如今二人上了楼,进到一个房间里。 王韦忠正背对着他透过窗帘盯着对面的房间。 “师兄,现在什么情况?” 王韦忠示意一个行动队员继续盯着,他则是转过身来,道:“就在对面宋韵客栈三楼从东边数第四个房间里,进去之后一直猫在屋子里。我派了个人扮作伙计在大厅里盯着。” 方如今走到窗帘前,微微掀起一条缝隙,看到目标房间亮着灯,拉着窗帘,但窗前看不到人的影子。 “一路上有跟人接触过吗?” “有是有,但看起来都还算是正常。” “客栈里有没有电话?” “只有一楼柜台有一台电话机,客房房间里没有!” 这里毕竟不是湖边村饭店那样的大饭店,根本负担不起高额的装机费用,所以只装了一台电话。 方如今轻轻地摸摸下巴,目标如果要通过电话联系的话,只能是到前台去打或者去街上的公用电话亭,并不是很方便,而目标今天与同伴在鞋店里交换了情报,难道不需要及时向他的上司汇报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人报到 方如今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虽然夜里出门大街上人很少,但同样也更加容易遭到巡警的盘问,相比之下还不如百天安全。 “师兄,能把那边的兄弟暂时叫回来吗,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他。”他急需要知道戴仁发的最新动态。 “好!” 不多时,在宋韵客栈中负责监视的行动队员就从云海宾馆的后门走了进来,来到房间打过招呼。 方如今问:“那边的客人什么情况?” “一直在房间里,就要了一壶热水,就再也没出来。” “有人去过他的房间吗?” “没有!” “查过他是什么时候来临城的吗?” 直到目前为止,关于目标的一切都是基于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此人就是日本间谍。 而方如今之所以开口询问时间,就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掌握了“薛老板”抵达临城的确切时间,如果中年男子跟他是同一天抵达的,就更加能够说明两人是一伙的了。 当然了,如果此人抵达临城有些时日了,那么他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又跟哪些人接触过了,也是需要进一步搞清楚的。 也许目标原来的任务并非是为了“轻舟”小组而来,现在只不过是临时被指派参与调查。 诸如此类的细节,方如今觉得都应该搞清楚。 那名行动队员也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队长,这些都问清楚了,入住登记用的名字叫戴仁发,刚好是与‘薛老板’抵达临城的同一天入住的,这些天都是早出晚归,每次出入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人来找过他。” 时间上高度巧合,也就是说这个戴仁发和薛老板极有可能是同一天来的。 薛老板在明,戴仁发在暗。 但是从戴仁发出现在广济医院的情况来看,又不像是在幕后操纵的那个人,更像是一个行动人员。 不得不说,方如今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将池田次郎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临城站查获光华货运公司、锦森印刷厂等地本来就不是秘密,这些天,戴仁发一定也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而且按照方如今的要求,相关场所后续的搜查、查封活动都是大张旗鼓的情况下进行的,是个人都知道是抓到日本间谍了,只要戴仁发稍下点功夫查明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当即调来了一台照相机备用。 一晚上,戴仁发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在戴仁发走出客栈时秘密给他拍了几张照片,紧急加洗之后让当时负责查封的行动队员们辨认,果然有两名队员证实了戴仁发曾经出现在现场。 至此,戴仁发的日本间谍身份就更加确定了。 王韦忠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亲自带人跟踪戴仁发,戴仁发的行踪都在监视之下。 方如今也曾经想过趁机溜进戴仁发的房间进行搜查,可是他自问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像戴仁发这样的老特工,肯定在房间之中设置了很多的预警手段,自己贸然搜查,只能是打草惊蛇。 这时,一名行动队员走进门告诉方如今站长电话打了过来。 旅馆里的伙计都换成了便衣,一方面是观察对面的客栈,另一方面就是守着旅馆里唯一的一部电话。 方如今赶紧去接电话。 原来,站长有事找王韦忠,却得知王韦忠被方如今叫走了,站长这才辗转打听到方如今和王韦忠在旅馆盯梢。 方如今简短地汇报了案情,站长听了之后也是十分高兴,他找王韦忠也不是什么急事,主要是有个人要安排到行动组任职,想听听王韦忠的意见。 方如今虽然只是一名行动队的副队长,但他在反谍方面的成绩太过于耀眼了,早行动组稳稳地占有一席之地,站长就把这件事同他也讲了一下。 这种往单位里安插人的事,在机关里是司空见惯了的。 方如今本来也没有在意,但听站长说起这个人的履历和特长时,顿时眼前顿时一亮。 “老板,这个人能不能暂时借给我们用用?”在外面打电话都是用别的称呼。 “当然可以,我这就把人给你派过去!”站长当即就答应了,正好让行动组检验一下此人的能力,将来再开口给他安排位置时也更有底气。 二十多分钟之后,一个三十岁出头、其貌不扬的男子出现在了监视点的房间中。 来人开门见山道:“我是李明军,请问哪位是方队长?” 方如今仔细打量来人,此人看上去面相忠厚,个子不高,皮肤稍黑,一双眼睛没有多少神采,穿着一身短裤短褂,跟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一模一样。 “你就是李教官?鄙人就是方如今!”方如今上前握住李明军的手,很是客气地打着招呼,“我们现在人手不够用,早就盼着你来了。” 根据站长的介绍,此人曾经是特务处本部训练股的一名教官,因为和股长的关系处理的并不是太好,一直备受冷落,郁郁不得志。 当年站长还在总部任职的时候,两人的私交就不错,这次听说站长在临城站稳了脚跟之后,便有意投效,站长听闻之后也是欣然应允。 之前因为调动手续还没有办下来,故而站长一直未公开提及此事。昨天调动手续终于下来了,李明军当即买了南下的火车,今天一早就赶到了临城。 方如今知道站长对李明军赞许有加,一定时有他的道理,不然不会仅仅因为两人私交较好就将一个在本部坐冷板凳的人调到临城站。 而且,现在他们追查的是日本间谍大案,站长也不会糊涂到派一个饭桶来。帮不上忙也就算了,万一出了纰漏,惊走了目标,不能说是百死莫赎,也差不太多了。 再看李明军的面相也是个实诚人,所以方如今对李明军还是比较遵重的。 在寒暄当中,方如今了解到李明军是个情报老手,进入特务处之后跟着自己的靠山也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 可随着处座站稳了脚跟,将特务处的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李明军的靠山就被排挤出了特务处,他的境遇一落千丈,从情报科调到了训练股,三十多岁了还只是一个中尉。 训练股是个清水衙门,这也就算了,可新来的股长知道他没有什么背景,便将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好处却没有他的份儿。 李明军实在是受不了这鸟气,这才动脑筋外调。 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来就有任务等着他,心中兴奋不已。 “老李,你来的正是时候,眼下我就有个头疼的活儿需要麻烦你。”方如今对李明军非常客气,一声老李也是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方队长,你客气了!站长提到最多的人就是你,当真是年轻有为。我这几年没怎么在一线,手都有些生了,不过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你就分配任务吧!” 方如今理解李明军这种有才能但郁郁不得志的人的心情,在机关工作就是这样,任你再有能力,但只要领导不喜欢你,你就得靠边站。 李明军能够从特务处本部来到临城站,看似是路越走越窄,但实则是越走越宽。至于原因嘛,他方如今在临城站,只要李明军确实有本事,就不怕将来没有发展。 李明军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少尉军官也是刮目相看,来之前站长确实是毫不吝惜词汇地将方如今夸赞了一番,还一再叮嘱他要好好地配合方如今。 当时他还觉得这其中有不少水分,现在见到方如今本尊,这种念头便淡了很多。 这个年轻人气质沉稳,举止从容,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出校园才一个多月的样子。 李明军本来就是来投奔站长的,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之中,更是谨小慎微,希望能够和新同事们处好关系,故而对方如今也是十分客气,老资格是绝对不敢摆的! “好,既然老李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我们现在发现了一个目标——戴仁发,昨晚就住在对面的宋韵客栈之中,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你能不能到他屋子去,找一找有价值的东西。” “是不是三楼从东边数第四个房间里?” 方如今诧异地看着李明军,又看向了刚才将他带进来的那个行动队员,那名行动队员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队长,我可什么都没说!” 既然没人同李明军讲起,那就说明是他自己看出来的,这份观察能力确实可以。 李明军看到方如今和那名行动队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淡淡一笑:“让方老弟见笑了。对面的客栈是临街而建,一楼、二楼太吵,住的人并不多,唯有三楼是住满了的。我进来之前看了一下,三楼的房间几乎都拉着窗帘,现在时间还早,说明客人们还没起床,唯有东边第四个房间窗帘拉开了,再结合你刚才告诉我目标已经出去了,我就猜测他应该住那间房。” “那他还有可能住另一面呢?” 李明军哈哈一笑:“方老弟,你这是故意考教我了。另一面是阴面,窗户外面是一片平房,远不如这里的视线好。如果我是目标的话,我肯定会选一个视野开阔,随时可以掌握街面上动向的房间,这样有利于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以便更加从容地撤离。” 高手就是高手,不仅观察能力出众,在推断和分析方面也是令人敬佩,方如今伸出了大拇指,对李明军接下来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好,那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这就过去看看。”李明军爽朗地答道,方如今给他的第一感觉也不错,他也想着好好地配合,将来临城站之后的第一炮打响。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工作交接 等李明军走出了房间,马宝从外面进来,神秘兮兮地问道:“队长,刚才那个人谁啊,我怎么在咱们站里没见过,你又发展外围人员了?” 方如今斜睨了他一眼,马宝脑袋瓜灵活,但就是平时嘴上的话太多,“你不是跟着组长跟踪姓戴的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方如今一问,马宝顿时有些泄气,原来他是被王韦忠给赶回来的,理由是他的跟踪技术还没有练到家,要是再跟下去可保不准被戴仁发给发现。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马宝备受打击。 方如今呵呵一笑,道:“你也别有想法,干咱们这行的来不得半点闪失,我要是组长的话,也不让你继续跟踪。不过,话说回来了,咱们行动组的人在跟踪监视这方面,确实不如人家情报组。” 马宝嘴上不服气地反驳道:“队长,你也别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他们情报组那么厉害,到头来还不是一个日本间谍也没有抓住,还不是得跟着咱行动组后面讨饭吃。” “你这话就不对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情报组在监视和跟踪方面的能力确实比咱们强,这一点你就是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方如今十分郑重地说道。 以往情报组一直都是压着行动组一头,可是随着他的到来,接连破获了闫建波、崛部隆一以及“轻舟”小组案件,行动组彻底地来了一个大翻身,这也让不少的行动队员们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自信当然是好的,但是一旦转化成骄傲就不行了。 马宝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这既跟他年龄太小有关,也有其性格的原因。 方如今想着忙完“轻舟”小组的案子,得召集全队开个会,把思想统一一下,让大家戒骄戒躁。 马宝在第一行动队,就服方如今和纪成林两个人,见方如今神情如此郑重,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方如今看他心事重重地道:“技多不压身,咱们什么地方不如人家,就在什么地方迎头赶上,嘴皮子上说不服那是没有用的。眼下,我给你们,也是给我找来了一个师父,将来咱们跟着他一块好好地把短板补上。” “师父?”马宝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他人在哪儿呢?” 方如今笑而不语,你不是聪明嘛,那就自己去猜。 马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道:“不……不会是刚才我见到的那个人吧?” 他这才想到,监视戴仁发这么机密的事,方如今肯定不会让一个外人轻易地到监视点来,刚才那个其貌不扬的人一定大有来头。 “怎么?你看着他不像吗?”方如今抱着胳膊。 马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是他啊?” “是啊,我已经让他去搜查戴仁发的房间了。” 这下马宝眼珠子差点被惊得掉在地上,戴仁发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日本间谍,在房间里一定做了不少的预警措施,让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贸然进去,要是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方如今看出了他的担心,告诉他李明军是站长看中的人。 这下马宝可没话说了,站长看中的人那还能错的了。 不多时,李明军回来了。 “怎么样?房间里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没有,整个房间我都搜了一遍,可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目标非常的谨慎,屋子里只有一个皮箱属于他的个人物品,其余的都是客栈提供的。那个皮箱也没有上锁,我没有把握将其恢复原状,所以没敢动。” 李明军一边摇头一边说,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特工,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这个结果倒也在方如今的预料之中,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失望。 一旁的马宝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李明军,方如今知道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李明军是个情报老手。 其实也不能怪马宝,如果不是站长事先告诉他李明军的背景资料,他也不敢相信。 作为一个特工,最好的状态就是让别人看着泯然众人矣。 这一点,李明军就做得很好。 “方老弟,对方确实是个老手,在门缝、地板、窗帘、床单、抽屉等地方都做了标记,不下十处,说实话,也是给我惊到了,已经多年没见到过这么谨慎的日本间谍了。” 他的语气当中透出的并不是得意,而是一种荒废技艺许久的老猎人陡然间再见到猎物之后的兴奋。 方如今知道他所言非虚,能够被派来调查“轻舟”小组一案的间谍,又岂能是寻常之辈? 马宝听得也是暗暗咂舌,自己还真是看走眼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真的是一个高手,身上是有真本事的。 方如今给两人做了介绍之后,对李明军道:“老李,马宝脑袋瓜很好使,听说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对你十分的佩服,将来你有机会多带带他。” 行动队的人才必须要逐渐培养起来。 李明军这才看向马宝,对着他微微一笑。 马宝眼皮子活络的很,赶紧说道:“李长官,要是您不嫌弃,我想拜您为师!” 方如今和李明军也是相视而笑,这件事得由李明军自己决定。 李明军打量着马宝道:“当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得先看看你是不是这块料!” 他在训练股坐了长时间的冷板凳,闲来无事便将自己在实践中的一些经验做法进行了总结和梳理,本来是打算以后老了自己看看解解闷儿的,没想到来到临城的第一天就有人拜师,这可是个好兆头。 当真是树挪死,人挪活。 李明军嘴上并没有马上答应马宝,但心里却是十分高兴。 马宝挺起胸膛道:“好,您随便考,要是我叫一声苦,我的姓就倒着写!” 李明军摆摆手,笑而不语。 方如今道:“行了,咱们先说正事儿。老李,现在组长正在亲自盯着戴仁发,这监视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全组这么多的事还等着他处理,我的意思是你把他换回来。” 之前请师兄出马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让人传出去也不好,成了他方如今给自己的上司分配任务了。 李明军点点头,对于方如今的提议,他当然也是同意。来到临城之后,他还没有见过主持行动组工作的副组长王韦忠,这次刚好替组长分忧。 不过,李明军的消息也是极为灵通,知道王韦忠是方如今的师兄,两人的关系极好,心里希望方如今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方如今当即带着李明军、马宝等人去找王韦忠。 方如今一边走,一边给李明军介绍案情,戴仁发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这一点李明军是知道的,但是对于戴仁发身后的间谍组织,李明军就未必那么清楚了。 好在方如今的逻辑清晰,口齿伶俐,很快就将案情讲得明明白白。 李明军听完之后,也是深感重任在肩,这个戴仁发身后还有可能有上海特高课总部派来的日本间谍,对戴仁发的监视极为关键。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半个小时候,见到了站在街上的第一行动队的便衣。那个便衣见方如今来了,眼神示意他进旁边的小巷。 小巷之中,方如今问清了王韦忠的位置,也得知了戴仁发此时在路边的一个凉茶铺子喝凉茶,目标相对处于静止状态。 他让便衣将王韦忠请到了所在的偏僻小巷中。 李明军乍一见到穿着短褂的王韦忠也是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皮肤黝黑的大汉就像是一个苦力,哪里会想到他就是堂堂的国军少校、行动组副组长。 王韦忠倒是听到了一些关于站长调人来的风声,见到李明军之后也是非常高兴。不过,对于他是否能够立即就进入情况,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李明军今天才到临城,对这里的地形也不熟悉。 但是,李明军却告诉他自己的姑妈就是嫁到了临城,他在参军之前经常来探望姑妈,加上他本就喜欢游玩,因此对临城的大部分地方都比较熟悉。 方如今和王韦忠相视而笑,这个李明军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般。 方如今当即让人把负责盯梢的兄弟都聚到了一起,这些人暂时没有跟近戴仁发。 王韦忠对盯梢的事情更加熟悉,便指着那些便衣介绍道:“老李,你看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他们的任务就是随时待命听候你的调遣。如果人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在增派一些人手,这不是问题。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这已经是我从行动组能够找到的好手了,但是在戴仁发这个小鬼子非常机警,好几次差点都被他发现。” 李明军看了王韦忠的布置,就知道他是个行家。 不过,既然是他主导盯梢,那么还是要按照他的规矩来。 “组长,你看这样好不好,挑四个最擅长跟踪的,其余的在我们周边听候调遣。” 王韦忠道:“老李,既然是由你主持这项工作,自然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你直接分配任务就行了。” 他也是十分的大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说完,他将李明军介绍给了众人,对下一步的盯梢提了明确要求,就算是将指挥权正式交给了李明军。 李明军跟众人一点头示意,并询问了他们的姓名,他的记忆力极好,只听一遍,就能记住他们的姓名。 “老李,那这边的事就拜托你了。”王韦忠道,“有什么需要你跟如今讲。” 大家都是一心想着做事的,交流起来很是顺畅。 方如今知道师兄多半还要去智惠东那里,毕竟另外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临城本地潜伏的日本间谍,只靠智惠东一个人怕是力有不逮。 便衣们看到其貌不扬的李明军,心里都满是疑惑。 三十多岁了,还是个中尉,肯定是混得不好的,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能力? 方如今也看出了手下心里是不服气的,但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一切还要看李明军的表现。 他能做的就是强调纪律,让这些便衣统一听从李明军的指挥。 在第一行动队,除了兰宫言的几个心腹,还没有人敢不听方如今的话。 此时,眼前这些队员们尽管心中有这样那样的疑问,也都是纷纷表示听从命令。 第二百章 专业跟踪 “方队长,其实像咱们这个行当,光靠着手下这几个兄弟可不成,有机会了还是要发展一些外围人员。”李明军在出发前小声地提醒道。 方如今深以为然,李明军可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手下这些行动队员再怎么说,也都不是本色出演,不如那些黄包车夫、货郎、擦鞋匠等市井人物来的自然,自己也是在想着发展外围人员这件事了,只是案子一忙哪还能顾得上这个。 不过,等“轻舟”案一结束,这件事就得立即提上日程。 等外围人员铺开之后,那将是一张无比巨大的信息网络,只要临城任何一个地方有事情发生,都能确保他在第一时间知道。 虽然留给方如今的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是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尽最大的努力,更多地挖出一些日本间谍。 接下来,李明军带着人出发了,而方如今则是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实践机会,他也想多学一点盯梢的技巧。 马宝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不过李明军这次没有带他,毕竟事关重大,不能出任何的纰漏,这种教学还是留待以后再教不迟。 一天下来,戴仁发又回到了宋韵客栈休息,没有丝毫的异常。 李明军和那些便衣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方如今首先接到的是来自王韦忠和智惠东的消息,目标在傍晚的时候跟丢了。 方如今闻言大吃一惊,有王韦忠这种高手跟着,都能让目标走脱,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韦忠告诉他,目标非常的机警狡猾,一直在城区里打转,不时出入街边的各种店铺、茶楼,反正是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去,一直耗了近一天的工夫,王韦忠等人被这个家伙拖得实在是疲惫不堪。 趁着王韦忠上厕所的工夫,另一名行动队员盯梢的时候,目标直接钻进了一个戏园子,等行动队员们再追进去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 王韦忠特意叮嘱方如今,一旦发现戴仁发有任何的异动,立即实施抓捕。 看到方如今有些灰心丧气,李明军安慰道:“方队长,这盯梢跟踪是一项水磨工夫,今天人跟丢了,也不算什么,只要咱们的诱饵还在,他肯定还会再次出现。” 方如今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他现在想的是挖出这两个日本间谍背后的人物,那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可如今其中一个跟丢了,说明对方已经有了警戒,背后的人物也会更加的谨慎。 而且,一号目标也肯定会想办法通知二号目标尽快地撤离。 留给方如今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拿出相应的应对措施来。 至于跟踪的二号目标戴仁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此人虽然不像是一号目标那样在闹市区穿梭,但也去了一些需要值得个关注的地方。 李明军都在记录本上一一写明,并且和方如今一起分析。 经过分析比对,他们发现戴仁发的行动轨迹始终围绕着万安桥一带打转,那里三教九流齐聚,地形和社会环境都十分复杂。 “老李,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个戴仁发发现自己被跟踪了,所以一直没敢去约定的地点和同伴汇合?” 李明军是高手,可对方何尝不是,他思索片刻道:“虽然在盯梢的过程中,没有发现戴仁发任何的反常行为,但理论上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方如今道:“可是戴仁发还是回到了宋韵客栈,这与之前情报组追查的一个目标逃脱的方式非常相似。” 记得赵旭天见过,当时“薛老板”也是回到客栈之后趁着晚上从监视人员的眼皮子底下从容逃脱的。 之所以故意再次回到客栈,是为了稳住、麻痹监视人员。 这种事绝对不能在自己的身上发生,方如今暗想。 他立即和李明军商量抓捕方案。 宋韵客栈的内部构造和周边地形早就烂熟于心了,方如今迅速划出几个埋伏点,鉴于“薛老板”的教训,他将客栈的四面八方,任何一个能够出入的地方都做了详细的布置和安排。 李明军看得连连点头。 外围基本上都在控制范围之内,只是还需要派出几个人进入到客栈的内部,近距离布置在戴仁发附近,将他牢牢地看死。 经过一天的磨合,李明军对行动队的便衣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利用晚上的当口对今天的跟踪进行复盘,同时,也是为进入宋韵客栈做最后的准备。 方如今和马宝都是饶有兴致地在一旁听着。 李明军先是指着一个叫李剑的队员道:“你在部队的队列动作一定很好,但是不应该带到盯梢工作中来,明眼人一看你挺直的腰背就知道你有过行伍的经历,这太明显了。你应该再放松一些,多观察观察大街上那些市民们是怎么行走站立的。” 接着,他又对一个叫作黄伟的队员说:“你的个子本来就高,我知道你是为了避免被对方察觉,故意弓着腰,也许一般人看不出细节,但在真正经过训练的特工的眼里,这是一个致命的漏洞,你应该更加自然一些。” “王国柱,你的盯梢经验是有的,但是没有人正儿八经地指点过你,监视人的时候可不是非得用正眼去看人家,尤其是不能和目标目光对视,他们对他人的目光很是敏感,而且短期记忆力很强,只要你再次出现,马上就会被他们发现。” 王国柱点头道:“我明白了,尽量不要用正眼盯着。” “不仅如此,还要记住尽量不要和目标正面接触,这可是跟踪的大忌。” 李明军又指着另一名大高个道:“还有你,安建刚,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一个地痞流氓打扮的人在小摊前还要客客气气地跟摊主打招呼,这和你的身份严重的不符。你的作用不是跟踪监视目标,而是在关键的时候吸引目标的注意力,为其他的同伴救场,为他们进入新的跟踪位置创造条件,明白吗?” 安建刚用力地点头,这件事确实是他疏忽了,他是打掩护的,不是负责盯梢跟踪的。 李明军接着道:“今天戴仁发已经有些注意到你了,今晚的行动你还是到外围保险一些,不然难免会惊到他。” 安建刚暗暗握紧了拳头,一时的疏忽让他失去了近距离抓捕目标的机会,这回可是亏大了。 方如今就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明军给便衣们指点,光看他们脸上的那些表情,就知道他们对李明军心服口服了。 这个李明军眼光毒辣,一语中的,让人根本就无从反驳。 这专业的行家就是不一样! 行动队就缺这样的人才,如果能说说服师兄和站长,将李明军留在行动队,行动队的盯梢跟踪能力在短时间内上一个大台阶根本不是问题。 最后,方如今总结说道:“兄弟们,刚才李长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细节决定成败,任何一个小细节的疏忽,带给我们的可能就是满盘皆输。一号目标现在已经有所警觉了,二号目标现在也极有可能发现我们了,并且正在做着逃跑的准备,我们决不能让情报组放走日本间谍的那一幕在我们行动组身上重演。” 行动组一直都在和情报组较劲,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感到很提气。 行动组好不容易把头抬起来,绝对不能走情报组的老路,绝对不能让情报组再看他们的笑话。 方如今接着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日本特工,绝对不能因为已经做了详细周密的布置而有任何的懈怠,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众人都是神色严肃,连声答是。 接下来,将由李明军带着黄伟、王国柱和李剑三人分批进入对面的宋韵客栈,近距离监视二号目标戴仁发。 方如今提出自己也要一起去,这让李明军颇为为难。 对于方如今的身手他并不了解,但方如今是现场指挥,而他只是配合方如今的行动,劝也不好劝。 方如今笑道:“老李,你放心,外围的事情由我们行动队的纪成林盯着,他是老人了,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我和戴仁发没有正儿八经地照过面,他不认识我。” 李明军无奈地点头:“那好吧,不过恕我直言,你最好就在一楼等着,楼上的事情交给我们。” 方如今是站长的心腹爱将,一旦有了三长两短,他可负不起这责任。 一旁的马宝看出了李明军的心思,赶紧道:“李长官,你放心,我半步也不会离开我们队长的,一定确保他的安全。” 李明军再次点头。 他相信以方如今的沉稳和精明,绝对不会为了功劳连命都不要了。 目标戴仁发只有一个人,只要方如今老老实实地在一楼待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诸事安排妥当之后,众人开始分头准备。 方如今和马宝也是各自换了一身西裤衬衣,衣服的料子并不是特别好,否则与宋韵客栈格格不入。 两人年纪相仿,就像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哥一样,马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雪茄叼在嘴上,更是气派十足。 岂料,方如今一把扯过了他嘴里的雪茄,扔在桌子上,正色道:“人家李长官刚刚见过,你就忘了!也不看看对面的宋韵客栈是什么档次?” 第二百〇一章 事发突然 与此同时,三浦和一在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就在刚才他得到了木村义拓传来的情报。 木村义拓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对方的跟踪。 对此,三浦和一并不是太在意,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广济医院有猫腻。而且他相信以木村义拓的能力,甩掉身后的尾巴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中国情报部门的动作会这么快。 仅仅是被中国情报部门跟踪,倒也不至于让三浦和一这么生气,他恼怒的是池田次郎竟然擅自单独行动。 一个小时前,木村义拓来到了和三浦和一约定的死信箱处,发现里面有一个用蜡丸封好的纸条。 池田次郎告诉他自己也被人跟踪了,所以白天不能去三浦和一的住所,只能是在外面打转。无奈之下,只好趁跟踪的人不注意,在死信箱里放了纸条通知木村义拓。 在没有彻底摆脱跟踪之前,他是不会去找三浦和一的。 同时,他还告诉三浦和一,自己准备给那些因为一点小成就而沾沾自喜的中国特工一点颜色看看。 至于具体的计划,池田次郎反倒是没有说。 三浦和一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八仙桌上:“池田这个混蛋,他以为他是谁?自己几斤几两难道不清楚吗?在中国特工的重重包围之下,还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简直就是狂妄自大!” 池田次郎确实是一个行动高手,但高手也得分什么场合,这是临城,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本来就对地形和风土人情不是很熟悉,怎么和人家主场作战抗衡? 其实,三浦和一已经开始酝酿报复行动了,可那都是需要经过周密计划的,绝对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轻易地成功的。 池田这个混蛋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濑户川平站在一旁也是眉头紧锁,池田次郎真是太耐不住性子了,在没有请示汇报的情况之下,擅自单独行动可是犯了大忌。 “组长,我这就去通知池田君,让他赶紧收手!”濑户川平和池田次郎的关系很好,他知道池田次郎的住址,也有紧急联络方式,想着及时通知他还来得及。 “你在必要的时候和木村联系一下,池田的周围一定布满了中国人的眼线,不要近距离接触,想办法通过电话或者其他的方式通知他紧急撤离。” “哈依,卑职明白!” 从藏身之所出来,濑户川平一个手下也没有带,只是随手拎了一个精巧的小皮箱,他觉得还是一个人行事方便,有时候,多一个人反而多一份累赘。 濑户川平现在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池田次郎,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当然,这些都是藏在他心里的话。 坐黄包车是来不及了,他的运气不错,在大街上走了片刻就等来了一辆出租车。 临城的出租车也就百十来台,濑户川平的运气是真的好。 “南江路,宋韵客栈!” 车窗开着,吹进车里的风都是热的,令人烦躁不安。 这时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汽车的速度很快,可一向稳重的濑户川平此时也不免心中焦急,多次催促汽车司机再开快点。 路行了多一半的时候,藏在小巷子里数个若隐若现的红灯笼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停车!” “先生,宋韵公寓还没有到呢!”司机诧异地回过头。 “天太热了,我想下去走走!”濑户川平扔下车资下了车,压低了头上的礼帽,快步向前走去。 他本来也计划要提前下车,汽车太醒目,要尽量不引人注意才行。 司机数了数,钱不仅没少,还多给了一块。看着濑户川平走进巷子里的背影,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晚上十点半左右,宋韵客栈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扮成伙计的行动队员接起了电话。 “喂,是宋韵客栈吗?” 电话那头是女人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火气和几分醉意,一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是,宋韵客栈,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一下龚德安,你帮我看看他在不在,让他下来接电话!” “哦,找龚德安龚先生啊!”行动队员听到龚德安的名字后,眼皮子顿时一跳,目光向一旁的方如今扫去。 方如今迅速翻看入住登记,龚德安就住在戴仁发的隔壁房间,前天才刚刚入住,在戴仁发之后。 只不过,方如今一直跟踪的是戴仁发,对住在其隔壁的客栈邻居没有做过多的调查。 他意识到这件事有些蹊跷,便走近电话机,侧耳倾听。 电话那头又急道:“喂,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帮我叫一下龚德安!” 方如今也是心中疑惑,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女人竟然把电话打到了客栈,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小姐,这个时间龚先生肯定已经睡下了,现在去叫他不太方面。” 行动队员的应变能力得到了方如今的肯定。 “睡下了?我……我看……我看是抱着小骚狐狸睡吧?我告诉你,告诉你……如果在三分钟内他还没接老娘的电话,老娘就拆了你们的客栈。” 声音越喊越大,尖利刺耳,以至于那行动队员赶紧将听筒从耳朵边拿开。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 但直觉告诉方如今,这女人只是受人指使才打的电话,她的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好,您稍等,我这就去上楼给您叫去!”行动队员只好说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也不让人消停!” 最后一句虽然是嘴里嘟囔,可还是让足以让电话那头的女人听到。 方如今不禁对那行动队员竖起了大拇指。 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过得片刻,脚步声又由远及近传来。 行动队员只到了二楼,就折返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拿起电话:“喂,小姐,我已经通知龚先生了,他说他这就下来,请您稍等。” “哼,慢吞吞的,一定是和那个骚狐狸在一起!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老娘现在就去抓奸,老娘倒要姓龚的和那骚狐狸还有什么话说……” “啪!”女人竟然挂断了电话。 方如今越想越透着古怪,但一时半刻之间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女人如果是捉奸的话,直接来客栈逮个现行就好了,干嘛还非要提前打个电话,难道不怕龚德安和那个所谓女人听到风声跑了吗? 电话的另一头,一名身材丰满、浓妆艳抹的女人将电话挂上,扭着腰肢从电话亭里走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正是濑户川平。 “先生,我说的还像那么回事吧?”女人口齿清楚,哪里还能看到一丝醉意? 濑户川平微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 “那……”女人抛来一个媚眼,“那先生答应我的事情……” 濑户川平掏出几张钞票,女人喜笑颜开地伸手来接,濑户川平却绕开了她的手,将钞票插在她胸口的开襟处。 “哎呦,先生您可真大方!”女人做出妩媚和讨好的表情,同时去解胸前的盘扣,露出了白皙而浑圆的肩膀,“要不我们找个地方,然我好好陪陪先生,怎么样?” 濑户川平身材不高,但长相极为清秀,一直都有不错的女人缘。。 然而,女人的笑容才刚刚绽放开来,就听到濑户川平冷冷地说了一句:“拿上钱,赶紧滚!” 女人的笑容登时就僵在了脸上,表情尴尬无比,手不由地一哆嗦,那几张钞票飘落在地上。 濑户川平也不管她,大踏步向前走去。 女人蹲在地上一边捡钞票,一边低声啐骂道:“用完了老娘,就给老娘玩儿卸磨杀驴,呸,什么东西!” 远处,“宋韵酒楼”的牌匾若隐若现。 濑户川平停住了脚步,将身体缩在黑暗中,像个不愿打针又明知逃不过的孩子。 这次来到临城之后,池田次郎就曾经跟他说过,“轻舟”小组遭受的伤亡和损失,他一定会让中国情报部门加倍地偿还。 濑户川平听了之后,还以为池田次郎只是随便说说,他劝说池田次郎不要擅自行动,一切需要听从三浦组长的命令。 现在看来,池田次郎当时是认真的。 可是,这么干,也太过鲁莽了吗? 总之,濑户川平根本无法理解池田次郎心中所想,他面色凝重地朝宋韵客栈方向走去,留给他通知池田次郎的时间越来越少,前方一定到处都是埋伏在暗处的中国特工,任务却变得越来越复杂。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客栈,发现周围的几个路口都有藏在暗处的便衣特工。 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了,池田次郎这个家伙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从打入客栈内的电话得知,里面也安插了便衣。 池田次郎实在是狂妄自大了,如果一旦对方下达抓捕命令,随时都可以瓮中捉鳖。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马上通过非常手段通知池田次郎。 濑户川平看看左右无人,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小皮箱,嘴角微微露出笑容,随即选定了一个方向快步而去。 与此同时,方如今已经命人将李明军叫了下来,两人正在低声商量着。 方如今眉头紧锁,刚才那个电话确实透着古怪。 登记的客人当中虽然有龚德安这个人,但据伙计说,这个龚德安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从未见他带女人过来。 方如今和李明军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致认为,刚才的那个电话,十有八九是戴仁发的同伙想通知戴仁发撤离发出的信号,只不过暂时被他们截断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戴仁发的同伴还会继续示警。 说话间,猛然隐约听着一声沉闷爆响,恰似雷鸣。 两人隔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东南天空有一朵耀眼的青色烟花盛绽散落开来,醒目至极。 紧跟着又有一朵银白色烟火升空。 现在就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方如今和李明军立即往楼上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楼梯的那一刹那,突然感到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所有的灯都灭了,视线范围之内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第二百〇二章 金蝉脱壳 为了防止日本间谍搞破坏,李明军安排了李剑守在配电箱附近,可最终客栈里还是莫名其妙地停电了。 不用问,这里面一定有鬼。 戴仁发的狡猾程度远远超出了预料。 几乎就在他们奔上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的一刻,三楼突然传出一声发闷的巨响,一团火光从楼道里喷了出来,门窗一下子都被掀翻了,碎玻璃溅了一地。 紧接着,哀号声便从三楼次第传出,先跑出来的一个人和方如今撞了个满怀,方如今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只感觉手上俱是黏糊糊的。 是鲜血! “救命啊,救命……” 听声音是客栈里的一个伙计,方如今刚进客栈的时候见过他,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 三楼以及楼下的客人此时也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开始无头苍蝇似的奔逃呼号,客栈很快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混乱。 方如今一把揪住那伙计,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哪个房间发生爆炸了?” 伙计吓得腿都软了,不住地下坠,方如今往上提溜了好几把,他才勉强站住身形。 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是三零四!” 李明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小手电筒,照了过来,方如今看到伙计满脸是血,是被玻璃划伤的,问题不大。 据伙计自己说是刚好路过三零四房间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脸上被几块碎玻璃碴儿划伤了,鲜血这才顺着脸淌下来。 三零四房间就是戴仁发住的房间,方如今和李明军闻言脑袋瓜都是嗡的一下子。 方如今这时再也没有平时沉稳的表情,这次的任务肯定是失败了,而且是极大的失误。 目标戴仁发就算没有跑掉,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而且,三楼还有黄伟和王国柱两名行动队员,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是不得而知。 方如今和李明军顾不上前方硝烟弥漫,一边高声呼喊着王国柱等人的姓名,一边在混乱的人群里穿梭,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戴仁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巨大的爆炸声,也惊动了外围的纪成林等人,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待纪成林吩咐,负责蹲守的行动队员们便纷纷从四面八方向着客栈围拢了过来。 一股彻骨的凉意从纪成林的尾椎骨直冲脑瓜顶,方队长还在客栈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麻烦了。 “快,你们几个把客栈围住,不要放走一个人!” “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救人!” 纪成林的嗓子都喊哑了。 另一边,之前埋伏在三楼一间客房中的黄伟、王国柱也冲到了走廊里。 “队长,我们在这儿呢,人没事!”黄伟隔着浓浓的硝烟高声报着平安。 听到手下的回应,方如今悬着的心总算是往下落了一点。 如果目标戴仁发被炸死也就罢了,算他方如今倒霉。 可自己的手下的兄弟再损失几个,就太不值得了。 两拨人在走廊里快速汇合,李明军飞步冲进了三零四房间,方如今也握紧手里的勃朗宁手枪,快速跟紧冲了进去。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只见屋内已经被爆炸破坏的一片狼藉,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仰面俯卧在地上,应该就是任务的目标戴仁发了。 屋子里除了硝烟味,还有一股酒气。 这时候,外面的纪成林也带人冲了进来。 “队长,你没事吧?” 方如今扭头看了一下他:“老纪,你去下面,尽快恢复供电,并把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一个都不能放走!” “是!” 纪成林看到方如今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当下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李明军环顾四周情况,一脸疑惑地望着方如今:“方队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客栈中不就是戴仁发一个目标吗,怎么还有人想炸死他?” 这时的方如今也是一脸的疑惑:“这不可能啊,除了戴仁发之外,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人员,这难道不是戴仁发自己引爆的炸药吗?” 他一直认为是戴仁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选择的自杀! “我觉得不像,戴仁发也应该是早就发现咱们在跟踪他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会穿着浴袍坐以待毙吗?” 方如今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戴仁发不仅城府很深,胆子也不小,在发现被人跟踪的情况下仍然敢回宋韵客栈,跟那个李垣一样的狂妄自大! “老李,可是我们之前对客栈中的客人都进行了秘密的排查,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李明军一跺脚,唉声叹道:“先不说这个了,赶紧确认死者的身份,抓捕另外一个人!” 李明军在南京本部郁郁不得志,走到今天甚是不易,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小心度日。 这次来到临城站,刚刚有点潜龙入海的感觉,本来是踌躇满志,想着把跟踪抓捕戴仁发作为自己来到临城站的开门红,可现在目标却被炸死了,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是多么沮丧。 方如今点头道:“老李,这次的事情跟你无关,我会一力承担的。” 李明军叹口气,勉强地笑了笑,虽然这件事确实跟他没太多的关系,但方如今能说出这句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暖。 方如今上前查看一下那具尸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发生如此剧烈的爆炸,几乎没人能够幸免。 尸体是头东脚西地一动不动俯卧在地上,身下流了一大滩的血,但是后背的衣服相对比较完整,并没有明显的伤口,看来炸弹是从正面爆炸的。 “妈的,这个做炸弹的也是个狠人!看来跟戴仁发的仇和不小,不过这明显是坏了咱们的大事!”李明军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不是仇人,而是戴仁发的同伙干的。” “同伙?”李明军疑惑地看过来。 他更加倾向于是日本间谍自己干的。 之前跟日本间谍也打过不少的交道,这样毫不留情面就对自己人下手的还真是不多见。 方如今道:“小日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完全干得出来。前几天围剿日本间谍盘踞的山寨时,一名日本间谍担心同伙会叛变,便毫不犹豫地向他开了枪!” 他说的是高桥茂枪击藤井树仁的事。 藤井树仁还是高桥茂的上级,可当时高桥茂可是一点都没有犹豫,抬手就朝着藤井树仁开枪,而且就是奔着要害打的,也幸亏藤井树仁命大,不然当时就命丧当场了。 可以说,小鬼子的骨子里充斥着一股兽性,为了生存,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自己的同伴。 “真他妈的狠!连自己人都炸!我算是服了这帮小日本了!”李明军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这时,尸体被方如今翻了过来,因为爆炸的原因,尸体的脸部被炸得血肉模糊,又蒙上了一层灰烬,很难认出来。 方如今只是远远地看过戴仁发一面,不敢确认此人是不是戴仁发本人。 “咦?”李明军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具尸体,突然高声喊到:“不是戴仁发,这人不是戴仁发!” 黄伟和王国柱也过来仔细辨认,他们得出的结论跟李明军是一样的。 方如今一听,人一下就活了过来。 既然被炸死的不是戴仁发,说明戴仁发很有可能还在客栈之中。 “搜!人肯定还没走远!赶紧搜!” 方如今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是戴仁发的障眼法,这个家伙一定是趁着爆炸发生时偷偷溜了出去。 现在也顾不上搞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戴仁发的房间中,必须要尽最快的速度找到戴仁发,绝对不能让他逃脱了。 “方老弟,你往后靠靠,抓人的事交给我们!”李明军拦住了准备冲出房间的方如今,他是担心方如今的安危,这个年轻人不仅是站长和组长的心腹爱将,而且很有担当,将来少不得与他共事,他自然不想方如今出事。 “看你说的,这件案子是我主办的,我怎么能躲在你们后面。” 在纪成林等人的努力下,客栈终于被控制住了。 供电也恢复了,是三楼三零四房间短路造成的,有人故意为之。 很快,所有的客人和客栈里的伙计都被集中到了二楼的走廊里,男男女女蹲在地上,有两个背着老婆到外面偷腥的公子哥一开始有些不服气,结果正好撞到了纪成林的枪口上。 因为爆炸的事,纪成林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不由分说抽了那两人一顿耳光,这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方如今和李明军分头寻找戴仁发的下落,方如今走在走廊里,目光不时地从地上蹲着的人的面孔上扫过,一旁的黄伟也在极力地辨认。 但是,很快两个人失望地对视一眼。 难道戴仁发真的趁乱溜掉了? 方如今认为,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刚才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了。 停电和爆炸接踵而至,也让一些行动队员失去了方寸,慌乱之中完全有可能出现纰漏。 对此,方如今也不能苛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戴仁发。 一群人看过来之后,都没有发现戴仁发。 方如今扭头问道:“是不是确定戴仁发没有下过楼?” 第二百〇三章 接连爆炸 “肯定没有!我们一直都在监视着,不可能会有疏漏!”最先在客栈里负责盯梢的那名行动队员说道。 他在客栈里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那就是还在客栈之中,咱们再仔细找找!”方如今并不甘心,这时候他真庆幸戴仁发没死,只要是活着那就有希望抓捕,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命令手下将这些客人看好,而自己带着人将注意力放到各个房间之中。 既然戴仁发没有出这个大门,就一定藏在客栈的某一个角落里。 “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能放过,一寸一寸地搜!”方如今命令手下的队员道。 队员们全部都散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搜查。 又有行动队员根据方如今的要求,给队里打了电话,又调来了一部分人过来支援。 就是将宋韵客栈挖地三尺,也得把戴仁发找出来。 巨大的爆炸声,将附近的警察都引了过来。 大街上警哨声此起彼伏,很快距离最近的几个巡警拎着警棍就赶到了。 其实他们距离宋韵客栈也就是两百多米,为首的巡警着实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躲不过去了,这才硬着头皮赶了过来。 他们一看宋韵客栈的三楼里现在还有火光,也是吓了一跳。 为首的巡警,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想具体看一下什么情况。 辖区内发生如此惨烈的爆炸事件,他们也是脱不了干系,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一楼的小厅里也是空空荡荡,和刚才热闹的爆炸相比,显得冷冷清清。 巡警头目转念一想,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准自己还能借此机会捞一笔。 “老板呢?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就让藏有炸药的客人住进了客栈,我告诉你们,这次的事儿可闹大了,你们就等着关门吧!说不定还得去吃牢饭!” 他刚说完,身后几个巡警也一起帮腔围了过来。 他们平时这种事没少干,哪家的店铺出了事,反倒是成了他们发财的好机会。 只是巡警头目前脚刚刚迈进客栈门槛,就被一只大手薅了进去,接着脑门上一凉,被一个硬物顶住了。 巡警眼珠往上一转,看到黑乎乎的枪管,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当场就尿了裤子。 他眼睛猛地一闭哀嚎道:“好汉饶命,好看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我们也就是混口饭吃,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对面的正是李剑,他本来好好地守在配电箱旁边,结果客栈里还是停电了,生了一肚子的闷气。此时,见到这几个警察,能有好脸色才怪。 “不长眼的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哪点长得像山里的土匪了?” 剩下的几个巡警见状也是两腿一软,李剑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他们还以为是遇到了持枪的悍匪。 “好汉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 随着一个巡警先跪下,其余的几个也是纷纷效仿。 江湖上的规矩,见了人家匪徒的真容,自己的小命多半就要保不住了。 跑? 你跑的过人家的子弹吗? 你知道人家藏在哪里开枪吗? 几个巡警心里暗自腹诽起他们的头目来,早知道是持枪的悍匪,干嘛瞎凑热闹,这可倒好,外财一点没捞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李剑实在是懒得拿正眼儿看这几个怂货,骂道:“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老子可没你们这样的怂包孙子,我们是军事情报站的,客栈里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们赶紧到周边的路口警戒,维持好现场秩序,不要让无关人员靠近这里。看到可疑人员立即抓起来!” 原来不是悍匪,是军事情报站的大爷。 这些人更不能得罪,不然也没好果子吃。 为首的巡警赶紧答应:“明白,明白,长官您放心,我们一定维持好现场秩序,绝对不让一个可疑人员进来。” “放屁!不仅不能让人进来,还不能放人出去!”李剑纠正道。 “是,是,是,……”巡警头目连连答应,“既不让人进来,也不能放人出去。” 说罢,他赶紧招呼自己的几个手下,四处散开,挥舞着警棍呵斥驱赶一些看热闹的市民们。 凭空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一些好奇心比较重的市民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有些人还光着膀子、穿着拖鞋。 巡警们一看,一会儿被军事情报站的大爷们骂他们办事不力可就麻烦了。 为首的巡警用警棍指着眼前的市民们,呵斥道:“都回去,都散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谁要是在这里多作停留,以罪犯的同党论处!” 这些巡警平时没少欺压这些老百姓,人群当中顿时发出了一些反驳的声音。 “吓唬谁呢?我们就站在这儿看看,怎么就成同党了?” “就是,就是,我看你离客栈最近,我还怀疑你是罪犯的同党呢!” “别以为穿着一身黑皮,就人五人六的!” “呸,什么东西?” 骂声不绝于耳,巡警头目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跳脚骂道:“反了,反了你们,再敢再这里聒噪,老子都把他抓起来,先让他在大牢里蹲个把月!” 巡警们一时半会儿拿这些围观的市民们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双方都把力气用在了嘴皮上。 人群之中,濑户川平躲在几个市民的身后,焦急地望向宋韵客栈的方向。 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同伴池田次郎示警了,也不知道现在池田次郎怎么样了。 池田次郎是个行动好手,对于爆炸比较擅长,濑户川平听出刚才的爆炸是炸药所致。 池田次郎曾经跟他讲起过,这次来临城带了一些制作炸药的器具和原料,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这些炸药不应该是给临城军事情报站的特工,甚至是对藤井树仁进行灭口的时候才会使用的吗? 现在引爆炸药,池田次郎到底是处于什么目的? 难道是在情急之下选择了与那些中国特工同归于尽? 不! 池田次郎虽然做事有些激进,但也不是纯粹没有大脑的鲁莽。 他一定是想用这种方法吸引中国特工的注意力,为自己的逃脱创造条件。 而自己呢,也应该在外围进行策应。 打定了主意,濑户川平悄悄地退出了人群,默默地向后走去。 宋韵客栈内,地毯式的搜查仍旧在进行着,不过戴仁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目前仍然是没有一点踪迹。 就在这时,三楼最东头的那间客房之中又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而此时方如今刚好位于走廊的西侧,迸射而出的火光几乎要晃瞎人们的双眼,众人下意识地就是卧倒在了走廊里。 方如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竟然还有炸弹! 三零一房间刚刚搜过不久,里面的人已经被赶到了楼下的走廊里,而三楼的走廊里一直有行动队员盯着,绝对不可能有人再次进入房间安放炸弹。 这说明,这枚,甚至三零四房间之中爆炸的那枚,可能都是定时炸弹! 戴仁发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只是时间上没有把握的那么好。如果方如今他们搜查三零一房间的时间再晚那么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不确定其他的地方是否还有炸弹,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只能是命令所有人都暂时撤出客栈。 仅仅是行动队员们还好说,但再加上客栈里的客人就有些麻烦了,有些人还想着回自己的房间取落在房间里的财物。 还真是要钱不要命,方如今自然不会答应他们再回去取财物,谁不听招呼,行动队员们上去就是一顿拳脚招呼,几个男人瞬间就被打成了乌眼青。 好不容易将他们赶到了大街上的安全区域。 客栈里虽然没有人了,但仍旧处在行动队的封控之下,即便戴仁发真的在里面,也是难以逃出包围圈。 此时,方如今已经对于活捉戴仁发不太抱希望了。 不过,眼下的这些客人的身份还是需要一一核实过的,开始有行动队员拿着入住登记薄逐一点名。 所有的人都能对得上,唯独没有三零二房间的客人和戴仁发。 方如今和李明军对视一眼,难道戴仁发房里的尸体就是三零二房间的客人? 三零二客人的名字叫罗强,是从嘉兴来临城做生意的,房间入住登记就只有他一个人。 将掌柜的和伙计叫过来一问,众人好像都对这个罗强并没有什么印象似的。 罗强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房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的清楚。 很反常! 直觉告诉方如今,这个罗强很有可能有问题。 刚才的搜查主要是为了找人,关注的是能够藏人的部位。 如果能够再上去搜查一下房间就好了,也许能够从三零二房间发现一些端倪。 又对客栈里的伙计点了名,伙计们也是一个不缺。 既然客栈里没搜到戴仁发,又不大可能提前逃出去,那是不是仍旧混在客人中间? 方如今将这个有些大胆的想法与李明军说了,李明军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他认为方如今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日本间谍十分擅长化装伪装,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很难识破。 刚才的甄别确实有些仓促,有必要再检查一番。 第二百〇四章 暴露踪迹 方如今冷峻的目光再次扫向蹲在地上的客人,这里一共是四十六人,三十三个男人和十三个女人。 马宝握着手枪走在前面,方如今和黄伟、王国柱都是手里握着手枪一个个地看过去。 这些人大部分的人都低着头,心情忐忑,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有些人之前不知道军事情报站的赫赫威名,刚才那些行动队员们已经用拳头告诉了他们。 现在他们知道了,在军事情报站面前,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以免吃苦头。 男人和女人很快被分开,三十三个男人中,重点又是住在三楼的男人。 住在二楼的男人一共才八个,而三楼一则是二十五个,其中单独住宿的有十人,再加上原来的戴仁发和罗强,原来在三楼单独住宿的一共是十二人。 方如今决定重点甄别这十个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枪声自东南方向传来,让方如今的神经又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外围都是一些警察负责维护秩序,并没有行动队员警戒,而这些警察大多都是巡警,身上只有警棍而没有手枪等武器,据此推断很有可能是戴仁发的同伙。 而经验丰富的李明军也很快就证实了方如今的猜测。 “是日本人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李明军说。 枪声还在继续着,由于敌情不明,方如今只得将宋韵客栈所有的客人暂时押到对面的云海宾馆去。 就在这时,一名歪戴着帽子、衣服穿的松松垮垮的巡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向守在门外的纪成林报告,说他们正在维持秩序,忽然有人在暗处向他们打黑枪,已经有两名巡警倒在了血泊之中。 “长官,求求你们,赶紧去支援啊……要是去晚了,我那些兄弟们可就……” 方如今隔着窗户看到那名警察面露焦急之色,纪成林进到宾馆来请示是否支援,方如今让他派出一些人,但是切记不要追击,以免中了日谍的计策。 外围的枪击,更加说明他们现在已经捞到了大鱼,此时若是将更多的兵力调走,怕是要中了日本间谍的调虎离山之计。 “老李,时间不等人,咱们得赶紧把戴仁发找出来!”方如今低声对一旁的李明军说。 李明军此刻也是心中焦急,当即点头答应。 剩下的十个男人都被关在了一间大的房间之内,由行动队员一个个地点名,被点到的从房间内走出来接受调查。 一轮下来,一个叫作薛俊飞的年轻男子进入了方如今和李明军的视线。 入住登记显示,薛俊飞是从湖州来的,住在三零五房间,就在戴仁发的隔壁。 之所以被方如今和李明军注意到,主要是李明军觉得这个薛俊飞的走路姿势很熟悉,他跟踪了戴仁发一天的时间,对戴仁发的走路姿势已经很熟悉了,直觉告诉他,李明军和戴仁发的走路姿势很像。 在发现这一情况之后,李明军并没有声张,而是暗中跟方如今使了个眼色,于是又不动声色地让薛俊飞回到了房间中。 很快,一轮甄别结束了。 “老李,你觉得薛俊飞就是戴仁发的把握有多大?”方如今低声问道。 “走路姿势很像,而仔细看的话眉眼有几分相像,但是这个人比戴仁发年轻了十来岁,我也不是太确定,大概有一半的把握!”李明军话并没有说满,但他心里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看走眼。 “那咱们就抓!”方如今说,现在薛俊飞在他们的控制之中,是最好的时机。 一个擅长爆炸和化装的日本间谍,绝对是一条大鱼,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收网了,再不收网鱼就要跑了! 但抓的时候还要讲究技巧,方如今可不想再带回一具尸体回去。 他将纪成林叫了过来,详细布置任务。 纪成林一听方如今的话,精神一振,终于有用的上他的时候了,这几天方如今没有安排他参与跟踪行动,什么忙也没有帮上,这一次该他大显身手了! 五分钟之后,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行动队员走进去对那十个男人说:“你们的身份现在都确认过了,没什么问题,一会简单地做个登记就可以离开了。” 那些人听了之后,均是心神一松。 “长官,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小胡子说道。 “那还有假!”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小胡子眉开眼笑起来。 其中有两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领教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厉害,就担心这些特务们借题发挥,再狠狠地敲上他们一笔。 如今看到特务们压根儿就没有提起交钱的事,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今天晚上又是爆炸,又是枪击的,一些胆小的客人早就被吓坏了,宋韵客栈说什么也不能再住下去了,人人都想着早点离开此地。 而混在十个男人中的薛俊飞也是暗自高兴,此人就是方如今在一直在找的戴仁发,也就是日本间谍池田次郎。 池田次郎不愧是一名行动高手,其化装技术足以以假乱真,之前展示给方如今等人的不过是他化装后的样子,比他现在的实际年龄要老十余岁。 而现在他以本来面目示人,即便是方如今面对面也很难将其认出来。 多亏了李明军眼尖,从他走路的姿势当中找到了线索。 登记的地方设在了一楼的柜台旁,池田次郎耐心地等候着,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从容地脱身了。 这些中国特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被他戏耍的团团转,只可惜对他们搜查的时间把握不是很准,不然第二枚炸弹足以送好几个中国特工上西天。 “下一个,别磨蹭,赶紧出来,老子没工夫陪你们耗着。”门外传来了一个行动队员不耐烦的声音。 已经连续有五个人被叫走了,池田次郎还没动地方,他生性谨慎,决定先让其他的人先出去登记再说。 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楼下已经有几个客人从宾馆中走出,看样子是被放了。这一幕,让池田次郎大喜过望。 就在这时,身边的一个小胡子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兄弟,我看你不是临城本地人吧,是不是过来做生意的?” 因为即将被释放了,原本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也有了心情说闲话聊天了。 “是做生意的。”池田次郎淡淡一笑,这个小胡子好像是住在三零三房间的,之前打水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并没有打过招呼。 小胡子的表情有些古怪,低声道:“眼下我有笔生意想跟你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池田次郎狐疑地看着他,并未在意。 岂料,小胡子的一句话直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与此同时,事发地的外围,枪声已经停了。 最早来到宋韵客栈的那个巡警头正在听着另一名胖巡警抱怨。 “老吴没了,是被日本间谍打黑枪打死的。还有一个兄弟被打成了重伤,你说我们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巡警头目登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胖巡警和老吴这拨巡警比他们到的还要晚,可运气就差多了。 一共来了四个人,一死一重伤! 巡警头目叹口气安慰道:“节哀吧,这都是命!随份子的时候,也算我一个,毕竟也是兄弟一场。” 胖巡警点点,道:“还是你们命好,最早来的,什么事都没有!” 巡警头目尴尬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瞅瞅宾馆的方向。 胖巡警道:“那帮大爷开始放人了!” 巡警头目点点头,幸好这案子由军事情报站接了去,否则落在他们这些警察手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两人又聊了几句,胖巡警就走了。 巡警头目对几个手下喊道:“都精神点,别到了最后没兜住,弄出篓子来!” 他现在不求有什么功劳,只求手下们都平平安安的,只求军事情报站的大爷们不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几个手下纷纷点头。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手下说道:“头儿,大嘴不见了!” 巡警头目左右看看,还真没见到自己的手下大嘴。 “人呢,谁看见大嘴了?” 另一个手下道:“大嘴闹肚子,说是去解手了!” 巡警头目松了一口气,转而骂骂咧咧起来:“懒驴上磨屎尿多,什么时候解手不行,非得这个时候!” 一个跟大嘴平时就有些不对付的手下阴阳怪气地道:“大嘴老是这样,一有事就找机会躲了!兄弟们可都看着呢,谁也不傻!头儿,这事儿你得管管!” 巡警头目知道手下这是借题发挥,老吴的死让巡警头目心里感到很难受,他当时就训斥了手下几句:“行了,行了,你们几个窝里斗还要斗到什么时候?看看刚才那几个兄弟,你们现在能够活着就不错了!” 见头儿生气,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巡警慌张地从远处跑了过来,喊道:“那边发现了一个……发现了一具尸体……” 巡警头目瞳孔猛地一缩。 第二百〇五章 难缠对手 宾馆中。 “下一个,谁是杜平?杜平!快点!”门口有人喊道。 “来了,来了!”刚刚跟池田次郎打招呼的那个小胡子快步走到了门口。 门口的行动队员呵斥道:“怎么这么慢?是不是不想走了?” 小胡子左臂有意无意地挡在胸前,嬉皮笑脸地道:“长官,你说笑了,今天差点把命丢在这儿,我巴不得赶紧离开呢。” “想走就麻利点,磨磨蹭蹭的!” “是,是……” 小胡子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走,临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回头看了留在房间里的池田次郎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混蛋!”池田次郎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就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刚才狠狠地敲了自己一笔,两百多美元、一千三百多块法币! 现在的池田次郎周身上下只剩下几个铜板,连坐黄包车的车资都不够。 不过,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次的临城之行,他们有足够的活动经费。 钱没有了,还可以再支取。 此刻,让池田次郎最为担心的是,小胡子会向中国特工告发自己! 在忐忑等待中,池田次郎终于听到了有人喊“薛俊飞”的名字。 门口的中国特工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应该没有东窗事发! 等池田次郎来到柜台的时候,他发现之前一直甄别客人的中国特工头目并没有出现,而两个中国特工一边登记,一边聊着天。 从他们的对话中,池田次郎得知那个年轻的特工头目现在去了对面的宋韵客栈。 他不禁感到惋惜,时间太紧张了,没有制造更多的定时炸弹,否则今晚肯定有一场大热闹看。 正在思索之间,吵嚷声传出,抬头一看,却是敲竹杠的小胡子正在被中国特工推搡着,这顿时让池田次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小胡子虽然不知道他就是三零四房间的客人戴仁发,但却在之前看到他从三零四房间进入了三零五房间。 也正是有这样一个把柄攥在人家手里,池田次郎这才被迫无奈将身上的钱财给了他。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有点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骗过了一直追查他的中国特工,但是却无意中被一个贪婪的家伙抓到了把柄。 不过,池田次郎也并没有乱了分寸,小胡子为人贪婪,如果他将自己告发了,那敲诈走的美金和法币怕是一分钱也落不下。 但是,他现在担心的是,此刻小胡子跟中国特工纠缠,万一惹怒了对方,岂不是要将自己牵连进来? “砰!”小胡子被一名行动队员一脚就踹到了地上。 “长官,我……”小胡子痛苦地捂住小腹。 “你什么你?你也不看看是在跟谁说话?”行动队员冷声喝道。 池田次郎的目光飞快地在其他几个中国特工的脸上掠过,发现他们并没有关注自己,而是在看着地上的小胡子。 小胡子连声求饶,但对方丝毫不予以理惠,又是在他身上重重地踢了几脚,将小胡子踢得满地打滚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池田次郎站在楼梯边根本没反应过来。 直到小胡子一次又一次地发出惨嚎,他才意识到不对,再次定睛朝着小胡子看去,第一眼就看到小胡子的上衣口袋瘪了下去。 池田次郎的瞳孔陡然收缩,他想起来了,自己被敲诈走的钱也有厚厚一摞,当时亲眼看到小胡子就揣进了胸口的上衣口袋中,现在看过去口袋却不像里面装着钱的。 这意味如何,不言而喻。 一阵不正常的空气流动,从池田次郎耳后掠过。 他急忙回头,却看到一团黑影竭尽全力冲了过来,那人在空中,右脚已经伸展开来,目标正是自己的后心。 池田次郎情急之下,只能疾速挪动身子,向着一旁一闪。 借着这勉强争取来的一瞬间,池田次郎看清了,飞脚踢向自己的,是一个极为强壮的男人。 池田次郎自问身手敏捷,但纪成林更是高手,以有心算无心,还是让池田次郎手足无措。 池田次郎虽然躲过了这凌厉的一脚,但是他却发现这一脚根本就是虚招,自己的头部随后挨了对方肘部重重一击,就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头上,脑袋一阵嗡嗡震鸣,当时感觉天旋地转,身子摇晃了两下。 若不是他及时地扶住墙壁,当下就要摔倒。 幸亏池田次郎是行动好手,多年的习武,让他身体底子打熬的非常坚实,有着常人远远不能及的抗打击能力。 在生死之间,他右手猛地挥出一拳照着对方的软肋捣了过去。 然而,对方竟是不闪不避,在落地的一刹那,看也不看,左臂回摆,硬生生地用左拳接了他这刚猛的一拳。 啊! 两只拳头接触的一瞬间,池田次郎感觉自己的指骨都要断掉了,对方的拳头跟铁榔头一般,震得自己整个手臂都麻了。 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这让一直以格斗高手自居的池田次郎不免心中大骇。 纪成林不待池田次郎出招,再次抢先发难,五指如钩,一爪抓来。 池田次郎右手中指微微顶出,直击纪成林肘部的穴位,他对中国功夫也是颇有研究,知道肘部有一个曲池穴,击中之后可以理解化解对方的凌厉一爪。 岂料纪成林的动作更快,等池田次郎招数用老,身形一晃,绕至他左侧,仍是一爪抓至,这一爪方是实招,端的又快又狠。 池田次郎肩头一缩,而纪成林则是右臂陡然伸长半尺一般,堪堪抓住池田次郎的肩骨。 池田次郎已感爪风刺骨,大骇之下,总算他功夫精湛,应变奇速,右肩竟于不可能之中倏然再沉五分,从利爪下滑开,肩上的衣服却是被连袖扯去,肩上也留有五道血漕。 池田次郎大怒,左拳呼地打出,拳力刚猛。 纪成林急闪,掌风掠过右肩,所中处痛如针刺。 池田次郎拳连环击出,两拳都是类似“直捣黄龙”之类的招数,所学的格斗术路子以拳力沉雄著称。 纪成林见他越发地刚猛,也是变爪为拳,一拳朝着池田的面门击出。 池田次郎跟纪成林对过拳,岂敢正面迎其锋锐,只得凭仗身法飘乎,四处闪躲。 对手远比他想象当中更加强大,池田次郎只觉得全身上处被拳风刺得剧痛,情知只要有一拳击实,此身便不属已有了,形势已危殆之至。 纪成林一气打出二十几拳,眼见池田次郎窜高伏低,虽狼狈不堪,但每一招重拳都被他奇险诡异地避过,大感诧异,更感面上无光,发拳愈急,拳力愈猛,四处俱是拳风霍霍声。 周围几名行动队员赶紧向后退避,以免被拳风殃及。 纪成林又一拳发出,池田次郎慌忙一闪,哪知纪成林此拳竟是虚招,毫无力道,觑准他闪处,又一拳疾发,快逾奔雷闪电。 池田次郎身子摹然后折,两足紧钉地面,后额触地,腰脊略挺,竟是深得“铁板桥”功夫的精髓。 这必中的一拳竟也走了空,纪成林心中也不由得暗喝一声彩,这小鬼子应变之迅捷实是匪夷所思。 纪成林继发二十几拳未能奏功,此拳行诈仍未得售,虽然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却也觉得脸上无光,再打下去迹近于市井无赖的死缠烂打了。 “老纪,不必同他缠斗,迅速拿下!”耳后传来方如今的声音。 之前,为了不让池田次郎发觉,方如今和李明军等几个跟池田次郎近距离照过面的都躲了起来。 池田次郎心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再也逃不出去了,便打定主意,临死之前再拉上一个垫背的,而身手最好的纪成林无疑是他的首选目标。 眼瞅着这么打下去根本无法击败纪成林,便打算用近距离的柔道功夫,这也是他的长项。 主意已定,他当即身形后错,脚步一错便开闪了纪成林的一拳,身子立即前倾猛扑,似乎要将对方抱住,而下面的膝盖立时狠狠向对方肚腹撞击了去。 方如今没想到,池田次郎竟然是个极为扎手的格斗高手,仅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挡住了纪成林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并且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击。 “老纪,小心,别让他靠近!”方如今看出了池田次郎是准备用柔道对付纪成林,急忙提醒。 柔道的技法多种多样,大体上可分为三大类,分别是固技、当身技和投技。但运用起来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要和对方近距离接触,否则其威力是发挥不出来的。 如果纪成林被对方身子贴住,很容易被缠住脖子、肩膀、手脚等关键部位。 纪成林会意,身子轻轻一侧,也是单腿膝盖顶出,正顶在了池田次郎的膝盖外侧,将其这势大力沉的一记撞击撞偏,随即闪电般击出一拳,重重的打在池田次郎的左侧锁骨之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池田次郎的锁骨硬生生地被他一拳砸断了。 剧烈的疼痛让池田次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差点就此失去抵抗。 不过,这个家伙很快就缓过劲来了,他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一般,血灌瞳仁,不顾伤处疼痛,双手猛地缠住了纪成林的脖子,拼尽全力一拧。 纪成林的颈椎犹如被铁箍箍住一般,身形不由地一滞。 第二百〇六章 池田落网 幸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行动队员黄伟和李剑猛地飞扑了上去。 李剑一拳打在了池田次郎的后腰上,池田次郎再也坚持不住,脱开了纪成林的脖子。 而黄伟也是不甘落后,右脚贴地扫过,直接踢到了对方左脚的脚踝上。 咔嚓一声,池田次郎身子一晃,踉跄向后退了几步,险而又险地扶住桌角,这才硬撑着没有摔倒。 不过这一脚,已经几乎让他的左脚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靠着右腿勉强支撑。 纪成林趁机猛然一个箭步,瞬间蹿到了池田次郎的近前不足半尺的地方。 他本身的爆发力强的吓人,加上刚才被池田次郎缠住了脖子,着实恼怒异常。 愤怒之下,他的速度异常之快,池田次郎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纪成林已和他近在咫尺。 “呀!”池田次郎倒吸了口气,这时候再意识不好,已然来不及。 纪成林出手如电,猛地打出一拳,正中池田次郎的小腹。 此时他几乎用上了七八成的力,这一拳的力道极大,只听砰的一声,池田次郎脸色煞白,嘴角流出血水。 不等他恢复,纪成林又是一拳,还是打在他小腹上,两拳在同一个地方。 池田次郎再承受不住,双腿一软,人也随之跪倒在地,一阵腥咸上涌到了嘴边,他咬牙没把血吐出来,但鼻孔已流出血丝。 严格来说,以池田次郎的身手,加之他困兽犹斗,不至于被纪成林打得这么惨,只是他锁骨和脚踝都受了伤,行动受限,无法及时做出闪避动作。 这两记势大力沉的重拳给池田次郎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内脏受到重创,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神智不清的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再也忍不住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将胸前的衣服染红一片。 数秒之后,池田次郎再也撑不住了,接连被纪成林这样的高手重重打击,每一处骨头都像是断成了好几截,根本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躯,颓然倒地! 方如今看到池田次郎倒地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日本特工比崛部隆一更加悍勇不畏死,虽然处在重重包围之中,但是却毫无惧色。 身手也是更胜崛部隆一一筹,在纪成林的偷袭之下,还能找机会发起反击。 今天也就是纪成林出手,换成其他的人都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将其制服。 不得不说,在特工素质上,日本人确实出色一些。 而另一边,纪成林的拳头仍然未停下来,池田次郎的反抗已经让他心中无名火腾起万丈,他一拳又一拳的打出。 而池田次郎空有闪避之心,实无移动之力,双眼一闭,面色惨然。 “老纪,住手!”方如今赶紧提醒。 纪成林这才恨恨地收手,又在池田次郎的大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黄伟和李剑从一旁过来,取出一副手铐,牢牢地将池田次郎的右手左手别到身后,用手铐铐住。 搜身,堵住嘴巴,驾轻就熟…… 所幸的是,池田次郎的衣领并没有放置毒药,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同样,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方如今知道池田次郎身上之所以这么干净就是为了蒙混过关,不过也正好便宜了他们,不然像是闫建波那样冷不丁引爆一枚手雷,行动队难免会出现伤了。 方如今走上前,在池田次郎的身上踢了一脚。 李剑将揪住池田次郎的衣襟,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几乎已经陷入昏迷的池田次郎一巴掌拍醒了。 池田次郎嘴角都是血迹,感觉胸口闷痛,小腹绞痛,一股冷气像是一条暴躁的小蛇一样在脏腑内乱窜,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他的身体素质超于常人,知道自己受伤虽然不轻,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死不了。 池田次郎心中惨然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当场玉碎,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无止的酷刑。 “轻舟”小组的全军覆没,几乎可以肯定是秋田真宏吐口了。 秋田真宏也是老特工了,可在中国情报部门的严刑拷打之下,还是熬不住,他难道就能比秋田真宏更加坚韧? 池田次郎自问并没有这个信心。 严刑拷打,那种滋味儿将是生不如死。 视线内,物体的重影一点点地消失,一个人的轮廓映入眼帘。 池田次郎微眯着眼睛看着方如今,眼前的年轻人的容貌也是越发地清晰起来。 事实上,在宋韵客栈二楼的走廊里,他就已经注意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了。从周围的人对此人的态度来看,就是此人主导的这次抓捕行动。 池田次郎今年二十九岁,正值壮年,深得情报组长三浦和一的器重,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在一个年轻的中国特工的手里。 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就叫作阴沟里翻船。 “戴仁发,戴先生,你当真是一手好算计,可算来算去,也没有算到是这番下场吧?”此时,方如今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格对这个日本间谍冷嘲热讽。 抓捕戴仁发虽然没有抓捕崛部隆一耗时长,但过程一点都不轻松。 尤其是戴仁发在明知道已经被跟踪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回到了宋韵客栈,这是对临城军事情报站、对方如今他们这些中国特工的极度蔑视。 整个行动队自方如今以下,都是憋了一口气。 如今,戴仁发归案,怎能不令人心中畅快? 池田次郎喘着粗气,缓缓地闭上眼睛,他身心俱疲,心中早已经万念俱灰,只求速死,一句话也不想说。 李明军走上前来,低头看看池田次郎,又在他的脸皮上扯了一把:“戴仁发,不得不承认,你的化装技术很高,差点就把我瞒过去了,若不是看到你走路的姿势有些熟悉,就让你逃了!” 池田次郎听得清清楚楚,之前一直疑惑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最有可能的就是被那个叫作杜平的小胡子告发。 此时闻言终于得以解疑释惑。 确实是大意了,自以为以真面目示人,对方肯定被迷惑。 这时,那小胡子也被拎到了近前。 马宝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行啊,小子,为了一点点钱财,知情不报,你知道你包庇的这个人是谁吗?” 刚才纪成林等人抓捕池田次郎这一幕接一幕的惊险场面儿,可把小胡子给吓坏了! 他蹲在地上,面色如土,浑身筛糠一般,战战兢兢地说道:“不……不……不知道……” 马宝将他一脚踹翻在地,狠狠地踢了几脚。 小胡子的身体几乎蜷缩成了虾米形状,惨叫连连。 马宝又是一顿暴打:“再嚎、我让你嚎!”他一边用脚踹,一边怒骂,直至小胡子昏死过去。 方如今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制止。 正是中国有了太多只顾着眼前小利的人,才会被日本人加以利用,进而成为日本人的汉奸走狗。 小胡子的异常是被马宝无意中发现的,说起来还是那一摞钱害了小胡子。 耳中传来了小胡子的惨叫声,池田次郎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快意。 行动队员将小胡子像拖死狗一样拖走,像他这样的人必须扔进大牢里。 方如今脚尖轻轻捅了池田次郎一下,“是不是想过你的同伴会来救你?” 池田次郎闻言眼皮微微一跳,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实话告诉你,他已经被我们击毙了。” “什么?”池田次郎猛地睁大双眼,“不可能,这不可能,濑户君不可能轻易地被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方如今脸上得意的笑容。 “八嘎,混蛋,你诈我!”池田次郎懊悔不已,身子遭受重创,让他的脑子反应也有些迟钝。 “濑户君是吧?他的落网只是时间问题,你们很快会在审讯室里再次相遇的,到那时候再好好叙叙旧情吧!”方如今面色渐冷。 这个濑户早早逃了还好,若是还在周围,就一定得逮到他。 这时,之前的那个巡警头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他看到躺在地上的池田次郎先是一愣,又看看行动队这帮人,这些人当中他就认识李剑,因为刚才还被李剑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此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李剑说了。 没等他开口,方如今已经发现了他,问道:“有什么事?” 巡警头目一怔,又看看李剑,李剑喝道:“有什么事赶紧说,这是我们队长!” 巡警头目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这么年轻的行动队长? 他稳稳心神,弓着身子赶紧道:“长官,我们一个兄弟被人杀了。” 原来,大嘴一直没有回来,他派手下去找,结果发现大嘴软绵绵地倒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人早就没气儿了,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外伤,是被凶手折断颈骨致死的。 方如今眼睛一眯,日本间谍还真是心狠手辣,竟然连一个巡警都不放过。 “不是说只有两个人被枪击中的吗?”方如今忽然想起之前有个警察过来寻求支援的时候曾经说过警察的伤亡情况。 巡警头目哭丧着脸道:“长官,那都是更早的事了,我手下这个兄弟被杀是刚刚才发现的。” 他也是在胖巡警走了之后,越想越是不对劲,大嘴虽然平时是有些偷奸耍滑,但今天伺候的可是军事情报站,这小子不该这样。 巡警头目担心大嘴出事这才派人去找的,可人找到了,却成了一具尸体。 刚刚说完之后,他忽然愣了一下:“哎?长官,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之前伤亡了两个兄弟?” “你那个兄弟的死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巡警头目猛地一拍脑门,“哎呦,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大嘴,哦,也就是我那兄弟,身上的警服被剥掉了。” 方如今已经想到了什么,可依旧沉着冷静地问:“大嘴多高?是不是个大高儿?” 巡警头目一愣,不知道这问题什么意思。 李剑喝道:“赶紧说,是不是大高儿?” “是,是,是!”巡警头目连连点头,死去的那个兄弟不仅是大嘴,还是大个子。 联想到之前那个警服松松垮垮的巡警,方如今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回头吩咐:“王国柱、安建刚,你们带上一部分兄弟,把人犯押回站里。老李,你带黄伟和一部分兄弟守着宋韵客栈,等组长过来。老纪,马宝,李剑,剩下的兄弟,跟我走,去抓戴仁发的同伙濑户!” “还有你!”方如今又一指巡警头目,“你们暂时还不能撤,刚才怎么做现在仍旧怎么做。回去告诉你的那些手下,管住自己的嘴巴,特别是关于日本间谍的事,不要到处乱讲。” “是,卑职一定嘱咐到!”巡警头目苦着脸答应,虽然死了兄弟,但军事情报站实在是惹不起,只能无奈地转身而去。 池田次郎微微睁开眼睛,方如今的这一切安排他都听到了,此人指挥若定,安排事情有条不紊,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这时,马宝告诉方如今,王韦忠听到了这边的爆炸声,打电话询问了这边的情况,并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这里。 方如今点点头,人是抓住了,可工作才刚刚开始,剩下的事情还很艰巨。 池田次郎一定还有同伙在周围,刚才打枪就是他的同伙搞出来的。 方如今带领纪成林等人立即行动。 戴仁发就暂时交给师兄王韦忠接手了,能够策应戴仁发,并且冒充巡警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日本间谍濑户,肯定也不是寻常角色。 这边戴仁发被捕的消息还没有完全扩散开来,濑户也许一时半刻还不会走远,他们还有机会。 事实上,他不知道戴仁发被捕的消息能够瞒过濑户多长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参与抓捕的动静太大了,而且一些警察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很难保证消息不被透露出去。 戴仁发的被捕,一定会让濑户选择在第一时间内撤离。 特工的工作是危险而严谨,他们根本不会存侥幸心理,都会以最坏的估计,最大的怀疑态度,来应变各种突发情况。 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的踪迹,此人就会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了。 方如今觉得不能拖延了,现在必须要在濑户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立即做出行动。 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还是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马宝首先去看了大嘴的尸体,确实是一招毙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方如今将人撒开,以两到三人为一个小组,一边询问周围的警察和市民,一边散开进行搜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个市民声称,在三四分钟之前,曾经看到过一个警察钻进了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巷子。 根据市民的描述,此人与之前报信的那个巡警相貌相仿。 ------题外话------ 今晚就一更了,4k+! 第二百〇七章 追捕濑户(一) 方如今一声令下,数十名行动队员立即聚拢,各自受领任务之后向着那个小巷子一路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王韦忠也是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的身边只有寥寥数人,更多的队员都被他撒出去,呈扇形向宋韵客栈围拢过去,显然他也想到了在这周围还可能有戴仁发的同伙。 与日本间谍相比,他更加在乎的是方如今这个师弟的安危。 在听到宋韵客栈爆炸的消息之后,王韦忠吓出了一身冷汗,叮嘱了智惠东几句,便带人匆匆过来支援。 见到方如今没事,王韦忠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是落了地。 “如今,你们这次行动太危险了,稍有差池……”责备的话实在是不忍说出口,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戴仁发会如此的勇悍,竟然接连制造了两次爆炸。 “师兄,这件事……”虽然成功抓捕了戴仁发,但这次抓捕并不是很漂亮,存在一定的运气成分。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王韦忠轻轻摆手,当即询问了濑户的情况。 这片区域,他十分熟悉,立刻指出几个地点,让行动队员去盯守。有了王韦忠的调度,方如今心里也是有了底。 之前,这边的爆炸声将周围的警察吸引过来不少,近一点的协助军事情报站在外围警戒,远一点的也都不敢回去休息,在街上加大了巡查警力。 一路追踪,一路打听,得知有一个警察跑进了前方的一条街道。 王韦忠看了一下前方的情况,说道:“前面的那条路主要是古玩和金银铺子为主,前些时日因为修路,另一头已经临时砌起了一道围墙,现在是条断头路,两旁也没有小巷,现在追过去也许还能堵住他。” 方如今听了也是激动不已,看来这个濑户并不熟悉临城本地的地形,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这才逃进了一条断头路。 方如今和王韦忠各带一路人马,分头行动。 在分手之前,方王韦忠攥起拳头,在方如今心口处虚捣一下:“能够抓活的最好。如果对方反抗激烈,可以立即击毙!” 他可不想方如今再有任何的闪失。 见方如今有些迟疑,王韦忠又道:“有些时候不能患得患失,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方如今点点头,自己这个师兄有时候心细如发,有的时候却又强悍无比。 王韦忠语气郑重,指了指前方黑黢黢的一片地方:“只想着抓活口,我们需要考虑的就太多了,会束缚住我们的手脚,关键的时候,还是要果断一些。” “我记住了,师兄!” 很快,行动队员将这条百余米的断头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如今和王韦忠分别从两个方向一家一家地搜查。 方如今连着搜查了两家商铺都没有濑户的踪迹,在搜到第三家的时候,一种接近猎物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这是一家叫作蔡记金铺的地方,明面上打造、售卖一些金银首饰,实际上一些不明来历的金银也可以拿过来处理。 方如今大致看了一下地形,蔡记金铺临近这条路的尾部,如果没有临时的围墙阻隔的话,这是黄金地段,最为繁盛。 手电光照射之下,只觉得这家金铺的门前的门面着实还不小,应该是一家颇有实力的铺子。 马宝握着手枪上前,轻轻一推,门是锁着的。 马宝当即抽出匕首插入门缝当中,门闩被拨开了,但里面仍是锁着的。 方如今道:“一个金银铺子肯定不会只用一根门闩?别费事了,敲门!” “开门,开门!”马宝拳头狠狠地砸在门板上。 “有人吗?赶紧过来开门?”一名行动队员高声喊道。 不多时,趿拉鞋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谁呀?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话的人语气不善。 “少废话,开门!” 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披着短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不他反应过来,就被马宝摁在了大门上。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方如今问道。 “好汉,饶命,饶命啊……我们这是小本经营,店里刚刚盘完账,只有今天的流水,若是诸位不嫌弃……” “闭嘴!”马宝的手枪抵在了老板的后脑上。 “饶命啊,饶命……” “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一个警察来过你们店里?” “没……没有……” “想清楚再说。” “真没有……” 方如今喝道:“带进去!” 一进门,就被一个黑漆高木台拦住。 “蜡烛呢?” 之前两家店铺老板就说过,修路把他们几家的电线弄断了,已经停电好几天了。 “桌子上有油灯。” 马宝将一旁的桌子上一盏油灯照明。 柜台比寻常人恰好高一头,上面还有铁栏杆,只能勉强看到空荡荡的台面,却看不到台后状况。 方如今开门见山道:“我们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有人看到一个假扮的警察跑进了你们店里。” 金铺老板连连矢口否认:“不瞒长官,店里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围墙又这么高,真没人进来!” 方如今二目如电,盯着金铺老板:“你就是老板?” 金铺老板点点头。 方如今直截了当道:“我们现在怀疑窝藏要犯,需要对你的店铺进行搜查。” 这个指控非常严重,金铺老板忙道:“这位长官,鄙店是做金银生意的,一向都是本本分分的,绝无窝藏要犯之事。” “那要我们搜过才知道。” 金铺老板嘴角抽动抽动一下,苦着脸方如今道:“长官,鄙人跟这里的王警长很熟悉,他可以给我做保。我们全家老小还指望着这间铺子吃饭,绝对不会主动做出包庇人犯这种事!” 这种规模的金银铺子,投入的本钱少不了,因此跟政府和警察等系统都有关系,靠山多得很,一般的人是不敢过来找麻烦的,但今天来的是临城军事情报站,就另当别论了。 马宝眼中凶光一闪,正要动用强力,忽然被方如今一把拉住了手臂。 金铺老板赶紧说;“长官,我们做这个行当的,最重视的就是防盗,这大晚上的,绝对不可能有外人进来。这一点王警长也是曾经提醒过我们很多次。” 方如今根本不予理会:“搜!” 行动队员进入店铺之后,分头搜索,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并没有收获。 一行人撤出了店铺。 金铺老板还举着油灯将他们送出门来,这才转身回去关门。 方如今刚出了门,就听到有人叫他:“方队长,我们在那边的酱菜铺发现了墙壁上有人攀爬的痕迹。组长让我过来通知你。” 方如今眉头一皱,立刻转身向大街另一头的酱菜铺的方向走去。 酱菜铺早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王韦忠非常仔细,并没有贸然开门,而是让行动队员围着酱菜铺转了一圈。 这里的店铺几乎都是临街门脸儿,后面带一个小院,或是用作库房,或是店主和家人居住。 王韦忠看到方如今来了,便说:“痕迹是刚刚留下的,濑户很可能慌不择路逃进了这个院子中。” 方如今看了看,酱菜铺的门面并不大,虽然看不见后面的院墙,但是肯定没有蔡记金铺的高,濑户完全有可能翻墙而入。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的一声炸响,黑夜中突然升起一朵烟花,爆炸了的烟花仿佛是美丽的花朵在空中绽放,绚丽夺目! 众人仰头望去,只觉得这朵烟花与之前向池田次郎示警的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方向,是酱菜铺后院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放烟花,但见烟花如见敌,藏在酱菜铺里的濑户多半已经被惊到了。 王韦忠决定立即展开强攻。 他一声令下,行动队员们破门而入。 方如今也是紧跟着王韦忠冲进店铺之中,可是才刚刚进去,他突然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人一时没收住,差点撞上去。 一丝疑问在方如今脑子里闪过。 他猛然想起蔡记金店老板说的那番话,越发觉得可疑。 “我们全家老小还指望着这间铺子吃饭,绝对不会主动做出包庇人犯这种事!” ——既然没主动包庇,那么很有可能是被动的了。 这么想的话,老板时不时地提醒他和王警长很熟悉,而且语调并不自然,难道不是强盗自己有后台,而是暗示自己店里有问题? 方如今倒吸了一口冷气,懊恼地用手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自己还是太大意了,竟然当然没有看出异常。 “老纪,你们跟我再回金铺看看!” 方如今当即回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金铺。 纪成林等人虽然不知方如今为何要杀回马枪,但也都是紧跟其后。 马宝一脚踹向大门,却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而他也是因为惯性的作用,整个人向前跌了进去,好在他反应迅疾,双臂一撑,从地上爬起。 方如今双手持枪,右手食指紧贴扳机,躬身踏了进去。 铺子里的油灯不知道被谁吹灭了,这次那金铺老板竟然没出来迎接。 方如今谨慎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走到高台的尽头与立柱相连的地方,一脚踹开侧面的小门,侧身闯了进去——黑洞洞的枪口,始终对准着台子的方向。 在台后,赫然看到一个黑影蜷缩在角落里。 第二百零八章 追捕濑户(二) 八仙桌上的油灯被再次点亮,只见那金铺老板脑袋软软歪向一侧,双眼圆睁,似有百般的不甘。 方如今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探了一下脖颈,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尸体翻转过来之后,可以清晰地看到后腰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很明显,濑户就在这个铺子里。 许是家人被劫持,金铺老板不敢呼救,只能通过种种暗示来提醒。可惜方如今一时疏忽没有深究,以致其惨遭毒手。 方如今目光一凛,厉声道:“搜!” 马宝将油灯吹灭,纪成林率先举枪朝店铺后面走去。 从他们刚才离开到现在,还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外围又有人守着,濑户恐怕还没离开。 柜台后面的屋子是老板用来临时休息和办公用的,正中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有一些登记册以及小衡秤、绞剪和各式各样的金银模具。 靠着东墙还有一排顶天立地的黑漆木柜,这里之前已经检查过了,只是存放着一些纯度并不是很高的金银下脚料,并没什么异常。 房间之中的摆设也与之前毫无二致。 通往后院的门口躺着一具女尸,正是金铺老板的妻子,胸口中刀,一刀毙命。 方如今此时已经能够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 濑户慌不择路地逃进了金铺之中,以老板家人相威胁,胁迫金铺老板蒙混过关。 等行动队撤离之后,就立即杀死了金铺老板夫妻。 金铺老板夫妻在搜查的时候,他们都见过,由于停电,光线很差,确实没有怎么注意到金铺老板妻子的表情。 在问及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时,金铺老板的回答也是有些不太自然,说是孩子回外婆家了。 方如今当时就没有太在意。 这个濑户跟戴仁发一样的凶残,在金铺老板夫妻面前露了相,索性就杀人灭口。 方如今深吸一口气。 这时,纪成林忽然道:“队长,后面有动静!” 他的耳朵很尖! “追!” 在行动队员再次细致的搜查之下,终于在老板卧房床榻之下发现了一个密室入口。 由于对方仓促逃走,竟是没有恢复原状。 门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向下延伸的台阶,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去情况。 方如今等人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下台阶。 走到底部之后,眼前是一条狭窄甬道,前方拐过一个弯,可以看到隐隐烛光。 纪成林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子紧贴着墙壁,然后蹲下身子,猛地向前一滚,枪口同时对准了前方。 对面并没有人! 再往前走,是一处房间,只有一根白色的粗蜡烛在壁上亮着。 借着昏暗的烛光,方如今看到这个房间并不大,有好几个铁皮柜和一个保险箱。 这里应该是金铺老板存放货品的地方。 一个角落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和一个二十余岁的女人手脚被捆,嘴上也被破布堵着,两人均是靠在一个上了锁的红漆大木箱上,一个是被割喉,另一个则是被刺中了胸口。 “混蛋!”方如今低声骂了一句。 很显然,这就是被濑户劫持的人质。 濑户丧心病狂,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可怜老板一家惨遭灭门。 方如今率人继续追击,然而最前面的纪成林没跑几步就停下了。 “小心脚下,有诡雷!”纪成林大声提醒。 方如今抬眼朝纪成林脚下看去,果然有一条细细的金属丝线,而在通道的角落里固定着一枚美制手雷。 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濑户太狡猾了,仓促之间还能布置诡雷! 要是发生爆炸,他们都得完蛋。 来不及排雷了,纪成林先行示范,方如今等人都是依照他的样子,从金属线上方小心翼翼跨过。 担心前方再有诡雷,众人的行动慢了不少。 密道的尽头开在一口水井的侧壁上,水井直径并不是很大,两只脚可以撑住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但金铺老板还是准备了一部木梯,此时就靠在井壁上。 濑户也没有来得及将梯子抽走。 即便如此,谁也不敢贸然露头。 方如今将手微微伸出洞口,朝着井口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夜里十分突兀。 不多时,就听到了守卫在店铺外围的行动队员的声音,确认了安全之后,方如今等人一一从井口中爬出。 安全是安全了,可濑户却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 众人举目四望,这是与金铺一墙之隔的院子,院子里都是杂草,应该是好久没人住了。 方如今诧异,在这种繁华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荒着的旧宅子。原来是的金铺老板狡兔三窟,应急之用。 这时,王韦忠率人也赶了过来。 原来,濑户最先劫持了酱菜铺老板的女儿,胁迫他在十余分钟之后点燃烟花。而他则带着酱菜铺老板的妻子骗开了蔡记金铺的门。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蔡记金铺高墙大院的情况下,濑户还是能够轻松地进入金铺。 在被追堵截的情况下,濑户还能快速地做出反应,其应变能力确实非常强。 由于外围也是布置了人员警戒,都没有人看到可疑之人,方如今相信濑户还在院子中。 与此同时,这座宅子的后院之中,濑户川平助跑几步,手已经搭上了一堵矮墙,接着纵身跃起,就翻上了一间平房,身子轻如猿猴。 伏低了身形,他立即看到后墙之外有两个人在守着。 此时他不再犹豫,决定拼死一搏。 这条街道两旁的建筑都比较低矮,翻越过去的难度并不大,只要他干掉这两名中国特工,迅速逃离这条街道,借着昏暗的夜色,还是能够有机会逃过一劫的。 “砰、砰!” 濑户川平抬起手枪连开两枪,埋伏在墙外的两名行动队员毫无防备,当即中枪。 其中一人倒地之后,身子颤动片刻,便当场毙命。 另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在后院,快追!” 枪声也将方如今等人吸引了过来。 濑户川平听到喊声吓得魂飞天外,猛地向前一纵身,直接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小平房虽然不高,但也不知道是谁在墙后堆了一些树枝,濑户川平的大腿被树枝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他不顾一切地选定一个方向逃去,结果他的算盘并没有如愿,腿部受伤让他的速度慢了一些,被随后追上来的行动队员们给咬住了。 尤其是纪成林和李剑,都是精中选精的好手,身手矫健之极。 他们看到看到一个黑影试图翻过房屋逃出埋伏圈,马上揉身而上,轻巧之极的越上了小平房的房顶。 纪成林对着濑户川平的背影开了一枪。 子弹击从后方中了濑户川平左侧肩头,只感觉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伤口传来,半边身子都几乎失去了知觉。 濑户川平的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可是他的反应快的惊人,脚下加快了速度的同时,转身就是一枪,纪成林和李剑不得不向两旁躲闪。 但是濑户川平很快就为这一枪追悔莫及,因为仅仅停留的这一刻,他的左臂就中了一弹。 濑户川平吓得神魂皆失,身陷重围,还身负枪伤,如果再有半点犹豫,则必死无疑。 他拼尽全身的力量,飞快的向黑暗之中跑去,试图借着夜色逃遁而去,可是身后的纪成林和李剑等行动队员紧追不舍。 王韦忠和方如今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将濑户留下来,必要的时候死活不论。 濑户川平此时急如丧家之犬,对方这是铁定要抓到他。 他不敢找灯光明亮街道跑,那样做只能成为对方的活靶子,总之是哪里黑,他就往哪跑。 可是身后的追兵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无论他怎么躲,总是能够追到他的身后。 濑户川平紧咬着牙关,他甚至不敢再开一枪,唯恐暴露了自己的身影,他现在的目的是逃跑而不是杀敌,他知道,只要他稍一停留,暴露身形,这些强悍的中国特工就能轻易的要了他的命。 可是随着追兵越来越近,濑户川平身上的鲜血不停的流逝,体力越发地不济,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 他的心中不由地起一丝绝望。 这次奉三浦组长的命令,本来想着给池田次郎示警的,可为了确认池田次郎逃脱或者是被捕,稍稍迟了一步,被中国特工咬住了尾巴。 尽管自己想尽办法想着摆脱中国特工的追捕,可最后还是难逃一劫。 前方的街道上传来了呼喝声,眼看就得无路可逃了。 池田次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跟对面的中国特工拼了,就是被他们打死也比被捕受刑要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就栽落了下去,竟然一脚踩到了一个大坑当中。 原来前方就是那段正在修路的地段,白天施工之后,在这里没有做任何的警示标志,黑漆漆的一片让濑户川平根本没有提前发现这个陷阱。 黑暗之中,濑户川平根本没有注意到,整个人就突然陷了下去,跌跌撞撞的落到了下面,脸上和手上被划得鲜血淋漓,但是他以极强的毅力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可是他也知道,躲在坑里无异于坐以待毙,根本逃不过追兵的搜索。 他原本想着爬上去,可无意中竟然发现大坑的底部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与水井中的通道出口颇为相似。 天无绝人之路! 濑户川平心中大喜,猫腰一头就钻了进去。 纪成林和李剑最先追了过来,他们一直都是听着着前面的脚步声追踪,可是突然间没有了声音,四下忽然陷入一片安静,顿时让两人有些奇怪。 这时方如今也赶了过来,他和马宝的速度没比纪成林和李剑慢太多。 “两个人一组,交替掩护,展开搜索!濑户中了两枪,不可能逃太远,他一定就在附近隐藏着,绝对不能让他溜了,大家小心一点!”得知人就在这里消失了踪迹之后,方如今命令道。 第二百〇九章追捕濑户(三)5000+大章 后续的行动队员紧跟而至,众人迅速展开,以小组为单位四下搜查。 方如今命令道:“他身上肯定在流血,去多借几个手电,用手电照一照,看看地上的血迹就知道他往哪里跑了!” 众人的手里只有几个手电,完全不能满足需要。 于是,几个队员答应了一声,就去附近的住户家里借手电,剩下的人接着在附近搜索着。 不抓着这个漏网之鱼,终究是一个祸患。 此时钻进大洞里面的濑户川平,虽然已经向前爬行了十几米,可仍是能够听到地面上的声音。 这是一个只容一人爬行通行的通道,大概和下水道想通,因为他已经能够闻到前方传来的阵阵恶臭。 他只能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匍匐前进,每前进一步都异常的艰难,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又前进了数米之后,濑户川平浑身上下剧痛难当,大量的血液流失,让他的肌肉无力支撑,他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把身子挪动了一些位置,稍作休息。 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被中国特工发现坑内的血迹,找到这个洞口,以自己现在的状况,绝对是难逃一死,此时心中是懊悔不已,万念俱灰! 实在爬不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不由地想起这次来临城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案。 事态发展之奇诡,令他瞠目结舌。 他之前跟中国的情报部门也打过不少的叫道,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险境,但是所有的都加在一起,也没眼下的境况更为艰难。 濑户川平觉得胸口无比憋闷。 眼前的这场灾难,明明可以避免。 他虽然是三浦和一的心腹,但并不代表对三浦和一所有的做法都认同。 若不是三浦组长有意推卸责任,若不是伊藤广志被三浦组长搞得各种各样的掣肘,若不是池田次郎盲目蛮干,事情恐怕早就解决了。 这么单纯的一件事,为何会搞得这么复杂? 眼下石田裕子不知是否有叛变行为,伊藤广志也是脱离的视线、不知所终,池田次郎甚至可能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而这些明明都是不必要的。 难道三浦组长带领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做好不行吗? 濑户川平痛心地攥紧了拳头,说实话,三浦和一的做法也让他感到心寒。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伊藤广志便屡屡遭人怀疑,甚至还被自己人暗中监视,对三浦组长充满戒心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自己有一天像伊藤广志那样,三浦和一又该如何对待自己? 濑户川平大概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出去了,但是他的心里仍然愤然发出“誓死不投降”的誓言。 他相信,他的家庭和亲人,宁愿要一个玉碎的帝国特工,也不愿意再接纳一个投降的叛徒。 濑户川平收拢的心神,又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向前爬了数米,可是剧烈的疼痛和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四肢软绵无力,眼皮也是沉重无比,真想就此倒下沉沉睡去。 不能就怎么倒下去,必须继续往前爬,他用力地在舌尖上一咬,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个时候,要是木村义拓能来接应自己该多好? 自己对临城人生地不熟,即使侥幸逃出包围圈,也难以找到医治枪伤的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想,此时木村义拓在什么地方,这个“清水”情报小组的组长不是这几天一直都跟池田次郎在一起吗? 可他又不由地露出一丝苦笑。 池田次郎都已经暴露了踪迹,木村义拓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濑户川平紧紧握紧拳头。 可以理解,木村义拓现在一定处在一个困境内,希望他不要重蹈自己和池田次郎的覆辙。 濑户川平吃力地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片漆黑,前方也是如此。 这条通道漆黑有漫长,仿佛无穷无尽,通向地狱的深处。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死在这地下通道之中,任凭尸体腐烂发臭,也不会有人发现。 濑户川平的心中一阵的悲凉。 可是,脑海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濑户,你难道就这么轻易认输吗? 特工训练时那股拼命的劲头哪里去了,难道都随着岁月消失殆尽了吗? 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黑暗憋屈的地下通道里。 他咬着牙关,又将身体的一部分潜能压榨了出来,继续向前爬行。 终于看到了前方一点点的光亮。 这不由地让他心中一喜。 能够看到光亮,说明距离出口不远了。 同时,臭味越来越浓了,可是濑户川平丝毫顾不上这些,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爬出去! 随着一股新鲜空气混着更加浓烈的粪臭味冲进他的鼻孔,濑户川平终于从洞口爬了出来。 洞口在一片草丛当中,因为修路的缘故,周围看上去乱糟糟的。 也许是外面的空气新鲜,也许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濑户川平感觉自己的身上恢复了不少的气力。 他十分小心地穿过面积并不是很大的草丛,尽量捂紧伤口不让鲜血滴下来。 不多时,来到了一条小路上。 路边是一个畜栏,栏中关满了飞猪猪,粪味浓郁。 濑户川平头晕目眩,只好扶着栏杆暂时休息一下。 可是刚刚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呼喝声。 情急之下,濑户川平只能四下看了看,小路几乎是直的,根本无法沿着小路逃走。 情急之下,只能是越过旁边的低矮木栅栏。 担心栅栏上染上血迹,他伸手在畜栏的污泥中抓起一把在栅栏涂抹了几把。 畜栏里的那些猪仍然在沉睡,它们只是哼了几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领地内闯进了一个陌生人。 濑户川平捂住鼻孔,低头穿过畜栏,他只顾着逃命,却没有留意踩到了一只躲在黑影里的小猪仔。 小猪仔忽然发起不安的哼叫,其余的猪也被惊动了,纷纷起身哼哼大叫。 畜栏里顷刻之间就骚动起来。 不远处的行动队员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呼喊着向这边包抄过来。 濑户川平的反应极为敏捷,知道那条小路上并没有什么遮拦,这么跑下去绝对逃不出中国特工的手心,迟早会被发现。 此时他想越过栅栏再跑到小路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拔出匕首,手腕一翻,在身边的一头肥猪的屁股上划开了一个口子。 那肥猪痛得发出沉闷又凄厉的惨叫,随着它的狂奔,鲜血也撒到了畜栏各处。 其余的肥猪也是急急奔走,好几头竟然撞到了一起,就像是在打架一样。 而濑户川平的脚印也被踩得面目全非,很快就看不出来了。 濑户川平则是用他目前最快的速度爬过栅栏,钻进了畜栏之后的一个草垛之中。 他的身体蜷缩着,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可是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却像是快要跳出来似的。 这里是另一块荒地,像这样的草堆还有六七个,濑户川平趁着对方还没有来,将洞口的草掩盖了一下。 躲在草堆里的濑户川平可以清晰地听到中国特工从外面的巷子冲进来。 手电光晃动闪烁,让人心悸。 听着脚步声,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畜栏来的,但是应该人数不多。 濑户川平仔细地听着脚步声。 只有两个人!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手枪! 很快,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刚才这边有动静,咱们去搜一下!” “小心,濑户很有可能藏在畜栏之中。” 对话声清晰地传入了濑户川平的耳朵中,这些中国特工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这怎么可能? 他心中猛地一个跳出一个骇人的想法—— 池田次郎招供了!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对方的脚步声放轻了,显然十分戒备。 而畜栏里,一头头的肥猪仍是躁动不安。 十几秒之后,听声音,那两个特工已经到了畜栏跟前。 只听一人说道:“天太黑了,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唔……太臭了,我看里面也藏不了人,走吧!”那人说话的强调有些怪,应该是被粪臭熏到了。 此时,濑户川平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他头一次觉得粪臭味是如此的美妙,他希望这两个中国特工的搜查能够被这浓郁的粪臭味所影响,而草草收场。 走,走吧……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不行,队长严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个中国特工的态度坚决。 濑户川平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看来今天注定要在劫难逃了。 事实上,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贪心。 在地下通道中的时候,只希望自己不要死到地下,被老鼠啮咬分食,最后只剩下一堆白森森的骨架。 可是一旦到了地面上之后,他又想着最好是能够逃走。 他暗自自嘲,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里面有血迹,他来过这里。”一个中国特工忽然喊道。 “该死!”濑户川平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两处枪伤不仅让他的血液大量的流失,也成为中国特工追捕的指向标。 很快,有人跳进了畜栏,畜栏里面就如同开了锅一样,瞬间就沸腾了起来,肮脏的污泥被踏的四散飞溅。 “砰!” 肥猪被人踹了一脚。 “滚开!” “不要挡路!” 喝骂声此起彼伏。 正在屏住呼吸的濑户川平看见两个黑影在畜栏里翻找,手电光扫过之处,是一滩滩黑漆漆的污泥,还有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肥猪。 很快,两个行动队员似乎发现了什么。 一个人手电筒照射下的某个地方说:“怎么这么多血,到处都是!” “还真是!这里有,那边也有!”另一个也是诧异不已。 忽然,打手电筒的那个中国特工惊声叫道:“那头猪受伤了,你看,血正从猪屁股上流呢。” 另一人叹气道:“几只猪在打架吧?咱们都被骗了!” 濑户川平听他这么说,猜测应该是猪还在不停地乱拱、乱跑以至于无法看清的缘故。 打手电筒似乎比较谨慎,“我过去看看。” 濑户川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之所以划伤那头猪,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血迹和脚印,以求蒙混过关。 可这个举动,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近距离之下,很容易看出猪屁股上的伤口是被利器所伤。 “哎呦,妈的!”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那名特工惊叫一声,畜栏里的手电光蓦然消失。 濑户川平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两名中国特工的对话给出了答案。 “该死,都是这头死肥猪,撞了老子一下,这下好了,手电筒掉到污泥里了,不亮了!” 另一人道:“算了,我看就是猪和猪打架弄伤的。咱们离开这里吧,这地方实在是太臭了,咱们现在就去和队长他们汇合!” “好吧!” 濑户川平顿时发出一连串如释重负的喘息。 终于要走了。 可是,他现在一点不敢轻举妄动。 中国特工突然杀到金银铺的那记回马枪,让他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店铺老板提前挖了一条密道,自己就被瓮中捉鳖了,现在不是玉碎,就是在刑讯室里接受刑讯。 接下来,是翻越栅栏的声音,落地之后,又是重重的跺脚声和骂骂咧咧。 等他们离开,等他们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趁着夜色的掩护,自己也许就可以钻出草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安全离开。 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却是令人绝望地停在原地。 该死,这两个中国特工怎么还不走? 濑户川平已经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是失血过多即将昏厥的征兆。 他真要在这个时候昏厥,绝对有死无生,当下濑户川平狠咬了下舌头,堪堪堕入昏沉的神志便立刻为之一清。 终于! 听到一名中国特工说:“走吧!” 濑户川平听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边走,仍旧是骂骂咧咧,估计还是嫌这畜栏太脏了。 终于走了。 谢天谢地。 濑户川平心里一喜。 他们一走,自己就得赶紧包扎伤口。 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四分钟。 五分钟…… 这只是濑户川平大致的猜想,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时间流逝概念的感知。 鲜血仍然从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间流出。 这一刻,濑户川平只想逃离此地,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但是濑户川平很清楚,他要想逃离此地,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不能停下包扎伤口,他左臂和肩头伤口正在不断的快速的失血。 而因为持续不断的失血,他已经可以感觉到眼前发黑的频率越来越快,身体也是越来越绵软无力,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然而! 让濑户川平失落的是,只听得脚步声又清晰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牢骚骂声。 就在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阵阵流水声。 之前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了中国特工的身上,竟是没有注意到这个。 濑户川平从小在海边长大,熟谙水性,而临城城区内河道纵横,对他来说,逃进水里生存的机会大得多。 眼下救命的只有不远处的小河了。 必须在中国特工赶来之前,跑到河边。 在心里略微权衡了一下,他便一咬牙,钻出草垛,拼尽全力往河边的方向跑。 堆放草堆的地方是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面堆满了树枝、干草,还有一些沙子,濑户川平猜测这里应该是因为修路拆掉的老旧民宅,周围的居民在这里堆放杂物,施工人员也存放建筑材料。 总之,里面凌乱不堪。 迈着沉重的双腿,也顾不得往后看,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说是跑,可比平时走路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更加惊险的是,濑户川平好几次险些被绊倒。 他知道自己一旦摔倒,怕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完了三十来米,一头撞进了河畔茂密的灌木从中。 在撞进灌木从的瞬间,濑户川平便脚下一个趔趄,狠狠的摔翻在地,沉重的身躯顷刻之间便砸断了脚下的灌木,又在好几片碧绿的叶子留下了醒目的血迹。 索性的是对方的声音好像还在畜栏那边,并没有追过来。 濑户川平吃力的翻个身,面朝上躺下,剧烈的疲惫犹如潮水般袭来,真想就此躺在这里,再不起身,可是他非常清楚,现在绝不是懈怠休息的时候,那些中国特工仍然像附骨之蛆般跟在身后,他绝对不能停下。 看了看身边折断的灌木以及留在叶子上的血迹,濑户川平报以苦笑。 可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如果能活着逃出去的话,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将池田次郎被捕,甚至有可能叛变的消息带回去,告知三浦组长,立即转移。 挣扎着坐起身,濑户川平先一个翻滚,又压断了左前方的几丛灌木,然后一头扎进了河水中。 ------题外话------ 今晚就一更了。 第二百一十章 困兽犹斗 白天的天气虽然闷热,但得益于河岸两旁有一些枝繁叶茂的垂柳的缘故,河水到了夜里却是十分的清凉。 伴随着噗通一声,河面上水花四溅,濑户川平像是脚上绑了石头似的,猛地坠入了河中。 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跳水。 凉飕飕的河水浸入伤口的感觉,让濑户川平感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居民洗衣、刷马桶都在河里,河水并不干净,会增加伤口感染的危险,可现在濑户川平只顾着逃命,却是顾不上这些了。 河水刺激皮肤和伤口,就像是针扎一样,这也让他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他咬紧了牙关,只是拼命地潜泳向前游去。 “砰!” 听到动静紧跟而至的一名行动队员朝着水里果断地开了一枪。 濑户川平落水的地方,还有一道道波纹四散开来。 子弹击穿水面,带着一串的水泡向下疾速地坠落。 “砰!” 抬手又是一枪! 弹着点比第一枪要更偏向河水的下游。 这时,方如今和纪成林也纷纷赶了过来,两名行动队员赶紧报告了情况。 两人此时都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畜栏的血迹让他们产生了误判。 循声追到草垛的地方,他们两人才看到了沾在草叶上的血迹。 手电照在灌木丛上,纪成林蹲下来将一棵折断的灌木扶直,盯着碧绿的叶子上留下的血迹说:“老队长,小鬼子在这摔了一跤,明显失血过多,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迎着河岸的下游向前追踪。 “小鬼子往这边跑了。” “未必,或许那只是假象。”方如今却道,“你带人向下游搜,我去上游!” 纪成觉得方如今选择的方向可谓南辕北辙,一个受了伤的人逆流而上,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不过,转念一想,以日本间谍的狡猾程度,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队长,这段河道有近一里地都没有分叉,只要我们封锁了河道,就一定能够抓到濑户。”纪成林说。 方如今道:“他受伤失血过多,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要尽快找到他。大家都小心点,防止濑户鱼死网破,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老话说,穷寇莫追,虽然行动队完全占据了主动,但形势也是暗藏着一定的凶险。 这个日本间谍受了伤,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寇,要想在河道之中活着揪出他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动辄就有被反杀的危险。 方如今没时间训斥那两名失职的行动队员,命众人迅速沿着河道两端全速追击。 他和纪成林当即各自带人分开,而马宝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 一时间,河道两岸人影绰绰,脚步声杂沓,水面上手电光快速掠过河面,照出白花花的一片。 方如今向前追了三十余米,猛然间发现前方黑乎乎的水面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露了出来,就像是水瓢一样。 脑袋! 那应该是濑户在换气时露出了脑袋。 手电筒照过去,目标却又消失了。 河水之下都是淤泥,加之水中有不少的浮游生物,造成了水面在白天着碧绿碧绿的,到了晚上则是黑乎乎的,通透性非常的差。 即使用手电筒照过去,也看不清水下的情景。 不过,濑户的行踪已经彻底地暴露无遗,等他们追到了濑户换气的地方时,马宝还要往前追,但方如今却止住脚步停了下来。 然后,方如今仔细地观察着水面。 不远处的河面上荡漾起一层涟漪,即便是如此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过方如今敏锐的观察。 方如今一挥手中的手枪,向相反的方向折了回去。 尽管方如今表现得很是笃定的样子,可马宝还是深表怀疑。 然而,往前追出十几米之后,马宝便立刻不再怀疑。 因为,马宝再一次看到了露出水面的脑袋。 一个水淋淋的后脑勺。 这一次他登时次瞠目结舌,最终的事实证明,方如今的选择是正确的。 既然已经发现了濑户的踪迹,方如今便命令大家不要开枪,他还是希望能够抓一个活的日本间谍回去,而不是一具尸体。 随着前方河面上那个脑袋冒出水面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方如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小鬼子快要坚持不住了。” 马宝没有吭声,将枪口对准了水中目标的方向。 水面下,濑户川平还在奋力地划水。 他的左臂和左肩都受了伤,左半边上身几乎麻木了,只能靠着右臂划水和两条腿踩水。 因为长时间剧烈运动,又需要屏气潜泳,整个胸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难受到让人想死。 还有,因为失血过多,濑户川平发现在透出水面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视野已经出现了重影。 他很清楚,这个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视神经已经出现错乱。 再接下来,他的听觉、嗅觉甚至第六感都会出现严重问题。 最终,将会出现幻觉。 一旦出现幻觉,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到了倒计时。 不过,濑户川平能够作为三浦和一的得力助手,跟随三浦和一潜入临城执行调查任务,绝对不仅仅因为他是三浦和一的心腹。 猛的一咬舌尖,濑户川平便再一次微微恢复清明。 由于童年和少年时期常年在海边的经历,让他锻炼了很强的肺活量,即使在受伤的情况之下,水下憋气的时间也比常人稍微长一些。 此时,即使在水下,即便后面的追兵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濑户川平却仿佛仍能看到那些中国特工正手持枪械,顺着他潜泳的方向追杀。 对方实在是太过精明了,自己的声东击西之计,竟然没有迷惑到中国特工。 濑户川平的嘴角忽然绽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他必须得承认,这次在和中国特工的较量当中,无论是他,还是池田次郎,都不折不扣地落了下风。 但是,这些中国特工想要活捉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方已经发现他了,但并没有再开枪。 可是他实在是游不动了,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手脚如同灌了铅,濑户川平不得不停止了划水。 气也憋不住了,身体在河水浮力的作用下渐渐地浮了上来。 刚露头,他就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气,继而接连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河水有两米左右深,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需要脚踩着水才能确保自己不沉下去。 看着河岸上紧随而至的中国特工和晃眼的手电光,濑户川平忽然有着刹那的失神。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想到自己还没有为特高课做出点什么成绩,濑户川平便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但是很快,濑户川平又从怔忡中惊醒。 再下一刻,濑户川平便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枪,向着岸上的中国特工扣动扳机。 他瞄准的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李剑,不过由于身体在水中不住地晃动,第一枪却没有打准。 再次扣下扳机时,南部式手枪却卡壳了,李剑也是命大,才侥幸捡回一命。 濑户川平无比的愤懑,这该死的南部式手枪竟然在关键的时刻卡壳了,他继续扣动扳机,可是子弹却始终没有射出来。 恼怒之下将手枪奋力地朝着岸上的中国特工猛地砸了过去。 方如今见濑户川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手里又没了武器,当即命人下水捉活的。 “噗通……” 一连串的跳水声,就像是下饺子一般。 一时间,数道刺眼的手电光照在濑户川平的脸上,让他根本无法睁眼。 心如死灰的濑户川平却仍然不想坐以待毙,从小腿上拔出了匕首,即使要死了,也得拉上几个中国人垫背。 “小心,他手上有刀!”这一个动作被站在岸边的方如今看得真切,急忙提醒下水的行动队员注意。 “濑户,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束手就擒是你最好的选择。”方如今在岸上说道。 濑户川平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投降? 他怎么可能像池田次郎那样向中国人屈服? 可是,下一刻,濑户川平神情就由狰狞转为惨然。 显然,在全然没有任何侥幸和退路的情况下,濑户川平已经起了困兽犹斗之心,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左右都死,那还不如索性死在这里,这样至少还能够为濑户家博一个哀荣!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静静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的到来。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吸气,身子不由地下沉了一下,仿佛有人在水下拉他。 可是他明明看到周围的中国特工最近的距离也有三五米,并没有人接近他。 难道是潜泳? 一阵心悸! 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口鼻当中就灌进了水,随之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一通咳嗽,咳得濑户川平几乎都快要闭过气去了。 在求生的本能之下,手脚开始奋力挣扎,扑腾的水花四溅,眼看着就要溺亡。 方如今一看,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岸上喝令道:“上,抓住他!” 数名行动队员向濑户川平游去,包围圈在一点一点的缩小。 而此时濑户川平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他的身体还在下沉,眼看着水就要没过了头顶。 挣扎也是越来越激烈! 几名胆子大的行动队员又向前了一段距离,不过慑于濑户川平手中的刀,终究是不肯太过靠近。 有机灵的行动队员从岸上扔了几个竹竿递给水里的同伴。 水里的行动队员赶紧接过来,用竹竿从水下挑濑户川平。 数秒之后,濑户川平的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 不过,看他已经不动了,脸色白的吓人,几名行动队员赶紧过去。 可就在这时,濑户川平猛地睁开眼睛,挥动手中的匕首向他们刺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时不我待 几名行动队员看到濑户挥刀刺来,都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方如今等人吃惊不已。 濑户川平挥刀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绵软无力。 更加如令人诧异的是,一股血水从水面下翻涌而出,缓缓浸染开来。 “不好!”方如今大叫,“快控制住他!” 之前,濑户川平虽然身中两弹,但也没有看到水面上有多少血,但这回可不一样。 马宝闻言,二话没说就纵身就越入了河中,水里的几个行动队员也是一下子就围拢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濑户川平拖到岸上。 濑户川平浑身湿透,俯卧在地上,从微微抽搐的脊背线条可以知道,他还活着,只不过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马宝将濑户川平的身子翻转过来,发现他的胸口赫然有一个伤口,是被匕首刺入造成的,眼看着时间不多了。 简单地搜了身之后,并没有发现这个日本间谍身带手雷等武器。 方如今蹲下身子,在濑户川平的脸上用力地拍打几下,企图让他清醒,以便能够在他临死之前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然而,濑户川平气息越来越弱! “快说,这次除了你和那个化名为戴仁发的人,还有谁潜入了临城,你的上司是谁……” 一团混沌当中,濑户川平听到了戴仁发这个名字。 这他瞬间明白了。 自己的同伴和搭档,池田次郎并没有叛变,起码是现在还没有叛变! 竟然错怪他了。 方如今看到濑户川平的双眼突然睁开,脸上意思微红泛起,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赶紧说道:“快说,你的同伴藏在哪里?” 濑户川平的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回忆往昔美好时光的笑容,然后神色慢慢收敛,一字一句,慢慢念道:“我……我的同伴……他们……他们……” 声音越来越小,方如今只得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过去。 马宝则是使劲地摁住濑户川平的头和手,防止他突然暴起伤人。 方如今眼睛瞪得滚圆,一股愤懑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用力地摇晃着濑户川平,吼道:“快说,你现在还不能死,快告诉我你的同伴藏在哪里?!” 忙活了大半夜,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任谁都是愤懑无比。 濑户川平细如蚊呐的声音复又响起:“他们……他们……你……你永远也……也不可能……不可能……知道了!” 当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濑户川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双眼睛嘲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容,好像要看方如今的笑话似的,最后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方如今心头愤懑的情绪再次直冲天灵感,狠狠地一拳打在了濑户川平的小腹上。 还是让他自杀了。 濑户怕自己没有死的权利,索性先对自己动了手,最后朝着行动队员挥舞匕首,纯粹就是虚张声势。 抓了这么多的间谍,濑户川平算是极为悍勇的一个,比“轻舟”小组的间谍悍勇的多,这也说明上海总部的日本间谍在素质上要明显高于临城的日本间谍。 仔细搜了濑户川平的衣服,也是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方如今心里懊恼不已,这次是鸡飞蛋打,什么也没有捞着。 这还不算,濑户川平在临死前还戏弄了自己一下。 这次还是大意了,行动中出现了太多的瑕疵和纰漏。 若是早点发现金银铺老板的异样,若是那两个手下能够坚持追查下去,何至于出现这样的结果。 最后关头,濑户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在自己的胸口捅了一刀,这份果决绝对是出乎了方如今的意料。 马宝在一旁看了方如今半晌,确认队长好像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才上前扶起方如今,犹豫的问道:“队长,你感觉还好吧?” 方如今没好气的说道:“我没事,组长他们来了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王韦忠和纪成林便前后脚赶到了。 王韦忠第一眼就看到方如今沮丧的模样。 虽然看见他身上倒是没有受伤,但还是关切地问道:“你自己没事吧?” 方如今勉强挤出一张笑脸,笑道:“师兄,你放心,没什么事!疑犯本来被我们团团围住了。可没想到竟然悍不畏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自杀了,没有留下活口,真是可惜了!” 听到方如今简单介绍了抓捕的经过,王韦忠松了一口气,说道:“只要你和兄弟都没事就好!如今,不是我说你。你立功心切我理解,我当初也是一腔热血,一门心思的想建功立业。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以选择直接击毙,为了一个日本间谍,让咱们兄弟拿命去拼,就太不值得了。” 说完,看了看现场,又指了指地上的全无声息的濑户川平,道:“终于见到真容了,这家伙来救同伴,没想到把自己给搭上了。” 方如今点点头:“他的身手可能没有戴仁发厉害,但这种悍不畏死的劲头却是不遑多让。” 王韦忠没有多说,指挥人将濑户川平的尸体带了回去,只要抓住了日本间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都是证据,就是一具尸体也是功劳一件! 何况,已经有一个活着的戴仁发打底了呢! 方如今坐上王韦忠的车,一行人从宋韵客栈那里绕了一圈,接上了李明军,这才匆匆地赶回了军事情报站。 方如今简单地洗了一把脸,感觉自己胸口不是那么闷了。 总得来说,今晚虽然没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收获还是比较大的。 方如今简单的洗了把脸,感觉自己胸口不是那么闷了,气也舒畅了许多。 王韦忠推门进来,说道:“今天晚上你最忙,就好好休息一下,审讯戴仁发的事情交给我!” 方如今急忙开口说道:“师兄,在广济医院中一共出现了两个可疑人员,一个是我们已经抓到的戴仁发,另一个和刘琳打过照面,听她的描述,基本上能确定那个人并不是自杀的濑户。” “你是说并不是濑户和戴仁发去广济医院打听藤井树仁的消息,而是另有其人?”王韦忠听到方如今的叙述,神情兴奋的问道。 广济医院里出现了两个可疑人员,其中一个是落网的戴仁发,加之,方如今在宋韵客栈也见到过濑户一事没有细说,他想当然地认为另一个人就是濑户。 王韦忠这时候听到方如今的话,才知道,这是又一条大鱼露出了踪迹,进入到他们的视线中之中。 “如今啊,你真是我们情报站的一员福将!不光光是思维缜密,而且运气极好,那些日本间谍就像是见到食饵的鱼一样,争先恐后地往你眼前跳似的。” “这日本间谍一个个神出鬼没,我们这些年,为了找他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抓了几个,还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角色。可是你才加入军事情报站多长时间,就出手不凡,接连抓了这么多的日本间谍,我听说啊,南京那边处座得知‘轻舟’小组覆灭的消息之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连行动科一笔一直卡着没批的行动经费也给批了。” 这些事都吴剑光告诉他的,别看吴剑光人在临城,但南京特务处本部那边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很快地得到消息。 “如今,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你知我知即可。据说处座在觐见老头子的时候,也顺嘴说了咱们这边的事一句,老头子听了也是大为高兴,好好地表扬了处座和咱们临城站一番。” 方如今也没有想到自己抓的这些间谍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了,自己加入临城之后,表现确实有些太显眼了,足以令干了多年的老牌特工汗颜。 但是,方如今知道,建功立业,还需趁早! 如果不表现出足够的优秀,在军事情报站里熬资历,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有过几次侦办日本间谍大案的经历,方如今在心态上也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怕是就要离开临城或者是就地潜伏了,必须抓紧时间将自己的职位再往上升一升,否则将来很有可能成为炮灰。 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王韦忠心情大好。 毕竟得到老头子的表扬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 寒暄了几句,两人的谈话再次回到正题。 “如今,现在智惠东那里没有消息,另一个日本间谍不会已经跑了吧?”王韦忠有些担心地说道。 方如今道:“戴仁发落网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一旦嗅到危险的味道,他肯定会立即逃走,所以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戴仁发的口供。” 现在确实是时不我待,戴仁发的口供是能否拿到是抓获另一个日本间谍的关键。 不过,王韦忠还是让方如今休息会,自己去审讯戴仁发。 方如今迫切想要知道戴仁发的同伴到底是谁,故而一再坚持,王韦忠也只好同意。 两人都是行事干练的作风,说做就做,只是简单地喝了一杯水之后就走出办公楼,直奔刑讯室而去。 其余的行动队员都在休整,但是纪成林、马宝等一干方如今颇为倚重的手下却没有休息,看到两位长官还要加班,也都跟了上去。 牢门咣当一声打开,迎面走过来的是张腾飞,这家伙走在昏暗的走廊里,脚下毫无声息,脸上也是被灯光照得黄一阵、白一阵,看上去十分吓人。 只不过,他只是微微对着王韦忠和方如今点点头,就走出了牢房。 这家伙还真怪,方如今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王韦忠在方如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就是个怪人,能够跟咱们点头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审讯池田 方如今跟王韦忠来到了刑讯室,这边的审讯工作早就准备好了。 听到消息的孙大彪又屁颠屁颠地赶来了。 不过,这一次他可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着方如今和王韦忠的到来。 见面之后,孙大彪给师兄弟二人竖起了大拇指:“二位,我孙某人是真服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行动组的监狱关满了啊!” 王韦忠淡淡一笑,他的心思不在这里,而是在审讯室门内的戴仁发身上。 方如今却不一样,孙大彪虽然有点虎,但却是个顺毛驴,只要他觉得跟他对脾气,就能把你当兄弟一样处。 否则,连正眼儿也不会瞧你一样。 而方如今则属于前者。 以后少不了来牢房和审讯室,方如今还是想着尽量和他这个组长处好关系。 “孙组长,那你可得赶紧让站长给你批一笔经费,把这牢房扩建一下,还有这些刑讯室也得好好改造。不然,完全不能满足当前的工作需要!” 孙大彪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这个提议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相比情报组和行动组,审讯组是清水衙门,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经费,这也让孙大彪这个组长的日子很难过。 毕竟他不是一个人,手下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呢。 天天看着人家吃肉,他们连汤都喝不到,搁谁谁没点想法。 又会怎么看他这个组长? 一些重要的人犯都是单独关押,这让本就不大的牢房人满为患,当初建造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会有关不下的一天,所以规模很小。 还有那几个审讯室,一旦需要审讯的人犯多了,都得排队轮着上,而审讯一般都是四五个小时打底。 情报工作要的就是效率,是在和时间赛跑,谁能等得起? 即便站长不可能全部答应申请的数额,打个折扣,但也绝对不会太少。 到时候经费一批下来,嘿嘿…… 他看着方如今直笑,简直把这个年轻人当成了善财童子。 方如今大致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反正花站里的钱跟孙大彪处好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孙大彪喜笑颜开:“哎呀,方老弟,今天用不用我帮忙?说实话,我的手早就痒痒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上路! 方如今看看王韦忠,王韦忠虽然不喜欢孙大彪那个彪劲,但对他的刑讯手段还是比较认可的。 在审讯方面,孙大彪是一块金字招牌。 看王韦忠并不反对,方如今笑着对孙大彪道:“这正是求之不得呢,有了孙组长出手,审讯工作势必事半功倍,到头来肯定是皆大欢喜。” 花花轿子抬人,孙大彪听了,脸上都笑出花儿来了。 三人寒暄已毕,就不再啰嗦,依次进入刑讯室。 行动队员早就将戴仁发紧紧的捆在十字架上。 既然是方如今抓住的案子,王韦忠便也没有多说话,示意让他主审。 方如今也不客气,走到戴仁发的面前。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戴仁发身后粗大的十字架,不知道已经绑过多少人,早就被这些人犯的血液浸透,木质也变黑了,甚至有的的地方已经腐烂了,散发出来的气味令人作呕。 这还不算,戴仁发站立的脚下,虽然已经被清水冲洗了好几遍,可看着还是黑乎乎的一片,踩在上面黏糊糊的,每动一下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揪扯声。 按照惯例,方如今仍然是首先开口询问。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多说废话,走到戴仁发的面前,手掌顶在戴仁发的下巴上,猛地向上一抬,将戴仁发的后脑重重的撞在木架上。 戴仁发痛的闷哼了一声。 “戴仁发,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为什么抓你,你很清楚。我们已经盯你好久了,想抵赖你的真实身份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我问你!是老实交代?还是把我们这里的刑具都尝上一遍?” 池田次郎没有回复问话,而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事实上自从被抓到的那一刻,心里便不再惊慌了。 而且被押解回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刑讯室后,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进行审讯,应该是去抓濑户川平了。 也不知道此刻濑户川平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在方如今的脸上寻找着答案,可对方古井不波,令人失望。 此时此刻,池田次郎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造成的严重后果而感到万分的懊悔,自己不仅成了阶下囚,还连累了濑户川平。 情况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三浦组长从上海带来的左膀右臂,眼看着就要全折了。 影响到对“轻舟”小组的调查倒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不知道现在中国特工是否已经掌握了三浦组长的住所。 如果是肯定答案的话,那么给三浦组长和整个调查小组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中国的情报部门为什么这么快就锁定了他们,他现在已经多少有些明白了。 都怪当时自己太过于急躁了,不应该当天就在广济医院采取试探行动的。现在只能是吞咽自己酿下的苦果,追悔莫及。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还有可能,就是伊藤广志早就出卖了他。三浦组长可是一直都怀疑伊藤广志,现在想想也只能这种可能性也不小。 池田次郎和濑户川平不同,他更加相信三浦和一,对于三浦和一,有种近乎盲目的相信,说白了就是愚忠。 方如今当然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个戴仁发会轻易的招供,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严刑拷打会让他感到生不如死。 终究能够拿到口供。 他转头对孙大彪说道:“好了,现在该孙组长给他露一手了,好好招待咱们这位客人吧!”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在王韦忠的身边,安静的不发一言,静等孙大彪的手段。 孙大彪对着方如今淡淡一笑,转向池田次郎的时候,却早已经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地像一只恶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今天你运气好了,老子正好有兴致。” 接下来,皮鞭、老虎凳等刑具都上了一遍,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池田次郎浑身是血,皮肉没有一块好的了,但他始终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下来。 方如今有些不耐烦了,他对旁边的孙大彪催促道:“孙组长,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得到口供,得赶紧拿下他!” 孙大彪脸色一沉,他何尝不知道要跟时间赛跑,可是这个小日本明显就是个硬茬儿,这么多刑具用在他的身上,愣是一吭不吭。 王韦忠面无表情地道:“只要人不死,剩下请孙组长掌握!” 这也给刑讯定了调子。 不过,孙大彪也是心里有数,刑讯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而不是雪中送炭。 如果真把人整死了,到了最后责任都得他来扛。 自己的手段还是要有所收敛,不能一不小心背黑锅。 方如今确实是等不及了,这次他必须快速拿下这个戴仁发。 不然等时间长了,戴仁发的失联必然会引起其他的日本间谍的主意。 他要在这之前,从这个戴仁发的口中挖出这些成员,特别是要找到这次来临城调查“轻舟”小组一事的头目。 他起身,几步上前,将炭盆上的烙铁抄了起来,就要亲自对池田次郎下手。 孙大彪一看方如今急了眼,赶紧拦住他,毕竟现在方如今是站长眼前的红人。 “方老弟,你别动,这些事儿就让老哥我来做,你还是坐下喝喝茶看看戏。这个人犯这么重要,万一出现差池,站长那里咱们都不好交差不是?” 他是真怕方如今一失手把人给整死了,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孙大彪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犯贱,人家都没让他审,他巴巴地主动提出来干嘛? 若是找个小日本一直不肯开口,自己岂不是骑虎难下了? 不行,得拿出点手段来。 方如今微微一笑:“孙组长,你的手段我可是听说过,现在只不过是上了一些开胃小菜罢了,只要你稍微把绝招露几手,不愁他不开口?” 孙大彪暗骂:这是故意将我的军啊! “行,到了我手里的人犯,还没有一个不开口的呢!” 他也是连连答应,先不说有没有好处,就是为了这张老脸也得撬开戴仁发的嘴。 在方如今的督促下,孙大彪直接给池田次郎上了重手段。 长长的铁签子沿着指甲缝直接扎了进去,拔出来,又用铁钳子拔掉一个个的指甲…… 烧得通红的烙铁印在一个个的伤口上,顿时焦臭味扑鼻而来,还美其名誉杀菌消毒。 池田次郎仿佛被丢进了火炉一般,皮肤和肌肉都在不住地抽搐。 看到池田次郎还是不肯交待,孙大彪也是心头火起,喊来了两个刑讯人员。 一人拖了夹具过来,这是三根长约三尺的木棍,一头用铁条连贯,一头松开,将池田次郎的双脚夹住后,这头便用麻绳束紧,每挽一箍池田次郎便感到钻心的痛。 孙大彪嘿嘿一笑:“接下来这道菜跟弹琵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声音一定会非常美妙,你得用你的心去感受。” 池田次郎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等紧完绳子,孙大彪便用一根小铁锤敲足胫,敲一下,问一句,他咬紧牙关不回答。 每敲一下,那声音就像是敲在池田次郎的脑仁儿和心尖儿似的。 疼痛直达脑门,他只好拚命地咬住牙关,嘴里的破布都快被他咬断了。 待敲到第三十下,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立马就人事不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看望慰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池田次郎终于被凉水泼醒了。 奋力撑开眼皮,自己已被松了夹棍,抓捕自己的那个年轻中国特工站在自己的面前,低声道:“戴仁发,我还以为你多么厉害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昏了过去,看来你们特高课的反审讯训练还不够到家!” 这一刹,池田次郎血灌瞳仁、目眦欲裂,这个狂妄自大的年轻人不仅变着法儿的折磨他的肉体,还在出言羞辱他和特高课,这对视荣誉高于一切的池田次郎而言,根本无法接受。 “说出你的同伴的姓名,和他们藏身的位置,不然我保证你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将会生不如死!” “你不是一直想调查秋田真宏吗,我告诉你,他一开始跟你一样硬气,可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这里的酷刑。好好想想,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池田次郎喘着粗气,嘴里呜呜叫了两声,以此来表达心中无比的愤怒。 可是,他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中国特工是追查三浦组长藏身的地方,这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方如今接过孙大彪手中的小铁锤敲击在池田次郎的断骨之处,剧烈刺心的疼痛感翻江倒海的传过来,直击天灵盖。 有那么一瞬间,池田次郎感到自己的大脑都要从头顶破“壳”而出了。 急痛之下,在心里大叫一声“天哪,快,快救救我!” 孙大彪一看,哪里痛敲哪里,比自己还狠,不由地对方如今伸出了大拇指。 方如今一指孙大彪,对池田次郎道:“我们这位长官,手里经的人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通晓各种刑罚的功能。别说是你,就是神仙金刚到此,也是要开口的。” 慢慢踱至池田次郎身后,道:“你是聪明人,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你落入我的掌中,不说实话,谁也救不了你!说出实话,我保你不死。就像是秋田真宏那样,好好地待在牢房里,伤口有人医治,都是最好的药。用不了多久,伤就能养好了!” 转到前面,一挥手,又用小铁锤来敲打断骨之处。 池田次郎闷哼了一声,挣扎了几下,便再次昏了过去。 再醒来,只听得方如今的后半句话“……既然他不愿意说,咱们就说是他出卖的濑户,反正濑户已经死了,到时候再把他扔到大街上去,看他的上司会不会听信他的解释!审讯的时候悠着点,别把他整死!” 卑鄙,无耻…… 方如今的话彻底地刷新了池田次郎对中国特工的认识! 以往都是他们将中国特工玩得团团转,像今天这样,身体和精神遭受双重折磨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来审讯室的时间多了,方如今一点都没有第一次那么震撼的感觉,甚至对这里的一切都熟视无睹了,手中的小铁锤敲击的速度和频率渐渐加快。 池田次郎疼得脸色发紫,可方如今才不管这些,只要拿到口供就行。 这些日本间谍不是最不愿意背叛特高课嘛,那就让他们彻底地和特高课决裂。 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对外就称戴仁发招供了。 当然了,现在还需要弄清楚戴仁发的真实身份,才能把这件事做得更像一点。 方如今心里焦急,眼看着就要半夜了,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脸上。 若是戴仁发跟上司约定见面或者是联络的时间过去了,自己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很快,在孙大彪的继续审讯之下,池田次郎就已经第二次昏厥了过去,孙大彪正要将一盆冷水给他浇到头上。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张鑫华快步迈了进来。 方如今好多天都没有见到张鑫华了,对他的突然到来感到十分的诧异。 正要开口说话,张鑫华用眼色示意,阻止了他的询问。 张鑫华将门口闪开,从门外走进了三个人。 站长和吴剑光一左一右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站长和副站长亲自相陪,足以说明此人身份不一般,只是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吴剑光道:“韦忠,如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南京本部行动科的侯科长。” 方如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南京来的大人物就是他,张鑫华一直都在陪着此人。 其实此人是副科长,只不过大家并未将“副”字冠于姓氏之后。 只是这人十分的神秘,从来就没有在临城军事情报站露过面,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来刑讯室做什么。 “见过侯科长!”两人赶紧过去对着侯科长敬礼。 吴剑光又给侯科长做了介绍。 “果然是年轻有为啊!”侯科长一口的福建口音,眼睛上下不住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方如今面带肃然,注视着侯科长。 之前一直想行动科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想不到今天竟然能见到一个副科长。 等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忍不住大失所望。 在他想象中,侯科长应该是像张鑫华那样,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浑身上下,透出杀气。 可眼前这位,身材不高,而且还有些消瘦,长得眉清目秀,笑眯眯的样子,哪象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特务,戴上眼镜倒像是一个教书的先生。 “这个就是戴仁发?”站长眼睛直接就盯在已经昏厥过去的池田次郎的身上。 “是,站长,此人就是我们今晚抓捕的化名为戴仁发的日本间谍。”方如今赶紧立正回答道。 “轻舟”小组还没有结案,这边又抓了一个,这种破案速度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有了这个年轻人,在反谍的问题上,自己都不需要再操心了。 “审讯的怎么样了?”站长接着问道。 “报告站长,给他上了不少的手段,可是他依旧是什么都不肯说。不过请站长放心,我一定尽快地撬开他的嘴。”方如今朗声回答道。 站长看了看方如今身后的孙大彪,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些日本间谍的骨头虽然不比红党分子,但也确实比较硬。 孙大彪很是识趣,知道自己并非今天的主角儿,此时见站长目光看向自己,赶紧上前一步:“站长,如今说的没错,这个戴仁发的嘴确实很硬,我们正准备对他继续用刑!” 他现在和方如今是一条船上的,况且侯科长、站长都站在这里,若是再审不出来,就要砸招牌了。 侯科长眼睛一亮道:“你就是孙大彪吧?我在处里可就听说了,你的审讯手段很是了得,有你出手,自然没有问题。” 孙大彪没想到侯科长知道自己,脸上也是露出笑容:“请侯科长放心,戴仁发就是一块铁,我也能把他融化了!” 侯科长眼睛一弯,笑眯眯地点头,又对着站长道:“茅老弟啊,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今天我是开了眼了,哈哈哈……” 站长和吴剑光也是笑着陪着他说话。 侯科长看着方如今,又微笑道:“之前破获的二十六师的间谍案,已经让科长大为赞许了,这次又破获了‘轻舟’小组案,仅仅是日本间谍就抓了几十个,了不起,了不起。” 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架子,说出来的话也是令人如沐春风一般,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亲近之感。 “我昨天跟科长通过电话了,虽然你们外勤军事情报站只是在业务上归行动科领导,但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你们有成绩,科长和我也是具有荣焉。据说处座那边也得知了消息,来电嘉奖是少不了的。今天我来,也是受了科长的委托,来看看大家!” 虽然他这么说,但方如今也知道侯科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戴仁发被审讯时看望和慰问,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在这些长官的心里已经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对以后的发展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侯科长接着道:“诸位,从‘轻舟’小组案子牵扯出来的案子事关重大 下一页!当前第1页/共2页 ,这是我们和上海的特高课总部的一次较量,希望你们能够旗开得胜,彻底将潜入临城的日本间谍调查小组一网打尽,替上海区牺牲的弟兄报仇……” 后面又继续讲了五分钟。 方如今等人才知道就在两个多月之前,上海区的特工发现了一伙藏身在公共租界的日本间谍,并且实施了长时间的跟踪,可最后在收网的时候却发现中了对方的圈套,行动队员遭到了对方的反杀。 当时的枪战异异常的激烈,在日本特工有心算无备之下,四名经验老道、身手不错的上海区特工当场身亡,还有两名特工重伤不治,损失惨重。 为此,得知消息的处座发电报予以申斥,将上海区狠狠地批了一通。 上海区的事情一讲出来,众人也都是唏嘘不已。 和上海区的反谍工作一对比,临城站自然就凸显了出来。 方如今在替上海区的同行感到惋惜的时候,对临城的反谍工作也有清醒的认识。 现在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最关键的就是占据了主场之利。 而特高课在上海经营日久、树大根深,其实力远非临城站能比。 饶是他去了上海,也未必能够取得多大的建树。 可惜,留给自己的这种主场之利时间不多了,看了一眼池田次郎,心中更是急迫。 今天后半夜务必要将池田次郎的口供拿下,不然只剩下石田裕子和薛老板这条线了。 据石田裕子交待,那个薛老板也是谨慎的很,未必能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侯科长显然也知道不要太多地插手手下的事务,又询问了一下案情,便离开了审讯室。 方如今收拢了精神,继续对池田次郎展开审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水刑之法 一名刑讯人员走到池田次郎近前,高举水桶,只听哗的一声,对着他脑袋,当头浇下。 “唔……” 池田次郎激灵一下,幽幽转醒,先是痛苦地呻吟一声,随后一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方如今,他两眼瞪圆,剧烈挣扎几下,可惜被捆绑的死死的手脚难以移动分毫。 方如今冷笑出声,问道:“现在想好了吗?” “……”池田次郎迷迷糊糊左右巡视,方才朦朦胧胧听到刑讯室里来了很多人,可没听清他们的谈话,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他咽口吐沫,垂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方如今微微一笑,向刚才浇水的那名刑讯人员使个眼色。 后者会意,抡起拳头,对着池田的肚子,狠狠打了两记重拳。 “啊……”池田次郎发出痛苦的闷哼声,脑袋垂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要佝偻成一团。 “问你,现在说不说?”方如今再次冷声问道。 “……”池田次郎痛得五官扭曲,可还是紧咬着牙关。 方如今眯缝着眼睛,拉住对方的头发,使他双眼能对视到自己的目光,然后凝声问道:“你们在广济医院查到了什么?” 这次,池田次郎仍是不开口说话,在方如今的示意下,刑讯人员又在他身上连打十数拳,池田次郎虽然痛得快把牙齿咬碎,可就是一句话不说。 见再打下去,恐怕要出人命,孙大彪摆摆手,将刑讯人员拦住,对方如今说道:“方老弟,这么打下去可不行,让我来试试吧!” 年轻人脑子是很聪明,但还是心浮气躁了一些。 方如今其实只不过装出心急的样子而已,这样也更加能给孙大彪一点心理暗示,让他加快速度。 果然,孙大彪也急了,向手下的两名刑讯人员低声交代一番,那二人连连点头。 等交代完之后,孙大彪含笑让到一旁,而那两名手下则走到池田次郎近前,将他从十字木架上放下来,坐到地上,其中一人拿起一块长条油布,不由分说缠在他的嘴吧上。 油布缠得很紧,不给池田次郎留出用嘴呼吸的余地,等他缠好后,退后两步,另外那人提腿一脚,正踹在池田次郎的胸口处,后者闷哼一声,身子后仰,重重摔在地上。 又一个刑讯队员在他的后腰上垫了一块木块。 现在,池田次郎成了头上脚下,躺在地上,惊恐地睁大双眼。 池田次郎经受过反审讯的训练,他似乎已经看出对方要使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了。 那名缠油布的刑讯队员提起水桶,到了池田次郎近前,慢慢向他的面门倒去。 池田次郎现在嘴吧被堵死,只能用鼻子吸气,可是他吸不到空气,所吸到的都是水,水顺着他的鼻孔源源不断进入他的体内,加之嘴吧被封,肚腹中的水吐不出去。 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过后,严刑拷打都不吭一声的池田次郎不行了,两眼睁得又大又圆,眼珠子好像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一样,五官扭曲,剧烈地挣扎起来。 孙大彪摆摆手,招呼一声,示意那名刑讯队员停手。 随后,他走到池田次郎近前,一把将他嘴上的油布扯掉,只听哇的一声,池田次郎侧头喷出一大口水,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看他的样子,好象要把两个肺都咳出来,原本涨红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孙大彪暗暗点头,若是正常人,在这种酷刑下十秒钟就受不了了,池田次郎能挺到半分钟,其意志力要比常人强得多,不愧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日本间谍。 方如今倒也知道,这种刑罚叫水刑,是一种不伤身体又简单有效的“人道刑法”。 行刑的过程就像是个单向阀门打开,水不断涌入,而油布又防止人犯把水吐出来。 水刑之所以残酷,不在于折磨人的身体,而在于行刑过程中无法呼吸的受刑人在神经中枢控制下,张开大口用力呼吸地吞咽,大量的水被吸进胃、肺及气管中,导致受刑人在水中呕吐、咳嗽,肺及气管分泌大量浓鼻涕,大小便失禁,饱尝难以名状的痛苦,不断死去活来。 水刑效率很高,凡是遭受水刑的人,大约百分之八十都会开口,或者说大约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屈服,让他们说什么都会达到目的。 剩下的大约百分之二十的人犯会在被活活折磨至死,为了减少受刑人的死亡率,孙大彪还做了技术上的改进:增加人犯的痛苦,减少人犯的死亡。 比如:用冷水实施——降低人体中的血氧的消耗,使受害人的痛苦时间延长。 又如,在实施的水中投放辣椒粉剂——能够更加刺激受害人的肺叶及气管和支气管。 等等。 今天用的只是冷水而已。 等池田次郎稍微了一会儿,第二轮的水刑开始了。 到了最后,池田次郎开始最后的痉挛式的挣扎。 这跟人们常说的垂死挣扎一样。 池田次郎全身痉挛,双手双腿乱划乱蹬,非常地有力,好在刑讯人员身体强壮,这才把人使劲地按住。 池田次郎的肺叶及气管和支气管中,分泌出大量的粘稠的分泌液,先是直接从口鼻当中涌出。 随后,方如今看到他的眼睛和鼻孔及嘴巴里甚至流出一部分鲜血。 “噗……” 池田次郎接连放了几个臭不可闻的响屁。 离得最近的孙大彪一捂鼻子:“妈的,这小鬼子吃屎了吧,这么臭!” 等池田次郎直接晕厥了过去,刑讯人员也停了手,但却用冷水将其泼醒,扯开油布。 孙大彪蹲下身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捂着鼻子,一脸嫌弃,说话时,语调也比较怪异。 池田次郎眼睛涣散,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是……我是……” 他说的断断续续,孙大彪早就不耐烦了,伸手将水壶举起来,悬在池田次郎的面前。 “特……高课……” 孙大彪闻言,笑了,站起身形,看向方如今。 方如今对孙大彪伸出一个大拇指,暗道一声高明,孙大彪用刑,前后也就是六七分钟的时间,便把池田次郎的嘴巴撬开了,实在了得。 孙大彪笑道:“这我还没有给他灌辣椒水呢!” 说着,他瞥了池田次郎一眼,冷笑道:“当年我的一个兄弟中了日本间谍的算计,死在了这水刑之下。今天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老子让你见识见识,咱中国人才是行刑的祖宗!” 说罢对方如今道:“好了,方老弟,我的任务完成了,所幸是不辱使命,剩下的事情该你了!” 孙大彪其实并不知道,池田次郎虽然有着较强的行动能力,但是跟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濑户传平不同,他本身就对水有恐惧心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童年时期,和同村的小伙伴野泳,结果一个小伙伴在水中溺亡,而他也是差一点就失去了性命。 此时,池田次郎已经道了崩溃的边缘,再无隐瞒,方如今问一句,他答一句,将他的身份以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这次跟随三浦和一来调查“轻舟”小组一案的有六个人,行动方面主要以池田次郎为主,情报工作主要以濑户川平为主,而三浦和一则是居中调度指挥。 三浦和一的代号是“鱼鹰”。 平时他们就住在武林巷附近的一座宅子里,而租下这座宅子的人正是“清水”情报小组的组长木村义拓,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木村义拓的掩饰身份和住址,只能从大致的相貌和穿着进行了描述。 另外,就是三浦和一一直对代号为“薛老板”的伊藤广志心生怀疑,怀疑是他出卖了秋田真宏等人,故而调查方向一直都是沿着这个方向开展。 除了发现了大鱼让方如今感到兴奋之外,就是居然因为三浦和一同伊藤广志之间的矛盾,让他的反间计得以顺利的实施,直到现在三浦和一还把心思用在伊藤广志的身上。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日本人也不能例外。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问题—— 池田次郎和濑户川平是否与三浦和一约定具体的联络时间? 池田次郎告诉他,调查伊藤树仁的事情交给了他和木村义拓完成,按照之前的约定,次日早晨九点钟就应该向三浦和一报告最新的调查进展了。 他说的是九点,可方如今却不能卡着这条线。尽管宋韵客栈距离武林巷的距离不近,但人多嘴杂,难免会走漏消息,必须要尽快行动。 王韦忠当即带人向武林巷猛扑过去。 住在院子里的一干日本间谍平日里都是深居简出,就连外出买饭都得从几个地方分散着买,尽量地不引起他人尤其是邻居们的注意和怀疑。 此时的日本间谍正在睡梦当中,哪里知道他们的藏身地点会暴露,被王韦忠带着行动队员彻底地包了饺子。 一番激烈的枪战之后,被围困的三名日本特工,当场死了两个,一个受伤被俘,还缴获了一部电台和一本被烧掉了一半的密码本,收获颇丰。 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三浦和一的身影。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暗下杀手 半夜一点多,警察局门口站岗的一旁一瘦两个警察抱着枪快要睡着了。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敲击声在岗亭上响起。 两个警察猛地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惊醒,端着步枪冲出了岗亭。 “谁……” “他妈的,不想活……” 胖警察的话还没说完,就生生地咽了回去,脸上也立即堆起了笑容。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贾哥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老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行啊,你们两个,站岗还睡觉?” 睡岗这件事可大可小,胖警察忙赔笑道:“贾哥,贾哥,兄弟们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大晚上的还要站岗,实在是太困了。你看这事……?” 说罢,推了同伴一下:“烟呢,赶紧给贾哥点上!” 老贾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香烟,顺势插到了耳朵上:“也是,最近大伙都没有怎么休息过。不过话说回来了,再怎么困,站岗的时候也不能睡觉啊,是不是?” 胖警察连连点头:“贾哥教训的是,我们下回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老贾点点头。 “贾哥,你这大半夜的怎么到局里来了?” 老贾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也不想来啊,这不手头上有个案子没处理完,明天一早就得向上面汇报。唉……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没办法啊!” “哎呦,那还是你辛苦!话说回来了,侦缉科离不开您,您这是能者多劳,嘿嘿……” 老贾呵呵一笑:“行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去忙了。” 两个警察点头哈腰地送走老贾,那胖警察压低了声音道:“看见没,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别人呼来喝去的,啧啧啧……” 两人正小声议论着,两道汽车大灯照了过来,他们赶紧立正站好。 这年头,能开上汽车的非富即贵,而警察局里只有几个头头和几个大科的科长有车。 车灯晃得两人眼睛都睁不开,胖警察一手挡着眼睛,一手做出了一个停车的手势。 “呦,今儿站岗没睡觉!” 汽车刚刚停下来,周新刚将就脑袋从车窗伸了出来。 “周科长,这么晚了,您这是……?”胖警察对周新刚比老贾客气多了,腰快弯成了九十度。 “睡不着,到办公室找份文件!” “周科长夙夜在公,跟老贾一样,他刚刚进去加班,你们两位真是令人佩服!” 周新刚哈哈大笑:“王胖子,几天不见,学会掉书袋了,你这是从戏文里学来的吧?” 胖警察嘿嘿一笑,显然是默认了。 周新刚眼睛微微一眯:“怎么,老贾也来了?” “可不,就跟您前后脚的工夫。”胖警察说。 忽然,他注意到周新刚的头发有点湿漉漉的,抬头看了看天,月亮高高挂起,不像是哪里下过雨的模样,问道:“周科长,您的头发……” 周新刚笑道:“路上看到了一个醉汉掉到河里了,我就顺手给他捞了上来。” 胖警察竖起大拇指:“您就是我辈楷模,是……” 后面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为了化解尴尬,他又让同伴递烟,这次同伴痛快多了。 不过,周新刚并没有接,反而从车窗内扔了一盒出来:“给,提提神儿!” 胖警察喜滋滋地接过香烟,挺腰撅屁股敬了个礼。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都把眼睛都瞪大点,今晚儿可不太平,又是爆炸,又是打枪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让人犯偷偷地溜进咱们警察局。” 胖警察本来也不敢睡的,直到远处的动静消停之后才有了睡意,弯腰道:“有您这尊大神罩着,我看哪个不开眼的赶来?活腻歪了他!对了,那事儿您也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周新刚摇摇头。 和他们又聊了两句,周新刚便开车进了警察局大院。 胖警察背着手看着汽车的尾灯道:“看见没,怪不得人家能当侦缉科科长,瞧瞧人家多会做人。学着点!” 同伴点点头,收回目光,盯着胖警察手里的烟,道:“胖子,来一根解解乏吧?” 胖警察微微一笑道:“这可是黄炮台,行销不广,但和白锡包和绿锡包一样的价钱,都是高级烟。”递给同伴一根儿,自己拿出一根放在鼻子下嗅嗅,最终还是夹到了耳朵后面。 五十支听装卖五角,二十支盒装卖二角,贵着呢! 同伴点着烟之后发现胖警察没抽,反倒是将烟盒装进了口袋之中,这王胖子是想吃独食啊,他顿时不乐意了。 但胖警察也毫不示弱:“去,去,去,就凭你,周科长能给你烟,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两人急赤白脸地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胖警察这才分给同伴五根,多一根也不肯给了。 周新刚推开老贾所在大办公室的门,老贾抬头一怔,忙道:“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呗!”周新刚拉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 老贾看他衣服还是湿漉漉,不禁开口相问。 周新刚跟方才门口的回答一模一样。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周新刚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回头等你手头上的案子办完了,我请客!”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周新刚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一脸疲惫地坐到了大班椅上,双眼紧闭,双眉紧锁,似乎有什么心事。 …… 前半夜月明星稀,河道里蛙声一片,后半夜起风,紧接着下起了濛濛细雨。 负责在武林巷监视点蹲守的一个行动队员听见背后传出同伴均匀的呼吸声,自己也不觉困倦起来。 他伸了一个懒腰,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对另一个没睡的同伴道:“你先盯一会儿,我出去方便方便。” 说罢,他蹑手蹑脚地将门打开,下了楼梯,走出门去,四周很安静,只听见屋檐上的水落到石阶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的。 这个监视点是一个二层的小楼,斜对面就是日本间谍藏身的院落。 尽管王韦忠已经率人将这里包了饺子,可日本间谍头目三浦和一并不在其中。 本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想法,王韦忠还是留下了六名行动队员在此蹲守。 不过,毕竟这里的动静闹的太大了,有的人都不相信三浦和一会再回来。 行动队员走到大门前,一阵风吹过,听到外面发出沙沙的脚步声,他赶紧将手枪握在手中,从门缝里往外看,什么也没有,正在纳闷,又听到斜对面的方向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有人去了日本间谍藏身的宅子! 行动队员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跑着折回二楼的房间,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同伴们。 两个行动队员当即陪着他一起下楼,打开大门,三人举着枪来到了巷子里。 巷子里很黑,行动队员们又不敢用手电,能看到的范围着实有限的很。 三人沿着巷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搜索一段距离,什么也没有发现,两个同伴都怀疑那名行动队员谎报军情,一阵的埋怨。 三浦和一要是真的回来了,那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两个同伴嘴里抱怨着往回走。 行动队员挠挠脑袋,难道是大胆的飞贼出没,见到监视点里有人就走了? 又或者是,自己太过紧张,听错了?看花眼了? 他落在了后面,正在发愣的时候,背后好象又有动静,他猛地一转身,看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赶紧招呼前面的同伴,随即便转身追了过去。 可是天很黑,他对周围的环境也不熟悉,很快那个黑影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紧跟而至的两个同伴根本没见到什么黑影,感觉自己又被戏耍了,不免又是一阵抱怨和奚落。 行动队员郁闷不已,他明明看见黑影了。 再次被两个同伴扔在了后面,一步步地往回走。 习惯性地扭头往日本间谍所住的院子那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只把他吓得脑袋嗡地一下,头发都立了起来! 就在那墙头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影子,一动不动,就好像是悬浮在墙上一眼,更加骇人的是——那人的肩膀上空荡荡的,竟然没有头颅! 行动队员只是猛然被吓住,可他坚信世上没有鬼,所以他猜想定然是刚才那个狡猾的黑影用了调虎离山的伎俩,他大叫了一声,将枪口对准了那个白衣影子,可眨眼的工夫,就看到对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额头上冷汗直流,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见那两个家伙竟然不理会他,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的胆子也确实很大,一溜小跑到了那座宅子,打开门,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丝毫没有动静。 他迅速对房间进行一遍检查,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奇怪,如果刚才那是人,就算是武功再高,也不能越过三米多的高墙,只有从大门出来,可大门根本就没有打开过,刚才那个没头的白衣影子到哪里去了呢? 想到这里,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相信是鬼,可是,如果是人,就讲不通了。 正当他站在原地发愣的时候,只听到西厢房的门嘎吱一声,猛地回头一看,门已经关上! 他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冷,这个对手在暗,自己在明,形势对自己非常的不利,必须马上从这里离开。 他端着手枪,小心翼翼地退到大门口。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忽地一道白光疾速飞来,他还来不及反应,一柄飞刀已经插在了前胸之上。 伴随着惨叫一声,连着倒退了好几步,眼前一黑,顿时仰面栽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巷子口一个贴着墙行走的黑影猛地停住了脚步,朝着这边的大门看来。 这一看不要紧,黑影也是被吓得魂飞天外,立即转身钻进了一条与武林巷垂直的小巷子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善后事宜 “混蛋,不是三浦和一就是临城的日本间谍干的,我绝对饶不了他们!”方如今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天还没亮,蹲守在武林巷的一名行动队员被杀的事就报给了方如今,这个行动队员跟着方如今也执行过多次的任务,也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特工,可还是死于日本间谍的暗算。 纪成林等人也是义愤填膺,纷纷嚷着要给他报仇。 这一次,方如今当着第一行动队队员的面狠狠地训斥了跟死者一起出来追查黑影的两名行动队员。 如果不是他们,死者也不会落单,惨遭杀害。 那两个人也是无地自容,尽管现在人手短缺,但方如今决定还是关他们一个星期的紧闭,以儆效尤。 随后,方如今让马宝取出五百美金,给牺牲的行动队员家里送去。 “马宝,他的后事就交给你来办理了,他是为了抓捕日本间谍才丢了性命,以后他家人的生活必须要得到保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亲自交到他们家人手里,祭典仪式的时候,我会到场祭拜,请他的家人节哀!” 这五百美金可比站里发的抚恤金多多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足够牺牲的行动队员的家人日后生活之用,甚至过上安然无忧的日子,方如今也是为了收拢人心,这才出此大手笔。 他始终相信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有花出去才能体现其价值。 纪成林他们看了也是心里一暖,他们这些行动队员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枪林弹雨的,每月的薪水也就勉强养活一家子。 他们的家人不过都是平民百姓,一辈子难以挣到这么多的钱,队长可是太慷慨了! 马宝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纪成林道:“队长,武林巷的人可以撤回来了吗?” “日本人对我们采取了报复行动,那个监视点留着也没什么大用了。把人都撤回来吧!” 纪成林点点头,他也知道方如今这时担心还会有更大的伤亡。能够赶上一个肯为下属考虑的长官不容易。 “老纪,现在尚未落网的还有三浦和一和那个出现在藤井树仁病房外的男人,咱们的人还是要撒出去,全力追查这两个人的消息。” 纪成林点点头,不过对于这件事他心里可没谱。 尤其是三浦和一,经历了昨晚的事,肯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哪里还敢露面,说不定早就连夜就赶回上海了呢。 方如今又道:“现在看来,咱们的反间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目前石田裕子那里还是安全的。我觉得咱们的思路需要改变一下了。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薛老板。” 纪成林不解地望着方如今,动手他谁都不服,但是要说脑子吧,真有点跟不上方如今的思路。 “你马上联系李康,我要秘密会见石田裕子,此事要绝对保密!” “好,我一会儿就去安排。” “对了,老纪,南京本部的侯科长你了解多少?” 纪成林一怔,怎么问起侯科长了。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是。这个侯科长,我也就是听别人说起过,据说资历比科长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地没争过人家。不过,据说他对科长十分的尊敬,一点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这样的描述倒是符合方如今的第一感觉,此人表面上让人看起来如沐春风,实则是城府极深。 话说回来了,能在南京本部供职的,哪个能是简单的角色? “知道此人来临城是干什么吗?” 纪成林摇摇头,他压根儿就没有关心这个。 不过看到方如今的表情,他立即说道:“队长,如果可能的话,这件事我会留意。” 方如今点头,侯科长来临城绝对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在官场内打拼,只是埋头拉车还不够,还要抬头看路。 两人闲聊了片刻,纪成林便去安排会面的事。 一盏茶的工夫,他就胡来了。 “事情安排好了吗?”方如今沉声问道。 纪成林点头说道:“一切都很顺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最好,石田裕子是我们棋盘上关键的一颗棋子,必须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有了石田裕子,他就可以牢牢地牵住上海特高课和临城的潜伏日本间谍,形象一点可以说石田裕子就是他投下的诱饵,竹篓里没鱼了,就将鱼饵投下去,贪吃的鱼儿自然会浮出水面。 “队长,时间就选在今天晚上八点,地点我选在了城北奉福寿烟馆。” 方如今点点头,烟馆这种地方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鱼龙混杂,但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在这个地方接头肯定比较隐秘,但同样也存在一定的风险。 当然了,石田裕子是个女人,在接头的时候肯定也会化装一番的。 “老纪,安全上没问题吧?” 纪成林道:“我们到时候会提前安排可靠的兄弟进去,应对紧急情况。” 方如今这才放下心下来,纪成林做事稳妥,谨慎细心,他要说没有问题,就不会出差错。 “那就好,这次的会面务必要保证安全,我们这边还好,一旦日本人发现石田裕子跟咱们见面,那损失可就大了。我还指望着她今晚就给特高课总部发电报,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呢。三浦和一嫉贤妒能、昏聩无能,致使手下人员平白无故牺牲,一定要让特高课总部严惩他。我们正好可以推薛老板一把,也许他能就此上位。” 方如今的心里很清楚,一旦特高课总部知道了临城这边的情形,一定会严厉地申斥三浦和一的,届时三浦和一多半要被押解回上海接受调查。 特高课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轻舟”小组必须尽快地重组恢复工作,否则整个临城的潜伏情报小组开展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松井直辉那个老鬼子,绝对不会让这个时间拖的太久,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再派人进入临城,看来自己要有所准备了。 这下纪成林终于懂了。 队长的脑袋瓜果然好使,一次反间计已经成功地让薛老板被三浦和一怀疑了,现在随着形势的变化,又将两人对角了角色,确实够上海的松井直辉喝一壶的。 “对了。”纪成林想起了什么,“唐法医过来说濑户川平的尸检完成了,说要向你汇报。我看你昨晚一夜没睡,早上又一直忙,就让他在会议室等一会儿,你看……” 濑户川平的尸检情况! 方如今可是在现场的,当时濑户川平困兽犹斗失败之后自杀身亡,按照程序是要送给法医做尸检的,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法医一般只会递交一份尸检报告,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才会直接面对面的汇报, 难道是从濑户川平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东西? 方如今赶紧说道:“既然是这样,就让他来办公室吧,我也正好听听有什么新发现。” 濑户川平折腾了他们那么长时间,可从他身上没得到一点有价值的情报,对此方如今一直都是耿耿于怀。 “是,我这就把他叫过来!”纪成林点头答应,退了出去。 不多时,唐法医走了进来。 方如今看到他进来,赶紧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唐法医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哪里,哪里,方队长可是咱们站里的大忙人,我知道你的时间宝贵。” 方如今做了个请的手势,唐法医才落座。 纪成林给唐法医倒了被茶水,便站立一旁。 “唐法医,我们夜里行动,还拉着让你加班,实在是不好意思。” 方如今处事八面玲珑,对身边的人都是十分的客气。 “哪里,哪里,我们哪有你们冲在一线辛苦!”唐法医连连摆手。 他做完尸检之后立即撰写尸检报告,可是一大早就发现方如今在处理其他的事情,只好等到现在。不过,方如今这两句话,倒是让他感到听着很是舒服。 闲聊了几句,方如今切入主题:“唐法医,濑户川平的尸检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在他身上又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 唐法医摇头道:“有价值的东西倒是没有发现,只是他的死因需要重新定义一下。” 方如今和纪成林都是一怔,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那,濑户川平是自杀身亡,唐法医说重新定义死亡原因是什么意思? 纪成林诧异地道:“唐法医,难道濑户川平胸口的一刀不是致命伤?” 唐法医摇头道:“胸口那一刀,直接刺穿了心脏,就是神仙也难救。” 这话说完之后,方如今和纪成林更加云山雾罩了。 唐法医淡淡一笑:“方队长,就这么跟你说吧,死者的死因就在胸口那一刀,但是所使用的匕首却不是你们给我提供的那把。” “什么?”方如今大为诧异,“你的意思是现场还有另一把刀,甚至还有另外一个人,而正是这个人杀死了濑户川平?”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大发现 “嗯,就是这么回事!”唐法医用力地点点头。 方如今的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听唐法医这么一说,顿时意识到事关重大,自己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军事情报站的停尸房了。 一路上,唐法医告诉他濑户川平尸体上的伤口是由一种比他本人的匕首更加薄的利器造成的,也更加的锋利,被刺中了胸口断无生还的可能。 一路上,方如今脸色阴沉,不发一言。 竟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濑户川平这个要犯。 这是公然对临城军事情报站赤裸裸的挑战。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件事是内部的人做的。 “唐法医,这件事你还跟谁提起过?” 唐法医停住脚步,忙道:“我也知道事关重大,就匆匆过来向你汇报,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很好!”方如今点点头,唐法医的保密意识还是很强的,一旦透出了风声,即使没有打草惊蛇,也会弄得第一行动队的队员们人心惶惶。 三人快步走向停尸房。 值班的看守看到方如今走过来,不敢多说,赶紧按照他的吩咐调出濑户川平的尸体。 拉开冰柜看到眼前人的面目,方如今对唐法医道:“给我看看他的伤口。” 唐法医掀开盖在濑户川平身上的白布,只见濑户川平身上都是刚刚被缝合的伤口,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方队长,就是这里!你先看一下。”说罢,唐法医转身从存放物证的铁皮柜里取出了一把用白布包着的匕首,“这就是濑户的匕首。” 方如今点点头,现场的情况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这把匕首的确是濑户川平手里那把。 唐法医指着尸体胸部的伤口说:“方队长,你看,他的伤口要比这把匕首窄一些,但是相差的不多,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将那把匕首又插向胸部的伤口。很明显能够看出,如果想捅进去,匕首的两道刃就会将皮肤割开,显然创口并非眼前这把匕首所致。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方如今低头看着那濑户川平的面孔,眼光变换不定。 到底是谁杀了他呢? 当时的场面很混乱,行动队员不敢贸然靠近濑户川平,而手电光根本照不到水下的情景,理论上存在有人潜入水中,趁乱杀了濑户川平的可能。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能够在众多行动队员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杀死,此人的身手和胆气令人着实不凡。 方如今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这种感觉还是上一次发现“雪尘”的踪迹时才有。 当然了,也可能就是“雪尘”所谓。 其动机和很简单,看到濑户川平重伤情况之下根本无法逃脱,又恐其落入临城站之手,便痛下杀手。 日本人还很是狠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唐法医,这次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我记下了,在结案报告中我会写上这一段的。”方如今轻声道。 唐法医一听大喜过望,上次行动组又是军衔职务晋升,又是立功受奖的,看着让人眼馋的紧,偏偏他们这些做法医的,在军事情报站属于边缘人物,脏活累活少不了他们,但立功受奖什么的基本都只有看着的份儿。 听方如今的意思,这是叙功自己也能轮得上,这可是送了自己一份前程啊。 虽然说他们这些法医可能一辈子都跳不出这个行业去,但级别也可以往上调调,薪水也会看涨。 法医没有什么外快,全靠着发的那点薪水过活,一家老小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方如今指指濑户川平的尸体,唐法医赶紧点头:“方队长,你放心,我也是咱们军事情报站的一员,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方如今点点头,虽然濑户川平的死基本指向是日谍在作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军事情报站内部有人搞鬼。 他向来谨慎的很,凡事都是谋定而后动,把能考虑的情况都考虑到。 从停尸房出来之后,方如今便让纪成林秘密调查昨晚下水抓捕濑户川平的几名行动队员,重点调查他们使用的匕首。 军事情报站虽然是军事单位,但配发的枪支也是参差不齐,就更别提匕首这种冷兵器了,基本上都是挑各自喜欢顺手的,调查起来难度也不是太大。 “队长,你放心,就咱们队里那几个人用的是什么家伙,我都知道。现在要重点调查一下,是不是有人又弄了一把新的匕首。” 纪成林说的没错,这是调查的主要方向。 这件事必须要向王韦忠汇报。 “唐法医的鉴定技术还是可以的,这么说来,我们的对手胆大心细,应变能力极强。” “没错,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一定是特高课的老特工!”方如今说。 濑户川平的逃跑路线都是随机的,就是濑户川平自己都不知道。 王韦忠鼓励道:“如今,你不要有太多压力。像秋田真宏那样的老特工,不是一样轻易地败在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手里吗?” 王韦忠心中十分感慨,这要是放在以前,抓获秋田真宏以及破获“轻舟”小组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这些事恰恰已经发生了,而且案子办的近乎完美,还扯出了从上海特高课总部派来的调查小组。 “师兄,我倒是不是有压力,反正这些日本间谍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挖出来的,我有这个耐心。” 这话说的言不由衷,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形势就会发生彻底地逆转,临城站也会转入地下活动,今日的主场优势也是荡然无存。 完全可以想象地出,以日本特高课的能力,届时这些中国特工的生存空间将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挤压,牺牲是在所难免的,甚至可能还会全军覆没。 自己能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最大地削弱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网络实力,给临城站的同行们创造更多的生存空间。 “如今,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最近你的风头正盛,要当心一点!” “师兄,这个我心里有数!”方如今点头,有道是枪打出头鸟,他在这边大肆抓捕间谍,成了站长的红人,自然会招来很多人的嫉妒。 王韦忠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日本人那里的危险。你接连破获日本间谍大案,以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网的力量,早晚得知道都是由你主导的,我怕他们会算计报复你!所以,这段时间,你要格外注意安全。这样,平时让老纪和马宝跟着你,除此之外我再从第三行动队给你派两个好手,保护你的安全。”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都必须确保方如今的安全。 “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有老纪和马宝跟着我就行了,再说了,每次出去都是前呼后拥的,目标更加明显!” 老纪的身手要说是第二,在临城站就没人敢说第一了,方如今确实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不行,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王韦忠的态度坚决,“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见,也是站长的意思。” 方如今眉毛一挑。 “你不用惊讶,我说的都是真的,站长特意交代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安全。” “那也不用从第三行动队挑人吧?”站长之命不能违抗,可他不愿意让两个来历不明的人跟在身边,自己做起事来不方便。 “这个你就想多了,我说的这两个人是兄弟俩,虽然编制在第三行动队,但两人一天都没来过站里,只是挂名的。” 听王韦忠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方如今的好奇心。 第一行动队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但说起来,骨干力量还是有些薄弱,很多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如果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人员倒也好调配和摆布,但若是好几个案子交织在一起,或者是案子本身就比较复杂,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韦忠难得一笑:“先不说这个了,等人到了,你自然就清楚了,先容我买个关子。” 方如今这才知道自己被师兄摆了一道,不过既然他这么说,那兄弟二人肯定也有过人之处,自己将他们收入麾下也是一件好事。 “师兄,昨晚侯科长来咱们站里,你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王韦忠指着他的鼻子:“行啊,南京本部的人你都惦记上了?说说,你想干什么?” 方如今双手一摊:“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谁还没有个好奇心呢?” “你可骗不了我,你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侦破间谍案不仅要有敏锐的观察能力,还要有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算计。 要是说方如今不会算计,鬼才会相信。 “行了,师兄,就当我没问。”强攻不行,就以退为进,方如今可不会只踩一个鼓点儿。 “别,我又没说不告诉你,不过,我知道的着实有限……”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吝夸奖 “我听张组长说,侯科长暗中调阅了当年刘冠军案的全部资料档案。”王韦忠压低了声音说。 刘冠军一案虽然已经有了结论,但案件本身存在诸多的疑点,很多地方逻辑上都说不通,证据也不够充分。 方如今猜测,案件当年之所以会草草结案,多半是的在侦破中触动了某些大佬的利益。 现在,这个案子重新被提了起来,说明上层的势力又出现了新的重组和洗牌,或者是为了打击政敌暗中收集对方的黑材料。 当初方如今接触这件案子的时候,就感觉到,复杂的不是案子本身,而是案子背后的权力角逐。 介入其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历史上确实有一些小人物将大人物拉下马的例子,比如西汉赵尧盯上了御史大夫周昌的位子,通过巧妙地把握刘邦对于立储的一系列心理,一顿操作,直接就把周昌从御史大夫的位子上赶下去了。 又如周勃做丞相的时候,甚是得意,结果被袁盎抓到了小辫子,袁盎循序渐进地引导汉文帝对周勃改变看法,这才导致了周勃的下台和陈平的上台。 但是这样的例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小人物被高层的权力斗争中粉身碎骨。 方如今可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听到王韦忠这么说,这件案子自然是由南京本部接手最好,自己介入风险太大。 “如今,不过张组长说,侯科长点名让你参加该案。” 方如今一阵错愕,看来终究是躲不过去。 那这么说来,昨晚侯科长的突然到来隐隐有着考察的意思。 都怪自己的名头太响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将来在案件的侦办过程中踢到了铁板,他侯科长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但是自己呢? 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这方面,他不得不留个心眼儿。 “我这边的案子还没有结案,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把我调过去吧?”方如今猜测。 王韦忠点点头:“处座对近期咱们侦办的案子很感兴趣,这一点侯科长自然会有所考虑的。” 张鑫华这些话应该是有意让王韦忠透露给自己的,方如今长吁一口气,看来手头上的这些案子的节奏还是要好好地把握一下。 另外就是,新的线索必须马上接上,否则留下空档期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与此同时,张鑫华也在陪着侯科长用早点。 侯科长将一个虾肉馄饨送入嘴中,咀嚼几下下咽,盯着碗里其他的馄饨若有所思地问:“鑫华,你对这两个年轻人你怎么看?” 张鑫华放下筷子,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道:“王韦忠这个人做事比较认真,执行能力很强,在几次日谍案中都是表现优异,最近的这些案子也是他居中调度指挥的,我的评价是此人是胆大心细,勇于任事!” 侯科长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个王韦忠是个人才。我看过所有外勤站人员的档案,他各方面能力还是比较均衡的,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将来好好培养一下,还能有更大的作为。” “他从入行就一直跟着我,我也一直比较看好他,我离开了临城,将行动组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站长也很尊重我的意见。”张鑫华说。 “可惜了,他上头还有一个不懂业务的吴剑光!”侯科长撇撇嘴,好不隐晦地说道,“老吴这个人脑子好使,但都放在钻营和敛财或这两件事上了。如果不是你们前期破的二十六师的案子,他难以坐到现在的位置。” 身处南京本部,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很。 张鑫华也是十分的无奈,他跟吴剑光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对吴剑光的为人十分了解,侯科长的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 侯科长无奈地说:“鑫华,有时候就是这样,能力强并不一定能上位,还要看机缘。就凭着吴剑光之前的表现,不撤职查办就算是烧高香了。” 张鑫华知道他说的是“鹞子”一案,忙道:“侯科长,那个案子的确是我们思虑不周,以致在中间出了岔子,鑫华难辞其咎。” 侯科长冷笑了一声:“你不用替他遮掩,我和他在本部共事过一段时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哼,从来都是争功委过,一切以利益为主。” 侯科长对吴剑光的成见很深啊,也不知道两人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矛盾,看来将来在处理两人的关系问题上要格外地小心了,张鑫华心说。 “对了,鑫华,那个案子后来查的怎么样了?” “从闫建波自杀的现场,我们挖出了崛部隆一,也就是二十六师的参谋林一博。不过和闫建波配合进行暗杀的杀手,以及‘鹞子’从上海带来的情报却是不知所踪。” 张鑫华虽然已经不在其位,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此案的进展。 这个案子也是他最放不下的,在临城站这么长的时间,临走之前最后一个案子却没有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侯科长点点头:“我听说,从现场的情形分析出另有杀手的就是那个方如今,从闫建波自杀的现场,发现问题线索的也是他?” “没错!当初吴副站长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的确是奇案妥当,方如今当时也是为了自保,他说的线索我们这些老特工都忽略了。说实话,这行干的时间长了,脑子有点僵化了,遇到事情总是凭着经验,甚至是想当然,这一点还真得跟年轻人学学。” 侯科长哈哈大笑:“鑫华啊,你我也相识多年,自己批评自己,还是头一次。” 张鑫华叹口气道:“日本特高课的间谍渗透能力极强,简直是无孔不入,在和他们的较量中我们并不占优势,鑫华也是对此忧心忡忡。” 侯科长收起笑容:“哼,南京本部那边也是世风日下,一个个追名逐利,争权夺势,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稍稍获得一点成就,就得意洋洋,忘乎所以,搞得内部内耗不止,到处都是一片乌烟瘴气,哪有人想着完成先总理的遗愿。” 张鑫华听了也是深有同感,唏嘘不已。 侯科长皱眉道:“算了,不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你看那个方如今怎么样?” 张鑫华知道侯科长对方如今的印象很好,他个人也是很想让方如今跟着自己去南京任职,毕竟那边施展的空间更大,只是略微思索便道:“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从‘鹞子’开始,所有的案子都是他在主导,具体的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您应该都清楚。” “昨晚咱们搞了个突然袭击,但人家不卑不亢,沉稳很啊,一点都不像是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我看的出来,他不是强装镇定,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紧张!这种人心理素质真的很好,是天生干我们这一行的材料!”侯科长赞赏道。 张鑫华听了之后也是十分欣喜,有想到方如今给侯科长的印象会这么好。 侯科长在南京本部也是个比较傲的角色,能够让他夸别人可不容易,而且还是毫不吝啬地夸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评价应该是很高了。 张鑫华抓住时机进言道:“您的眼力果然非凡。此人脑清楚,心思缜密,挖出崛部隆一的过程很是精彩,‘轻舟’小组谋篇布局也见功力,对一个新手来说,表现堪称惊艳!” 他当然对方如今也丝毫不吝啬夸奖之言,何况方如今的表现确实非常优异! 他接着又说道:“不瞒您说,我也是有意将他带到南京本部历练一番,可随着他手里破获的案子越来越多,站长肯定越来越不肯放人了。” 刚刚高升就挖老东家的墙角,张鑫华实在是抹不开这个面子。 侯科长点点头,道:“这样的年轻人放到哪里都是宝贝,茅站长爱才之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换作是我,我也是当宝贝似的捂着盖着。不过,话说回来了,环境对一个年轻人的成长还是很重要的,能有一个更大的平台自然更好。” 张鑫华也是心中一喜,看来侯科长也萌生了调方如今入职南京本部的想法。 这可比自己费口舌说十遍八遍的强多了。 以侯科长的活动能力,茅站长也许会给他这个面子,放方如今走。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皆大欢喜了。 “鑫华,你也知道我此次来临城的目的。你看临城这边的案子还有多少时间才能结清?” 张鑫华知道这是侯科长在计算时间了,调查刘冠军案,不仅要秘密进行,还要加快速度,否则上头的风向随时都会变。 苦劳也就罢了,担心是有人把它说成是罪过。 “这个我得问问去了,这段时间案子我参与的比较少。”张鑫华如实回答。 “好,不过你要抓紧时间。我怕时间一长,被人察觉出来,那么我们之前所做的调查都会前功尽弃。” “明白!侯科长,如果没有别的指示的话,我这就回趟站里,把事情弄清楚。” 侯科长点点头。 张鑫华转身走出了房门。 快步来到宅子的大门口,先是从门缝中看了外面,守在门内的手下对他微微点头,示意外面安全。 轻轻地打开门,张鑫华跨过门槛,左右看了看,将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快步走进巷子里。 就在他离开之后不到三分钟,巷子的另一端有人影一闪,旋即就消失不见了。 四十分钟后,一座宅子里的,松井派来的年轻人用力在八仙桌上拍了一巴掌,道:“很好,看来我们之前多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一众手下脸上梭巡,在场的大多数都比他年纪大,但一个个都是神情肃然,丝毫不敢有不敬之意。 “按照甲计划实行!诸君低头去准备吧!” “哈依!”众人齐声答道。 由于都是压着嗓子,所以发出的声音有些参差不齐。 年轻人不由地微微皱眉。 临近中午,城东的一个茶馆当中,说书人正在吐沫横飞地讲着《彭公案》,前面的案几上搁着他特用小泡壶,旱烟袋等物,旁边还有一个惊堂木。 此人名叫田树林,人短小精干,口齿伶俐,又多读过几篇古书本,文化底子较好,算是个小知识分子,不需要拜师学书套子就能自己看书上场讲说。 因此,他说的书目就有文言写成的《聊斋志异》《列国志》《三国演义》,或某个文人笔记类志怪小说。他说的其它大部头书,有《精忠岳飞传》《封神演义》《七侠五义》《水浒传》《施公案》、《刘公案》等。 人们于紧张工作劳动之余,听听这类历史掌故,消除一天疲劳,也是一种精神享受。 田树林在说书的行当里也是小有名气,自从他来了之后,茶馆的生意就好了很多。 虽然临近晌午了,可还是有很多的听众。 这些都是时常厮混茶馆的人,平日里包上前排的一张桌子,叫上点瓜果梨桃,尤其是瓜子那是绝对不能缺的,弄上一壶好茶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一边听书,一边吃瓜子喝茶水,人生好不惬意! 田树林说到彭公至大同私访,被花得雷识破押禁,欲杀彭公,众好汉乔扮戏人混入霸王庄,杀死花得雷,救出彭公时,茶客们一片叫好声。 然而坐在东南角落里那张桌子上的客人,与周围的茶客想的格格不入,他面前的茶碗空了有好一会儿了,也没有续水,四个小碟子了的瓜子花生等干果更是一点都没有动,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此人正是侥幸从武林巷脱身的特高课总部第三情报组组长三浦和一。 昨晚说起来也是巧了,三浦和一外出找一名内应打探消息,侥幸躲过了王韦忠的围捕。 不过,但他回到武林巷的时候,远远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向周围的居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出了大事,他带来的那些特工几乎全军覆没。 同时,池田次郎和濑户川平两个最为得力的手下也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三浦和一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他想找个地方好好地梳理一下思路,可等到坐到茶馆里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太乱了,让他完全不能静下心来去思考。 三浦和一决定换个地方,然而还没有等他起身,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便坐到了他的对面。 ------题外话------ 这几天有事,更新可能会稍微少一些,请谅解!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任务转换 三浦和一看到对面的男人不免心头一颤,将手悄悄地放到了桌子以下。 那里有一个黑色的皮包,拉链是半开着的。 昨晚武林巷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对于自己的那些手下,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证他们不叛变。 此刻的三浦和一,就像是惊弓之鸟。 “三浦君,不要慌张!”对面的男人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如果我是来抓你的,绝对不会跟你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抓人就是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了在嘈杂的环境下,只有他和三浦和一两个人才能听到。 三浦的手一抖,极力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看看左右,似乎并无异常。 “不用看了,这里就我一个人!”男人端起茶碗轻轻地吹着气,茶水并不烫,他似乎是故意为了看那漂浮在水中的茶叶,“如果你不想像你的手下那样去临城军事情报站做客,现在最好跟我离开这里!这也是松井课长的意思。” 三浦和一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对方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还知道武林巷的事情和松井直辉。 但仅凭这些,还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毕竟他有被手下出卖的可能性。 “你……” “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只需要记住我昨晚曾经救了你一命就行了。” 三浦和一陡然睁大双眼:“你就是昨晚那个……” 昨晚他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回武林巷,若不是有人在关键时刻及时示警,他差点就被监视蹲守的中国特工发现了。 如果对方是中国特工,根本没有必要多次一举地救他。 “在后面跟着我!”男人说完之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 三浦和一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对方是自己人,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 茶馆外停着两辆黄包车,男人先上了一辆,另一辆显然是给三浦和一留着的。 三浦和一失魂落魄地坐上黄包车,手上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绳,牵在对方手里。 他心乱如麻,加之对临城的地形并不熟悉,是以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 一路上,前面的男人和拉车的车夫都是一言不发,好像早就把他遗忘了一般。 三浦和一的手始终插在随身携带的黑色皮包里,那里有一把手枪,子弹已经上膛了,随时都可以击发。 他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调查小组的藏身之地被突袭,让他的心一路沉向海底。 完了!彻底完了! 一阵热风迎面吹来,三浦和一的眼睛模糊一片,太阳穴一股一股的凸起,大脑一片混沌,几乎已经瘫坐在黄包车上。 情况已经不能用严重来形容了,自己带来临城的调查小组几乎全军覆灭,就在自己刚刚到临城不到一周的时间,自己甚至还没有完全把“轻舟”小组暴露的事情捋清楚,就出现了如此灭顶之灾。 是对三浦和一而言,作为日本谍报组织特高课派往临城地区专项行动的首脑,最直接的负责人,这场灾难已经足以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几乎已经宣告了他生命的终结! 松井课长平时御下极为严格,下属在工作上出现了重大失误,追究责任和力度一贯是非常严厉的,丝毫不讲情面。 总部的另一位情报组长北条知良,就是因为在南京情报专区时工作接连出现了失误,导致三个情报小组被特务处破获,造成了重大顿时而引咎辞职的。 可即便他辞职了,松井课长也并未放过他,而是将他发配到了一个步兵旅团当中担任步兵大队副大队长。 三浦和一很清楚,像他们这种特工出身的,本来就不受那些军人所喜,北条被排挤是肯定的。 除此之外,将来一旦开战,北条在战场上牺牲的概率非常大。 而现在他所面临的情况甚至比北条知良更加的严重。 他承认,自己在对待伊藤广志的问题上是有私心的,也正是这样的态度,让他在调查过程当中,让调查方向不断地走偏,以至于调查小组全军覆没。 三浦和一很清楚,自己可没有北条知良那么幸运,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出路,除了被投入军事监狱接受审查,就只能是破腹自尽这一条路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包车来到了一个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前面的男人率先下了车,三浦和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黄包车夫调转车头,机警地守在了巷子口。 又穿了几条小巷,这里的巷子星罗棋布,如果不是本地人,非得弄得晕头转向不可。 可前面带路的男人似乎对这里非常的熟悉,连看也不往后看,似乎非常的自信。 三浦和一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十分不起眼的院子中。 进了院子,三浦和一赶紧问道:“请问你是……?” 他对此人的身份很是好奇。 特高课总部的特工多多少少的他都认识,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 男人没有理会他。 大门又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人闪了进来,目光在三浦和一的身上略作停留,便快步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低声耳语起来。 男人听了之后,脸色阴沉的可怕。 而这边,三浦和一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你是松井课长的……”三浦和一惊声道。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浦和一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传闻,松井直辉曾经和另一位同行,在早年之间秘密训练了一批特工,这些特工受训的时候年纪只有十几岁。 结束长达数年的训练之后,他们便被派往中国,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了下来。在特高课的档案之中,是根本找不到他们这些人的名字的,唯有松井直辉一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这些特工潜伏隐藏的极深,不少都是战略级别的情报员。 这些人也许数年都不会被启用,但是一旦启用之后,便是插在敌方心脏里的一颗钉子。 这些弟子,都是松井直辉和其同行亲手调教,能力各有所长。 这么大的一位人物,居然藏身于临城市区内,若让临城军事情报站知道,定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男人转过身,冷冷地打量着三浦和一道:“三浦君,松井课长对你在临城的表现十分失望,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三浦和一浑身一颤,虽然他也知道松井直辉已经知悉了临城的变故,可等男人说出来之后,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他双手一摊,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武林巷的住址十分隐秘,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中国特工怎么会……一定是有内奸,一定是伊藤广志,对,一定是他,是他告的密……” 男人看着他,一股寒光透出,竟是令久经风浪的三浦和忍不住一打了个哆嗦,后面的话竟是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三浦和一,亏你还是堂堂的特高课情报组组长,在出事之后非但不想着搞清楚原因,反而第一时间推卸责任,你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我……”三浦和一被抢白的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松井课长有先见之明,知道你对待伊藤广志的问题上处事不能秉持公心,特命我暗中监督。可终究还是没想到,没想到……” 他停顿了。 男人冷冷地扫了一眼诚惶诚恐的三浦和一:“我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你的手下濑户川平已经玉碎了,池田次郎也落入了中国特工的手里。” 三浦和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羞愧地抽出一把匕首对准心口:“一切都是我的罪责,我愿以死赎罪。” 男人长长地叹口气:“他们都是特高课的精英,本来是应该为帝国获取更多的更有价值的情报的,而他们却因为你的自私与狭隘,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实在是极大的浪费。他们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说罢,他冷笑道:“你的性命是属于帝国,属于特高课的,有什么资格决定?” 他从三浦和一手里把匕首拿过来,狠狠道:“留着你的命,我还有用!” 三浦和一颓然地低下头。 从这一刻开始,三浦和一已彻底死了,只剩下一个服从任何命令的躯壳。 “接下来你要完成我的命令,才有死的资格。” 三浦和一的头颅低低垂下,一声不吭。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特高课总部派往临城调查行动的真正统摄之人,代表了松井直辉的意志。 他的意愿,就是他三浦和一的命运。 男人把刀丢开,抬手道:“‘轻舟’小组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我会派人去办。现在另外有一项任务交给你!” “嗯?”三浦和一抬头。 男人递过一张纸条,道:“刚得到消息,从南京来了个中国特工,此人是个老牌特工,在南京曾经破获过我们的情报小组,手上沾满了咱们同伴的鲜血,这是他的住址,你想办法杀掉他!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南京!”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露出残忍的快意。 南京的事情,三浦和一是知道的,就是北条知良的那档子事。 原来罪魁祸首已经到了临城。 三浦和一难得来一次临城,不送那人一份大礼,实在有失礼数。 可他很快又是眉头一紧皱。 这次他的任务是来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案的,虽然带来的人全军覆没,但三浦和一真的不甘心,就此罢休。 有一句话他一直没说,那位伊藤广志,即便没有主动叛变与中国人勾结,但也一定被中国情报部门监控了。 伊藤广志是去过自己的住处的。 当时已经采取了保密措施,伊藤广志到底是怎们知道这个住址的呢个?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狼很可能就是伊藤广志无意中引来的,结果导致数个精英特工还未发挥作用便丧生,背黑锅的却是三浦和一。 三浦和一没法解释,人家也不会听他解释。 解释的话,只有活着回到上海之后才能跟松井直辉去讲。 三浦和一低头看着男人的鞋,心中一阵凄凉。 别看他是总部的情报组长,但是此刻却的不听命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三浦和一把这些念头强行抑下去,谦恭地匍匐在地:“阁下,想必你已经做好了对那个大人物的刺杀计划,我想知道我处在哪一个环节上?” 男人脸色阴沉下来。 真是可笑,难道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三浦君,刺杀行动以你为主,我们只是执行备用方案!” 无耻,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南京来的大人物,那身边肯定有非常严密的警卫和防范措施,自己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如何去刺杀人家? “可是,我一个人……” “闭嘴!”男人愤怒地一挥手,“你现在是特高课的罪人,不需要嘴,只需要獠牙!” 三浦和一还要声辩,男人抬起腿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可惜手里没鞭子,不然非得狠狠地抽一顿这个愚蠢而又自私的浑蛋不可。 “起来吧,你对不起的是那些死去的帝国精英,而不是我,没有必要跪在我的面前!”男人说。 三浦和一何曾受过这种的屈辱,但是自己确实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到了这份上,得闭上嘴,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是他的双拳微微攥起,眼神里跳动着不甘的火焰。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浦君,松井课长让我转告你,你自己犯下的错误,要自己承担。这次刺杀,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希望你能够把握住。” 三浦和一脚步虚浮,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走出了院子。 巷子口的两个黄包车夫还在,其中一个快速地将车拉过来,让他上车。 三浦和一上了车,索性闭上眼睛。 日头正盛,光线刺眼,仿佛能够把人烤化了一般,可三浦和一却是满头的虚汗。 他感觉自己要虚脱了一般。 这次的临城之行,简直就是自己特工生涯的滑铁卢。 到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他们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帝国特工,怎么会轻易地败在中国人的手中,而且还是一败涂地。 要知道,在三浦和一的心里,中国特工和日本特工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第二百二十章 再传噩耗 院子内,年轻男子转身走进了屋里。 跟客厅相连的是一间稍大一点的房间,五六个男人正在擦拭各自的武器装备。 这些人十分的精悍健壮、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看到年轻男人到了之后,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站起身来,朝他看过来,态度十分的恭敬。 “诸君,临城的情报工作已经崩坏到一定的程度了,就在昨天夜里,临城军事情报站采取突然行动偷袭了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除三浦和一本人之外,其余的组员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这个消息一早就知悉了,但并未传达到每一个人。 是以,众人听了之后都是异常的震惊,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齐齐将头垂下,似乎是在死者默哀。 “就在这之前,在情报战场的较量当中,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临城的军事情报机构对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办法,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中国特工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 “仇恨是最好的武器,只有它才能给予我们无穷的力量。让我们复仇的火焰尽情地在胸膛燃烧吧。用不了了多久,我们就会像躲在暗处的毒蛇一样,给予敌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年轻男子的口才非常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能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个人,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名特工脸上:“厨师的事情落实的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住址,此人家中还有妻子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周围的环境也已经熟悉完毕,随时都可以行动。”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似乎对手下的准备情况颇为满意。 他转头看向另一个特工:“渡边君,你那里怎么样了?” 叫作渡边的特工赶紧答道:“距离目标住处最大的综合医院便是广济医院,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预案。” 年轻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很好,这次的行动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务必为‘轻舟’小组以及昨晚在激战中玉碎的帝国勇士报仇!” 最后一句是低吼出来的。 日本特工们眼中流露出极度亢奋的凶光,他们不敢高声欢呼,只能齐齐顿首,低声喊着:“哈依,为帝国勇士报仇!” 做完最后的动员,男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院子。 而剩下的这些日本特工开始整理武器装备,收拾房间,做好离开的准备。 中午时分。 临城魁元饭馆,是当地人非常熟悉的一家面馆。 据说创办于清同治年间,虽然老板几易其人,但它的主营业务一直没变,那就是把面烧好、烧精、烧专。 这里的面称为“坐面”,烧而不糊,韧而滑口,吃起来有“筋骨”,面条花色品种有百余种。 因为字号老、名气大、美味实惠,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中午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一楼大堂内仍然有人排队等着座位。 “先生,麻烦您到柜台取号排队。”一个伙计对刚刚进门的男人说道。 男人穿着灰色短衫,尖下巴,一双眸子中透着疲惫,他打了个呵欠,说道:“楼上预定了包间,喜乐堂!” 因为饭店生意太好,包间都要提前一天预定,饭店里装了电话,很多客人便会通过电话进行预定,伙计记性很好,立即说道:“哦,原来是曹先生,您请随我上二楼。” 曹华隔着伙计上楼来到了包间之中,这里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装修的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待伙计上了茶点退出去之后,曹华的眸子中立刻恢复了清明,他立即起身,先是开门探出头去看了一下,又将门轻轻关上,走到窗前看了一下楼下的情况,最后到包间的两侧墙壁侧耳凝听了一会儿,确定这里的隔音没太大问题,这才回到座位上抿了一口茶水。 过不多时,伙计开始上菜了,曹华一共点了三个凉菜、四个热菜,还点了这里的招牌面——片儿川和虾爆鳝面。 相传片儿川配料是从苏东坡所写的“无肉令人瘦,无笋令人俗”之句得到启示的。 又过了五分钟,门外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曹华的眉毛微微一挑,低声道:“请进!” 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衬衣、西裤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曹华微微点头示意让青年男子坐在自己的对面,青年男子低声用日语问道:“宫阪君,为什么选这个地方见面?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这里是否安全?” “放心,这个包间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墙体也很厚,在这里小声说话,隔壁根本不会听见。”化名为曹华的宫阪树正先回答了对方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包间是我昨天就预定了的,原本是请一些生意上的伙伴,今天一早得知对方另有要事不能赴约了。” 青年男子看到宫阪树正虽然语气缓慢,但神色凝重,不禁再次疑惑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的。你让我查的人查到了。在你离开临城的那天晚上,军事情报调查处临城站的人突然对一处公寓实施了抓捕,在抓捕的过程中,一名年轻男子与中国特工发生了交火,并引爆了手雷自杀成仁,经过我们的多方调查证实,此人正是你要找的川本君!” 尽管这是一个悲伤的消息,可是宫阪树正在叙述的时候始终是面无表情,似乎跟这件事毫不相干一样。 “纳尼?”青年男子的真名叫作稻叶昌生,这个消息对他而言丝毫不亚于五雷轰顶,情绪几乎失控起来。 宫阪树正轻轻地敲击桌面提醒他:“稻叶君,你是个专业特工,应该懂得如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稻叶昌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背绷得的紧紧的,似乎要将满心的悲伤自责化作那无形的箭,把自己撑成一张拉满张足的强弓,将自己的心击成碎片。 “稻叶君,不要悲伤,川本君做了他该做的事情,他是我们的骄傲,是大和民族的骄傲!”此时,宫阪树正的语气中才略微带着一丝忧伤。 “宫阪君,临城站的中国特工是怎么发现川本君的?”稻叶昌生的语气平缓了许多,但脸上仍然呈现出一种悼念的悲伤。 “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据说事发当天下午,临城军事情报站便开始对诊所、车行等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而川本君的暴露,具体是因为诊所,还是车行并不确定。” 稻叶昌生重重顿首:“对不起,宫阪君,川本君的玉碎都是因为我的大意造成的,我不该突然联系他,更加不该贸然让他参加我的行动。” 宫阪树正摆摆手:“你的决定确实草率了一些,川本君一直都是蛰伏状态,他的身份隐藏的很好,本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的。不过,松井课长曾经嘱咐过,你在特定的时候可以寻求支援,川本君的玉碎,你固然难辞其咎,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忽略了我们的对手!” 稻叶昌生深以为然:“宫阪君所言极是,在情报这个领域,我们之前领先中国人太多了,帝国很多特工像我一样产生了骄傲自满的心理,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就叫‘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而我们的对手一直都在学习,都在进步,特别是军事情报处这个机构日益强大,对我们的威胁也越来越大了。” 稻叶昌生的话不无道理,最初的情报工作,日本的确是碾压中国的。 早在191年,日本便在上海开办了东亚同文书院,以进行“中国学”研究为专务,实际上就是培养间谍。 学校中有极为重要的一课——“大旅行”。 每届学生都要用数月至半年时间对中国进行名为“大旅行”的实地调查。 开办三十余年来,参加调查的学生有三千多人,调查路线五百余条,足迹遍及除雪区以外的中国所有省区。 调查范围涉及风物、民俗、地理、物产、矿藏、工商、社会、政治诸多领域。 有些调查班十分专业,特就某种经济作物、特定社会现象、某类经济活动进行调查,精细入微。 比如,在中国湖南耒阳深山里有一个叫作田心铺的小村子,只有羊肠小道与外相通。买鱼肉杂货要走十几里山路,但村子地下蕴藏一种优质无烟煤,烧时无臭无烟,燃尽只留一点白灰。 因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外人很少知道,即便在最详细的中国地图上也找不到。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竟然出现在了同文书院的调查报告中,报告中详细记载着湖南耒阳田心铺某山上有一座无烟煤矿。 宫阪树正点头道:“是啊,这确实是我辈该深刻反省的。” 川本草介在临城蛰伏,除了总部的松井直辉以外,只有他一人知道。 为了追回上海总部失窃的情报,松井直辉进行了特别授权,批准稻叶昌生在紧急情况下启用川本草介这枚闲子、联络宫阪树正,可谓是双保险。 不过,当时稻叶昌生抵达临城的消息,也只有宫阪树正一人掌握。 而且松井直辉特意交代,不得让宫阪树正的下线特工知悉,更不能让稻叶昌生与他们接触。 这么做既是为了保护临城的间谍组织,也是为了稻叶昌生安全考虑。 可即便是这样,最终还是出事了。 稻叶昌生沉默不语,这本来应该是一场针对中国特工展开行动的一次商讨会,但随着川本草介的死,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张口说道:“宫阪君,麻烦告诉我一下当时的情况,我想知道纰漏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 “嗯,你只需要说一下我的知悉范围之内的即可。”他补充道。 近年来,宫阪树正苦心经营着一个代号为“郎中”的谍报小组,并发展了几个下线,成绩斐然的同时,他也深感忧虑。 中国人越来越重视情报工作,特别是军事情报处这个特务机构建立之后,谍报小组的工作开展不得不十分小心。 就在七月份的一天,他手下的一个情报人员“人参”就被临城站的特工跟踪了。 好在“人参”为人机警,及时发现了这一情况并机智地摆脱了对方的跟踪,但不得不放弃原来的经营了很久的掩护身份。 稻叶昌生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和川本君既是高中校友,也是同文学院的校友,后来又先后加入了特高课,我们之间不仅感情十分深厚,配合也十分默契。这也是松井课长给我特别授权可以启用川本君的原因。” 宫阪树正点点头,这个情况他早就掌握了,稻叶树正和川本草介是松井直辉的得意门生,只不过稻叶树正一直跟在松井直辉的身边,而川本草介则被派往临城潜伏进行历练。 “我从上海一路跟踪苏文俊来到临城,此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我好几次险些被他发现。最后,不得不远远地跟踪监视他,还好他到了临城就一直住在湖边村饭店没有怎么出门。可是,就在那天一早,我发现他忽然要出门,这才迫不得已联系您,请您立即搜查他的住处。” 宫阪树正问道:“当时我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要的东西就在保险箱里,而不在他的身上?” 当时,宫阪树正跟川本草介一样,被稻叶昌生打乱了节奏。 在接到了稻叶昌生的紧急联络信息后,他匆忙赶到湖边村饭店,潜入53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保险箱,里面是一卷微缩胶卷和一沓法币。 按照稻叶昌生的要求,他将胶卷和现金全部拿走,制造了客房失窃的假象。 不过,当时他十分的不解,53的房门、床单、窗户以及保险箱都做了标记,一看就是个老手。 盗窃这样的理由显然是无法骗过对方的。 稻叶昌生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别忘了,我在对面的楼里监视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中,我是亲眼看着他将胶卷放进保险箱里的,而他离开客房之时,并未打开过保险箱。”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事实真相 听稻叶昌生真么一说,宫阪树正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杀死他!” 稻叶昌生还真是艺高人大胆,湖边村的对面当时就有临城军事情报站的监视点。 稻叶昌生点头道:“不错,这也是为了让他永远地闭嘴,毕竟他和松井课长接触的时间很长了,谁知道他脑袋里还私藏着什么情报。” 宫阪树正心有余悸地道:“还好,经过紧急鉴定,胶卷是处于未被冲洗的原始状态的。也就是说,这份情报极有可能还没有泄露出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胶卷是由他亲自鉴定,并安排专人送回了上海。 稻叶昌生抿口茶水,接着道:“川本君假扮成车夫,拉着我跟踪目标到了一壶春茶园附近,发现那里竟然有人在监视目标,我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是在外围等着。幸好后来又来了一伙人,这些人很不专业,不过他们却帮了我的大忙。 也许是目标也发现了自己被人监视,便很快下楼了,我一看机会难得,便决定立即采取行动。可目标发现了我,并企图向我开枪还击。关键时刻,一个年轻的中国便衣竟然朝着目标开枪了,他的枪声很好地掩护了我。只是,川本君十分不幸地被目标击中了手臂。” 稻叶昌生神情凝重,本来他对这次任务是满怀信心的,但目标被不明身份人员监视,为行动增加了不少的困难。 但是后面出现的另一伙不明身份人员的到来,让他觉得像是得到了天照大神的眷顾,在方如今开的那一枪之下,他巧妙地完成了一次教科书级别的完美刺杀。 美中不足的是,川本草介被目标射出的子弹击中了 “川本君当时受伤被发现了吗?”宫阪树正问道。 “应该没有!他尽管受伤了,但还是忍着疼痛迅速将我带到了安全区域。”稻叶昌生回忆。 宫阪树正道:“川本君的表现确实令人钦佩。后来我打听过了,茶园门口的人大多都被控制了起来。如果你们动作稍慢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啊。” 事实上他不放心稻叶昌生,但自己又无法分身,便紧急联系到了手下一名代号为“秋石”的情报人员到一壶春茶园策应。 为了保密,并没有将稻叶昌生的身份透露给“秋石”,只说让他在必要的时候制造混乱即可。 事实证明,这一招绝对是险棋。 没想到临城军事情报站站的人反应很快,当即就控制了场面,“秋石”跟众多的目击者一样被抓到了临城站,好在“秋石”的底子清白,才得以顺利脱身。 稻叶昌生道:“不错,一切都归功于川本君。是他忍着剧痛,将我拉到了安全地带。只是我想不通,那些中国特工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川本君的踪迹了呢? 中国特工搜查了诊所,说明他们知道川本草芥受伤了。 难道在从一壶春茶园紧急撤离的时候有人看到川本君受伤了? 稻叶昌生觉得,这恐怕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宫阪树正点头道:“很有可能,中国特工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发现了川本君的踪迹,最终找上门来……” 稻叶昌生目光黯然,说起来,还是他害死了川本草芥。 沉默良久之后,稻叶昌生才道:“关于这件事,你还打听到那些情报?” 宫阪树正略一思索道:“根据我手下的情报人员‘秋石’的回忆,在苏文俊被杀的当天,他就被关进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大牢当中,之后看到一名军官带着一年轻人来指认。那些中国特工称呼那名军官为组长。” “军官?年轻人?” “那军官是不是身材高大?”稻叶昌生记得当日离开现场时曾经看到过枪响之后一个高大的中国特工飞奔而至。 宫阪树正摇头:“个子不高,人也有点白白胖胖的。” 不是现场见到的,那这个人又是谁? 稻叶昌生紧锁眉头:“那年轻人呢?” “‘秋石’说就是当日向苏文俊开枪的便衣。” “竟然是他?”稻叶昌生目光复杂。 “对他动刑了没有?” 宫阪树正摇头。 这个为自己完成神助攻的小警察竟然没有被用刑,竟然毫发无损?他们从现场撤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稻叶昌生百思不得其解。 “宫阪君,川本君的事情还要多多拜托,弄清事实真相对我很重要。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给川本君一个交待。”稻叶昌生想不明白,可总觉得线索就在手边,偏偏抓不着。 宫阪树正点头:“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追查的。不过,恕我直言,这几年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保密工作越发地做的好了,我们很难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这恐怕还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宫阪树正极其情报小组的存在,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但现在稻叶昌生托他调查川本草芥的事,多少有点公器私用的意思。 不过,宫阪树正知道稻叶昌生是松井课长的得意弟子,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可帮忙归帮忙,有些话必须要说在前头。 能否查到真相,心中并无十足的把握。 “那真是太感谢了!”稻叶昌生微微顿首。 谈完川本草芥的事情,又继续商量刺杀侯科长的计划。 宫阪树正动用了自己手下的情报人员,全力配合稻叶昌生的刺杀计划。 侯科长的秘密住址,就是他手下的情报人员找到的。 不过,对于行动,他在稻叶昌生面前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用中国人的话来说,那叫关公面前耍大刀,可这并不妨碍他摆出态度。 “稻叶君,刺杀行动需要我参加的话,请尽管吩咐!” 稻叶昌生摆手道:“不必了,我已经做好了详尽的安排,你们虽然对临城比价熟悉,但毕竟是情报人员,而不是专门的行动人员。” 宫阪树正点点头。 最后,稻叶昌生道:“这次‘轻舟’小组和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损失惨重,松井课长震怒,严令我等查清真相,这件事还要多多仰仗宫阪君。” “轻舟”小组出事,让宫阪树正感到兔死狐悲,他当即表示在这件事上责无旁贷,会全力配合。 事情商量完毕,稻叶昌生心中悲痛,几乎没有胃口,还是宫阪树正劝他,这才勉强地吃了一点。 随后,两人前后脚离开。 …… 到了傍晚,距离和方如今接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可石田裕子却越发地不安起来。 这几天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外面发生了什么,自己一无所知。 石田裕子不知道这次方如今紧急召见她到底是什么事,她并不怕死,但是一旦死了,他的儿子就成了孤儿。 在这样的世道之下,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小孩子是很难活下去的。 石田裕子只希望眼前的一切早点结束,好让她带着自己的儿子远走他乡,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们母子的地方,去重新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巷子外面传来了一声吆喝声。 “桂花糕,桂花糕……” 石田裕子精神一振,这是在告诉她外面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对于石田裕子,纪成林并没有直接派人跟踪,而是在石田裕子通往接头地点的路上安排了人。 石田裕子的路线都是事先选定好的。 只要石田裕子按照预定的路线走,就会一直在中国特工的监视范围之内。 这样虽然花去了不少的人力,但相对安全,即便是石田裕子在半路遇上她的日本同行,也不必担心被对方识破。 石田裕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脖子上还是缠着薄纱布,只能用丝巾系在脖子上遮掩。 深吸一口气,石田裕子迈步出了门。 巷子中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石田裕子又往另一头看了看,那个刚才还扯着嗓子吆喝的小贩此时已经走出很远了,在夕阳下只留下一个带着光晕效果的背影。 石田裕子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手中的小坤包,深吸了一口气。 回过头,向前走去。 巷子口的一个馄饨摊上很是热闹,这个小摊早晨卖早点,夜里卖夜宵。 这几天,石田裕子都没有什么胃口,可还是被馄饨摊上传来的香味给吸引了。 煮熟的小馄饨在汤锅你翻滚,捞上来,撒点芝麻和香菜,再淋上一点儿香油,那叫一个让人流口水。 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时候母亲就经常会给她包馄饨吃。 石田裕子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正在忙活着的摊主眼很尖,也很会做生意,赶紧笑着招呼驻足观望的石田裕子。 “小姐,您请坐,馄饨马上就出锅了。”摊主的笑容很是憨厚。 石田裕子感到腹中一阵咕咕叫。 她点点头,馄饨摊子边上支起的桌子坐下来:“老板,来一碗馄饨。” “好咧,小姐生您稍等。”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麻油馄饨端了上来:“小姐,您慢用。” 石田裕子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竟是湿润了。 这是妈妈的味道! 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拿起小汤匙,轻轻地在嘴边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口。 热气扑面,泪花在她的眼中打着转儿。 就在这时,一个装着香醋的小碟子被放到了桌上,石田裕子缓缓抬头。 “小姐,这馄饨稍微加点醋,味道会更好。给您放这儿了。” 四目对视,旋即错开。 摊贩借着弯腰擦桌子的时机,忽然低声说道:“吃完了赶紧走吧,八点钟电影就要开演了,可别耽误了时间。” 他一边说着,笑容也爬上了脸,似乎正在跟自己的食客拉家常。 不要误了时间? 石田裕子闻言就是一怔。 老板这句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有所指! 他见过馄饨摊的摊主,而且听周围的邻居们说,此人在这里卖馄饨有几年了。 此人不像是临城军事情报站临时安插的特工,却又知道八点钟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其实,石田裕子并不知道,她临时住的这座宅子是临城站行动组的一处保密级别非常高的安全屋。 其配置却远远超过一般的安全屋。除了必要的硬件设施之外,这座宅子的周围还有四名早年间潜伏的特工。 他们平时就跟普通的市民一样,有的每天早出晚归上班,有的则在巷子口摆小摊过活。 他们的唯一使命便是保护好进入安全屋的人。 这样的配置得意于张鑫华的远见卓识,他一直认为安全屋不能只是一间冷冰冰的房子,而是必须要有人拱卫。 像这种级别的安全屋,全临城只有两处,张鑫华在卸任行动组副组长之后,将之全部交到了王韦忠的手里。 而作为张鑫华继任者的王韦忠,对方如今则是毫无保留的,提供一切能提供的资源。 馄饨摊的老板正是行动组安插在这座安全屋周围的一名潜伏特工。 石田裕子略微一错愕,旋即低下头。 调整完情绪,石田裕子便开始吃。 这馄饨皮薄肉多,做工精细,馅料丰富,无奈她脖子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故而只能是一小口一小口,吃的非常慢。 足足用了近两炷香的工夫,才有小半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入了肚,石田裕子腹中饥饿的感觉迅速的消失。 同时,借着面孔被馄饨冒出的热气熏蒸的时机,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脸。 “不能乱了分寸,今天晚上的接头任务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石田裕子在心里默默地对提醒自己。 很快地吃完馄饨,她在碗下压了一毛钱,就离开了馄饨摊。 就在刚刚走出十几步,一个年轻的食客匆匆起身,微微对馄饨摊主示意,然后立即转身向着石田裕子行进的相反方向而去。 而石田裕子则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来到了另一条大街上。 向前走了近两百米,石田裕子路过一个书报亭,她停下脚步,微微地回了一下头。 显然,石田裕子也对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感到十分好奇。 石田裕子转过脸:“麻烦来一张今天的报纸。” “小姐,您要什么报纸?”报亭的老板问道。 “《东南日报》!”石田裕子说。 报亭老板从一堆还散发这油墨清香的报纸中抽了一张递给石田裕子,石田裕子接过来,扔给对方一个铜板,然后拿着报纸,继续往前走去。 石田裕子走出去不远,报摊对面的一个男子便快步走进了一家成衣店,拨了一个号码……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临时拼凑 石田裕子按照既定的线路赶赴接头地点福寿烟馆,前面路上都很顺利,但是她并没有料到,自己的踪迹很快就要暴露了。 最后的一抹夕阳落到了山后,临城的夜晚正式降临了。 一间饭馆的门口,三浦和一和木村义拓两个人蹲在一旁的角落里,他们裹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上的破毡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木村义拓不时地抠着脚丫子,俨然是两个流离失所的流浪汉。 木村义拓左右看了看空旷的街道,只有零散几个行人经过,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组长,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松井课长为什么突然不让您参加调查任务了?还有,要您刺杀的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来头?” 之前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木村义拓便不再出门,甚至已经有了撤离的念头,这次是接到了三浦和一发出的紧急联络信号才出来见面的。 虽然冒着被中国特工跟踪盯梢的风险来和三浦和一接头,可到了这里却是一头雾水。 三浦和一的心情很差,有些话根本不愿意跟他说。 木村义拓心中忐忑不已,这几天临城军事情报站连连出手,让他意识到现在的中国特工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三浦和一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大街上的行人,无奈地说道:“那个人叫什么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松井课长的得意弟子。木村君,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在临城我也只能是依靠你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启动调查任务的时候,选定你和‘清水’小组来配合的原因。” “至于刺杀的目标,应该是特务处南京本部的一名大人物,此人不知为何来到了临城。据我所知,他几乎不怎么出门,住址周围戒备森严。” 听他这么一说,木村义拓心里更没底了,两眼一抹黑,什么条件都不具备,这还怎么去刺杀? 三浦和一的头脑不再像以往那样冷静了。 “清水”小组的特工人员主要以获取情报为主,行动能力偏弱,并不是执行刺杀任务的最好人选。 而且,即便有一些行动能力强的特工,也未必就能完成刺杀,更不要说在刺杀之后还能做到全身而退。 木村义拓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三浦和一,心中对自己和“清水”小组未来的命运充满了忧虑。 调查小组几乎全军覆没,就连和他一起执行调查任务的池田次郎也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里。 还好自己机警,想办法摆脱了中国特工的跟踪。 三浦和一启动紧急联络方式,让木村义拓的计划只能是往后推了。 其实,他也理解三浦和一的处境,调查小组剩下了三浦和一一个光杆司令,启用“清水”小组也是无奈之举。 但是事实却是,刺杀任务几乎就不可能完成,把“清水”小组扯上并非明智之举。 就在这时,木村义拓的肩头忽然被三浦和一拍了拍。 “组长,怎么了?” “我们要等的人来了!” 木村义拓抬头一看,十几步之外有个拄着拐棍的老者正从这边走来。 “这人……” 三浦和一低声道:“这就是薛老板!” 木村义拓闻言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之前三浦和一一直都在怀疑这个薛老板已经暗中投靠了中国人,“轻舟”小组被破获就与此人的叛变有着密切关系,现在见他干什么? 他神情紧张地用目光在周围梭巡,仿佛下一刻中国特工就会从黑暗的角落中冲出来,将他们两人逮捕。 “不用担心,他的身后没有尾巴!” 听到三浦和一这么淡定地说,木村义拓心中更加的诧异了。 不多时,老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用拐棍在地上戳了几下。 三浦和一对着对方微微点头。 木村义拓也是偷偷地打量这个老人,借着饭馆门窗透出来的灯光,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须发皆白、皮肤松弛,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薛老板? 饶是木村义拓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也被对方的化装术所折服,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绝对是认不出来的。 十分钟后,三浦和一带着木村义拓来到了河边的一处小树林中。 随着三浦和一轻轻咳嗽了一声。 一个身影从树后闪了出来,正是刚才的那个老头。 不过此时他的动作十分敏捷,完全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 三浦和一让木村义拓去树林边上望风,他有事要和伊藤广志单独商谈。 “三浦组长,不知这次紧急召见,有什么吩咐?”伊藤广志面露狐疑之色。 “伊藤,你的化装术又精进了。” 这次三浦和一的态度与之前大为转变,先是十分热情地寒暄了几句,随后便同伊藤广志讲了调查小组暴露出事的事。 伊藤广志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 这才几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整个调查小组除了三浦整个组长之外,都折了进去。 如今的三浦和一,成了孤家寡人。 难怪三浦和一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这是有求与自己啊! 三浦和一之前欺负他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伊藤广志心中愤懑。可即便如此,听闻调查小组全军覆没之后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如果通过这次合作,能够使三浦和一打消对自己的疑虑,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三浦和一并没有告诉神秘年轻人接管他的调查权一事,也没有透露刺杀的事,只说他需要伊藤广志的帮助,继续调查“轻舟”小组一案。 中国人有句话,叫作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 三浦和一很清楚,这件案子弄不清,即使他能活着回到上海,也没有翻身的那一天。 “伊藤君,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伊藤广志略一思索,说道:“组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石田有问题。” 三浦眉头一挑,看着他:“为什么?你有证据吗?” 伊藤广志摇摇头:“目前还没有。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 其实,这种感觉从一开始见到石田裕子便有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伊藤广志的嗅觉是相当的敏感的,不然上一次也不会轻易地从赵旭天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 三浦和一陷入了沉思。 他也曾经怀疑过石田裕子,秋田直宏和石田裕子的关系最为密切,为何秋田被抓,而石田裕子却躲过了抓捕呢? 这也是他一直坐镇幕后,让伊藤广志和石田裕子接触的原因。 如果能够证明石田裕子是内奸,那么一切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 石田裕子叛变出卖了秋田真宏,进而是整个“轻舟”小组。 而且,调查小组出事怕是也跟石田裕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旦坐实了石田裕子内奸的身份,三浦和一就可以翻身了。 三浦和一越想越是激动。 “伊藤君,你知道她的住址吗?”三浦和一赶紧问道。 伊藤广志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但下次在接头的时候我可以悄悄地跟踪她,弄清她的地址。” 三浦和一点点头,如果能够对石田裕子进行监控,相信肯定会有收获。 但问题是,他现在人手紧缺,紧紧靠伊藤广志一个人显然难以胜任,看来还得调动“清水”小组情报人员的加入。 这也不算是大问题,毕竟自己现在第三情报组组长的职务还没有被松井课长免掉,还是有权调动临城潜伏的各个情报小组力量的。 “这样吧,我再调配一些人手配合你。” 竟然还有人手? 伊藤广志一听,顿时心头大定,除去三浦和一心术不正之外,此人的工作能力还是相当可以的。 伊藤广志淡淡一笑道:“组长,有您的支持,我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表面上看起来,他已经完全地信任了石田裕子,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石田裕子放松警惕而已。 越是放松,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伊藤广志知道,继续跟石田裕子接触无疑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前几次也许已经暴露在了中国特工的视线当中,但他推测中国特工应该不会立即对他下手,而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斜眼看了一眼守在林子边上的木村义拓,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临城当地的潜伏特工。 三浦和一道:“伊藤君,之前的事情……” 看到三浦和一欲言又止,伊藤广志大致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忙道:“组长,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希望能够尽快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三浦和一面露笑容:“对,对,对,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给松井课长一个满意的答复,也给那些死去的勇士们一个交待。伊藤君,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亲自给你请功。” 这就是很明显的拉拢了,如今三浦和一的左膀右臂都折了,能依仗的人不多,不然也不会拉拢伊藤广志。 对此,伊藤广志也是心知肚明。 “多谢组长!” 三浦和一又叮嘱道:“伊藤君,鉴于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我身边又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你一旦有了最新的调查情况,要在第一时间直接找我汇报。” 伊藤广志点点头。 接着,三浦和一又将木村义拓叫了过来,介绍两人认识。 木村义拓对此内心是有些抵触的,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见面,这是违反规定的。 尤其是伊藤广志这个人,木村义拓觉得他就是个扫把星,跟他沾边的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这样的人躲着都来不及,还要还近距离接触? 这是三浦组长的要求,他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 不过,自己却是留了个心眼儿,必须要做好预案。 他可不想步秋田真宏、池田次郎和濑户川平的后尘。 三浦和一说了大致的计划:先是由伊藤广志搞清楚石田裕子的住址,再由木村义拓接手展开监视。 木村义拓对临城比较熟悉,工作开展也更加的便利。 三人商量完毕后便各自离去。 伊藤广志走在路上,回想着刚才三浦和一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现在三浦和一手下无人可用了,这才想着拉拢自己。 太晚了! 这样的人一旦再次翻身的话,自己还得被他欺负。 伊藤广志之所以虚与委蛇,主要还是自己的处境太过尴尬了,他必须尽快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当然这绝对离不开三浦和一。 在他的计划当中,三浦和一可是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眼睛一眯,目光落在了前方一个女人的身上。 只见前方三十几步的地方,走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背影他有些熟悉,他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石田裕子! 她怎么来了? 他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朝着四周,尤其是自己的身后看了几眼,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之后,他快走几步,跟在了石田裕子的身后,远远地坠着。 前方的石田裕子则是毫无察觉,轻轻地摸了一下系在颈部的丝巾,快步向街道东面走去。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会出门?” “这是要去哪里,见谁?……” “身后会不会有中国特工在跟踪?” “如果有的话,他们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伊藤广志的心头升起。 他的心情一阵激动。 也许用不了多长的时间,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现在天色已晚,把距离放远一些,倒是不怕被石田裕子发现。 果然,石田裕子到底只是一个报务员,没有老特工的警觉,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远远坠着一个尾巴。 石田裕子走在街上,看到街边一家成衣店还开着门,步子放缓,驻足犹豫片刻,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伙计在门口迎了出来,石田裕子和他着招呼。 这一幕让跟在后面的伊藤广志看在眼里,心头顿时大喜,石田裕子大晚上出门,进入这家店铺,是不是就是为了见这里的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 另一边,伊藤广志远远地站在街道的斜对面一家饭店的门口,目光却在时不时地打量着对面的成衣铺。 这时,忽然从饭馆门口走出一个伙计,和他在一起的一个脚步漂浮,身体晃晃悠悠的男人,浑身酒气,显然是喝多了。 伙计扶着那男人走到大街上,赔笑将其送走,转身的工夫,目光无意间落到了伊藤广志的身上…… ------题外话------ 抱歉,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电话再现 石田裕子进入成衣铺的时间并不长,不多时就在伙计的相陪下,转身快步出了商铺,一路向福寿烟馆走去。 这一路上,她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 看到石田裕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中,伊藤广志赶紧紧追几步,看着她进到了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大门,并没有挂着任何的招牌。。 这个宅子并不是很起眼,但伊藤广志看到两个脸上带着倦容、打着哈欠,却又看上去十分亢奋的男人时,他很快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座大烟馆,在这里瘾君子们终日挥霍着银钱,窝在暖坑上吞云吐雾、醉生梦死。上至豪门权贵,下至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吸食者甚众。 开大烟馆的三教九流都得接触,这里人际关系十分的复杂,伊藤广志并不敢轻易地进去,只得找了一处隐蔽所在顿首。 可是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有道是狡兔三窟,万一石田裕子从烟馆的后门走了,自己岂不是要白忙活一场了? 他对临城不熟悉,身边又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跟踪石田裕子确实存在难度。 思来想去,还是得赶紧找个帮手。 于是,他紧走几步来到了大街上,寻了一个店铺的公用电话,递给店主一张法币,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老舅吗?姨妈病了,希望你赶紧去看一下。” 电话那头接电话的人听到伊藤广志的声音明显一怔。 “请问你是……?” “怎么,老舅,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啊,我是薛涛啊!” “哦,你刚才说姨妈病了,在哪里?” “在大横路上的钱江医院,我这会儿也往哪儿赶呢,要不你到大横路上的蔡记酒庄门口找我?” “好,我这就去。” 挂上电话,伊藤广志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电话并不是直接打给木村义拓的。 无论是三浦和一,还是木村义拓,对他不信任。 留下的紧急联络方式,也需要通过其他人中转。 接电话的人应该就是“清水”小组的特工,再由此人将他的话传给木村义拓,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可就耽误了不少。 不过,他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形单影只呢。 在这期间,伊藤广志特意地绕着那大烟馆转了一圈,还真的发现了后门。 不仅如此,大烟馆的周围还有很多闲散人员。 抽了大烟的人,急了眼,就是亲爹老子都不认,为了防止客人闹事,大烟馆中豢养了不少的打手。 这么一来,伊藤广志也不敢靠的太近。 他只是希望这段时间内,石田裕子没有离开烟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间就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可是,木村义拓根本就没有露面。 伊藤广志知道木村义拓对他有着很强的防范心理,甚至认为就是因为他的叛变,导致了“轻舟”小组以及三浦调查小组的全军覆没。 伊藤广志心中凄凉,这样内耗不知浪费了多少的机会。 一旦石田裕子走出了他的视线,再将其锁定就不容易了。 一直过了四十多分钟之后,木村义拓赶到了,尽管是乘黄包车,可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衣服有些地方都贴在了身上。 伊藤广志紧走几步迎了过去,嘴里急促地说道:“我在路上发现了石田,一路跟着她,发现她进了前面的那个烟馆之中。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这地方有两个门,我只能守一个,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 一个女人竟然在晚上去了烟馆,是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还是去烟馆里面见什么人? 木村义拓心里有着与伊藤广志同样的疑问。 不过他很快就排除了前者,即便石田裕子抽上了鸦片,也没有必要到几乎全是男人的烟馆里吞云吐雾,完全私下购买,在家里抽,那样既舒服,又安全。 她一定是要去见什么人。 木村义拓喘了几口气道:“在路上的时候接触过什么人吗?” “曾经去过一个成衣铺,但是进去的时间不长,然后就走了出来。” 木村义拓霍的看向伊藤广志,低声追问道:“只是进了成衣铺一会儿?和其他人接触了吗?” 伊藤广志摇了摇头,语气不定地道:“我不敢跟的太近,她在里面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也不知道。” 木村义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成衣铺和这个烟馆都是重点需要调查的对象。 当然了,烟馆更应该是重中之重。 “走,咱们去看一眼。”木村义拓当下不再耽搁,当先一步迈腿就走。 “等等……”伊藤广志一把将他拉住,“里面什么情况,咱们还不了解,这样贸然进去,岂不是……” 木村义拓嘿嘿一笑道:“如果是别的烟馆,我还真就没这个胆子,但是这个福寿烟馆可就不同了,我同他们的佘经理关系不错,想来他会卖我这个面子。” 伊藤广志担忧地道:“即便你和这里的经理很熟悉,但若是里面有中国特工呢,我们就这样闯进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木村义拓道:“这个你放心,你就不要进去了,我先探探路。” 伊藤广志有些犹豫,里面情况不明,这样确实比较冒风险。 而且木村义拓这个样子,的确让他感到十分的诧异。 木村义拓是潜伏临城多年的老特工,一向做事谨小慎微,怎么会如此的冒失呢? 就像是他刚才所说的那样,烟馆里面有中国特工怎么办? 木村义拓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伊藤广志根本无法劝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不过,伊藤广志注意到,木村义拓没有去后门,而是奔着正门而去。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木村义拓还没有回来。 伊藤广志不禁替他捏了一般汗。 目前的情况,他现在就离开这里,万一木村义拓出来之后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石田裕子的立场,不仅是三浦和一想知道的,也是他伊藤广志想知道的。 又过了五六分钟,一队穿着黑衣警服的警察匆匆奔向福寿烟馆的后门,而且听着前面那边也是乱糟糟的,显然也派去了人。 伊藤广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为什么木村义拓刚刚进去不久,警察就来了。 伊藤广志不敢怠慢,赶紧躲进了一家售卖夜宵的小吃铺,他已经观察过这里的地形了,小吃铺有个后门,后面的院墙也不高,随时可以撤离。 伊藤广志找了一个面对铺子门口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观察着对面福寿烟馆的动静。 警察们一进到烟馆里,喧闹声立即就传了出来。 甚至还有对骂、打架的声音,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伊藤广志暗中祈祷,但愿木村义拓没事。 他正担心呢,却见铺子前面人影一闪,很是熟悉。 这不就是木村义拓吗? 木村义拓不是进到烟馆里了,甚至有可能被警察围堵住了,他怎么又出来了? 木村义拓也看到了小吃铺里的伊藤广志,示意他出来。 伊藤广志将几个铜板放在碗边,起身走了出来。 两人来到了一个角落了,伊藤广志赶紧低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村义拓面带得意之色:“只不过是略施雕虫小技而已,呵呵,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报警,说有人在烟馆里进行文玩古董交易,嘿嘿……” 见伊藤广志一脸迷茫,木村义拓赶紧解释道:“你才来临城没几天,很多事情不知道,现在警察局正在追查一起盗墓案,只要是跟古董文玩有关的举报,他们都很重视,出警的速度也快!” 伊藤广志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之前替木村义拓担心都是多余的,这家伙压根儿就没进到福寿烟馆之中。 “木村君,难道你准备等警察走了之后再去看看?” 木村义拓连连点头:“不愧是伊藤君,我的这些小伎俩竟然没有骗过你的眼睛。” 哼,以身冒险,木村义拓是绝对不会的。 他有脑子,只要办法想好了,绝对是可以事半功倍。 接下来就是等着警察们离开,最好是石田裕子不要跟这些愚蠢的警察一起。 伊藤广志简短地将石田裕子的穿着容貌告诉了木村义拓,随后两人各守一门,木村义拓前门,伊藤广志则是负责后门。 带队的警察命令人逐个房间逐个房间的搜查,务必要找到盗墓案失窃的文玩古董。 这些警察平时跟福寿烟馆经理的关系不错,可今天的事事关南京高官祖坟被盗一案,这些警察们赶来的时候比兔子还快。 警察头目命人封锁了前后门,便开始带人搜查。 在搜到三楼最东边一间的包间时,只见一个年轻人半躺在床榻上,手里摆弄着一根烟枪。 警察头目身后两个警察一头闯了进去,正要开口训斥,可就在这时,从门后闪过两人,其中一个男子一伸手,就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前伸,直直地顶在警察头目的下巴上,吓得他身子倒退,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从外面又冲进来几个青壮男子,一下子将不大的包间给挤满了,纪成林一挥手,几名特务上前将这个警察头目给捆了起来。 纪成林和方如今一样,做事谨慎,虽然他也认为这个警察头目和日本间谍不会有什么联系,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能大意。 行动队员将警察头目拖到了方如今的面前,警察头目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他知道无论对方的什么来头,只怕今天的祸事是躲不过去了。 方如今手指着警察头目的鼻子,沉声问道:“告诉我,谁让你们来搜查的?” 警察头目一脸委屈地道:“之前,我们接到一个电话,说是福寿烟馆里有文玩古董即将进行交易。” 又是这种神秘的报警电话。 想当初在一壶春茶园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直接将周新刚等人调了过去,其结果是没有抓到文物贩子和盗墓贼,反而坏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好事。 而现在,这样的手段再次出现了。 方如今的心里竟是十分的激动。 “时间段想清楚,打电话的人的声音有什么特征?” “大约二十多分钟之前,对,就是二十多分钟之前,那个时候临近换班时间了,我就特意地看了一下表……是个男人,好像是捏着鼻子说的,声音不太正常。” 这么算下来的话,那个神秘人打电话的时候,石田裕子早就进了福寿烟馆。 神秘人大概没有同伴,因此无法很好地跟踪石田裕子,故而打了一个假的报警电话,企图浑水摸鱼。 日本人能够浑水摸鱼,他方如今就能暗度陈仓。 想到这里,他将纪成林叫到了跟前,轻轻地耳语几句。 纪成林将自己的证件在警察头目眼前一晃。 临城军事情报站? 怎么碰上这帮大爷了? 一个多月前,侦缉科的同事们在追查盗墓贼的时候就得罪了临城军事情报站行动组,导致侦缉科科长周新刚被临城站的长官破口大骂,颜面尽失。 这在临城警局内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有了这前车之鉴,警察头目如何不害怕。 可方如今毕竟是警察局出来的,也不太想难为警察头目。 “长官,您有何吩咐?”警察头目赶紧问。 “你的证件?” 警察头目微微一怔,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证件,递给了方如今。 方如今打开证件看了看,低声念叨着:“宋文轩?” “小的在。”警察头目赔笑,心中却早已是七上八下,对方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一旦走漏了风声,不论是不是因为自己,自己一家老小怕是一个都不能活。 方如今看着他:“等搜查完了,你就带你的人出去,今天你看见我们,和我们说了话的事,最好要烂在肚子里。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警察头目忙不迭地点头,“小的今天什么也没有见过,小的这就带人离开,离开……” 这个地方一会儿都不想多待。 方如今点点头:“去吧!” 警察头目如蒙大赦,给方如今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就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却听而后传来了方如今冷冰冰的声音:“对了,烟馆里的这些人你看着抓上几个,他们不是爱抽吗,你也跟他们学学,敲骨吸髓!” 这大烟馆天天祸害人,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是非常事件,这些事只能是往后放放了。 “啊……?”警察头目愣愣地转过身来。 “少废话,立即执行!”纪成林低声吼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暗中布置 福寿烟馆之外,木村义拓和伊藤广志各自躲在暗处查看里面的情况,听声音里面,就蔡岑已经闹的不可开交了。 警察的喝骂声和客人的叫嚷声不时从烟馆里传出来。 木村义拓的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不过,由于隔得远,他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村义拓虽然认识烟馆的经理,但他是不会贸然进去的,谁知道里面是不是陷阱。 今天他只不过是“配合”一下伊藤广志而已。 能够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不乏一些家境殷实,甚至是家中有权势的,对于这些穿着黑皮的警察并不是太在乎。 可今天的警察似乎不好对付。 木村义拓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已经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烟馆内。 几个上前理论的客人和烟馆的打手,还没说几句话,就被警察不由分说地抡起警棍打在身上。 一个白面胖子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地叫着,指着一个小警察的鼻子骂道:“他妈的,你们是哪里的警察,敢打小爷我,我看你们这身黑皮是不想穿了是吧?” 小警察这才认出此人是市政厅财政科一个副股长的侄子,人称徐公子,心头顿时一惊。 民国十六年五月,临城市政厅成立后,内设财政局,同年九月裁撤。十月,市政府内增设财政科。民国十七年四月,财政科扩充为局。到了民国二十年九月,财政局又改设为财政科。 这个单位虽然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但是其职能从未改变过,其工作人员的地位也从未降低过,都是各界正想巴结的对象。 小警察刚才也是急了,根本没认出来徐公子来,这下可是惹到大麻烦了。 那徐公子看到小警察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气焰更是嚣张至极,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前襟,抬起肉乎乎的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 小警察的脸上顿时出现五个红指印,火辣辣地疼。 “他妈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连本公子也敢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打了小警察一耳光之后,徐公子还是不依不饶,仍旧对着小警察拳打脚踢。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那个警察头目,他走过来,一看是徐公子,也是心头一惊,心说怎么把这位爷给惹了。此人仗着有个在财政科当副股长的叔叔,在临城横行霸道,跟小霸王一般,实在是招惹不起。 “呦呵,是贺老三啊?这小子是你的手下?” 徐公子一眼就认出了警察头目贺老三,这里是第三分局的地盘。 就在不久前,临城警察局进行了编制调整,市局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变化,调整的重点在各个分局。 这次一共设置了八个分局,每个辖区面积范围虽然小了,但管理上更加的精细了。 除了负责交通管理、清查户口和侦破凶杀、抢劫案等刑事案件方面之外,还负有防止地下党活动、镇压工人罢工、学生罢课的职责,同时还可以采取侦察、逮捕“犯法者”等手段来制止“危害社会”行为的发生。 “徐公子,对不住,对不住,新来的,不懂事,冒犯了您,我给您赔不是!”贺老三连连拱手致歉,他在第三分局连个警长都不是,哪里敢得罪徐公子。 徐公子翻了个白眼儿,毫不客气地道:“我呸,贺老三,你给我赔不是,你他妈的也配!就是让你们柴局长来,我还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卖他这个面子呢!” 他口中的柴局长就是第三分局的局长柴显荣。 贺老三心说,这种事我岂敢让局长大人知道,想着赶紧赔不是息事宁人,当即将小警察拉过来,扇了两耳光,又笑嘻嘻地对徐公子道:“徐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今天就放我们一把,这份情兄弟我一定记在心里,他日若是您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尽快开口。” 贺老三已经够低声下气的了,可人家徐公子根本不买账,冷笑一声:“贺老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让老子放你一马,老子就那么好说话吗?嗯?我告诉你,今天若是见不到你们柴局长,老子跟你没完。” 他当然不会让柴显荣太过难堪,但是自己今天挨了打,不能就此算了,起码也得让柴显荣欠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才是。 官场上讲究的就是利益交换,互利互惠,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徐公子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官面上的人,但也是深谙此道。 他这么一说,贺老三当即犯了难。 让局长大人过来替自己擦屁股,怕是明天就得把这身黑皮脱了。 正在为难之际,对面走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警服。 但贺老三看到那人时当即就是一愣。 另一边的徐公子见贺老三看着别处,不禁心头火气,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老子是病猫呢! 这时,那警察已经走了过来。 刚好挡在了徐公子的前面,徐公子这下更来气了。 怎么着,老子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是不是? 他抬手朝着那警察的后脑勺就扇了下去。 妈的,让你们一个个地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老子今天就要把事情闹大,看你们最后怎么收场。 眼看着就要打到人家的后脑勺了,可那警察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警察的手就像是一个铁箍一样,徐公子的手都快被捏断了,一张白净脸皮也变得涨红,嘴里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放手……哎呦……哎呦,……放手,我让你……” 这一幕,直接让贺老三等人看傻了。 更多的人并不认识这个警察,就连贺老三的几个手下也不知道。 不过,贺老三可是认识他,这不就是刚才用枪顶着自己的那个人嘛,什么时候弄了身警察的衣服穿。 惊愕之余,心里却是有一丝窃喜,这下徐公子可是踢到铁板上了。 他妈的,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官的叔叔嘛,没你叔叔,你小子连个屁都不是! 徐公子骂骂咧咧,那人手上越发地发力,直捏的他疼得龇牙咧嘴,抬脚去踹那警察,结果被对方先出一脚正蹬在小腹上,肥胖的身体登时特空而起,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大蛤蟆,趴在地上哼哼直叫。 贺老三暗叫了一声好,那个惹事的小警察更是心里说不出的舒坦,脸上也不是那么疼了。 那警察走到了贺老三的身边,低声道:“贺警长,借一步说话。” 贺老三忐忑不安地跟他走到了楼下的阴影处,听着那人低声在耳边说了几句。 “这……”贺老三的眼睛猛然睁大,“这……我……” 那警察见他犹豫,冷声道:“怎么,贺警长这是不愿意给我们队长面子?” 贺老三叫苦不迭,我哪儿敢不给你们队长面子啊,那我得有几条命啊? 不过,见到他们连徐公子都敢打,自己还有的选择吗? 他苦笑着点点头。 不多时,贺老三点了六个警察,让他们跟着刚才的那个警察走。 福寿烟馆经他们这么一折腾,里面早就乱了。 一些客人见警察连徐公子都敢打,也都不敢怎么嚣张了。几个人要离开福寿烟馆,可都被警察给拦了回来。 可巧今天烟馆的经理不在,只剩下几个管事的,但跟贺老三的交情还不到家,这种场合之下完全说不上话,于是便有机灵的赶紧再去打电话通知经理。 五分钟之后,之前那个警察又找到了贺老三,道:“贺警长,你的兄弟们我都安顿好了,告诉你其他的兄弟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管好自己那张嘴,就当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 “是,是,我懂,我懂!”贺老三听了连连点头,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这是上了贼船了。 这些人换上了警察的衣服,今天晚上无论做什么,都得由他来背锅。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他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打的报警电话,骗老子说这里有文玩古董交易。 这福寿烟馆就他妈是个大坑! 打电话报信的管事拨了三遍电话,都没打通,经理最近跟大华舞厅的一个舞女打得火热,几乎天天都要去那里捧场。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那管事的以为是经理打过来的,一把接起电话,急声道:“经理,经理,你在哪儿呢,这边出事了,快回……” 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头根本就不是他们经理。 “给我找戊字号包房的方老板!有急事!” 管事的一听,也是火了,心说你他妈的谁啊,烟馆这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谁还能顾得上给你找人听电话,抬手就要挂上电话,可下一刻手腕却被拖住了,正是那个打徐公子的警察。 管事一见赶紧赔笑,将电话递了过去,随后又识趣地溜到了一边。 警察将听筒放在耳边,微微点头,随后挂上了电话。 一分钟后,他对着一个穿着短褂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那男子立即飞奔上楼。 戊字号包房内,男子正在向方如今汇报。 “队长,咱们街上的兄弟说,那个跟踪石田裕子的人现在就在后门。而且,他之前还见了一个人,此时就在烟馆的前门。” 方如今听了心中一喜,终于有所收获了,也不枉费自己在路上布置了这么多的眼线。 事实上,从伊藤广志在饭馆门口暗中盯梢进入对面成衣铺里的石田裕子时,就被假扮成饭店伙计的行动队员注意到了。 之后的工作便是确认。 方如今在沿街的店铺安排了不少人,而且基本上都是通电话的店铺,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下一站,守候在那里的行动队员根据前一站同伴的描述,很快就能锁定伊藤广志。 纪成林也是十分高兴,低声道:“队长,大鱼上钩了,你看咱们是不是立即实施抓捕?” 方如今道:“先抓一个,另一个还要再看看!” 纪成林一怔,到了嘴边的肥肉,一块也不想让它溜走。 对于方如今的安排,他十分的不解。 方如今微笑道:“之前石田裕子跟我描述过薛老板的相貌,那个等在后门的应该就是薛老板,也就是伊藤广志。而大门口的那个我觉得有点像是出现在藤井树仁病房外的人,但还不是十分确定,也有可能就是三浦和一本人。” 他的记性很好,尽管没有见过本人,但是通过目击者的描述,还是能够很快地辨别出两人的身份,只是对于蹲守在前门的就有些不太确定了。 纪成林恍然大悟,薛老板孤身一人,通过他最有可能抓到的就是昨晚在抓捕中侥幸逃脱的三浦和一,不过从两人的关系来看,薛老板未必知道三浦和一的落脚处。 而另一个在前门蹲守的日本间谍,很有可能就是临城的间谍小组中的一员,跟踪监视他,还可以将他的同伴挖出来。 方如今正色道:“老纪,本来我想着给薛老板一个机会的,可是他命不好,好巧不巧地非要跟踪石田裕子,跟到了这里,今天晚上再也不能放他走了。你马上带人实施抓捕!” “是!楼下的六个兄弟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老纪答应一声带着人转身出门。 方如今又对马宝道:“你带几个兄弟远远地跟着前门那个家伙,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了。” “是!”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方如今起身来到了与戊字号房隔着两间的辛字号房,这里跟楼下乌烟瘴气的大厅不同,都是包间,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烟具也都是上等材料制作的精品,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房门打开之后,石田裕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着方如今微微点头。 原本今晚和石田裕子接头是为了商量怎么对付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怎么利用两人之间的矛盾,谋求最大的利益。 可没有想到的是,石田裕子在来的路上忽然多了尾巴,于是方如今并没有立即约见石田裕子,而是着手布置跟踪监视伊藤广志的事。 “方队长,请问你们抓到他了吗?”石田裕子通过方如今之口得知身后有人跟踪她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现在她的任务是配合方如今将这场戏演下去,一旦叛变的事被特高课知道了,自己对方如今就没有了太大的价值,那么她和孩子的命运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方如今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将屋里的环境观察了一遍,这才来到了一张椅子前坐下,对石田裕子说道:“目标已经被我们锁定了,正在布置抓捕!” “谢天谢地!”石田裕子闻言总算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就怕目标受惊跑了。 “裕子小姐,这次来的可不只是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 石田裕子一怔,睫毛轻轻闪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方如今:“怎么还有一个?难道是三浦和一?”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抓捕成功 石田裕子的声音很是沙哑,其颈部的伤势对说话还有很大的影响。 日本间谍落网的越多,对于石田裕子来说就越安全。 现在她已经完全地站到了方如今的这边来了。 之前,从伊藤广志的口中得知,特高课本部为弄清“轻舟”小组一事,特意成立了调查小组,由三浦和一任组长,目前已经进入了临城市区。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安全屋中,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而李康等保护他的行动队员,在没有方如今的命令的情况下,自然也不敢多嘴。 方如今看着石田裕子道:“不瞒你说,我们昨晚对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事实了突袭,除了三浦和一本人逃脱之外,其余的日本间谍被我一网打尽。” “什么?”石田裕子简直要惊掉了下巴,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动作也太快了吧,从伊藤广志来到临城之后和她接头,这才几天的时间,方如今等人不仅锁定了目标,还成功实施了抓捕,这让她大为惊讶。 幸亏自己当初选择了合作,否则面对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方如今沏了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在石田裕子的对面,开口说道:“当然了,这里面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石田裕子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如今接着道:“今天把你叫到这个地方来,本来是商量如何对付伊藤广志和三浦和一的,但怕是事情会有变数。从伊藤广志跟踪你来看,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石田裕子坐直了身体,正色说道:“方长官,其实我知道,他一开始就不是很信任我,毕竟轻舟小组仅有我一人逃脱,任谁都会对我产生怀疑。” “当时他试图以死亡来威胁我,我挺住了,我以为已经赢得了他的信任。事实上,我想的太简单了,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假意信任我,其实是为了进一步的试探,让我露出更多的马脚。” 方如今点点头,伊藤广志的任务就是为了调查“轻舟”小组暴露的缘由,更是为了他自己洗清嫌疑,故而在这件事上是不遗余力的,而石田裕子自然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这两天,你的电台有没有接收过新的指令?” 石田裕子摇头,电台的使用是在李康等行动队员的严密监视之下,绝对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却不知道方如今为什么会这么问。 方如今当然知道石田裕子不可能私自使用电台,但保不住特高课总部会发出新的指令。 见到石田裕子摇头,推测特高课总部那边极有可能也对石田裕子有所怀疑。 事实上,他一手打造的这个“轻舟”小组的幸存者,身上还是存在诸多的瑕疵的,想要让特高课完全信任还需要做很多的工作。 而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就是他实现这个计划的重要棋子,但是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还需要调整,还不得而知。 “你对三浦和一了解多少?”方如今问。 石田裕子略微思索片刻,便道:“我和此人并未见过面,但是听秋田直宏说起过,此人是一名情报老手,深得松井直辉的器重,不过……” “不过什么?” “据秋田真宏说,此人虽然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但为人猜忌多疑,且刚愎自用,一般人难以取得他的信任。” 方如今点点头,怪不得伊藤广志会被三浦和一怀疑呢,这其中除了巧合的原因之外,恐怕和三浦和一本身的性格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日本军部情报部门专门负责临城情报网的情报官,三浦和一作为松井直辉的心腹,竟然亲自进入临城,方如今原本是想着好好招待他一番的。 可是听石田裕子这么一说,方如今觉得有必要调整自己的计划了。 “裕子小姐,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我们抓捕的重点应该放在伊藤广志身上,而非三浦和一。” 此言一出,该轮到石田裕子惊诧莫名了,她急忙出声问道:“方长官,可是三浦和一才是临城情报网的负责人,他的价值要远远大于伊藤广志才对!” 方如今不以为然的回答道:“正是因为此人是临城情报网的负责人,我才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石田裕子仍是不解地看着他。 “刚才也你说了,这个三浦和一的性格有着致命的缺陷,由他领导临城情报网怕是最合适不过了。” 方如今表现的越是轻描淡写,石田裕子的心中越是震惊,换作常人一定是将三浦和一作为首选目标对象,而不是选择伊藤广志。 很显然,方如今对破获临城的日谍情报网络有着绝对的信心。 中国情报部门对日本情报部门的了解,以及对日本特工心理上的把握,远远超出石田裕子的想象,联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中国情报部门的卓越表现,特别是她自己和“轻舟”小组的遭遇,田裕子觉得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 她深知,仅仅听命于方如今还是远远不够的,自己必须要更加的主动,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其破获更多的日本间谍情报小组,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看到石田裕子一副吃惊的表情,方如今知道自己借机敲打她一番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出手救出了石田裕子孩子,且也了解到了石田裕子的心并不在日本人那边,但方如今觉得还是不够保险。 借着这个机会敲到一下石田裕子,以免她心生妄念,御下之道,原本如此,要让下属怀德,还要畏威。 “裕子小姐,特高课今后对你的甄别还会继续,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方如今觉得有些话必须提前告诉石田裕子。 “我懂,我明白。”石田裕子用力地点头。 不过,对于再次取得特高课总部的信任,石田裕子没有一点信心,她现在只想着赶紧结束“轻舟”小组的案子,只希望方如今能够信守自己的承诺,让她带着儿子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不,你不明白!” 方如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能把她的心思看穿,石田裕子的目光不禁闪躲起来。 方如今没有多说,从兜里取出了几张照片,递给石田裕子,开口道:“看看吧,对我们照料你的孩子,可还感到满意?” 石田裕子颤抖地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脸上带着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赶紧点头说:“多谢方长官,多谢……” 泪水犹如珍珠断线一般流了下来。 自从上次儿子被解救出来之后,母子在医院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儿子。 石田裕子抹了一把眼泪,正色道:“方长官,是你给了我们母子第二次生命,我发誓一定好好地效忠于你,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这样的毒誓不发也罢,我看重的实际行动。”方如今淡淡一笑,这个女人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自己完全点破,就能够领会。 既然今天见了石田裕子,就有必要跟她多谈谈。 随后,方如今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人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一张清秀的脸庞,细看的话还带着几分的稚气,一双眼睛十分的灵动。 石田裕子仔细地端详着照片,既然是方如今拿出的照片,那么照片上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方如今一言不发,闫建波的照片已经让崛部隆一、秋田真宏、池田次郎等人辨别过了,没有一个人认识他。这次拿给石田裕子也是死马权当活马医。 只不过,他在下一刻,看到石田裕子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不是认识?”方如今急问。 石田裕子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端详那张照片。 一秒钟。 两秒钟。 五秒钟。 十秒钟。 三十秒钟。 一分钟。 方如今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有道是好饭不怕晚,他相信石田裕子一定能够带给自己惊喜。 终于,石田裕子开口了。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方如今微微有些诧异地看着石田裕子,开口说道:“你确定吗?” 石田裕子摇头:“不是很确定,但此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熟悉,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存在潜意识里的记忆,一伸手就飘走了,令人无可奈何。 “没关系,以后慢慢想,等想出来之后立即告诉我!” “嗯!” “这段时间,你还是继续留在安全屋之中,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也不能离开。” 石田裕子点头,安全屋里里外外都是方如今安排的特工,就连巷子口的馄饨摊上都有特工,她怎么敢擅自外出。 方如今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道:“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 夜色深沉,深邃的夜空好像一直都在酝酿着什么。 方如今起身走向门口,负责警戒的行动队员对着他摇摇头,示意负责抓捕的纪成林还没有消息。 方如今倒是能够沉得住气,今天是主场优势,又有纪成林亲自带队,失手的可能性不大。 唯一担心的就是伊藤广志狗急跳墙之下拼个鱼死网破。 还是那句话,方如今要的是活口! 一个活着的伊藤广志比死了的伊藤广志更有价值。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响起三声突兀的枪声。 方如今眉头一皱,这是前门那边发出的枪声,也就是说不是在抓捕伊藤广志时开的枪,而是马宝在跟踪蹲守在前门的日本间谍时发生了意外。 “留下四个人看着她,其余的人跟我走。”方如今当即吩咐手下,并快步下楼向着烟馆的正门飞奔而去。 刚到了院子中,就见到纪成林带着人回来了,他的身后有两个行动队员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此人耷拉着脑袋,也看不清面容。 “队长,人抓到了!” 纪成林的一句话让方如今吃了一颗定心丸。 伊藤广志抓到了。 也就是说,既定目标完成了一半。 纪成林果然是行动的一把好手,没费一枪一弹就把人拿住了。 他当即带领老纪去支援马宝。 等飞奔到正门东侧的一个小巷子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马宝正在用胳膊使劲地勒住一个男人的脖子,那个那人被他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只脚不停地蹬地,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两名行动队员上前将男人的胳膊硬生生地拧到了身后,直接铐上。 马宝单臂一用力,直接将男人勒得晕了过去。 “队长,这小子发现我们了,我们只能是对其进行抓捕!”马宝一把撕下那人的衣领,又掏出一块破布堵在了他的嘴里。 “嗯。”方如今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目标消失吧。 方如今俯下身抓住那人的下巴扭过来,看着此人得有四十来岁,又在他的面皮上捏了捏,并没有化装的迹象。 人犯的手臂上中了一枪,鲜血直流。 这里,包括方如今在内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三浦和一,无法判断此人是不是就是三浦和一,只能是将其带回站里,让池田次郎和秋田真宏指认。 不过,方如今倒是觉得此人隐约像是智惠东向他描述过的接近藤井树仁的病房的那个人。 据池田次郎交待,此人是特高课在临城的“清水”小组组长木村义拓。 “直接带回去,连夜展开审讯!” 今晚的收获满满,回到站里肯定是又有的忙了。 他则是又回到了烟馆之中,面见池田裕子。 “裕子小姐,伊藤广志束手就擒,另外我们可能还抓到了清水小组的组长木村义拓。”方如今眉眼间俱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木村,清水小组?”石田裕子惊诧莫名,两个日本间谍一个都没跑掉,中国情报部门的行动能力也太强了吧。 石田裕子忍不住轻声问道:“方长官,请问我可以去指认伊藤广志吗?” “当然可以,他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带走。”方如今点点头,石田裕子和伊藤广志见过面,让她指认最为合适,“不过,在这里人多眼杂,我们需要仔细地安排一下才行。” “好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老纪失手 十分钟之后,楼上各个包间内的客人都被清到了楼下,楼梯口都有行动队员把守,戒备森严。 方如今带着石田裕子来到了一个间包房之中,只见一个男子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墙角,看不清相貌。 纪成林走过来手指着那男子道:“队长,这就是伊藤广志,抓他的时候没怎么费事,我出其不意一下子就把他打晕了。” 他扭头看了看石田裕子,心中不禁有些诧异,队长这时候把这个女人带过来做什么。 方如今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男子,见他没有反应。 纪成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抓捕的时候为了防止他反抗,用的力气大了一些,我这就把他弄醒。” 说罢,拎起茶几上的一壶凉茶兜头就浇了下去。 茶水顺着男子的头顶一直往下流,流进了脖子里,他这才幽幽醒来,将头扭过来。 “啊……”站在方如今身后的石田裕子毫无征兆地一声惊呼。 方如今和纪成林齐齐看向她,面露诧异之色。 “怎么了?” 石田裕子脸色发白,指着地上的那个男子,哆嗦着嘴唇道:“不……不……不是……不是伊藤广志……不是……不是他……” “什么?”方如今闻言大惊,“裕子小姐,你可看清楚了?” 这怎么可能,抓捕是由纪成林亲自实施的。 纪成林紧走几步,捏住那男子的下巴,让他的脸正面对着石田裕子。 石田裕子用力地点头:“方长官,我和伊藤广志见过面,我非常肯定,此人绝对不是他!” 这么重要的事情,石田裕子绝对不敢开玩笑。 方如今满心欢喜顿时消失的荡然无存,脸色当即一冷。 竟然被伊藤广志耍了。 而一旁的纪成林则是猛地一跺脚,手拿把攥的事,却被他搞砸了,心里别提多么窝火了。 他一把拿掉堵在那男子嘴里的破布团,喝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穿着这身衣服?” 纪成林之前虽然没有见过伊藤广志的相貌,但根据盯梢队员的描述,知道伊藤广志穿的是一件青色长衫,所以在抓人的时候完全就是冲着衣服去的。 那人见到纪成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讲述了不久前的经过。 原来,此人是一个茶叶店的伙计,忙完了店里的事情便着急忙慌的回家,路过福寿茶楼后门旁的一条小巷子时,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也就是伊藤广志跟他搭讪,以二十块法币作为酬谢,让他和自己换衣服。 二十块法币几乎相当于伙计两个多月的收入,这简直就是一笔横财,他当即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换了衣服的伊藤广志当即就走了,走前嘱咐那伙计至少要待上十分钟再离开。 整个过程几乎不到一分钟。 这只是伙计的一面之词,方如今当即叫来盯梢的兄弟辨认,那个行动队员端详了地上的男子一阵,这才缓缓道:“队长,纪哥,那个伊藤广志非常的机警,我怕跟的太近打草惊蛇,就和他拉开了距离,所以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 据他说,这中间,伊藤广志确实进了一条小巷子,但是很快就出来了,盯梢人员没敢太过靠近。 方如今一下子就清楚了,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好么,也许从伊藤广志到了福寿烟馆后门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想着施展了掉包计。 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最后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纰漏,将来传出去,还不让情报组的人笑掉大牙。 “下达封口令,谁也不准吧这件事传出去。”方如今冷声吩咐。 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恼火。 伊藤广志还真是够狡猾的。 其实这种小伎俩放在白天根本就不可能施展成功,但浓浓的夜色却是帮了伊藤广志的大忙,让盯梢的行动队员误以为穿着青色长衫的伙计是他。 方如今看了看一旁的石田裕子,幸亏让她辨认了一下,不然带回站里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回到原来的包间,方如今的心情很差,但是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调整了状态。 石田裕子忧心忡忡地道:“方长官,这个伊藤广志知道我进了烟馆,又知道这里面布置了陷阱,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我已经背叛了特高课,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伊藤广志发现并跟踪监视石田裕子虽然是个极其偶然的事件,但伊藤广志的漏网,势必会对石田裕子构成严重的威胁。 如今,石田裕子这枚棋子,还没有充分地发挥作用,方如今可不想就此失去。 方如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裕子小姐,不要慌张,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如果我们处置得当,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伊藤广志已经逃走了,只要跟特高课总部联系上,石田裕子被策反的事情很快就会暴露。 石田裕子焦急地看着方如今,希望他能够尽快拿出一个主意来。 方如今闻言,思虑了片刻,开口解释道:“临城情报网崩坏如此,特高课总部那边肯定是要处理残局,查明原因,你又是‘轻舟’小组唯一幸存的情报人员,被怀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次伊藤广志虽然从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但他对你进入福寿烟馆一事并无真凭实据,而他的另一个同伴已经被我们抓了,谁能给他证明?” “再说了,临城情报网其他的组织和你都没有横向联系,你更加不知道三浦调查小组的具体情况,即便福寿烟馆抓捕的事情传出去,但今天你进烟馆的时候非常的隐秘,烟馆里的人没人见过你,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特高课最多也就是对你继续采取甄别手段。关于来过烟馆一事,你只要做到抵死不承认就好了。” 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伊藤广志在临城孤身一人,身边并么有什么帮手,在前面抓住的那个日本间谍应该就是来配合他的。就连那个人也没有见到自己走进福寿茶馆,伊藤广志怎么向总部举证? 方如今的的分析有理有据,石田裕子也是心中安稳了一些,她接着问道:“伊藤广志十分的狡猾,留着此人终究是祸患,您最好还是将他……” 方如今哈哈一笑,摆手说道:“不需要,伊藤广志虽然临时摆了我们一道,但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出所料的话,前门抓的那个人应该是三浦和一在临城的手下。现在伊藤广志成功脱险,而三浦和一的手下又折了进去。如果你是三浦和一,你会怎么想?” 当然是怀疑伊藤广志了,甚至恨死他了! 三浦和一之前就一直怀疑伊藤广志,这种怀疑直到今天都没有打消。 方如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动伊藤广志,因为即使是抓捕成功了,也没有多大的收获。 还不如,让他和三浦和一继续狗咬狗,加剧两人之前的矛盾。 这边伊藤广志怀疑石田裕子是叛徒,那边三浦和一却认为是伊藤广志联合中国情报部门联合设了一个局。 所以说,伊藤广志实在没有什么抓捕价值,唯一的作用就是制造矛盾,给方如今接下来的反谍工作赢得更多的主动。 方如今又接着叮嘱道:“你要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个地方你从来没有来过,知道吗?” 石田裕子用力地点点头。 伊藤广志可以说她来过福寿烟馆,她需要做的就是打死也不承认。 方如今道:“裕子小姐,虽然没有成功抓捕伊藤广志,让他跑了,但反过来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让伊藤广志和成为你的替罪羊,如果我抓捕了他,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我们之前的一切安排就落了空,还是要把眼光放远一些。” 石田裕子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听方如今这么一说,她是彻底明白了,微微笑道:“方长官,还是您思虑周到,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我也就可以放心了。但愿一切顺利。” 说到这里,她又犹豫了片刻再次问道:“我想知道,您对三浦和一是怎么计划的?” “三浦和一的落脚点我们尚且不掌握,但是今天那名日本特工的落网,显然会给我们提供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顺利的话,也许我们明天就能得到三浦和一的消息。” 离开了福寿烟馆之后,方如今直接赶到刑讯组,取得口供必须要争分夺秒,伊藤广志虽然没有携带电台进入临城,但是很有可能通过紧急联络方式和三浦和一联系,将福寿烟馆发生的事情,向三浦和一作一汇报。 其实,方如今倒是很同情伊藤广志的遭遇。 连续数次被怀疑背叛特高课之后,此人仍旧还得忍着心中的悲愤和怒气向三浦和一传递情报。 虽然特高课组织严密,但人际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内部矛盾重重,这也为方如今将来向其内部安插钉子提供了便利条件。 当然了,这件事尚需从长计议。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拿下口供,那么接下来等待木村义拓的绝对就是最高强度的残酷刑罚。 方如今认为,即便这个日本间谍的骨头再硬,也可能会像秋田真宏一样撑不过这一关,选择投降招供。 但是,自己也得同样做好此人宁死不招的思想准备。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本来就已经中了一枪的木村义拓,被再次绑上了十字架,各种酷刑都反复施加在他的身上,很快木村义拓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说起来,木村义拓也是大意了。 正在他准备要撤离现场的时候,从福寿烟馆的正门里冲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而他的身后则是四个警察大呼小叫地紧追不舍,正是朝着木村义拓这边而来。 木村义拓当时本可以调头就跑,但是考虑到那些警察是针对前面的那个年轻人,而并非自己,若是自己有所动作,很有可能会引起警察们的警觉。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木村义拓不想节外生枝。 等警察们追过去再撤离也不迟。 所以,他便犹豫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刻的犹豫,让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正在他以为警察们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了,却不曾想到对方在他的身后忽然停住了。 不对! 这些警察都是假的! 意识到脚步声停止,木村义拓立即就被惊动了,他迅速地掏枪射击,可那几个警察的出枪速度更快,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一样。 就这样,木村义拓并没有击中对方,自己反而是挨了一枪,虽然并不致命,但是让他的行动能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加之,这几名警察极为勇悍,他很快就被制服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三浦和一在临城的下属情报人员,对吗?”方如今背着手来到木村义拓的面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已经气息奄奄的木村义拓勉强睁开眼睛,眼中的惊疑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从三浦调查小组秘密藏身点的暴露进而被突袭,再到现在这名年轻的中国特工能够叫出三浦和一的名字,足以说明是有自己人叛变了。 对,一定是调查小组内部出了问题。 濑户川平死亡,池田次郎被捕。 也许是池田次郎熬不住中国人的酷刑,选择了开口,背叛了帝国,背叛了特高课。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问题出在更早的被怀疑对象伊藤广志身上。 据三浦和一组长讲,代号为“薛老板”的伊藤广志身上有着很大的疑点,“轻舟”小组暴露以及调查小组被一窝端,极有可能与此人有关。 也不知道三浦组长是怎么想的,非要把他拉进来和伊藤广志合作展开调查。 现在可好,自己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思来想去,木村义拓觉得伊藤广志背叛帝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个该死的家伙,福寿烟馆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什么伊藤广志见到了石田裕子进入烟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伊藤广志故意编造出来了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骗他到烟馆,好让中国特工实施抓捕。 木村义拓紧咬着口槽牙,心里恨透了伊藤广志。 这时,方如今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你不想说,可是今天和你一起执行盯梢任务的伊藤广志却没有你那么固执,他早早就选择了和我们合作,你又是何必硬撑着呢?” 完了,果然是伊藤广志出卖了“轻舟”小组和三浦调查小组。 只可惜啊,自己不能将这一份重要的情报带出去了。 三浦组长有病乱投医,竟然还妄想着和伊藤广志合作,殊不知危险很快就要降临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木村口供 一时间,木村义拓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成为中国情报部门的阶下囚而感到无比的愤懑,更为三浦和一即将面临的巨大危险而担忧,同时他也害怕自己熬不住酷刑出卖手下的情报人员。 他越想越是痛苦,以至于五官都出现了扭曲。 这时,刑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从外面走进一名特工,他的胸前还挂着一部照相机。 木村义拓看到照相机之后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 以往在引诱中国人充当日本的情报人员的时候,特高课就经常使用照相的方式将中国人手持投名状的样子排下来,并归入其本人的档案,以此来作为要挟中国人继续为他们提供情报的砝码。 可是,让木村义拓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对着他一通拍照之后便自行离去了。 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木村义拓很快明白了,一定是对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照照片的目的是让被抓的日本特工识别指认。 那么,最有可能指认自己的人就是池田次郎了。 木村义拓的心底涌起一股悲凉,不久前两人还并肩战斗、相互配合,现在竟然……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刑讯室的门又是咣当一声打开了,两个中国特工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进来。 只是看了一眼,木村义拓就认出了来人,此人正是自己曾经的临搭档池田次郎。 没想到匆匆一别之后,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合。 “呜呜呜……”木村义拓的声音硬生生地被破布团堵在了喉咙当中。 方如今指着木村义拓问池田次郎:“认识他吗?” 木村义拓心里一惊,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竟然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日语,而且非常纯正。 池田次郎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对面的木村义拓,就很快低下了头。 作为一个出卖了帝国,出卖了特高课的罪人,还有什么面目见自己昔日的同伴呢? “呜呜呜……”木村义拓看着池田次郎,简直是睚眦俱裂,三浦和一组长那么信任池田次郎,将其视作左膀右臂,可池田次郎竟然投靠了中国人。 懦夫! 懦夫! 简直就是特高课的耻辱! “池田,说!他是谁?”方如今对着池田次郎喝道。 此时的池田次郎在方如今的面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尊严,他低着头小声道:“他……他是……他是木村义拓,清水小组的组长……” “呜呜呜……”木村义拓看着站在对面的叛徒,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喉管,再一条一条地将他身上的肉咬下来,嚼碎…… 自己的身份彻底的暴露了,而手下的那些情报人员对此还一无所知,仍在执行各自的任务。 当初,在布置人员的的时候,他可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现在这些情报人员刚刚用掩饰身份站住了脚,还没来得及完全发挥应有的作用。 如今自己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清水”情报小组便属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即使他们侥幸逃过了中国特工的追捕,特高课总部也会立即派一名新的组长接替自己的工作,领导“清水”小组。 木村义拓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时,方如今轻轻地在池田次郎后背上一拍。 已经被酷刑吓破了胆子的池田次郎就像是触电了一般,身体猛地挺直。 “池田,你比他经历的多,好好地劝劝他,不要重蹈你的覆辙。” “哈依!”池田次郎连连点头,这一幕在木村义拓看来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方如今命人拿下塞在木村义拓口里的破布团。 “池田,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帝国的败类……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木村义拓的表情极度狰狞,但骂声却显得有气无力。 可即便如此,池田次郎还是被骂的羞愧难当,使劲地低着头不敢去看木村义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如今再次轻拍池田次郎的后背:“池田,你应该清楚,你现在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这是在挽救木村君,明白吗?” 池田次郎点点头,赶紧对木村义拓道:“木村君,放弃抵抗吧,你……你挺不过去的……” 他目光闪烁,始终不敢去看木村义拓。 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现身说法告诉木村义拓放弃抵抗。 “呸……”木村义拓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叛徒,败类……你……你不得好死……” “木村君,曾经我跟你一样,想着自己能够挺过那些酷刑,为天皇陛下尽忠,可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池田次郎面露凄苦之色,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方如今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无比的惬意,这还是头一次看一个日本间谍劝降他的同伴呢。 这种审讯场面,足以载入临城军事情报站审讯工作的史册当中。 十几分钟过去了,池田次郎费了不少吐沫,可还是没有说动木村义拓。 “好了,带下去!” 方如今倒也没有太多失望,每个日本间谍的情况都不一样,也不能怪池田次郎无能,他已经尽力了。 池田次郎听到让他出去,如蒙大赦,躬身行礼之后被行动队员架着走出了刑讯室。 “木村君,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一定知道你们三浦组长的落脚点吧?”方如今看着木村义拓,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甚至,这个落脚点是你亲自给他选的,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木村义嘴里拓发出微弱的声音! 对方猜的几乎一字不差,三浦和一成了光杆司令之后,他便给三浦和一安排了一处安全屋居住,并且特意派了一名手下负责三浦和一的警卫和日常生活。 这时,王韦忠推门走了进来,看看审讯记录,还是一张白纸,竟然没有一个字,忍不住对方如今道:“上面的意思是尽快拿下他的口供,不要耽误时间,直接上电椅!” 方如今点点头,自己对木村义拓太过仁慈了,只是动用了普通的刑具,还没有使用杀手锏。 他回头对纪成林道:“老纪,加大电流,必须要拿下他的口供,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纪成林答应一声,指挥两名行动人员将木村义拓身上的残破衣服扒光,然后又将他架上了电椅。 很快,木村义拓的头上戴上连着电线的属帽,在身体的各个敏感部位,也都夹上了电极。 随着闸刀被合上,木村义拓在电流的作用下猛烈地颤抖,甚至是拼命地挣扎。 一时间,强电流仿佛化身无数个牛毛钢针在血管里肆虐游走,木村义拓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要脱离这具躯壳了。 无论他如何的挣扎,都无法摆脱电刑给他造成的极度痛苦。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木村义拓身上的伤口都被破裂了,全身鲜血淋漓,如同一个血人! 不到一分钟的电刑,对于木村义拓而言,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一般。 方如今走到他的面前:“木村君,这个滋味儿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现在想说点什么了吗?” 木村义拓目光呆滞,耳膜嗡嗡作响,对于方如今的话也只是听进去了一半。 太痛苦了,恨不得马上就去死! 想必池田次郎也经历过这一幕,也许池田次郎就是因为坚持不住这个,这才背叛了帝国的。 自己的意志能够比他更加坚强吗,还能挺过几轮?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木村义拓很想自杀,却发现自己连吐舌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在他的身旁就有个中国特工,一直盯着他的嘴,应该是防止他自杀。 如果在平时说起来可能会有些荒谬,可现在木村义拓感到死亡对他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一轮电刑是不足以让木村义拓开口的,这点方如今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老纪,继续吧,加大一个档位!” 纪成林点点头,接下来,木村义拓足足又熬过了两轮的电刑。 此时,他像是一摊烂泥瘫在了电椅上。 骨头挺硬,竟然还不想说。 方如今不禁有些恼火。 无论怎么样,都必须要尽快拿下木村义拓的口供。 “再加一个档位!” 纪成林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执行,担心道:“队长,再加一个档位,我怕他承受不住。” 木村义拓的两眼已经无神了,再用刑的话,即使没有立即死在电椅上,怕是也会被电成白痴。 方如今冷声道:“不用管那么多,我们已经掌握了池田次郎和三浦和一的秘密联络方式,不出所料的话,三浦和一在明天中午一定会出去死信箱查看情报。” 木村义拓闻言,嘴角一抽。 这次三浦率领调查小组赶赴临城,除了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案,也许还会有其他的秘密任务,这一点三浦和一自然不会对他讲。 而池田次郎作为三浦和一的心腹,掌握着三浦和一更多的秘密,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方才说的话,一时半会儿还很难以甄别真假。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加大一个档位!”方如今催促。 在一旁的王韦忠心中暗自佩服自己这位小师弟,继续对木村义拓施加电刑,绝对不是蛮干,关键的一步在方才的那句话里。 方如今就是要木村义拓知道他的口供也并非那么重要,他不说,池田次郎已经开口了。 如此一来,出卖三浦和一的负罪感,想必也会减弱不少。 一旦人犯心理上没有了负担和包袱,距离开口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这都是老特工经过多年摸索才总结出来的经验,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却是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不得不说,方如今天生就是吃情报这碗饭的。 王韦忠这边大为感慨的时候,木村义拓被再次施加电刑。 这次,木村义拓体会到了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就像在大海里狂风暴雨中颠覆的小船,被一阵呼啸的海浪高高地抛起,然后又被打着旋重重地砸落,狠狠地拍在海面上,船体都要散架了。 这种状态一直都在循环往复着,无边痛苦的海洋中永远也到达不了彼岸。 自己如果能够自行了结自己的生命,该有多好! 这是一种连死都无法选择的绝望! 在坚持了二十几秒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了! “不……不要……我……我说……”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再撑下去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要崩溃了。 “停!” 方如今眼睛一亮,赶紧高声喝止,阻止了电刑的继续实施。 他立即命人将军医刘启芳叫来,先给木村义拓查看伤势,简单用药包扎。 一切收拾停当,已经是过去了十分钟了。 “水……水……给我一口水……” 即使电极不再通电,可木村义拓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液还是跟烧开了似的。 他最终没有挺过这最后一关,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于自信了,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和承受能力。 想起不久前还在痛骂池田次郎是帝国和特高课的败类、叛徒,这才多么一会儿的工夫,自己也成为了同池田次郎一样可耻可恨可怜的人。 真是造化弄人! 一口水喝下去,让快要冒烟儿的嗓子有了些许的凉意,不过胸腹之间仍是火烫火烫的。 他还想继续喝。 可方如今却阻止了他,木村义拓刚刚被用过电刑,身体的各个机能仍处于紊乱的状态,这个时候喝太多的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木村义拓望着被行动队员拿走的水杯,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水是生命之源。 虽然喝了一小口,可还是让木村义拓的身体舒服了不少。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瘫坐在电椅上的木村义拓,这个日本间谍比他预计开口的时间要早了一些。 看他面对池田次郎一番义愤填膺、正气凛然的样子,还以为他能坚持更久,不曾想还不如池田次郎。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日本人也是血肉之躯,虽然从小就被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洗了脑,但身体传来的痛感是不会骗人的,真正能够熬过一道道的酷刑的人只是极少数。 尤其是面对电刑这种残酷到变态的刑罚时,又有几人能做到视死如归! 看到木村义拓的身体状态稍微稳定了一点,刘启芳就出去了,这里并不适合他继续留着。 其他的几个辅助刑讯的行动队员将木村义拓从电椅上架到了一张木椅上,也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刑讯室只留下方如今、王韦忠和纪成林三个人。 “木村君,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木村义拓眯着眼睛,气息虚弱地回答,“你们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说,都告诉你们……” 自从叫停电刑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回头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和盘托出 审讯由方如今亲自主持,而王韦忠则充当他的副手,坐在桌子后面负责记录口供。 这些小事本来用不着他这个副组长亲力亲为,但纪成林没念过几天书,认字倒是没问题,但让他录口供就有些吃力了。 方如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在着手考虑邓闲下来的时候, 如何帮助他手下这帮人补补文化知识了。 自从他来到了临城站之后,行动队的职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不再是原来打打杀杀负责干脏活累活的了,甚至还帮情报组“分担”了相当一部分职能,让情报组的胡德胜和赵旭天有苦难言。 由此,方如今也是认清了一个现实,想要在临城站这样的特务机构站住脚跟, 就必须有过硬的能力和拿得出手的成绩。 这两点他都不缺, 但就凭他一个人,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 说到底,反谍情报工作不能紧靠他一个人,必须发动手下的人去做,而他要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谋篇布局当中去。 现在,方如今在第一行动队的威望如日中天,无人能撼动其地位,关键是要培养一批能够独当一面的手下。 “正式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方如今正式开始讯问。 “木村义拓,日本特高课特工,清水情报小组组长,代号——翠鸟。”木村义拓回答道。 “你的掩饰身份是什么?” “飞达贸易行的经理。” “你既然是三浦和一的下级,在他落难的时候没理由袖手旁观吧,说吧,现在将他安置到了什么地方?” “三浦和一是特高课总部第三情报组的组长,是临城等地的情报小组在总部的领导人,这次他来临城就是为了调查轻舟小组一事,昨天我刚刚见过他,自从他的秘密据点被你们突袭之后, 他便失去了藏身之所, 所以我将他偷偷地安置在了福源客栈之中。” “福源客栈?”方如今问,“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客栈是你们自己人开的吧?” 木村义拓长长地叹口气,果然一切都瞒不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的,福源客栈的老板耿建虎是我手下的情报人员,真名叫大野广仁。” “福源客栈之中,除了大野广仁之外,还有你们其他的人吗?”为了成功抓捕,必须要搞清楚福源客栈的情况,以便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木村义拓摇摇头:“没有了,大野广仁雇佣的都是中国伙计,他的真实身份也只有我和三浦和一两个人才知道。” 也就是说清水小组其他的成员也不知道大野广仁的真实身份,组织还挺严密。 方如今点点头,转身对记录口供的王韦忠道:“师兄,要不换你来审讯吧,我先出去一趟?” 王韦忠登时会意,方如今这是要去立即抓捕三浦和一和大野广仁了。 “还是我去吧, 这个案子一直都是你在跟着,由你主持审讯更为合适。”王韦忠起身, 将方如今叫到了审讯室外,“你接着审,我让第二行动队的智惠东、第三行动队的张继斌随时待命,和你们第一行动队一起抓捕清水小组剩余的日本间谍。” 方如今点头答应,接下来肯定还有的忙,紧靠着第一行动队,确实力量不够,王韦忠已经替他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王韦忠道:“三浦和一是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最大的一条鱼,一定不能出了闪失,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实在是我担心在抓捕的时候他狗急跳墙,你再遇到什么危险……” “师兄,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明白!你自己也小心点,要不把老纪带去!”方如今对自己这个师兄太了解了,人家根本不是为了抢功,而是真心关心他、保护他。 “老纪就留给你!走了!”王韦忠在方如今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离去。 “师兄,等等。”方如今追上前去。 “还有什么事情?”王韦忠还以为方如今想亲自抓捕。 “师兄,这次的抓捕一定要秘密进行,特别是对三浦和一……” 伊藤广志逃走了,三浦和一便显得越发地重要。 方如今可不想让三浦和一被抓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这对于他今后的计划十分的不利,他低声对王韦忠耳语了几句。 王韦忠听得眼睛猛然瞪大:“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是需要冒险的。” “为了能够取得更大的收获,冒险一点也是值得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会把这件事办好。” “那就有劳师兄了。”方如今微微一笑。 “好了,等我的消息吧!”尽管不是按照常理出牌,但王韦忠还是信心满满。 由于在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两人身上出现了太多的变数,方如今的计划也是不断地进行着调整。 再次回到审讯室,方如今直接坐到木村义拓的对面。 可见看到,木村义拓的情绪很差,想必他已经猜到王韦忠已经率领手下前往福源客栈去抓捕三浦和一和大野广仁了。 是他木村义拓出卖了自己的上级和下级。 “木村君!”方如今轻轻敲击桌面提醒,“你用不着那么沮丧,你所做的这一切是在帮助三浦和一和大野广仁,相信他们终究有一天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木村义拓心中一片酸楚,开什么玩笑,我出卖了他们二人,他们还能理解我?他们应该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才对! “你在临城的任务是什么?什么时候潜入的?”方如今可不管现在木村义拓心里怎么想。 “去年的六月份,到现在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在临城的主要任务就是搜集党政军各个方面的情报,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自主搜集的状态,还没有得到过上面具有明显指向性的指令。” 也就是说,特高课总部或者说是三浦和一还在给清水小组留有一定的适应期,没有直接给他们安排任务。 “像你们这样的情报小组,在临城还有多少个?” “至少有五六个以上,哦,这些都是我通过和三浦和一的谈话中猜出来的,不一定准确,也许会有更多。”木村义拓小心翼翼地答道。 一个诺大的临城绝对不会只有五六个特高课的情报小组,方如今相信特高课安插的情报小组的数量是木村义拓所说的三四倍都不止。 像自己之前抓捕的崛部隆一、秋田真宏等人,只是触到了整个临城的日本谍报网的冰山一角而已。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木村,既然你们清水小组的潜伏时间才一年多而已,为什么三浦和一会让你参与如此重要的调查行动?” “这……”木村义拓欲言又止。 方如今再次敲打桌面,冷声喝道:“木村君,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除了和我们合作,你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我知道!”木村义拓颓然低头,“主要是我和三浦和一的私交很好,我们两人是同乡,在国内的时候就相识了。之前我一直都在江西、湖南等地潜伏,是三浦和一动用关系将我调动到临城的,还说将来想办法再把我调到上海去,说那里是东方巴黎,是十里洋场,处处黄金,是冒险家的乐园。” 江西和湖南的条件确实比临城差了不少,更加和上海没法比了。 上海之所以有东方巴黎之称,是因为当年上海法租界当局要在法租界的中心打造一片齐整的“东方巴黎”。 法国公董局很快批准在马斯南路打造这样的地块,比利时布鲁塞尔一家远东信贷社出资建造其中大部分洋房。 这些洋房式样上有统一规定的欧式,讲究艺术性,砖石结构,外加每户一个楼前的小花园,是那种属于法国中产阶级的度假别墅。 悠悠思南路,绰约风姿生,接受了法国的浪漫情怀熏陶,苍翠的三球悬铃木铺满了整条街道。 一到夏天,这里便是绿色的走廊,密密的树叶,清凉的风,走在小路上的步子也轻盈起来,细碎的阳光斑斑点点落下来,点缀着旅居在此的法兰西人的思乡旧梦。 木村义拓也曾经去过上海几次,对那里展现出来的异国风情,以及终日沉浸在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之中,钞票、银洋、女人、美酒在手上飞舞的生活十分的向往。 方如今心中冷笑,日本特高课之中关系也是盘根错节,跟腐败的民国官场其实没什么两样。 木村义拓因为和三浦和一私交很好便受到了重用,而伊藤广志则是因为没有及时站队遭到了排挤。 因为伊藤广志这件事,特高课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清水小组有几位成员?”方如今不愿意再耽误时间,直接了当的问道。 木村义拓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犹豫着没有开口。 “木村,既然选择了和我们合作,既然你已经供出了你的上司三浦和一的下落,就不要再心存侥幸了,我警告你,我这个人最讨厌那些反反复复的小人,明白吗?” 木村义拓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交待的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是打鼓。 方如今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既然能够挖出实力远比你们清水小组强大的轻舟小组,就一定能够把你的一切调查清楚。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想交待的话,就晚了!” 一旁的纪成林见他还在犹豫,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厉声呵斥道:“木村,不要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了,用不了一个小时,你就可以见到你的上司三浦和一和下级大野广仁。” 方如今接过话道:“一旦他们先开了口,你口中的那些情报就会变得毫无价值!这一点我想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重锤,重重地击打在木村义拓的胸口,打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也让他彻底放弃了抵抗! 三浦和一掌握着整个临城的情报网络,随便说一句都比自己知道的有价值的多。 自己还能怎么办? 木村义拓展开了激烈的思想交锋,在权衡了一番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我说……” “你能有这样的态度,很好!”方如今点点头。 既然木村义拓已经走出了第一步,那么他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要按照他方如今指定的方向走下去。 木村义拓最后还是坚持不住了,开口交代道:“清水小组除了我和大野广仁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小组成员!” 根据木村义拓的交待,另外三个情报小组成员分别是—— 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代号黄鹂。 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代号秃鹫。 电话公司的技术人员程嘉许,代号鸵鸟。 看得出来,这些日本间谍的身份主要以生意人为主,也确实比较符合清水小组仅仅在临城潜伏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个特征,毕竟那些党政军部门安插人员是相对比较困难的。 这三个人当中,唯独这个程嘉许特殊了一些。 这个时候的电话公司也基本上算是体制内的了,是一个不折不扣垄断部门,相对强势一些,甚至比一些政府的单位都要吃香。 一般人家想要装电话,都得求着人家。 即使是一些有权势的富贵人家,也不敢轻易地得罪电话公司的人,否则人家在电话线上稍微做做手脚,就能让他们的电话断上好几天的工夫。 完全可以想象,程嘉许利用自己工作便利,对一些电话线路采取手段进行窃听。 而此时的临城市一众党政军官员们保密意识很差,甚至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保密意识。在打电话的时候,一些工作中的秘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会透露出去,以至于让日本间谍白白得了便宜。 “只有他们三个人吗?”方如今追问,直觉告诉他这个木村义拓并不是很老实,说不准跟自己藏着掖着,还有所隐瞒。 “没……没有了……”木村义拓赶紧摇头。 方如今不再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盯木村义拓。 木村义拓他那种犹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不敢再看方如今。 这小鬼子果然有所隐瞒,方如今当即断定。 可惜,今天你木村义拓落在了我方如今的手里,就再也别想蒙混过关! 我方如今又岂是那么好欺骗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布置抓捕 木村义拓也是个老特工了,可在电刑的作用下精神全线崩溃,在这种情况下,其表情管理能力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层级,竟是被方如今看出来了。 方如今猛地一拍桌案,瞪着木村义拓,喝道:“木村,你太不老实了,看来刚才的电刑还没有享受够。老纪,把他抬到电椅上去,再回回炉!” 纪成林当即答应一声,伸出胳膊就插进了木村义拓的腋下。 木村义拓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刚才的电刑对于他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早已经被折磨的吓破了胆子,宁可立即去死,也不想再重新体验一遍了。 “不要,不要……”他的声音颤抖的已经变了声。 纪成林在没有得到方如今的进一步命令之下,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叉起木村义拓就往电椅上拖。 木村义拓吓得两条腿都软了。 “我说,我说……” 早点说也不至于再受一次惊吓。 方如今一挥手,纪成林又将木村义拓带回到了椅子上。 “木村,我的耐心很有限,并且已经被你消耗光了。如果你再敢耍什么花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配合就要拿出好好配合的态度来,否则方如今绝对不会让他好看。 “我说,我说,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木村义拓赶紧说道,“半年前,由程嘉许策反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刘振华,是临城市委员会秘书处的一名干部,代号鹦鹉!” “什么?木村,我警告你不要信口开河,你应该知道诬陷一名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应该是什么后果!” 秘书处的干部可不是一般的政府官员。 秘书处掌管文书管理、人事管理、典守印信,审查各机关工作报告以及不属于其他各厅处的事项,是政府的中枢部门。 如果木村义拓在秘书处安插了间谍,那危害可就大了。 方如今盯着木村义拓的眼睛,虽然听他这么说,但不排除木村义拓情急之下胡乱攀咬的可能。 当然了,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 如果是假的,等待木村义拓的结果将是生不如死! 此时,方如今内心是矛盾的,从市委员会秘书处挖出一个日本间谍,这是一件大功劳,可以为自己的晋升铺平道路。 但站在更高的层次上看,这对于国家和整个临城市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不过,既然木村义拓已经供出来了,那么就得查下去,还得查个水落石出。 “我知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刘振华是程嘉许最新发展的下线,半年前刘振华欠了一笔赌债,被高利贷的追杀,是程嘉许救了他,并给他引见了一位大老板,替他还清了赌债。” 木村义拓再次确认,这个刘振华是日本特高课插入中国谍报部门的重要棋子,可惜了,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便暴露了。 “什么幕后老板,这根本就是你们布置的局!”方如今当即点破,“我看你们所谓的偶遇也是早早就计划好的,可怜刘振华还把你当做大救星,却不知道一早就被你们盯上了。” “确实如此。”到了这个份儿上,木村义拓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程嘉许在利用职务便利偷听机关部门的电话时,无疑中听到刘振华打电话同朋友借钱,这才搞清楚他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的事。”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木村义拓:“是不是刘振华的行程踪迹也是你们透露给那些放高利贷的人的?” 面对方如今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木村义拓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脑袋瓜太灵活了,几乎猜到了他们引诱并策反刘振华的整个过程。 方如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们下的好大的一盘棋!” 这些日本间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能够抓住一次极小的机会将秘书处的干部拉下水。 还好被自己及时发现了,不然以后任其坐大成势,其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来,秘书 处的管理也是形同虚设,处里的一个干部赌博欠了高利贷,而上司和同事们却丝毫不知情,以至于最后被日本间谍钻了空子。 “木村,你的电台和密码本在什么地方?” “一开始在飞达贸易行之中,后来轻舟小组出事之后,我担心会对我们产生波及,就将电台转移到了我提前安置的一处安全屋之中,就在闻潮路二十三号,北房的天花板上。” 狡兔三窟对于日本间谍已经是一种常态了,方如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木村义拓摇头:“没有了,就我一个人知道。我也是担心轻舟小组的事情会波及到我们,所以提前转移了。” 他暗自叹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防来防去,最终还是受到了轻舟小组的牵连,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里。 破获清水小组,捉到日本间谍很重要,但起获电台和密码本也是必不可少的。方如今当即让纪成林通知马宝去闻潮路二十三号将电台和密码本取回来。 审讯木村义拓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对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电话公司的技术人员程嘉许以及市委员会秘书处刘振华进行抓捕。 出了审讯室,纪成林马上通知第一行动队紧急集合。同时,方如今也给智惠东和张继斌各自打了电话。 这两个人之前都得到了副组长王韦忠的命令,手下的兄弟们都在随时待命。 智惠东前一段时间都在广济医院里守着“藤井树仁”,并且协助王韦忠对木村义拓进行了跟踪和盯梢,但总体收获不大。 这次听到有新的抓捕任务,他也是难掩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方老弟,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了。” 张继斌在一旁也是连声附和,他们现在已经认清了一个现实,跟第一行动队比成绩是不用想了。 方如今在反谍方面的能力简直就是妖孽级别的,让他们望尘莫及。 反倒是每次跟在第一行动队后面,也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不用费心,只需要出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方如今便单刀直入,这次的案子至关重要,他必须全力以赴。 自己虽然只是个行动队的副队长,但方如今在两人面前气质沉稳,指挥若定。 首先,给智惠东和张继斌介绍了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毕竟两人对案子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智队长,你们第二行动队的任务是抓捕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我提醒你一下,这个人作为车行的老板,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手下有那么多的车夫都是跟着他吃饭的,吴伟光在街面上肯定有很多的眼线,所以抓捕的过程一定要十分隐蔽,绝对不能让人察觉到任何的风声。” 智惠东点点头,方如今考虑的还真是细致,自己也没有过多地考虑到吴伟光的身份问题,这个提醒还真是很有必要。 “方老弟,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吴伟光誓死反抗,我们该如何处置?可否给我们一个章程?” “能抓到活口最好,抓不到的话也无所谓!如有反抗,当场格杀,不要犹豫!” 智惠东连连点头,抓的间谍多了就是好啊,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非要想着抓活口了。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总是放不开手脚,而且还很容易出现伤亡,方如今这么一定调,等于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好,我明白了,尽量带一个活的吴伟光回来。”智惠东当然知道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不敢怠慢! 方如今又对张继斌道:“张队长,你们第三行动队的任务是抓捕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此人的掩饰身份虽然是个钱庄的伙计,但毕竟是个日本间谍,在抓捕行动的时候还是要加倍小心,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方队长,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张继斌可是不敢把方如今当作跟自己一样的副队长,这副态度 完全是一个下属对长官的态度。 给第二、第三行动队安排好任务之后,方如今这才召集第一行动队下达任务。 面前的这些队员曾经跟他多次执行抓捕任务,能力和经验是毋庸置疑的。但方如今一贯以来都是比较谨慎,在出发之前还是要对纪成林等骨干人员强调一番。 “老纪,程嘉许这人既然能够轻易地策反秘书处的干部,足以说明此人十分的精明,我提醒你,这个人的身边情况一定要摸清,必须要抓活口,他是指认秘书处刘振华的关键人证,若是他出了问题,我们无法对刘振华进一步采取措施,明白吗?” “是,队长,我一定完成任务。”纪成林神色郑重答道。 半个多小时之后,纪成林已经查清了程嘉许在单位值班,而不是在家休息。 电话公司里人多眼杂,很容易出意外。在电话公司实施抓捕的难度显然要大于直接在家里抓捕。 直接进入程嘉许的家里抓捕,也不是上策。毕竟他的家里情况不明,有没有暗道或者武器都不好摸清。 方如今的意思是等程嘉许下了夜班之后,在他回家的路上找一个合适的伏击地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抓捕。 纪成林对和这个提议也是表示赞同。 程嘉许至关重要,不能出半点闪失。 考虑到木村义拓那里还没有审完,纪成林的意思是这次的抓捕行动方如今就不要参加了,但方如今执意不肯。 他一定要看看这个策反刘振华的日本间谍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 相比那些直接盗取情报的日本间谍,方如今对策反拉拢中国人给日本人卖命的日本间谍更是深恶痛绝。 打开地图,方如今和纪成林仔细研究了一下电话公司和程嘉许的家之间的路线,并选中了一个合适的伏击地址。 当然了,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程嘉许下了夜班就直接赶回家,还得有备用计划才行。 在第一行动队出发之前,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分别被智惠东和张继斌带了回来。 吴伟光的抓捕倒是很顺利,但在抓捕赵跃江的时候,发生了一点点意外。 赵跃江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格外地警觉,在发现有人偷偷地撬窗户时,便立即起身逃跑,一名行动队员在追击的时候,被他用刀子刺伤了左臂。 不过赵跃江也没有讨到便宜,很快就被几名行动队员打得遍体鳞伤,到了临城站之后几乎是被行动队员们拖着走进审讯室的。 两名日本间谍再次落网,众人都是喜笑颜开。 现在就看对程嘉许的抓捕是否能够成功了。 同智惠东、张继斌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方如今就带着纪成林等人出发了。 满天星斗光彩夺目,格外的明亮。 方如今发现自己自从干了这行之后,在夜里精神格外的足。 那些日本间谍都躲在黑夜里,让他不得不睁大眼睛。 这是一场猫鼠游戏,但是他很清楚,猫和老鼠的身份很快就会发生变化,自己必须要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扮演好猫的角色,多抓几只老鼠。 在计划好的伏击点安排好人手之后,方如今抬起头看了天空,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青黑色的夜幕正在迅速褪去。 他和纪成林快步走进一个临时设置的监视点内,其余的行动队员也是在各自的战位上严阵以待。 纪成林站在窗前,不时向街道探头张望。 “老纪,你不用太过担心,根据木村义拓交待,程嘉许不知道他的掩饰身份,清水小组内部成员之间也没有横向联系,木村义拓等人的落网,不会惊动程嘉许。” 纪成林点点头,这倒是没错,自己倒是显得太过于焦躁了。 电话公司外面也安排了人监视,一旦程嘉许离开公司,他们这边就会立即接到消息,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大约到了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电话公司那边传来了消息,程嘉许已经下了夜班,和同事交接完之后从电话公司走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章 诱其入毂 在临城有着诸多的公司,但像是电话公司这样需要值夜班的却是只占少数。 值了一晚的夜班,程嘉许也是有些疲惫了,和同事交接好工作之后,便收拾随身物品出了公司。 临城的清晨是充满烟火气息的,摊贩们早早地便出来摆摊,尤其是以卖早点的居多。 公司和他的住处并不远,步行的话大约也就是三十多分钟的样子,这样上下班比较方便,同时也让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电话公司的机房,去处理一些“紧急”的事务。 电话公司的工作,为开展情报工作提供了很好的便利。 这里往往能够接触党政军各个方面的情报,故而程嘉许十分珍惜现在的工作,在领导和同事们面前总是表现出一副十分上进的模样。 像昨晚的值班,便是他听说同事的孩子生病,主动要求顶班的。 尽管进入电话公司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他很快就凭着过硬的技术和较好的人缘赢得了公司领导的信任,前途一片大好。 而他的情报工作现在做的也是顺风顺水,多次得到了组长木村义拓的表扬。 尤其是在成功地策反了临城市委员会秘书科的刘振华之后,组长更是对他赞许有加。 尝到甜头的程嘉许,也是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不仅仅要收集情报,还要把一部分精力用在策反上,从而让更多的中国人成为特高课收集情报的工具。 程嘉许喜欢临城这座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尤其是对他工作和生活的这片城区更是情有独钟。 这里外有孤山可借,内有泉水可引,一路走来,山水相依,湖岛相伴,白墙黛瓦,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竹林人家,入眼之处均是风景。 平日里闲暇无事之时,他便走到金牛湖畔,或独自游览,或凭栏远眺,放松心情。 从电话公司走出来之后,程嘉许伸了一个懒腰,昨晚值班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 做情报工作是细水长流的工夫,不能急于一时。 程嘉许将胸前的扣子解开一个,这才宽松了一些。 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三不到,但体重却达到了一百七十多斤,穿上电话公司的工作制服并不是很合身。 程嘉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是近视眼,虽然度数并不是很高,但常年戴习惯了,如果突然没有了眼镜,怕是三五米之外都看不清楚。 沿着街道走了十几分钟,程嘉许终于到了县学巷口,来此地不为别的,主要是这里有一个死信箱,平时若是木村义拓下达指令通常都会使用这个死信箱。 此时正是早晨七点多钟,口附近人来人往,卖菜卖饼卖馄饨的小摊小贩沿街叫卖一如往日的热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朝着那面砖墙上看了一眼,并无提示的符号,程嘉许这才打了个呵欠,想着在路上买点早点带回家去吃,吃了之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明天是白班,他可以睡到很晚,起来之后也有时间整理一下最近获取的情报资料。这段时间,工作安排的满满的,以至于搜集的情报都来不及分析和整理。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刚走到巷口的大榕树下,许就发现不妥之处,周围卖菜的小摊贩和抽烟闲逛的游民,似乎带了点陌生的样子。 程嘉许顿时困意全无。 情况不对劲! 他马上明白,这一定是中国的情报部门在这里监视或者是埋伏。 目标会是什么人? 这是程嘉许长期潜伏生涯养成的良好习惯,他上下班经常路过县学巷前,早已将附近做生意的小商小贩认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看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不确定这些中国特工的出现,跟他是否有关系。 但是,作为一名潜伏的间谍,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必须尽快离开。 可是,当他正准备离开时,脑子里又是一个奇怪的念头闪电般地闪过。 最近,听木村组长说起过,临城军事情报站对特高课潜伏在临城的情报小组搜捕追查的力度很大,一些小组伤亡颇大,让他务必要小心。 难道是盯上了自己? 他自问最近没有出过什么纰漏,在电话机房窃听的事也做的十分隐秘,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至于组长木村义拓那里,更不会出问题。木村义拓是老牌特工,经验丰富,机警的很。 排除了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之后,程嘉许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会不会是中国的情报部门盯上了自己的同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一走了之好像就不太地道了。 必须要弄出点动静来,向同伴及时示警。 让程嘉许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念之差,让他踏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程嘉许伸出手,在身上来回摸了几把,然后口中嘟囔了几句,紧走几步来到了一个卖烟的小摊贩面前,开口就是流利的临城方言: “来一包大前门,加一盒洋火!” 程嘉许进入中国之后一直都是在江南一带工作,最早接触的就是江南的方言,几年下来,早就把临城的方言学了个七七八八。 “先生,一共是两角钱,请您稍等!” 那小贩点点头,抬起眼皮看了程嘉许一眼,从兜里拿出一盒火柴,然后又从香烟架子上搜罗了半晌,才找到盒子上画着红色正阳门的香烟,递给了程嘉许。 程嘉许收回落在香烟贩子手上的目光,伸手接过香烟,扔下两角钱,随口问道:“林老三呢?怎么今天他没来出摊儿?” 那香烟贩子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他的话并不多,好像心思根本没有用在这上面。 程嘉许熟练地撕开香烟的包装,抽出点燃一根儿,深吸了一口,又接着试探道:“林老三没来,今天可是没人跟你抢生意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他卖的烟可比你便宜一些。” 香烟贩子赔笑道:“瞧您这话说的,一分钱一分货,我也是刚刚干这一行没多久,进货的渠道肯定不如林老三,贵点也正常,您多担待,多担待!”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刚刚做生意的香烟贩子该说的话。 程嘉许插着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嗯,你说的也是。现在做生意都不容易。” “多谢您的体谅!”香烟贩子很会说话,“以后还请多多照顾我的生意。” “呵呵,那就要看你和林老三谁的价格更合适了,虽然你也不容易,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现在这个世道,钱是越来越不值钱,薪水多年都不怎么涨,还要养活一家老小,那就得总牙缝里抠了。” 香烟贩子连连点头:“是,是,是,都是这世道弄的,辛辛苦苦的卖一天,也就是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程嘉许哈哈一笑:“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林老三年纪也不小了,腿脚可不如你灵便,将来这片地盘还是你的。” 香烟贩子诧异:“先生,可不敢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可没有想着占人家的地盘。做生意嘛,各凭本事,我现在进价高,卖价也高,不过我相信等我做这一行熟悉了之后,摸清了进货渠道之后,卖价自然会降下来。到时候,还望先生多多照顾生意。” “你倒是想的开。”程嘉许熟练地弹着烟灰。 香烟贩子看了他一眼道:“我爹跟我说过了,做什么事都不能投机取巧。” “你爹倒是个明白人。”程嘉许微微点头。 刚才谈话期间,他观察了香烟贩子的手,虎口有老茧,应该是常年使用枪械所至。 寻找香烟的动作也很是不熟练,即便是刚刚做香烟生意,也不至于这样。。 最重要的一点,以往在这里买烟的香烟贩子也根本不叫林老三,这个名字完全就是程嘉许自己杜撰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香烟贩子根本就是假扮的。 不仅是这个香烟贩子,就是前面的两个拉黄包车的车夫,也是用眼睛不停地扫着街面上走过的人,显然不是拉活儿的。 可程嘉许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 无法确定目标,自己自然也就无法施以援手。 直到这个时候,程嘉许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确实有点莽撞了。 这样很有可能会引起中国特工的注意。 虽然自问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但再这样待下去怕是不好,至于自己的那位同伴,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几乎与此同时,大街斜对面布鞋店里的一名正在擦拭柜台的伙计,将程嘉许向香烟贩子买烟、攀谈的一幕都看在眼里,立即放下手里的抹布,转身走到柜台后面打了一个电话。 十几秒之后,他挂上电话,拿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似乎是想弄掉上面的灰尘。 数秒之后,一个男子匆匆地从对面茶楼里走出来,在门口警惕地左右看看,抬脚便朝着东边走去。 正在跟香烟贩子攀谈的程嘉许也注意到了该男子,顿时就是心中一惊。 看那男子慌慌张张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他们要抓的目标。 果然,那香烟贩子看到男子匆匆向着这边走过来后,便立即停止了跟程嘉许的攀谈,而是将手伸进了斜挎着的布袋里。 有枪。 确认是中国特工无疑了。 可是,考虑到对方抓捕的目标并不是自己,程嘉许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跟香烟贩子扯着闲篇的同时,偷偷地观察着那名男子,企图将那名慌慌张张的男子的相貌记下来,以便尽快地向木村组长汇报。 然而,香烟贩子早就不耐烦了。 前方街道上两个黄包车夫和路边的一个擦鞋小贩也是一跃而起,径直冲向了那个男子。 香烟贩子当即装烟的箱子往地上狠狠一扔,也是朝着男子奔了过去。 那男子早就被惊动了,见状后当即夺路飞奔。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正在买菜的男人忽然伸出一只脚,直接将男子绊倒,不等他爬起身来,就被擦鞋的小贩飞身按在了地上。 几人上前,将他拷住,用早就准备好的破布堵住嘴巴。 街上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的商贩和行人们大惊失色,也有喜欢凑热闹的向这边围拢了过来,想看这个究竟。 程嘉许听到擦鞋的小贩对围观的众人呵斥道:“都散了,散了吧,没什么可看的,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办案,无关人员速速离去,否则以同案犯论处。” 虚惊一场! 原来不是针对特高课的行动,而是中国人之间的窝里斗。 程嘉许知道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虽然都是做情报工作的,但他们的工作领域不同,针对的对象也不同,可谓是泾渭分明。 党务调查处的工作重心是监控国民党机关内部情况;打击一切国民党之外的党派;控制社会舆论和思想,尤其是红党! 而特务处属于军队序列,主要任务是收集各类情报、对军队监视整治,对敌对势力逮捕暗杀。 对于他们这样的特高课间谍而言,特务处才是最危险的对手和敌人。 平时要小心避开的是特务处的特工。 而特高课并不在党务调查处的调查范围之内,一想到这个,程嘉许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看客心理油然而上。 不多时,负责抓捕的人对那名被抓的男子又打又骂,将他推推搡搡地押上了一辆轿车,随后一行人也是扬长而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身轻松的程嘉许从路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一笼小笼包,边吃着边往家里走,不多时就来到了伏击圈。 “队长,姓程的来了。”在监视点内,纪成林伸手指着窗外的程嘉许对方如今说。 只见程嘉许边走边吃,很是惬意。 方如今面带笑意,说道:“看来前面的兄弟演的不错,麻痹了程嘉许,给我们接下来的抓捕行动奠定了基础。老纪,等抓捕成功之后,这几个兄弟的功劳要记着。” 纪成林也是笑着点头,行动队现在的要求越来越高了,不仅要做好密捕抓人等行动的老本行,还要抢情报组的饭碗。 现在呢,更是要学会演戏。 好在之前那些在半路的兄弟们配合默契,让警惕性极高的程嘉许放下了戒心。 “队长,既然他来了,我下去会会他!” “好,注意安全。” 纪成林是行动高手,由他亲自抓捕,方如今也更放心一些。 “是!”纪成林当即答应一声,下楼走出了监视点。 他一身短衣的普通市民打扮,在人群中并不显眼,走上街头很快就汇进了人流,向着程嘉许走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横生枝节 方如今隔着窗户看着一脸轻松惬意的程嘉许向这边走过来,没想到此人是个矮胖子,身材就跟矮冬瓜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精明能干的日本间谍。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可能恰恰是程嘉许迷惑人的地方。 这时,程嘉许小笼包已经吃了五六个, 肚子里有了食儿,便伸手将嘴角的油汁抹掉,掏出一根香烟点燃了抽了起来。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看来,这个家伙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尚且一无所知。 对于程嘉许本身,方如今并不是十分的感兴趣, 他在意的是被程嘉许策反的秘书处工作人员刘振华。 现在刘振华泄露了多少秘密尚且不得而知, 一切要都要等到审讯之后才能知道。希望不是太多,否则损失就太大了。 很快,老纪就走到了距离程嘉许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两人相向而行,眼看着老纪就要动手实施抓捕了。 然而,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穿着长衫的男子忽然从一条小巷子里斜刺里冲出,慌不择路地朝着大街上跑去,而他狂奔的方向正是程嘉许这边。 方如今瞳孔猛地一缩。 坏了! 他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局面,这次精心设下的伏击很可能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让老纪吃了一惊。 事发突然,只能是立即实施抓捕了,老纪脚下发力,朝着对面的程嘉许猛扑过去。 可是,程嘉许早就有所警觉了,见到有人那慌张的男子朝着这边跑来之后,立即转身便走。 一时间,隐藏在大街上各处的行动队员纷纷朝着程嘉许围拢过来, 宛如一滴水滴在油锅里,街面上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呼喊声四起。 一开始,程嘉许并不认为这是针对自己的行动,可是当周围数个陌生男子齐齐向他聚拢的时候,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这次跟之前遇到的那次完全不一样。 他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唯一的办法就是夺路而逃。 于是,他选准了一个方向狂奔。 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时地将路边摊贩的桌椅板凳以及独轮车推翻,以此来减缓追兵的速度。 不过,程嘉许矮胖的身材在这种追击的情况下并没有任何的优势,和身后追兵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地被缩短。 程嘉许这一程快奔,浑身大汗淋漓,喷气连连,颇有些支持不住。 就在此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学生,对方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兀自还在捧着一本书念叨着, 若有所思。 书呆子!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程嘉许猛地向那学生一把推了出去。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学生身形微晃,伸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臂,这一下出手之快实是难以形容,程嘉许但觉凉风轻拂,人影闪动,那学生又闪到了他的身后。 他猝不及防,猛地里着了人家的道儿,实是潜伏以来从所未有的事。 程嘉许的身材虽然肥胖,但毕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老特工,这些年一直都是谨小慎微,潜伏虽然风波险恶,他竟履险如夷,逢凶化吉,从来没吃过大亏。 此刻一下子被一个年轻学生蓦然间抓住了手臂,竟使他一时不知所措。 不过这种惊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哪里是个学生,分明就是来抓捕自己的特工,可惜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程嘉许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向后猛地蹬出一脚,岂料对方似乎早有了防备,竟是轻松地闪了开去,令他这一脚蹬空了。 程嘉许见一时半会无法挣脱,便回过神来朝着那年轻学生猛地击出一拳。 这年轻学生正是方如今,他的便装很贴近当前的年轻学生装束。 见到对方出拳风声飒然,方如今斜身跃开。 这一拳虽然躲开了,但程嘉许的胳膊也乘此机会挣脱了。 方如今只觉得眼前白光微闪,见程嘉许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螺丝刀,正狠狠地向自己胸口刺来。 “小心!”这时身后的纪成林也飞奔而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声提醒方如今。 无论是老纪,还是程嘉许,都觉得方如今铁定要吃亏了。 可没有想到的是,方如今身形急转,一个左拗步,抢到了西首,对方的螺丝刀几乎是贴着衣服刺过。 他右掌立即自左向右平平横扫,啪的一声,打在程嘉许的太阳穴上,登时几乎将程嘉许击晕,跟着左手自右上角斜挥左下角,击中了他的腰肋。 方如今两击得手,出手沉重,每一招都只使上了七分劲力。 他没想到程嘉许的身手很一般,根本没法和崛部隆一等强悍的日本间谍相比。 被他一拳打中的程嘉许噔噔噔退出几步,喀喇一响,压碎了身后的一个菜贩子的摊子,蔬菜瓜果散了一地。 没等程嘉许反应过来,提心吊胆的纪成林见状猛地飞扑上来,三下五除二便将程嘉许制服了。 将程嘉许交给了赶来支援的行动队员们之后,纪成林这才心有余悸地对方如今说道:“队长,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该亲自动手拿人!”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说话婉转了,有什么说什么。 方如今的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容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方如今笑了笑,方才虽然形势凶险,但好在是有惊无险,程嘉许落网。 这时,另外的行动队员已经将刚才那个忽然搅局的男子抓到了近前。让方如今感到诧异的是,还有两个便衣男子尾随而来。 其中一个寸头上前打量着方如今,问道:“敢问兄弟是……?” 他的眼光也非常的毒辣,看出方如今是这伙人的头儿,便直接跟方如今对话。 方如今看了他一眼,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纪成林在一旁轻声道:“队长,这两个人看着像是临城调查室的人。” 原来是老冤家,方如今心中一阵的冷笑。 “抱歉,我的姓名不方便透露。”语气冰冷生硬。 他根本不给寸头面子,开什么玩笑,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室向来不对付,就连两个单位在南京的大头头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你还指望我给你们好脸色,想多了! “你……”另一个小分头便衣明年急躁的很,气愤地指着方如今,“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嗬,态度够嚣张! 方如今背后是临城军事情报站,自然不会将此人看在眼里。 “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们还有公务在身,麻烦请让开!” 你嚣张,我更嚣张! 对付党务调查处的人,方如今态度一贯的强硬,这些人是红党最危险的对手和敌人,自己怎么能给他们好脸色! “你……?”小分头平时嚣张惯了,冷不丁地被一阵抢白,眼光中流露出极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寝己之皮一般。 方如今根本不理会他,党务调查处的人在别人面前也许可以耍耍威风,但在特务处的人面前,还是算了吧。 那寸头显然更加懂得人情世故,给小分头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继而又对方如今道:“这位兄弟,我这位兄弟年轻气盛,不大会说话,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了,请多包涵。实不相瞒,我们两人是临城调查室行动队的,奉命抓捕一名要犯。” 说着,他掏出了自己证件,恭敬地双手呈上。 方如今看都没看。 纪成林接过来,扫了一眼,对着方如今点点头头,示意对方身份无误。 那寸头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应该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吧?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呵呵。” 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谁他妈的跟你们是一家人! 方如今可不这么认为,特务处虽然也是黑暗腐败,但总还有刀刃向外对付日本间谍的时候。 你们党务调查处是干什么的? 无非就是领袖排除异己的一把利刃而已,只对内不对外,有多少红党仁人志士死在了你们的手中。 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党务调查处以及后来由其改组而成的中统在抗战初期的表现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或者是说让人从心眼里看不起。 之所以出现出现这种情况,取决于中统和军统面临全面抗战爆发而采取的对策的差异。 军统是利用国人抗战的激情,趁机大量吸收年轻人,到处办训练班,灌输仁智礼信义一套,让这批年轻人以为为党国牺牲就是爱国的思想。 虽然其中不乏狡诈的野心家,但在那个国破山河在的年代之中,的确有一批敢冒险敢牺牲的有为青年,他们是一支生力军。 反观中统,却死死抱着一个臃肿的特务机构。 这批特务老辣阴险,以政治阴谋,权利角逐为擅长。 但彼此勾心斗角,毫无爱国激情。许多人贪生怕死,甚至率先走上卖国求荣的道路。 而上海,曾是中统的发祥地及重要神经中枢区。就在此地,中统全面崩盘,集体落水。 在方如今看来,这就是笑话。 用他的话说,军统中还有有血性的军人,而中统则是一群政客。 指望着一群政客在敌后和日本人斗争? 做梦! “此人是我们抓捕的一名要犯,还望贵站能够将人犯归还我们!”寸头终于提出了归还人犯的要求。 方如今没看他,而是上下打量着那个被抓的男子,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正低着头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党务调查处要抓的人是什么身份,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出来。 既然碰巧赶上了,方如今怎么肯轻易地将人还回去。 他冷哼一声,对那平头道:“你的人犯?他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这……”小平头顿时语塞,这个男子他们并没有盯太长的时间,还没有弄清他的底细,只不过见到对方有所警觉,这才提前动手抓捕,岂料中途出了岔子,跟临城军事情报站的搅合到了一起。 “既然说不出他的姓名,还谈什么他是你们的人犯?”方如今冷笑道,“我们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站住!”这次说话的是小分头,临城调查室的人嚣张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他,纪成林向前踏出一步,一把推开那小分头:“让开,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别怪老子不客气。” 上行下效,老纪他们这些基层的行动队员也是看不惯党务调查处的行事作风。 天天就会窝里斗,什么东西? 那小分头被推了一个踉跄,当即将手伸向腰间就要掏枪。 可老纪岂能给他机会,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奋力一拧,小分头的手腕子差点都被拧折了,脸色登时惨白,额头上立时沁出汗珠。 纪成林夺过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小子,会开枪吗?用不用我教教你?” 小分头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周围至少有五把手枪指着两个特务,寸头暗骂自己的搭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赶紧过来打圆场。 “误会,都是误会,兄弟们,把枪放下,放下,当心走火,当心走火……”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有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对手,除了服软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虽然是党务调查处的两个跳梁小丑,但若不是急着回去审讯程嘉许,方如今绝对不就此善罢甘休。 他当即招呼手下收队,那个被抓的年轻男子肯定是不能放的,需要一并带回去相机处置,但绝不能让其落入了临城调查室的手里。 两个特务见他们执意要走,也只能是动动嘴喊着把人留下,却是不敢做出任何的过分动作阻拦。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来,车窗摇下,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露了出来。 寸头和小分头见状,跟见了救星一般迎了上去。 方如今扭头看过去,只见走后门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浅灰色笔挺的西装,脸上棱角分明,面色冷峻,一双眸子透出阴鸷的目光。 纪成林认识此人,小声提醒道:“这是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 原来是他! 对于刘海阳这个名字,方如今也是早有耳闻。 此人是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手下的头号打手,为人心狠手辣,手上沾满了红党地下党的鲜血,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王。 刘海阳的突然出现,方如今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了。 不过,方如今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怵,头号打手又能怎么样? 只要有人阻碍他抓捕日本间谍,他就敢跟对方硬刚。 “到底怎么回事?” 刘海阳站在轿车的侧面,先是朝着方如今等人斜睨了一眼,又对两个特务朗声问道:“让你们抓的人呢?”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晶亮闪烁的眼光从左至右,扫视前方,径直落到了方如今的身上。 刘海阳身形并不魁梧,但语声响亮,目光锐利,威严之气慑人。 方如今面无惧色,两道凌厉的目光迎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不给面子 “队长,就是他们抓了咱们的人犯。”小分头特务看到刘海阳过来,腰杆子登时就硬了起来,伸手向方如今一指。 事实上,刘海阳早就注意到了人群众多的方如今,他从方如今身上收回目光,瞥了小分头一眼, 却是一扭头,问那寸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寸头也顾不上同伴对自己的看法了,当即向刘海阳作了简要的汇报。 刘海阳点点头,再看向方如今,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 向这边走来。 对于这个临城调查室的行动队长刘海阳, 方如今也是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要面对的。 “鄙人是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 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刘海阳笑眯眯地向方如今伸过手去。 别看刘海阳在临城调查室威风八面,但面对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也是不敢太过于托大。 “刘队长,幸会,幸会!鄙人方如今!”方如今也是换上一副笑容,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也符合特务处和党务处上层的斗争的特点,尽管私下里都是勾心斗角,但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一团和气。 “哦,原来是方老弟!我比你痴长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弟没事吧?呵呵……” 简短的寒暄之后,刘海阳指着程嘉许和那个被抓的男子问道:“方老弟,你们这是……?” “哦,这是我们抓的重要人犯!”方如今含糊其辞。 重要人犯? 那个戴眼镜的胖子肯定是,但另一个也是? 另一个明明是我们要抓的人! 刘海阳肯定不信,手下已经跟他汇报过了,那个男子十分可疑,虽然现在手里没有证据,但是将人拿到刑讯室去, 自己手下那些审讯人员有的是手段,不拍他不交待。 刘海阳微微点点头,指着那男子道:“方老弟,这个男人是我们盯了很长时间的一个目标,今天发现他被惊动了,所以就提前实施了抓捕,没想到跟你们的人撞到了一块儿。你看这事闹的,我听手下说了,差点还耽误你们的大事。真是抱歉啊,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们各自把人审完了之后,我摆酒给方老弟赔罪。” 虽然方如今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刘海阳对临城军事情报站还是忌惮几分的,他认识站在方如今身旁的纪成林,能够让行动组第一行动高手紧跟左右的,绝非一般人。 这时,他很快就联想到了一个人。 临城调查室的情报人员也不是吃干饭的,最近听说军事情报站那里接连搞了几个针对日本间谍的大动作, 抓捕了不少的日本间谍,就是南京的老头子也是有所耳闻, 并对特务处特别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工作大加赞赏。 为这,党务调查处的头头也向临城调查室表达了不满,人家军事情报站干得风生水起,临城调查室却没什么动静,这有点说不过去。 为此,彭浩良等人对这件事上心了。 很快,情报组组长杜金星就打听到了,临城军事情报站最近的一些动作似乎是似乎就是由一个年轻军官主导的。 这时,刘海阳再次打量方如今。 这个军事情报站领头的年轻人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上那一股沉稳的气质,莫不就是此人? 在临城调查室,刘海阳也算是个另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内,他向来是说一不二。 但他深知嚣张是要看人看地方的,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得夹起尾巴来做人。 正是由于这种能屈能伸的性格,让他的结交面很广,相比杜金星的人缘可就要好多了。 方如今早就猜到了刘海阳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当即笑着回答道:“刘队长,不瞒你说,这个案子非同小可,在南京本部那边也是挂了号了。我们正在抓捕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朝着我们的目标跑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在示警。得亏我们布置的周密,预案也比较详细,不然目标就被惊到了。所以,我怀疑那个人就是目标人犯的同伙。”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刘海阳,男子是程嘉许的同伙,上面有人盯着了,必须要带回去审一审。 至于你们临城调查室想把人带走,就别想了。 刘海阳虽然碰了个软钉子,依旧笑眯眯地道:“哎呦,方老弟,你这可是误会了。我们要抓的人犯是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来,这完全就是个误会,误会。不存在什么示警的问题。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事实再清楚不过了,人犯就是被自己的两个手下追急了,这才赶巧跑到了这里。 “刘队长,你可别让兄弟为难。要是漏了一个日本间谍,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不能含糊!” 乳臭未乾干的毛孩子,竟然还教训起我来了,刘海阳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方老弟,你看这事咱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方如今摇摇头,道:“不是小弟不给刘队长你这个面子,实在是上面催的紧,时间上耽误不起,兄弟这边还要赶紧回去复命。如果刘队长没什么事的话,那兄弟就先告辞了。” 这手太极工夫可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能打得出来的,刘海阳嘴角一抽,自己已经够低三下四了,可对方竟然丝毫的面子都不给。 他有心想说几句狠话,但思来想去,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刘海阳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况且方如今身上还背着熊永俊的人命呢,该说的都说完了,多留一刻便多一分风险,方如今当即微微点头,一挥手:“撤!” “方老弟,你看这事是不是还能商量商量?”刘海阳紧追几步,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追查火车上杀死投诚者的疑犯,却是毫无建树。 这次好不容易盯上一个红党可疑分子,又被军事情报站的人半路截胡了,心里别提多么郁闷了。 可让他硬刚方如今等人,却也没有那个胆气和实力。 别说是他了,就是主任彭浩良在临城军事情报站茅站长那里也是气势弱上三分。没办法,这几年特务处在老头子面前出了不少的风头,不仅早就具备了和党务调查处这个一处老大哥分庭抗礼的实力,甚至还要强上一些。 “刘队长,方才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这是要犯,必须马上带回站里审讯。请恕在下公务在身,难以奉陪了。”方如今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罢,率领众人押解两名人犯延长而去。 望着方如今的背影,刘海阳恨得牙根直痒痒,偏偏那没有眼色的小分头上来煽风点火道:“队长,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把人带走啊……” 这句话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海阳指着他的鼻子凶狠地骂道:“不让人家走,你有办法拦住人家?咱们几个人几把枪,再看看人家多少人,你能拦得住吗?” 真当老子跟你一样白痴啊,老子要是能拦住早就拦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叽叽歪歪的。 他询问了小分头,又没好气地看向那寸头:“人犯什么情况?” “最近兄弟们一直都跟着他,昨天晚上的时候发现他去了一趟电影院,我们怀疑他是去接头了,便安排人近距离盯梢,发现他在电影院里接触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人非常值得怀疑。” “那女人呢?”刘海阳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寸头脸色一苦:“电影院里太黑了,等我们的人靠过去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在门口蹲守的兄弟也没有见到此人。” 人平白无故不见了,这更加能够说明情况了。 “后门有什么发现吗?”刘海阳又问。 寸头摇头:“后门我也安排了兄弟蹲守,没有发现那女人走后门。” 刘海阳摸摸下巴:“她肯定是换了衣服,混在人群里走出的电影院。” “卑职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寸头连连点头,“我们后来在电影院的厕所里发现了那个女人留下的衣物。” “衣服现在在哪里?” “就在咱们队的证物室里。不过,卑职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回去之后,立即将衣服从证物室取出来,交给我。” “这……”寸头心想,一件衣服而已,难道还能从上面找到证据。 刘海阳眼睛一瞪:“这什么这?让你拿你就赶紧去拿。” “是!”寸头吓得一缩脖子。 人是一时半会要不回来了,只能是从那件衣服上着手寻找线索了。 方如今在中途忽然改变了主意,并没有将程嘉许二人押回临城站,而是去了就近的一个安全屋。 至于其中的缘由,也很简单。 他不想让更多人的知道被临城调查室特务追捕的那个男子的事情。 对于方如今的这种安排,纪成林自然是不敢多问,一切命令都听从方如今的。 本以为安全屋中审讯的器械没有,会对程嘉许的审讯造成一定的困难。 可到了后来,方如今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纪成林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程嘉许便再也熬不住开口了。 这一幕倒是让方如今大喜过望,特高课派出的情报人员也是参差不齐,程嘉许的意志力几乎还是他见过的日本间谍中意志力最差的那一个。 程嘉许,原名北野重政,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名特工,完全是因为在电信方面有着不错的天分,这才被特高课招了进来,后来量才使用,被安插到了临城电话公司,接受木村义拓的领导。 他凭借过硬的技术赢得了电话公司领导的信任,进入了核心技术部门。 于是,便利用值班的机会偷偷窃听一些党政官员的电话。 至于军方,电话线都是相对独立的,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染指。 根据北野重政交待,目前被他监听过的党政官员有三十余个。 北野重政深知一旦被发现就得放弃现在的身份,因此选择监听对象的时候也是非常的谨慎,没有选择那些党政要员,而是将一些中层的干部纳入了自己的监听范围之内。 这些中国人在电话里除了商量如何内斗,就是偷偷地捞钱,毫无任何保密意识。 这更加让北野重政如鱼得水。 在这段时间里,他掌握了这部分人相当多的秘密,并且将其一一记录了下来,其内容十分的详细,除了这些人的基本情况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而临城市委员会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刘振华,正是被他窃听电话之后,才发现刘振华签了不少的赌债。 北野重政一出手就拿住了刘振华的七寸,后面的拉拢腐蚀计划环环相扣,一步步地将他发展为自己的下线。 刘振华原本是中文系毕业的,在学校里就爱写一些诗歌、散文之类的,有一些小名气。 毕业之后通过家里的关系辗转调到了临城市委员会秘书处,在一帮市政官员身边工作,主要是从事一些会议纪录、文稿的起草等工作。 由于笔杆子耍的不错,很快得到了市委员会几位领导的青睐,接触情报的机会还是比较多的。 于是,刘振华利用职务的便利,为北野重政提供了一些政府方面的情报。 只不过,这个刘振华始终对于北野重政留着一手,提供的情报也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或者是稍微有些过时的。 总之,北野重政在分析了之后,感觉这些情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故而并未通过木村义拓上报。 这也是木村义拓为什么对刘振华提供的情报并不掌握的原因。 北野重政对刘振华这一番阳奉阴违的行为也是怒不可遏,正准备找个机会好好地敲打刘振华一番呢,结果轻舟小组出事了,他所在的清水小组被上架要求立即蛰伏,随后又奉命加入了调查。 这一来二去的,也暂时顾不上刘振华了。 北野重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之所以暴露,完全就是因为被他最敬重和信任的组长木村义拓给出卖了。 方如今微微点头,别管刘振华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北野重政虚与委蛇,总归是件好事情。 几乎可以断定,这次的泄密事件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好在自己及时发现了程嘉许,也就是北野重政,不然任其发展下去,刘振华将会越走越远,永远没有回头的那一天。 “北野君,你最好还是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方如今觉得自己应该再继续挖一挖。 北野重政如今就像是一直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耷拉脑袋。 纪成林不由分说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北野重政当即从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我说,我说……” 方如今看着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北野重政,猜测他肯定还有偷偷监听的电话没有交代。 可他并没有想到,接下来,北野重政又供出了一个令人无比惊人的消息。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科长出游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临城的另一座安全屋之中。 张鑫华正在陪着从南京来的侯科长叙谈。 其实,侯科长的原名叫褚景学,做特务工作的,曾经用到过的名字很多,后来他干脆没有换回真名。 当然,这一番故事也只有特务处的老人才知道。 侯科长道:“鑫华啊, 我这才离开南京没几天,行程的消息就被人透露出去了,这不,我听说临城的几个过命的袍泽已经打听到了我来临城的消息,正在找我呢,说是非要给我接风洗尘不可。” 即使离开南京,身在临城,侯科长也有自己的耳目, 这一点倒是让张鑫华十分的佩服。 不像他,势力只是在临城一市范围之内,根本无法和侯科长的资源相比,自己调入特务处本部这一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科长,这次您来临城是身负重要使命,您的那些袍泽虽然热情,但是现在形势多有不便,怕是要让他们失望喽!” 侯科长哈哈大笑:“鑫华,这个倒是不用你担心。自从加入这行之后,我跟这种场合就本上就绝缘了。呵呵,就算是不为了任务考虑,也得为自己这条命多考虑考虑吧?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多少人都想要我的命呢。” “那是,那是!多谢科长体谅职下!”张鑫华也是松了一口气,“您的安全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奉命前来保护,绝对不能让您发生任何的不测!” 他的职责是保护侯科长, 但是对方的出入却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一切还要看侯科长自己的意愿,这也正是保卫工作难做的主要原因之一。 侯科长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了,我虽然不能去赴宴品尝安歇山珍海味,但狮子头可是不能少了我的,哈哈,我从早晨一睁眼就在惦记着这件事了。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总该满足吧?” 张鑫华的眉头一皱,侯科长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负责,虽然侯科长对狮子头极为偏爱,但张鑫华也提出过,不能一直从一个地方订酒菜,这样很容易给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于是,他的安排是让保卫人员每餐都从四五家酒楼饭庄订餐,带回安全屋检验之后,最后由侯科长选其中的一家食用。 可是,侯科长偏偏对状元楼的狮子头偏爱有加,几乎成了每天的必点菜肴。 这家酒楼大厨做的狮子头, 张鑫华也尝过,色泽雪白, 肉质鲜嫩、清香味醇, 令人赞不绝口。 可这么吃下去终究是有风险的,于是他再次出声说道:“侯科长,实在抱歉,您别怪我啰嗦,这狮子头虽然好吃,您天天惦记,但是也得防着别人天天惦记啊!” 此言一出,侯科长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他来到临城,地位犹如钦差大臣一般,可这钦差做得憋屈啊,不能随意出入,也无法会见多年未曾谋面的故友,现在就连每天吃什么,都有人管着。 虽然也知道张鑫华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但是想着最近临城军事情报站对日谍的情报组织动作很大,日谍应该会有所收敛。 再说自己一贯行事隐秘,行踪也不会轻易地透露出去。 这应的情况之下,只要把控好饮食的各个关节就可以了,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现在看到张鑫华竟然连他这一点点的口腹之欲,也不愿意满足,由得心生恼怒,不过他总算是涵养德行足够,不愿意口出恶言。 侯科长看着张鑫华道:“鑫华啊,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啊!你现在的职务是特务处本部行动科行动组组长了,这看问题的眼光可是要变上一变了。本部的人际关系十分复杂,也就是我了解你的性格,换作是旁人,怕是早就大发脾气了。” 张鑫华连连点头称是。 侯科长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的提议我必须要重视。但是我的小小要求,你能不能也满足一下?” “什么要求?” 侯科长淡淡一笑:“我还能有什么要求,我希望今天再吃一次状元楼的狮子头,就一次,怎么样?我向你保证!” “侯科长,真是对不起,今天的饮食我已经安排好了,狮子头并不在其列。” “这……”侯科长面露失望之色,“今天没有了,那明日呢?明日,你总有办法吧?” 张鑫华略一思索道:“明天嘛,也不是不可以!” 侯科长一把拍在沙发的扶手上,喜笑颜开道:“好,那咱就一言为定!” 张鑫华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次侯科长来临城,茅站长可是特意嘱咐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侯科长,他自然清楚侯科长在特务处的地位,绝对不是他一个下属可以约束的。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对侯科长恭敬有加,处处刻意迎奉,不敢有丝毫怠慢,两个人相处的也一直不错,侯科长对他也是很满意。 听侯科长真么一说,张鑫华赶忙点头道:“多谢科长体谅。”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对门口的一个警卫轻声说道:“这两天侯科长的饮食一定要特别注意,特别是状元楼那边,一定要安排人盯好了,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警卫一听张组长再次强调此事,也是心中一跳,他们是第三行动队的队员,这次奉命保护侯科长。 像是侯科长这样的大人物,对于他们来说可是高高在上,只要出一点问题,就可以彻底改变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命运。 警卫赶紧答道:“卑职明白了。状元楼那边的厨子我们都盯着呢,出锅之后我们都是直接装盘放到食盒里,没有经过其他的人手,请组长放心。” 张鑫华点点头,对于侯科长的警卫级别,也是按照最高级别的,可是他总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别看临城站对日本间谍展开了大规模的行动,破获了数个情报小组,但张鑫华深知,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网络还远没有伤筋动骨。 对于侯科长的到来,尽管已经采取了最严格的保密措施,但以日本间谍的工作能力,探听到风声也是毫不奇怪,安全保卫工作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和大意。 交待完饮食的问题之后,张鑫华又挨个叮嘱了其他的警卫小组成员,并详细地指出了他们在警卫安保工作上的几个漏洞。 再次回到了侯科长的房间之后,侯科长道:“鑫华,我来了临城之后一直都是秘密调查案子,也没时间欣赏一下这临城的风景,实在是一大遗憾啊。” 这话侯科长已经提过好几次了,但都是被张鑫华委婉地否决了。 侯科长也知道张鑫华的难处,对此表示理解,可天天关在这房子中,时间长了,心里难免变得十分的烦躁。 见张鑫华不说话,侯科长道:“鑫华,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呢,也是惜命的很,可是来临城这么多天,总不能躲在房子里吧。要不,今天你陪我出去转一转?” 很快,他又补充道:“要不去什么地方你来定?怎么样?我绝对服从你的安排。” 一个副科长对自己的下属这样说话已经是相当的客气了。 这让张鑫华是否的无奈,答应侯科长的要求,无疑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可这次他明显感到侯科长外出的愿望十分的强烈,怕是不像之前那几次能够三言两语就能拦回去。 “科长,不是我不愿意让您出去,实在是您的安危关系重大,此事还是要三思而行啊!”即使侯科长不爱听,张鑫华也不得不说。 侯科长并没有生气,而是哈哈一笑,对于张鑫华这个人,他十分的了解,知道他心里确实是为了自己着想,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鑫华,我知道这事你做不了主,那我给茅站长打个电话如何?”侯科长建议道。 张鑫华的调令虽然已经到了,但这次保护侯科长的任务,也跟临城站密不可分,侯科长身边的大部分警卫都是从临城站抽调的。 说着,侯科长拿起了电话:“给我接茅站长!” 安全屋的电话并不经过电话公司,全部都是架设的专线,十分的隐蔽。 那边电话很快接通了,侯科长寒暄了几句就跟茅站长提了自己的要求。 张鑫华看他连连点头,脸上还带着笑容,知道今天这事多半怕是阻止不了了。 他也知道,侯科长也曾经跟茅站长抱怨过行动受限的事情。 果然,侯科长笑眯眯地将话筒递了过来:“鑫华,茅站长要跟你通话!” 张鑫华赶紧上前一步接过电话。 果不其然,茅站长同意了。 挂上电话,张鑫华无奈地对侯科长笑了笑。 其实,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他在脑瓜里就想过了此行的目的地。 “科长,您看镜法寺如何?那里有几座寺庙,周围的风景也不错,登高后能鸟瞰金牛湖的全貌。” 张鑫华担心侯科长出现意外,如果发生了刺杀事件,他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而他提出的这个游览地,附近不到一里地就有一个步兵营驻扎,安全上是有保证的。 侯科长微微点头,走到桌前俯身去看那张临城市地图。 张鑫华在地图上给他指出了位置。 侯科长满意地点头。 “鑫华,我虽然不喜欢烧香拜佛,但你推荐的这个地方风景秀丽,确实是值得一去。”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挑三拣四,愉快的答应了。 张鑫华:“既然科长准允了,那我这就去安排安保警卫人员。” “嗯,那就辛苦你跟着我跑一趟了,有鑫华你保驾护航,我是一百个放心。我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 “好。”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准备之后,一行人分批出了安全屋。 坐在轿车里,张鑫华转头看向道:“科长,其实这些档案资料您完全可以放在安全屋中,这样随身携带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侯科长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那里拴着一根细细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头则是一个黄牛皮公文包。 他又将公文包轻轻地拍了拍,说道:“还是带着它,我的心里踏实一些。” 张鑫华也是淡淡一笑,安全屋中配备了保险柜,也有不少的警卫人员,可侯科长只要外出都会将这个公文包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唯一的一次意外,是去临城站的审讯室那一次,将公文包放在了安全屋的保险柜里。 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重要文件资料。 既然侯科长不说,张鑫华也是很默契的没有去问。 侯科长看着张鑫华道:“鑫华,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这里面的资料到了南京本部之后,最终还是要转给你的,不过你现在可没有权限看,呵呵!” 张鑫华面露诧异之色。 这里面的文件资料还会跟自己有关? 被侯科长这么一说,他是越发地好奇了。 不过,当下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讪讪一笑。 侯科长又将手中的公文包往上提了提,说道:“临来临城之前,处座特意交代过,这个公文包绝对不能交给第三个人,必须由我随身保管,必须由我和我的贴身警卫冀春明才能接触。” 此时,冀春明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张鑫华十分诧异。 侯科长再次说道:“鑫华,至于其中的原因,等你接手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张鑫华点点头,一路之上平静无事,但张鑫华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 随车的这些警卫都是明着的,在路上他早就布置了一些暗探,虽然已经不属于临城站的人了,但抽调一些行动队员依旧很方便。 在这方面,茅站长也是鼎力支持,除了方如今的第一行动队不能动之外,第二、第三行动队都可以由张鑫华调动。 车窗上挂着窗帘的,侯科长便从前挡风玻璃处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路跟张鑫华闲聊着,心情很是愉快。 但张鑫华可就不一样了,他的心思却不在聊天上。 镜法寺周围的那个步兵营已经打过电话了,军方派出一个排负责警卫工作。 为了确保侯科长的安全,张鑫华也不怕兴师动众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预备动手 侯科长坐着两个人抬的滑竿,沿着盘山下路而上。 一路上竹林掩映,鲜花点缀路边,飞鸟时而穿梭往复,倒也是十分的惬意。 张鑫华紧随其左右,侯科长的游兴很高,在张鑫华的陪同下游览了镜法寺, 还去了美人峰和财神庙。 这里面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财神庙了。 说是财神庙,其实也是一座寺庙,名曰灵山寺。 侯科长听着知客僧的介绍,很是高兴。 这寺庙建造于东晋年间,因北宋初年寺内供奉“五显财神”,被民间称为“财神庙”。 侯科长看着寺庙上的对联连连颔首,念道:“生财有道义为先, 商海无涯善为本。” 转头看看一旁的张鑫华:“鑫华, 这里果真是个好去处。哈哈, 历代帝王、文人墨客相继蹬临,既有康熙帝的墨宝,还有乾隆帝亲赐‘财神真君’,更有明代徐文长留下的‘天下第一财神庙’的匾额,今日到此真是不虚此行啊!” 张鑫华见他连连点头,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和侯科长关系还不错,但人家毕竟是自己的上官,能够让上官高兴,对自己也是大有裨益。 两人在一干警卫的簇拥之下出了财神庙,来到了寺庙东侧一处高峰的平台上。 今天天气晴朗,能见度极佳。 东望,金牛湖、临城、钱江一览无余。 南望,永福寺在山脚下,韬光寺在山腰。 看得侯科长连连点头:“临城山好,水好,果然是人间仙境。今日不虚此行啊, 哈哈……”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算起来,游览了近两个小时了。 一路爬山,体力消耗甚大。 于是,张鑫华便提议就近在财神庙里用些斋饭再回城区。 侯科长欣然应允。 这一临时动议,着实让财神庙的僧众忙活了一阵子。 约莫了过了四五十分钟,斋饭才备好。 吃惯了馆子里的酒菜的侯科长,倒是觉得财神庙里的斋饭别有一番风味,破天荒的吃了两碗米饭。 张鑫华却是匆匆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碗筷。 侯科长一时没有回到安全屋之中,他的心就得一直悬着。 好在侯科长也不知道是体谅他,还是游玩的累了,用过斋饭后并没有到其他的地方走,而是略微休息了片刻,便提出打道回府。 这正合张鑫华的意,警戒力量散开之后,一行人便朝着山下而去。 然而,就在行至半山腰之时,负责警卫的排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直接找到了张鑫华,张鑫华知道此人姓施, 忙道:“施排长, 出什么事了?” 施排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看来这话还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张鑫华跟他来到了路边。 施排长这才道:“长官,我发现前面有些不对劲。” 原来,他带着士兵在前开路,走着走着忽然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作为一名军人,施排长对此十分的敏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望远镜反射过来的光线。 他立即派人包抄了过去,但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是在那个地方发现了植被被脚踏的痕迹。带着兄弟们散开搜索,也未发现那人的踪迹。 张鑫华眉头紧蹙,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能够盯着他们,且又使用望远镜的人,怕是只有日本间谍了。 “施排长,麻烦你带着兄弟们加强沿路的警戒,遇到可疑分子直接抓起来,若是对方防抗,无需请示,直接击毙!”侯科长的安全干系重大,张鑫华也就不再顾忌那么多了。 “是!卑职明白!”施排长朗声回答。 回到队伍里,即使不用侯科长叫,张鑫华也得将此事汇报。 侯科长听了之后,淡淡一笑,自嘲道:“竟是连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不得啊,鑫华,直接回去吧!” 张鑫华点点头。 神秘人的出现,让张鑫华等人提高了警惕,警卫人员收缩的范围更小了,而侯科长也不再坐滑竿,而是跟大家一样步行下山,被众人簇拥着挡在中间。 到了上脚下,车辆早就准备好了。 侯科长却没有马上上车,而是转身回望着前不久还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山峰,感慨地道:“鑫华,这上山下山正如咱们的人生一样,也是起起落落。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景色和心境也是完全不同。” 张鑫华打开车门,坐了个请的姿势道:“科长,鑫华没读过多少书,说起来是个粗人,体会不到您的心境!” 侯科长指指他的鼻子笑道:“鑫华,你要是个粗人,那我真不知道那细致的人该当是什么样的。” “科长,请上车!” 侯科长一猫腰钻进了轿车。 张鑫华将施排长叫到了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施排长敬礼之后率领手下弟兄列队而去。 汽车启动,缓缓驶离。 没开多远,就看到前方路上出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警察,因为还略微有些山坡路,那警察骑得格外艰难。 车子驶近了,张鑫华一看那警察竟然是侦缉科的老贾。 侦缉科经常会配合行动组的行动,两人之前也接触过几次,不过张鑫华对此人并不是很熟。 见老贾满头大汗地蹬着自行车,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 不过,张鑫华却是不免朝着他多看了几眼。 而这一幕恰好被之前还在闭目养神,刚刚睁开眼睛的侯科长看到了。 这时,汽车和自行车擦肩而过。 侯科长扭过头,看到刚好是老贾的一个背影。 张鑫华解释道:“警察局侦缉科的一个老警察,估计又是古墓被盗案的事。” “南京那位没少给警察局压力吧?”侯科长冷哼了一声。 张鑫华眉头轻轻一跳,没想到侯科长竟然也知道此事。 “警察局的压力确实不小,可这案子听说线索实在是很少。” 侯科长将头转了回来,若有所思。 一路无话,平安地回到了安全屋,张鑫华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是落了地。 侯科长解开手上的铁链,将公文包放入保险柜中。 他有午睡的习惯,张鑫华便含蓄了几句,告辞走出了卧房。 与此同时,稻叶昌生正在一所澡堂子的汤池里听取手下柳田的汇报。 池子里热气腾腾的,因为是室内的缘故,人声嘈杂,如果不是距离很近,很难听清人家在说什么。 “有什么重要情况吗?”稻叶昌生问道。 柳田虽然是稻叶昌生的下属,但两人平日里接触很多,说话倒也没有那么都的顾忌,他道:“那个大人物的警卫力量充足,而且十分警惕,我根本无法近身,本想着用望远镜观察一下,可还是被几个中国军人发现了。幸亏我跑的快,不然被他们追到也说不准。” “嗯,既然是南京来的大人物,身边多几个警卫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次他们还派出了近一个排的兵力,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一些?” “这个还不好说!”稻叶昌生摇摇头,“根据情报显示,跟在那个大人物身边的就是临城军事情报站行动组的副组长,此人名叫张鑫华,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特工。这也正是我派你去跟踪监视的原因。” 柳田郑重地顿首:“是在抱歉,让稻叶君失望了。” 稻叶昌生摆摆手:“这倒也无妨,你能及时撤离,说明你的警觉性和决断力还是比较高的。这个南京来的大人物对我们十分重要,一切要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柳田重重点头。 稻叶昌生接着问道:“还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柳田道:“此人一直随身带着一个公文包,还用细铁链拴在手臂上,好像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公文包?”稻叶昌生知道南京来的大人物绝对是身负重要使命。 柳田点头道:“不错,从他下车之后,那公文包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身体。必然是装了极为重要的东西无疑。” 稻叶昌生微微皱眉,南京来的大人物是他的刺杀目标,但是若是此人身上带有重要情报,若是将他杀了,也是有些可惜。 柳田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道:“稻叶君,你看刺杀的事是不是再等等?” 稻叶昌生略一思索,道:“不用了,这个公文包尽管对中国人很重要,但对我我们特高课而言就未必了。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执行,而且必须要抓紧时间行动了,不然可就来不及了!对了,状元楼那边今天晚就可以行动了。” 离开澡堂之后,稻叶昌生又去了戏园子听戏。 对于这些中国人,他倒是也觉得颇为不解,明明满洲大片的土地都被大日本帝国占领了,但这些中国人好像跟没事人一样,每天照样是该怎么享受怎么享受,好像丢的不是中国的国土一样。 刚刚喝了一杯茶,宫阪树正就到了。 宫阪树正给他带来了侯科长所在安全屋的平面图。 “稻叶君,这是我根据打听到的情况画出来的,上面也标注了警卫力量分布情况,你看一看。” 稻叶昌生一听大喜,他手上虽然也有自己手下凭借着侦察的得来的警卫分布图,但是对于安全屋内部的状况并不是很了解。 “宫阪君,这是从以前的房主那里得来的吧?” 宫阪树正笑着抿口茶,低声道:“还真是瞒不过你,这户人家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可是因为染上了赌博,输的倾家荡产,连祖宅也都卖了。我只是用了五块法币,就让这家的不孝子告诉了我里面的内部结构。” “宫阪君一定是装成一副很想买那宅子的商人对不对?” “不错,我就是这么说的。不过,这都是凭着那不孝子回忆的,很多地方都不一定准确,毕竟中国情报部门要想把它变成安全屋,一定会进行部分改建,有些地方肯定会有所出入。” 宫阪树正向来谨慎,觉得还是要将这一情况向稻叶昌生说明才好。 稻叶昌生将结构图接过来仔细地查看,发现这座宅子的确是很大,里面改造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整个宅子里,光是能看见的警卫就有十几个,我判断总数最少也要多一倍,也就是二十人左右,而且个个都是行动好手。硬拼的成功可能性并不是很高。” 稻叶昌生点点头道:“宫阪君,这这是我最后一个备选方案而已,一般情况是不会遇上了。” 说着,他将柳田今天跟踪侯科长的事通报给了宫阪树正。 宫阪树正的意思也是很明确,那就是要将刺杀任务放在第一位。 稻叶昌生见他跟自己的想法一致,也是暗暗点头。 看来还是要从大人物的饮食上着手。 这样做,也相对安全和简单的多,好在他之前已经有了一些设想,相信成功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 稻叶昌生道:“宫阪君,我马上会展开行动。这次的行动,你和你的人就不要参加了,否则一旦出现问题,中国的情报部门很容易就能查到你们。” “好!” 宫阪树正是稻叶昌生在临城的重要助力,他当然不会让宫阪树正去冒这个风险,一旦失误,后果难料。 当天晚上,忙活了一天的状元楼大厨骆国建刚刚下班回来,推开家门,就发现屋里面一片黑暗。 他不由得心头一紧,家中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平时自己回到家中,老婆早就该迎上来,嘘寒问暖,并为自己更衣换鞋,五岁的女儿也会一蹦一跳的跑出来,扑到自己的怀里。 可是今天屋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他抬手拉开了电灯,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在灯亮起来的瞬间,骆国建猛然看到堂屋里的藤椅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劫匪! 骆国建下意识地调头就跑,可就在这跑到门口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便顶在了他的面门上,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被那人一脚揣进了屋子里,随后那人也跟着走进来,并把门关上。 “骆师傅,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恶人,今天我们兄弟冒昧登门上门,是有一笔生意要跟你谈谈。”坐在藤椅上的青年男子说道。 “先告诉我,老婆和女儿到底在哪里?”骆国建心中紧张,但并不认怂。 第二百三十五章软硬兼施 骆国建向四周看去,厨房、卧室等地,都未发现妻女的踪迹,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骆师傅,请不要担心,你的夫人和孩子已经被我接到了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那里有吃有喝,住着也很舒服,你大可不必担心。”年轻男子轻声说道。 一股热血直冲骆国建的头顶,他这辈子一门心思做菜,自认为从来不曾结实过任何的仇家,对方绑了自己的妻女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赶紧把我的家人放了,不然我要报警了!” 他的住处距离最近的一个派出所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便是跟里面的警察也是有些熟悉。 “骆师傅,我劝你还是心平气和地想一想,如果我们担心你报警的话,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找你吗?” 骆国建倒吸了一口冷气,妻女被劫持,让他气血上涌,头脑也不大清楚了。 人家既然敢于这么做,一定是有所依仗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恢复了冷静的骆国建沉声问道,这些人兴师动众,其目的一定不简单。 年轻人呵呵一笑:“我果然没有看错,骆师傅是个聪明人。我这人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实不相瞒,我们只是请骆师傅帮我们做点小事情,对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到底是什么事?” 年轻人摇摇头,道:“骆师傅,你不要激动。我们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跟你谈一桩小生意而已。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脚下拎起了一个小小的皮箱,放在了骆国建面前的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上,轻轻打开。 骆国建的双眼猛然睁大,顿时被这一幕惊呆了,那是一整箱的钞票,视觉冲击力非常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骆国建是状元楼的大厨,每月的薪水有近五十块,年底还有奖金,时不时地还有老板包的红包,一年的收入七七八八地加起来也有小一千块法币。 可他有妻女,还有住在乡下的父母要养活,再加上这飞涨的物价,一年下来也只能是勉强维持一家的开销,攒不下多少积蓄,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钱。 现在满满一箱子钞票摆放在眼前,顿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对方拿出这么多的钱,跟他一个厨子说做生意,骆国建要是信这话就有鬼了。 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对方神态淡然,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变化。那是对事情掌控的一种自信,骆国建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隐瞒渐渐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先生,我只是一个厨子,怕是不值得你们这么做!”骆国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对方竟然拿出这么多的本钱,让自己做的事肯定非同小可。 “骆师傅,说笑了。这是两万法币,事成之后,还会有有三万法币奉上。你看怎么样?”年轻人面带笑意。 “两万法币,还只是一小部分的酬金?”骆国建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的一声,这么大的手笔,说实话,这笔钱对于自己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五万法币的话,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攒下这么多的一笔财富。 激动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骆国建收回几乎粘在钞票上的目光,道:“这位先生,您还是另请高明把,我担心这些钱我有命拿,没命花!” 年轻人哈哈一笑:“骆师傅,这你就多虑了。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这一点请你把心放到肚子里。” 骆国建摊摊双手:“先生,我老骆虽然是个厨子,但脑子可不笨。你们要我做的事我根本做不到,我就是个只会做菜的厨子。” “骆师傅,你这未免太小看了自己。我早就听说骆师傅的手艺在状元楼那是头一号,就是在咱们临城也是数的上的人物。” 骆国建摇摇头:“先生,您莫要取笑我了。老骆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我求求你们,放了我的老婆和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骆师傅,我已经表明了我的诚意了,你这又是何故呢?”年轻人双手一摊,“有句话叫作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想你一定听过。” 说罢,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几乎就在同时,骆国建的后颈被人用手枪的握把重重地击中,骆国建只觉得颈部传来一阵剧痛,身子还在摇摇欲坠之际,膝窝处又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你们……” 骆国建的开口,换来了背后重重的一击。 接着,背后的那人又是一脚将骆国建狠狠地踹倒在地,用脚踩着他的后背,将手枪顶住了骆国建的后脑勺。 “骆师傅,还有句老话叫作先礼后兵,希望你不要见怪!” 骆国建的后脊梁骨已经冒了一层汗了。 对方先是重金利诱,现在又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只怕自己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扶骆师傅起来。”年轻人轻轻挥手,持枪的手下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地上的骆国建。 骆国建慢慢地将身子翻转过来,一把推开了前来扶他起身的男人,眼睛恨恨的盯着对方。对方方才下手十分的狠毒,他的头颈和后背疼的厉害,想必早就有乌青了。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 “骆师傅,抱歉,我的手下跟我没几天,下手没个轻重,还请多多见谅!” 骆国建见对方兜了这么的一个圈子,却是一直没有透露出真实意图,越发地觉得对方所图乃大,心中越发地忐忑不安。 年轻男子将小皮箱递到了骆国建的手中:“骆师傅,消消气,如果你觉得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再加一万法币,怎么样?” 骆国建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摸向那钞票,都是崭新的,还散发着一阵淡淡的墨香。 年轻男子很是淡定地看着骆国建,没有人不爱财,况且是这么一大笔财富,这笔钱足够骆国建一家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崭新钞票的触感,骆国建的心渐渐地稳定了下来,终于开口说道:“先生,我就是一个只会做饭的厨子,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成了! 大棒和钞票策略终于让这个厨子屈服了。 年轻男子不由地哈哈一笑,开口解释道:“骆师傅,不瞒你说,我们之所以找到你,正因为你是个厨师!” 骆国建微微一怔,一个负责颠勺炒菜的厨子能做什么。 “呵呵,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原来,这个年轻人便是稻叶昌生手下的得力干将柳田有志,他打听到了侯科长尤其喜欢吃状元楼的红烧狮子头这道菜。 而骆国建是状元楼的大厨,也是手艺最好的厨师,这道狮子头就是他亲手做的,别人虽然也会做,但却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 稻叶昌生根据柳田有志的侦察和汇报,最终还是决定通过骆国建来实施刺杀行动。 骆国建能不急吗,老婆孩子落入了对方的手中,又被重金利诱,八成让他做的这件事就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现在他也没得选择,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先生,你们到底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吧!钱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们一定要把我的老婆和女儿平安送回来。” 柳田有志微笑着道:“这个请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的老婆和女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而且,这些钱也是你的,这是你的酬劳,我这个人做生意最讲究诚信,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这是一场博弈,骆国建知道在自己没有帮对方做完事情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地放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的,只得默默地点头:“好吧!” “骆师傅,非常好,我很高兴你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接下来,我来说说这桩生意具体应该怎么做。” 骆国建一言不发,静静地聆听。 “据我所知,最近有一位客人经常会命人去你们状元楼去订餐,几乎每顿都少不了你骆师傅做的红烧狮子头,对不对?” 骆国建点点头,对方说的确 有其事。 这件事老板亲自吩咐过,说这位客人身份尊贵,让他好好做菜。 每次狮子头出锅装盘之后,都有一个年轻人直接装进食盒里,从来不让状元楼的人经手,一副很是神秘的样子。 一开始,骆国建还很好奇这位客人的身份,曾经旁敲侧击问过老板,但老板劝他不要轻易打听为好。 骆国建也是聪明人,就此住口,安心做菜。 “除了这个人的饮食,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的?” 骆国建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之前一直害怕这伙人拿那位神秘客人说事,能让老板颇为忌惮的,岂是他一个厨子能惹得起的? 现在听对方说到了其他人,忙道:“是的,还有大概五六个人的饮食,不过人数不一定,标准也是经常变化。” 岂料他刚一说完,对方便接口道:“最近那道红烧狮子头还有人点吗?” 骆国建在对方犀利的目光逼视之下,心里咯噔了一下,又绕回来了。 柳田有志看出他有些犹豫,冷声道:“骆师傅,别忘了,我们已经在合作了。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我们这桩生意的,能不能赚就看你怎么想怎么做了。” 骆国建暗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道红烧狮子头有几天没点了,我还以为是那客人吃腻了,可就在今天下班前我才接到了老板的传话,说明天再给他做一道,听他的意思可能是最后一道了。” 柳田有志也是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了,还好自己的运气够好。 “这个消息确实吗?”柳田有志还是不放心。 骆国建点点头:“老板特意交待的,一定要让我拿出看家的本事来把这道红烧狮子头做好。” “很好,骆师傅,这道红烧狮子头确实是要做好!”柳田有志哈哈一笑,“咱们之间的生意就是要围绕这道红烧狮子头来做文章。” 柳田有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放在桌子上。 在柳田有志的眼神示意下,骆国建拿起白瓷瓶,打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诧异地说:“这是山西老陈醋?” 柳田有志不禁鼓掌道:“骆师傅果然不同凡响,一闻便知。” 在食物和调料这方面,骆国建是比较擅长的,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 “献丑了!山西老陈醋食而绵酸、口感醇厚、滋味柔和、酸甜适口、余香绵长,闻上一闻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些都是当年我师父交给我的入门功夫,实在是不值得一提。”骆国建连连摆手,话锋一转,“难道你们在这醋里下……放了……” 他本想说“下毒”,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早就该想到,对方千方百计地找到他一个厨子,除了能在给客人的食物上做文章,还能做什么呢? 柳田有志道:“我知道做红烧狮子头要七分瘦肉,三分肥肉,细切粗斩,大小要如米粒,不能剁太细,让肉质间保持缝隙,才能含汁。最后出锅的时候要加些陈醋解油腻,让人觉得这肉更香。” 骆国建诧异地看着柳田有志,对方对红烧狮子头的做法很内行,看来早就有所准备。 “先生,这事我实在是做不了,我还有老婆孩子……” “骆师傅,不要急着拒绝,明天你做完红烧狮子头之后便借故身子不舒服,向老板告个假,届时我会派人在酒楼的后门附近接应你,送你和妻女团聚,车票都给你们买好了,无论到任何一个地方,就凭你的手艺还怕没饭吃?再说了,你身上还有那么多的钱,安身立命不成问题!” 骆国建连连摇头:“不,不,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不要让我杀人,不要让我杀人……” “骆师傅,事到如今,你没的选择!”柳田有志的声音渐冷,“如果你不照我们说的做,就等着给你的妻女收尸吧!” “不要,不要……我干……我干……” 骆国建顿时瘫软在地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犹如脱了一层皮,连站都站不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浦落网 柳田有志命手下将骆国建扶起来坐下,沉声说道:“骆师傅,你只需要把这瓶陈醋倒在刚出锅的红烧狮子头中即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这些对你而言,简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事成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立即带着家人离开临城,去别的地方过上你们想要的生活。” 虽然听柳田有志这么说,但骆国建心里还是不踏实,毕竟这是下毒杀人,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柳田有志,问道:“我想知道,你说的这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求求您,一定放过我的家人,拜托了!” 现实是他的老婆孩子都在别人的手上,容不得自己讨价还价,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愿对方能够信守承诺,让他们一家团聚。 他也是打定了主意,帮他们做完事情之后就赶紧离开临城,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 “骆师傅,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你们一家人也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柳田有志缓缓地走到了骆国建的面前,俯视着微微点头,“不过,有一点我可要提前说明一下。要是你敢给我们耍花样,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届时别说是你的老婆和孩子见不着了,就是你自己也是性命不保!” 骆国建一家的性命都攥在人家手里,急忙连连点头:“我保证,我保证!” 柳田有志点点头,迈步向门口走去,那名持枪的手下也是紧跟其后。 然而,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柳田有志又转过身来,盯着骆国建嘱咐道:“还有,在事情成功之前,你要跟往常一样,不要让人看出有任何的异常。” 骆国建毕竟是个厨子,万一因为心里紧张露出马脚,这对整个计划而言也是致命的打击。 稻叶昌生特意提醒过柳田有志,鉴于轻舟小组的前车之鉴,一定要对现在的临城军事情报站引起足够的重视,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 骆国建拼命地点头。 人走了之后,房间里一片静寂。 骆国建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转过身来,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箱子钞票,又伸手拿起那个白色的小瓷瓶,眼睛里陡然闪过一丝恐惧之色。 刚才他闻过这瓶陈醋,与以往的陈醋一般无二,也不知道对方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瓶醋会要了那位客人的命。 他当厨子杀生无数,但是杀人还是头一次。 骆国建走进厨房,掀开水翁的盖子,用水瓢舀起一瓢凉水,兜头就浇在了头上。 被凉水这么一激,人也清醒了不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一家人的性命,也只能是违心一回了。 …… 夜晚,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一处安全屋中,方如今正在盯着北野重政和刘振华的口供出神。 根据北野重政,也就是程嘉许的供述,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方如今利用临城市委员会秘书处工作人员刘振华外出的机会,一举将其秘密逮捕。 经过审讯,刘振华对被日本间谍拉下水从事情报工作的事实供认不讳。 有了这份堪称铁证的口供,方如今就不再担心秘书处的人来找麻烦。 这家伙虽然好赌,但是也知道给日本人当走狗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一直都对北野重政虚与委蛇,想尽一切把办法应付,提供的情报不是无关紧要的,就是过期的。 总之,从他这里泄露的情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方如今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刘振华也算是还有一些良心,情况还不算太坏。 不过,方如今也很清楚,如果不是“轻舟”小组出事,北野重政绝对会继续对刘振华施压,那时的刘振华很有可能会迫于压力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至于刘振华,也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方如今并不会轻易地将其放回去。 刘振华的问题,口供基本上确定,没有太大的问题。 让方如今担心的是跟北野重政一起被抓的那个年轻人,此人自从被捕之后便是一言不发。 方如今支开其他人,对此人进行单独审讯。 凭直觉,这人应该是地下党的人,但碍于自 己的身份,跟他说话的时候需要把握好分寸,这一点方如今倒是心里有数。 自己现在是军事情报站的特务,对方的敌对情绪必然很重,所在阵营不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从进入临城军事情报站的那一天起,方如今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方如今将一杯热水递到了那个年轻人的面前:“喝点水吧!” 年轻男子的嘴唇干裂,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方如今有意识地坐稳身形,注视着对方。 “你被他们追,一定是有原因对不对?” “为什么会在我们抓捕目标的时候,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你是不是跟我们要抓的目标认识?” “是不是想给他示警?” 方如今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我们临城军事情报站是干什么的,我们跟临城调查室不一样!”最后三个字,方如今特意加重了语气,可是看不到对方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似乎是自动过滤了他的话一样。 看着年轻,但应该经验丰富,是个地下工作的老手了。 方如今在心里暗暗揣测。 这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第一次接触到地下党的人。 但是,方如今肯定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来是对方的身份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二来是自己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三来是透露身份,并不利于自己以后开展工作,甚至有很大的风险。 方如今比谁都清楚,大部分的党员经过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走到了最后。一些人面对屠刀,大义凛然,慷慨就义,为了理想信仰献出了宝贵生命,也有不少人在艰苦条件和残酷斗争中动摇甚至背叛了自己的理想信仰,成为了可耻的叛徒。 他现在情报系统发展的势头正好,这个身份也是来之不易,可以为他以后工作提供更好的掩护,必须要十分珍惜。 方如今轻轻地敲敲桌子,道:“你现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但是我希望你的嘴硬是真的,而不是装出来的。”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纪成林走了进来,在方如今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原来,刚刚王韦忠派人来了,说是三浦和一已经落网了。 方如今精神一振,这可是个好消息。 三浦和一是特高课总部负责临城等多个方向的情报组长,手里掌握着这些地方的情报网络。他的落网,对于这些潜伏的日本间谍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性的。 按照之前的方如今的要求,三浦和一也是没有被直接带回临城军事情报站,而是直接被带到了另一处安全屋中,距离此地并不是很远。 在对待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的问题上,方如今的策略也是经过了数次的调整。 结合实际情况,并经过反复权衡,方如今觉得还是三浦和一这个私心极重的情报组长用处要大一些。 即便三浦和一在临城昏招频出,直接导致了调查小组的和清水小组的全军覆没,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特高课总部还是有相当的一部分的人脉的,这一点伊藤广志是比不了的。 当下,方如今叮嘱纪成林,任何人不得私自会见关押的这个年轻人,这才离开屋子去见王韦忠。 见到王韦忠之后,王韦忠简要地叙述了抓捕的经过。 原来,他并没有贸然行动,派人以住店的名义住进了福源客栈,多方探听之后才知道客栈里只有大野广仁在,而三浦和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王韦忠也是极为有耐心,将其他的人都布置到了以客栈为中心、半径大约一里地以外的地方,只有他自己一人在客栈对面进行盯梢。 到了次日中午方才等到三浦和一回来。 然而,王韦忠仍是没有实施抓捕,依旧是耐心地等待。 到了晚上七点多,三浦和一出了客栈之后,王韦忠迅速召集人员,在三浦和一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突然实施了抓捕行动。 由于行动十分突然,之前毫无征兆,三浦和一根本无处可逃,稍作反抗之后,被当场擒获。 至于客栈老板大野广仁,方如今并没有让王韦忠去惊动,而是派人监视。 “如今,你那边情 况怎么样?”王韦忠问。 “该抓的都抓到了,只是跟临城调查室的刘海阳差点起了冲突。”方如今直言相告,反正师兄早晚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还不如自己提前汇报的好。 “刘海阳?” 方如今看师兄的表情,就知道他对刘海阳很是反感。 果然,王韦忠说道:“刘海阳这帮人就是典型的窝里横,真让他们去抓日本间谍,一个个的比兔子跑的还快。对了,你抓来的那个人呢?” “审过了,一句话没说。” “用刑了?” “那倒没有!” “没用刑也好。毕竟是临城调查室那边盯着的人,你气也出了,是不是该把人还给他们了?” “怕是还不能把人交给他们!” 王韦忠的眉毛一挑:“这是为什么?” “因为程嘉许还交待了一条更加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 “是关于临城调查室的。” “哦?这些小日本把手伸进了临城调查室里?” “很不幸被师兄言中了,还真有这么回事。” 王韦忠难得咧嘴一笑:“这事闹大了,不过我们要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行,否则临城调查室那些家伙肯定会像是疯狗一样反咬我们一口。” “我也不想引火烧身。”方如今点点头。 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明争暗斗,不仅仅是权力斗争,更是一场政治斗争,方如今只是一个小人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他可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王韦忠又道:“不过,我们当下的主要任务是审讯三浦和一,此人掌握着整个临城的特高课情报网络,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只要撬开了他的口,潜伏在临城的日本间谍就会全部暴露在我们的视线之中。” 这将是一场天大的功劳,一举铲除特高课在临城的地下情报网络的确是一件令人无比激动的事,可是情报工作并非是人死道消那么简单。 这批日本间谍被连根铲除了,特高课必定还会再派出一批间谍来进行补充,情报工作只会出现暂时的中断期而已。 相比王韦忠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方如今想的却是如何将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网络全部都纳入到自己的监控范围之内。 在他看来,这张情报网络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富矿,只要处置方法得当,就能从中不断地挖出想要的财富。 王韦忠见方如今若有所思,道:“走吧,先去审审三浦和一!” 一间密闭的房间内,特高课总部第三情报组组长三浦和一正在五花大绑绑在行动队员临时做成的十字架上。 对于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三浦和一可以说是毫无思想准备。 傍晚,他离开客栈,就是想去跟木村义拓取得联系,可没成想阴沟里翻了船,被突然闯出来的几个中国大汉给按住了。 当看到对方猛扑过来的时候,他的心便是猛地一沉,知道自己遭了暗算。 他埋怨自己太过急于找到木村义拓了,没有仔细观察周围的状况,看对方的来势,显然是早就在盯着自己了。 三浦和一自然不甘心就那么被人活捉,他一拳砸在了一个中国男子的肩头,将对方打了一个踉跄。又企图掏枪射击,可是对方都是行动好手,很快就打掉了他手中的手枪,将他按在了地上。 三浦和一拼命地挣扎,结果被人一记手刀打得脑袋昏昏沉沉,很快就不日醒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浦和一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的手腕脚腕被紧紧地勒着,但那绳子似乎并没有接触皮肤,中间好像垫着什么东西。 这样的操作,三浦和一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不由地心中忐忑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气,让三浦和一很不舒服。 他抬起眼皮朝着稍远处看去,只见对面站着两名光着膀子的大汉,屋子里又闷又热,两个大汉身上也是大汗淋漓,然而他们都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对面,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又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和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三浦和一的心再也忍不住不地咯噔一声。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不得不面对中国情报部门残酷的审讯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审讯三浦(一) 说实话,三浦和一对临城这种潮湿闷热的天气并不是很适应。 虽然临城和上海只隔着两百来公里,但气候却是相差不少。 原本想着尽快结束调查任务赶回上海,现在看来成了一种奢望,临城现在成了三浦和一滑铁卢。 脚步声在门口处消失了,并没有人走进来。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砰,砰,砰!” 一名大汉去开门。 门开了,有一个男子见一个食盒送了进来,低声对那大汉了两句,随即又离开了。 负责看守三浦和一的两名大汉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两碗面,两人就坐在一张油腻的小方桌前开始吃了起来。 很快,两人的后背大都被汗水浸透,但却毫不影响他们对两碗飘着红红的辣椒油的油泼面的偏爱,稀里唿噜的吞咽声此起彼伏。 三浦和一看到左侧那个面色黝黑、满脸胡子的大汉拿着筷子,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吃了几口,大概是觉得不够味,端起大瓷碗,伸着脖子往食盒里看了看,伸手取出一个小碗,用勺子从中舀起辣椒油,搅拌在自己的油泼面里。 尝了尝,还不够,又加了满满一大勺辣椒油,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了下去。 另一个稍微瘦一些的大汉抬起头,站了起来,看看几乎已经见底的小碗,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说宝山,每次跟你一起值班,我是一点辣椒都分不到。” 长着胡须的大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了兄弟,你也知道我老家是陕西的,多少年了,好的就是这一口。” 瘦一些的大汉道:“队长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特意让兄弟从外面给你们买的,是城关老江家的。” “我吃出来了,整个临城的陕西埋管,就属他们家的油泼面正宗!” “要说,队长对咱们可是真没得说!连咱们每个人的口味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长着胡须的大汉道:“就是,就是,这样的长官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跟着队长干,心里舒坦!” 三浦和一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地对他们口中的队长生出了好奇。 他被抓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喊组长而不是队长,那这个队长又是谁? 两个大汉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地用头吃喝,连看也不看三浦和一,竟是对他毫不关心。 不多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三浦和一认得其中一个就是抓自己的那个黑脸大汉,另一个要年轻、白净很多,没见过。 两名呼噜噜正在吃面的大汉见到来人,慌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脸迎了上去。 “组长,队长,你们怎么来了?”两人手脚麻利地给走进来的王韦忠和方如今搬了两张椅子。 “组长,队长,你们吃了吗?”长着胡须的大汉问道。 王韦忠没说话,方如今笑眯眯地道:“这段时间兄弟们都辛苦了。” “谢谢组长和队长体恤!” 三浦和一抬起眼皮,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队长? 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行动队队长虽然也就是个少尉或者上尉军官,但手中的权力可不小,此人年纪轻轻能当上行动队队长,其能力可见一斑。 这时,王韦忠瞪了那长着胡须的大汉一眼,看着他满脸是汗,前胸也是大 块汗渍,闷声道:“你们也是,大热天的非得吃什么油泼面,还放这么多的辣椒,不怕着火吗?” 那两名大汉显然都很惧怕王韦忠,低头不语。 方如今笑道:“他们喜欢吃就让他们吃呗,最近大家都很辛苦,是得好好地犒劳一番。” 还是队长会说话,两名大汉向方如今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一切被三浦和一看在眼里。 这个白净的年轻队长职务要比那黑脸组长低,若是下属在长官面前这么说话,无疑有拆长官的台且收买人心的嫌疑,可那黑脸组长却丝毫未见生气,足以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行了,你们两个继续吃吧,我们随便看看!”方如今平时对手下比较和气。 “是!” 两名大汉又回到了小方桌前,坐下埋头吃面。 随便看看? 三浦和一的心里咯噔一下,随便看看是什么意思。 自己被捕,身份多半已经泄露了,他判断是福源客栈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被大野广仁出卖的。 既然身份暴露了,对方应该立即展开审讯,从自己口中得到情报才是,怎么看着他们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正在疑惑之间,方如今走了过来。 三浦和一看着此人斯斯文文的,怎么跟行动队队长也挂不起钩来。 可是,直觉又告诉他,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方如今并不急着问话,而是在三浦和一的身上扫了几眼,慢慢抬脚走到了他的身后。 作为一名特工,三浦和一十分敏感,而后背正是他顾及不到、却要十分在意的部位,冷不丁地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三浦和一顿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一瞬间,无形的压迫感慢慢地从身后扩散开来。 三浦和一的心跳骤然加速。 “三浦君,想吃点什么?” 三浦和一听听到背后的声音,竟是忽然哆嗦了一下。 “呃……” 果然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彻底的暴露了。 三浦和一再也没有任何的侥幸。 一时间,心如死灰! 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自己这个情报组长怕是要被他们榨干为止。 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无止的酷刑和折磨。 “别顾着自己吃,我们的客人还饿着肚子呢!” 方如今一说,长着胡须的大汉好像早就有准备似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取出一小碗油泼面端到了三浦和一的面前。 三浦和一扫了一眼,与其说那是一碗面,不如说是一碗辣椒更合适一些。 方如今从三浦和一的身后走到前面,盯着那碗油泼面若有所思。 “一碗油泼面,三浦君久在中国,应该对我们中国的面食不陌生对吧?” 他接过油泼面,端到了三浦和一的面前。 三浦和一被方如今搞得一头雾水,进来这么久时间了,审讯的话却是一句没说,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吧嗒!” 方如今的手轻轻一抖,筷子应声落地。 他弯腰去捡筷子的时候,目光又在三浦和一的鞋子上停留数秒。 方如今直起身,命人将筷子洗了洗,又拿到了三浦和一的面前。 面前那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油泼面距离三浦和一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碗沿就要碰到他的嘴唇和鼻尖了。 三浦和一除了挣扎,只能是呼哧呼哧喘粗 气。 方如今只是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在三浦和一的嘴唇上轻轻地沾了那么一下。 “呜呜……”三浦和一的嘴被堵着,声音很怪。 嘴唇像是突然被开水烫了一样,下意识地将头扭到了一旁。 他的日常饮食以清淡为主,从来不吃这种刺激性很强的食物,虽然这碗油泼面看上去香喷喷的,十分诱人,但说什么也不会吃的。 “看来三浦君还没有做到入乡随俗。这点我就要说说你了,既然你们千方百计地想占领我们的国家和土地,怎么连我们的饮食都没有完全接受呢?” 三浦和一的心一颤,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尽管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形,三浦和一的眉头却渐渐变紧。 “什么意思,不喜欢吃面,还是不喜欢吃辣?” 三浦和一当然不会回答,即便将堵在嘴里的破布拿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方的审讯思路,让他根本摸不清。 “宝山,他不喜欢吃,你来吃。” “是!”长着胡须的大汉快步走过来,笑嘻嘻地将碗接了过去,转眼间就将一碗油泼面吃的一干二净,他还要连汤都一饮而尽,却被方如今一把拦住了。 大汉意犹未尽,也是十分的不解。 什么意思啊? 面都吃了,这点汤也不上喝? 他正想着,听方如今又道:“这是留给咱们最尊贵的客人喝的!” 大汉和三浦和一同时怔住了。 “宝山,你来喂三浦君!” “哦!”大汉终于明白了,脸上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而三浦和一则是满脸的惊惧和紧张,拼命地摇晃脑袋,然而即便他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被大汉撬开嘴巴,将那碗剩下的汤水灌进了嘴巴里。 汤水顺着喉咙流进了食道,进而是胃里,就像是一条火舌钻进了三浦和一的肚子里,内脏犹如火烧一般。 “噗……”当嘴巴被大汉松开的一刹那,那些红色的汤汤水水一下子就从三浦和一的嘴里喷了出来。 狰狞和痛苦的表情竞相出现在他的脸上。 “咳咳咳……呕……” 一阵咳嗽和呕吐,直接吐了个稀里哗啦。 方如今站在侧面看着三浦和一,笑了笑,轻声说道:“三浦君,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必你现在有了很深的体会。我想对你说的是,不要轻易地拒绝一个人的好意。” 在三浦和一恐惧而复杂的目光中,方如今渐渐地向后退了几步。 将那长胡须的大汉叫到了跟前道:“宝山,你刚才吃剩下的那些,统统都喂给他!” “不……不要……”三浦和一听闻之后浑身颤抖,发出数声哀求之声。 两大碗面汤倒在一起被端到了三浦和一的面前,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味弥漫在周围,三浦和一紧闭着嘴巴,拼命地将头扭向了一旁。 方如今上前,伸出左手,死死揪住三浦和一的头发,让这位情报组长的头动弹不得。 三浦和一依旧恐地踢动着双腿,大声喊着救命。 王韦忠冷眼旁观,十分的诧异,三浦和一怎么说也是一名特高课的高级特工,还没有对他用刑,只是被灌了几口漂着辣椒油的面汤,便吓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方如今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审讯三浦(二) 心中惊讶万分的不只是王韦忠一个人,负责协助审讯的两名大汉也是心中诧异,谁都不知道队长的真实意图。 方如今侧着头睥睨着三浦和一:“你想不想知道,秋田真宏被审问时是一副什么表现,是不是也是这般狼狈?”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三浦和一歇斯底里地喊道。筆趣庫 他到现在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 本来以为对方会对自己用刑,也做好了应付酷刑的准备,可对方竟然完全不按规矩出牌,竟然给他灌下了别人吃剩下的面汤。 辣也就罢了。 那可是人吃过的啊,想想都觉得恶心。 要知道即使是在平时,他在吃饭之前也是至少洗三遍手以上,让他吃人家的剩饭,还不如杀了他。 三浦和一强忍着恶心,偷偷地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么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队长了。 不得不说,方如今这一招,直接就捅到了三浦和一的软肋。 三浦和一很快就明白了,一定是木村义拓或者是池田次郎叛变了,自己对食物有洁癖的习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清楚。 方如今指了指三浦和一,冷冷道:“三浦君,我是干什么的,你肯定能猜出来,你是干什么的,我也是一清二楚,咱们也就不用绕弯子了。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最好莫要说谎。” 三浦和一被这个威胁吓住了,他能感觉得到,这尊杀神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停了停,急忙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如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挥手。 这次,两名大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个长胡子的大汉道:“队长,其他兄弟们吃剩下的东西说不定还有,我这就去拿。” 说罢,留下一脸恐惧的三浦和一,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为什么抓我,为什么……?你们这是无法无天……”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三浦和一装傻充愣,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蒙混过关。 不多时,残羹冷炙都取了回来,长胡子的大汉和同伴一起撬开了三浦和一的嘴巴就猛灌了进去。 这一次比之前的量更多,动作也更加的猛烈。 最让三浦和一难以接受的是,这可不仅仅是晚上吃剩下的饭菜,很有可能还有中午的甚至是隔夜的饭菜,因为已经有明显的馊味了。 他两眼圆睁着,喉管中一阵强烈的吐意上涌,很想吐,可嘴巴却被两个大汉死死地捏牢,只有少量酸臭的汁水从嘴角缝隙中流出。 这一刻,三浦和一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三浦君,接下来还有更加精彩的节目,稍安勿躁!” 方如今的声音,在三浦和一听来,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样冷彻。 方如今走到了王韦忠的面前,王韦忠心领神会地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他。 方如今接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从中掏出一个漏斗,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 在两名大汉的协助下,将漏洞的末端插进了三浦和一的嘴里。 三浦和一的下巴被一名大汉的手掌死死地向上顶着。 不多时,他眼 睁睁地看着方如今将药瓶里黑乎乎的液体倒进了漏斗之内,当时就觉得觉得一股极苦的汁液顺着咽喉流入胃中。 接着,嘴巴就被破布堵住了。 长胡须的大汉用力地将破布团往三浦和一的嘴巴里捅了捅。 三浦和一呜呜直叫,试图挣扎,可任凭怎么用舌头去顶那破布团,都是无济于事,破布团死死地压着舌头,几乎就堵在喉咙处。 方如今一拳打在了三浦和一的小腹上,道:“三浦君,别担心,这是瓜蒂、藜芦、防风等药物熬制而成的催吐药,效果非常的好,是救中毒者的良方,嗯……不过若是嘴上有东西挡着,就不一样了。” 三浦和一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然而他根本控制不了腹中那翻涌的吐意,仿佛为了证明方如今所言不虚,三浦和一忽然身子一弓,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中被灌了不少的残羹冷炙,还有之前的已经消化的食糜,此时统统顺着食管反涌到嘴边,正要喷泻而出,却被嘴里的破布团挡住,生生地憋了回去,顺着食管重新流回去,其中一部分进入呼吸道,呛得三浦和一痛不欲生。 催吐的效果果然很好,方如今点点头。 三浦和一一边是胃部痉挛,不断反涌,一边是口中无法吐出,反灌入鼻。 两种作用交叠之下,令三浦和一涕泪交加,无比狼狈,甚至还有零星呕吐物从鼻孔喷出来。 如果再这么持续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活活呛死。 这一副情景,让王韦忠等见惯了酷刑的人也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韦忠就纳闷了,这些损人的招数,方如今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方如今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命人将破布团取了出来。 三浦和一如蒙大赦,再也不受控制地哇哇狂吐起来。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这才渐渐消停。 他的脚下全是刚刚才灌进去不久的残羹冷炙,一片狼藉。他本人也是脑袋耷拉着,就像是虚脱了一般。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三浦和一:“三浦君,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便是这刑讯之法,也是让你们这些东洋倭人望尘莫及。小小弹丸之地,也敢觊觎我泱泱华夏!我的手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刑求之术,若你有闲情,咱们可以一桩一桩试来。” “不要,不要……我,我说……”三浦和一的咽喉里火辣辣的,只能哑着嗓子说,“先给我漱口,我要……我要漱口……” 王韦忠等人瞪大了眼睛,谁都没有想到三浦和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更加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开口交待。 对此,方如今也觉得太顺利了。 看来只要找对了方法,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三浦和一漱口刷牙足足鼓捣了近二十分钟,牙齿都被他刷出了血,兀自不肯罢休。 王韦忠早就不耐烦了,但方如今却是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示意师兄稍安勿躁。 趁着这个机会,方如今告诉了他缘由。 原来,从木村义拓那里得知,三浦和一在饮食方面有着洁癖,而方如今正是抓住这一点,一举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王韦忠不由地伸出大拇 指。 接下来的审讯很顺利,三浦和一将他安插在临城的情报小组名单全部都写了下来。 尽管方如今和王韦忠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之后,也是忍不住地一阵激动。 可以说,照着这个名单抓人的话,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网络几乎就会被连根挖起。 这无疑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这是我知道的所有的潜伏特工,都在这里了。”三浦和一有气无力地说,再看向方如今的时候,仍然是心有余悸。 “很好,三浦君,你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我很满意你的表现。一开始我就想同你合作的,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一开始? 合作? 这时,三浦和一大概也弄明白了为什么审讯不对他动刑,反而还要将手脚捆绑处保护起来。 他心念电转,对方没有采用常规的刑讯手段,就是为了不给他身上留下刑讯伤。 想到此,三浦和一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三浦君,我知道你们这次调查轻舟小组全军覆没,回到上海之后,你肯定无法交差。不过,现在既然你同意和我们合作了,就是自己人,我会帮助你跨过这一关的。你放心,只要操作得当,你不仅不会被追究责任,还有可能会进一步得到重用。” 三浦和一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开什么玩笑? 调查小组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连累了清水小组,回到上海之后,松本课长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还想进一步得到重用?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没错,他承认这个年轻的行动队长是有些本事的,但也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了一些吧。 松井直辉是什么人,那是特高课最为资深的老牌特工,特高课的高级特工中有一半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调教,自己在上海的一番所做作为怎么能够瞒得过松本直辉的眼睛? “三浦君,你不是一直都在怀疑你的手下伊藤广志嘛,我想这个黑锅完全可以让他来替你背,你说呢?” 三浦和一当然想让伊藤广志承担所有的责任了,可问题是松井直辉岂会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你们抓到了伊藤广志?”三浦和一急问。 “目前,还没有!” 三浦和一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伊藤广志仍然在逃,怎么让他背锅,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三浦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伊藤广志即便没有被捕,这个锅他也背定了。”方如今信心满满地说。 三浦和一微微蹙眉,他肯定是不相信。 而且,这可不仅仅是伊藤广志一个人的事情。 “不,你们不知道。除了我们调查小组之外,还有一些人是松井课长派来的,我在临城所做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你们骗不了他们的!” 方如今与王韦忠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 照这么说的话,松井直辉根本就不相信三浦和一,又派了一伙人在背后监督他。 三浦和一的话确实出乎意料,本以为可以收网了,可没想到又冒出一条大鱼。 能让松井直辉委以重任的人,又岂能是寻常之辈? 第二百三十九章创造条件 “三浦君,从头讲。” 在方如今的追问下,三浦和一讲述了自己见到神秘的年轻人的一幕。 原来,自从三浦和一被那个神秘的年轻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松井直辉的心腹,没想到的是人家对自己一点都不信任,还派人暗中监督他。 松井课长,枉我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如此待我! 三浦和一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攥在松井直辉的手中,就是心中再有多么的不忿,也只能是忍着,想办法把眼前这一关先过了再说。 然而,王韦忠的突然出现,彻底地将他的希望击得粉碎。 此时,面对方如今的讯问,不得不开口交待。 “那日我被人用黄包车接到了一个宅子中,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对松井课长十分的了解,更是对我来临城之后的行动了如指掌。在得知调查小组被你们破获之后,他狠狠地教训了我,让我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方如今和王韦忠对视一眼,特高课的容错能力可比他们想象得要强不少,竟然没有完全放弃三浦和一。 “没错,他告诉我从南京来了个中国特工,此人是个老牌特工,在南京曾经破获过我们的情报小组,手上沾满了我们特高课同伴的鲜血,还让我想办法杀掉他!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南京!” 方如今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侯科长来南京的事事机不密,竟然被日本间谍知道了,这可是除了临城潜伏小组名单之外的另一大收获。 三浦和一继续大倒苦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给我一把枪,让我一个人去刺杀一个大人物,这无异于让我去送死。我自然不会这么稀里糊涂地听信他们骗人的鬼话,所以这才继续暗中发动清水小组,并且联合伊藤广志继续追查轻舟小组的事情。” 方如今一听便明白了。这种事实在太多,三浦和一现在是墙倒众人推,估计这家伙平时在特高课的人缘也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而且,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怕是这背后也有松井直辉的意思。 又或者,上头也许只是无意一句,下面的人却会拿出十倍的力气去推动。 “具体的刺杀计划有没有跟你说过?” 三浦和一摇摇头:“就说到时候会通知我。” “那你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 “在旗杆巷最东头的墙上如果画一个向上的箭头,就是告诉我去隔壁的耄耋巷西头的树洞里取指令,一般都是用蜡丸包着的。” 王韦忠听罢之后立即走出去,安排人去查看。 如果联系不到三浦和一,这伙神秘的日本间谍很有可能会被惊到。 “我知道,这次我很难翻身了。”三浦和一叹口气。 他自己知道,除了方如今抓住了他对食物有洁癖的小辫子之外,促使他开口交待问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己已经丧失了松井课长的信任,即使回去怕是也难以澄清翻 身了。 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方如今让宝山等两名大汉先出去,随后问道:“说出他们告诉你的地址!” 三浦和一不敢怠慢,赶紧将地址报了出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地址的真假,还需要去向张鑫华核实,方如今转过头对王韦忠道:“师兄,赶紧联系张组长!” 王韦忠点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得亲自去见张组长,通报这件事!” 对方已经摸清了侯科长的具体住址,刺杀随时都有可能进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韦忠匆匆离开之后,方如今继续对三浦和一进行审问。 “根据你的推测,给你布置任务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应该是松井课长的弟子。” 方如今眉头一挑:“松井直辉还有亲传弟子?” “传闻,松井直辉曾经和另一位同行,在早年之间秘密训练了一批特工,这些特工受训的时候年纪只有十几岁。结束长达数年的训练之后,他们便被派往中国,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了下来。在特高课的档案之中,是根本找不到他们这些人的名字的,唯有松井直辉一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这些特工潜伏隐藏的极深,不少都是战略级别的情报员。他们也许数年都不会被启用,但是一旦启用之后,便是插在敌方心脏里的一颗钉子。这些弟子,都是松井直辉和其同行亲手调教,能力各有所长。” 三浦和一将自己的推测一一说出来。 方如今点点头,重新拿起那份记录着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人员名单迅速浏览了一遍,诧异问道:“这上面怎么没有一个叫崛部隆一的人,也就是二十六师的参谋林一博。” “我知道的都交待了,没有崛部隆一这个人啊!” “你确定?” 三浦和一用力地点点头,进入临城的潜伏特工都是经过他一个个的审定的,绝对不会记错。 “这么说来,除了你手下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一部分日本特工是被松井直辉直接掌握的了?”方如今很快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错,说起来,我手里的这些人都是明牌,松井课长手里还掌握着一副暗牌,这副牌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方如今又说了闫建波、当归、雪尘等名字和代号,又说了死在一壶春茶园前的“鹞子”,三浦和一均是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从来都没有停过这些人。 果然是明暗两套牌,松井直辉这个老特务心机深不可测。 现在三浦和一手里的这些潜伏特工虽然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了,但那一副暗牌的威胁更大。 直到现在,方如今愣是没有得到关于闫建波、雪尘等人的更有价值的线索,足可见其隐藏之深。 而这些日本间谍才是松井直辉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 “三浦,你好好地回忆一下,上次他们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方。” 三浦和一想了想说道:“当时我的心情很差,有一段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我只记得路上有卖报的声音,是一个老头的声音,然后过了 大概三四分钟,又有一个卖羊杂汤的吆喝声,在快到那座宅子的时候,我还听到有人在卖炒货……” “后来,又经过了一个酒楼……” “等等!”方如今叫停了三浦和一,直接让马宝进来听,马宝对临城更加熟悉。 三浦和一连着说了几个有用的线索,方如今一一记下,当即让马宝带着人去查。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那伙间谍的住处,但至少能够缩小不少范围。 比如,那卖报的人是个老头,这就说明报摊是固定摊位的可能性很大,只有那些报童才会背着报箱到处售卖。 当然了,方如今觉得这多半白忙活一场了,毕竟那个年轻人心机深沉,很有可能带着人转移了。所以,交待给马宝的就是暗中查探到地址即可,至于是否采取下一步行动,要见机行事。 “三浦,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重新回到总部去!” 三浦和一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当鼹鼠,可要想瞒过松井课长谈何容易?也许我被捕的事情已经被那伙人给知道了,自从我从上海出发之后,就一直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动这个脑筋了,不会成功的。” 三浦和一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方如今不想因为这样的猜测就放弃自己的计划。 他有自己的判断。 三浦和一调查轻舟小组的任务已经彻底地失败了,按道理说那个年轻人不该继续盯着他了。 也许三浦和一被捕一事,他们并不知情。 这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大杀四方,赌输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损失。 “你担心的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目前,你被捕的消息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这也正是我没有把你带回临城站的审讯室的原因。你现在这里安心等待着,最好是再想想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我先去处理一点事情。” 方如今交待了几句之后,匆匆回到了临城站,刚下车就碰到了赶回来的王韦忠。 王韦忠告诉他已经将情况通报给了张鑫华,两人商量决定给日本间谍来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此事非同小可,王韦忠这次赶回来是要亲自向站长和吴副站长汇报。 进入了办公楼,这才发现吴剑光并不在站里,听说是老家来了几个亲戚。 事情紧急,只能是越级向站长汇报了。 站长听了两人的汇报连连点头,三浦和一的落网,让他内心也是激动不已。虽然说还有一条暗线,但能够将掌控明线上的特高课潜伏特工也是相当大的功劳了。 他原则上同意张鑫华关于将计就计的应对措施。 但是对于三浦和一如何使用的问题上,还是存在一些疑虑的。 “如今,松井直辉老奸巨猾,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你的计划到底有几成的把握?” 方如今道:“站长,目前我已经对所有知道三浦和一被捕的兄弟下达了封口令,剩下的就是帮助三浦和一尽量地创造条件了。我的初步想法是先处决一部分人犯。” “为什么?”站长蹙眉问道。 第二百四十章 处决名单 “一方面原因是我们之前抓了不少的日本间谍,站里的牢房本来就不够用,已经超出了承受能力。” 站长点点头,当初在建造牢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牢房里人满为患,管理起来确实有一些难度。 “站长,我们之前抓到了一些轻舟小组的成员,很多不是骨干的都已经审问清楚,实在没有什么情报价值了,这些人可以处置了。反正留着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正好也可以震慑一下那些日本人。” 站长略一思索,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你的真实想法是想将池田次郎推出去吧?他知道三浦和一的藏身之处,如果被处置了,给特高课释放的信号便是此人宁死不屈,至死也没有供出三浦和一。可问题是,木村义拓的清水小组已经全军覆没了,这你怎么解释?” 木村义拓是三浦和一在临城最为信任的人,三浦和一来临城之后的落脚点都是他提供的。 木村义拓在酷刑之下完全可以供出三浦和一,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而且现在三浦和一落脚的福源客栈就是木村义拓提供的,客栈老板还是清水小组成员大野广仁。 为什么程嘉许等清水小组其他成员都落网了,唯独大野广仁没事? 这里面明显有漏洞,怎么可能瞒过精明的日本间谍? “站长所虑极是!”方如今淡淡一笑,“我在回站里的路上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这个就需要木村义拓跟我们演一场戏了。” “演戏?” “站长,明日处决日本间谍,相信会有不少人去看,其中不乏日本间谍,我会告诉木村义拓该如何做的,请站长放心。” 这个年轻人少年老成,绝对不是信口开河,站长点点头:“既然你已经胸有成竹了,这件事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吧。不过,这些人犯在处置之前,还是要认真地甄别一番,不能放过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是,我马上安排!”方如今赶紧答应道。 这个时候,站长低着头想了想,突然再次出声说道:“即使是那些所谓的骨干,如果审结了,你可以自行处置一批,” 王韦忠也是点头说道:“站长说的是,关起来也是浪费粮食,赶紧挑选一批,还是尽早解决了吧!” 这些日本间谍到处搜集情报,把临城都快掏空了,现在难道还要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 方如今一听,赶紧点头答应:“是,我马上拟定名单,明天上午就处置一批。” 其实方如今早就有心处置一批日本间谍,这些人罪大恶极,原本就没有必要留下来。 只是毕竟都是间谍大案的人犯,又是刚刚抓捕没有多长时间,情况特殊,没有站长的点头,他还真没有权力自行处置,现在站长既然开了口,又有帮助三浦和一正名的需要,他赶紧就应承下来了。 “站长,职下有个提议,既然是给那些就要起到震慑作用,就不索性把阵仗搞得大一点,我看行刑地点,就选 在官巷口,明明白白的警示于人,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日本间谍好好地看看,咱们临城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临城南部的江水潮水,常常涨到羊坝头、官涧口一带,时间一长,因为口音等问题,“官涧口”渐渐被传成了“官巷口”,这个名字就这么保留了下来。南宋灭亡后,官巷口逐渐成为繁华的商业区,其中有片地方就是闹市刑场。 “不错,确实要明正典刑,警示于人!”站长强调说,“如今,这些日本间谍虽然都是你抓的,本应该由你处置,但考虑到你的根基未闻,还是不要树敌太多,这件事还是由韦忠来执行,你看怎么样?” 站长此意明显,一方面是要保护方如今,另一方面则是要借助王韦忠的凶名,震慑旁人。 即使藏在暗处的日本间谍见到了行刑的场面,也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方如今。如此,可以让方如今心无旁骛地继续对付日本间谍。 “这怕是对师兄不太公平?”方如今提出异议。筆趣庫 “如今,还是我亲自执行吧!你把你该做的事做好!”王韦忠抢先说道。 站长哈哈大笑道:“要是咱们站里的弟兄都像你们师兄弟一样齐心办事,我做梦也会笑醒!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韦忠亲自执行,声势搞得大一些,电台和报社那边也打个招呼,震慑宵小之辈!” “是!我亲自执行!” 对日本间谍,王韦忠一贯心狠手辣,多杀几个人完全没有障碍,当即就点头领命。 对此,方如今也只能是答应。 离开站长办公室之后,方如今和王韦忠很快就商定了需要处置的日本间谍名单,包括池田次郎、木村义拓在内的一共是十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跟着藤井树仁在山寨上的日本间谍。 这些人远离临城城区,干的也不是情报工作,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留下来用处不大,枪毙了一了百了。 将处决名单拿给站长报批,站长只是略微浏览了一遍,便大笔一挥签字同意。 至此,这十个日本间谍的命运便被决定了。 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方如今说道:“师兄,我担心那伙日本间谍既然早就盯上了侯科长,绝对不会只有一手准备,还是要提醒张组长加强警戒才是。” 王韦忠深以为然,道:“今天白天侯科长去过镜法寺和财神庙一带,在返回途中就发现了有人使用望远镜远距离观察他们的行踪。” “竟然还有这事?特高课一定是恼羞成怒了,说起来这事也怨我,这一阵子的侦破节奏太快了,把日本人惹恼惹急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正是一次次犁庭扫穴的行动,抓获了大批的日本间谍,促使特高课实施报复行动。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线索总不能都养着吧。 王韦忠闻言摆摆手道:“这一点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留着这些间谍在临城,迟早会生出大祸害来。这一点,侯科长也特意让我叮嘱你,不要想太 多,以后的工作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张鑫华隐隐约约地向他透露,侯科长有意将方如今调去特务处本部任职。 不过,这终究是属于小道消息,王韦忠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方如今为好。 “侯科长对我也是颇为关照,以后你再见到他,帮我说道声谢。” 王韦忠摆手道:“以后你还是亲自跟他说吧。”他现在跟侯科长还说不上话。 方如今淡淡一笑,话锋一转:“师兄,明天的事就要拜托你了,届时多安排几个兄弟混在观刑的人群当中,说不准会有收获。” “放心吧,这个我会安排好的,让他们只盯不抓。” “不错,宁可不跟,也不要让对方发现了。我怕一惊到他们,他们就躲起来,再也不出来了。” “这点我心里有数。” “还有,师兄,既然我们要帮助三浦开脱罪责,从现在开始,所有重要的人犯都要单独关押,由我们的人统一看守,最好是能划出一片区域来,不要让其他的人接触。他们的口供也要单独保管,不能给外人看。” 王韦忠点头道:“口供我会申请提高一级保密权限,只有你、我和两位站长才可以查看。” 和王韦忠又商谈了一会儿之后,方如今便再次返回了安全屋,继续和三浦和一谈话。 到了安全屋,王韦忠派去查死信箱的人回来了,里面空空如也,看来那个神秘的年轻人没有联系三浦和一。 三浦和一是他即将往特高课安插的最重要的一枚钉子,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应对松井直辉那只老狐狸。 “三浦君,能说一说,伊藤广志这次来临城是执行什么任务吗?” 伊藤广志就是薛老板,而薛老板就是来和秋田真宏接头的,必然也会涉及到那批数量不小的炸药。 三浦和一微微沉默,这件事他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交待,方如今也没有问。 他当然不愿意将自己肚子里的情报竹筒倒豆子全部都交待完毕,不然自己很快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可是,没想到方如今这么快就来问了。 见自己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了,三浦和一只好说道:“伊藤广志所带去的情报,也只是告诉秋田真宏将炸药尽快送至位于城区东北的吴家港13号仓库,那里会有人接收!” 方如今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三浦和一,听他的意思,接收炸药的人并不是他的人,难道另有其人? “接收一方是谁?” 果然,三浦和一摇摇头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 当初派伊藤广志来临城之时,松井直辉只是特意强调这批炸药的重要性,至于其真实用途,并未向其透露。 三浦和一深知纪律保密的重要性,自然也不敢多问。 看来三浦和一的确是不知道,方如今只好道:“这件事,你以后要搞清楚,秘密向我汇报。” 三浦和一脸色一苦,他还能有什么以后? 回到特高课之后他便将面对严格的内部审查,能不能挺过去都难说。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的代号 方如今轻轻敲击桌面,提醒三浦和一:“三浦君,不要太过悲观。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会尽最大力量为你创造条件的。” 三浦和一只好点头答应,尽管他心里丝毫不看好方如今的计划。 方如今话锋一转:“现在我们的话题再回到伊藤广志身上来,能说一说,伊藤广志这个人吗?比如他的性格,爱好,等等,事无巨细,只要你能够想到的,都可以说。” 三浦和一不清楚他为什么询问的这么详细,不过这些事情并不是重点,算不上什么秘密。 他略微思索,便道:“此人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在经过特工训练之后,还曾经在军中服役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因为得罪了一个长官,备受排挤,这才重新调回了特高课任职。等他回来之后,特高课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没了靠山,举步维艰。我也是看重他的能力才用他的。” 方如今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像伊藤广志这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在特高课能够发展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想必他对特高课,尤其是对三浦和一这个上司是存在深深的怨念的。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数次从临城站张开的大网下逃脱,足以说明其能力非同一般。 “这次你让伊藤广志协助你调查石田裕子,约定下次的见面时间是什么时候?” 三浦和一连连摇头:“在采荷路从东往西数第十五个电线杆旁边的墙上有一块活动的砖头,是我们约定好死信箱,可我担心这次烟馆出事之后,他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怕是不会再去那里了。” 照这么说,这条线索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你们的紧急联络方式呢?他调查完之后总要向你汇报吧?”方如今还是不甘心。 三浦和一摇头说道:“伊藤广志这个人十分的警惕,一直都是防着我的,加之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更是根本不可能给我提供地址、电话之类的联络方式。而且,我们两个也没有想到,你们的动作会如此的迅速。” 三浦和一现在十分后悔,如果自己能够处理好跟伊藤广志的关系,也许在木村义拓被捕之后,伊藤广志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可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也就是说,他一直都不知道你的落脚处?”方如今接着问道。 “应该不知道,根据你们行动的时间来看,他是在我们刚刚接头不久之后便在烟馆暴露了行踪的,就连木村义拓也是没有来得及向我报告。” 三浦和一心想让伊藤广志背锅,可对方何尝不会这么想呢? 方如今暗自点头,看来针对伊藤广志的行动要抓紧了,必须要打造出一些铁证。如果时间上耽误了,让伊藤广志有了可乘之机,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松井直辉,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又接着问道:“你对他在临城的情况还有更多的了解吗?比如他在这里认识什么人?” 三浦和一略微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据我所知,他在临城没有相熟的人,找熟人落脚的可能性并不大。” 方如今有些失望,这条路看来又走不通了。 伊藤广志十分机警狡猾,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踪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接下来,三浦和一的话,给了方如今又一次的打击。 “伊藤广志这个人十分善于化装,可以伪装成不同身份的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化装成了拄着拐棍的老者,如果不是对他十分的熟悉,即便走个对面也认不出来。” 方如今眉头紧蹙,看来从伊藤广志入手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从轻舟小组被破获之后,唯有秋田真宏的报务员石田裕子下落不明,期间伊藤广志虽然见过她本人几次,但交谈的机会并不多,得到的情报也十分的有限。这个女人是不是早就被你们策反,背叛了特高课?” 三浦和一终于说出了憋了很多天的疑问。 眼前这位年轻的行动队长,一定是此次破获间谍案的主持者,一定知道事实的真相。 而石田裕子早早就落网了,并且一直都在中国情报部门的严密监视和控制当中。 石田裕子就是个鱼饵,因为此人,调查小组和清水小区全军覆没,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其实,对于这种可能性,作为资深情报人员的三浦和一也早就考虑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来证明石田裕子叛变。 而且,对于调查小组而言,石田裕子是唯一能够联系上的轻舟小组成员,调查事宜只能从石田裕子入手。 三浦和一暗自在心中不停地盘算着。 “三浦,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当初我们得到了消息,一直在鸡笼山占山为王的藤井树仁既受轻舟小组的领导,还跟潜伏在临城军警队伍中的一名特高课的高级间谍有联系,你知道这名间谍的掩饰身份吗?” 自从藤井树仁死了之后,这条线索就断了,让方如今一直念念不忘。 三浦和一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来,也许跟此事有关。当初藤井树仁在临行之前,松井课长曾经找他单独谈过话,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会不是就是那次给他暗中布置了任务?” 方如今摸摸下巴,这种可能性极大。 为了保证那名高级间谍的安全,竟是连主管临城方向的情报组长三浦和一也绕了开来。 接下来,又问了三浦和一一些问题。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方如今抬手看了看时间,便站起身来:“一会儿你写一封投降书,再拍一张照片备案,然后就可以出去了。” 让一个日本间谍写投降书,想想都令人高兴。 “什么?”三浦和一猛然睁大了眼睛,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没错,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同意这么快就放了自己。 方如今看着他:“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从现在开始,你的代号是‘歌姬’,是我们临城军事情报处安插在特高课的高级特工,只和我一个人单线联系,关于你的一切档案资料,我会申请以最高机密等级归档。” 说完,方如今拿起一支钢笔在白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三浦和一:“这是联络方式!牢牢地记在心里。” 事到如今,三浦和一没有任何选 择的余地,记住联络方式之后,将纸张揉成一个纸团吞进了肚子里。 入口的那一刹那,口中、心中满是苦涩。 “歌姬”? 竟然给我起了一个女性化的代号! 方如今看着他:“三浦君,记住今天我对你说的一切,不要再心存什么幻想,因为那一切都是徒劳的,只会将你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应该如何选择。回去之后直接去福源客栈,想办法尽快寻找伊藤广志的下落,动作越快越好。不要跟我强调困难,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方如今带人找伊藤广志也许很有难度,但若是让三浦和一找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三浦和一赶紧收拢心神,点头领命道:“好的,我尽量,找到伊藤广志会有一定的难度,不过我会尽最大努力完成任务的!” 三浦和一的语气虽然不算是肯定,显得信心并不是很足,但方如今知道,他一定对伊藤广志有很深的了解,有着不小的把握。 方如今点头说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刚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再次对三浦和一说道:“明天我会处置一批抓捕的日本间谍,这次是当众执行,消息瞒不了人。明天中午,你用木村的电台将这消息传递给特高课总部。正他们总要知道的,这个功劳还是由你来领好了。” 三浦和一听到方如今的话一愣,不过很快明白过来了,便点头答应。 接下来,三浦和一提笔开始写投降文书,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可他想了想,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只能是咬咬牙写下去。 最后,洋洋洒洒地写了竟然有五页纸。 方如今本想找两名行动队员穿着军装和他一起照张相的,但奈何安全屋中并没有军装,只得让宝山等两名大汉光着膀子一左一右地站在三浦和一两侧照了张照片。 闪光灯咔嚓一闪,画面瞬间定格。 镜头中的三浦和一手戴手铐,举着他的投降文书,神情惨然至极。 与此同时,王韦忠将拟定好的处决名单交给了第二行动队队长智惠东。 “明天一早,按照名单,将这十个人全部都提出来。其余的人犯请审讯组辟出单独的区域进行关押,里面的看守都换成你们第二行动队的人,禁止人犯和其他人接触。” “是!”智惠东领命而去。 王韦忠又下令调动了一批行动人员,负责刑场的安保工作。 随后,又将张继斌叫了过来,吩咐道:“带着你的手下,全部乔装改扮,全部去刑场附近布置,重点是注意观察周围观刑的人群,如果有可疑的人,就跟踪监视,之后汇报给我。” 张继斌点头领命:“是,组长,我马上就去安排!” 安排完了这一切,王韦忠亲自给孙大彪打了一个电话,说了牢房重新调整的事情。 “没问题,这事儿王老弟你说了算,我是全力配合!”孙大彪自然是满口答应,牢房里换成行动组的人,他正好可以安排审讯组的兄弟们调休几天,也算是福利了。 话说,跟着行动组,肯定不会吃亏!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明正典刑 相比热闹非凡的行动组办公室,情报组一边的办公室里都黑着灯,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胡德胜靠着大班椅,将双脚搭在大班桌上。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内心远不如看上去那就平静。 走廊里人声攒动,不用问,行动组又在搞大动作。 胡德胜的内心越发地烦躁起来。 他叹口气,起身换上一件便装,锁上门走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站长也往下走,只得上前打招呼。 “站长,这么晚,您还没有休息?” 站长看了看他,道:“德胜,你怎么也在?” 胡德胜讪讪一笑:“早早回家也没事做,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一下,没想到一忙活就忘记了时间。” 跟行动组比起来,他闲的发慌,哪里有什么事做。 站长也不点破,而是微微点点头:“行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您也是!” 胡德胜殷勤地送站长上了车,目送着汽车开出大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次日一早,王韦忠早早起来,等着智惠东去牢房里将要处决的日本间谍验明正身。 这些日本间谍大概也猜到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一时间纷纷呢吵闹起来。 不过,这些家伙被捕之后都受了刑,身子虚弱的很,即便再怎么折腾也兴不起风浪,反倒是因为聒噪挨了几鞭子。 其余的日本间谍,王韦忠直接派智惠东再去审,而作为这次行刑的主角的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则是由他亲自审讯。 之前,这两人都没有熬过严刑拷打,纷纷选择了放弃抵抗,开口交待问题。 池田次郎直接供出了木村义拓,而木村义拓则是供出了三浦和一。 总体来说,两人在后期还算是配合。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中国特工转眼就翻脸了,这就要将他们拉出去枪毙。 “我要见方队长,我要见方队长……”池田次郎对着王韦忠怒吼道,这几天不仅有军医给他治伤,伙食供应的也是不错,体能也恢复了不少。 王韦忠冷冷地看着他,根据三浦和一的交待和他们掌握的情况,这个池田次郎是个行动高手,情报方面并不是他的强项,这样的人留着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而且,这次为了配合三浦和一的回归,需要牺牲池田次郎。 “池田,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王韦忠根本不接茬。 “我……你们这是卸磨杀驴,我不服……我要见方队长……”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黑脸军官比方如今更加难说话。 “实话告诉你,你的名字就是我那兄弟亲自勾选的,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不能来亲自给你送行了。” “纳尼?我不信,不信……”池田次郎闻言面如死灰,见不着方如今,他的小命今天就不保了。 “如果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王韦忠提醒。 不过,他自然不会真的履行承诺,只不过是在池田次郎临死前再榨一榨其剩余价值。 池田次郎眼珠子乱转,在求生的本能下,绞尽了脑 汁去搜索自己的所知道的情报。不过,非常可惜的是,他平时的工作以行动为主,脑子里有价值的情报极少。 即便说了一些,也被王韦忠判定为毫无价值。 “池田,既然你没有有价值的情报了,我只能说对不起了。不过,你放心,你的家人会感激我们的!” “八嘎,八嘎呀路,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支那人……八嘎呀路……”池田次郎根本没有听明白王韦忠在说什么。 他就被行动队员架出去的时候,不禁破口大骂,其代价是挨了一顿老拳。 相比池田次郎,留下来的木村义拓就镇定的多了,这倒是让王韦忠感到十分的好奇。 木村义拓道:“池田君还是太年轻了,既然成了阶下囚,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我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但是,在临死之前,我想弄明白几个问题,不知道是否可以?” 王韦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可以问,但是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就会回答你!” “谢谢!”木村义拓微微点头,“请问清水小组的成员是不是已经全部落网了?”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关心自己的下属? 王韦忠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 他今日是来审讯和行刑的,没有义务回答一个人犯的问题,方才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对付这种日本间谍,即便是已经合作的间谍,也没有必要搞得非得跟个君子似的。 木村义拓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不会有回音,惨然一笑,道:“第二个问题,请问三浦组长现在如何?” “木村,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有交待的,这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木村义拓又是惨然一笑:“你骗不了我,无论今天说还是不说,说了多少,都会被你们拉出去处决。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既然我们已经背叛了特高课,选择和你们合作,按理说即便不想留着我们,也不会动作这么快处置我们。所以,我断定,我们的死一定可以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对不对?” 老牌特工就是老牌特工,思维敏捷,随便一猜,就猜了八九不离十。 “木村,你很聪明,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木村义拓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你们总说我们日本人狡诈,可今日我总算知道了,最为狡诈的是你们中国人。可怜池田那个笨蛋,还以为吐出情报就能够放他一马,真是愚蠢!” “木村,你的骨气不用展示给我看,如果你真的有骨气的话,在电椅上你会一直坚持下去,而不是选择开口!”王韦忠声音冷冽。 “你……”木村义拓被一句话戳中了的痛处,从本质上来讲,他和池田次郎又有什么不同呢? 都是帝国的罪人,都是可耻的阶下囚! “行了,我也问过你了。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你肚子里没有榨干的情报,我们很快就会搞清楚的!” 木村义拓越听越是糊涂,陡然睁大了双眼:“纳尼?” “带 下去!” 到了上午九点钟,王韦忠将一干人犯从牢房里全部提出来,押上车,带着一众手下,赶往官巷口。 官巷口位于闹市区,在前清就是用来处决人犯的地方,跟bj的菜市口有些类似。 今天一早,便有警察来这里张贴了数张行刑告示,上面历数这十名日本间谍的身份和所犯的罪行。 在王韦忠的授意下,临城的报纸和电台也对此事大肆宣扬。 临城还从来没公开处决过日本间谍,一时间,市民们奔走相告,很快消息越传越广,选在已经是满城皆知。 等王韦忠带领手下来到官巷口的时候,这里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纷纷翘首以盼。 好在早就知会了当地的警察,负责维持秩序的是一个副局长。 在王韦忠面前,这位副局长姿态摆的极低,小跑着过来给他开车门,汇报现场情况。 王韦忠下车后微微整理了一下军装,对着副局长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辛苦了。” “这都是卑职应该的,应该的。”副局长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自有行动队员们将十名人犯从卡车上拖下来,押赴早就清理出来的行刑场地。 别看这些日本间谍平时嚣张的很,现在十个当中倒是有四个已经被吓得昏了过去,其中就包括木村义拓。 这四人就像是被拖死狗一样拖了过去,惹得市民们一阵笑骂声。 “快看,那几个小鬼子吓得尿裤子了,哈哈……” “我就说嘛,小日本子也是人,刀架在脖子上照样腿肚子转筋!” “杀的好!我恨不得换了那些当兵的,亲手毙了小鬼子。” 王韦忠看了一眼那告示,上面写的很清楚,这些日本间谍在临城的所作所为都被写的一清二楚,这既能给藏在暗处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又能助于市民们提振信心,还能让他们更多地了解日本间谍的活动方式,可谓是一箭三雕。 十名间谍均是五花大绑,个个嘴里堵着破布团,脑袋后面插着牌子,上面写有他们的名字。 被行刑队员推推搡搡,连打带骂一通,何况便齐齐地跪倒了地上,方向正是对着观刑的人群。 四个晕倒的日本间谍则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尽管周围又警察拿着警棍维持秩序,可还是喝止不住人们的大声议论,更是有一些情绪激愤的人,向日本间谍投掷石块和瓜果,打的这些日本间谍们头破血流,场面一时间险些失控。 好在王韦忠带领的人员充足,一声吩咐下去之后,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按道理来说,杀人一般都是午时三刻,但王韦忠手上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时间耗在几个日本间谍的身上。 他看了看手表,对着智惠东微微点头。 智惠东登时会意,将手轻轻举起。 行刑人员见状,随即后退几步,同时举枪瞄准,对准了这些日本间谍的后心。 “预备!” 当智惠东预备的口令声响起之后,空气犹如瞬间凝固了一般。 所有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再行劝说 行刑的预备口令一下,排在第五个的池田次郎忽然挣扎着起身,嘴里呜呜呜地发出声音,情绪十分的激动。 他身后的行动队员立即两步上前,一枪托就砸在了后膝窝处,池田次郎再次跪倒。 可是他仍是不死心,结果接连被枪托重重地砸在了后背上,再也爬不起来。 市民们看到这一幕之后,纷纷大声叫好。 随着智惠东的手猛地向下一挥,十支长枪同时射击,子弹击中了这十名间谍的后心,扑通倒地。 围观的市民们顿时一阵骚动,一些胆小的孩子哇哇大哭其来。 行动队员看到有两个还在垂死挣扎的,便上去又补了两枪。 智惠东上前挨个踢了踢日本间谍的尸体,逐一确认死亡之后,行刑这才结束。 十名日本间谍的尸体被装进麻袋扔到卡车上。 短短几分钟过后,车队扬长而去,只留下尚未散开的人群。 青石板上留下了十滩猩红的鲜血,其中有几滩缓缓地流入石板缝隙中。 二十几分钟之后,卡车驶出了城区,在穿过城外不远的一处小树林时,与一辆拉着稻草的马车迎头相遇。 卡车随即减慢了速度,两名行动队员看看左右无人,在卡车与马车并排时抬起一个麻袋扔进了稻草堆中。 与此同时,两个伙计打扮的男子很是麻利地将早已准备好了的另一个麻袋抬上了卡车,随后回到马车旁用稻草盖上了先前的那个麻袋,扬起鞭子,驾驶着马车向城内驶去。 那辆拉着尸体的卡车则是冒着黑烟向城外继续开去。 等方如今再次回到临城站的时候,王韦忠也从城外回来了。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尸体都拉到城外的寡山埋了。一路上我都注意过了,没人跟踪。至于观刑人群中的日本间谍,直到目前还没有发现。” 这个也倒是在方如今的预料当中,既然是经过松井直辉亲自调教过的特工,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暴露身份。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电台、报纸以及坊间消息大肆传播的情况下,那些日本间谍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王韦忠道:“一大早,我又见到站长了。听说南京那边传来了消息,让我们这边尽快地结案,对那些没有太大价值的间谍不用留手,能敲出来多少就敲多少,反正也无关大局,过几天都要处置掉。” 方如今有些诧异,出声问道:“南京那边也太心急了一些吧?都要处置掉?” “听说是处座的意思,让我们在近期把这些人犯都处置了,留下来也是浪费粮食,今天是第一批,过两天再处置一批。” “我看处座是想搞出点声势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自知食言,便收住了话头。 处座的心思,他又岂能不知? 这些日本间谍只是处座证明特务处存在的意义的政绩而已,一旦达到了目的,留着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用了。 今早处决日本间谍的事,不仅仅是临城本地的报纸报道了,就连《中央日报》临城站的记者也去现场采访了,而且随着电台的广播,这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方如今微微皱眉,看来还是略微低估了这个年代新闻传播的速度和时效了,如此岂 不是将临城站置于风口浪尖上了。 这样虽然能够扬名,可是也会极大地吸引日本特高课的注意,甚至处座的一些政敌也会将目光聚拢在此,这对下一步的反谍工作无疑是十分不利的。 可是,这也确实都是舆论需要。 既然处座都决定了,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行动队长了,就是站长怕是也不敢忤逆。 王韦忠又道:“对了,站长让我悄悄地告诉你,这次结案报告写完之后,叙功的报告要赶紧跟上,趁热打铁,你、我这些行动组的军官以及你手下的老纪等人,都要好好地写进去。当然了,站长和副站长两位长官更是要大书特书!” 这都是常规操作,方如今点点头,他唯一比较好奇的是这一次破获三个日本间谍小组,挖出数十名日本间谍,上面该怎么奖赏。 王韦忠接着道:“依我看,老纪这次晋升为少尉的事是比较稳了,到时候命令下来了,可要让他好好地请你一顿,谢谢你才是。” 纪成林的能力是没的说,但仅靠能力是无法跨越士兵和军官之间的鸿沟的,还需要一个机遇。 这次几个案子中,都有老纪冲锋陷阵的身影,而且锦森印刷厂的线索也是他最早发现的,这条线索十分关键,直接牵扯出了侯亮等人,打开了轻舟小组的突破口,让他夺一个大彩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方如今一直都想为自己的嫡系手下铺路,纪成林的晋升只是个开始,这次破获的间谍大案,震动了高层,想低调都不成。 方如今哈哈一笑:“这倒是应该的,他这一步走过去,以后的前途可不一样了,是该好好敲他一顿。” 说到这里,方如今又转了话题,对王韦忠低声问道:“对了,师兄,侯科长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王韦忠摇头:“现在还没有!” 这些日本间谍被杀了那么多的同伴,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动作,还真是能够沉得住气。 “从你描述的警卫情况来看,如果侯科长这几天不出门,日本人倒是也没有可乘之机,但保不准他们会从其他的方面下手。”方如今忧心忡忡地说,“松井直辉的嫡系弟子,诸如之前和闫建波一起刺杀‘鹞子’的杀手,以及始终未露痕迹的‘雪尘’,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你说的没错,这件事需要再次提醒张组长。” 十一点半多一点,方如今便让马宝带着电台和密码本,来到了安全屋中。 而三浦和一也已经早早到了。 在外面转了一上午,都没有发现伊藤广志的踪迹,多少有点让他感到沮丧。 方如今将电台放到桌子上,说道:“别灰心,伊藤广志不是那么好找的,你要有耐心。” 三浦和一苦笑道:“我明白。” 方如今说道:“那就好,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了,你工作中的困难要及时跟我提,我会尽全力帮你解决的。对了,今天上午处决池田次郎等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三浦和一当即点头说道:“临城都传遍了,我本想着去官巷口去看看,可是又担心遇到那伙人,好在其他的地方也都贴着告示,上面写的很清楚。” 略微顿了顿,他又道:“池田和木村都死了?” 这两位老部下跟着他的时间不短了,而且私人感情也是不错,如今他们被当众处决,三浦和一的心里涌起一股彻骨的悲伤。 “你想知道真话还是假话?”方如今反问。 三浦和一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难道他们没死?” 对面的年轻人深不可测,三浦和一觉得自己不能以常理来揣摩。 “木村没死!他对我们还有用!” 三浦和一浑身剧颤,其中果然有大文章。 “三浦,既然你是自己人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池田次郎对我们没有多大用处,但是他的死对洗清你身上的嫌疑却是大有裨益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三浦和一点点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池田次郎塑造成一个坚贞不屈的帝国勇士,以此来保守他已经被捕并且背叛帝国的秘密。 方如今说道:“好,一会你就按照固定的频率直接给特高课总部发报,汇报池田次郎等人被处决的事。” 三浦和一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得听命从事,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最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方队长,您刻意向特高课隐瞒我的事情,还准备让我回去潜伏,究竟有几成的把握?” 事关自己的事情,还是比较上心的。 方如今有些意外的看了三浦和一一眼,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三浦君,你是一个聪明人,我的想法大致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这边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创造条件的。” 说到这里,方如今轻咳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次开口说道:“三浦君,老实说,我认为以你的才智本领,的确是一个做情报的好手,不过你在处理伊藤广志的问题上十分的不妥,这反倒是给我们了机会。松井直辉之所以派人暗中盯着你,想必也是对你了解颇深。” 三浦和一内心一阵惭愧。 如果当初伊藤广志仓皇回到上海之后,自己不是那样主观地认为他有叛变的嫌疑,而是耐心地听他解释,仔细的甄别,现在完全是另一番情景,当真是造化弄人。 这几天他也在深刻地反思,如果真的能够回到上海去,他发誓,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 但是,真的还能从头开始吗? 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有一点他十分确定,中国情报部门需要自己为他们效力,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创造各种条件,帮助他洗清嫌疑、重新赢得松井课长的信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看来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下来了,不过真的要他投靠中国人,他又有心不甘心,也是没有任何把握。 方如今决定再给三浦和一吃一颗定心丸,道:“三浦君,你交待的临城的情报小组名单上的那些人,我们暂时还不准备动他们。这样你也不会立即被松井怀疑。这对你的潜伏是十分有利的。” “还有,尽管松井设置了两条情报线,但考虑到明线大部分都没有被破坏,而且这些年又是一直在你的领导和掌控之下,松井在考虑重新改组新的情报网的时候,也一定会把这项因素考虑进去。” “也许,届时你的地位不仅不会下降,还会有所上升,在特高课情报网络中占据更加重要的位置,你觉得如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浦汇报 方如今的设想是把三浦和一这颗钉子深深的扎下去,深埋在日本谍报组织内部。 虽然早就知道一年后将会发生卢沟桥事变,日军也会从上海登陆,并爆发惨烈的淞沪会战,但日军的具体作战部署他是不清楚的。 到了那时候就需要三浦和一派上用场了。如果真的能够像自己设想的这样发展下去,三浦和一发挥的作用将是巨大的。 方如今更想将他发展成为一名战略型间谍。 三浦和一却是没有出声,他的心中在飞快的思索着,衡量其中的利弊,判断继续潜伏下去所需要承担的风险。 良久之后,三浦和一缓缓地出声道:“方队长,我心里还是感觉很不踏实。” 对于三浦和一的疑虑,方如今却是耐心的解释道:“这么做当然是有不少困难,不过只要设计周密,我相信不是问题,而且我会想办法把你在日本的家人都接出来。” “不。这不可能。我的家人在特高课都有备案的,只要你们的人一接触,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这会害了他们的。”三浦和一一听连连摆手。 方如今刻意加重了语气:“三浦,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为我们工作!你的一切都要听从我们的安排。你在日本的家人怎么办?一旦知道你背叛的事情暴露,日本情报部门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你放心,我刚才说的营救计划肯定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实施的,否则还不如不动他们。” 三浦和一沉默了一会,便开始讲述自己家里的情况。 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和弟弟相依为命,可是弟弟后来参军入伍,他则是加入了特高课成为一名间谍,两人虽然都在中国,但彼此却不通音信。 在离开本土之前,他就和一位女子结了婚,婚后一年便生了个女儿。来中国前夕,妻子又怀上了小女儿。 只可惜,军令如山,三浦和一根本没有等到孩子出生,便坐船来到了中国。 就在今年年初,妻子辗转从家乡寄来了母女三人的照片。 看到照片之后,三浦和一感慨良多。 平时虽然经常会寄钱给家里,但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家人了,估计大女儿已经不认识他这个父亲了,更别提那尚未谋面的小女儿了。 听着三浦和一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的事,方如今觉得这些日本间谍抛妻弃子地远离自己的家乡来到中国也不容易。筆趣庫 不过,这这并不代表他对三浦和一产生同情。 三浦和一等人的遭遇完全是由那个野心勃勃的岛国一手造成的,这个小国给中国、甚至是整个亚洲都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日本侵华14年里,中国约有3500万人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其中战场上牺牲的正规军超400万,剩下如此庞大的数据都是日军侵略导致死于战火、屠杀、疾病和饥荒的老百姓。 在这场战争当中,又有多少个家庭叫破人亡? “三浦,我知道你对家里有很深的牵挂。我们会尽全力营救你的家人的,届时我将亲自赶赴日本,将他们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你们见上一面。” 三浦和一眼中闪着泪花,虽然从小接受帝国的教育,但是他本身就是很自私的,要说对国家多么的忠诚,那也谈不上,这样的人只为自己而活着。 “鉴于你安全的需要,我承诺,一般情况下不插手指挥你的情报活动。除非是有极为重要的情报,否则你不用联系我。如果将来条件允许的话,我会为你每一份情报支付酬劳,这个数目绝对会让你满意 。” 方如今的话,让三浦和一一怔,他倒是没有想到方如今既承诺解救他的家人,还打算同他谈一笔生意。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倒不是给单纯给三浦和一画大饼。 既然方如今在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当中最终选择了前者,那就干脆加大投入,彻底让三浦和一为自己所用,让他发挥最大的价值。 有了侦破闫建波、崛部隆一的案件经历,方如今深刻意识到,面对狡猾的日本间谍,中方反谍工作难度极大,但若是在日本人内部安插这样一个内线,反谍工作的难度将会直线下降。 所以,多在三浦和一身上投入一些,得到的回报将会是十分丰富的,甚至已经不单单可以用金钱来衡量,而是抗日军民的生命和鲜血。 和这些相比,多拿出一些钱又算得了什么? 三浦和一垂着眼睑,在心里仔细地盘算着,一时之间还是拿不定主意。 如果真的如方如今所言,自己赚到的那些钱完全可以让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甚至是十分富足的生活。 方如今看着他面色犹豫,便接着劝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觉得这是空头支票,但是计划会一步步地进行的。当然了,这也不是单方面的,同样也需要你为之付出努力。你现在就将家里的地址告诉我,我先安排人去打听她们的消息。” “这……”三浦和一微微迟疑,一旦将自己的家人信息交给对方,也就彻底地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方如今有着绝对的信心,也不逼迫,而是静静地看着三浦和一踌躇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在白纸上写下了自己家人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方如今便盯着三浦和一按照自己早就拟定的电文,用密码本翻译成电码之后,把电报发送出去了。 收起电台和密码本之后,方如今又命人并将一台收音机留给了三浦和一。 日本特高课总部接到电文之后,很快就会和三浦和一进行联系,传达下一步的指令,但电台不可能做到全天二十四小时守听,反而是通过收音机更加方便一些。 至于这座安全屋以及对三浦和一的监视工作,方如今交给了李康来做。筆趣庫 和纪成林的全面、马宝的机敏相比,李康最大的特点是沉稳,将事情交给他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三浦和一的电文很快传递到了上海的特高课总部,等到报务员接收电报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第三情报组副组长长谷川泰三。 在组长三浦和一带队前往临城的这段时间内,临时主持工作的长谷川泰三每天都要去向松井课长直接汇报,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特别是在临城调查工作急转直下,甚至已经无法联系上三浦和一的时候,长谷川泰三急的满嘴燎泡,后来还是从松井课长那里得到了调查小组全军覆没的噩耗。 松井直辉大为光火,虽然没有对他发脾气,但也足以让他战战兢兢。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设法联系临城的情报小组,请他们赶紧查明三浦组长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清水小组发来的?” 抄收的电文上写着一个熟悉的频率,可是当长谷川泰三看到电文开头有三浦和一他两个人才能看懂的密码,眉头登时一挑。 他立即从大班椅上起身,掏出钥匙,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从中取出密码本,没有片刻耽误,立即开始译电。 当整个电文翻译出来之后,长谷川泰三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心中暗叫不好。 电报的确不是清水小组发来的,而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三浦和一。 大致的内容是,临 城军事情报站在今天上午公开处决了十名日本间谍,三浦和一还把布告上的公示的名字都发送了过来。 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 尤其是,池田次郎在刑场上宁死不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一名真正的帝国勇士。 三浦和一还在电报里说,已经初步查明,出卖轻舟小组的就是伊藤广志,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的被捕就是出自伊藤广志之手。 至于伊藤广志的行踪和背叛特高课的证据,他会尽快查明情况并汇报。 看到这个消息,长谷川泰三只感觉浑身上下的透体冰凉。 伊藤广志的背叛,导致了大量的日本特工被捕,特别是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被处决,还有之前玉碎的濑户川平,都得算到伊藤广志的头上。 拿着这封电报,长谷川泰三足足愣了一分多钟的神,这才想起必须要立即向松井课长汇报。 临近吃午饭的时间,特高课课长松井直辉却仍然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 眼睛盯着文件,但是思绪却早就飘到了临城。 临城情报网损失惨重,他从三浦调查小组出事的那天晚上就一直守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稻叶昌生的汇报。 对于稻叶昌生安排三浦和一去执行刺杀任务,松井直辉从心底里是不赞同的。 毕竟三浦和一也算是他的心腹爱将,此人虽然藏有私心且刚愎自用,但在情报工作方面能力还是有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鞍前马后的跟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让他去送死,于心不忍。 另外,稻叶昌生此举着实有些太过于意气用事了。 三浦和一是临城情报网络的负责人,没有及时将其控制起来,而是任其自由活动,一旦其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想去,他还是发了一封电报给稻叶昌生的探针小组,让他派人立即将三浦和一押送回上海接受审查,不得有误。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稻叶昌生一直没有回电。 除了三浦和一的事情,松井直辉还担心刺杀特务处官员的任务失败。 目前,日中在临城的情报战中明显落于下风,松井直辉也是急于扳回一局。 稻叶昌生通过刺杀来报复中国情报部门的想法,他是支持的,但一定要审慎稳妥地进行,绝对不能再次落入中国情报部门的圈套之中。 一直和稻叶昌生联系不上,让松井直辉预感到形势不妙。 难道是针对那位特务处的官员的刺杀行动失败了,而且稻叶小组丧失了发送电报的能力? 松井直辉不由得心急如焚,稻叶昌生率领的探针小组是自己安排进入临城的一支奇兵,对他们寄予了厚望,可是稻叶昌生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联了。 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只怕已经损失殆尽了,不然就算是行动失败,也不至于连个回音都没有。 看来要赶紧联系宫阪树正了。 松井直辉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正是探针小组出了事情,会让原本已经遭受重创的临城情报网更是雪上加霜。 临城的情报网络一开始只是破了个小窟窿,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越是主动弥补,这个窟窿反而越大,以至于到现在已经不可收场的趋势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松井直辉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这段时间接二连三都是坏消息,他的神经已经变得十分的敏感了。 但是,他很快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威严的模样,沉声道:“进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紧急应对 在去松井直辉的办公室的路上,长谷川泰三就一直在低头琢磨,这件事应该怎么向课长汇报。 楼上楼下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足足走了三四分钟,脑子里反复思量着各种应对细节。 为此,在走廊里还差点撞到了松井课长的机要秘书仓本一彦。 “非常抱歉,仓本君!”长谷川泰三赶紧鞠躬致歉。 仓本一彦摆摆手,笑着道:“长谷川君,没关系。” 他是个十分称职的秘书,在总部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是长谷川泰三却不敢丝毫的大意,仍是说了几句赔不是的话,直到目送对方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松井直辉办公室的门。 “进来!” 听到松井直辉的声音之后,长谷川泰三登时一怔,课长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语气中明显带着一股喜悦。 他不由地用力地捏了一把手中的文件夹,暗暗叫苦,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几天就没有看到过课长露过笑脸,现在进去汇报,岂不是跟“报丧”似的。 长谷川泰三手扶在门把手上,竟然犹豫了。 终于,门还是开了一道缝隙。 “哦,是长谷川君啊,赶紧进来。” 一愣神的工夫,已经被松井直辉看到了,对方招手让他进去。 “哈依!” “湖州的电报?”松井直辉目光落在了长谷川手里的文件夹上,这种文件夹中一般都是用来呈送各地的情报小组发往总部的电文。 临城已经失联了,长谷川泰三手中的电报大概率是湖州方向发来的。 “课长,电报是临城发来的。”长谷川泰三恭敬地将电报递了过去。 “纳尼?” 松井直辉戴上金丝眼镜,伸手接过文件夹,快速浏览着电文。 站在大班桌对面的长谷川泰三挺身而立,后背上已然湿了一片,笔直站立的双腿也是微微发抖。 办公室内格外的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长谷川泰三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抬起眼皮偷偷地看向坐在大班椅上的松井直辉。 这位特高课的掌舵人,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坐在那里仿佛稳如泰山一般。 可是,长谷川泰三却知道,此时此刻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再安静几秒就该爆发了! 十秒钟。 二十秒钟。 三十秒钟。 每一秒,长谷川泰三的内心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当看到松井直辉将电报轻轻放到大班桌上的一刹那,长谷川泰三整个身体都绷直了,顿首道:“课长阁下,这都是我们第三情报组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松井直辉微微低头,目光越过金丝眼镜镜框的上沿看向神情紧张的长谷川泰三。 片刻之后,松井直辉身体后仰,靠在大班椅的靠背上,微微仰着下巴颏盯着长谷川泰三,一双小眼睛隐藏在镜片后方,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右手手指就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着。 长谷川泰三心里直哆嗦。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松井直辉开口说道:“你确定电文是三浦和一通过清水小组的电台发来的?” 为什么课长关心的不是内容,而是方式。 微微一愣神,长谷川泰三赶紧道:“卑职确定,这电文的开头就有卑职和三浦组长两人才能看懂的密码,而且接收电台的频率和清水小组发报的固定频率也对的上,不会有误!” 松井直辉微微颔首,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密切守听这个频率,有情况随 时向我汇报。” 说罢,他点着一根火柴,将电报纸在烟灰缸的上方点燃。 “啊……哈依!”长谷川泰三看着那跳动的小火苗和烟灰缸中一小撮灰烬,越发的迷糊了。 等退出了松井直辉的办公室,他的衬衣都已经湿透了。 刚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松井课长面对十名特高课潜伏特工被公开处决的消息能够如此的镇定? 其他的特工就不去说了,可是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都是老资格的特工,他们的死,对于第三情报组、特高课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松井课长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呢? 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中,长谷川泰三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他拿起电话将负责电台值班员叫了过来,吩咐了一番,大致是一有三浦组长的消息立即报告云云。 这时,值班员倒是有一句话提醒他了。 值班员说:“请副组长放心,卑职一定会像机要台那样,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机要台,就是专门负责重要情报的的电台,直接对松井课长一人负责。 联想到在走廊里冲撞仓本一彦的情形,长谷川泰三恍然大悟。 一般的情报都会由负责各地的情报组负责人前来汇报,而机要秘书则负责将机要台的电报和其他重要文件呈送给松井课长。 长谷川泰三脑子中忽然一闪—— 方才仓本一彦的手里似乎也有一个空文件夹。 在点燃三浦组长发来的电报前,松井直辉办公桌上的烟灰缸中早就有了灰烬。 这说明在自己进入办公室之前,仓本一彦极有可能带着一封电报向松井课长汇报过,而这封电报的内容是关于临城最新情况的。 长谷川泰三在桌子上猛地捶了一拳,这怕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难怪松井课长见到自己拿去的电报之后那么平静,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不对,不对…… 长谷川泰三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即便松井直辉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但也不至于无动于衷才对。 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谷川泰三将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拇指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以他对松井课长的了解,自己这位上司并非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 难道是…… 难道是……??? 长谷川泰三在心中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松井课长得到的第一封电报不仅仅是包括了池田次郎、木村义拓被处决的噩耗,应该还有一个好消息! 而且,后者的价值对特高课来说,要远远大于损失的这十名特工。 可如此惨淡的情况之下,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长谷川泰三简直四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松井直辉坐在大班椅上闭目养神。 大致情况的确如同长谷川泰三猜测的那样。 前后送来的两封电报大同小异,稻叶昌生电报中也提到了池田次郎、木村义拓等日本间谍被公开处决的消息。 稻叶昌生表示,会进一步查明情况并汇报。 两个情报头目同时发回了内容大致相同的电文,这就已经足够说明内容的真实性了。 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等人的玉碎,的确是特高课的一大损失。 可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自从他们加入了特高课的那天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为帝国和天皇陛下献身的这一天。 对于稻叶昌生的电文,松井直辉没有任何的怀疑。 可三浦和一那 封电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清水小组虽然一直都是在三浦和一的领导之下,但按照保密程序,清水小组的电台是不允许三浦和一直接使用的,除非是在极特殊情况下。 当然,眼下的情况已经算上极为特殊了。 可是,既然木村义拓都被处决了,三浦和一是怎么搞到清水小组的电台的? 松井直辉想到这里,心中再一次被一股不样的预感笼罩着。 三浦和一在调查小组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身边没有人手可用,一定会借助清水小组的力量,然而现在清水小组又出事了,这中间不得不让人多想。 松井直辉越想越怕,三浦和一可是掌握临城所有的情报小组的信息,如果真的被自己不幸猜中了,临城情报网即将被中国情报部门破坏殆尽。 如今,对华战争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军方都在盯着他们情报部门,特意强调要尽可能地收集中国军政各方的情报,而临城情报网损失如此的惨重,自己又如何向军方的那些头头脑脑汇报这些事情呢?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原本,他心里还留有一些稻叶昌生汇报刺杀行动顺利的喜悦,可想到三浦和的这封电文,喜悦的感觉登时荡然无存了,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空白一片。 必须要马上想办法应对。 他抓起电话打给长谷川泰三,命他立即联系在临城的各情报小组,确认是否安全。 其实,早在三浦调查小组出事之后,他就命令长谷川泰三紧急通知临城各情报小组进入蛰伏状态。 这些情报小组一蛰伏,他在上海就成了聋子瞎子。现在看来,必须要调整策略了。 与此同时,远在临城的稻叶昌生正在组织探针小组分散转移。 半个小时前,侦察人员亲自看到毒杀目标被人紧急从大院中抬上了轿车,并送去医院抢救。 稻叶昌生算了一下时间,从目标的住处到最近的医院车程也需要十分钟。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在各条路上布置了行动力量迟滞目标送医救治的时间。 应该说,这次刺杀任务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稻叶昌生十分的谨慎,还是派人去医院暗中打探消息,必须百分之百确认目标死亡之后才能向松井课长汇报。 稻叶昌生一边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一边对身旁的柳田有志道:“骆国建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柳田有志轻轻颔首:“已经派人将他往城外送了,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消息。” “很好,这个人见过你的模样,不能留了,按照计划处置掉吧,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还有,我们的对手比以前聪明了很多,这里也要仔细清理!” 骆国建只不过是为了毒杀目标所使用的一刻棋子而已,如今任务即将完成,这颗棋子也就是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稻叶昌生做事向来谨慎,从不肯给人留下任何的把柄。 “哈依!请稻叶君放心!”柳田有志重重顿首说道。 他的心里倒是不以为意,与其说是中国特工变聪明了,不如说三浦和一等人太蠢了,频频内斗,以至于葬送了特高课在临城苦心经营的情报网。 稻叶昌生点点头,回头一撇,却见电台还没有收拾,而且报务员还戴着耳机,手持铅笔在电报纸上写写画画,不禁眉头轻皱,正要催促,那报务员摘下耳机,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双手向前一递,道:“稻叶君,总部刚刚发来的电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下毒跑路 时间退回到中午十一点,状元楼厨房之中。 大厨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状元楼的生意很好,特别是到了中午,大堂和包间座无虚席,经过煎炒烹炸处理的各种美味佳肴源源不断地从操作间中端出来,伙计像是一只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客人中间。 即便是这些大厨们开足马力,还是有些心急的客人吵吵嚷嚷的催促赶紧上菜。 与那些挥汗如雨的厨子们相比,骆国建的活计就要轻松的多了。 老板特意交待过了,今天中午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把那位尊贵客人的饭菜准备好,至于状元楼里其他的工作,他不用参与。 在平常,做一个人的饭菜,简直就是小意思。可现在,骆国建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 为了做到完美收官,老板特意交待骆国建可以使用单独的小厨房,这样就没有人打扰他。 老板还让骆国建自己挑一个助手协助他。 骆国建挑选的这个助手叫林阿三,二十出头的年纪,来店里没几天,什么都不懂,但是很有眼色、嘴也甜,很是讨人喜欢。 骆国建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当然,之所以选择林阿三,还是因为自己手上的任务。 骆国建按照菜谱将其他的菜品全部做好,最后就剩下一道必做的红烧狮子头了。 红烧狮子头本是他的拿手好戏,可是当狮子头即将出锅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却是闪过了一丝犹豫。 只要将那一小瓷瓶醋倒进锅里,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是,这同样也意味着他将成为一名彻头彻尾的杀人犯,从此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 “骆师傅,您是不是不舒服?”助手林阿三看到骆国建发愣,赶忙问道。 “没事,就是昨天睡的太晚了。”骆国建讪讪一笑。 不是睡的太晚了,而是一宿没睡。 这一晚上,是在不断地思想斗争和痛苦挣扎中度过的。 林阿三走到骆国建的身边,闻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烟味儿。 骆师傅平时可是不抽烟的,这么大的烟味,得抽了多少只啊。 “骆师傅,要是您不舒服,剩下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吧?”林阿三说。 “那可不行,这道菜老板特意交待过了,从头到尾都得我一个人经手。”骆国建伸手挡住了林阿三,趁机斜睨了一眼站在洗菜池旁一个青年男子。 一直都是此人负责来状元楼区那位大主顾的饮食,因为来的次数不少了,骆国建跟他也有些熟悉了,知道此人叫赵凯。 此时,赵凯正在抱着一大块西瓜猛啃着。 赵凯的主家是状元楼的大主顾,即便是老板对赵凯也是不敢怠慢。 骆国建经常会趁着菜还没有做好的时候,给赵凯准备一些吃食,以此示好。 林阿三被挡在了一旁,淡淡一笑说道:“要不说骆师傅的手艺没的说呢,每道菜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嘿嘿……” 那边赵凯听了之后,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西瓜汁道:“可不是。骆师傅的手艺真是没的说,我怕以后吃别人做的菜就没什么味道了。” “赵老弟,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做菜做的年头长了点而已。”对于两人的追捧,骆国建可没心思听。 揭开锅,顿时香味扑鼻,他深吸 了一口气,道:“看上起还不错。” 对自己的手艺,骆国建还是很有信心的,今天的火候掌握的刚刚好。 香味弥漫,林阿三和赵凯将头探了过来,纷纷称赞:“蛮好!骆师傅不愧是状元楼的头号大厨,出手就是不一般,这菜光闻着味道就知道有多么地道!” 骆国建笑了笑,说:“行了,你们这么夸,再把我夸上天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台子上的佐料往锅里倒。 “哎呀,这醋怎么没了?”骆国建故作惊讶地晃了晃只剩下一个底儿的醋瓶子,“阿三,赶紧去拿陈醋,快!” “晓得啦,骆师傅,你莫要急!”林阿三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那边赵凯瞟了一眼,没说话,走回去又取了一大块西瓜啃了起来。 “骆师傅,这西瓜又甜又凉,好吃!”赵凯吃的嘴角满是西瓜汁水,还有一颗西瓜籽粘在嘴角边。 “好吃就多吃几块,早晨刚去城外摘的乔司西瓜,又用井水镇了小半天,鲜甜脆爽凉,妥妥的临城人的‘心头好’。”骆国建嘴上敷衍着赵凯,心中砰砰直跳。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家人,还有那厚厚的钞票,马上就把心一横,趁着赵凯不注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 不多时,林阿三将陈醋取了过来,骆国建伸手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往锅里倒了一点。 赵凯捧着半块西瓜在一旁站着,看着骆国建开始装盘,又是一股热气裹着一阵菜香扑鼻而来。 林阿三凑过去,用力吸了两口,禁不住脱口赞道:“真香!” 食盒里的饭菜很丰盛,摆满了盘碗,有凉有热,有鱼有肉,圆圆的红烧狮子头冒着热气,白白的滑溜里脊上挂着油珠…… 赵凯吃完了西瓜,擦擦手,道:“行了,骆师傅,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我们家先生特意赏你的。”说罢,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钞票。 骆国建心中内疚不已,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就是个厨子,做饭炒菜是天经地义的,哪儿再要你家先生的钱呢?” 人家上赶着给钱还不愿意要,林阿三赶紧帮腔道:“骆师傅,这是人家先生的一片心意,你就拿着吧。” 骆国建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总之,他是连连推辞,拒不笑纳。 最后,赵凯索性将钞票塞进了林阿三的手里,道:“阿三,你先替骆师傅拿着!骆师傅,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骆国建和林阿三直将赵凯送出了厨房,林阿三很是讨好地又给赵凯抱了一个大西瓜。 再次回到厨房,骆国建只是往灶台上一瞟,登时吓得魂飞天外,顺手抄起门后的笤帚飞奔了过去。 原来,是一只大黑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要去舔舐盛菜的铁勺。 “快,阿三,赶紧过来帮忙,将这畜生轰出去。” “来了,来了,莫急,莫急……” 一时间,厨房里鸡飞狗跳一般,折腾一番终于是将大黑猫赶了出去。 骆国建长嘘一口气。 林阿三探头往锅里一看,道:“狮子头的肉汤最下饭了,今天有福了。” “去去去,都被猫舔过了,如 何还能吃?你就不怕得病?”骆国建却是抢先挡住了林阿三,用铁勺将锅里的汤全部都盛了出来,又将锅碗瓢盆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么一折腾,骆国建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湿透了,汗水滴滴哒哒地顺着鬓角往下流。 忙活完这一切,他扶着桌案身子一晃,捂着额头说道:“阿三,我可能是中暑了,忽然头晕的厉害,身体也没力气。这里你帮我收拾一下,我先回去休息。” 林阿三赶紧点点头,道:“行,你放心吧,这边就交给我了。对了,骆师傅,要不然,我先把你送回家去吧?我看你现在这样子,不太对劲哦……” “不麻烦了,我走几步,叫个黄包车回去!”骆国建连连摆手,摘下围裙,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去。 林阿三紧走几步,搀扶着他从后门走出去,又从街角喊来了一辆黄包车,小心翼翼地将骆国建送上车。 “骆师傅,您慢走啊!” 回到了小厨房,林阿三从柜子后取出一个大口袋,又径直走到灶台前,将方才用的铁锅、勺子等物件一股脑地都装了进去,站在门口看看左右无人,回身将口袋背在后背上,大步走出了状元楼的后门。 另一边,骆国建坐在黄包车上,手抚着额头,待走出一段路之后,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对车夫道:“前面左转巷子口停一下,我要下车。”筆趣庫 那车夫回头诧异问道:“您不是要去……” “先不去了,就在前面下车。”骆国建不耐烦地说。 “好!听您的,不过这车钱……?” “放心好了,短不了你的洋钿!” 车夫将车停了下来。 骆国建下了车,紧走几步走进了巷子。 这是很破旧的一条街巷。 巷子里脏乱,还有股很奇怪的腥臭味,一进去就能看到一些女人靠在巷子墙上揽客,都是些看不入眼的姿色,甚至称得上是丑。 稍微有些钱的人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找乐子的。 骆国建有些厌恶地推开两个过来拦他的女人,从脂粉堆中穿了过去。 出了巷子,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 车窗微微摇下一个缝隙,骆国建迈开脚步走上前,车门开了,里面的男人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骆国建微微错愕,他认得这个人,昨晚在家里揍他的就是此人。 “骆师傅,上车吧!” 略微一犹疑,骆国建还是钻进了轿车里。 “我的老婆和孩子在哪里?” “骆师傅果然是个顾家的男人,一会儿你就会见到她们的,走吧!” 汽车缓缓启动。 骆国建一看方向不对,急道:“先回家,我的钱还在家里!” “别担心,我们已经给你带来了。”男子将小皮箱交到了骆国建的手上。 骆国建紧紧抱着小皮箱,略微松了一口气。 自己刚才昧着良心所作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老婆孩子的性命和这些钱财吗? 轿车一路向北驶去,只要出了城门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骆国建不时地通过前挡风玻璃向前张望着,自己在临城生活里的半辈子,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很。 这次离开,估计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临城了,不由地有一种惆怅在心头泛起。 第两百四十七章 留有后手(4K) 轿车顺利地从城门蒙混过关,出了临城市区。 到了郊区,骆国建能够明显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神情轻松了不少。 事实上,他亦是如此。 汽车出了城之后便是一路向西而行,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偏僻。 “咱们这是去哪里?”骆国建的心里在打鼓,一种不好地预感渐渐从心头升起。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你的老婆和孩子都在等着你呢。”男人敷衍地说。 “我警告你,不要把我当三岁的孩子,停车!”骆国建大声喊道。 男人笑着说道:“骆师傅,稍安勿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说罢,男人将头微微扭向窗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信你,还不如信鬼。骆国建警惕地看了男人一眼,将那小皮箱紧紧地抱在怀里。 汽车又开了十几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周围都是密密的树林。 “骆师傅,到地方了!” “我的老婆和孩子呢?”骆国建抱着小皮箱下了车。 “那儿呢!” 骆国建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正背对着他站在百步之外的树荫下,一缕日光从树冠的缝隙透出,照在她们的身上,背影金光闪闪。 骆国建的眼窝登时就是一热。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地发现她们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把铁锹。 “你们……”这一刻,骆国建终于明白了。 话还没有说完,膝窝处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一个狗啃屎摔倒在地上,装钱的小皮箱也是骨碌碌滚了出去。 “求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的家人!”骆国建心中大骇,早该想到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没有好下场。 “现在才知反应过来,太晚了。” 男人和司机俯身架起骆国建向他的家人拖去。 原来,就在他的老婆和孩子的脚前,早已经挖好了一个近两米深的大坑,只是方才被前方的茅草挡着,骆国建并没有看见。 男人狞笑着道:“骆师傅,现在你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她的老婆和孩子此时也被那两个持铁锹的男人转过了身子,骆国建这才注意到她们的耳朵都被棉花球堵着,眼睛上也被贴上了膏药,嘴巴也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你们……”事到如今,骆国建也是后悔不迭,“那钱我不要了,都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只要你放了我和我的家人。” 面对骆国建求饶,男人冷冷一笑:“骆师傅,我想你想错了,那钱本身也不属于你,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距离很近,骆国建的老婆即便耳朵被塞着棉花,也听出了这是自己男人的声音,于是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骆国建跪倒在地,不住地求饶。 可是,对方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男人嘴里嘟囔了一句骆国建听不懂的话,那两个拿铁锹的家伙立即行动起来,他的老婆和孩子被推搡进了土坑中。 男人在骆国建的脸颊上轻轻地拍打着,道:“骆师傅,我们答应你一家团聚的,呵呵,你现在还等什么?” 说罢,抬起一脚,将骆国建狠狠地踹到了土坑里。 另外的两人,将一只脚踏在了铁锹的棱上,开始铲土。 铁锹的利刃插入浮土中的“噌――嚓”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分外响亮。 骆国建浑护住自己的老婆孩子,可是他的身体分明就在颤抖。 浮土直接盖在了脑袋瓜顶上,又扑扑簌簌地落到了坑底。 女人和孩子吓得呜呜直哭。 骆国建心如刀绞一般,不顾灌入口鼻里的泥土大吼道:“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呸……不能杀我……呸……” 站在土坑边上的男人用玩味的目光注视着脚下的一家人,脑海里浮现出了稻叶昌生的一句话—— 做人不能太贪心,任何的好处都是有代价的。 不过,这姓骆的现在才知道,已经太晚了。 两把铁锹上下翻飞,埋葬着一家人的生命。 “如果我……如果我两个小时没有给我的朋友回信,你们……你们在腊梅巷附近的落脚处就暴露了……” 骆国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 掩埋的动作还在继续着,可领头的男人却是猛地一怔。 “停……停……” 两名 手下连忙住手。 男人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被土盖上薄薄一层的骆国建,脸上的咬肌在上下翻滚。 “你再说一遍!” “腊……梅巷……咳咳咳……腊梅巷……你们就住在那里……咳咳咳……” 原来,这骆国建也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早就猜到了柳田有志等人绝非善类。 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在昨天夜里找到自己一名好友,告诉对方,如果自己在次日下午两点还没有打电话报平安的话,就让朋友拿着给他的纸条去警察局侦缉科报警。 纸条上的字,很简单,就是“腊梅路附近有人要杀害状元楼客人”几个字。 只要那个吃了红烧狮子头的客人死了,就一定是昨晚找他的这伙人干的。 那个男人的双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线,探针小组的秘密落脚地就在腊梅路,可是一个做饭的厨子是如何得知的呢? 一股突然袭来的寒气在他的心底升腾起来,他打了个寒战,劈手夺过了一名手下手中的铁锹,恶狠狠地对骆国建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也是为了活命。”骆国建仰头看着对方,知道对方似乎有所松动,自己的杀手锏终于发挥了作用。 昨晚那个叫领头的家伙身上带着一股糕点味道,而骆国建作为厨师,对气味十分的敏感,当即断定对方在不久前肯定吃过一个叫作张记糕点铺里的老婆饼。 男人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眉头忍不住一簇,已经将近一点了,、如果真如骆国建若言就麻烦了。 就算现在立即赶回临城市区,时间也不富裕。 再说了,仅仅是赶回去还远远不够,还要让骆国建带着他去找到那个朋友。 如今,临城军事情报站气势正盛,可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的可乘之机。 这么一想,整个头都大了。 骆国建这个混蛋,竟然还给他们留了后手。 探针小组在稻叶昌生的带领下,这才刚刚换到新的落脚点,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就这么搬出去,实在是太费周章了。 可是,男人不敢冒险,失败的代价太大了。 “把先他们弄上来!”男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骆国建现在还不能死,必须要确保稻叶组长和小组的安全。 而此时的骆国建看到对方如此态度变卦,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你们……照顾好孩子们,你们听娘的话……”骆国建没有贸然揭掉粘在老婆眼皮上的膏药,只能是先拿掉塞在老婆耳朵里的棉花球。 话没说完,便连拉带拽地被弄上了轿车。 司机开始发动转动车钥匙,可无论如何,就是打不着火。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男人一下子就急了,“咣”的一拳狠狠的砸在车门上。 …… 中午时分,广济医院收治了一名食物中毒的病人。 医生立即展开了紧急救治,抢救室外站着四名黑衣男子,目光警惕,如临大敌。 另外一个长着大高个子的男人神情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正是张鑫华。 几分钟后,问讯而至的站长在王韦忠的陪同下,也匆匆赶到了。 侯科长中毒,对于临城站而言是天大的事。 “鑫华,侯科长他怎么样了?”平时一贯沉稳的站长此时也是一脸焦急。 “正在抢救,到底什么情况还不是很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提醒你们要加强戒备了吗,怎么还是让日本人钻了空子?”站长语气中明显带着责备。 张鑫华垂头道:“现在还不太清楚究竟是从哪里中了毒。” 抢救室外愁云惨淡,每个人心里都跟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站长知道,这次侯科长不仅仅是来调查当年的刘冠军一案的,还身负其他的重要使命,若是在临城的地界上出了事,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张鑫华道:“已经集中了医院最好的医生了。” 站长微微点头,随即回头对王韦忠说了一句。 王韦忠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不多时,王韦忠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瘦老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正是广济医院的一名主管业务动作的副院长。 站长沉声道:“这名病人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全力进行救治。” 副院长赶紧点头,之前已经收治了一名日本病人,弄得他 们医院很是紧张,现在又送来了一名病危的病人,他的头都大了。 他简单受了几句,便快步走进抢救室,过了十来分钟才走出来。 站长和张鑫华上前,张鑫华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 “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我们正在全力救治当中,不过,最后的结果很难说。”副院长面带苦色。 “氰化物?”站长失声道。 氰化物致死剂量小、死亡速度快、抢救困难,素来被视为一种强力的毒药,又被成为“闪电之毒”。 如果是氰化物中毒,怕是早就没命了,怎么可能还有抢救的机会。 副院长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虑,说道:“哦,是这样的,可能是病人摄入的剂量非常微小,所以没有立即死亡。” 这么说,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站长一听,忙开口询问道:“既然剂量并不是很大,你们有多少把握?” 副院长看了看站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口中却说道:“这种情况不好说,氰化物的病毒机理是进入机体后分解出具有毒性的物质。” “这种物质可以抑制组织细胞内一些酶的活性,从而组织细胞不能利用血液中的氧而造成内窒息,而中枢神经系统对缺氧最敏感,故大脑首先受损。” “也就是说,即便能够保住性命,他的脑神经也会出现问题,最坏的结果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站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下子麻烦可大了,先不说无法和处座交待,便是侯科长那里,他的心中也是有愧。 他还算是理智,虽然对副院长说了几句狠话,但救命这种事,并非谁足够强势谁就能逆天改命的?给医护人员太大的压力,反而会束缚住他们的手脚,起到反作用。 看到走廊里不是谈话之所,站长便示意副院长带他们去了一间医生办公室。 门口有人守卫着,三人坐下之后,站长再次追问道:“你跟我交个实底,抢救成功的可能性到底多大?请详细告知我,我要对他的一切负责。” 副院长点了点头,才据实相告道:“病人的情况很不好。根据我的经验推断,即便是保住了性命,恢复到正常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原以为氢化物的数量微乎其微,站长还有几分侥幸心理。 副院长此话一出,顿时让站长惊愕失色,他没有想到问题会如此严重。 “你确定吗?”站长心有不甘。 “确定!”副院长看着站长失神的样子,也是遗憾地点了点头。 又连问了几遍,副院长也是这个意见。 片刻后,站长从惊慌中恢复了了过来,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挥手示意副院长退下。 待值班室中只有两人时,才转头问张鑫华道:“鑫华,侯科长为什么好端端地会中毒,你们的安保措施不是一向很严密吗?” “我初步猜测是中午的饭菜有问题。日本人无孔不入,这一点我早该想到。”张鑫华一副懊悔不已的表情,“我也劝过了,可是侯科长非要吃那红烧狮子头,结果……” “唉……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这……”站长也知道凭借张鑫华劝动侯科长还是很难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事也不怪你,刚才我也是太着急了,话说的不好听,你不要太过介意。” “怎么会,说起来这都是我的失职。”张鑫华淡淡一笑。 站长心急如焚,赶紧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了。无论最后侯科长能否闯过这一关,咱们都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酒楼那边派人去查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所有的人一个不落都会带回来。” 站长点点头,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侯科长身边的人员都是张鑫华精挑细选的亲信部下,每个人都经得起严格的调查,况且能够直接跟侯科长接触的,不过寥寥数人,这几人更是忠诚可靠的亲信,怎么会? 所以说,一定是酒楼那边出了问题。 此事是立即向南京汇报,还是等抢救有了结果再上报,站长心里还有些犹豫。 但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果断的人,只是短暂的迟疑,便决定还是先跟行动科科长赵伯钧通个气。 这时,也顾不上用保密电话打了,直接拿起值班室的电话要通了站里的总机,再转南京。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各方反应 行动科科长赵伯钧听到汇报,也是被惊了一跳。 “人救过来了没有?”赵伯钧开口急问。 “目前还没有,我怕万一……所以先向你汇报,请示这事该如何处置?” “确定是食物中毒吗?”赵伯钧再次确认道。 “八九不离十,已经派人秘密去抓酒楼的人了,应该很快就能弄清楚。”站长回答。 张鑫华的动作很快,在送医抢救的同时,派了一拨人直奔状元楼。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想,必须第一时间向处座汇报,你说呢?”赵伯钧也知道站长是处座的嫡系,说话也是用商量的口气。 “一切听科长的。不过,鑫华那边,还需要科长替他多多美言几句。” 赵伯钧说道:“这个你放心,鑫华之前跟着你,但现在也是我的手下,我自然会为他考虑!你们的应对措施很及时,这个消息一定要及时地封锁,尤其是不能让党务调查处的那帮家伙知道,免得他们在老头子面前煽风点火。但是,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被刺案件,鑫华那边肯定要承担一些责任的,你要提前跟他透个风。” 站长一听不禁暗暗叫苦。 侯科长虽然是只是赵伯钧的副手,但却是特务处不折不扣的老人了,在军政高层都结交了不少的好友,如果让他们知道这次是临城站保护不周,而导致侯科长中毒,首当其冲被追责问责的将是张鑫华。 “另外,这件事一定要一查到底,挨了一巴掌,总要知道是谁打的!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日本人会觉得我们是软柿子。”赵伯钧又说道,“这次你们临城站搞得动静很大,让日本人吃痛了。反谍的事情还要抓紧,万万不可因为侯科长的事而受影响。我看,这次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在全城搜查日谍。不过,由头你们还需另外找一个。” 最近一段时期,处座跟他谈论的最多的就是临城站的事情,作为临城站行动组的上级业务指导机关,赵伯钧这个行动科长也是面上有光。 “明白了,我们临城站全力配合调查,一定把下毒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好吧,那先这样,有情况随时联系!” 赵伯钧挂上电话之后,立即前往处座的办公室汇报。 奈何要找处座汇报的人太多,他也是豁出老脸插了个队,这才进到了办公室里。 处座听完汇报之后,一脸平静,道:“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什么? 赵伯钧怀疑自己听错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处座竟然无动于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处座,我……?” 处座伸手在大背头上轻轻一捋,道:“伯钧,每临大事有静气。老头子经常跟我说,这静字为处事第一法,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事你督导临城站全力侦破就好了,有了结果再向我汇报。” “是!”饶是赵伯钧跟了处座多年,也不知道处座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临城广济医 院。 抢救的事即便是站长再着急也是没有用,他只能和张鑫华商讨如何查出事情真相的事。 “鑫华,饮食也都是你的人负责的,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饮食都是从外面采购,状元楼的饭菜对他的口味。不过,在他用餐前都是经过数次检验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即使检验过,但是手段毕竟有限,站长忍不住摇摇头,直觉告诉他,张鑫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实在是不应该犯下这种错误。 正要开口相问个究竟,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副院长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医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侯科长不行了! 等站长和张鑫华自值班室匆匆推门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抢救室的门打开,医护人员陆续走出来。 站长急匆匆走进抢救室。 室内还弥漫着一股药水的味道,仪器设备也只是粗粗地收拾了一番,床上的人盖着百布。 站长脚步沉重走到了床前,就在他伸手捏住白床单的一角时,张鑫华道:“站长,还是别看了吧?” 站长的手登时僵住了,长叹一声:“也罢,就不打扰侯科长了。” 张鑫华道:“尸体我会安排人去处理的,请站长放心。” 出了抢救室,副院长和负责抢救的医生等在走廊里,张鑫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最后还是站长劝了一番这才作罢。 下了楼,站长猫腰钻进了早已停候的轿车内,张鑫华也跟着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站长脸上的阴郁神色一扫而光,道:“鑫华,你是不是该带我去见见正主儿了?” 张鑫华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果然是一切都瞒不过站长。他早就在恭候站长的大驾了。”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处秘密公寓之中,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拿起电话,沉声道:“给我接老板。” 不多时,电话接通。 中年男人道:“老板,货都卖出了,就等着交割钱款了。” 电话那头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响起:“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做的不错,戏耍了我们的对手,不愧是情报工作的老手。” “老板谬赞了,其实出主意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让我猜猜,是不是那姓方的小子?” “老板英明,果然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高帽子就免了。这件事并非独立事件,与临城的事相关联,你们要多沟通。记住,你虽然是奉了我的命令前去公干的,但万万不能以钦差大臣自居,还是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老板放心,我晓得了。” “好了,你也是老人了,我就不多废话了。就这样吧。” “是,请老板多保重!” 距离广济医院不远处的一个茶馆之中,两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正在窃窃私语。 灰衬衣说:“组长让我来问你医院的情况,快说说,怎么样了?” “目标被送进了医院后便展开了抢救,就在不久前,我亲眼看目标蒙着白不被推 了出来。” “你确定?” 灰衬衣道:“确定。人死了,那个大个子中国特工还大发脾气,狠狠地训斥了医生。” “此事一定要谨慎,这是稻叶组长特意交代过的。医生那里的口风探了吗?” “问过了。中毒,没抢救过来。两个参与抢救的医生都是这么说的,人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灰衬衣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向组长汇报。” 得到消息的稻叶昌生心头狂喜,脸上略微有了一些笑容。 在和中国情报部门的数次较量中,终于搬回了一局,也算是没有辜负老师的厚望。 很快,中国情报部门就会发现目标的致死原因是食物中毒,并且在第一时间查到状元楼,查到骆国建。 柳田有志负责善后事宜,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秘密接头传递消息的不止是稻叶昌生等人。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吴锋剑也在和田野并肩坐在小河边。 “你放心,秦俑的事情我会上心的。一有消息,立即向你通报。”吴锋剑对身边的田野说道。 “嗯,希望等到秦俑同志的好消息吧。”田野笑笑,却并不自信。 “这次你回上海一定要特别小心。最近临城军事情报站针对日本特高课实施了一系列的行动,就在今天上午,还在官巷口公开处决了十名日本间谍,都是有名有姓的。” 吴锋剑的言外之意,临城调查室看到自己的老冤家临城军事情报站风光无限,一定会加紧采取各种行动针对红党地下组织。 田野正色道:“我知道了。老吴,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吴锋剑淡淡一笑,“同志”两个字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田野看了了看前方就是大路了,便微笑着说:“老吴,就此别过吧!” “多保重!”田野的脸上依然带着真诚的微笑。 就在两人即将分别之时,一辆黑色轿车正好驶过。 车窗内的女人下意识地往这边看来,当看到站在吴锋剑身边的田野的一瞬间,瞳孔猛然收缩,锐利目光顿时暴出闪闪精光。 她惊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自己曾经魂牵梦绕的“灿烂笑容”,现在又重新展现在自己面前,脑海里无数次穷形尽念那个人亲切的模样,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 自己这几年过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皆是因为这张熟悉的脸。 “前面拐弯后靠边停车。”女人立即对司机说。 女人下了车,将戴在头顶上的礼帽压低,转身又走了回来,“好巧不巧”地跟田野挤上了一部电车。 女人先是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这中间有过和田野短暂的目光接触,但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确不认识我! 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女人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 车上的人很多,难免会发生挤砰。 “对不起!”女人有意无意地挤到了田野的身边,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遭遇临检 田野看了看对方,这个女人个子并不是很高,但是穿着有些时尚,脸蛋上比一般的女人少了几分妩媚,多出几分冷艳。 这样的穿着和气质,似乎不应该跟他们一起挤电车才对。 可是,她偏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女人黑色美眸转向田野,唇角露出一个表示歉意却又十分妩媚的笑容,腮边梨涡隐现,脸上的冰霜也随着这个笑容瞬间消散。 在上海挤电车时,就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田野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这女人的不同寻常让他心生警惕。 正寻思着是不是提前下车,那女人却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到了电车的后半部分。 田野见状,索性站立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电车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女人下了车,比田野的目的地早两站地。 田野向窗外望去,那个婀娜多姿的背影离他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田野想。 他长得一表人才,很有女人缘。 在上海的时候,就曾经发生过被一些热情大胆的姑娘搭讪的事。 田野看看手表,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不用急着去车站。 这里距离火车站只有六七分钟的路程,最好是找个地方坐一坐。 他很快发现了前方一条街格外的热闹,像是有不少的咖啡馆。 跟舞厅一样,咖啡厅也是在20年代大量涌现的。 最近几年,甚至有从沿海城市向内陆发展的趋势,长沙、武汉已经有多家咖啡馆陆续开张,生意红火的很。 至于距离“东方小巴黎”上海比较近的临城,更是咖啡馆林立,成为年轻知识分子的最爱。 咖啡馆,似乎代表着摩登与浪漫,代表着西方明的先进化。 不管是小资阶级,还是进步青年,亦或是那些在政府上班的官员,只要有钱都喜欢到这里来打发时间。 田野在上海的时候,也会经常去一些咖啡馆。 他一路走过去,最终走进了宝利咖啡馆的门。 宝利咖啡馆里除售卖咖啡外,还卖红茶、汽水、冰淇淋和各种点心糖果,声名颇望。 据吴锋剑说,这个咖啡馆是由流亡中国的沙俄贵族开办,里面许多女招待都是白俄美女。 田野找了一个靠里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咖啡,从这里不仅可以通视整个咖啡馆,还可以通过落地的玻璃窗第一时间看到大街上的情况。 店员躬身问道:“先生,请问你有相熟的女招待吗?” “没有。”田野说。 店员又问:“那你喜欢中国女招待,还是俄国女招待?我可以帮你推荐几个。” 田野笑道:“先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 店员脸上失望的表情一闪而逝,道:“那好,请您稍等,咖啡稍后就给您端上来。” 民国时期有句戏言:去咖啡馆,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女招待。 这是一种情调。 不同的女招待,收费也不同,甚至有时候还要举办“咖啡皇后”选举,给一座城市里各大咖 啡馆的漂亮女招待们排名次,排名越是靠前,收费就越高。 不多时,咖啡端了上来,店员的脸上依旧带着职业的微笑。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谢谢!” 店员刚转身离开,一个俄罗斯女招待端着就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微笑着用有些生硬的汉语打着招呼,提出要给田野加糖调制,却被田野给拒绝了。 田野没有点女招待,女招待便少了一份小费,皱着眉头转身走开了。 田野低头品着咖啡,终于明白为什么吴锋剑告诉他要歇脚可以到这里来了。 在党务处那帮特务的眼里,这种靠着女招待做生意的咖啡馆,红党地下党多半是不会去的。 反倒是那些没有女招待的咖啡馆,才是红党地下党经常出没的地方,特务们去抓捕,一抓一个准。 宝利咖啡馆环境清幽雅静,的确是个休息候车的好地方。 田野并没有发现,就在对面的一个西点店里,之前的那个女人正在偷偷地注视着他。 电车的路线是固定的,女人提前下车之后立即坐上黄包车追了上来。 今天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女人在心里想。 她一边挑选着甜品,一边静静地隔着玻璃窗观察田野的一举一动。 田野随身带着一个皮箱,又是在火车站这里下车,肯定是要离开临城了。 看他悠闲的模样,登车的时间应该还早。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跟着他,看他去了哪里,甚至打听他的一切信息。 可是,她不能! 她在脑海里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只是观察了一会儿,女人便果断地离开了,直觉告诉她,田野很警觉,再继续跟下去,很容易被人发现。 当女人跨出甜品店的大门时,她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女人默默地告诉自己—— 他已经死了,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冰冷的黑土地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跟他长得想象而已。筆趣庫 她不能再被感情所左右。 因为一旦有了感情,她可能无法随意控制局面。 女人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这份感情还得继续深埋在心底,直到将来有一天,她将带着这份思念和回忆离开这个世界。 女人走后半个小时,田野鬼使神差地发现化了装的吴锋剑走进了咖啡馆。 “来一杯咖啡。”吴锋剑坐在了和田野相邻的位置,气息仍未喘匀,额头渐渐渗出细细的汗珠。 田野非常意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街面上的警察盘查突然多了起来,火车站也是如此,火车不能再坐了,给你找了一辆车,就停在咖啡馆后面的街道上,我这就带你出城。” 田野很是很诧异,刚才大街上还平静的很,这么快形势就发生变化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好,我听你安排。”对于吴锋剑,田野是完全信任的。 两人迅速地出了咖啡馆,穿过一条小巷,钻进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让田野意外的是,开车的竟然是个女 人,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 跟方才电车上那个女人相比,眼前这位无疑更加具有亲和力,而且看上去十分干练的模样。 女人微微侧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吴锋剑道:“自己人!” 今天蒋婉这个司机,是被他临时抓公差抓来的。 田野也是点头同蒋婉打招呼。 在车上,吴锋剑又和田野聊了聊当前临城的局势,并没有避讳蒋婉的意思。 这次田野的临城之行,虽然没有找到失联的情报员“秦俑”,但却完成了另一项秘密任务,只是这项任务田野不曾向吴锋剑透露过。 车一直向城东开去,开到半途,遭遇了巡警的“临检”。 吴锋剑隔着车窗往外看了看,以往这种“临检”是警察局配合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捉拿红党地下党组织的统一行动。 盘查严谨,规模很广,拉网式地搜索,接受检查的人群中,会不断有所谓的嫌疑人被滞留、询问、审查,甚至当场被捕。 田野的身份虽然经得起任何的推敲,但是遇到这种大规模的“临检”,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的。 尽管,他这次临城执行“认识”了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动用这层关系,那样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 “老吴,怎么办?”田野在想。 就在田野思考的瞬间,开车的蒋婉已经打了一把方向盘,掉头开去。 “前面警察太多了,咱们还是走小路吧。”蒋婉说。 “能行吗?”吴锋剑心有疑虑。 “试一试。” 田野侧目向后视镜看去,蒋婉面色如常,显得很是镇定。 处变不惊,倒是令人生出几分敬佩和赞许。 蒋婉神情专注地驾驶着车辆,并未注意田野在暗中注视自己,她对临城的道路十分熟悉,三拐两拐就拐进了一条小巷,随后穿越了两个街区。 这片区域没有太多的警察,盘查也相对宽松了许多。 田野和吴锋剑均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多亏了蒋婉。 吴锋剑说:“再往前走一段就出城了,那里有个码头,四十分钟之后刚好有一班返回上海的客轮,船上也有咱们的人,你到了那里会有人安排你登船的。” 在和党务处调查处的特务们长期的斗争当中,红党地下党不断地总结,不断地进步,积累了大量的斗争经验,变得越来越强大。 就拿吴锋剑来说,遇到紧急情况需要立即撤退的时候,就安排了至少五条以上的撤退路线。 街面上出现了大量的警察巡检,也是让他始料不及。 他必须要对田野的安全负责,便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其中的一条。 “老吴,这次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田野由衷地说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吴锋剑摆摆手,“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 “嗯,我们是一家人!”田野用力地点点头。 正说话间,后面一阵轰鸣声骤然响起,接着有人大喊:“停车,停车!” 田野和吴锋剑均是心头一颤,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 第二百五十章 一路护送 田野和吴锋剑扭头一看,后面两辆警用三轮摩托车呼啸而来,显然,目标明确,为首的一人,几乎从摩托上要站起来喊话。 蒋婉猛踩油门,田野将手伸向了腰间,手暗暗握紧了手枪。 千钧一发之际,蒋婉突然发现了什么,她减慢车速,对吴锋剑说:“没事了!” 吴锋剑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他没有任何表示,但是,他信任她。 田野见壮,悄悄地将拔枪的手又缩回来。 车子被两辆警用三轮摩托贴身逼停,蒋婉先发制人。她摇下窗,用责骂的口气说:“蒋进,你不要命了!” 蒋进“哈哈”大笑地从摩托车上跳下来。 “我就说嘛,谁敢偷咱爸的车,果然我的眼睛准没看错,是你,姐!呵呵,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田野很快就从二人的对话中弄清他们的关系,原来后面追上来的这个年轻警察是蒋婉的弟弟。 别说,仔细一看,姐弟二人的相貌还挺像。 年轻警察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就像一支标枪耸立,一看就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而吴锋剑见到蒋进之后,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彻底地落了地。 “你都多大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要不是我早早就认出了你,非得被你吓一跳。”蒋婉说,“你们侦缉科一天天都那么闲吗?没点正事可干是不是?还有,这摩托车是怎么回事?” “姐,姐,这是在外面,给点面子,给点面子。”蒋进的一手压低帽檐,一手攀上车窗,一脸的无奈,偏偏这种无可奈何的神态挂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滑稽。 “你别这样一本正经的,我看着不习惯!”蒋婉打趣地说。 “姐,你别这么说啊?我好歹也是侦缉科的警察,年轻有为,嘿嘿,以后说不定还能当局长呢!” “你要是能当局长,那咱们家的祖坟光冒烟都不够,还得着火。” “你可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现在警察局的这帮年轻人了,也就是小方比我强那么一点点,嘿嘿……” 田野饶有兴致地听着姐弟二人的对话,看得出来这两人虽然经常斗嘴,但感情肯定不错。 “人家小方早就不在你们警察局了好不好?”蒋婉下巴微微扬起。 “对,对,现在我在警察局就是一枝独秀!”蒋进连连点头,“不过,小方在临城站更是一骑绝尘,啧啧啧……” 临城站? 田野的眉心一跳,虽然不清楚他们口中的小方具体是何许人也,但是看得出来,蒋进对此人的佩服是发自内心的。筆趣庫 “怎么,又挖出日本间谍了?” “那可不……不得了,不得了啊……”蒋进故作神秘地说,“要不是这事太敏感,哪天我真得好好地问问这小子。” 蒋婉道:“小方虽然人不错,但是他那个单位是个大染缸,你以后跟他接触,可得小心一点,注意把握好分寸。” 蒋进撇撇嘴:“瞧你说的,我跟他是好兄弟,难道他还能害我不成?” “害你倒不至于。但是盯着他们的人多着呢, 你别哪天受了牵连。” “嗬,我巴不得日本间谍找上我呢,这帮小鬼子,我见一个杀一个!” 田野看看蒋进,方如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1894年的甲午战争,敲响了一个古老帝国的晚钟。 从那时起,中国人谋求救国救民之路的探索就没有停止过。青年是国家与社会的未来和希望,已成有识之士共识。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此“少年”,指的自然不是束发童孺,而是有忧国忧民意识、有自强不息意志的青年。 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再到“五四运动”,长久的挣扎与突围之后,中国的青年们依然未能找到民族复兴之路。 这个小警察跟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不缺乏热血和激情,只需要找到正确的方向,多找几个勇敢的同行的人,而且一路的呼应,便可以壮胆。 若能研究得到一种信念,知道国家社会一定是可以改造的,譬如在黑暗中间见了灯光,胆气自然也会更大了。 田野迫切地希望组织能够多向青年传输一束革命真理的光芒,指引着他们投入火热的革命斗争中。 田野这一系列丰富的内心活动,姐弟二人自然是无法体会的。 “行了,别逞能了。我可不想你出事。”女人对这个弟弟是真的关心。 “姐,我是谁啊?”蒋进不以为意,“倒是你,我得提醒你一下,现在临城到处都在抓赤色分子,我听说临城调查室那般混蛋还分配了名额,抓不够数,就拿一些没背景、有嫌疑的充数。你身边都是一些文化人,可要当心了。” “去你的。”蒋婉用胳膊把蒋进扶在车窗上的手顶开,“我身边的人都是教书的,跟赤色分子有什么关系?” 蒋进笑起来,举手略带诙谐地敬礼向车内的吴锋剑致歉:“不好意思,我跟我姐开玩笑,对老先生不敬了。” 吴锋剑今天化装之后,犹如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吴锋剑含笑点头,算是回了礼。 蒋进又打量了田野一眼,也是微微点头示意。 田野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年轻警察颇有好感。 蒋进拍拍车顶:“姐,哪天把你学校那个男老师请到咱们家来坐坐,也让我给你把把关。” 蒋婉的长发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配的是精致的梅花发卡,她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那精致的发饰,随即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晕。 男老师一定是这女人的男友了,田野想。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我还有事,得马上走了。” “你们这是去哪啊?” “我送他们去坐船!”蒋婉说。 “坐船?往南还是往北?往东还是往西,” “往北怎么说?往南怎么讲?这东西又怎么说?”吴锋剑插话了。 “往南往西好说,一路顺风;往北、往东嘛,检查手续就麻烦点。现在,不光是警局里抽调人手在查,就是警备司令部的人都压在这片上了。” “到底查什么?”蒋婉问。 “日本人呗。” “不是查红党地下党吗?”车内三人都是一愣,他们一直都以为军警到处设卡是为了搜捕红党地下党,没想到针对的却是日本人。” “哼,临城调查室那些人也得能指挥得动我们警察局才行。”蒋进挺直了身子,“这些都是临城站吩咐下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动作不小。对了,今天上午公开枪毙日本间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听说枪毙了这个数。” 蒋进伸出五个手指头翻了翻。 “那可真不少!” “嗬,听说牢房里还关着不少呢。” 田野等人听了更是面面相觑,一直以来,他们更多地关注的是党务调查处这个老对手,对于特务处虽然也是提防着,但关注程度相对差一些。 听蒋进的意思,临城军事情报站反谍工作成绩斐然。 蒋进道:“我听前面的兄弟说了,码头那边查的也挺严格,而且现在又是高峰期,你们过去,光是排队就要一个小时。这么烈的太阳,晒也把你们晒死了。干脆,我骑摩托给你们开路,直接送你们过去吧。” “好啊,哎呀,你总算是干了一件正事。”蒋婉笑起来。 “怎么说话呢?你就不怕我生气了变卦啊?”蒋进嘴上说着,人却跳上摩托车,“走。” 右手手腕轻轻一转动,摩托车风驰电掣在前开路。 蒋婉驾车,紧随其后。 有了蒋进保驾,这一路书风顺水,安全无忧。 田野顺利地登上了客轮,和吴锋剑、蒋婉挥手而别。 阿初倒车,吴锋剑的枪放回了原处。 这一路顺风顺水,安全无忧。 …… 在新转移的一处安全屋内,稻叶昌生正在听取柳田有志的汇报。 “稻叶君,我们刚刚打听到,这次主持行刑新的是临城军事情报站行动组副组长王韦忠,据说此人一直都是强硬派,我猜测,临城的这一系列行动都与此人有关。” 稻叶昌生微微点头,这次虽然在官巷口损失了不少情报骨干,但是对方的主要指挥人员也露出了水面。 柳田有志道:“此人之前是行动组第一行动队的队长,我找过‘当归’的邻居问过了,此人在‘当归’出事的当晚出现在其住处……”筆趣庫 柳田有志通过金钱开路,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稻叶昌生紧咬着牙关,也就是说这个王韦忠就是杀害川本草介的罪魁祸首。 这个人不能留! “柳田君,你就行带人收集此人的情报,越详细越好。” “哈依!”柳田有志大致也知道稻叶昌生和川本草介的关系,稻叶昌生必定是铁了心为川本草介报仇。 “负责处置骆国建的人回来没有?”稻叶昌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还没有,我并没有告诉他们这里的具体地址,只说等他们回城之后到一号联络点接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去看看。” “你做的很好。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十分的不利,必须要加倍的小心方可。” “卑职明白!”柳田有志重重顿首。 第二百五十一章 精妙布局 城南的秘密公寓中,站长和张鑫华坐在黑色沙发上,对面的藤椅上坐着的则是特务处行动科的侯副科长。 站长从侯副科长和张鑫华的口里得知,这一切都是给日本间谍施的障眼法。 张鑫华不亏是老特工,早就敏锐地觉察到这些天来,背后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张鑫华并没有采取反跟踪,而是装作一无所知。 侯科长从南京来临城的行踪极其隐秘,即便是临城站当中也是有很多人不知情。可即便是这样,张鑫华断定自己被跟踪,一定是和侯科长有关。 为了防止临城站甚至是保卫小组的内部有日本人的眼线,他和侯科长故意地唱了一出要去游玩的戏码。 这么一来,果然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们。 张鑫华当即和侯科长通了气,两人商议一番,都认为日本间谍使用枪械、爆炸物进行刺杀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便是下毒。 起初,这也正是张鑫华最为担心的,因为侯科长的口味相对固定,来临城之后吃的最多的就是状元楼的饭菜,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岂料,侯科长更是老谋深算。 他告诉张鑫华自己喜欢所谓的红烧狮子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将隐藏在暗处的日本间谍钓出来。 每次由赵凯将饭菜从状元楼打回去之后,侯科长却根本不吃,而是秘密地处理掉,这件事一开始即便是张鑫华也是被蒙在鼓里,只有侯科长和他的贴身警卫王盛知道。 最后这一次,赵凯将饭菜取了回来,侯科长自然是跟往常一样的假吃。 至于中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被送往医院进行抢救的那个人则是张鑫华提前找好的替身。 此人本是一名江洋大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落网之后审结,原本要在这个月月底处决的,却在做完被张鑫华从大牢里秘密提了出来。 那一盘红烧狮子头,自然是进了这江洋大盗的腹中。 这人反正是难逃一死,用在此处倒也是发挥余热。 从安全屋中被抬到了医院中,又是氢化物中毒,让从暗中探听消息的日本间谍根本没有任何的怀疑,相当然的将中毒之人认定为侯科长。 要说侯科长做事简直是滴水不漏,在来临城之前,便秘密派自己的手下化名为林阿三进入状元楼的厨房中当学徒。 骆国建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林阿三的监视当中。 今天一早,林阿三发现骆国建的异常之后,立即找了个机会将情报送了出去。 侯科长便知道,对方这是要动手了。 张鑫华则是派了四名机灵的手下一路尾随骆国建出城。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回来。 站长看着侯科长连连摇头:“侯科长,你这一盘棋下的好啊,我被你骗的好苦啊!”说罢,又是一转头,看向张鑫华,“鑫华,还有你,和侯科长一起演戏给我看。你们啊,你们……” 侯科长笑笑道:“站长,你这可就是说笑了,我这点小伎俩,岂能瞒过你的法眼,呵呵。对了,你是怎么看出破绽 来的?” 侯科长没事,一天的云彩就算是散了,站长自然是心情大好,笑道:“我怎么能看出你侯科长布下的局。不过,要说这破绽吧,还真有一个。” “哦,愿闻其详!” 站长伸手一指张鑫华:“这破绽就是他。” 侯科长和张鑫华面面相觑,俱是不解。 “这个说起来也简单。我对鑫华太了解了,他是不会犯下任由日本间歇在你侯科长的食物中下毒这种低级错误的。” 侯科长听罢哈哈大笑,道:“鑫华,听到没有,这是站长在夸你呢!站长,你是不是因为鑫华被调走的事恨我?” 站长连连摆手:“侯科长说笑了,我们临城站才多大的庙,像鑫华这样的能力,早就该去南京本部,那里平台大,更加适合他!我感激科长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嫉恨你?” 这话说的够漂亮,侯科长连连点头:“看来,我刚才那句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道歉,道歉……”筆趣庫 站长自然知道人家只是摆摆样子而已,赶紧话锋一转,道:“侯科长,这次派人去跟骆国建,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方如今设计发展三浦和一为鼹鼠的事,是绝密,即便侯科长也无权知悉。 站长担心,一旦侯科长和张鑫华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神秘的情报小组,一旦松井直辉追根溯源,会给三浦和一回归上海带来麻烦。 这本就是一招险棋,现在又遇到了这种突然事件,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侯科长似有深意地看了站长一眼,都是老特工了,对方问这些一定不是表面上听起来这么简单。 “我们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侯科长干脆地说道,“你放心,绝对不会对你们站里的工作产生干扰的。” 都是明白人,话用不着点破。 “那就好,那就好……”站长道。 侯科长道:“说起来,这次之所以能够漫天过海,也有你们站里方如今的功劳。除了我早早在状元楼安插林阿三这件事之外,其余都被他想到了,了不起啊,了不起……” 听侯科长开口赞扬方如今,站长也是心中大喜,可嘴上却道:“侯科长谬赞了。他” 不多时,两名手下来到了秘密公寓中向侯科长和张鑫华汇报。 “另外两人呢?”张鑫华眉梢轻轻一挑。 “两个人都受了伤,不过没什么大事,先去医院了。” 侯科长等人俱是一惊,这四名手下都是一等一的行动好手,可和对方的较量当中还是受了伤,足以说明对方的强悍。 “科长,对方一共有四个人,除了那个司机的身手稍弱一点之外,其余的三人是目前我们见过的最难对付的家伙,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好在我们有心算无备,这才侥幸占了上风。不过,对方根本就没有投降的意思,我们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击毙!” 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侯科长等人都知道当时的情形一定是万分凶险,四人中只有两人受了轻伤也是万幸之事。 “此事我们也是大意了,若是知道对方如此的强悍,便应该再多派一下人手。” 侯科 长此言完全是为了安抚这两人,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若是再多派几个人,被对方发觉暴露的几率将大大的增加。 张鑫华问:“那骆国建和他的家人呢?” 手下道:“子弹不长眼,这小子也中了一枪,打在大腿上,不过没什么大事,一块儿送医院了,有咱们的人看着。” 张鑫华道:“还好你们赶去的及时,不然骆国建和他的家人就要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了。” 手下面带愧色,将装钱的小皮箱打开,道:“我们差一点就没赶上,日本人早就把他们一家子推到坑里,已经开始埋了。事后我们了解到,骆国建也是被逼着才去下毒的,不过这小子多少有点良心,虽然不知道日本人下的是什么毒,不过他将小瓷瓶里的陈醋倒出来一部分,兑了些水进去。” 难怪那江洋大盗吃了红烧狮子头,没有立即死亡。 侯科长和张鑫华当时还纳闷来着,日本人既然已经锁定了目标,肯定会下死手,不可能对侯科长仁慈。 手下继续道:“骆国建是个厨子,对气味十分的敏感,而昨晚去家里找他的那个领头的日本人身上有一股糕点味道。于是,骆国建当即断定对方在不久前肯定吃过一个叫作张记糕点铺里的老婆饼。而这个糕点铺就在腊梅路附近。” “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在昨天夜里找到自己一名好友马保国,告诉对方,如果自己在次日下午两点还没有打电话报平安的话,就让朋友拿着给他的纸条去警察局侦缉科报警。” “也正是骆国建用了这一招,才暂时救了他和家人的性命。为我们的营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这骆国建还真是个人物! 在人为刀俎的情况下,还能想出这个办法来拖延时间活命。 当然,这当中也有一定的运气在,偏偏日本间谍的藏身之所就在腊梅路上,被他给猜中了。 张鑫华急问:“马保国那里派人去了吗?” 手下摇头道:“还没有,我们一回来就赶紧回来汇报,还没来得及……” 现在已经是一点五十分了,张鑫华瞪了他一眼,二话没说就去安排了。 侯科长和站长都知道这张纸条的重要性,一旦纸条到了侦缉科的手里,知密范围就要扩大了,甚至以后会发生不可控的现象。 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还很多,骆国建腿上的子弹一旦取出来,要立即把他从医院带走,他的家人也要秘密安置好。 另外,四个日本间谍被击毙,这件事必须要找到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不能让其他的日本间谍怀疑此事是中国特工作为。 侯科长思虑一番,他的势力毕竟主要在南京,临城地界上,站长的力量更强,便道:“站长,这件事你怎么看?接下来诸事还要仰仗老弟你啊!” 站长淡淡一笑:“侯科长客气了,但又吩咐,安敢不从!” 真是圆滑,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安置骆国建和他的家人,麻烦老弟找个合适的地方。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四个日本人的死,很快就瞒不住了,不知老弟你有什么好办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心生龃龉 稻叶昌生对手下交待完之后,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城区了绕了一阵子之后,天都快黑了。 稻叶昌生走进了一条大街,走了约百十米,抬头看了看,一块颇显破旧的招牌,上面写着“文轩书馆”四个大字,半掩着店门,用一道半透明的挂帘遮挡着,从外面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景,这里就是宫阪树正小组汇合的联络点。 宫阪树正对稻叶昌生极为信任,便将自己小组其中一个联络点的位置也告诉了稻叶昌生,方便他遇到紧急情况时联络。 每周的一、三、五三天的傍晚,宫阪树正都会在书馆。 稻叶昌生又看了一眼窗户上挂着的降价通告,确认安全标记无误,这才撩开门帘,迈步进了书馆。 刚一进去,一股凉意就迎面而来,让人浑身舒爽,暑气不知不觉就去了几分。也不知道宫阪树正用了什么办法。 这个书馆从外面看起来很是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但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几排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琳琅满目。 这个时候,书店里并没有客人,只有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之后,扒拉着算盘珠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此人相貌十分普通,放在人群里毫不出众,正是稻叶昌生在临城的最大助力,宫阪树正。 看到稻叶昌生二人进门,宫阪树正放下算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他面前,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虽然将这个联络点告诉了稻叶昌生,但是看到对方突然到来,宫阪树正依然有些惊讶。 “有紧急情况需要和你商量。”稻叶昌生说道。 宫阪树正见对方神色郑重,心里也是咯噔了一声,如今临城的潜伏环境越发地恶劣了,很容易令人草木皆兵。 “好,进去说。” 宫阪树正将稻叶昌生引到了后面的一间屋子中,两人坐定,问道:“稻叶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刺杀行动成功了,不过派去做收尾工作的四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们出事了,所以请你帮我打听一下。” 稻叶昌生简要将毒杀侯科长的事情跟宫阪树正说了一遍。 四人都是精明能干的行动好手,不应该出现逾期未归事,这么说来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联想到近期临城站近期展开的一系列行动,宫阪树正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当初,稻叶昌生让他派人去侦察侯科长的情况时,他虽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但是内心还是比较忐忑的。 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表明,现在的临城军事情报站,已经不再是没牙的老虎了。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被对方狠狠地咬上一口。 “这件事我会尽全力去打听的,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给你答复。”宫阪树正说。 “那就拜托宫阪君了。”如今,稻叶昌生在临城必须依靠宫阪树正,而且也只能是依靠宫阪树正。 “稻叶君客气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今夕不比往日,在临城不宜再有大的动作了。” “多谢宫阪 君的提醒,我心里有数!”稻叶昌生虽然客客气气,但是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单论行动能力,他在老师的诸多弟子们当中是数一数二的。 稻叶昌生的态度让宫阪树正脸色一沉,其实他虽然承认稻叶昌生的行动能力很强,但对于此人的行事风格颇有微词,相处这一段时间里,总是感觉心里有些疙瘩。 其实,宫阪树正心里很清楚,稻叶昌生有能力,也有资历,可以说,在各方面都算的上是精英特工。 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 稻叶昌生是松井直辉的嫡传弟子,就凭这一身份,就要比其他的普通特工要少奋斗很多年。 作为寒门弟子出身的宫阪树正,苦熬多年也才当了一个情报组组长而已。 他看稻叶昌生年轻轻轻就身居要职,深得松井直辉的信任,难免有些不服气。 特高课内部纪律森严,等级分明,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稻叶昌生得到了松井直辉的授权,宫阪树正的情报组配属给了稻叶昌生,如此一来,他倒是成了稻叶昌生的下级一般。 这次的刺杀行动虽然大功告成了,但是处理的并不是很彻底,四个失踪的行动人员去向问题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自己数次提醒过稻叶昌生一定要多加小心,可是偏僻这人自负的很,根本不买账。 宫阪树正曾经通过电台隐晦地汇报这个情况,可都是被松井课长压了下来,显然是不愿意处罚自己的学生,这让宫阪树正很是无奈。 “稻叶君,我建议你们立即离开临城,或者是到郊区住一段时间,避其锋芒。”宫阪树正还是耐着性子说。 “宫阪君,轻舟小组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你让我离开临城,这件事还怎么查?”稻叶昌生直摇头。 看到稻叶昌生又是这副模样,宫阪树正不禁心头冒火,好半天才强忍了下去,语气加重说道:“稻叶君,别忘了,我们是情报员,是以搞情报为主,打打杀杀,杀几个中国情报部门的头头,毕竟是不是我们的主业!” 话一出口,坐在对面的稻叶昌生眉头一挑。 自从“当归”玉碎,“轻舟”小组遭到中国情报部门的彻底破坏,大批的特高课特工被捕或被杀害,松井老师对此大为震怒。 要知道,以往都是特高课占有绝对的优势,忽然被一向孱弱的对手狠狠地几把掌打在脸上,谁受得了? 这一次,特高课在临城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是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必须要通过刺杀,对重要仓库和军用设施进行爆破等多种手段,打击中国情报部门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对特高课更加的忌惮。 当然了,这么做也是为了牵制中国情报部门的力量,配合潜伏的特工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事实上,这次在临危受命调查轻舟小组、监督三浦和一之外,松井直辉还特意交代他,适当地实施报复行动,打击中方情报部门。 所以,稻叶昌生根据临城的实际情况,拟定了一份秘密清除名单。 这一次成功刺杀了侯科长,对探针小组是一种极大的鼓舞。 虽然四名手下的失踪,让这次行动有了不少的瑕疵,但是毕竟瑕不掩瑜。 稻叶昌生脸上不变声色,嘴里淡淡的说道:“宫阪君,清除任务是总部下达的,我们自然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我们想尽办法完成任务。现在,最重要的是拜托宫阪君帮我找到那四个人的下落。”筆趣庫 他知道尽管和宫阪树正意见不一致,但自己率领探针小组在临城孤掌难鸣,必要借助宫阪树正建立有效的情报渠道,在即在态度上还是要十分注意的。 听到稻叶昌生不阴不阳的话,宫阪树正暗自平复情绪,微微点头,说道:“宫阪君,川本君的事就是前车之鉴,我知道你今后还会对中国情报部门展开一系列的行动,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万一出了问题,那可就不好了。” 川本草介就是稻叶昌生的一块逆鳞,他脸色一黑,冷声说道:“请宫阪君放心,我们完成任务,不代表就是行动鲁莽,每一次的行动之前,都有充分的准备,经过精心的设计才会动手,这次的刺杀行动,从头到尾设计的就很成功。” 很成功,那四个手下去了哪里? 你又来过来找我做什么? 宫阪树正就看不惯稻叶昌生这种目空一切、得意忘形的模样。 事实上,根据他的了解,川本草介虽然和稻叶昌生都是松本直辉的学生,但是两人的性格确实大相径庭,川本草介的能力甚至还超过了稻叶昌生,但是他一向低调,从来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可不像稻叶昌生这么猖狂。 如果川本草介没出事,想必临城的情报工作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可惜啊…… 宫阪树正越想越是有气,可依然耐着性子道:“稻叶君,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我们的对手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们在进步,我们如果还停留在原地不动的话,将来一定会吃大亏。” 没想到,这句话立即惹恼了稻叶昌生,他一拍桌案,沉声道:“宫阪君,不要把我们探针小组和三浦和一这个蠢货调查小组相提并论,如果他不是嫉贤妒能、排斥异己的话,也不会导致整个小组全军覆没。” 一番话,让宫阪树正一时无言。 三浦和一为什么失败,这件事是很清楚的,就是三浦和一个人的问题。 此人私心太重,在执行任务时掺杂了他太多的个人情感,以至于局面崩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话说回来了,作为特高课的一员,宫阪树正自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再继续发生的。 他强忍住怒气,开口说道:“稻叶君,在我没有弄清楚你的四个手下的去向之前,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用动手了,怎么样?” 稻叶昌生听到宫阪树正的话,哪里肯干,直接把话点明:“宫阪君,你放心,这个联络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的那些手下也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就算是接下来的行动不成功,杀身成仁的勇气还是有的。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追我赶 “你……”宫阪树正气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资历比眼前稻叶昌生老,可是一直都是在情报工作,在行动方面的确不如人家内行,这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也是一种不大不小的遗憾。 所以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宫阪树正都感觉没了底气。 而稻叶昌生不同,他一直都处在行动第一线,斗志和勇气却不是宫阪树正所能比的,所以看到宫阪树正的做派,从骨子里瞧不上这个只会搜集情报的老家伙。 其实,他们二者之间在脾气秉性和做事风都是格格格不入,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稻叶昌生喜欢主动出击,掌握节奏,从不肯把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 宫阪树正完全相反,他加入特高课多年,特工这一行,经的事越多,胆子就越小,步步谨小慎微,所以生怕稻叶昌生出了差错。 这场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终。 宫阪树正也没送稻叶昌生,连门都没出。 等稻叶昌生走了之后,他狠狠到一拳捶在桌子上。 “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狂妄而吃大亏!” 文轩书馆这个联络点不能再用了,必须马上安排撤离,宫阪树正阴沉着脸走到了前面的书馆,将一个写有今日盘点的牌子挂在了门外,随即就要关门。 就在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快步走了过来。 宫阪树正忙道:“对不起,小店今晚还要盘点,暂不营业了。” 那学生淡淡一笑:“老板,我不是来卖书的,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送信?”宫阪树正疑惑地接过信封,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白白净净的一张面皮,还带着些许的稚气,他自问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学生。 宫阪树正低头看了看那封信,上面没有多写什么,只是简单的写道:啸尘先生亲启! 并没署名。 “啸尘”是宫阪树正来中国之前,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给自己起的字。 据宫阪树正所知,他的档案已经被特高课作为绝密存放了起来,有借阅权限的寥寥无几。 给自己写信的这个人不仅知道自己的落脚点,还知道自己的字,说明他对自己非常的熟悉。 这个人究竟是谁? 想到此,宫阪树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谓潜伏,就是尽量地让人们少注意到自己。 这一点,宫阪树正自问做的已经非常好了,可是自从接到这封信之后,他的心底蓦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极强的挫败感。 枉自己还谨小慎微,自己以为潜伏的很成功,没想到早就有人注意到了。 他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封信谁给你的?” “一个老人家。”学生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大街的东边看去。 宫阪树正的目光也随之扫了过去:“人呢?” “走了,我看他一直咳嗽,他说急着去看医生,就把这封信托我转交给老板你!”那学生答道。 “哦!”宫阪树正应了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递了过去。 那学生登时脸就红了,连连推辞。到了最后,干脆一溜烟跑了。 宫阪树给钱除了有感谢 他的意思,还想看看他的反应。目前来看,这个学生说的并不像假话。 宫阪树正迅速关上店门,直接回到了后面的屋子中,仍感觉刚才因为争吵而产生的愤懑之气尚未飘散。 他长吁一口气,将信封撕开,里面的信纸只有短短一行字:腊梅路的房子被人家看上了,抓紧时间再寻寻看其他的房子! 宫阪树正的瞳孔猛然一缩,腊梅路那里正好有他给稻叶昌生提供的一处安全屋。 而当时租房时登记的租户是他手下的一名代号为“乌鸦”的情报员,现在化名为罗凯。 直觉告诉宫阪树正,不论这个送信的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肯定的是,藏身在腊梅路的稻叶昌生等人和罗凯都已经不安全了。 也许中国情报部门正在赶赴腊梅路进行抓捕的路上。 即便稻叶昌生等人能够及时发现危险撤离,可中国有句老话,叫作跑的老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中国情报部门想查,他们很快就能通过腊梅路的房子查到“乌鸦”。 形势万分危急! 宫阪树正立即走到楼梯间,从里面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 由于南部手枪性能极不稳定,经常会出现卡壳的现象,宫阪树正便放弃使用这种枪械了,而是重金从黑市上购得一支勃朗宁手枪。 他迅速地换上了一身西装,将手枪别在腰间,从后门快步离开。 几乎与此同时,从文轩书馆走出的稻叶昌生见到了来接头点接他的柳田有志。 两人并没有立即赶回腊梅路的安全屋,而是就近找了个可以听评书的茶馆坐了下来。 之前这段时间,柳田有志也没闲着,派人直接去城外的小树林,可是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临检”,行动速度大受影响,直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与此同时,柳田有志带着其他的人在城里四处游荡,暗中打听那四名同伴的消息,可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件事我已经拜托别人去查了,他们对这里更加的熟悉。”稻叶昌生也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不过,我找的那个人虽然是个老特工,但是潜伏的时间太长了,人非常的敏感,做事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虽然有他出马,但是咱们自己也不能就此不管了,还得接着调查。” 柳田有志知道他是找了本地的潜伏特工,面露愧色道:“说起来,这件事是属下办事不力。” 稻叶昌生喝了一口茶道:“也不都是你的问题,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柳田有志忧心忡忡地道:“若是这件事课长那边怪罪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稻叶昌生,他说:“你一会儿就回去,立即给家里发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汇报。这一切一定瞒不过他。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为了逃避责任,不断掩饰自己的错误,从而酿成大祸!” 柳田有志深以为然,松井课长的性格确是如同稻叶昌生所言。 这件事提前认错了,反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直到目前还没有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他不知道的是,稻 叶昌生之所以要立即汇报,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 宫阪树正是老资格的特工,即使在松井老师那里也是可以说的上话的,若是宫阪树正提前告自己一状,这件事就被动了。 稻叶昌生忙道:“你回去发完报之后,不仅要找到那四个家伙,还有想办法打听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这两个人的踪迹,一有消息马上向我汇报。” 这次探针小组来到临城之后,一开始还是比较顺利的,但是随着三浦和一昏招频出,稻叶昌生等人也是受到了影响,还不得不放弃了前面的安全屋。 既然三浦和一能够让伊藤广志当替罪羊,那么没处理干净骆国建这件事,为何不能让三浦和一也当一次替罪羊。 想当初,之所以将三浦和一也拉入刺杀计划当中,并不是看重三浦和一的能力。 当然了,即便三浦和一有着很强的行动能力,完全有把握对目标进行刺杀,稻叶昌生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这种天大的功劳,怎么会便宜让给一个愚蠢无比的家伙。 所以说,稻叶昌生是存了私心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旦行动失败,可以将三浦和一推出来背锅。 柳田有志赶紧点头领命。 另一边,张鑫华派人双管齐下,一部分人去找马保国,另一部分人则暗中布置到了腊梅路一带,由于现在无法锁定具体的地址,只能是暗中布控、暗中排查。 经过一番周密细致的工作,他们锁定了六处比较可疑的宅子,分别是腊梅路43号、67号、156号、234号、265号和385号。 目前来看,这些宅子基本上都具有以下三个特征: 一是大白天的时候都是大门紧闭,偶尔会有人员出入,甚至一整天都根本看不到人。 二是无论是白天晚上,屋子一律拉着窗帘。 三是有时候邻居们经常会听到深更半夜有人来回走动,虽然动静不大,但是有些老人睡觉很轻,一点小动静也能被惊醒。 张鑫华对布控的行动队员仔细叮嘱,务必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目前来看,并没有发现有人从这几个宅子中紧急撤离的迹象。 张鑫华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猜测,这些日本间谍极有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他现在还有机会。 他立即打电话给侦缉科科长周新刚,询问是否有人去送一封信给侦缉科。 周新刚告诉他自己肯定是没有收到,至于其他的人是否收到他就不得而知了,如果张鑫华同意的话,他可以去问问。 张鑫华也知道这帮警察当中有的责任心极差,接到信件也不会放在心上,通常都是一放了之。 张鑫华想了想,觉得现在事情紧急,也只能是同意周新刚的建议。 不过,问了一圈之后,都说没有此事。 张鑫华判断,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接到了马保国的信,但是暗中藏匿或者将其销毁了。 另一种则是,马保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压根儿就没有按照骆国建的要求送信。 具体是什么情况,找到骆国建之后就水落石出了。 在天黑时分,终于传来了消息—— 马保国找到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实施突袭 张鑫华派人找马保国,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这个马保国跟骆国建是多人的朋友,虽然不是什么奸诈之人,但是懒惰的很。四十多岁的年纪,仍是光棍一个,平日里经常和骆国建在一起吃吃喝喝。 对于骆国建所托,他一开始是满口答应的。 多年的兄弟有了事,他自然是要帮忙的。 下午两点一过,他立即去警察局送信。 不过,这家伙到了警察局的大门口,便开始犹豫了起来。 说起来,他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平日里喝酒吹牛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见到戒备森严的警察局大门,看到两名警察手里的步枪,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骆国建到底惹了什么人,也没有交代清楚,只说让他送信给警察局的侦缉队。 侦缉队是干什么的,马保国清楚的很。 这里面万一有事儿呢,自己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马保国将手伸进裤袋中捏了捏那封信,可脚步就是迈不开。 就在这时,警察局的大门打开,一辆黑色桥车从中开了出来,吓得马保国赶紧闪到了一旁。 这一幕倒是没有逃过站岗的警察的眼睛,一个警察气势汹汹地上前盘问,直把马保国吓得冷汗直流,被训斥了几句,这才灰溜溜的离开。 “我呸,不就是黑皮狗吗,神气什么,就是八抬大轿抬老子进去,老子还不去呢!” 马保国一边插着口袋,一边回过头去,距离警察局的大门越走越远,骂声就越来越高。 站岗的警察似乎发现了他嘴里骂骂咧咧,端着枪作势要追,吓得马保国登时一怔,撒腿就跑。 前面就是一条小巷,他一头扎了进去,没成想险些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急定睛看,却是一个面相憨厚的男人。 马保国连忙道歉,可脚下却是一刻不停,一溜烟地朝前跑去。 身后传来了那男人的喊声,可马保国如何肯停下来,却是越跑越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直到一口气跑出去一里多地,马保国这才停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嘟囔道:“黑皮狗,吓死老子了,吓死老子了……” 马保国虽然胆小怕事,但想起骆国建交待的十分郑重,他又有些后悔,万一因为自己耽误了人家的大事该如何是好? 前门不行,咱就走后门。 马保国心里乐了,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警察局有前后两个大门,前门戒备森严,后门的管理就要宽松的多了,一些警察局的家属们去局里找人也都是走后门。 此时正是炙夏,天气炎热,热得好象下火一般。马保国索性脱掉上衣,打着赤膊,往警察局后门走去。 一路上,几次看到卖冰镇酸梅汤、绿豆汤的小铺子,他都忍住了,想着等把信送到了,再花几个铜板,狠狠地灌上几碗解渴。 到了地方之后,马保国躲在附近的巷子口偷偷地观察着,后门站岗的警察似乎被太阳晒蔫了一般,有气无力地抱着一杆旧步枪躲在荫凉里。 不时有人进出大门,可那警察都是视而不见,连 眼皮也不抬一下。 嘿,有门儿! 马保国心中一喜。 迈步就要上前,就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一摸自己的口袋,表情登时僵住了。 方才还好好地撞在口袋里的信,此刻已经踪迹不见了。 马保国的脑袋瓜登时就是“嗡”的一声,他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都没有找到那封信。 坏了,坏了。 这怕是要耽误老骆的事了! “啪!”马保国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马保国啊,马保国,人家老骆就交待给你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办不明白,你对得起老骆吗?” 不行,得赶紧回去找。 马保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沿着原路返回,边走边找,心中祈祷可不要被人捡走才是。 这一趟走的,喉咙简直要冒火了,可是一路找回来,哪里还有那封信的踪影。 马保国也没心思去喝冰镇酸梅汤的,找了个荫凉,靠着墙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似的。 “老骆,我对不起你啊!”马保国声音沙哑。 休息了片刻,他的脑子也有些清醒了,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和那个男人相撞的时候,把信给弄丢了。当时,听到身后还有喊声,莫不就是提醒他信丢了? 马保国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可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上哪里去找那男人呢! 想到此,马保国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筆趣庫 娘的,又不是做贼,当时跑什么跑? 信没了,但是信里面的内容,骆国建可是告诉他的。 “腊梅路附近有人要杀害状元楼客人” 这属于报案了,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直接去警察局,找侦缉科的人说,他不敢! 于是,他想到了打电话。 摸摸口袋,身上的钱也就刚好够打个电话了。 他咬着牙起身,又往远处走了一些,寻了个有电话的商铺,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可是,让马保国意外的是,一连拨了三次都没有拨通。 终于,到第四次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我找侦缉科的……” 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侦缉科的人都不在,你明天再打过来!” 不由分说,就挂断了电话。 马保国这下傻眼了。 有心再打一个,可钱又不够了,只得讪讪离开。 “老骆,不是我不帮你啊,实在是你的运气不好,侦缉科的人都不在,就是我把信当面送进去,也没人收,要不明天我再试试?” 骆国建虽然说了这件事比较急,但是始终未曾透露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遭人绑架,自己被胁迫给人下毒,并且在事成之后极有可能被人过河拆桥、杀人一灭口一事。 故而,马保国虽然知道事情紧急,可寻思着这根本就是老骆让他去报案而已,始终也没有往人命关天的大事上去想。尤其是,没有想到这件事关系到老骆一家的性命。 大概老骆也是想报案讨几个赏钱吧? 虽然没有让老骆得偿所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最终,马保国将这一切归 咎于运气不好。 到了下午四点多,马保国的酒瘾又犯了,便去城南的一个小酒馆赊账喝酒去了。 也幸亏骆国建对马保国平时的生活习惯十分的了解,张鑫华的人这才找到了马保国。 当马保国被带到了张鑫华的面前,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对方都是高大魁梧的大汉,腰间还别着手枪,老骆到底是惹了多大的的祸事,才得罪了这帮人? 张鑫华当即问明了那封信的下落,马保国战战兢兢的如实相告。 整个过程和结果也是令张鑫华哭笑不得。 原来,这封信终究没有送到侦缉科,而是极有可能遗失在了路上。 他详细地询问了马宝国和那男人相撞的情形,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通过马宝过的回忆和描述,张鑫华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偶然事件,那个男人也是无意中和马保国撞在一起的。 至于这封信最后的下落,也许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也许是被其他的人捡到了,都有可能。 无论是哪种可能,秘密泄露的可能性都很大。 因为今天中午已经对状元楼实施秘密抓捕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偌大的一个酒楼掌柜的、连着伙计和大厨都被带走了,这事瞒不了都久。 一般人就是看个热闹,在心里瞎猜而已。可是,对于实施刺杀行动的日本间谍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骆国建下毒的事暴露了。 张鑫华当机立断,必须马上对腊梅路上锁定的六处宅子进行突袭。 由于目标比较多,而且对方人数不明,张鑫华又直接城里的驻军抽调了一个步兵连,并在外围布置了大量的警察。 一切准备就绪,张鑫华一声令下,同时对六处宅子展开行动。 离他最近的腊梅路43号很快传来了消息,行动队员和士兵们冲进了宅子里,没有放一枪就控制住了局面,宅子里住是十几个捞偏门的,都是从外地来的。 67号则是三个暗娼,也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156号、234号两家都是做生意的商人临时租住的,234号的租户在家,而156号房子里没人,据说是去外地跑买卖去了。 265号动了枪,枪声在夜空中很是突兀,这让张鑫华一阵激动。 但是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结果却是大大地出乎人的意料。 原来,里面是四个从江西过来的土匪,原本想着在临城在干上一票大买卖,可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阴差阳错地一锅端了,两死两伤。 最后一家是385号,行动队员和士兵们冲进去的时候,宅子里空无一人,明显可以看出有人活动的痕迹,而且人还不少,他们走的很匆忙,连随身衣服都没有来得及带走。 “组长,我敢保证,兄弟们一直都盯着这个院子呢,没见到有人进出。”负责监视的行动队员向张鑫华报告说道。 张鑫华命人在仔细搜查,终于在柴房中发现了一处密道,通过探查发现,这密道是通往385号后面那条巷子里的一处破败的香油坊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内外阻隔 张鑫华在香油坊发现了一连串杂乱的脚印,初步判断至少有三个人。 这令他不禁大为恼火,紧赶慢赶,还是走漏了消息,让这些日本间谍跑了。 综合那些痕迹分析,日本间谍刚从385号跑出去没多久,也许还在控制范围之内,没有跑掉! 不管怎么样,现在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绝不能给目标以可趁之机。 张鑫华立即派人再去调集附近警察局的更多警力,同时对附近几条小巷里所有的住户进行搜查。 今天的抓捕行动阵仗已经够大了,再多投入一点人进去也无所谓。 警察分局一名副局长亲自带队来了,见到张鑫华点头哈腰道:“张长官,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要是巡个街,维持个治安吗,抓个小偷小摸的还行,可这真刀真枪的跟人犯对上,你看……” 张鑫华懒得搭理他,他身旁的一个行动队员眼睛一瞪,虎着脸骂那副局长道:“叫你们办事是给你们脸,你竟然敢在这里叽叽歪歪的?你看看你们辖区里都是些什么人,啊?捞偏门的,还有杀人越货的土匪,你们平时是怎么干的,竟然出了这么多穷凶极恶的歹徒。我看你这个副局长就该负主要责任。现在让你们办事,是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还叫上苦了……?” 这次的抓捕行动是保密的,张鑫华调集军警队伍时也没有跟他们透露是在抓捕日谍。 副局长心里暗骂,一个小小的行动队员也可以骑在脖子上撒尿了。可是,看着眼前黑着脸的张鑫华,他却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他的消息很是灵通,张鑫华现在可不再是临城站的人了,而是南京特务处本部的行动组长,人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让自己脱了这身黑皮,甚至掉脑袋。 他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刚才说那些干什么。冲锋陷阵自有自己那帮手下呢,自己躲在后面指挥就行。 当下,他不敢再啰嗦,转身就跑去召集人手。 张鑫华命令外围的军警加大盘查力度,一旦遇到可疑人员立即实施抓捕。 他考虑的很仔细,派了几个行动队员到附近的几处制高点盯着。 很快,副局长就带来了小四十号人,经过简单的编组,便开始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 以荒废的香油坊为中心,首先搜查附近的住户,如果没有收获再扩大范围。 由警察带路砸门认人,这些警察熟悉这些住户的情况,一旦发现有可疑人员就立即抓捕。 张鑫华的重点就是香油坊所在的那条街上的住户,他看了那里的地形,往东的门牌号都是小号,这一点跟腊梅路有些类似。 由于对腊梅路43号、67号、156号、234号、265号都采取了行动,现在还有行动队员和士兵从小号门牌的方向赶来,张鑫华初步判断,这些日本间谍从香油坊出来之后,发现东边都是抓捕人员,势必会往西边逃跑。 而且,这时发现巷口有人设卡戒严,时间紧迫很可能就躲进了这巷子里的某户人家。 这条街和腊梅路唯一的 不同就是,这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家,房屋都显得十分破旧,面积也比较小。 刚才这一番抓捕行动,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惊动了里面的住户。只是寻常人胆小怕事,都紧锁房门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警察们一顿狂敲乱砸,住户们才打开了门。 这里的住户有一家一院的,也有几家一院的,总之人员成分十分的复杂。 好在当地警察都有户籍登记,马上就能甄别出来。 一下子鸡飞狗跳,纷乱嘈杂。很快就将六十多户人家搜查完毕,可是还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员,倒是找到了几个没有户籍登记,来临城投奔亲戚的居民,甄别后也都放了。 张鑫华不死心,还派了一些人到外围的卡口去。他判断,也许在抓捕的时候,有人并不在385号,如今这片区域内外被阻隔了,外面的人一定急于知道里面的情况,说不定就能捞到一条小鱼。 同时,他命人立即去查385号房子的房东和租客信息。 顺着房子这条线索倒着查,机会也很大。 与此同时,通往腊梅路的一处卡口,市民们颇有些怨声载道,很多人都住在腊梅路附近,可是忙活了一天之后,这些市民忽然发现回家的路被封住了。 人群中不免有人多说了两句,这下可惹恼了那些警察,他们当中很多人今天都在配合临城站进行“临检”,原本想着天黑之后都能下班回家,可又被抓了公差。 双方都是憋着一口气,相互看着好都不顺眼,一来二去就争吵开来。 警察们自然是强势一些,对那些市民们骂骂咧咧的。 一时间,喧闹嘈杂的很。 人群中有个穿着青色大褂的年轻人,不时向腊梅路的方向张望,神情中透着一丝紧张。 此人正是稻叶昌生的得力助手柳田有志。 柳田有志一路往腊梅路往回赶,根据稻叶昌生的命令,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向总部发报,免得被宫阪树正抢先告状。 可是他还离得很远,便听到前方响枪了,初步判断就是腊梅路的方向。 柳田有志登时心里一惊,加快了脚步,可距离他们的落脚点还有将近一里多地的地方,就遇到了设卡的警察。 通过询问身边的市民,他终于确定了枪声的方向正是他们所住的腊梅路385号。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 据他所知,腊梅路385号中还有三名特工留守,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人是报务员,携带有电台和密码本。 如果电台和密码本一旦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前方戒备森严的卡口,柳田有志霎时方寸全乱,心急如焚,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露出一副心急而又无奈的苦相。 如果是在白天,柳田有志自然不会是这样一幅模样,可现在天色已暗,他又混迹在人群当中,谁会注意到他的表情。 他的脑海里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忽然,一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柳田有志的理智立刻复苏了。 中国情报部门既然大费周章设了这么多的卡口,岂 不是说明他们还没有抓到人?否则,如此兴师动众干什么? 这只是一闪念之间,柳田有志就已经作出了决定,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做出策应,为自己的同伴安全撤离创造机会。 于是,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走出了人群,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位于城南的德隆商贸行是一家综合性的商贸行,经营范围很广,从汽车、摩托车、大型机械,到一些布匹、粮食等物资都有涉及。 办公地点在三楼,罗凯刚刚锁上办公室的门,就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 “罗经理,下班啦?” 说话的是这栋楼的看门的老孙头,是来三楼打热水的。 “孙大爷,今天又是您值班啊?”罗凯顺手上了一根儿烟。 老孙头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这位罗经理是商贸行里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很受老板的器重,今年年初刚刚被提拔为经理。 罗凯不仅会做生意,更会做人。 其他的经理见到老孙头都是爱答不理的,唯有罗凯每次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时常给他递烟。 老孙头心里热乎乎的,一来二去的就跟罗凯熟络了起来,商贸行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老孙头一准儿跟他说道。 老孙头顺手将烟夹在了耳后,一本正经地道:“罗经理,你这么老加班,不按时吃饭可不行。我年轻那会儿跟你一样,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上了年纪才知道,身子就是年轻时候搞坏的……” 老孙头对罗凯是真心的好,但就是话太多,啰嗦的很。 罗凯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心里早就想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了。 之所以跟老孙头搞好关系,就是为了从老孙头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别看老孙头就是一个看门的老头,可每天这一栋楼的人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去,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够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多谢你的提醒啊!”罗凯微笑着,“我这就回去吃饭,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老孙头连连摆手,抱着掉了漆的搪瓷水缸子跟罗凯一起下楼。 如今,该下班的都下班了,大楼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两个人呢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明显。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着,到了大门口,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相互道别。 罗凯今晚的安排是先去饭馆吃个饭,然后就去玫瑰舞厅去跳舞。 罗凯虽然年轻,但是十分的自律,他去舞厅可不是为了勾搭舞女和小姐太太的,而是另有目的。 舞厅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正是获取情报的好去处。 而且他现在是商贸行经理的身份,去玫瑰舞厅这种中等档次的场所也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沿着大街一路走去,今天大街上除了警察多了一些,没什么两样。 罗凯一白天都在办公室,连楼都没有下来,只是隐约地听同事说外面又在搜捕。 他一边走着,一边点燃了一根香烟,边走边抽,走到一处小酒馆前,忽然看到前方小巷口人影一闪,竟然有些眼熟。 罗凯夹烟的手顿时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波三折 直觉告诉罗凯,前方小巷子一闪而过的人影很像自己的上线宫阪树正。 还没有到联络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上班的地方? 是不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一瞬间,罗凯的心里出现了好几个问号。 他快走几步,到了后面几乎是一溜小跑追进了巷子之中,前面的影子影影绰绰,并没有走远。 罗凯意识到对方是在有意识地等自己,不然刚才这点时间对方就早就逃之夭夭了。 罗凯正追着,前方的黑影忽然一晃,消失不见了。 罗凯迅疾减慢了速度,甚至是停了下来,身体紧紧地贴着墙根,轻手轻脚地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从他的身后传来,罗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雪白的车灯也在黑夜之中显得特别的耀眼。 汽车开去的方向正是德隆贸易行。 “赶紧跟我走!” 前方低沉的声音响起,正是自己的上司宫阪树正。 罗凯不疑有他,紧跑几步追了上去。 跟着宫阪树正左拐右拐,连着穿越了两道街区,直到来到了河边的一片小树林中,这才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喘着粗气,,目光所及没有警察,更没有什么便衣。 “组长,出什么情况了?”罗凯赶紧问道。 “小野君,你有可能暴露了!”宫阪树正上了年纪,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 “什么?这怎么可能?”化名为罗凯的小野省二自问一向谨慎,不曾露出过什么马脚。 “是你在腊梅路租的安全屋出了问题。”宫阪树正沉思说道。 小野省二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组长,您多虑了。我租这间房子的时候用的是假名,而且和房东见面的时候也做了掩饰,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锁定我吧?” 他自然不会用罗凯这个名字去租房,而是用了一个“王海波”的名字,并且付了多出两成的房租,乐得房东合不拢嘴。 “小野君,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的工作性质不允许我们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你明白吗?”宫阪树正压低了声音强调。 见到宫阪树正如此郑重,小野省二这才被迫接受现实,忙用力地点头:“是我太大意了,您说的是!” 近期临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特别是“当归”的自杀身亡和“轻舟”小组的全军覆没,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但是说起来,那终归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小野省二难免有看戏心理。 眼下听宫阪树正这么说,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剂醒脾明目的良方,一股与这个季节完全不相称的寒意默默感染到全身每一个细胞,理智占据了他的思想。 “小野君,你马上撤离,先离开临城市区暂避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之后,再更换一个身份回来工作。” “是!” “商贸行和家里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的资料吧?” “没有。只是一些钱财而已。”小野省二做事极为谨慎,一张有用的纸片也不肯留着。 “那好,这两个地方就不要回去了,马上出城。”说着,宫阪树正又掏出一叠钞票递了过去,“这些应该够你维持一段时间了。” “组长,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小野省二连连摆手,他的钱财虽然大部分都放在家里,但是身上也带了一部分钱,勉强够用,怎么好意思用组长的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宫阪树正的口气不容置疑。 “哈依!多谢组长!”小野省二见无法拒绝,只好收下。 宫阪树正又交待了一些细节,并同小野省二进行了简单的工作交接,如今小野省二身上尚未完成的工作,只能是由他暂时先担起来。 中国情报部门的行动速度和可怕之处,远远地超过了宫阪树正的想象。 就在送走小野省二之后,他特意地绕到了德隆商贸行的附近,选了一栋楼房的楼顶,居高临下观察商贸行的动静。 尽管夜色昏暗,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商贸行 周围的几条通道都有黑影在蹲守。 果然是被发现了。 宫阪树正不知道中国情报部门为何能在小野省二用假名租房的情况下还能查到德隆商贸行来。 不过,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中国情报部门的进步简直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了。 如果不是他及时来通知小野省二撤离,只怕现在小野省二就被人家包了饺子了。 现在想想都感觉到后怕。 宫阪树正又监视了十几分钟,这才下楼。 小野省二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可是小组其他的成员呢,中国情报部门又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必要要及时通知手下的特工们暂时撤离了。 他立即马不停地地启动了紧急联络方式,向自己的手下一一下达了紧急撤离的指令。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宫阪树正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办,那就是现在必须要找到稻叶昌生,抓紧合计一下下一步的工作。 说到稻叶昌生,宫阪树正去腊梅路通知他们撤离,也可以用惊险万分来形容,所示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也不为过。筆趣庫 385号附近已经有便衣在暗中监视了,也多亏了宫阪树正经验丰富,他注意到这些便衣虽然一直在院子附近,但是显然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宫阪树正立即判断,到目前对方很有可能只是怀疑,还并未真正地锁定目标。 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结果发现腊梅路上其他的一些院子也有可疑人员出没。 由此,他的判断被证实了。 中国情报部门虽然得知了腊梅路,但是具体的地址并还在进一步的判断和侦查阶段。 随后,宫阪树正又绕了回来,从香油坊的密道进入了385号,通知留守的三名特高课特工紧急转移。 起初,宫阪树正从密道一出来就被三支短枪指着脑袋,他费尽了口舌,搬出了稻叶昌生,这才让对方稍稍地放下了戒心。 如果不是同一条街上响起了枪声,宫阪树正肯定还要被盘问一段时间。 就在他们离开院子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中国特工便对院子实施了突袭,直将宫阪树正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是自己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即使从385号逃出来,形势也是不容乐观。 大量的军警正在向这个方向赶来,他们在各处的交通要道也正在抓紧时间设立卡口,留给宫阪树正等人逃窜的空间越来越小。 只是带着三个人,还有可能蒙混过关,但其中一名特工身上还带着一个皮箱,里面装的是电台。 对于一名报务员而言,电台就是他的生命。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带着电台根本无法通过卡口,必须要做出选择。 宫阪树正当即命令报务员放弃电台,那报务员自然是十分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阪树正发现他们所在的河边出现了一艘乌篷小船,情急之下,赶紧将召唤船家。 使船的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靠岸之后,宫阪树正当即掏出一把钞票塞进了船家的手中,这笔报酬十分的丰厚。 船家狐疑地看着他们,目光又落到了那一把钞票上,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这条小船很小,加上船家之外,最多也再容一人乘坐。 宫阪树正当机立断,让报务员带上电台先行撤离,自己带另外两名特工另想办法。 为了避免电台和密码本同时被缴获,他让报务员将密码本交给了另一名特工。 小船长不盈丈,阔仅三尺,篾闼圈棚,一橹一浆,体轻而行捷 橹揖咿呀,小船荡开水面,向前驶去。 看着小船渐渐漂走,宫阪树正反而是更加紧张了,虽然说水路不是中国情报部门的封控重点,但船行在水面上,十分的突兀,若是不小心被撞见了,定是避无可避。 让宫阪树正最为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小船的正前方忽然射过来两道手电筒的光,接着有人喊道:“前面的小船,靠岸,赶紧靠岸,接受 检查!” 坏了,还是被堵住了。 宫阪树正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他们的身后有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往这边赶过来了。 电台和报务员即将被查获,他们三人也是处境也是不妙,这堪称绝境的情况,让宫阪树正脸色极其难看,一颗心登时就沉入了谷底。 就在他以为报务员在劫难逃之际,东南方向忽然响起了突兀的枪声。 足足开了三枪! 这下拱桥上的中国特工也顾不上这边了,举着手电筒向枪声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身后的追兵也改变了追击方向。 宫阪树正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接应他们,使用的调虎离山之计。 这三枪打得太及时了,若是再晚一点,电台和报务员都保不住了。 看到小船黑黢黢的影子漂过拱桥,宫阪树正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天照大神保佑,天无绝人之路啊。 他回头对两名特工道:“你们两个跟紧我,撤!” 三个人很快化作三个黑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然而,让宫阪树正没有想到的是,中国情报部门的动作太快了,除了各个路口的卡口,还以军警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地毯式的搜捕,包围圈正在一点一点地收缩。 也就是宫阪树正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的熟悉,这才带着两名特工东躲xz,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中国特工和军警的抓捕。 把追兵引开的枪声越来越远,到了后来,终于没了声音。 宫阪树正知道自己的同伴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一味地开枪吸引追兵,终究会被死死咬住。 探针小组的两名特工虽然都是行动好手,但对地形十分的生疏,只能是紧跟着宫阪树正,将其当作主心骨。 随着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了,宫阪树正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眼看着又有追兵追了上来,脸色刷地变了。 “快走。”宫阪树正脸色铁青。 两名特工一个叫作清水孝雄,另一个叫作加藤三郎,他们神色警觉地将枪口对准了追兵的方向, 宫阪树正提醒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开枪只会让我们更早地暴露。”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有人高喊:“在那里,他们三个在那里,兄弟们,追,别让他们跑了。” “砰!”当时,就有人开枪示警。 张鑫华听到这边有人听到了枪声,不假思索地朝着枪响的方向狂奔而去。 “动手,抓人,快快……” 一众手下纷纷举着枪,跟着张鑫华猛扑过来。 宫阪树正三人慌不择路躲进了一个三层酒楼当中。 刚才又是打枪,又是抓人的,酒楼里早就没有了客人,掌柜的、伙计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躲了起来,不见人影。 宫阪树正踹开了酒楼的门,冲了进去。 他们的动作很快,但还是被眼尖的行动队员发现了。 “冲,他们就在里面!”有人喊道。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行动队员率先先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们到了门口的一刹那,蹲在二楼楼梯口的加藤三郎抬手就是一枪,最前面的一名行动队员的大腿顿时被子弹打穿了,血溅得满门框都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身后的另一名行动队员正是曾经在状元楼专门负责给侯科长打饭的赵凯。 赵凯见到同伴受伤,立即冲上来,拼命地把他拽了回去。 听到酒楼枪声骤起,附近的行动队员和军警纷纷围拢过来。 酒楼里,蹲在二楼的加藤三郎和清水孝雄各拿着一把手枪背对背,瞄着后面的窗户和楼下的大门。 酒楼门口外,负伤的行动队员脸色苍白地坐在地板上,他痛得已无力说话。 赵凯摘下自己的礼帽,用枪口顶着,迅速朝门口伸了出去。 加藤三郎看见礼帽伸出来,抬手就是一枪,“乒”的一声,赵凯的礼帽被打飞了。 对方的枪法很准,是行动好手,不能硬闯。赵凯缩回身子,躲在门后,心有余悸。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张鑫华率人赶到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救兵前来 由于将人都撒出去了,张鑫华身边的人并不多,只有三名手下,周围的人还没有过来。 宫阪树正三人的运气也是很好,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封控力量相对薄弱的区域。 张鑫华并没有因为抓捕力量不足而踌躇不前,他很快就搞清楚了现场的情况,微微稳了稳心神,用赵凯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别急。一会儿,酒楼周围就有人过来封锁,他们跑不了。只要不让他们下楼,咱们就赢了。” 酒楼二楼楼梯口,加藤三郎回头看了看清水孝雄:“清水君,前后都被封死了,怎么办?” 宫阪树正之前来过这个酒楼,接了一句:“往上走!” 加藤三郎抬头看了一眼宫阪树正说的地方:“往上走那是死路。” “从外头看是死的,上去有退路,我来过这个地方。”宫阪树正也对清水孝雄点点头,示意他没问题。 清水孝雄也看看宫阪树正,没有犹豫,对加藤三郎道:“听先生的,上三楼。” 宫阪树正虽然给他们通风报信,但是并未告知姓名,清水孝雄等人便以先生相称。 清水孝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加藤三郎使了个眼色,喊了个数,端着枪冲了上去。 宫阪树正紧跟其后。 加藤三郎则是端着枪倒退着给他们断后,一行三人冲向了通往三层的楼梯口。 加藤三郎最后一个登上了通往三层的楼梯,他正要上楼时,张鑫华就从二楼的楼梯口露了头,抬手打了一枪,击中了加藤三郎的左臂,疼得他闷哼一声。 但是,加藤三郎不愧是行动好手,右臂向后一甩,朝着身后二楼的楼梯连开了两枪,暂时将张鑫华逼退。 与此同时,前面的清水孝雄则是回转身形,一把死死地抓住了加藤三郎的手腕,将他拽到了三楼。 加藤三郎的左臂中了一枪,流了不少的血,直喘粗气。 “加藤君,能挺住吗?”清水孝雄问,两人自从加入特高课之后,一直都是在一起执行任务,有点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意思。 “没事,死不了!” 加藤三郎开始换弹夹,由于他的左臂受伤,换弹夹并不是很方便,清水孝雄赶紧将自己的枪递了过去,两人互换枪支,清水孝雄很快装好新弹夹。 三楼的楼梯口十分的窄小,下面的中国特工一旦露头,就很容易被子弹击中,这为宫阪树正他们三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宫阪树正的带领下,他们又爬上了一层阁楼。 宫阪树正第一个进入阁楼,扛起靠在墙壁上的一个梯子架在了阁楼顶上的一个窗户上,顺着梯子爬上了楼顶,加藤三郎紧随其后。 清水孝雄最后一个登上楼顶,顺手把梯子也拽了上去。他上去后,让加藤三郎在阁楼的天窗守着,一旦有追兵露头,自己向下开枪射击。 “对面是油纸伞铺子,用梯子搭桥。”宫阪树正吩咐道。 清水孝雄点点头,低头向下一看,下面竟然是一条小河,也就是说酒楼和油纸伞铺子虽然挨着很近,但是却是在河的两岸,连接两岸的只有一座并不是很宽的拱桥。 清水孝雄抱着竹梯小心翼翼地走向房檐的一角,预备将梯子架到酒楼和油纸伞铺子这两座建筑物之间,形成一座临时的桥。 这边枪声一响,街上无处可去的人早就乱了套。 一个车把式牵着一辆载满了稻草的骡车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他想立即就离开这个地方,但四周的人们也是四散奔逃,加之这里的路本来就窄,让骡车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车把式只能是无奈地牵着骡子艰难前行着。 与此同时,酒楼的斜对面的一处楼顶上,两个黑影匍匐在屋脊后暗中观察着酒楼的动静。 因为酒楼靠近油纸伞铺子的这一侧,是在背阴一侧,宫阪树正等人在酒楼楼顶上搭梯子的一幕,地上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但是,这一切没有逃过黑影的眼睛。 原本准备静观其变,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两 个警察背着枪,绕过一座小桥,向油纸伞铺子走了过去。 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了。 为首的黑影当即打定主意,看到没人注意到自己,两人迅速地从楼顶上下来,趁着地面上的便衣注意力都在酒楼的各个窗口上,便低着头尾随着骡车走了过去。 车把式只顾埋头前行,突然,他觉得后颈被人重重一击,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是谁袭击的他,就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酒楼和油纸伞铺子之间,临时的简易桥梁已经架好。 清水孝雄说:“先生,加藤,你们先过去,我来想办法拖住他们!” 在生死面前,宫阪树正并没有对身后的清水孝雄客气,他想也不想地走过去,刚要登上梯子,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阁楼。 接下来,宫阪树正忽然蹲下身子,低头系鞋带,随后转身对清水孝雄说:“我对这里更加的熟悉,你们先过!” 清水孝雄有些意外:“先生……?” 他望向宫阪树正的目光先是变得黯淡,旋即越过了宫阪树正的身体,落到了对面的油纸伞铺子的窗户上,旋即一亮。 只不过在夜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一旁的加藤三郎也没想到宫阪树正会真么说,狐疑地看着宫阪树正。 宫阪树正急了:“别啰唆!我来断后,再不走,全死在这儿!” 清水孝雄不再废话,冲加藤三郎喊了一句:“加藤,你先过去!” 加藤三郎对清水孝雄言听计从,闻言一脚踩到了梯子上,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向前跑去。 竹梯被他踩得咯吱咯吱直响,看似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一般。 即便他左臂受了伤,但脚下动作十分迅捷,转眼就到了对面的房顶。 加藤三郎回过身,看着对面的两人使劲招手。 宫阪树正十分诧异,方才明明感觉对面的油纸伞铺子里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怎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要知道刚才对方完全有机会开枪击中加藤三郎。 “先生,对面现在没有人了!”清水孝雄说道。 被识破小伎俩的宫阪树正顿时老脸一红,方才确实想用加藤三郎来吸引对方的火力。 不过,他像是装作没有听到似的,抬脚踏上了梯子,很快登上了油纸伞铺子的房顶。 清水孝雄紧跟其后,也到了对面,转身将梯子一撤,顺势扔进了下面的小河里。 这时,就听到酒楼的楼顶上有响动,追兵来了。 加藤三郎低喝道:“你们快走,我掩护!” 说着,向对面连开了两枪。 对面的中国特工也是毫不示弱,立即还击。 宫阪树正和清水孝雄赶紧从楼顶下楼,加藤三郎也是边打边退。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下楼的天窗还有一段距离。 “啪”,加藤三郎举起手枪,向着对面酒楼的阁楼开了一枪。 一个行动队员被击中了大腿,一下子跪倒了楼顶上。 其他行动队员急了,纷纷开火。 枪声里,宫阪树正带着两人他顺着屋顶的斜坡溜到一处可以避开子弹的地方。 一声枪响,宫阪树正脑袋旁边的一块瓦片被打烂了,吓得他脖子一缩。 宫阪树正脸色苍白地说:“今天咱们有可能走不了了。” 清水孝雄和加藤三郎没有回答,他们艰难地开枪回击着对面的行动队员。 宫阪树正则是趁机匍匐到了天窗的位置,奋力将其打开,吼道:“快过来!” 听到喊声的清水孝雄和加藤三郎边打便退。 清水孝雄先到了天窗旁,而加藤三郎在撤退的时候,小腿中了一枪,好悬没有摔倒。 加藤三郎的裤子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他又朝对面楼顶开了三枪后,子弹打光了。他从腰里摸出一个弹夹,正要换上,不想这时肩膀上又中了一枪。 一团血雾腾起,加藤三郎被打得一个趔趄,一个跟头直接摔倒在屋顶上。 这段时间阴雨连绵,屋顶上长满了青苔,加藤三郎整个人往楼下出溜下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他的手在 瓦片间胡乱抓着,但无济于事,根本什么也抓不住。就在他快从房檐处掉下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是清水孝雄。 “救救我……”加藤三郎的身子吊在半空中,没有人想死。 因为用力的缘故,清水孝雄的额头上根根血管暴起,他咬着牙喊:“爬!往上爬!” 加藤三郎着急地乱蹬乱抓。 “砰!” 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一颗子弹,加藤三郎的胸口溅起一个血花,身子顿时瘫软了下来,像是吊在房檐上的一个提线木偶。 清水孝雄惊得手一抖,眼睁睁地看着加藤三郎摔到了地面上,脑浆混合着血液溅了一地。 他还没有来得及为同伴的死而感到悲伤,子弹便将他逼了回去。 这时,对面酒楼楼顶上,张鑫华率领几名行动队员也纷纷占据了有利地形,他没想到这几个日本间谍竟然通过一个竹梯逃到了对面的楼顶,已经派人去油纸伞铺子堵截了。 宫阪树正和清水孝雄也看到了下面有中国特工正在向拱桥移动,很明显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清水孝雄的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看上去甚是吓人。他抬起枪口朝着张鑫华等人扣动了扳机,迎接他的是对面爆豆似的枪声。 清水孝雄和宫阪树正倾斜的瓦片上,他们知道,如果再不找机会逃走的话,他们瞬间就有可能被打成筛子。 宫阪树正的脸上毫无血色,他检查着自己的手枪,头也不抬地对清水孝雄说:“给自己留一颗子弹。剩下的,都打出去。” 清水孝雄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爬起来扭着头向四处张望。 就这这时,油纸伞铺子的二楼传来了一个急吼吼的声音。 “快下来,快……” 竟然是稻叶昌生的声音。 宫阪树正和清水孝雄顿时心头一喜 与此同时,二楼的窗户处火光一闪,酒楼楼顶上的一个行动队员发出一声惨叫声,也不知道被击中了什么地方。 张鑫华顿时意识到了对方还有人接应,这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借着楼下的掩护,宫阪树正和清水孝雄很快到了天窗。 宫阪树正先跳了下去,就在加藤三郎即将将身子缩进屋顶的天窗时,张鑫华突然从对面酒楼楼顶的烟囱后面闪了出来,抬手一枪就击中了加藤三郎。 加藤三郎的身体猛地一颤,直挺挺地从天窗掉了下去。 下面的宫阪树正大惊失色,一把将他拖下了楼梯,边问:“清水,你怎么样?” 清水孝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脸已苍白如纸。 到了三楼,宫阪树正这才发现地板上、楼梯上都是血,就像是刚被拖把拖过一样。 原来,清水孝雄的腰部中了一枪,血流如注,脸色惨白。 宫阪树正蹲下去,用一只手死死地摁着他的伤口。 “还能行吗?”宫阪树正看了看清水孝雄。 “肺让子弹给打穿了,活不了了。” 说话的是从二楼上来的稻叶昌生,他一脸惨然,但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安全屋被突袭实在是太过突然了,至此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稻叶君?”宫阪树正顿了顿,面色平静地对稻叶昌生说:“送他上路吧!” 稻叶昌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将枪口顶在清水孝雄的胸口上,紧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砰! 张鑫华带人急急地从酒楼上下来,奔到大街上,却看到派到油纸伞铺子方向去的手下都被打退了回来。 拱桥上不知什么时候横着一辆骡车,将桥面通道完全堵死了,这一来,将两岸完全阻隔。 张鑫华顿时就急了,命令手下不顾一切代价冲过去,将对面的日本间谍堵住。 “快走,快走……”宫阪树正不断地催促稻叶昌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楼还有一个探针小组的特工,负责阻击猛扑过来的中国特工,但是仅凭着一人一枪,支撑不了一会儿。 再拖延一会儿,他们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计前嫌 宫阪树正见到稻叶昌生是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心里又有一股滔滔的怒意。 到了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探针小组出事绝对和那四个失踪的特工有关联。 现在只希望赶紧逃出去,宫阪树正现在也无意跟稻叶昌生这个年轻人意气之争了,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的最好。 这次的损失大了,牵连到了自己的情报小组。 稻叶昌生的探针小组可以立即撤离临城,回到上海继续开展工作,可是他宫阪树正呢? 难道也要放弃苦心经营的这一大片家业? 这个代价简直太大了。 此时,稻叶昌生已经将一个梯子架在了西边的围墙上,由最后一名特工断后,他带着宫阪树正先爬上了梯子。 宫阪树正经历了方才惊险的一幕,爬到梯子上脚都软了,身子一晃,几乎要摔下去,还好被眼疾手快的稻叶昌生一把拉住。 宫阪树正面露苦笑,上了年纪,确实是力不从心了。 在稻叶昌生的带领下,宫阪树正侥幸从油纸伞铺子逃了,跟张鑫华率领的追兵仅仅差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差。 虽然狼狈,但总归是逃了出来,所有人的心神俱是一松。 稻叶昌生带着宫阪树正来到了金牛湖西北方向的一片竹林里,这是一个预先设置好的紧急联络点。。 确认了没有人跟过来之后,三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 高强度的奔跑让宫阪树正耗尽了体力,缓了缓,他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酒楼附近?” 当初示警的时候,清水孝雄告诉他稻叶昌生早就离开了腊梅路385号,对于稻叶昌生的突然出现,他感到很是意外。 “我本来是不会这么早就回来的,但看到有警察急匆匆地往腊梅路的方向赶,便猜测可能出事了,结果还是去晚了一步。” 稻叶昌生进咬着牙关,目光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清水孝雄、加藤三郎都是他手下的行动好手,他们的牺牲对于探针小组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此时的处境,倒是与三浦和一之前有些相似。 “宫阪君,报务员和电台什么情况?” 一路上,他们三人一路狂奔,还要想办法躲避街上的军警和便衣,也没有互通有无。 宫阪树正从怀中掏出一本用白布包着的小册子,道:“这是暂时由清水孝雄保管的密码本,报务员带着电台行动不便,我让他们搭了一艘小船先走了,现在也应该早就逃出去了。” 这时,稻叶昌生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稻叶君,怎么了?” “我们约定,一旦腊梅路的落脚点暴露,便立即赶赴一号备用地点,但是,这个地点我不确定那四个失踪的人是否知道,这个情况只有我的手下柳田掌握。” 宫阪树正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来那个报务员和电台未必是安全的。 稻叶昌生叹了口气说道:“宫阪君,这次的事情真是多谢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他们三个连同电台和密码本,怕是都要落入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甚至,我也会出现在他们的审讯室里。” 宫阪树正的脸色有些凝重。 随后,他转着手指,琢磨着稻叶昌生刚才和他说的事:“稻叶君,你的四名手下失踪之后,紧接着腊梅路的落脚点就暴露了,会不会是他们当中有人叛变了?”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稻叶昌生还是点头:“这种可能性极大,这四个人虽然都经受过严格的反审讯训练,但是中国情报部门的审讯手段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否则秋田真宏等人也不会叛变。” 宫阪树正忽然问:“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稻叶昌生摇摇头:“不知道。这个地方只有我和柳田君知道。” 宫阪树正心安了,琢磨着:“是不是你的刺杀计划早就被中国人知道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应早就被抓了。”稻叶昌生摇摇头。 之前以为宫阪树正劝说稻叶昌生要小心谨慎,两人之间发 生了些不愉快,不过现在的处境非比往昔,他们也是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之前的事。 “那会不会是三浦和一?” 稻叶昌生浓眉紧皱,将刺杀目标告诉三浦和一这件事,说的好听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实际上却是将他牢牢地跟自己的计划绑在一起,一旦将来出了问题,就可以随时把三浦和一推出来当替罪羊。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把双刃剑。 自己早就该想到既然秋田真宏这样的老特工都会叛变,那三浦和一这个自私的家伙又岂能幸免呢? 他看了一眼宫阪树正,认为在这个精明的家伙面前没有必要掩饰,也掩饰不住,索性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宫阪树正古井不波,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之所以不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在对三浦和一这个人的认知上,他和稻叶昌生有着相同的看法。 他不否认三浦和一的业务能力,但是对其人品则是极为不齿。 既然两人的目标一致,宫阪树正自然要顺着稻叶昌生的话往下说。 “稻叶君,会不会是上次你传达任务的时候,让三浦和一心生怨恨,以至于偷偷地跟踪你们,从而找到了腊梅路这边?” “不太可能。他走了之后我们很快就转移了,他没有机会弄清我们新的落脚点。”稻叶昌生否认了他的这个猜测。 “那会不会是偶然在街上遇到了其他探针小组的成员?” 宫阪树正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猜:“如果是这样,他完全可以进行跟踪,这样找到腊梅路来就变得顺利成章了。 稻叶昌生想了想,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概率很高!” 宫阪树正缓缓道:“看来一切问题都出在这个三浦和一的身上。我想,若是能够找到他,‘清水’小组、‘轻舟’小组,甚至是‘当归’的死,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了。” 稻叶昌生搞行动是一把好手,但是在处理这种问题上是远远不如宫阪树正的,他不由地微微点头。 宫阪树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将这一切罪责都推到三浦和一的身上。 别看三浦和一是第三情报组组长,但是平时没少跟同事结仇,只要有证据证明三浦和一确实跟中国情报部门有勾连,稻叶昌生有理由相信,想要三浦和一倒台的人,一定会比替他辩解的人多的多,甚至极有可能会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稻叶昌生刚要说什么,宫阪树正打断了他:“你先别说,让我再想想,能不能做的更加的合理一些。” 宫阪树正沉吟了半天,才开了口,像是在问稻叶昌生,也像是在自言自语:“稻叶君,恕我直言,现在的环境异常恶劣,我建议你暂时到城外去避避风头。” 没等稻叶昌生说什么,他马上接着说:“不管三浦和一有没有现身,也不管他烧的是什么香、拜的是哪座庙,你都得暂时离开市区。” 他眼眸深深地望着稻叶昌生:“而且是马上离开。” “可电台和报务员现在还未确认安全!没有了电台,我们就无法同总部及时联系,获得松井课长最新的指示,就成了瞎子和聋子了。”稻叶昌生提出了异议。 “可是,电台和报务员的安全已经不取决于我们了。”宫阪树正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稻叶昌生注视着宫阪树正,从宫阪树正的口气里,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宫阪树正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如果你和总部有什么消息要传递,可以通过我来进行。”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稻叶昌生还是愣住了,他的眼神里有些犹疑。 “我知道你是担心牵连我们,毕竟三浦和一当初在失去电台之后就曾经用‘清水’小组的电台发报给总部,这确实不合规矩,但是形势所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松井直辉对于自己的得意子弟稻叶昌生并没有保留,三浦和一与总部往来的电 文大致内容,顺便抄送了一份给探针小组。 “想到明天,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见稻叶昌生迟迟不肯答应,宫阪树正盯着他冷冷说道。 一时间,稻叶昌生脑子里有些乱。 宫阪树正正视着他,语气严肃:“看着我。听我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总部。松井课长的脾气,肯定会为此大为光火的,这你比我清楚。这样,你和你的人并不直接接触电台,有什么消息通过我进行传递,怎么样?” 稻叶昌生并没有直接表态。 “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就向给总部发报,请松井课长定夺。你放心,即使将来暴露了,我一定会像川本君一样,为天皇陛下尽忠!” 这句话击中了稻叶昌生,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下,目前也正这样了。筆趣庫 他艰难地说:“好吧,那就看课长如何回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宫阪树正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如果有急事,就按照3号联络方案找我。” 稻叶昌生点点头,道:“保重!” 宫阪树正刚走没多久,柳田有志就匆匆赶过来汇合。 原来,他曾经试图引开追兵,可是他的身后除了便衣特工,还有一部分军警。 那些警察倒还是好多,基本上追了一里多地就再也不肯追了,倒是便衣带着几个士兵一路追了下去。 士兵们的身体素质极好,紧紧地咬住他不放。 柳田有志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将中国特工彻底地甩掉。 见到稻叶昌生他们仅仅两个人,不禁朝着四周观瞧。 “组长,清水和加藤他们人呢?” “都死了!就在离腊梅路不远的一条街上。” 柳田有志瞬间张大了嘴巴:“组长,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面对兀自不肯相信的柳田有志,稻叶昌生又是重重叹口气。 “清水和加藤很英勇!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才是。” “是……”柳田有志回答得有些艰难。 稻叶昌生停了会儿,又说:“还有件事,本来不想安排你,但现在我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只能是拜托你了。” “请组长下令吧!” 稻叶唱昌生点点头:“我想,不用我明说,你也应该知道早一刻找到三浦和一对我们有多么的重要吧?你的任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而且最好还能找到他与中国人勾结的证据!” 这是要将三浦和一叛徒的身份钉死,柳田有志静静地听着。 …… 与此同时,快步走出竹林的宫阪树正,又往前赶了一段路,这才看到有拉活儿的黄包车,当即叫了一辆。 上了车,他缓缓地从口袋中掏出那封“啸尘亲启”的书信,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若是没有这封信,今晚小野以及留守在腊梅路385号的三名特工,甚至是他自己,怕是就得去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审讯室里过夜了。 路边数十株玉兰花开正盛,秀丽洁白,散发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宫阪树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舒爽,这也让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有了片刻的放松。 黄包车继续前行,宫阪树正缓缓地闭上眼睛。 过了十几秒,忽然,双眼猛然睁开,又深吸了一口气。 宫阪树正皱着眉头,眼睛旋即又眯成一条细缝,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那封书信,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路边已经没有什么花草了,可是香味还在,而且这并不是花香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女人用的香水的味道。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宫阪树正将书信放在鼻子下用力地嗅了嗅,像是一条猎犬一样。 怎么说呢,这种香味不是那种普通的香水味,而是混合着体香的一种莫名的味道,很奇特。 接到信之后只是注意到了信的内容,并未在意信件散发出的气味。 送信的老头? 书信上的香水的气味,一个女人。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身影在宫阪树正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变换着。 第二百五十九章 柳暗花明 张鑫华站在油纸伞铺子门口,门头上的电灯很亮,但他的心情格外地沉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逃到油纸伞铺子里的日本间谍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又来了帮手,这些间谍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溜走了。 竹篮打水的滋味并不好受,见他黑着脸,手下都不敢上前。 那些临时被调过来的警察更是远远地观望着,期待着长官能够早些下令收队,他们好早点回家,至于能不能抓到日本间谍,跟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张鑫华看着门口的两具尸体,对两名行动队员道:“再搜搜,我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 两个行动队员答应一声,俯下身子去搜加藤三郎和清水孝雄的尸体。 忙活了一晚上,最后就得到了这两具尸体,他们来那个人的心情也不好,虽然知道张组长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张鑫华看着他们,对于腊梅路的行动是突然发起的,日本间谍即便提前得到消息,也不会太早,这一点可以从屋内的物品以及三名日本间谍被堵在酒楼和油纸伞铺子可以证实。 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们逃跑的很仓促,按道理来说不大可能将物品处理的十分干净,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搜查很快又结束了,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张鑫华面无表情地对两名行动队员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忙别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一个行动队员走过来,递给张鑫华一个火柴盒,张鑫华捏着火柴盒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手下会将它交给自己—— 火柴盒上面有一块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小的血迹。 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因为商标被撕掉了。 张鑫华推开纸盒,抽出一根火柴,仔细端详着。 这是一种定制的火柴。梗粗长,头肥大。 相比市面上流通的普通火柴,这种火柴主要供应酒楼、浴室、旅馆等服务性场所。 外皮上都是这些商家的名字,做广告的。 合上火柴盒,张鑫华又看了看外包装被撕掉的痕迹:撕掉的痕迹是崭新的,里面的火柴梗数量很多,说明火柴的主人刚刚拿到火柴不久。 可他为什么要撕掉包装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去过那儿。 说着,张鑫华把火柴重新交给年轻警察,示意他收好,随后很有信心地说:“只要派人带着火柴在临城多转一转,很快就能找到定制火柴的商家。” 就在张鑫华无奈之下要收队时,一个看热闹的市民提供了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他是看到了地上清水孝雄的尸体才想到的。 三天前,他看到清水孝雄曾经和另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男子并肩走在大街上,当时自己还被男子撞了一下,只不过对方认错的态度很好。 这个市民当时就有些纳闷,因为对方的穿着和谈吐一看就是有钱人。所以,他对这个人,连同同行的清水孝雄印象很深。 而就在张鑫华带着人对腊梅路一带进行合围之后,他又无意中碰到了这个男子。 只不过,此时男子已经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他从市民旁边匆匆掠过,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朝着丹桂巷一带去了。 张鑫华知道丹桂巷是一条东西向的小巷子,大约有三百来米长,只不过到了最西头出去不远就是临时设立的一处卡口。 也就是说,这个神秘的男子很有可能还没有离开。 张鑫华判断,此人当时很有可能是要返回腊梅路385号,却无意中发现抓捕行动,但是又没来得及逃出去,所以暂时躲了起来。 张鑫华立即将几名骨干和警察头头叫了过来,先由警察带着行动队员在丹桂巷逐一登门核查。 丹桂巷上有六十多户人家,搜查起来难度也不小。等搜查完毕之后,已经是蒋进一个小时了,可并没有发现日本间谍的踪迹。 张鑫华浓眉紧蹙,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 失误? 张鑫华随即扩大了搜查范围,可仍然是没有收获。 就在这时,方如今赶到了。 他是奉站长的命令前来的。 虽然侯科长有惊无险躲过了日本间谍的毒杀,但是毕竟这件事是在临城发生的,对于侯科长的保卫工作,临城站也是责无旁贷。 这件事紧靠张鑫华一人自然也能解决,但临城站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必须派员参与。 而一向在反谍方面有着敏锐嗅觉的方如今,自然被当作第一人选。 “张组长,如今特来向你报到!” “如今,你来的正好!”张鑫华见到方如今到来之后也是心情好了起来。 这个年轻人从来到临城站之后,频频出手,给人太多的惊喜和意外,但愿这次也不例外。 张鑫华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开始介绍情况,搜查一开始重点是围绕腊梅路385号的抓捕行动展开的,后来又转移到了丹桂巷。 “我怀疑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还没有完全跑出包围圈,目前对丹桂巷半径两里地的范围内都进行了严密的封锁,人员暂时不准进出。可是,你也知道,这里一片的居民很多,耽搁太长时间也不是办法。” “组长,我想再看看这六十来户的人家的名单。” 短时间内过筛子已经不现实了,他希望从名单中尽快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 张鑫华点点头,他的工作极为细致,不仅派人上门搜查,还专门做了登记,虽然简单了点,但看上去一目了然。 这就是有警察配合的好处了,这些警察对本地的情况极为熟悉,有他们的配合,再加上登记的户籍资料,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每家每户的人口流动情况。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口流动并没有及时登记的,这些也都一一作了记录。 张鑫华在丹桂巷口的一处裁缝铺里开设了临时的指挥部,门口都是便衣,戒备森严。 相对于其他的地方,这里相对而言比较安静。 方如今接过名单快速地浏览了起来,名单上登记的足足四百多号人,这个年代的家庭子女都多,而且很多家庭都是三代同堂一大家子人,一户人家的数量自然不会少。 方如今的重点放在了人少的家庭。 理论上来说,日本间谍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进入任何一户人家都有可能。 但是若是这户人家的人口很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刚才的一阵搜捕,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足以说明日本间谍已经控制了那家人,而控制一大家子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如今找来一支铅笔,在人数少于三人的人家上打上标记,粗粗算了一下一共是七家。 这七户人家之中,近期有外来人口的又有四家,其中有三家都没有登记备案,共计五人,其中又有一对母子,孩子才七岁,这两人可以彻底排除。 这么一算,就剩下三个人了。 两男一女! 方如今将名单递过去道:“张组长,我建议,对这三户人家进行再次搜查!” 张鑫华眼睛一亮,这么快就确定目标了? 方如今跟他说了自己拟定的筛选规则,听得张鑫华连连点头。 果然是方如今,原本一团乱麻一样,很快便被理出了头绪。 先不说最后能不能抓到日本间谍,单说这清晰的思路就值得学习。 不多时,一组搜查人员便开始进行搜查。 搜查人员是由两名警察和两名换了警服的行动队员组成,统称要再次对外来人口进行登记备案。 与此同时,将外围的军警全部撤走,只留下一些便衣潜伏在各个交通要道。 在外人看来,行动结束,封锁也已经彻底解除了。 前两户人家还都比较配合,登记备案顺利完成,那一男一女也都能说清自己的情况。 到了第三户人家,就有些特殊了。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嚷哭喊的声音。 方如今、纪成林,还有另外三名行动队员各自借了一身警服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院子里,两名警察正在围着两个男子厉声 喝骂,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怀里的孩子只有两岁左右。 孩子大概是被吓到了,躲在女人的怀里哇哇大哭,而那女人上挂着泪花,不停地抽泣着,这对母子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这是怎么回事?”方如今沉着脸喝问道。 两个警察回头一看,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就发现问话的年轻人曾经出现在张鑫华的身边,看上去关系很好,而他们副局长在张鑫华面前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此,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年轻人, 左边那个五十岁出头的老警察,忙上前一步,指着这院子里的人道:“这户人家姓陈,一共是一家三口,那个是女人的远房表弟,昨天才来临城投亲的,还没有来得及登记。” 这个理由倒也很正常,按照常理来说,不该这么吵闹。 方如今目光从两男一女身上扫过,在女人的表弟身上只是略作停留,便收了回来,说道:“行了,人家昨天才刚来,没有来得及登记很正常,按照程序登记就行了。” 说罢,悄悄地给老警察使了个颜色。 那警察也是老江湖,登时会意,说道:“也是,这不是兄弟们大晚上的加班忙活给闹的嘛!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回家了,我那小孙子天天晚上得让我给他讲故事,要不然就不睡觉。” 这老警察还真入戏,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 方如今笑着道:“我刚才可是听说了,副局长说了,今晚兄弟们都辛苦了,明天上午下午轮班休息。” 老警察嘴一咧:“哎呦,那感情好!” 方如今又道:“刚才副局长还说了,今天晚上还得辛苦一下,局里对临城站得有个交代。” 一旁的纪成林嘟囔道:“说抓日本间谍,哪儿那么好抓啊?他们自己去抓也就罢了,非得拉上咱们干什么?” 言语之间,尽是抱怨。 方如今斜睨过去,老纪也是个妙人啊,相比老警察不遑多让。 方如今对老警察道:“行了,你们登记,我们帮着你们搜一遍,走走过场,也算是对那帮家伙有个交待。” 老警察连连点头答应。 方如今一挥手,三名行动队员便就一拥而上,开始四处搜查,有的在院子里查找,有的直接冲进房门,屋里立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纪成林没动地方,而是留在了方如今的身边。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女人的表弟一眼。 不过,方如今早就在心里将其锁定了。 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很符合那市民所描述的跟清水孝雄走在一起的男子。 不过,为了防止其狗急跳墙,还是得徐徐图之。 那个所谓的女人的远房表弟,的确是如张鑫华猜测的那样,外出执行任务返回途中,就发现了腊梅路385号已经暴露。 他没有选择向同伴示警,也没有机会逃出去,只得找了这户人家藏身。 他倒是不惧搜查,他做事仔细,身边的武器都已经藏匿在极为隐蔽的地方,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就算是他们把自己翻个干净,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老警察脸色一板,道:“都把证件拿出来!” 姓陈的男人小声问道:“长官,方才不是已经查验过了吗,怎么还看啊?” “废什么话!让你们把证件拿出来,你就赶紧拿出来,等搜查完,还要问你的话!”老警察厉声喝道,脸色阴沉,一脸的不善,目光在姓陈的身上审视了一番。 这时,那位表弟终于开口了,道:“姐夫,既然长官要看证件,就赶紧拿出来啊,反正咱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人家,也不怕看,不怕查。” 这么主动,就是为了早点蒙混过关,方如今心知肚明,佯装不知。 三个大人赶紧取了证件出来,递给了老警察。 为了以防万一,这些日本间谍进入临城之前,早就准备好了三个不同的身份,每一个都是经得起查验的。 老警察将三个证件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又转身对一旁手拿登记簿的警察吩咐道:“核对一下。” 第二百六十章 只能智取 老警察指的是陈姓的男人夫妻二人。 那名警察闻声回答道:“赵警长,这两口子是这片的老住户了,身份没有问题。” 老警察点点头,又看向手里“表弟”的证件,这个证件是山东青岛的,与临城的还不一样,无法辨别真伪。 这时候,全国没有统一的身份证件,人口管理起来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老警察将证件交给方如今,方如今打开看了一眼,笑着将证件扔给了老警察:“老赵,这你可就难为我了,我就是个副局长身边端茶倒水的,对这个不了解。” 他就是要让“表弟”知道自己是副局长身边的人,否则自己年轻轻的,人家赵警长凭什么对他这么恭敬。 说完还给赵警长递了一根儿烟,又要给他点上。 “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来,自己来!”老警察连连摆手,别说是临城站的人了,就是面前这年轻人真的副局长的秘书,他也不敢让人家给他点烟啊。 方如今将烟火递给老警察,趁机问“表弟”:“昨天才来临城的?” “表弟”听方如今问自己,心里也是一紧:“嗯,昨天才来的。” 对付先来的两个警察他胸有成竹,但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多少有点吃不准,心存戒备。 方如今眼神一眯,马上追问道:“路上走了不少天吧?” “表弟”只好点头:“嗯,身上的盘缠不多,走了足足一个星期。” “来临城投奔你表姐就对了,只要你踏实肯干,这里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方如今很是随意地聊着天,尽量让对方放松戒备。 “表弟”连连躬身点头:“以后还请长官多多关照才是!”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说话。” “让您见笑了,我以前在青岛馆陶路上一家德国人开的银行里工作。” 三十多年前,德国人在青岛的馆陶路规划了洋行一条街,其目的是为了收税,这跟馆陶路便利的地理位置有关。 胶济铁路从旁边穿过,馆陶路距离青岛火车站和青岛港都很近,海关就在旁边,以至于各国银行纷至沓来。 “呦呵,看不出来,你还在德国的银行干过?” “咱没上过多少学,认得字也不多,在银行里只能给洋人端茶倒水,有时候也帮着装订文件什么的。” “给洋人干活,赚的也不少吧,怎么不干了?” “还不是人家不把咱们当人看,受不了那个窝囊气气,想想就不干了。”“表弟”见到对面的年轻警察不像是有经验的警察,心里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我想着南边还有个亲戚,就想着过来找我表姐谋生,我自己也攒了点小钱,想着以后再多赚点,就在这边讨个老婆安个家。” 近几年,北方一些民众生活艰难,只能纷纷背井离乡谋生,很多人都逃到了长江以南,像“表弟”所说的这种情况非常多。 方如今点点头,说道:“嗯,也是。我跟你说话还挺投机的,实不相瞒,近一段时间临城市区日谍活动猖獗,临城站实施了多次的抓捕行动,刚才就是搜捕藏身在腊梅路的日谍所采取的的行动。” “这些日谍平时看起来,跟咱们中国人没什么两样。你虽然刚来临城,但是这身份登记备案的事可不能马虎,要是哪天因为身份的问题,被当作日谍抓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表弟”连连点头,暗叫不好,他自从发现周围有大批的便衣和军警出现之后,就躲进了这户人家,一直不曾出门。 方才听枪声方向也不是385号传来的,心中难免还存了一丝侥幸,现在听方如今这么一说,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看来对方早就掌握了385号的情况,消息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透露的? 这时,察言观色能力极强的老警察见方如今一直跟“表弟”聊天,心中有了计较,对表弟说道:“你还别说,我看你就很可疑,那些日本间谍很有可能也是昨天在临城的。” 此时“表弟”一脸的焦急,赶紧争辩道:“警长,我这真是冤枉啊!做那种事的人,可都是亡命之徒,您看我这个样子,肩不能挑, 手不能提,怎么可能和日本间谍有关系……再说了,我这辈子最恨日本人了” 说到这里,“表弟”上前一步,掏出几张大面额的钞票就分别塞进了这位老警察和方如今的的手中。 老警察看到这几张钞票,显然不是小数目,不过他当着方如今的面可是不敢收。 “表弟”还以为是给的不够,又掏出两张来塞了过去。 方如今见“表弟”出手阔绰,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暗中对老警察使了个眼色。 老警察见状不由得嘿嘿一笑,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上道,不用他费口舌,好处就送了上来。 辛辛苦苦了一晚上,一点油水都没有,实在是堵心的很。 直觉告诉他,方如今不像是个只顾着自己吃肉不给别人喝汤的人,说不定这些钱真的能够落入自己的腰包里。 做警察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为了钱?不然谁愿意起早贪黑地干着这份苦差事? 之前,老警察被选中再次登门调查,他心中还一番牢骚和不情愿,此时却是喜笑颜开。 “表弟”暗中观察着老警察和方如今,他在中国多年,对中国社会上的各种规则很熟悉,这个老警察之前说要人带回去,就是为了找借口恐吓事主的老手段,事主怕事,总是愿意花钱打发。 说白了,老警察就是想着借机捞点油水,只要满足他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方如今看到“表弟”塞了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和老警察倒也默契的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向配合默契,此时开口说道:“赵警长,刚才咱们这位管户籍的兄弟也说了,陈家都是本分的人家,他老婆的表弟也不会是什么坏人,乡里乡亲多年的交情,多少也要给老陈些面子。” “说的也是!”老警察马上对“表弟”换了一副面孔,“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也不像为非作歹之徒。” “表弟”将方如今替自己说话,自然是连连道谢。 方如今招呼了一声,屋里假扮成警察的行动队员都闻声撤了出来。 “搜到什么违禁品吗?” “没有…” “没有…” 行动队员纷纷摇头,这个住户屋里干干净净,比一般人家还不如。 即使“表弟”真的有违禁品,也早被他提前处理了,断然不会留给警察们搜出来。 对于,这一点,方如今早就有所预料。 他忽然看了看女人抱着的孩子,道:“行了,打扰了,赶紧回去哄孩子睡觉吧。收队,去下一家!” 方如今大手一挥,众人都转身正要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方如今却是忽然一个转身,这个动作几乎把身后的“表弟”吓了一跳,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长官……您这是……” 方如今面露笑容:“记得明天早晨八点前去找赵警长,给你办理临城本地的证件。” 原来是这事,“表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咽口吐沫赶紧躬身一礼道:“一定,一定!” 看到他们离开,“表弟”上前几步把院门关闭,这才轻出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目阴鸷地看着姓陈的夫妻二人。 方如今直接回到了裁缝铺的临时指挥部,张鑫华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随着方如今破案越来越多,他的人身安全也越来越重要,毕竟是在处座那里都挂了号的人。 “如今,院子里什么情况?” “基本上确定,就是市民指认的那个人。不过,这个日本间谍非常的狡猾,控制了姓陈的一家人,我怕伤及无辜,就没有选着在院里动手。” 老警察就站在他的旁边,听到方如今这么一说,很是很诧异,他方才也注意观察了,虽然觉得“表弟”的身份确实很可疑,但却想不通“表弟”是如何控制陈家人的。 “我初步猜测,姓陈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子,而且年纪很小,可能也就是出生没多少天。” 张鑫华和老警察都是诧异地看了过来。 “很简单,我注意到女人抱着的那个孩子拿着一双根本穿不上的袜子,应该是孩子在母亲提前做下的。” 张鑫华看向老警察 ,示意他说话。 刚才我明明也看到了那小男孩在摆弄一个袜子,但是根本没注意到袜子的大小,老警察恍然大悟,赶紧道:“长官,实不相瞒,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方才几个兄弟都搜过了,根本没有见到什么孩子的踪迹。” 方如今道:“这就是日谍的狡猾之处,他用陈家最小的孩子作为要挟,控制住了陈家两口子,并且隐藏了跟小孩子有关的物品,这样,即使是警察上门盘问,也看不出破绽来。而这个小孩子极有可能藏在一处隐秘的密室之内。” 说完,他看向老警察身边的那个户籍警察,问道:“这个姓陈的男人是北方人,听说祖上都是工匠,还曾经给咸丰皇帝修过皇陵。” 这就没问题了,一个工匠世家出身的男人,弄出一个密室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警察赶紧点点头,道:“这个倒是能解释的通。可是,既然陈家有小孩子,为什么警察一直都不掌握,就是他的邻居也不知道呢?” 一旁的户籍警也是连连点头。 “他的左右两边的邻居是什么人?” 户籍警想了想,说道:“东边的是个聋子,西边的是个酒鬼,嗐,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个压根儿听不见孩子的哭声,另一个整天不是不着家,就是回了家醉的跟死狗一样,怎么会注意到邻居家的孩子呢?” 他心中不由地对方如今十分佩服,人家刚刚就是匆匆看了看登记的名册而已,就把情况全部都掌握了。 张鑫华质疑道:“即便邻居不知道,但是一个小孩子养在家里,而且是那姓陈的老婆十月怀胎,大家多少都应该听到点风声吧,怎么悄无声息地把孩子生下来,又偷偷摸摸地养着?” 方如今淡淡一笑:“张组长,如果这个孩子不是陈家两口子生的呢?” “你是说是别人的孩子?”张鑫华惊讶道。 老警察和户籍警也是面面相觑,这推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基本上可以断定,但是至于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和身世,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那你的意思是……?”张鑫华很看重方如今的意见。 “人要抓,但是绝对不能伤及无辜!”方如今的态度很明确。 对这些无孔不入的日本人,一点情面也不能留,即使抓不到活口也无所谓,但不论怎么说,不能因为抓捕日本间谍让老百姓丢了性命。 张鑫华眉头紧锁,道:“如此难度就大大的增加了。” “那倒是不会,我临离开之前,叮嘱过他明天要去办证件,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一定会趁着今天晚上离开陈家,并且逃走。” 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给这位“表弟”施加心理压力。但是,方如今不确定的是,在“表弟”离开陈家之前,会不会对陈家的人痛下杀手。 “组长,队长,我看不如让我再进陈家,找个机会趁着那小鬼子不备,直接把他抓了。”纪成林毛遂自荐道,在陈家院子里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了,那个“表弟”身材瘦高,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完全有信心将其制服。 张鑫华不置可否,目光看向方如今。 方如今摆手道:“不行,这样太过冒险了,万一他身上有手雷怎么办?咱们绝对不能强攻,只能是智取。” 方才虽然搜了陈家的院子,但是并未对陈家人和“表弟”搜身,就是担心会有危险。 日谍在走投无路之下,很有可能会选择同归于尽。这一点,方如今也已经见识过了。 而且,这个日谍并非一般的日谍,而是由松井直辉的嫡传弟子亲自领导的间谍小组,由他们从张鑫华的围捕当中逃脱这件事,就可见其能力非同一般。 “张组长,我看不如这样,让大部分的警察都撤离,只留下一部分做做表面工夫,让离开的警察把警服留下来。” 对于日谍而言,警察较之便衣更加好对付,这样也可以减弱日谍的防范心理。 “好,我听你的!这就安排人撤离!”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站岗的行动队员就进来报告说,有人要找张鑫华和方如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又生变故 来找张鑫华和方如今的是周新刚,他的身后还跟着老贾。 周新刚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从城区的另一头匆匆赶过来的。 作为侦缉科的科长,周新刚很清楚自己这个科长的位置,有一部分要坐在警察局这边,而一大半的屁股是要坐在临城站这边的。 只要是临城站的人看自己不顺眼,随时都有可能被撤换掉。 可以说,这个位置需要能力,但更需要的还是忠诚,只要是对临城站足够的忠诚,即便是一条狗也能坐上去。 腊梅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侦缉科绝对不能视而不见,他必须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 至于老贾,是他在设在巷子口的卡口遇到的,靠着周新刚的面子,两人顺利地来到了张鑫华的面前。 “张组长,卑职来晚了,真是罪该万死。还请组长分派任务,让卑职将功赎罪!”周新刚的脸上充满了谦恭的表情。 这家伙倒是挺会说话,自我批评的很到位。 张鑫华看了看他,说道:“周科长,你倒是挺会赶时间,等我们收队的时候才来。” 方如今在一边听着,张鑫华这是明里暗里在讥讽周新刚,对于周新刚这个人,坦白的讲,他接触时间其实也不多,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些让自己看不透。 “卑职一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实在是不敢耽误半刻,只不过卑职白天刚得到了关于古墓被盗案的线索,而追查线索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所以……” 嘴皮上的功夫比侦缉科的业务好多了,张鑫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带上你的人走吧!” 为了迷惑藏在陈家大院里的“表弟”,张鑫华自然是希望这里的人越少越好,侦缉队的那几个货是什么货色,他最清楚不过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上次在一壶春茶园门口发生的事,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直到现在也没有捉到刺杀“鹞子”的真正杀手,“鹞子”从上海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重要情报也是不知所踪。 为此,还被处座点名批评了,若不是后来事情出现了转机,只怕自己在情报系统里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一切自然都跟周新刚的莽撞脱不了关系,若非周新刚带人出现在现场打乱了计划,今天将会是另一番情景。筆趣庫 “张组长,卑职是……”周新刚还想争取一下。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张鑫华急着将他们轰走。 “张组长,我看周科长也是一番好意,现在咱们封控的核心区域的人虽然都撤离了,但是外围的范围着实太大了,人手紧缺,您看是不是……?” 张鑫华心里暗暗盘算来一下,自己现在代表的是特务处本部,而方如今则代表的临城站,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方如今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见方如今开口替自己的老上司求情,张鑫华便松了口答应周新刚带侦缉科的人布置在外围,配合行动人员的抓捕行动。 “请张组长放心,卑职一定竭尽所能!”周新刚赶紧敬礼。 等周新刚带着人走了,张鑫华道:“如今,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虽然他以前是你的上司,但现在你的身份发生了变化,有时候咱们这个行当做事,不要太顾及人情,明白吗?” “多谢张组长提醒,这人情世故上我确实还需要多历练一番。”方如今解释道,近期他的成长速度太快了,这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张鑫华点点头,问道:“你觉得藏在陈家院子里的日谍会不会杀人灭口?” 这也是影响抓捕行动的一个重用原因。 方如今略微思索一下,说道:“当时,我之所以并没有下命令实施抓捕,就是怕‘表弟’还有其他的同伙,会危及到陈家人的安全。不过,我猜测,他目前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布下了阵脚,应该只是想着逃走,再杀人的话,只会留下更多的线索。我们还是耐心地等一等的好。” “嗯,看来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陈 家的院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张鑫华倒是耐得住性子,但一些行动队员已经出现了急躁情绪。 方如今道:“几个地方我想亲自去看一下。” 张鑫华道:“也好,你可以随时调整力量分配,我相信你的判断和决断。” 一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等待已久的目标终于行动了。 只见一个黑影像是壁虎一般,爬上了陈家后院的墙头,机警地看向左右,见到并无什么异常,一片腿轻轻地飘落到了外面的青石板上,了无声息。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忽然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都几点了,还说让咱们巡逻,他们可倒好,都会去抱着老婆睡觉了,他妈的,真不是东西!” “小点声,小点声,要是惊动了日本间谍,咱们可是迟不了兜着走。” “老万,你活了大半辈子了,一贯做事前怕狼后怕虎,在长官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有什么日本间谍。即便有的话,早就被临城站的人抓走了,指望着咱们兄弟几个抓日本间谍,你拍着胸脯问问,咱们是那块料吗?退一步讲,正要遇见日本间谍,是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另外一人被驳得哑口无言,不再说话。 几句简短的对话,却给黑影传递了不少的信息—— 临城站的特工们都撤走了,只留下一些警察继续巡逻,显然是不甘心。 不过,就凭这些草包警察,就想抓到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黑影正是“表弟”,不过他的真实姓名叫作桥本望村,探针小组的一员,特长就是情报工作。 正如方如今所料的那样,桥本望村骗取了陈家的信任之后,转眼之间就变了脸,逼问出了陈家的密室,并且将躺在床上一个不足三个月大的小婴儿关进了密室。 桥本望村还威胁陈家说,只要他们不配合,就会让那个小孩子在密室内炸得粉身碎骨。 陈家人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自然是不敢多说一句话,只盼着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赶紧离开。 桥本望村临走之前,告诉陈家男人,在他走后一个小时之后,方可以进入密室之内抱孩子出来,否则出现意外,让他们不要后悔。 陈家人没想到发善心换来的却是引狼入室,肠子都悔青了。很显然,这个冒充“表弟”的人就是警察们正在抓捕的日本间谍。 可是,他们只是小老百姓,面对桥本望村的威胁,只能无奈地选择了顺从。 桥本望村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他所依仗的,只不过是这些平头百姓以往从未见过的一颗“定时炸弹”。 为了达到劫持孩子控制陈家人的目的,他摘下了自己的手表,又用从街上买来尚未来得及带回腊梅路385号的一个蛋糕盒子,仓促之间做成了一个定时炸弹的样子。 小老百姓没见过世面,有了日本间谍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有听滴滴哒哒的秒针声到,当时就被唬住了。 对此,桥本望村很是得意。 方如今等人撤离之后,他并没有马上选择逃离,而是继续留下来观望,直到周围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再也没有了动静,这才翻墙而出。 警察虽然在他的眼里都是饭桶草包一般,但这种时候还是能不打照面就不要打照面,他迅速地选定了和警察抱怨声相反的方向狂奔。 此时,也顾不上管385号情况如何了,先逃出这片区域再说。 然而,就在他即将悄无声息走出一条巷子时,从前方两侧猛地闪出两道黑影将他拦住。 “不许动!” 桥本望村暗叫不好,自己还是太过大意了,以至于中了埋伏。 他调头就跑,慌不择路地跑,见到巷子就钻。 一个连着一个小巷,天黑了根本就辨不清方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 桥本有望心中惨然,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一头扎进中国特工的包围圈中。 是生还是死,全看运气吧! 就在他茫然等待幸运之神的安排时,前方忽然想起一声低沉的口哨声。 桥本望村一愣,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不 过他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旋即调整方向循着口哨声跑去。 前方的巷子虽然越来越窄,路面上也是坑坑洼洼的极为不平坦。 桥本望村接连好几次都差点崴到脚,不过这条路的好处就是再也没有看到有人堵截,这让桥本望村很是惊讶,前方那个替自己引路的人是如何知道中国特工在此处的布防情况的。 可是很快桥本望村的心情便开始失落了起来,因为周围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手电筒的光亮也越来越多。 而这时,他被带到了靠近小河边的一处院子中,里面有一片菜畦,里头种些瓜果青菜。 即使是住在城里的市民,也依然有很多户人家依然保持着农村时的习惯,提倡亲力亲耕,所以宅子和菜畦连成了一片。 桥本望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前方的人影,只是循着口哨声紧追不舍。 紧追不舍的还有方如今和纪成林等人。 在确定了桥本望村就逃进这座宅子之后,方如今带人紧跟着就追了过来,很快便封锁住了院子四周。 有行动队员上前用力地踹门,那木门年久失修,很快便轰然而倒。 通过陈大林的描述,方如今判断对方应该并没有武器。 面对一个没有武器的日本间谍,行动队员们胆子大了起来。 随着方如今一挥手,四名行动队员持枪蹿进了院子中,迅速将院子中三开间的二层小楼包围。 方如今用日语对着里面喊了几句,并没有人回应。 既然如此,只能是选择强攻了,当前的一名行动队员一推,门是虚掩的,“吱呀”一声居然开了。 电灯打开,屋子里的陈设极其简单,桌椅上都染了尘土,窗下摆着一株枯萎的绿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品种了,墙角还有几处蛛网,八卦阵中的大将军被突然闯入的入侵者吓得躲了起来。 种种迹象表面,这个屋子已然有段时日没有住人了。 方如今微微松口气,如此,就不用担心会伤及无辜了,动起手来就少了不少的顾忌。 方如今一眼注意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翻到着一把烧水用的铁壶,壶口流出不少水来,将楼梯浸湿了好大一片。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握着枪,然后脚步放缓,朝楼上走去。 纪成林见状赶紧将他拉住,吩咐两名行动队员先上。 方如今却拒绝了老纪的好意,抢先上了楼梯,将身后的纪成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快步追上。 方如今一只脚刚踏进卧房,就立即停住了身形。 没有开灯,可还是依稀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表弟”瞪圆的双眼,表情惊骇莫名。 他头搁在门槛上,仰面倒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把利刃,血肉模糊。 “表弟”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一息尚存,还是死后怨念未了。 方如今大吃一惊,这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日本间谍“表弟”,怎么转眼之间就被人杀了? 跟在后面的老警察走到门口,扒着门框探头,看到这血腥一幕,“妈呀”一声,瘫坐在地上。 本来没人让他来,但是这老警察执意要亲眼看到日谍被抓,央求了方如今一番,这才跟了过来。 方如今眼珠一转,没有急着俯身去检查,而是急速扫视了屋子一圈。 忽然,他的双眼微微一眯。 “行了,人都死了,大家伙都退出去吧,一会儿让人把尸体抬走。” 接下来,方如今的一句话,让屋子里的人感到莫名其妙,这样的处理似乎是太草率了一些。 只有纪成林一直跟在方如今的身边,他知道既然队长这么说了,便一定有他的道理,当即挥手命人撤离。 然而方如今和纪成林只是退出了门口,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这期间,纪成林始终都是警惕地将将枪口对着屋内。 方如今的目光在地上梭巡着,忽然定在了某处,他对着纪成林使了个眼色,老纪点头会意,并将枪口继续对着屋内,而方如今这时从门口拾起来一个仅仅剩下泥土的小花盆,狠狠砸向屋角。 筆趣庫 第二百六十二章 高手对决 屋角那里摆放着两扇竹制小屏风,拼在一起,平日用来遮挡溺桶等隐私之物,这样主人起夜就不必下楼了。 屏风本身很轻薄,被沉重的花盆一砸,“哗啦”一声,应声倒地散了架,从后头跳出一个蒙面的小个子来。 “不许动,再动就打死你!”方如今厉声喝道,声音里透着兴奋。 两把枪瞬时间对准了小个子。 这里的窗户朝向正南方向,轻薄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方如今刚才就注意到了,外面的月光照射进屋角,两扇竹屏风的影子之间应有一道光隙,可有那么一瞬间,两扇影子却连在了一起——这说明屏风后藏着人。 想必是这凶手杀人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人堵在了屋子里,情急之下,只能暂时藏在屏风后头,没想到却被紧追不放的方如今发现了。 虽然暴露,面对着两支手枪,可小个子蒙面人却并无惧色。 对方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方如今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笑——嘲笑。 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而久经沙场的纪成林此时也意识到了危险即将来临,朝着对方开了一枪的同时,将方如今向门外推出。 这一枪并没有朝着小个子黑衣人,纯粹是将其逼退,不至于被其所伤。 方如今被他这么一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刚才不应该直接道破对方藏身之处的,只要命人将此处围起来,这个凶手就是插翅也是难逃。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纪成林开枪的同时,对面也是寒光一闪,刀锋迅猛逼近,朝着纪成林的哽嗓咽喉刺来。 好快的身手。 不过,既然对方用了刀,大概率说明没带枪,这就好办多了,也许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活口。 能够将“表弟”灭口的,一定是更高级别的间谍。 “老纪,抓活口。”方如今对老纪的身手有着足够的自信。 “好!”老纪虽然答应,但是面对的形势却是异常凶险。 他现在不顾体面,整个人一下子趴在地上,勉强躲过这一刀。 还没等那小个子蒙面人再次发射飞刀,他左手便已经探到了腰间,拔出自己的飞刀,朝着对方的下三路扔了过去。 只要对方腿脚受伤,抓活口的几率便大大的增加了。 那小个子蒙面人显然没有料到老纪的还击会如此之快,仓促之间,顺手抓起手边的一个花盆,迎着飞刀就掷了过去。 这花盆大约两个拳头大小,盆内的花卉早已枯萎,只剩下干燥的培土,和飞刀撞击在一起,盆体登时碎裂,细碎的尘土被甩出来,斗室之内登时烟雾弥漫。 小个子蒙面人趁着这机会,又投掷出了一把飞刀,并且身子迅速地后移,将一张长条桌猛地一踏,桌面竖起,形成屏障,暂时脱离了老纪的攻击范围。 几乎就在同时,方如今和老纪同时听到了楼下传来惨叫一声,竟是那退下楼的老警察发出来的。 不用说,这小个子蒙面人想要逃走,直接用飞刀开路,击中了那老警察。 方如今大怒,这小个子蒙面人在层层包围之中,竟然还想带着桥本望村逃离包围圈,见事不可行之后杀人灭口,现在还伤了老警察,这简直是对临城站他们这帮抓捕人员最大的侮辱。 “表弟”已然被灭口了,这个小个子蒙面人对案件的侦破至关重要,方如今并不敢贸然下达开枪的命令。 对方尽管身手了得,但只要不太过于接近,其杀伤力着实有限,能够抓到活口还是要尽量地抓到活口。 可是,小个子蒙面人终究是不肯就范。方如今也低估了他的能力。 下一刻,屋内和楼下同时陡然亮光乍现,这一下亮的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方如今急忙闭眼闪身,贴到了门外的墙壁上。 纪成林也是双脚一蹬,倒退离了门口,并顺势向着屋内又掷出一把飞刀。 “当啷”一声,显然没有击中目标。 紧接着,便听到窗扇发出“砰”的一声 ,小个子蒙面人不再过多纠缠,一转身,居然从窗口跳了出去。 下面的人既没有得到开枪的命令,又被亮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听到楼上的动静,纷纷向后退避躲闪,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等视力恢复过来之后,方如今和纪成林快步冲进房间,到窗台往地面上看,却没看到对方踪影。 这时屋顶有轻微的响声传来,方如今和纪成林一抬头,发现那小个子蒙面人居然从这栋小楼的楼顶跃到了楼旁的一株大榕树上。 “在上面!” 对方的动作轻盈至极,简直就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双臂轻轻攀上了树枝,借着惯性的力量又是一荡,身形腾空而起,足尖落到了隔壁的房顶上。 真当临城站的人都是草包饭桶吗? 纪成林冷笑一声,双手反手攀出窗台上缘,身子一摆,也迅速翻到屋顶。 屋顶平阔,极适合奔跑,他很快照猫画虎地跃到了大榕树上,又翻到了隔壁的屋顶。 方如今看得眼花缭乱,急忙带人下去追击。 江南一带的建筑相邻的很近,几乎是鳞次栉比,有的小巷子容一人通行,这为两人在屋顶上的追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条件。 前方的小个子蒙面人还没有走远,两人你追我赶,一个个屋顶跃过去,脚下片刻不停。 地面上的人行动队员和警察们也是顺着头顶上纪成林的指引,纷纷追击聚拢而去。 小个子蒙面人固然身手矫健,纪成林也不让分毫,甚至速度和力量上还更胜一筹。 纪成林习武之时,这飞檐走壁的轻身功夫,师父也是传了不少,久而久之,在屋檐房顶之间飘来荡去不成问题,甚至是如履平地。 眼见纪成林越追越近,小个子蒙面人又一次跃过两个屋顶之间的空当,猛一转身,一把飞刀刺来。 身后的纪成林已经高高跃起,看起来好似迎着刀尖撞过去一般。 他半空中无法避让,情急之下将头上的警察大盖帽摘下,迎着飞刀的往前一撩,等刀刺穿帽顶的一刹那,猛然扯动,把刀尖拽偏了几分,飞刀穿过破洞,劲力不减,直直向后方飞去。 不论对方的身份,单说这一手的飞刀功夫,就让纪成林颇为佩服。 两三分钟之后,纪成林体力优势渐渐凸显出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小,待小个子蒙面人刚刚落到一个屋顶之际,纪成林也是飞身赶到,凌空就踢在了小个子蒙面人的后背。 尽管小个子蒙面人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卸下了这一脚的力量,但是仍是被踢的不轻,愣是忍住没有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吐出来。筆趣庫 被纪成林一脚踹倒,小个子蒙面人就地一滚起身。 与此同时,纪成林也是欺身而上,两人当时在屋顶打斗了起来。 就在这时,脚下的巷子内传出了一片叫喊声,听声音是外围的一些警察们。 其中还听到了周新刚的喊声:“大家别轻易开枪,临城站的长官有命,要捉活口!” 纪成林边打,对那小个子蒙面人喝道:“今天你休想从我的手里逃出去。” 经过短暂的交手,他感觉到对方的招式虽然十分的精妙,但是在气力上输了不少,应该是个女人。 果然,渐渐的,对方在缠斗上已经落了下风,可就在这时,纪成林在耳畔忽然听到了一阵疾风破空而来,急急偏头一闪,一支钢针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颊飞过。 若再偏个半分,只怕这钢针就刺入纪成林咽喉了。 趁他一愣神的工夫,小个子蒙面人一下将他推开,将其摆脱,纵身跳下屋顶,姿势极为飘逸灵动。 小个子蒙面人挑的逃跑方向恰到好处,屋后就是一条河,而一艘小舟正好停在岸边,小个子蒙面人足尖轻轻一点,点在船尾,系在岸边柳树上的细绳便如同接到命令一般挣脱开来,那小舟随其身形向对岸驶去。 纪成林没想到,这个刺客原来还有同伙。 他几步跑到屋顶边缘,正要去追赶逃走的小个子蒙面人,却冷不 丁地心头一阵悸动。 他连忙下意识地一低头,又是一支发着瘆人的蓝光的钢针擦着头皮飞过。 地面上混乱不堪,人声嘈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 不能让这个日本间谍就怎么跑了,纪成林也不管了,从空中落下的当口,就对着小个子蒙面人的背影开了两枪,明显看到对方身子晃了一晃,应该是被击中了。 但是,对方的动作很快,身子腾空朝前猛扑,落地之后一骨碌,就闪身到了一棵大柳树后,接着就消失在了对岸。 河面足有十来米宽,纪成林知道此时再追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得大声呼叫,可是他和小个子蒙面人在屋顶上追逐如履平地,方如今和其他的行动队员却只能是沿着地面的巷子七拐八绕地向这边支援,时间上明显慢了不少。 等第一拨的支援力量赶来时,纪成林只能是望河兴叹。 当方如今匆匆赶来的时候,纪成林站在放在系着小船地方,向他详细汇报小个子蒙面人的逃跑情况。 两人带人向下游走了三百多米,才找到了一座石桥,过了桥,对面包抄过来的都是一些分局的警察,方如今指望着他们将小个子蒙面人拦截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打听,根本没有人见到过这个人。 无奈之下,方如今只好回去向张鑫华复命,满以为会挨批,可是张鑫华非常大度地道:“如今,这件事错不在你!如果我之前的抓捕成功,也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这次我们遇到的日本间谍较之以往更加的狡猾,身手也更好,是目前我见过的最为难对付的对手,应该是特高课总部派来的精锐!” 这就是有担当的上司。 这次的抓捕行动,之所以会让日本间谍逃走,就是因为抓活口,以至于更多的行动队员和警察都成了摆设,若是早就下令开枪的话,这个日本间谍就是本事再大,现在也被打成了蜂窝了。 既然人没有抓到,只能是采取补救措施了。 张鑫华和方如今都是痛快的性格,不会一直都停留在过去。 根据小个子受伤的情况,行动队联合警察局,对各个医疗机构进行秘密的监控,一旦有人前去治疗枪伤,立即报告。 方如今则是直接回到了靠河边的小楼,搜查桥本望村的尸体。 小个子蒙面人在二楼的卧室中杀人灭口的时间相当短暂,他既然没有时间及时逃离,也极有可能来不及带走桥本望村身上留下的线索,让方如今捡漏。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桥本望村身上确实有线索的基础上。 此时,桥本望村尸体躺在一滩猩红的血迹上,两名行动队员站在一旁,没有方如今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移动尸体。 方如今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起来。 伤口很深,一刀毙命。 从桥本望村狰狞的表情来看,似乎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对方会突施杀手。 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都没有发现可疑物品,倒是找到了一根火柴棒,跟张鑫华之前发现的大体相同,初步判断这个所谓的“表弟”也曾经跟出现在酒楼里的日本间谍曾经去过同样的地方。 纪成林也过来帮忙,他用匕首将桥本望村的鞋底子都一层层地割开了,这里面也是可以藏情报的,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搜查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才结束,没有任何的收获。 正在纪成林吩咐将尸体抬走的时候,方如今突然喊了停。 方如今再次蹲到了桥本望村的尸体前,撩起他的衣襟仔细地查看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感觉着手中的质感。 布料很新,纽扣也是新的,像是新买的或者是新做的,而这个时代一般都自己挑选布料,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老纪,我记得他的左大腿外侧是不是有一道新的伤痕,再看看。”方如今十分仔细,几乎记得每个细节。 尸体上除了致命的刀伤,还有其他的一些旧的伤疤,唯有大腿处的疤痕与众不同。 第二百六十三章 留下痕迹 纪成林虽然不解,但还是将桥本望村的裤腿用剪刀剪开,视线之中赫然有一道寸余长的伤痕。 “老纪,你看这道伤痕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纪成林仔细端详了片刻,道:“不超过三五天的时间,而且我看这伤痕的形状,应该是被尖锐物隔着衣物划开的,受衣物的拉扯,这条伤痕才没有继续扩大,而且有些不规则。我猜测,应该是这个家伙翻越某些障碍的时候,不小心搞出来的。” 方如今点点头,这跟他的判断基本上是一致的。 他忽然想到了张鑫华的临时指挥部就设立在一个裁缝铺当中,当即将桥本望村全身的衣物都扒了下来,带到裁缝铺。 张鑫华已经回去向侯科长和站长复命了,这里仍留下行动队员站岗,等着方如今他们回来。 不多时,裁缝铺的老板和一个伙计就被带了过来。 老板体形瘦小,额头皱纹挤成一团,显得有些苍老。 伙计大约十八九岁出头,一脸的稚气。 两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一脸的紧张,纪成林一指老板说道:“队长,这就是裁缝铺的金老板。” 金老板赶紧上前一步,来到近前,躬身行礼,说道:“长官,小的是这裁缝铺的老板金达明,您有什么吩咐?” 方如今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个伙计,问道:“你是这里的伙计?” 伙计赶紧回答道:“是,我叫傅德友,是这里的伙计。” 方如今嗯了一声,摆手说道:“金老板,你们先过来看一看,这衣服是不是新做的?” “是!” 金达明闻言赶紧上前,一看桌子上的血衣,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指着道:“长官,这……” “你不要害怕,只需要检查一下是不是新做的,如果能够认出是哪个师傅的手艺,就更好了。” “是!” 金达明颤抖着手拿起桌子上的血衣,仔细查看了一遍,很快就下了结论,说道:“长官,这衣服的布料是新的,走的针线也能看出是新做的,这针脚……” 他一边重复着,一边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努力地思索着。 末了,金达明挠挠脑袋:“我……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这让方如今不禁眉头一皱,在这个时候,民间还没有大型的制衣工厂,老百姓穿衣都是自己制作,或者从裁缝铺和成衣店购买,会制作衣服的手艺人太多了。 像临城这样几十万人口的大都市,裁缝铺子也有不少,想要从中追查到制作这件衣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方如今并没有死心,而是再次追问道:“金老板,你再好好看上一看,这些衣服在制作工艺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重了几分:“我先警告你一句,如果你敢有任何隐瞒,后果你是很清楚的!” 言语之间,尽是威胁之意,吓得金达明一个哆嗦。 方如今等人是干什么的,他已经了解了,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的警察们在方如今他们面前都得夹起尾巴了,何况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得罪的起这些瘟神? 只怕一个应对不好,今天就要关张大吉了。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拿起衣服再次仔细的查验,好半天又开口说道:“这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布料衔接,我们一般都是采用平针缝纫,这样的制作方法简单实用,直接用机器就可以缝制,省时省力,但是在外观上就差了那么一点意思,适合大批量的衣服制作。”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其中的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门道儿,方如今认真地听着,并没有打断金达明。 “长官,您仔细看,就这里!”金达明指着其中的一处针脚道,“可是这件衣服就不同了,在几处的缝合处都采用了藏针或者暗针缝纫法,这样的处理,过度自然,韧性结实,从外观上也漂亮一些,不过,这需要手工制作,不能使用机械缝制。” 方如今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追问道:“那咱们临城有这样技术的人多吗? ” 金达明略微一想,说道:“不算多,即便是藏针和暗针,手法也有很多种,不过像眼前这几件使用的手法,一般是江西传过来的,在苏浙一带特别是临城本地使用的人不多。” 方如今大手一挥,马上吩咐道:“很好,你好好地回忆一下,这这样的针脚到底是出自哪位裁缝之手。” “是,是,是……”金达明嘴上答应着,但是一直不肯开口。 那叫作傅德友的小伙计倒是胆子大一些,凑上前来,盯着那细密的针脚说道:“老板,这不是城西刘记裁缝铺的手法嘛,您不是上个月还让我练这种手艺的吗?” 金达明不着痕迹地瞪了伙计一眼,忙道:“是,是,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这不就是老刘头的手艺嘛,嗐,当年我还看不上这手艺,现在也像模像样了。” 方如今知道金达明早就认出了是刘记裁缝铺的手艺,只是不肯得罪人说出来而已,倒是这小伙计心直口快。 不过,他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种事也没有必要说破。 “金老板,你肯定这是刘记裁缝铺的手艺?” 金达明点头道:“没错,长官,我干这行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出针脚和款式是出自谁人之手。老刘的行针走线利落,间距紧凑,平整流畅,整体的尺寸比例放量适中,手法细腻准确,看起来还十分的好看,我想肯定是他,不会有错的。” 他看着方如今,张张嘴,又道:“长官,我知道的都说了,您能不能替我保密,毕竟我们还要靠着这裁缝铺吃饭。” 对此,方如今倒也理解,都是平头百姓,谁愿意跟日本间谍扯上关系。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外人说起是你认出这个针脚的。”方如今点点头。 金老板和伙计下去之后,方如今对纪成林道:“刚才在查验尸体的时候就发现死者的衣服,无论是胖瘦,长短都很合身,也就是说,这衣服应该是量身裁定的,果然没有猜错。你这就派人连夜去刘记裁缝铺。” “明白!” 尸体和衣服的事情处理完毕,方如今又带人去了陈家。 看到一群警察又闯进了自己的家中,陈家人吓得瑟瑟发抖。 方如今也并未为难他们,迅速问明了缘由。 在陈姓男人的带领下,在西厢房的一处案几下打开了密室的入口。 密室的机关设计十分巧妙,需要将西墙上的佛龛里的观音坐像向后推一下,再向左一扳,最后再顺时针转动三圈之后,密室的入口才会打开。 这一点,可以说花了不少的工夫,即便当初是方如今亲自前来搜查,也未必会发现,另外的三个行动队员就不更加不用多说了。 根据一名行动队员回忆,他当时就发现了佛龛是能够活动,也以为是发现了密室的机关,还因此激动了好一会儿。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佛龛虽然能够活动,但是拧来拧去却始终不得其法,又用枪把在墙壁和地面上敲击了一阵,并未发现空心夹层之类的部位,最后只得放弃。 其实,陈家人将密室机关伪装的十分到位,陈家的男主人用手稍微摆弄了一下,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便出现在了供桌的下方。 因为担心日本间谍在里面做了手脚,打头的行动队员进去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两分钟后,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婴儿的嘴被堵着,想哭又哭不出来,小脸憋得都发青了,看这样子,若是再晚一会儿进来,怕是小命就没有了。 待将塞在嘴里的布条撤出来之后,响亮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嗓子都哭哑了,很是可怜。 “他妈的,天杀的小鬼子,真是是畜生不如!”老警察禁不住狠狠骂道。 他被小个子蒙面人用飞刀刺中了手臂,好在没什么大碍,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方如今本来让他回去治伤了,可是他非要再跟着。 老警察有自己的打算,从周围的人对方如今的态度来看,他便猜测 方如今在临城站的地位非同一般,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行动队长的人,那还能差的了? 反正今天这一刀也是挨了,还不如忍着疼,索性跟到底。 方如今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没有拒绝。 女人一把抱过婴儿,已经哭成了泪人。 陈姓男人见孩子平安无事,扑通一声给方如今等人跪下了,眼角含泪道:“感谢各位长官救了小儿的小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肯给小鬼子打掩护啊……” 方如今看着他,问道:“这个不怪你,我想问的是,别人家生了孩子,亲朋好友那里都会奔走相告,可你们家呢,这添丁之喜你们是不是藏的太深了点?” 男人闻言,脸色顿时大变。 一旁的老警察厉声喝道:“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所隐瞒,是不是当我们这些警察是吃干饭的?” “长官,我……” 男人长叹一声,详细叙说了其中缘由。 原来,男人叫陈大林,这婴儿并非他和老婆所生,而是一个好兄弟留下的骨血。 这位兄弟姓邱,名德惠,人称邱老三。跟陈大林一样,祖上都是给皇家做工的工匠,传得一身好手艺。 两家世代交好,陈大林的妹子嫁给了邱老三,两家成了亲家,关系更近了一层。 陈大林和邱老三凭着自己的手艺,在临城揽活,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可就在两个多月之前,邱老三忽然跟陈大林说有人找到他,说要包给他一个大活,这趟活做完了,以后三五年吃喝都不愁了。 陈大林比较保守,担心邱老三被人骗了,便对其进行劝说,但邱老三的胆子比较大,表面上答应陈大林,暗中仍是接了那趟活儿。 结果一个半月前,邱老三撇下老婆和只有一个多月的孩子,一去不返。 陈大林找了多日,仍是没有邱老三的踪迹,这个人就像是从临城消失了一般。 一个月前的一个深夜,陈大林的妹妹忽然抱着孩子上门,将孩子托付给哥哥嫂子,说是有人要为难他们母子,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怕是母子两人都得丢了性命。筆趣庫 陈大林大惊失色,自己父母早逝,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给妹妹安排好了人家,又出了这等大事,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他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只是一个劲地哭,大致的意思是邱老三接那个活儿的时候私藏了人家一个值钱的物件,对方找不到邱老三,便堵上门来。 可是,对方一直又不说那物件到底是什么,似乎是另有隐情。 妹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将孩子托付给哥嫂照顾,她自己要去找邱老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大林怎么劝都劝不住,兄妹两个还差点为此翻了脸。 可是他也清楚的很,自己这个妹妹虽然长得娇小柔弱,但性子却是异常的执拗,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陈大林无奈之下,只得给妹妹准备了一些盘缠,千叮咛万嘱咐地才将她送走。 二十多天前的一个深夜,妹妹突然回来了,见到陈大林之后便是嚎啕大哭,说自己的丈夫邱老三被人杀了。 陈大林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妹妹一边哭,一边说,原来她打听到邱老三一个还算要好的兄弟,这人说邱老三之所以失踪,是跟一个盗墓案有关。 临城这段时间以来传的最多的便是南京高官的盗墓案,只要跟这个案子沾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陈大林直拍大腿,妹夫糊涂啊,为了多挣几个钱,跟那些盗墓贼搅合在了一起,不仅丢了性命,还撇下了这孤儿寡母的,以后妹妹和小外甥可怎么活啊? 不管怎么着,日子还得过,陈大林偷偷将妹妹安置在城郊的一处房子中,那是老婆娘家的一处旧宅子,他隔三差五地去看妹妹。 妹妹也经常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回到城里来看自己的孩子,天不亮就离开。 方如今听来听去,倒是听出了门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雨夜遇袭 方如今认为,邱老三失踪,没准和南京高官家里的古墓被盗案还真有关系。 他当即命两名行动队员带着陈大林去接他妹妹,一个女人家单独住在郊区也不安全,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需要照顾。 同时,又叮嘱那老警察对这一家多照顾照顾,要是有人上门威胁陈家的安全,立即抓了交给临城站惩处。 老警察已经知道了方如今的行动队长身份,怎会放过这个巴结的好机会,自然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陈大林听了之后感激涕零,万万没有想到包庇日谍的事没有被追究,反倒是人家帮着解决了妹妹的安全问题。 这下有警察保护着,一家人可以团聚了,堵在陈大林心里多少天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方如今等人在陈家人的千恩万谢之下走出了大门。 见对方已经回去了,方如今对纪成林道:“老纪,派两个兄弟盯着点邱老三的老婆,我怀疑这起盗墓案没那么简单。” 纪成林点点头:“我下来就安排!” 今天晚上的行动虽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但也不能说是行动彻底的失败,起码跟松井直辉的嫡系交过手了,积累了经验。 在聊起小个子蒙面人时,纪成林说道:“队长,我敢断定跟我交手的那个人是个女人,此人的身手厉害,是个难缠的角色。” 方如今点点头,松井直辉的手下还真是藏龙卧虎,濑户川平被灭口,这次又是一名间谍被灭口,说明藏在暗处的日本间谍临机应变的处置能力极强,总是能够在行动组到达之前及时掐断线索。 如果利用主场优势,都无法将这些藏在更深层次的日本间谍挖出来的话,一年之后就更加不用想了。 届时全国都将投入抗战,中方在敌占区的情报工作全部都要转入地下,甚至还会面临着被日方情报组织摧毁的危险,能够调动的力量和资源少之又少。 一时间,方如今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在撤离的过程当中,周新刚和老贾赶了过来,周新刚将方如今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刚才的事真是多谢了,我都记在心里。以后但凡你有事,知会一声。” 侦缉科的人在这场抓捕过程中虽然没有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但该出场的都出场了,谁也挑不出理来,而这张入场券是方如今替他争取到的,感谢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这大晚上的把你们叫出来……辛苦了,辛苦了。”方如今对自己的老上司还是相当有好感的。 “哪里,哪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周科长,方才被日本间谍劫持的那户姓陈的人家,你可以去走访一下,也许会对你破案有所帮助。” 周新刚眼睛一亮,连连拱手:“兄弟,有心了,有心了。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快被逼死了,局长恨不得一天找我八趟,全都是为了这事。” 说着,他摘下大檐帽,露出已经有些稀疏的脑瓜顶:“你看看,为了破案,我的头发是大把大把地掉啊!真他妈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临别之时,方如今又和老贾打了招呼,不过老贾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一只胳膊耷拉着,一问才知道,在刚才的围捕过程中不小心摔了一跤。 方如今对这个一入行就带他和蒋进的师父,也是充满了感激之情,上前询问伤情。 “不碍事,不碍事!”老贾连连摇头,“你赶紧去忙,我这都是小伤。” “还小伤呢,连袖子都摔破了。”方如今笑着道,“以后你可得注意点,别那么卖命了。” 老贾孤身一人,生病了都没人照顾,方如今不得不劝他。 老贾捂住胳膊:“赶紧忙吧,忙吧,我们也回了。” 半个小时之后,一间陈设简单的卧室之中,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唯有八仙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有些生气。 随着一声压抑到极点的惨呼,冷秋文身子猛然向前挑起,双目赤红,嘴里的木棍差点被咬断。 一颗带血的弹头被她用手里的尖刀挑了出来,鲜血淋漓。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喘息着,额头上沁满了汗水,身上的汗水更是 将衣服完全浸湿,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略微歇息了一会儿,她忍着痛,单手操作熟练地给伤口缝合、敷药、包扎。 子弹击中了手臂,所幸没有吃正部位,并没有伤及骨头,只是手臂一两个月用不得。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倒在床上。 她闭着眼睛,回忆着这次险而又险的行动。 和自己缠斗的那名中国特工身手极佳,远远地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就差一步,她就被抓住了。 按道理说,那名中国特工是完全有可能将自己生擒的,只不过自己提前布置好了退路,并且中国情报部门想捉拿活口而已。 不过,让她感到诧异的是,当她飞身跃下屋顶,借助早就准备好的小舟渡河时,后面追击的中国特工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冷秋文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想了,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双目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习惯性地伸手去向脖子里一抓,手指便捏住了一根细细的线绳,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用力一扯,一根断了的细线被完全扯了出来。 冷秋文像是疯了一样从床上爬来,也顾不得手臂上的枪伤了,她翻遍了自己全身上下和整张床铺,都没有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 一刹那,她一拳狠狠地打在墙壁之上,顿时鲜血淋漓。 这一拳打出去之后,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眼里充满了震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夜里的这次抓捕行动一直持续到了十一点多,行动队员和警察们这才陆陆续续地收队各自返回。 临城这座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犬吠声代替了刺耳的枪声和喧闹声。 刚才还是略有些闷热的夜晚,墨云已经悄然无息地将整个临城上空笼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雨开始下了,而且越下越大。 一道电光劈过,大地一片耀白,在暴雨中,只见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挥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蹒跚前行,透过黑色的圆框眼镜,眼前的一切早已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临城的街头行人稀少,平时乱窜的野猫都不见了踪影。 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滩滩的积水,垃圾漂浮在水面上,一脚踏下去,就是一朵又脏又臭的水花儿,让此时走在路上的人不免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中年男人神情戒备地走在雨中。 他是老胡,临城益寿堂的老中医,真实身份是临城红党地下组织秘密联络处的负责人,代号“蜂鸟”。 此刻,他连夜出诊,顺路前往接头地点,去执行一次特殊的任务。 老胡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手中擎着一把甲路桐油伞。 当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擎伞的手腕,因为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竹节手链。 这手链是老胡最为钟爱的,因为这是他刚刚上初中的女儿亲手为他编制的。 老胡的妻子早逝,女儿小敏是他既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现在乖巧懂事,老胡一直对其宠爱有加。 出诊比预想的时间要快的多,想着是雨天,老胡就背着药箱赶路提前到了接头地点。 此时距离接头的时间还有十几分,出诊走得急,老胡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接头的地点刚好是一个馄饨铺子,他想着就向进去垫吧一口。 老胡收起伞走了进去,馄饨铺里冒着热乎气和飘着香味直钻鼻孔。 这个时候还在吃馄饨的人,都是忙活了一天的劳碌命, 跑堂的过来招呼客人,老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要了一碗馄饨,掏出手帕,并没有先去擦拭有水汽的镜片,而是先把竹节手链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才轮到眼睛片。 昨晚这一切,之后,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一看不要紧,老胡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原来,馄饨铺里又进来了两个人,应该是跟他前后脚进来的。 出于职业的敏感性,老胡觉得这两个人很可疑,这两个人坐在另一个角落里,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朝这 边打量。 老胡收回目光,向着窗外看去,这一看更是整个心都悬了起来,借着闪电劈空的一瞬间,他看到馄饨铺对面的巷口有人影在晃动。 这么大的雨还站在外面,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一定有问题。 有埋伏,要出事了! “先生,您要的馄饨!”这时,跑堂的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老胡微微点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老胡镇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他不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小心谨慎,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为什么就会被敌人给注意到了。 这么一想,老胡的心情开始忐忑了起来。 看样子,这次自己凶多吉少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特务们早就在暗中跟踪监视自己了,这个时间不会太短。筆趣庫 不然,这么大的雨,这些特务们怎么会聚集到这里,现在怎么办? 老胡掏出怀表看了看,再有五分钟的时间,接头的同志就会出现了。 如果在这之前没有采取紧急措施示警的话,自己的同志就会有危险了。 看周围的情况,特务们一定出动了不少的人,一旦进入这个伏击圈,就很难逃出去。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了,那他老胡成了组织的千古罪人了。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老胡心念电转,已经有了主意。 他端起瓷碗,呼噜噜才吃了一口,忽然手一滑,满满的一碗馄饨连汤带水掉在了地上,汤水溅得鞋裤上都是。 “伙计,过来,过来!” 老胡这么一喊,顿时将馄饨铺里其他客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那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手伸向了腰间,蓄势待发。 跑堂的一颠一颠地快步赶到了老胡的面前,打眼一看,赶紧作了一个罗圈揖,蹲下身子,用搭在肩头的手巾替老胡擦拭鞋面和裤脚:“哎呦,先生,您没烫着吧?” “你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这馄饨还能吃吗?”老胡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洒了一地的馄饨道。 刚才没注意到这个伙计,现在一看觉得有些面生。 外面下着大雨,有行人没带伞,索性坐到铺子里要上一碗馄饨慢慢等着雨停,所以店里比往日的生意还要好一些,跑堂的听到碗摔了这才转过身来,平白无故地被老胡一通骂,忙道:“先生,我没听明白您什么意思?” “我要馄饨的时候,明明说了不要醋,你偏偏给我放了醋,这不是害我呢吗?” 放点醋能怎么的了,又吃不死人! 跑堂的明明记得老胡点馄饨的时候,也没嘱咐过不要放醋,还是赶紧陪着笑脸道:“哎呦,先生,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们小本买卖不容易,今天实在是人太多了,照顾不周,您多担待。我这就再给您上一碗。” 老胡就是要故意闹事,把水搅动起来,这些臭鱼烂虾才能露出水面。 跑堂的作势就要往厨房的方向走,老胡一眼就瞥见了他的腰间隐约可见枪柄。 “你给我站住!”老胡一把就将跑堂的拽了回来,“别以为我好欺负,换一碗馄饨就完事了?你知不知道这么一来得耽误我多少时间,我等的起,我的病人等的起吗?” 老胡一边叫嚷着,一边和跑堂的就拉扯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将周围桌子上的碗筷碰到了地上,客人们也是纷纷站起身来躲避。 老胡趁着跑堂的没反应过来,一把就拔出了对方插在腰间的手枪。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跑堂的张大嘴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体却是软绵绵的倒下了。 “杀人了……” 枪声一响,馄饨铺里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滚开的热油中,顿时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起身奔跑。 跟着老胡进来的两个男人将手枪拔出来,可是眼前人影晃动,根本无法瞄准老胡。 巷口的特务听到馄饨铺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拔枪过来增援。 老胡抬手一枪,一名刚好跑过窗口的特务应声倒地。 老胡瞥眼看到后厨的方向没人,想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便调转方向夺路而逃。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戳中软肋 老胡拔腿向后厨的方向飞奔,一个围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冲出来,才刚刚举起了枪,就被老胡一枪撂倒。 老胡之前也在部队待过几年,枪法自然是不弱,后来负了伤,组织上为了照顾他,这才给他调整了工作。 身后一个特务已经举枪对准了老胡的后心,只听有人喊:“不许开枪!抓活的!” 这个当口,老胡跨过倒地的特务冲进了厨房,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他猛地推开后门,一头冲进了大雨中。 大概是考虑到后厨已经有了守着的缘故,后面的小巷当中并没有特务埋伏。 老胡迈开大步一路狂奔,但很快他就发现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 有特务对着天上开了一枪,高声喊道:“你跑不了了,缴枪不杀!” 老胡一边开枪与敌人周旋,一边调头继续狂奔,可是刚钻进另一条巷子里没多久,前方又被特务截住了。 他的脑子“嗡”地一下,看来四周早被敌人布下了天罗地网,特务的数量远比自己估计的要多。 但愿跟自己过来接头的同志还没有一头扎进敌人的埋伏圈。 前后两个方向的退路都堵死了,瓢泼大雨中,十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特务,像是从地狱冒出来的恶鬼,纷纷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老胡,老胡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紧要关头之际,老胡把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眼睛一闭,就要扣动扳机。 这一刻,他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了下来,自从离开家乡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心里暗暗做好了为革命献出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的思想准备。 想当初他和战友们在山里打游击,面对数十倍于几的敌人,即使身负重伤、浑身是血成了血人,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为了革命而牺牲,死得其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照亮了老胡坚毅的面庞。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闪电,老胡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一个身影来。 那是他的女儿小敏! 想起小敏充满稚气的脸庞,老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在心底里喊了了一声:“小敏,爸爸对不住你了,爸爸先走了!” “砰!” 随着对面火光乍现,一声枪响,老胡被人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的手枪掉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垂下的手臂滴落,很快被地上的雨水稀释的一干二净。 老胡顾不上受伤的手,像是疯了一样扑向掉在地上的手枪,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做敌人的俘虏。 然而,一个黑影疾速地穿透了雨帘,裹挟着劲风而来。 老胡被一脚踢中了小腹,痛苦地后仰倒地。 老胡倔强地仰起头,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一个阴恻恻的面容在老胡的视线中一闪而逝。 尽管时间短暂,但老胡还是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就是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这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革命同志鲜血的刽子手。 刘海阳微微低头冷冷地看着老胡,嘴角带着胜利者才有的笑意,雨水顺着他头上的黑色雨帽滴滴哒哒地滴落,掉在了老胡的脸上。 “胡大夫,今天终于找到你了。你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早有如狼似虎的特务们上前将老胡按住,七手八脚地就将老胡绑了起来。 任凭老胡如何反抗挣扎,都是动弹不了。 “说出你和你接头的人的姓名!”刘海阳居高临下,摆出用胜利者的姿态问道。 “你休想!” “啪!”刘海阳狠狠地扇了老胡一个耳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呸!你这个狗特务,刽子手,要杀要剐,就赶紧来啊!”老胡嘴里吐出一口血水。 刘海阳冷笑一声:“我们找你找得那么辛苦。想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你了!” 这时,三个特务相继从不同的方向赶来,对着他都是摇摇头。 “知道了。”刘海阳皱皱眉头,这次费尽心机终于捕获捕获了老胡这条大鱼,但是这次的抓捕行动并不能够称之为完美。 因为,和老胡接头的人漏网了,而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的。 这次的抓捕行动是经过精心计划的,没成想还是被老胡提前识破了。刘海阳还没有来得及去复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次行动虽然没有直接把老胡的同伙抓获,但是他相信顺着老胡的线索顺藤摸瓜,一定会有更大收获的。 前几天被临城军事情报站无缘无故抢走人犯,让刘海阳生了一肚子的闷气,这次终于有了出气的机会。 回到了临城调查室,刘海阳对老胡使尽了各种酷刑,想撬开老胡的嘴巴。 可是,老胡始终是咬紧牙关,即使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也始终没有说出组织的秘密。 刘海阳把调查室里的刑讯好手都请来了,一直审讯到了天亮,期间老胡十几次昏死过去,但仍旧还是一无所获。 得到消息的彭浩良一大早兴冲冲地来到了审讯室,看到两眼熬得通红的刘海阳,再看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老胡,就知道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不免又劈头盖脸地将刘海阳骂了一通,责令日本特务限期撬开老胡的嘴巴。 彭浩良走后,老胡已经抱定了必死的信念,他怒视着特务打手们一言不发。 然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刘海阳没有对老胡再次用刑,而是命令医生给老胡医治刑讯伤。 接着,刘海阳便离开了刑讯室,将老胡晾了起来。 老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被一股饭菜的香味唤醒。 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 从昨天晚上出诊,一直到现在,只是喝了一口馄饨汤,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又连续受了一晚上的大刑,早就饥肠辘辘了。 老胡内心犯嘀咕,这些狗特务到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刘海阳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对老胡说:“胡大夫,对于你的意志和勇气,我刘某人十分的佩服。这样,咱们一起坐下来边吃边谈怎么样?” 老胡冷静地看着他,淡淡一笑:“行了,收起你那虚伪的一套吧。既然已经落在了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可谈的。” 刘海阳也不生气,笑呵呵道:“不瞒你说,我审过那么多的人,你胡大夫是难得的硬骨头,有气节,在下是真的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今天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邀请你的,机会难得,你看我们坐下来边吃边慢慢谈如何?” 说罢,也不待老胡同意,便命人将老胡从十字架上架了下来。 老胡身体极为虚弱,只得任由他们摆布。他即使靠着椅背都坐不直,后来还是一个特务用宽布条将其绑在了椅背上,这样才勉强坐住。 老胡闭着眼睛,心里盘算着这些狗特务到底还有什么伎俩。 刘海阳朝着老胡一直面带微笑,指着桌上的酒菜:“胡大夫,您不用客气。这是我从醉仙楼订的酒菜,很丰盛,但是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要不您先尝尝?如果吃不惯,我再让他们去换。” 老胡一言不发,特务们无非就是威逼利诱那一套,只是现在看刘海阳的做派,有点搞不明白他的真实意图。 刘海阳给老胡倒了一杯酒,摇晃着酒瓶道:“胡大夫,二十年的花雕,我珍藏了好久,一直都舍不得喝。今天特意请胡大夫尝尝。说起来,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说罢,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来,胡大夫,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咱们先老老实实地吃了这顿饭再说。我敬你!” 酒杯轻轻一碰,老胡却是一动未动。 刘海阳略微有些尴尬,讪讪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先干为敬了!” 刘海阳吧嗒嘴:“胡大夫,看来你在这里不是太习惯,要不我找个人陪着你一起吃怎么样?” 老胡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隙,他知道特务该出实招了。 刘海阳拍一下手,审讯室的门开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斑驳的水泥地板上。 老胡向门外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一种强烈的不安从心底生了出来,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刘海阳笑眯眯道:“胡大夫,我相信你见了此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说话的工夫,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被特务推了进来。 老胡一看,登时就怔住了。 刘海阳招呼:“胡大夫,未经你的允许,我们把你的女儿小敏也接了过来,实在是冒昧的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还请你多包涵。” 说罢,又招呼小敏: “孩子,快来,坐到这里来,挨着你爸爸。” 见到女儿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老胡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支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要往起站,这一下发力又急又狠,竟是将绑在背上的椅子也带来起来。 但是,他受了重刑,两腿一软,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女儿小敏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飞扑到了老胡的身上,奋力往起扶他:“爸爸……” 比女儿更加悲伤的是老胡,两大颗眼泪噙不住,滚落下来。 他看到女儿,顿时心如刀绞一般。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以为隐藏的好好的女儿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老胡深知,自己做的是地下工作,犹如在刀尖上跳舞,所以女儿平时就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每隔半个月,老胡会偷偷地去看孩子,给孩子带去一些吃的穿的用的,一直以来都是格外的小心。 这些丧心病狂的特务,竟然如此狠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一瞬间,老胡万念俱灰。 老胡本想一把抱住孩子,可想到满身血污,这个样子肯定已经吓坏了孩子,急忙往后退缩,可小敏仍旧是向前扑进了老胡的怀里。 “小敏,小敏……” “爸,我好怕,他们忽然闯进了家里,说你出事了,把我骗了过来。爸,他们打你了?你的脸还在滴血呢。”小敏用颤抖的小手抚摸着老胡的伤处,心疼得掉下来眼泪。 “小敏不哭,爸爸没事,爸爸没事……”老胡的心都碎了。 “小敏,别怕,你爸爸只是犯了错误,只要他肯承认错误,我们就会替他治伤,还会给你们安排一处房子让你们父女团聚。听话,你快劝劝你爸爸!”刘海阳在一旁劝说。 老胡抬头看着刘海阳,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他恨不得上前将这个敌人咬烂嚼碎。 刘海阳的眼中透着笑意,那是一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笑意。 “畜生……”怒火伴随着这两个字从老胡的胸腔中喷出。 一个特务在后面端枪对准了小敏! 刘海阳直接无视老胡的怒目而视,继续笑吟吟地对小敏道:“小敏,你看看,你爸爸之所以弄成这个模样,都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倔了,你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是不是,那就赶紧劝劝他,好不好?” 老胡满眼泪花,看着面前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女儿,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天塌地陷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抚摸女儿乌黑的长发。 “爸爸,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犯了错吗?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吧,爸,我好怕啊……” 老胡哆嗦着嘴唇:“小敏不怕,爸爸会保护你的,不怕……” 女儿小敏是老胡的软肋,一直以来,老胡都没有跟她透露过半句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女儿,革命斗争是残酷的,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他可以牺牲,可是女儿还太小,他不想让她过多地牵扯到政治斗争当中。 可即便是想尽了办法要保护女儿,最终还是逃不过特务们遍布全城的眼线。 这时,一个女特务走了进来,拉起小敏,柔声安慰。 刘海阳也命人将老胡扶起来,帮助他重新坐到椅子上。 小敏眼泪汪汪地望着老胡,像是在等着老胡说话。 老胡的心彻底地软了,拉起了女儿的手,道:“小敏,别怕,咱们坐下……坐下吃饭!” 老胡知道,这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胡大夫,这就对了,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个饭多好。”刘海阳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桌子对面。 小敏还是害怕,老胡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小敏,你多吃点菜!” 刘海阳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对,对,小敏,多吃点,想吃什么,尽管跟叔叔说,叔叔让他们去给你去酒楼里买。” 作为一名情报工作者,没有什么是比征服自己的对手更加令人高兴的了,刘海阳倒满酒杯,一扬脖子,整整一杯酒就倒进了喉咙里。 “来,胡大夫,吃菜,赶紧吃菜……” 老胡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无论如何也夹不起盘子里那块溜肉片…… 刘海阳并没有贪杯,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一天,对于临城的地下党组织来说,注定是一场灾难。 第二百六十六章 欲哭无泪 盛夏中午的临城,就像是被上下两座大火炉扣在了中间。 天一热,人的心本来就烦躁,再加上街上临城调查室的车辆横冲直撞,特务们骂骂咧咧驱赶行人,让全城的空气显得更加的烦闷。 狭窄凌乱的街道小巷被被割裂成一个个搜查站点,走不多远,就能看到穿着黑衬衣、黑西裤,头戴黑色礼帽的特务们巡查盘问。 炽热的阳光照在街道两旁的树木上,将树上的叶子晒得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偏偏又在反射作用下,发出惨白刺眼的光,让人不能直视。 只有树木的躯干突兀地伸展着,尤其是那些掩盖在叶子下面的枝条,更是肆无忌惮地展露着本色。在恐怖气氛的笼罩下,看来只有它才敢如此大胆地伸展着自由的身躯。 沿着大街看过去,时不时地就会看到被五花大绑被押解的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坐在黄包车里的陈子廉压低了自己的礼帽,心脏犹如被人猛地揪住似的,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面。 陈子廉吩咐车夫拐进了车道右侧的一个小巷子,并示意车夫停车。他付了钱,便拎着行李箱,径直朝巷子深处走去。 接连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陈子廉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大门,“临城大学”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地耀眼。 陈子廉在大学教历史。 他今年四十二岁,尽管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那张英俊的脸庞上似乎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据说当年他的女友远渡重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再走进过一段新的感情。 陈子廉是红党临城地下组织成员之一,是老胡的上级领导,也是吴锋剑的下级。 他这次去上海讲课,原计划是乘坐客轮回来,但是由于一票难求,便搭乘了一个回临城省亲的上海老板的汽车。 这老板的儿子曾经是陈子廉的学生,两人相识多年,也是在上海赶巧碰到的。 陈子廉一回到临城便嗅到了弥漫在临城上空的血腥味儿。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子廉左右看看,学校大门口并无异常,他快步横穿街道,迈步进了大学门口。 “陈教授!” “陈教授好!” “陈教授终于回来了,什么时候给我们上《历史研究法》啊?” 陈子廉微笑着和同学们打着招呼回应。 在学生们面前,他是一位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的教授,极具人格魅力。 陈子廉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门,放下手中的行李。 作为知名教授,他有独立的办公室,宽敞明亮。陈子廉快步来到了办公桌后,一眼就发现了摆在桌子上的一摞报纸有些不对劲。 他有看报纸的习惯,订阅的报纸都是助理小王老师负责的。 小王老师做事十分的仔细,又是女孩子,每次都会将报纸叠放的整整齐齐,天天如此。 可是,眼前的报纸摆放的十分随意,最上面的一张报纸甚至有小一半儿超过了办公桌的边缘,呈悬空的状态。 陈子廉朝窗户看去,都是关着的,不可能有风吹进来,也就是说,这报纸一开始就没有摆正位置,或者是有人动过了。 报纸的旁边,有一摞学生的作业本,如果是后者的话,应该是学生交作业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报纸。 陈子廉一向没有架子,经常会叫一些学生来办公室讨论学术问题,他办公室的钥匙,除了他和小王之外,还有三个人有。 陈子廉也不确定是哪个学生曾经进过自己的办公室。 他又环视办公室内,只见其他的物品摆放都是在原来的位置,没什么变化。 下一刻,他迅速地拿起报纸翻阅。 在翻到第四章报纸的时候,刊登在民生版面广告栏里的一则不起眼的寻人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大致的意思是,内容大意如下: 十九日,二舅在金牛湖畔遛鸟时不慎走失了,身穿白色上衣,黑皮鞋,长胡子,若见着此人者,请速于智先生联系,有重谢。 这类寻人启事,报纸上最少有十几则,内容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让陈子廉产生联想的是落款名字和“长胡子”“鸟”四个字。 “智先生”是吴锋剑在紧急联络时刻使用的代号,而“长胡子”和“鸟”联系在一起,则是指自己的下级——老胡! 这是吴锋剑派人给自己留下的紧急联络信号,通知自己应该马上撤离。 老胡出事了? 陈子廉的心 登时就咯噔了一下。 老胡是个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了,这些年为组织作了许多的工作,这样的一个人会叛变吗? 应该不会! 老胡意志坚定,他不会做出背叛组织的事情来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十分严峻,临城调查室的特务正在全城搜捕,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不管问题出在哪里,都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理,陈子廉稍微收拾了一下办公室的东西,就快步出了门。 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思忖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次去上海讲课的任务本来想着推掉的,因为吴锋剑前段时间交待过,近期会有人从江北过来,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需要临城地下组织配合。 这次任务至关重要,陈子廉想亲自参加,但学校那里又没有人可以替换,非他不可好说歹说也请不下假来。 无奈之下,陈子廉将这个情况向吴锋剑作了汇报,吴锋剑综合考虑之后,还是建议陈子廉先去上海,这边的事情不用担心,由他来处理。 吴锋剑是知道老胡的,但老胡并不认识吴锋剑。 陈子廉不在的情况下,就得由吴锋剑直接联系老胡,这样的做法是违反组织纪律的。 不过,但凡事都有例外,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 吴锋剑的考虑是陈子廉在临城大学的身份来之不易,又是学校的骨干力量,利用这个身份,不仅可以起到很好的掩饰作用,还可以对青年进步学生进行考察,以便以后为组织注入新鲜血液。 陈子廉虽然去了上海,但是心一直都牵挂着临城这边的事,原本五天的课程,被他硬生生地压缩到了三天,课程一结束,他就匆匆地赶了回来。 这次提前回来的事,即便是吴锋剑也不知道,但陈子廉一想,刚才自己已经在学校露过面了,而党务调查处在学校里有不少的眼线,自己现在已经不安全了。 他不相信老胡已经叛变了,因为直到现在自己还安然无恙。他和老胡接触的时间最长,频率最多,每次的任务都是由他指派给老胡。 如果老胡叛变了,首当其冲被捕的就是他这个上级才对。 陈子廉知道不该轻易地怀疑自己的同志,但是他还是提醒自己不能有任何的大意,自己经常会去老胡的坐堂的药铺看病和调理身体,特务们的鼻子跟狗一样灵敏,跟老胡有过联系的人都会被纳入调查范围。 再退一步,万一老胡真的没有挺住特务们的严刑拷打开口了,那临城的地下组织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还是稳妥一点的好,先把一切痕迹抹除干净,然后再想办法启用紧急联络方式联系上吴锋剑。 陈子廉一边盘算着,一边快步走在校园里小路上,这次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绕道去了后门。 出了门,他匆匆叫了一辆黄包车,朝着成北的方向而去。 路上绕了几次远,黄包车夫说自己是个新手,对道路并不是很熟悉,走错了路之后不住地对陈子廉道歉。 半个小时之后,陈子廉来到位于岳帅桥的出租宅院附近。 沿着小巷走了数十步,陈子廉发现有点不对劲。 周围格外的安静。 他记得以往巷子里经常会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热闹的很。 今天确实有些反常,陈子廉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想想藏在宅子里的东西,还是迈步向前走了过去。 他站在门口,警惕地环顾左右,并无异常。 宅子里藏着一部电台,这个地方除了他,任何人都不知道,也包括老胡。 陈子廉掏出钥匙,打开门,大步迈过门槛,回身就把大门关上,插上门闩。 进了屋子,他快速移开大衣柜,从夹壁墙中取出了一个皮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部六七成新的电台。 他轻轻地在电台上抚摸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老伙计,这几天得委屈你了,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把你接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盖上皮箱盖,拎起皮箱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房后发出“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人落了地。 这处宅子虽然距离闹市区比较远,但也是四面高墙,跳墙进来并不容易。 陈子廉的心当时就咯噔了一下。 这时,他又发现大门两扇门板中间的缝隙中光线一明一暗,急忙拎着皮箱退回到了房间内,靠在墙上,掏出一把小手枪,将子弹上膛。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他被特务盯上了,并且被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正 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这才致使藏有电台的地点暴露了。 房屋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陈子廉隔着后窗一看,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正蹑手蹑脚地贴着西边的院墙向前移动。 几乎就在同时,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屋子里的陈子廉,陈子廉手疾眼快当即就扣动扳机击发射击。 黑衣男人应声而倒。 前面也有人爬上了院墙,刚一露头,陈子廉一枪击中了他的肩膀,那人惨叫一声从墙头上跌落。 然而,对方的人很多,陈子廉顾前不顾后,很快前门被跳入院子中的特务打开,七八个特务涌了进来。 陈子廉向他们开枪射击,又击毙了一人,打伤了两人。 特务们发了狠,向屋子里猛烈地进行还击。 陈子廉的肩头中了一枪,枪都拿不住了,只得换了一只手。 没多久,又有特务从后窗偷袭开了一枪,打中了陈子廉的腿,陈子廉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后面的特务趁机又朝着他另一条腿开了一枪。 陈子廉闷哼一声,那特务以为陈子廉失去了抵抗能力,正在得意,不料被陈子廉一枪击中了面门,当场毙命。 趁着这个当口,陈子廉咬着牙艰难地爬向电台,身后拖出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就在他将电台压在身下的时候,屋子的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两个举着手枪的特务就冲了进来。 陈子廉举枪射击,“咔嚓”,却发现子弹打光了。 一个特务狞笑着走上前来,陈子廉一看,正是拉着自己来这里的那个黄包车夫。 这时他才想起之前黄包车夫对道路不熟的情景,都怪自己一门心思琢磨老胡的事,竟是没有多想。 然而,后悔也没有用了,他知道这次在劫难逃了。 “队长,人抓到了!”另一个特务回头报喜。 “抓活的!”话音刚落,刘海阳就大步迈进了屋子。 黄包车夫掏出一副手铐,右脚一脚踏出,牢牢地将陈子廉握枪的手踩住,弯腰伸手扣住他的左手,正准备把它扳过来拷上手铐。 刘海阳笑眯眯地看着手下制服陈子廉,心中得意至极。 在老胡供出了陈子廉之后,他立即就在临城大学布置了人手监视,可一打听才知道陈子廉去上海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刘海阳并没有大意,而是叮嘱手下继续监视,可没成想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忽然得到报告,陈子廉出现在了临城大学的校园中,这对刘海阳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火速带人赶到,终于将陈子廉堵住了。 陈子廉在临城的红党地下党组织中可是能够排得上号的人物,地位远在老胡之上。 这次,总算是能对彭浩良交差了。 “陈教授……” 刘海阳刚刚打了个招呼,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原来,他目光随意一瞥,竟然发现趴在地上的陈子廉的左手小指上套上了一枚金属环! 手雷! 简直就是亡命徒! 刘海阳没有半点犹豫,一个蹬腿拧腰的动作,身子在转向门口的同时,犹如装了弹簧一样弹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身后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崩散的碎片向四处激射,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向他袭来,刘海阳的后心犹如被一柄大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身子在落地的同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震碎了,全身酸痛无力! 反应过来的手下蹿了过来,抱着他使劲的摇晃着,发疯似的喊:“队长,队长,你怎么样了?” 刘海阳缓缓睁开了双眼,瞪着手下恨恨说道:“你他妈别再晃了,再晃就真完了!” 刘海阳在手下们惊喜和诧异的眼光中,勉强挣扎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进屋。 视线范围内一片狼藉,满墙都是血点子,几个地方还能看到碎肉,假扮成黄包车夫的特务已经倒在了八仙桌旁咽了气。 另一个倒在了门口,后背血肉模糊,左侧的脖颈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滋滋直冒,身体不住地抽搐着,显然也已经没救了。 陈子廉浑身是血,周围散落着凌乱的电台零件。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看看,人还有气没有?”刘海阳扯着嗓子骂道。 一个特务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陈子廉的鼻息下一探,皱着眉头对刘海阳摇摇头。 刘海阳脚一软,手扶着门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完了,又白忙活一场了,一无所获的刘海阳靠着门框彻底瘫软在地,心中气苦,欲哭无泪! 第二百六十七章 步步紧逼 气急败坏的刘海阳命人将陈子廉的尸体抬回去,自己则是乘车悻悻地离开了现场,继续带着手下按照老胡交待的其他地址去抓人,可等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等待他们的却是人去楼空。 比如在茗香茶庄,昨天夜里十点多的时候,还看到茶庄开着门,一早有客人来买茶叶,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应答,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刘海阳他们过来。 事实再清楚不过的了,茶庄里的人早就得到消息提前转移了。 不用问,一定是和老胡接头的那个人发现老胡被抓,及时向他们的组织示警,这才让抓捕行动扑了空。 看来,这个老胡不老实啊,还没有完全交代。 刘海阳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红党的地下组织一定没有全部撤离,他们一定会有疏漏,而这个疏漏恰恰是红党组织没有顾及到,但却是老胡所掌握的。 刘海阳经过短暂的冷静后,决定先回调查室向主人报告抓捕情况。 当彭浩良得知抓捕结果的时候,毫无留情面地地将刘海阳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刘海阳,你在抓捕之前是怎么跟我拍着胸脯保证的?”彭浩良指着刘海阳的鼻子,“你再看看,你现在带回什么来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堆破损的电台零件,你告诉我,咱们临城调查室要这些有什么用?” 刘哈阳耷拉着脑袋:“主任,这次抓捕行动是卑职大意了……” “大意!”彭浩良咬着牙,“你知不知道,这个陈子廉对我们有多么重要?一个陈子廉抵得上十个老胡。这个老胡也不老实,他不是说两天后陈子廉出远门了嘛,不是说两天后才会回来嘛,可陈子廉为什么今天提前回来了,这件事,你马上给我弄清楚!要是这家伙还不肯好好合作,就给他点教训!” “是,卑职这就去办!” 刘海阳揣着一肚子的怒气赶到了关押老胡的安全屋,见面不由分说就扇了老胡两个响亮的耳光。 “老子给你脸,你他妈的不要脸,当老子是傻瓜是不是?” 老胡交待的速度很慢,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在故意拖延时间,红党其他的联络点也都派人去抓了,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抓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与刘海阳的期望相差甚远。 “刘队长,我……”老胡的嘴角带着血丝,被这一顿耳光打蒙了。 “少他妈废话!”刘海阳劈手又是两个耳光,怒气这才稍稍地消了一些,“我问你,为什么你告诉我的那些地址,我们的人去了之后都扑了空,你故意拖延时间,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你的同伴争取时间撤离和转移是不是?” “姓胡的,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老子不知道,要是你再敢跟老子耍花样,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的你的女儿了!” 刘海阳知道,女儿小敏是老胡的命门。只要将小敏控制住,老胡就会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里。 老胡被骂的狗血淋头,他交待的速度的确不够快。 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口,就彻底地背叛了自己信仰和组织,这对于一个革命多年的老同志而言,内心无疑是经过一番痛苦地挣扎的。 如果不是被女儿牵绊着,老胡早就选择跟特务们同归于尽了。 为了女儿,他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和誓言,可即便屈服了,内心之中也不想让更过的同志因他而遭到逮捕,甚至是杀害,这会让他良心难安。 “老胡,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以为加来你出去之后,你的那些同伴还会相信你吗,他们能放过你吗?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我们好好地合作。” 老胡耷拉着脑袋,用手使劲地掐着太阳穴和额头,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刘海阳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重重地敲击着他的脑仁。 刘海阳斜眼扫了过来,又道:“差点忘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的上级陈子廉已经回到临城了,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老胡猛地抬起头,登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陈不是要过两天才会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他……”老胡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连同从喉头一起滚落的仿佛还有良心。 他不知道到底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面对老陈。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老胡的头再次低了下去,心脏却是砰砰直跳。 刘海阳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吗?我们就差一点就要抓到他了。” 没有抓到就好,老胡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和陈子廉是多年的老战友了,两人在临城合作默契,私人关系也都很好。如果非要选一个他最不愿出卖的人,那这个人一定是老陈。 老陈从刘海阳的手里逃脱了,这对于老胡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可以减轻一些他的负罪感。 岂料,刘海阳接下来话锋一转:“原本是一场完美的结局,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你想的明白,不识时务,负隅顽抗,结果……结果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留下。” 老陈死了! 老胡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圈一红,热泪在眼中打转。 可以说,老陈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害死了并肩战斗多年、情同手足的战友! 刘海阳可不给老胡追思的时间和机会,追问道:“陈子廉提前回来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老胡点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赶紧目视窗外,喃喃说道:“我真不知道,他离开临城之后就没有跟我联系过。” 刘海阳点点头,陈子廉的行程已经从学校得到了证实,学校也不知道他提前返程这件事。 从老胡刚才一系列的反应来看,老胡不像是在说谎。 其实这很好理解,老胡虽然供出了陈子廉,但是陈子廉要两天后才会返回,这两天的时间里,红党地下党势必会想尽办法通知陈子廉撤离才对。 也就是说,老胡虽然交待了,但并没有实际效果。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陈子廉竟然提前赶回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 老胡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陈子廉怎么就提前赶回来了呢? 刘海阳撇撇嘴:“陈子廉虽然没有抓到活口,但你跟他接触的时间最长。你再好好想想,他还和那些人秘密联络,尤其是他的上级,之前有没有无疑中提到过他的上级的相关信息?老胡,你可不能偷懒啊,你女儿的将来可都靠你了。” 老胡的脸上流露的是复杂的痛苦的表情。 “老陈跟我一直都是单线联系,至于他和上级以及其他人的之间的联络,我真的不知道。你也知道,我们干情报工作的,有着严明的纪律,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老陈这个人啊,组织纪律性极强,就是问了也是白问……” “你别着急拒绝!他也许并不是有意识地说过,但是我相信你以你敏锐的观察能力,一定能够发现一点什么来,是不是?”刘海阳笑眯眯地说。 老胡凝眉深思了片刻,苦着脸道:“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个人十分的谨慎,口风很紧,不该让我知道的,从来不多说半句。”。 刘海阳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对老胡这种人已经没有了耐心。 他恶狠狠地盯着老胡,很显然,这样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 这时,一个特务敲门进来,递给了刘海阳一个笔记本。 刘海阳打开笔记本粗略地看了一眼,便丢给了老胡:“这上面登记了陈子廉的家和学校办公室几乎所有的物品,你看看,有没有能够启发你的?” 老胡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不得不说,特务们的搜查工作迅速而详细,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地记了三十多页。 大到大衣柜、床、沙发等大件的家具,小到一本书、一个汤勺都有登记,看来刘海阳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刘海阳道:“这些我们都搜遍了,根本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情报和线索。” 老胡捧着笔记本:“我从来不去学校和家里找他,我是……我是真不知道。” “这个我相信,但是以往你们在见面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带着什么特殊的东西。”看着老胡一副颓废的样子,刘海阳问。 老胡眉头此时拧成川字,重新翻开笔记本。 一行字一行字地看,十分的认真仔细。 看着陈子廉经常穿的衣物、皮鞋,老胡恍然有了一种睹物思人的感觉。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额角汗淌,手腕轻轻颤抖起来。 细致的工作果然派上了用场,刘海阳一直都在观察着老胡的表情,他淡淡一笑:“老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得到这本笔记的启发,对不对?” 老胡沉默了,抓着笔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无论如何也翻不开下一页。 刘海阳阴阳怪气道:“没关系,老胡,你慢慢回忆,我有的是时间。这样,我先带着小敏去做件新衣裳,你这当爹的也太粗心大意了,女儿的袖口都破了也没有发现。” “不……不要……你不要动我女儿,我求求你!”老胡被刘海阳拿捏得死死的。 刘海阳哈哈大笑,在桌子上猛地一拍:“这就对了,老胡,反正说出一条也是说,说出十条也是说,对你以前的那些同伴而言,有什么区别呢?就是现在放了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胡看着刘海阳阴险地冷笑,恨不得上前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如果没有这个特务,他和老陈应该已经碰面了,并且在商量如何协助江北来的同志完成任务,而小敏此刻也正在学校里上课,不用跟着他担惊受怕。 “老胡,说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也拉着厚厚的窗帘,在昏暗的灯光下,老胡蓬头垢面,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影子拉得很长,犹如鬼魅一般。 老胡突然感觉,丢失信仰的自己形同丢掉了魂魄一样。 无论自己多么仇恨面前这个可恶的特务,即使把他的骨头都嚼碎了,自己的人生再也回不去了。 对于组织而言,他是一个出卖组织和同志的叛徒。 对于刘海阳而言,他则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一步错,步步错。 老胡突然就自顾笑了起来。刘海阳不知老胡为何发笑,老胡直笑得眼泪横流。 “好,刘队长,我这就交待,你们务必要抓紧行动……” 昨天晚上和老胡准备接头的正是吴锋剑,馄饨铺响起枪声的时候,吴锋剑正坐在黄包车上往接头地点赶。https:// 原本按照计划,他再有五分钟就能达到目的地,但是正值大雨,去往接头地点的路有积水,需要绕开一段。 这么一来,比预定的接头时间会晚十分钟。 也正是这十分钟的时间,让他侥幸躲过了刘海阳的抓捕。 后来打听到了老胡被捕的消息,吴锋剑便第一时间将命令传了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掐线。 一时间,只要是跟老胡有过联系的同志,都被要求第一时间进行转移。 这次直接涉及到的人大概有二十多人,为了以防万一,与这二十多人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也被列入了转移的范围。 可以说,尽管敌人没有抓到组织上的重要人物,但是红党临城地下组织好不容易构建的情报网络出现了部分瘫痪,损失还是相当大的。 原本吴锋剑最担心的人是陈子廉,好在陈子廉去了上海,而吴锋剑已经通过组织上向上海方面的同志寻求帮助。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舒志诚书店找吴锋剑,给他带来了一个令无比震惊的消息—— 有学生曾经看到陈子廉出现在了临城大学校园内,甚至还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可是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便坐了一辆黄包车离开了。 吴锋剑之所以让舒志诚打探消息,是因为舒志诚这条线和老胡那条线没有任何的交集。 而且,事情紧急,他确实也没有可用之人了。 舒志诚还告诉吴锋剑,在陈子廉的家附近,也有不少的特务在活动。 而且,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特务直接闯进了陈子廉的家,翻了个底朝天,陈子廉的办公室也被未能幸免。 舒志诚觉得事态紧急,便第一时间匆匆赶来向吴锋剑汇报。 吴锋剑得知消息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是上海那边的同志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撤离的消息告诉陈子廉。 可是,既然陈子廉回到了办公室,就没有理由没看到自己在报纸上登的寻人启事。 他太了解自己的老战友了,陈子廉再忙也会阅读每日订阅的报纸,雷打不动。 吴锋剑偏过头问:“志诚,你确定陈教授是从学校坐着黄包车离开了?” 舒志诚用力点头:“已经确认过了。” 吴锋剑摸着自己的下巴,陈子廉这么快就离开了学校,说明他已经看到了示警消息,可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老吴,必须赶紧想办法找到陈教授,不然就危险了。” 忽然,吴锋剑的眼前一亮,轻轻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是电台,他一定是去转移电台了。不行,我得赶紧出去一趟。” 说完,他立即就要起身出门。 “老吴,不行,这太危险了,外面到处都是特务,他们到处都在抓人,不如让我去,我的目标小的多!”舒志诚拦在门口。 吴锋剑自然不肯,两人正在争执不下之际,外面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响。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六十七章步步紧逼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主动试探 “是蒋婉!”舒志诚侧耳听到外面的高跟鞋的声音说道。 吴锋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舒志诚和蒋婉二人郎才女貌,确实是对璧人。 “你先去避一避!” 舒志诚微微点头闪到了里屋,将门轻轻一关。 蒋婉也是奉命去打探消息的,只不过她的目标是老胡的女儿小敏。 吴锋剑并不想轻易地做出老胡已经叛变的判断,这种事关系到一个同志的政治生命和声誉,不能仅仅因为老胡被捕、陈子廉暴露以及其他的联络点暴露了,就想当然。 “蒋婉,情况怎么样?” “就在老胡被捕不久,他的女儿小敏也被人接走了。” 蒋婉的回答,让吴锋剑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侥幸,小敏是老胡的软肋,这下老胡的叛变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吴锋剑一拳捶在桌子上:“这个叛徒!” 蒋婉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找到陈教授,老吴,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蒋婉的革命热情很高,但是在敌我斗争当中缺乏经验,并不是打探消息的合适人选。 吴锋剑摇摇头道:“蒋婉,你急于为组织上,为老陈做事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面对的是最为狡猾和狠毒的敌人,任何的一点纰漏都有可能被对方发觉,而后果将是毁灭性的。我已经另外派人去查了,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蒋婉点点头,莞尔一笑:“好吧,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蒋婉走了之后,舒志诚这才从里屋走出来。 吴锋剑道:“志诚,实在抱歉,你和蒋婉还没有到相互公开身份的时机,所以你们还是……” “老吴,你别说了,我都懂。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好,省得替我提心吊胆的。”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舒志诚语气坚定道:“老吴,事情紧急,你留下坐镇指挥,下一步还要面对敌人更加猛烈的抓捕,这些都需要你运筹帷幄。” 吴锋剑思虑再三,舒志诚还有个警察局朱副局长孩子家庭教师的身份,在外面行走的时候有着便利条件,便道:“也好,你替我去。不过,你要特别注意安全,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如有被特务发觉的情况立即放弃追查,绝对不能因此涉险。” 舒志诚点点头头。 看着他并肩走出房门,吴锋剑不由地暗暗点头。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既然是革命,就必然有人因为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原因被淘汰,同时,又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 革命队伍就是在这种不断优胜劣汰的情况下逐渐壮大的。 吴锋剑早早地将盘点的牌子挂上,把大门锁好,在铺面里拿过账本,想着合一下账,可是总是心中烦乱按不下心神,干脆一把把账本甩在桌上,双手扶着额头,掐按着太阳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以他对陈子廉的了解,陈子廉一定会去转移电台。 按照正常情况,电台转移之后,陈子廉还会及时和自己取得联络,现在时间过去了这么就,这一定是出事了。 别人都以为陈子廉一直都是单身,可吴锋剑却知道,陈子廉也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过他的妻子和孩子最后都是死在了党务调查处的手里,对特务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吴锋剑相信陈子廉绝对不会向特务低头的。 不管怎样,吴锋剑都认为必须要向上级报告,这件事情太严重了。 陈子廉是潜伏多年的老地下党员,尤其是他的掩饰身份很重要,是组织打入临城大学的一枚重要棋子,现在出了意外,对组织而言是一个重大损失。 一想到陈子廉此时正生死不明,吴锋剑心口里憋闷的难受极了,身边的老战友,多年的老兄弟,怎么能让他放心的下! 好在他经历多年风雨,大风大浪闯过不知多少,很快就平复了情绪,陈子廉的失踪固然重要,但自己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走。 这次临城调查室来势汹汹,必须要好好应对。 吴锋剑将账本又拿在了手中,很快就将账目核对了一遍,这个月的收入很一般,勉强维持书店的运营。 就在他将账本合上的时候,柜台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吴锋剑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沉声道:“找哪位?” “吴老板吗,我之前从你们店里过有一本民国二十年出版的《世说新语》,今天不小心被小孩子扔进了水盆里,请问你们店里还有货吗?” 吴锋剑瞳孔猛地一缩,赶紧回答道:“是什么时候浸水的,如果时间短的话,也许还能修复。”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道:“大概两个多小时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书早已经被浸透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先生,我们店里目前也没有这本书了,不过等过段时间补货的时候倒是可以再进几本。您要是方便的话,给我留个电话,等书到了,我通知您。” “哦,那就不必了,明天我得出趟差,时间不会太短,要不我看看出差的地方能不能买到。对了,你们那里有《说岳全传》吗?那一版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第六十七页有一张岳元帅的插图。” “这本书出版的并不多,小店也没有。”吴锋剑心头一震。 “那好吧。” “没能帮到您,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 电话挂上之后,吴锋剑顿时感觉到心口一阵剧痛,呼吸急促,简直喘不上气了,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无法自抑! 方才的这个电话已经明确地告诉他陈子廉牺牲的事实,以及牺牲的具体时间。 陈子廉的案头就经常放着一本民国二十年的世说新语,在他和陈子廉接头的时候,陈子廉偶尔也会讲上几句无关的闲话,其中很多都是关于《世说新语》的。 陈子廉将电台藏在了岳帅桥一带,而打电话的人却问的是《说岳全传》,并且特意提到了第六十七页,难道是岳帅桥六十七号? 陈子廉不知道是谁给他送来了这个噩耗,但是凭他的直觉这个消息是真的! 其实他已经隐隐有了感觉,猜到陈子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他一直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可是最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个电话竟然直接打到了他的书店里。 在临城的地下党组织中,吴锋剑的真实身份保密度极高,除了陈子廉、舒志诚和蒋婉之外,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临城市委一号。 其他联络线上的同志只知道他的代号“管家”,这个打电话的男人是怎么知道的呢?https:// 按照以往临城调查室的做派,一旦抓捕目标失败,他们很有可能对此秘而不宣,继续吸引大鱼上钩。 如此说来,报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临城调查室内部的人,一定是这样,不然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他勉强耐住悲伤的情绪,仔细地思索着,这个传信的人,知道陈子廉的详细情况,也许但陈子廉出事的时候,对方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陈子廉的牺牲。 现在该怎么办? 吴锋剑起身,在屋子里踱步。 打电话的这个人是自己人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陈子廉没有当场牺牲,而是被捕了,最后没有顶住严刑拷打,然后交代出了这一切。 如果是别的同志,吴锋剑不敢打包票,可他是陈子廉,一个经受过血火战争,经受过最严酷的白色恐怖考验的坚定战士。 陈子廉身边的战友甚至爱人和孩子都死在国党的枪下,可以说和国党有着血海深仇,谁都可能会背叛革命,背叛信仰,但他陈子廉绝对不可能。 而且,如果真的是敌人的诡计,这段时间特务早就直接上门抓人了,根本不可能给他留下转移的机会。 现在,就等着舒志诚的消息了。 想到舒志诚,吴锋剑顿时再也坐不住了。 如果敌人真的想欲盖弥彰,那么一定会在岳帅桥六十七号设置埋伏。 舒志诚就有危险了。 唉,自己真是不该让他冒着险啊。 吴锋剑抓起帽子戴上,迅速出了门。 与此同时,舒志诚已经到了岳帅桥,他很快就从市民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在两个多小时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开了枪,还有爆炸声。 舒志诚的心登时就悬了起来,这很可能说明陈教授和敌人发生了交火。 接下来,他从侧面打听陈教授的下落,市民们只说从六十七号抬走了好几具尸体。 舒志诚假装从六十七号前路过,他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个院子,大门紧闭,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门前青石板上点点血迹,又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糟了,陈教授一定是遭遇了不测。 这个院子四面都是高墙,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入,如果陈教授被困在里面,决计难以成功逃脱。综合市民们说的爆炸,几乎可以肯定,陈教授遇难了。 他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当即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忽然从巷口的茶水铺子里走出两个面相凶恶的男人,将舒志诚拦住了。 “这位先生,您这是去哪儿?”对方一个麻子脸说话还算客气。 舒志诚打量了面前的这二人一眼,心里咯噔了一声,很明显,这两人是蹲守的特务。 被特务缠上固然麻烦了,但是自己的身份经得起任何查验,在临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只有老吴一人。 舒志诚一副镇定的表情,却在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回家!怎么了?”舒志诚的态度有些傲慢。 麻子脸特务和同伴对视一眼,脸上顿时显出了怒气,麻子脸道:“证件!” 舒志诚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查看我的证件?” 麻子脸眉头一挑:“资格?你看清楚了,这就是资格!”话音刚落,就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了舒志诚。 另一个特务恶狠狠地对舒志诚道:“老子盯你很久了,你没事在这里瞎转悠什么,身上是不是背着事儿呢?” 麻子脸不耐烦道:“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抓了交给队长!” 舒志诚黑着脸:“有枪就了不起了啊?我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我认识警察局的朱副局长,小心我把这件事告诉他。” 麻子脸笑了:“哎呦,好大的官儿,我好怕!” 他的同伴道:“警察局的局长,还是个副的,我呸!”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尽管警察系统归特务处管,但一个警察局的副局长在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面前,还真没什么存在感。麻子脸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麻子脸心里有气,刘海阳走前交待过在这里守株待兔,可是党务处调查处的人的纪律性可没有特务处的人强。 之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想瞒都瞒不住,方圆几里的人们都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下,红党的人还会到这里来自投罗网? 反正麻子脸是不信! 对于刘海阳的命令,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却另搞一套,索性就此机会捞点油水。 舒志诚已经是他们的第七个目标了。 前面六个都是破财免灾,其中还有两只肥羊,可没想到眼前这位文文弱弱的男人竟然如此的嚣张,简直是太不上道儿了,麻子脸顿时心头火起,决定给舒志诚一点眼色看看。 他伸手在舒志诚的肩膀上推了一把,恶狠狠地道:“你不是想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现在告诉你,我们是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的,现在我看你就像是红党分子,跟我们走一趟!” 其实,他也就是虚张声势,只要舒志诚认个错、意思意思,这事儿就怎么过去了,谁会真的把舒志诚弄到调查室去,万一自己借机揩油的事情暴露了怎么办。 刘海阳可是一个丝毫不讲情面的人,上个月有个行动队队员执行紧急任务时偷会情人找不到人,后来人回来了,在去向问题向刘海阳撒了谎,结果被刘海阳识破之后狠狠地抽了十几个耳光,后槽牙都松动了。 舒志诚见正好借机顺水推舟,便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麻子脸被将了一军,骑虎难下,十分的为难,可还是掏出了手铐去铐舒志诚。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误会……”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六十八章主动试探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六十九章 达到目的 舒志诚扭头一看,对面走来了一个高一矮两个警察。 走在头前的那位,一身警服穿得皱皱巴巴的,走起路来扶风摆柳一般,完全看不出警察应有的威武风范。 倒是后面那位他熟悉,一身黑色警察制服,笔挺的身姿,让舒志诚眼前一亮。 此人正是蒋婉的弟弟蒋进。 有时候蒋婉加班加到很晚的时候,都是蒋进来学校接姐姐,一来二去的,舒志诚和蒋进就熟识了。 倒是前面的那个警察,他并不认识。 不过,对于蒋进的那些同事,他倒是也听蒋婉是说起过一二,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蒋进早就看到了舒志诚,朝着这边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麻子脸特务前走几步,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哎呦,这不是周科长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来人正是警察局侦缉科科长周新刚。 话并非完全像麻子脸特务之前说的那样,临城调查室可不是完全不将本地的警察局放在眼里。 相反,在办案的时候,临城调查室需要警察局尤其是侦缉科的帮助,是以刘海阳等对周新刚也是比较客气的,毕竟警察局不归他们管,若是人家动不动地让他们去请示临城军事情报站,那临城调查室的事不就不用办了。 “这几天不是不太平嘛,甭管上面哪个衙门有事,都少不了我们,劳碌命。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抓人?”周新刚给麻子脸特务递了根儿烟,自己也点着,美美地抽了一口。 麻子脸看了一眼舒志诚,一本正经地对周新刚道:“这人在六十七号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正准备把他弄回去好好审审。” 谁不知道你们什么套路,周新刚心里冷笑,不动声色道:“要我说啊,就算了吧,这人我认识,姓叶,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师,也是我们警察局的家属。” 蒋进早就将舒志诚的身份同他说了,他自然不会让舒志诚吃亏。 麻子脸特务本来就是心虚,周新刚是老江湖,自己这点小把戏肯定瞒不过人家,又听说眼前这位是警察家属,赶紧打消了揩油的想法。 但是,方才舒志诚的态度让他心里着实窝火,便冷着脸道:“周科长,不是我不卖你这个面子,实在是职责所在,我们刘队长说了,宁可错抓,不可放过一个!还有,这人扬言认识你们朱副局长。” 周新刚乐呵呵地说:“那他可没说谎,他是我们朱局孩子的家庭教师!今天这事纯粹是个误会,这样吧,你就算是给我个面子,怎么样?” 他顺手就塞了一盒烟放进了麻子脸特务的口袋里。 麻子脸特务见有了台阶下,绷着的脸也松弛了开来,笑着道:“别人也许不行,但你周科长的面子,兄弟我自然是要给的,不过,这人的身份地址我们还要登记下来,万一……” 周新刚拍拍他的肩膀:“没问题,一切都按照程序来。” 与此同时,蒋进也跟舒志诚小声说着话,有了周新刚的面子,特务们的态度好了很多,放开了他。 接下来,周新刚便开始和麻子脸特务拉家常,麻子脸特务大倒苦水,看得出来,他和周新刚的确很熟悉,说话也很随意。 舒志诚从他嘴里确认了陈子廉当场牺牲、电台炸毁的消息。 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他只觉得胸腔一紧,宛如被人重重攥了一下心脏! 周新刚目光瞥来,对麻子脸特务道:“兄弟,我们还有点事,就不跟你这儿耽误工夫了,先走了!” 周新刚提出送舒志诚回去,三人便直接上了车。 等汽车开出去一段路程,周新刚才问道:“叶老师,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哦,这里有我一个学生,我本来是要来家访的,但却被这帮特务拦住了。今天的事真是多谢周科长了。” “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倒是我要提醒一下叶老师,这些特务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最好还是离他们远点。” 蒋进在一旁愤愤不平道:“科长,要不是你提早让我忍着,我早就骂那两个狗特务了。” 周新刚一转方向盘:“你小子能不能给老子把脾气收敛一点。他们可不跟你讲道理,你没看出来嘛,那小子就是想借着抓红党的机会讹点钱财。” 这叶老师果然是书生意气,要是早就看明白了特务的意图,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蒋进仍是气不过,道:“这些特务就是拉大旗扯虎皮。不过,我听说,上次他们在临城军事情报站面前吃了瘪,原本盯了很久的一个目标被人家当面抢走了,刘海阳连个屁都没放!” 舒志诚一听顿时将耳朵支棱了起来,这些警察们每天走街串巷,消息灵通的很。 周新刚哈哈一笑:“最近临城军事情报站可是弄得风生水起,风头大大地压过了临城调查室,我估计彭大主任的日子不好过,今天在岳帅桥的行动怕是跟这个有关。那里的事我也听说了,死了好几个特务,交火非常激烈。” 舒志诚原本故意惹怒麻子脸特务搞清陈子廉的消息,没想到的是,周新刚的突然出现,无意中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有心攀交周新刚,便道:“周科长,今天的事您得给我个机会感谢一下才行,要不我略备薄酒……” 周新刚摆摆手:“叶老师,您客气了。都是举手之劳而已,我能看着咱们自己人被那些特务敲诈勒索?” 蒋进也道:“叶大哥,我们科长的日程都排满了,你他喝酒了,至少得提前半个月预定。” 周新刚笑骂:“蒋进,你个臭小子,我有那么多的酒局吗?” 舒志诚也跟着笑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周新刚这个人挺随和,蒋进才进警察局多长时间啊,就可以跟周新刚开玩笑了。 周新刚又道:“不过,叶老师的酒我还是要喝的,只不过那可得是喜酒,是不是?” 舒志诚登时弄了个大红脸,这事连周新刚都知道了,肯定又是蒋进这小子满嘴跑火车。 蒋进在一旁附和道:“到时候也一定得把小方叫上,这小子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舒志诚早就听说跟蒋进一起毕业的同学方如今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临城军事情报站,他清晰地记得老吴说起过“秦俑”失踪的日子就跟一壶春那天发生的枪击时间大体相同。 这么多天过去了,“秦俑”是生是死,一点线索都没有,让老吴每天都是唉声叹气的。 他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一下方如今,这时听到蒋进主动提起,便道:“蒋进,明天就是周末了,要不你联系一下你那位同学,再请周科长大驾光临。以后有了警察局和军事情报站的人替我撑腰,也就不怕那帮特务欺负了。” 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周新刚:“周科长,您就赏个光吧?” 周新刚不着痕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舒志诚,没言语。 蒋进道:“科长,您看我叶大哥都盛情相邀了,您就赏脸去一趟吧。” 周新刚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见小方那小子了。他要是有空的话,我这里没问题。不过,这酒钱可得你小子来掏。” “没问题!”蒋进乐呵呵地答应。 舒志诚提前下了车,绕道去找吴锋剑,却看到书店大门紧闭,人也不知去向。 他联系不到老吴,心中焦急万分,便只好在周围徘徊,等着老吴回来。 没想到的是,不多时,在街上遇到了蒋婉。 两个人见面都很惊讶。 蒋婉也是来向老吴汇报陈子廉的事的,她在家里听到蒋进说起了岳帅桥的事,一刻也不敢耽搁,借口学校还有事,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匆赶了过来。 “叶老师,你来这里做什么?”蒋婉问。 “我……”舒志诚一时有些结巴,“哦,我本来是去家访的,结果路上遇上了点麻烦。哦,对了,还是你弟弟和他们科长替我解的围。蒋老师,你这是……” 他去岳帅桥的事,没有必要瞒着蒋婉,而且也瞒不住。 蒋婉眨眨眼睛,她来书店的目的自然不能言明,便随意撒个谎。 蒋婉的真实目的,舒志诚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点破。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妨碍蒋婉,便找个借口道别离开了。 日谍抓捕失败之后,方如今最头疼的便是从刘海阳的手里夺过来的那个男人了,经过秘密调查,此人的公开身份是临城商业银行的一名普通职员,名叫白志忠。 对于此人的调查,方如今不敢大张旗鼓的搞,他相信临城调查室,特别是刘海阳盯上了白志忠,绝对不是没有缘由的。 问题是自己将白志忠暂时保护起来容易,但是将他放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尽管王韦忠对自己十分信任,而吴剑光自从坐上了副站长的位置之后,行动动作管的也不如以前那么多了,方如今在案子的处置上有着很大的自由度,但白志忠的事需要妥善处理,不能给人留下任何的口实。 他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办法来,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蒋进打来的。 “喝酒?你们警察局都那么闲吗?”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警察局,你别忘了自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就说你到底有没有空吧?算了,就算你没空,也得抽出空来,这段时间你们抓的日本间谍可不少,就是捕鱼还得有休渔期呢,是不是?明天晚上六点半,醉仙搂,不见不散啊!” 蒋进不待方如今答应就挂断了电话。 方如今苦笑起来,别看他现在是行动队的副队长,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大红人,但蒋进跟他说话还是原来的口气。 这才是蒋进!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纪成林推门走了进来。 “老纪,刘记裁缝铺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了?” 昨天夜里就派人去刘记裁缝铺了,可是铺子里早就没了人,一打听才知道老板一家子都回老家了。 方如今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一面让人盯着,一面派人按照刘老板登记的地址去老家找人。 “队长,咱们都想多了,那刘老板并不是有意躲着咱们的,他老娘病了,这才回乡下老家,走得急,跟谁也没打招呼,就连店里的几个伙计也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就在隔壁的会议室里。” “走,带我去看看!”方如今起身道。 隔壁的会议室中,刘老板战战兢兢地站在桌子后。 老娘还生着病,他就被一伙大汉抓了回来,等到了临城站见到大门口荷枪实弹的卫兵,腿肚子早就吓得转了筋。 方如今倒也没有为难他,将从桥本望村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交给刘老板确认。 刘老板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件衣服正是出自他之手。 “长官,那天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过来找我做衣服,我看他身上穿的那件挺新的,还纳闷来着,后来才知道他的裤子被什么东西勾开了一个大口子,得有多半寸长。”https:// 这么说来,“表弟”的裤子已经两次被刮破了,说明他去的这个地方防范很严密,以至于这样的高手都挂了彩。 “当时,他腿上受伤了没有?”方如今在自己腿上比划了一下,正是“表弟”受伤的部位。 刘老板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那天是我亲自给他量的尺寸,他还试穿了我们这里几条做好的裤子,我注意到了,他腿上的皮肉好着呢,一点都没受伤。” 也就是说,第二次才受的伤。 “原以为,他只是做一条裤子,没想到他让我做一套,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快,为此还付了我双倍的价钱。您说说,当天下午跟我说的,第二天一早就要。要是放到别人那儿,这哪儿来得及啊,也就是我干这行时间久了,才答应了下来……” 纪成林在一旁听不下去了,黑着脸打断了他挨打话:“说重点,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刘老板讪讪一笑:“那天我熬了一晚上,早晨五点多的时候给他做好的,他过来取的时候觉得裤子很合适,又额外地多给了我两块法币。” 刘老板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 方如今使了个眼色,纪成林将一张照片递到刘老板的眼前:“是不是他?” “哎呦,我的妈呀!”照片上,桥本望村面目狰狞,刘老板看到照片吓得怪叫一声,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纪成林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你看仔细了,是不是这个人?” 刘老板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嘴唇哆嗦道:“是……是……就是他!” 他对这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印象极为深刻,是以虽然见到的是桥本望村的尸体照,可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刘老板,你不要害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保你没事!”方如今说,“你好好地回忆一下,这个人有没有同伴一起,他说过什么,手里拿着什么……我需要你回忆的越是详细越好。” “是,是,是……”刘老板连连点头,“我这就想,这就想……” 方如今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水。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刘老板紧锁着的眉头才渐渐地舒展开来。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六十九章达到目的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章 无孔不入 根据刘老板的回忆,方如今判断跟“表弟”一起去裁缝铺的还有加藤三郎。 只不过加藤三郎当时并没有进入裁缝铺,而是在对面的一个馄饨摊上边吃边等人。 有的人天生对人的面部很敏感,刘老板恰恰就是这种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加藤三郎就是跟“表弟”一起的那个人。 可是,加藤三郎已经死了,这条线索已经没有价值了。 就在方如今倍感失望的时候,刘老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原来,他当初曾经仔细地检查过那位“表弟”划了口子的裤子。 “长官,我肯定这个家伙时候翻墙的时候被刮破了,前几天城西隆盛洋行的小少爷也有一件衣服划破了,据来做衣服的老妈子说,是小少爷爬墙时被墙头上装的防盗栅栏划的。” 听到“隆盛洋行”的时候,方如今瞳孔微微一缩,接着不动声色地道:“那这个跟让你做衣服的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大了,不瞒您说,这防盗的栅栏种类虽然众多,但我认得这栅栏上面的漆料,绝对是永明漆,这个您去城南的孙记漆料店一问便知。” 民国油漆业十分发达,在世界上也有响当当得品牌。 比如,天津永明油漆厂经过三年得研制,几百次得试验,终于研制出物美价廉得油漆新配方,被命名为“永明漆”。 “永明漆”成为中国油漆工业得第壹个名牌产品,曾经获得了实业部颁发得奖状,不但风行国内,而且美、英、日、荷、德等国得150多家厂商都和永明公司建立了业务联系。 但在江南一带,人们更加喜欢用开林油漆厂的油漆,该厂的厂址就在上海,运输成本低,算下来的话,价格比天津永明油漆厂更有优势。 据刘老板介绍,隆盛洋行的老板夏秉德就是天津人,如此说,他用天津的“永明漆”倒也并不奇怪。 纪成林马上派人去核实情况,专门带孙记漆料店的老师傅到了夏公馆现场查看,又对比了留在“表弟”裤子上残留的油漆,很快就证实了刘老板所言。 根据夏公馆的管家交待,前几天他起夜的时候听到后院有动静,等赶过去看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发现,不过细心的管家还是在墙根下发现了一枚脚印。 夏家家大业大,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被贼人惦记,考虑到安全问题,夏公馆立即对墙头的防盗栅栏进行了加高,并重新刷了一遍漆。 方如今点点头,怪不得那位“表弟”第一次没受伤,第二次受伤了呢,原来是主家加强了防范的缘故。 关于油漆,方如今和老纪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实在是油漆点太小了,要不是刘老板,这个线索就此断了。 “老纪,你马上在鸿运茶楼定个包间,我要见这位夏老板和管家!” 半个多小时后,方如今赶到鸿运茶楼包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体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脸横肉,有点谢顶,眉毛也有点秃,身上有一股江湖气,看着不是那么顺眼。 这应该就是夏秉德了,夏秉德的身后,一名穿着长衫的灰发老者垂手站立,应该是夏家的管家。 夏秉德没想到约见他的军官如此年轻,赶紧站起来:“长官,在下隆盛洋行夏秉德。” “夏老板,不用客气!”方如今示意夏秉德坐下。 夏秉德等方如今坐下之后,这才落座,他身子微微前倾,只坐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 方如今的目光咄咄逼人:“夏老板,时间紧急,我就开门见山了,最近几天,贵公馆是不是闹贼了?” 夏秉德赶忙道:“长官,我天天都忙生意,早出晚归,这家里的事情都是管家在管着,前几天倒是听说有梁上君子光顾过,我倒不是怕损失钱财,可家里人家想来就来,我的安全都没有了保障,所以我就命管家将墙头上的栅栏加高了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防住。” 说罢,他看向那管家,管家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跟夏秉德的解释如出一辙。 这些天临城军事情报站动作很大,对日本间谍又杀又抓的,闹得满城皆知,夏秉德忐忑地问道:“长官,是不是前几天那位梁上君子跟日本人有关系?”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最希望结交的是军政官员,最害怕的也是这些军政官员,稍有不慎,就是灭门之灾。 “涉及到案情,我不方便向你透露,但是你必须跟我说实话,否则我不敢保证你今天能回到家里去!” 夏秉德闻言,早已经吓得面色如灰,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纪成林将腰间的手枪拔出来,啪的拍在桌子上。 “长官,饶命啊,饶命……” 方如今没说话,纪成林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嚎什么丧,老老实实的回话,若是有半句虚言,现在就就毙了你!” “长官开恩……我真没有……” 方如今问:“夏老板,你最好说实话,别让我太难做!” “长官,我是真不知道……” “再说一句!”纪成林把枪抄在手里,拇指一压,掰开机头。 “长官!”夏秉德浑身的肥肉都在乱颤,“我可真不知道啊!这贼我也没看到,我……我……哎呦,夏福,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向长官解释啊。” 夏福就是夏家的管家。 “长官,我家老爷说的没错,就是看到个脚印而已,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夏福虽然是个下人,但胆子比夏秉德大的多,倒是令方如今刮目相看。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夏秉德:“夏老板,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富义仓旁边的夏家的仓库是你的吧?” 夏秉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富义仓始建于清光绪六,巡抚谭钟麟因当时粮食告急,遂令士绅购粮十万石分别储存于原有的两个粮仓。 因原仓库不敷存储,购买霞湾民地十亩,再建仓廒。清光绪十年七月,历时四年粮仓建成,共耗白银一万一千两,仓房共四排,可储存谷物四、五万石。 同年冬天,谭钟麟调任陕甘,临行前将仓库命名为富义仓,命名取“以仁致富,和则义达”之意。 它与bj的南新仓并称为“天下粮仓”,有“北有南新仓,南有富义仓”之说。 民国时期,改为省第三积谷仓。 在富义仓周边还有很多商家的仓库,夏家的仓库就是其中一个,并且规模很大。 当然,单单只是规模大,不会被方如今关注。 他之所以对夏家的仓库感兴趣,是因为上次从八号仓库起获的一批炸药就被秘密地存放在了夏家的仓库里。 日本间谍的无孔不入,而军方的仓库太过引人注目了,私人的仓库反倒是不会被一般人注意。 王韦忠考虑了一番,便将炸药临时放到了夏家的仓库存放,还派了专人负责看守。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本间谍的鼻子比狗还灵,这么快就被他们找到了所在。 好在在来鸿运茶楼前,方如今给王韦忠打了个电话通报了这一情况,听了王韦忠的介绍,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临城军事情报站的金子招牌在这儿摆着呢,在方如今的再三逼问之下,夏秉德这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就在前天晚上,一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光顾了夏公馆,直接闯进了夏秉德的卧室之中,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要跟他谈一谈。 夏秉德也是见过风浪的,知道对方定然是有求与他,肯定不会轻易地要他的命,便开始讨价还价。 “为什么会找到我谈?”夏秉德坐在床头问。 “为什么?我办事,哪需要想那么多为什么?”蒙面人冷眼看向了夏秉德。 “如果我不答应你,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杀了你?不不不,我若是想杀你,早就下手了。我来找你,是有一桩生意与你谈。”蒙面人说。 “什么买卖?”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而且是只赚不赔!” “到底是什么买卖?你现在可以说了!” “很简单,你告诉我,之前是不是有人在你夏家仓库里藏了一批货?” 夏秉德瞳孔一缩,之前倒是有人存放了一批货物到他的库房,而且还是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介绍的,租金给的也不少,他就欣然答应了了,反正库房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这个朋友提了个要求,这批货物十分重要,要安排专人看守,人手不用夏秉德操心,货主会派人过来,一切费用都由货主支付。 夏秉德对此就更加没有意见了。 至于这批货到底是什么,他忙着自己的生意,就没有过多过问。 现在这么一想,这批货肯定不简单,否则怎么会有人深夜闯入他的家中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呢? 夏秉德当时懊悔不已,感觉自己被那个朋友给坑了。 蒙面人见夏秉德不回答,道:“夏老板,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为你保密的,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消息是从你这里泄露出去的。” 蒙面人还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条小黄鱼,放在夏秉德的面前。 “只要你告诉我仓库里的具体布局和看守情况,事情办妥了,我还有另一份谢礼送上。” 区区一条小黄鱼,夏秉德还不放在眼里,他冷哼了一声:“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会答应跟你做这笔生意?” “没有为什么,你肯定会答应!”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的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蒙面人幽幽冷笑。 “代价?哼,我夏秉德一条贱命,了无牵挂,大不了就是一死,怕你个鬼的代价。”夏秉德一梗脖子说道,这些年见的多了,他的胆子也大了。 妻子早年间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唯一的女儿也在三年前被送到了欧洲,没有亲人的羁绊,别人想威胁他并不容易。 蒙面人也不生气,只是摇头叹道:“倔脾气,倔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哈哈哈,夏老板啊夏老板,你真的了无牵挂吗?” 蒙面人的手轻轻往袖子里一伸,取出了一个手帕裹缠的小包,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用枪口推到了夏秉德的眼前。 “这是什么?” “给你的惊喜!打开看看!” 夏秉德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拆开了外面的手帕。 当夏秉德看到那手帕里包的东西的时候,夏秉德一下子愣住了,脊背上的冷汗“唰唰”往下淌…… 那东西,夏秉德是认得的,那是一块玉佩,上此见面的时候,它还戴在自己的儿子的脖子上,这等贴身的物件儿,对方都能轻松取来,说明此人想杀自己的儿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天津的时候,夏老板年轻的时候得罪过一个仇家,那仇家设局杀他,关键时刻是他的老婆替他挡了一刀。 妻子死后,夏老板心灰意冷,决定不再续弦。 然而,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模样俊俏的花旦,便花大价钱替这女人从戏班子赎身出来。考虑到天津还有仇家盯着他,便带着女人南下来到了临城。 有了妻子身亡的前车之鉴,夏秉德格外的小心,索性采取了金屋藏娇的策略,家中只有从天津跟来的这个老管家知道他在曹庄还有一个家。 看到夏秉德这副模样,那蒙面人一声狞笑,盯着夏秉德的眼睛,狠声说道:“我知道你夏老板当年也是在江湖上混过的,着了急舍得一身剐。可是你别忘了,你在草庄还有个女人呢,我见过那孩子,今年得有八岁了吧,长得很好看,人也聪明!” 夏秉德闻听此言,猛地一声大叫,一边告饶一边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别动我儿子!” 蒙面人一枪把打在他的腮帮子上,用手拍着他的脸。 “夏老板,我告诉你,我现在有了难处,急需要那批货,如果得不到那批货,就会有人要了我的命。万一哪天我走到那个地步了,我肯定会拉着你和你儿子当垫背。” 夏秉德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我……我……” 蒙面人拍了拍夏秉德的后背,笑着说道:“夏老板,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可是头等大事,要是万一没有了儿子,你夏家的万贯家财将来传给谁呢?再说了,都这个岁数了,中年丧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蒙面人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夏秉德的心口上。 “呼——呼——”夏秉德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吓人。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这生意你做不做?” “做……我做!”夏秉德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好!!”蒙面人挑着拇指赞了一句,“你现在可以说了,越详细越好!” “里面的货是什么我真不知道,但是听我那朋友说,那货主挺神秘的,还有在库房看货的人,腰里都带着家伙,看上去像是混道儿上的人……” 就这样,夏秉德将库房的布局完完全全地交待给了蒙面人。 蒙面人听了之后很是满意,最后将一条小黄鱼留下,扬长而去。 夏秉德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每次去见那母子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小心的很,不大可能会被人发现。 难道是老管家被人收买了? 夏秉德觉得也不可能,夏福先是伺候他爹,后来又跟着他,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出卖主人的事来。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章无孔不入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一章 布置行动 当天晚上,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里,探针小组组长稻田昌生正在和柳田有志以及另外两名日本特工围在一张市区地图上商量着具体的行动计划。 这两个特工一个叫作香川小五郎,一个叫作远藤航一,都是行动方面的好手,也是这次计划的具体执行人。 稻叶昌生指着地图的一个点,开始介绍自己苦心设计的行动方案:“这里就是高升旅店,这个旅店位于夏家仓库的东侧,大概有三十多米的样子,这里南面靠着运河,人流量很大,平时的时候鱼龙混杂,管理混乱,刚好可以作我们观察点,远藤小组要在明天一早抵达旅店。” “武器装备不要随身携带,后续会有人以送餐的名义给你们送过去,避免在这之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夏家仓库内部的结构图和安保人员分布情况,你们两个是否都已经熟记于心了?” 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同时点头:“都记住了!” “很好!从目前情况来看,夏家仓库的安保情况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也就是说,中国特工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的意图。但是我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发现。对手的嗅觉,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灵敏的多,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抓紧,越快越好。香川君,人安插好了吗?” 香川小五郎道:“在今天下午的时候,镰田君成功地进入了夏家仓库,只是他初来乍到,还没有取得那里守卫们的信任,现在无法接近核心区域。” “这个倒也无妨,只要在行动的时候,他里应外合控制住关键部位的看守人员,以便于我们展开行动就可以了!柳田君,在平涛弄那里,提前准备好两辆汽车,在行动的时候用的上。” 略微停顿了一下,稻叶昌生继续道:“事不宜迟,行动的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十二点。”说罢看向柳田有志。 柳田有志心领神会地补充道:“为了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除了针对夏家仓库的行动。我们还会在临城其他的地方展开行动,以吸引中国情报部门的注意力。我们已经打听好了,明天临城市商会会长陆德生过六十大寿,他在这一天里会大摆筵席,并邀请临城各界的上流社会人士参加,这些宾客就是我们刺杀的目标。” “具体来说,我们会等着宴会散去的时候,在宾客回家的半路上进行刺杀,刺杀之时,会刻意的将动静搞得大一点,以吸引中国特工的注意。到时候我会留一组人专门监视中国情报部门的动静,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等他们派出人员支援的时候,也就是你们对夏家仓库动手的时刻。” 稻田昌生阴沉着脸道:“轻舟小组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运来的炸药,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必须要听个响声才行。香川君、远藤君,这次的行动就拜托你们了。这既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也是为加藤他们报仇的绝佳时机。” “哈依!” 稻叶昌生说完,柳田有志又指着旁边一张夏家仓库的简易结构图,接着认真介绍道:“香川君、远藤君,这是桥本望村用性命换来的夏家仓库结构图,大院内一共有三十二间大小库房,原本也是粮仓改建而成的,现在还有砻场、碓房、司事者居室等。” “主仓东西相向而建,四列三进,一层砖木结构,硬山造。我们的目标就在西侧的主仓之中。这批炸药的数量不小,临城军事情报站将炸药混在其他的货物中一并运了进来。对此,我们做了一个分析判断,这大概是中国人担心存放在军事仓库中被咱们侦知,便采取此法。可是,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咱们早就把情况摸清楚了。” “这一点,我们真的都要感谢桥本君!”稻叶昌生沉默了,桥本望村也是他的得力臂助,这次接连折了三大手下,伤亡之大简直令他始料未及。 其余的三人也是都是顿首默哀。 良久之后,稻叶昌生这才抬起头,道:“柳田君,你继续布置。” “哈依!”柳田有志的目光恢复了方才的神采,在地图上的一角,用笔画了一个圈,“我们的初步设计是这样的,先由香川君、远藤君在镰田君的配合下,潜入仓库内部,远藤小组负责迅速解决掉守卫并进行警戒,香川小组直奔目标所在的库房。与此同时,接应小组会驾驶车辆从大门直接进入库区。香川小组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炸药所在的具体位置,将定时装置安装好,随后便马上撤离。” “从启动定时装置到爆炸,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要将汽车开至库区接应的原因。那么多的炸药看,一旦爆炸,就会产生殉爆,不要说一个夏家仓库,就是富义仓也会在短时间内被夷为平地,这批炸药没有用到该用的地方,但至少可以让临城的粮食价格产生巨大的波动,届时市民们没有粮食吃,军政官员们就会焦头烂额,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在学校的时候,松井老师说这就是浑水摸鱼。 柳田有志道:“我提醒一下,夏家库房的北侧还有一个步兵连的驻军,用不了五分钟,他们就可以全副武装地赶来对夏家仓库实施合围。所以,在对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都要乘车撤离。” “我计算过了,只要两个行动小组的人员上了车,没有特殊的情况,周围并不会有什么力量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我们的老对手,也就是临城军事情报站,距离夏家仓库的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他们根本来不及赶到。” “为了避免目标过于集中,我在这里给你们标明了二条撤离路线,离开的时候,香川小组和远藤小组各自撤离,分别由你们两个人带领,撤到我们指定的落脚点,两个落脚点的位置,只能你们两个人知道,以免有人在行动中被中国情报部门抓获,给我们大家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一整套行动计划,是稻叶昌生费尽了心机,综合柳田有志的一些思路,才制定下来的,已经是目前为止,最接近成功可能性的方案了。 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仔细看着看图纸,再结合稻叶昌生柳田有志的叙述,开始逐一对接各个细节,他们两人也是行动的好手,十几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很快了解了计划的整个步骤和具体的措施。 最后都是点头答应,齐齐顿首道:“组长阁下,我们都已经清楚了各自的任务,一定竭尽全力完成此项任务。” 稻叶昌生看了看这两位青年,拍了拍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的肩膀,感慨的说道:“香川君,你们自从如行以来就和我并肩战斗,有着丰富的经验和骄人的战绩。你们都是松井课长重点栽培的特工,这一次任务的重要性你们是清楚的,现在这批炸弹犹如卡在我们特高课喉咙里的一块骨头,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引爆,完成此项任务,为死去的同伴们报仇,对中国人以牙还牙!” “我纠正一下。在撤离的过程当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夏家仓库周边虽然驻军只有一个连,但是毕竟是在市区,中国的军队和中国情报部门的爪牙还是不少的,一旦爆炸声响起来,全城都会被惊动,你们也许将会面对全城的搜捕。” “为了不落入中国特工的手里,你们必须要迅速地按照既定的路线组织撤离,不能有半点的耽搁,即使在路上遇到了拦截,也要迅速脱离,绝对不能和对方纠缠。这次行动,不仅要带足武器弹药,还要带些钱财,关键的时刻可以用钱财开路。” 稻叶昌生跟中国人打交道多了,对中国人的人性有着深刻的认识,这些都是他的经验之谈。 说到这里,他的嗓音变得低沉起来:“一旦被对方缠住,枪声响起,交起火来,你们成功脱离的几率都不大,最后能否成功撤离,谁也没有把握,如果一旦无法撤离,你们要做好一切准备,决不能落入敌手,不然我们整个探针小组难以幸免,明白我的意思吗?” 稻叶昌生制定行动计划向来都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一旦出现意外,行动人员生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相视一眼,转头面对稻叶昌生和柳田有志。 香川小五郎淡然一笑,朗声回答道:“请组长放心!临来之前,我也跟其他人都交代清楚了,他们非常愿意参加此次任务,此事事关帝国命运,一旦事有不测,我等一定杀身成仁,宁为天皇陛下玉碎,也绝不会危及到组长,以及整个探针小组的安全。” 稻叶昌生长叹了一口气道:“这次的临城之行,我们损失惨重,简直是我们探针小组的耻辱。说起来,这都是我判断失误、指挥不力。如果这次行动能够成功的话,功在帝国,还能一雪前耻。等回到上海,我亲自向松井课长为你们请功。如果失败了,你们两位和其余的特工皆难逃这一劫,你们也不要怨我!” 香川小五郎微微一笑,开口说道:“组长言重了,自从干了这一行,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把脑袋别到了裤腰带上,该想的后果早就想过了。这次,清水孝雄、加藤三郎,还有桥本望村,都死在了中国特工的手里,我和他们同事这么多年,也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就用夏家仓库上空的烟花祭奠咱们大和勇士的亡灵吧!” 数百斤的炸药同时爆炸,那种场面该是何等的壮观? 稻叶昌生等人一听,齐齐动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屋子里也是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凝固沉重。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响起,稻叶昌生忍不住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正在开会吗?外面的警卫都是摆设吗?” 柳田有志赶紧解释道:“组长,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需要报告,不然是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稻叶昌生闷哼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柳田有志转身过去打开门,报务员站在门口没进来。 上次的围捕之中,报务员带着电台从水路侥幸逃脱,电台在逃跑的过程中发生了磕碰,有时会接触不良,但总归是和上海又恢复了联络。 报务员将一份电文递交到柳田有志的手中,低声说道:“柳田君,这是总部发来的紧急密电,需要组长马上过目。” 紧急密电!桌子后面的稻叶昌生马上一皱眉:“赶紧拿过来!” 接过柳田有志递来的电文,目光扫过,顿时心头一震,但是他城府极深,脸上不动半点声色,然后将电文递交到了柳田有志的手里。 柳田有志虽然是先接过电文的,但在没有经过组长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随意地查看电文内容的。 此时,他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看向稻叶昌生,却见到稻叶昌生正在对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不要乱说话,赶紧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到了肚子里。 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虽然知道电文的内容一定很重要,但是他们的级别比较低,没有权利知道电文的内容,本想等着组长的下一步指示,却听稻叶昌生道:“香川君、远藤君,关于本次行动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就赶紧回去做准备吧。虽然咱们是有心算无备,但也不能太过自信了,要针对任何一种可能做好充分的预案。” “哈依!” 等他们离开之后,柳田有志指着那张电文,满脸疑惑地说道:“组长,课长在电文里告诉我们,近日要向临城派遣一名特别顾问,让咱们在顾问的领导之下开展工作。而且,这名顾问已经在来临城的路上了,甚至明天下午就有可能会抵达临城。鉴于此,我们应该立即停止行动,等待顾问先生的最新指示才是。” 稻叶昌生踱着步子,来到了沙发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指着桌子上的地图道:“炸药存放在夏家仓库的消息,是桥本望村用命换来的。夏秉德这个人并不是很好摆布,我担心时间一长他会倒向中国特工那边,届时我们就被动了。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等了。” 柳田有志听到稻叶昌生的话,不由得有些无奈,这句话确实说的没有错。 也许用不了几天,临城军事情报站就会察觉到夏家仓库的问题,等着顾问来了熟悉情况之后再做出决策,只怕早就已经为时已晚。 柳田有志看了看稻叶昌生,见这位年轻的组长面露坚毅的表情,显然这封电文并没有让稻叶昌生改变主意。 但愿明天晚上的行动一切顺利!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一章布置行动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二章 劝说无果 稻叶昌生是探针小组的组长,也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执行人,柳田有志是作为下属,看到稻叶昌生并没有放弃计划的打算,只得将劝阻的话统统地都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他倒是觉得,在总部明确了新的领导人之后,仍然开展这次的行动,这种做法实在是有点冒险。 若是行动成功还好,一旦行动失败,稻叶昌生就得承担全部责任。 虽然稻叶昌生是松井课长的嫡传弟子,但有些事也不是松井课长一人就可以掌握的,他也有政敌。 那些人就像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一直都在窥伺着松井直辉的动向,只要有机会,他们会猛地蹿出来狠狠地咬上一口。 “柳田君,这次的行动方案,你再仔细地推敲一番,有些环节和步骤务必要百分之百落实,绝对不能悬空。”稻叶昌生说。 柳田有志点点头,拿过纸笔自去一旁仔细推敲了。 这时,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来的是宫阪树正。 宫阪树正本来不应该跟探针小组的其他成员见面的,但现在探针小组遭到了重创,急需要他的支持,而稻叶昌生事务繁杂,不能经常跟他接头,所以他便主动找上了门来。 为了支援探针小组,宫阪树正将这些年在临城经营的安全屋贡献了一大半出来,实在是有些肉疼。 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一定要向松井课长再申请一笔经费,补足亏空。 进了门,和稻叶昌生打过招呼,宫阪树正便感觉房间内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接着他瞅见了桌子上铺着的临城城区地图。 “稻叶君,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稻叶昌生也没打算瞒着他,毕竟夏秉德的仓库内运来了疑似炸药的货物的条线索,最初还是宫阪树正帮着打探出来的。 “宫阪君,对于此次的行动还希望你提提意见?”稻叶昌生叙述完自己的行动计划之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 这次的行动铺开的面很大,但都是疑兵,唯有夏家仓库这里才是真正的目标,稻叶昌生认为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行动成功的把握还是相当大的。 宫阪树正凝眉不语。 稻叶昌生又问:“怎么,是不是有很明显的漏洞,请提出来,我们立即修改完善行动计划。” 宫阪树正摇摇头道:“漏洞倒是没有看出来,但是我感觉在顾问先生没有来之前,咱们最好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顾问即将来临城的消息,由特高课总部通过电台直接通知了稻叶昌生和宫阪树正两人。 自从探针小组进入临城调查轻舟小组一案以来,屡屡受挫,到现在也没有查清事实的真相。 顾问先生到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听这方面的情况汇报,宫阪树正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稻叶昌生统一一下口径,这也正是他紧急赶过来的原因之一。 稻叶昌生一开始还真的以为宫阪树正是看出了计划的纰漏呢,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 这个宫阪树正潜伏的时间太久了,人在这种环境下也变得太过于谨慎了。 宫阪树正和稻叶昌生的关系刚刚修复好没几天,此时见到稻叶昌生面露不悦之色,他不由地在发表意见之前掂量了掂量,这才说道:“稻叶君,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你的行动计划制定的也是相当的完美,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往目标仓库里安插了内线,着实令人佩服。可是,顾问先生即将抵达临城,相信他会带来总部的最新指示。这种时候,我们最好还是保持原状的好。” “宫阪君,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机会稍纵即逝,万一被中国情报部门嗅到了气味儿,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稻叶昌生耐着性子说。 “可是,我的手下告诉我,今天傍晚,临城军事情报站又出动了不少的人,好像又有什么大的行动,我担心又是针对我们的,所以……” 稻叶昌生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宫阪君,以上你所说的都是你的猜测,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的行动就是针对我们的吗?” 宫阪树正梗着脖子道:“话不能这么说,虽然现在还不能证明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行动就是针对我们的,但是只要有可能,我们就不能忽视这一点,情报工作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那就是一旦发现问题,必须以最坏的可能去采取应对措施……” “宫阪君,我年纪虽然轻,但是外勤方面也还是能够拿的起来的的。”稻叶昌生脸上微露愠色。 他转身倒了杯茶递给宫坂树正,又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最后开口说道:“总部的来电只是告诉你我待顾问先生抵临之后,听从他的节制。可现在他毕竟还没有来嘛,也就是说,指挥权现在仍在你我二人的手里。为了寻找这批炸药的下落,我们费了多少的精力,这个你最有体会,相信无需我复加赘言。” “宫阪君,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探针小组受命来临城展开调查,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做了什么?三浦和一这个混蛋不仅仅葬送了他的调查小组,还连累了你我,害得我们处处受制,伤亡惨重。调查任务毫无进展,临城的物资保障迟迟得不到恢复,我心里着急啊,你也急,松井课长肯定也是心急如火。” “这次行动,我把能用的人都派上了,就是为了扭转对我们不利的局面。你想想看,一旦临城的粮仓被炸个精光,那些中国特工还能像是以前那样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们身上吗?” “你是情报老手了,这里面蕴藏着的巨大机会,想必你比我更加地清楚。我认为,趁着这个时机,我们不但能够将轻舟小组一案彻底地调查清楚,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物资运输渠道,甚至在情报网络方面还能进一步地拓展和延伸,难道这些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稻叶昌生的语速渐渐加快:“宫阪君,现在是时不我待,或者是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为了等待顾问先生的到来,就停下手里的事情不做了。也不能为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一个未知原因的异动,就直接放弃。你想想看,如果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行动不是针对的我们,而我们因为畏手畏脚白白让最佳时机溜走,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宫阪树正觉得稻叶昌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内心却总是充满了担心,甚至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稻叶昌生回到了座位上,道:“还有,这次课长派来了顾问,明摆着就是对我近期的工作很是不满,我知道,你是被我连累了,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宫阪树正连连摆手,心里却在说,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用。 稻叶昌生接着道:“不过,话说会来了,现在咱们在一条船上,如果不能在顾问先生到来之前挽回一点颜面,我们以后的日子就更加的难过了,甚至还会有大麻烦等着我们。所以,这次行动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等顾问先生来了之后,我们的自由度就没那么大了。” “再说了,你最担心的是会有陷阱等着我们。可是,你想想看,如果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行动是针对我们的,你我怕是早就不是在这里为此事而争执了。” 宫阪树正听到稻叶昌生的这番话,心中也是犹豫不决,稻叶昌生说的很有道理。 这次的行动准备很充分,行动计划制作的十分周密,参加行动的人员也是人人都憋着一股劲儿,以后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确实不容易。 但是在对待行动的问题上,宫阪树正仍旧是十分的谨慎,他的性格也让他难以接受有一点点冒险的行为,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说道:“稻叶君,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万一对方真的给我们布置了陷阱,这些人就全部都折进去了,损失太大了。” “中国人有句话叫作慈不掌兵,要想成就大事,就不能瞻前顾后!”稻叶昌生断然说道,“再说了,我们明天的计划是多点开花、声东击西,中国人就是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知道我所有的行动目标吧?” 若是放在以前,稻叶昌生可不想跟宫阪树正这个老顽固费口舌,但今夕不同往日,随着顾问的到来,两人的处境和关系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今后必须得抱团取暖了。 别看稻叶昌生在众人面前对自己的手下一副关爱有加的模样,但宫阪树正很清楚,这都是表面功夫,稻叶昌生这个人能力虽然很强,但心高气傲,更是冷酷无情,说他心如铁石一般也毫不为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手下那帮马前卒,不会有半点犹豫。 这一点,宫阪树正自问就做不到。 那些可都是帝国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培养的优秀特工,他们的性命虽然是完全属于帝国的,可以为了帝国的利益被随时拿走,但却不应该白白地扔在这里,更不该成为稻叶昌生一人的冲动和不冷静的牺牲品。 “稻叶君,这件事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能不能请你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宫阪树正言辞恳切。 “宫阪君,这件事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是那句话,你的人无需参加行动,只需要给我及时提供情报即可。特别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异动,请你务必加强侦察,有了新的发现请立即通知我,拜托了!”稻叶昌生郑重的说道。 他知道宫阪树正其实一直对自己有看法,只是碍于自己和松井课长之间的亲密关系,才肯给自己几分薄面,自己也不能做的太过分,该尊重的时候还是要尊重的。 而且,宫坂树正对手下极为关爱,不愿意让他们轻易涉险,于是也开口保证,行动时绝对不动用宫阪树正的人。 宫阪树正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苦口婆心劝了这么旧,可稻叶昌生根本不为所动,仍旧是要一意孤行,他自己也是无力反驳,只能是保留意见。 稻叶昌生道:“还有一件事,我们要提前考虑起来。这次行动虽然没有动用你的人,但万一我的手下中有个别人未能全身而退,甚至是落到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里,并且熬不住中国人的酷刑,开口交待了,你们的处境的就危险了,必须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另外,我建议,这段时间,你除了我本人和柳田君之外,尽量不要再和我的人接触了。如果有紧急情况,就去兴隆轩茶楼的二楼点两杯鸡尾茶,自然会有人接头。” 在民国时期,混搭的鸡尾茶非常受欢迎,特别是女性。据说,有情调的人都这么喝。 兴隆轩茶楼是传统的老派茶楼,不会有这样的茶水,所以说点茶水的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探针小组的人都不是本地人,短时间内很难弄到伙计这样的身份,只能是用茶客的身份接头。 宫阪树正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虽然少年得志,但面对如此凶险的形势,也不敢真的忽视一切风险,是真的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稻叶君,多谢你的提醒。这些事我已经有预案了,我的那些手下都有数个身份,我回去就通知他们明晚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正所谓狡兔三窟,宫阪树正在临城经营之初,便将应急撤离的退路准备好了,以求万无一失。 等到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出了事之后,这种想法就愈发地强烈了。为此他又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手头上不是特别的宽裕,再加上时间比较近,故而准备的不是很充分。 稻叶昌生了解面前这位老特工,知道宫阪树正在小心谨慎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有此后手并不意外,便点头说道:“你有准备就好,但愿你所有的准备都用不上。” 宫阪树正叹口气道:“但愿吧!” 稻叶昌生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旦发现了临城情报组的最新动作,请立即派人通知我!拜托了!” 说罢,他对着宫阪树正重重顿首。 宫阪树正也是连忙起身顿首还礼。 夜色正浓,离开稻叶昌生的公寓之后,宫阪树正的心绪依然难以平静下来,越想越是觉得明晚的行动危机重重,甚至是要出大事情。 他几次停下脚步,想转身回去再据理力争一下,但想想稻叶昌生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若是稻叶昌生能听自己的话,早就听了。 思来想去,宫阪树正觉得仅仅靠自己一人的力量不行,还得另想办法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他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二章劝说无果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心境不同 由于老胡的叛变,陈子廉的牺牲,临城红党地下组织很多情报小组和交通站的工作都陷入了停滞状态。 在老胡的指认下,临城调查室的特务们冲进学校、冲进街边的店铺,大肆逮捕他们认为可疑的人员。 刘海阳借此良机往自己的腰包里捞了不少的钱财。 一时间,临城上下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不过,刘海阳的动静弄得挺大,但是没有抓到一条大鱼,这让他很是不甘心。 他气急败坏地去找老胡要说法,可老胡也很无奈。 老胡很清楚,曾经他所在的组织十分严密,在他出事之后,势必早就切断了联系,人员也都进入了蛰伏,在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他们。 现在,老胡依旧很矛盾,以至于每天都是借酒浇愁,喝得醉醺醺的。 在这之前,他总是做噩梦,后来干脆不敢睡觉,总感觉昔日的同志会在某一天的晚上,突然出现在他的床头,用枪打爆他挨打脑袋。 一来二去的,老胡患上了失眠,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精神萎靡不振,就跟吸食了鸦片一般,人也很快瘦了一圈。 他开始酗酒,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他希望陈子廉的牺牲、自己的被捕,等等,这些事就是一场梦,等酒醒了,他还是原来的那个老胡。 “开门!” 这天晚上,门外传来了刘海阳的声音,老胡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手里香烟直接掉在了床铺上,顿时将印花布床单烧了一个大窟窿,老胡在捡烟头的时候又把手给烫了。 刘海阳进来之后看到老胡的狼狈模样更是气不大一处来。几天前,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可现在却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 “老胡,再喝再抽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不用红党的地下党锄奸队出手,你就得横尸当场!”刘海阳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香烟,双手用力一拧,将烟盒拧断,狠狠地扔在地上。 老胡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自从他答应和刘海阳一起吃饭的那一刻,除了心里还想着女儿小敏,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刘海阳抓起一旁的水杯,也不管干不干净,咕咚咕咚地灌进了嘴里,喝的太猛了,又忍不住打了一个打嗝儿。 “老胡,不是我说你,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能老是回头,得往前看,就算是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的女儿考虑吧?是不是?” 老胡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原本以为刘海阳来了之后非打即骂,没成想竟是这样的态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越是这样,老胡的心里越是直打鼓。 其实,他哪里知道。 彭浩良早就对刘海阳面授机宜了。 彭浩良说:“对付这些红党的投诚分子,不能一味地威胁,要攻心为上。这一点红党就比咱们强太多,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追随他们?” 刘海阳仔细琢磨了一下,确实有道理。 如果不知拿住了老胡女儿这个软肋,老胡肯定到死都不会说一句话。 刘海阳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道:“你上次跟我说,陈子廉有一次跟你接头的时候,手上带了几本书是不是?” 老胡用力地点头:“严格地来说,不止一次。他是用一个布袋子装着的,但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里面装的就是书!” 陈子廉是大学教授,随身带几本书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老胡却看到那布袋子露出了一角,一看就知道是一本老书。 鸦片战争,西方资产阶级的的坚船利炮炸开了中国封闭的大门,中国从此沦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大量外来文化、思想开始入侵。 英国人在上海设立点石斋石印书局,采用奥地利人施纳菲尔德的石印术刊印书籍,如《镜花缘》《红楼梦图咏》《九尾龟》等。 继点石斋石印书局后,同文书局、拜石山房书局和鸿文书局等石印书籍出版机构也纷纷成立。 这一时期的书籍装帧特点基本保留了晚晴延续下来的传统形式,采用线装装订,书衣设计也是以简单的单色书壳附上一块淡色方形纸标签用于题写书名。在内文的排版上,也采用了传统的从右至左的竖排版方式。 在陈子廉的办公室中发现的《尔雅音图》就是同文书局出版的一本老书。 仅仅是一本老书,也许并没有什么,但是老胡曾经听陈子廉说起过,他并不喜欢看这类书籍。 既然不喜欢看,那买来做什么? 直觉告诉老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是,但刘海阳对全城的书店进行排查的时候,却并未发现有书店在卖这个版本的《尔雅音图》。 那么问题来了,陈子廉手中的书到底是从何而来。 刘海阳为此还低头哈腰地去请情报组的人帮他看这本书,可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有看出里面的端倪来。 这本书太新了,任何的笔迹、折痕都没有,好像刚刚从书店买回来一样。 刘海阳不死心,从书店找不到这本书的来路,便开始溯源,又找了几个做图书生意的商人,结果人家告诉他,这些书很有可能是从上海运来的。 刘海阳顿时头大了,上海又不是他的地盘。哪里虽然有也有党务调查处的同行,但跟人家的关系根本没有好到那个份上,谁会搭上时间去帮你这个忙? 他觉得这件事还得回来找老胡解决。 “老胡,你再好好想想,陈子廉有没有经常去的书店?”刘海阳从来都没有将嗓音压得这么细过,那声音就像是初见公婆的小媳妇似的。 书店自然是陈子廉这种文化人经常光顾的地方,但临城大大小小的书店足足有近百个,逐个搜查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实在是想不出来。”老胡使劲地摇着脑袋。 刘海阳斜眼看了一眼过来,老胡这个家伙还是没有完全地投过来,从上次交待故意交拖延时间就是如此,这次显然也是给了给上级留下一线生机。 吃着党国的饭,却砸党国的碗,刘海阳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翘着二郎腿,轻轻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道:“老胡,你不要让我为难,我交不了差的话,脾气就会变差……” 老胡脸色当即一变:“你不要动我女儿,我答应你,再想想,再想想……” 刘海阳心中暗暗得意,小敏的身上好像拴着一根绳子,另一头则是系在老胡的心尖儿上,只要他刘海阳轻轻地一拽这根绳子,让老胡往东他就得往东,让他往西就得往西。 老胡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而刘海阳这一次也是显得很有信心,也不催也不叫,将双脚搭在茶几上,顺手拎起了老胡的酒瓶子,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 就在稻叶昌生紧锣密鼓地准备对位于运河河畔的夏家仓库采取行动,叛徒老胡想破了脑袋企图找出陈子廉无疑中留下的线索时,一个针对老胡的锄奸行动也正式地提上了日程。 吴锋剑请示了上级同意之后,便着手开始策划针对老胡的锄奸行动。 负责侦察的同志带回来的最新消息,老胡现在受到了特务们的严密保护,平时很少出门,即使出门,身边也至少有六个保镖保护着他。 打死老胡并不难,但要想全身而退怕是不容易。因为老胡除了身边的保镖之外,出现的地方不是距离驻军很近,就是在警察局周边活动,枪声一响,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上级的指示是务必要除掉老胡这个叛徒,但是又要尽可能地减少牺牲。https:// 这让吴锋剑犯了难。 吴锋剑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老胡也在想尽办法对他他们。 与这三方势力相比,临城军事情报站就要轻松很多了。 这天傍晚,站长带着王韦忠和六名身手较好的行动队员出了门,明晚是临城商会会长陆德生过六十大寿,但这位长得十分富态的商会会长提前办了一场舞会,邀请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参加,而那些商场上的生意人都没有资格参加这场舞会。 说白了,这也是便向拉近关系,甚至是送礼的大好时机。 陆德生已经蝉联五届商会会长,军阀混战时,军队经常过境临城,常常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商贾们备受惊慌,陆德生曲意周旋,维护地方,人多称颂。 能够坐上临城商会会长的人,真不是一般人。 站长作为临城为数不多几个炙手可热的实权派人物,自然也在陆德生的邀请之列,而且还是陆德生亲自登门邀请出席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见招拆招 陆德生不愧是临城商会会长,商界的执牛耳者,家里的会客厅非常大,足足可以容纳上百人。 大厅当中摆满了各种鲜花,各色彩带的装饰在五颜六色的彩灯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富丽堂皇。 在会客厅的中间还专门开辟出了一块空地用作舞池,舞池的正北方向则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铺满红地毯的台子。 看得出来,主人对这次宴会非常重视,做出了周密的准备的。 为了确保这次宴会的安全,周子生投入了最强的安保力量。不仅仅将自己的保镖悉数派上用场,还请了一众警察负责陆公馆外围的警戒。 今天来参加他生日宴会的都是军政要员和一些清帮的头目,绝对不能在安全上出现任何的问题。 陆德生跟自己的一名负责安保的保镖仔细的交代过了,务必要对场所进行严密的排查,对参会的人员进行严格的盘查。 站长看着陆公馆的安保布置,也是连连点头,就在这时,明显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向自己射来。 即使不用扭头去看,也知道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 严格意义上来说,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是一家,都是老头子手里的两把刀。 一把对着党内,另一把对着军方。 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本应该像是亲兄弟一样,互敬互爱,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但是由于在最初的时候上层关系就没有完全处理好,兄弟阋墙的这种状态一直延伸到了基层的各个单位。 这就好比两株相邻的大树,从小树苗时期就长歪了,长大之后树干交叉,枝叶交错,互相抢夺阳光雨露,再想分开就难了。 站长和彭浩良私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恩怨,表面上两人的关系还过得去,但同样都是心口不一。 两人在临城的这段时间之内,彼此心照不宣,倒也没有做过井水犯了河水的事情。 但是今天站长明显感觉到彭浩良来者不善。 看来,和这个老狐狸之间恐怕是要有一场交锋了。 陆德生也是一只老狐狸,张瑞更是八面玲珑,两人都深知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之间的矛盾并非是一两句话后者是一张老脸就能够解开的,所以便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切,寒暄了几句,便先去招呼其他的宾客。 宾客们到齐之后,陆德生作为今天的东道主和寿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他的口才很好,很善于调动宴会的气氛,一番致辞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随后,陆德生开始应酬着宾客,一番功酬交错,谈笑风生之后乐队奏起了柔美的音乐,众人的谈话声自然的停了下来。 这时,一名美艳绝伦的女子姗姗上台,女人的大腿在晃动的开口长裙下若隐若现,裸露的双臂和**的酥胸如玉似雪,在一身性感的着装下婀娜多姿的身躯,更是令人心醉。 她站到了台前,手拿麦克风,眉梢轻挑,眼神灵动,好似在向众人抛出勾魂的媚眼,富有磁性的软语说道:“女士们,先生们,非常荣幸今天晚上能和大家欢聚一堂,庆祝陆先生60岁大寿。在此,祝陆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的名字叫露露。下面,我为大家献上一首歌曲,希望大家能在歌声和音乐中度过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夜晚!” 在优美的音乐声中,男士们都纷纷携舞伴步入舞池,也有的或坐或站在周围喝酒聊天。 站长虽然年纪不大,可他一直都不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寻了一个稍微不起眼的座位坐下,王韦忠垂手站立其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刚刚坐下没有多久,彭浩良便端着酒杯上来打招呼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茅站长,能够在百忙之中拨冗参加陆会长的生日晚宴,着实令我没有想到。”彭浩然笑眯眯的,但一开口便隐隐约约地带着一股火药味儿。 “彭主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单纯的论年纪和做情报工作的时间而言,彭浩良都是站长的前辈,表面上还是要给足彭浩良面子。 彭浩良微笑着点点头,看了看站在站长身后的王韦忠,压低声音说道:“茅站长,咱们可不可以坐下来单独谈谈?” “当然可以!” “那……”彭浩良人士将目光投向了王韦忠。 站长哈哈一笑说道:“彭主任实在是对不起,最近小弟得罪了不少日本间谍,听说日本特高课已经花了大价钱,要买我的脑袋,小弟这才不得不做出防范,还请彭主任见谅!” 彭浩良放下了酒杯,摆摆手手说道:“说起这件事来,我可要向茅老弟你提前道贺了,你们临城军事情报站近段时间针对日本间谍的一系列行动,收获颇丰,就是南京那边老头子也是大为赞赏。用不了多少时日,老弟你还得从站长这个位置上往上再进一步!” 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在临城遍布了耳目,彭浩良所知道的内部消息远比坊间传闻或是某些知情的人士透露的还要详细。 说实话,这让彭浩良感到非常的惊讶。 茅站长这个人年轻有为,在特务处当中是被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的,不然也会这么年轻便外放去作外勤站的站长。 可即便如此,茅站长来到临城站之后也没有特别亮眼的成绩。 这种情况一度让彭浩良放松了对这个对手的关注。 没成想最近一段时间,茅站长好像突然爆发了一样。 不出手所以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听说临城站原来的那些牢房都已经不够用了。 “多谢彭主任的吉言,不过您刚才的确是谬赞了!小弟是侦破了一些日本间谍案件,但是远没有坊间传闻的那么玄乎,彭主任大可不必信那些小道消息。话说回来了,都是我手下那帮兄弟们用心用力,这才取得了一小点点的成绩,不能跟你们临城调查室相比!我听说最近你们又搞了几次大的动作,抓到了红党的一个大人物。” 彭浩良的心里有些尴尬,老胡算是一个狗屁的大人物。 真正的大人物是陈子廉,可惜在抓捕的最后时刻,这个红党重要任务自杀身亡了,以至于令这次的抓捕行动成效大打折扣。 彭浩良微微点头。 茅站长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从心眼里看不起临城调查室,尤其是彭浩良、刘海阳这种专门针对自己人下手的人。 “哪里?哪里?”彭浩良连连摆手。 嘻嘻哈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彭行良清清嗓子,进入正题说:“有一件事,本来想想就此算了,但今天刚好见到了茅站长,我想还是要跟你说一说。前几天,我们行动队刘海洋队长对一名嫌犯进行抓捕的时候,那名嫌犯突然跟贵站的人搅和在了一起,你们行动组的人将这名嫌犯给带走了,不知道现在茅站长是否方便将他归还给我们临城调查室呢?” 茅站长早就预料到了,这个老狐狸会跟自己说这件事儿,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腹稿,缓缓开口说道:“彭主任,实不相瞒,这可不是什么误会,根据我们的审讯的情况,此人跟正在侦破的日本间谍案有着莫大的关系,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完全交代!” 彭浩良碰了一个软钉子,暗暗的咬了一下牙,不过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生气的表情,依旧笑眯眯地说道:“要我说呀,这个人,即便跟日本人有些联系也是被利用的,日本间谍多么精明啊,连26师还有市政府的秘书处都能安插人手,你说他们还有谁不能利用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退一步将,他们要抓的那个目标完全就是被日本间谍所利用,并不是主动行为。 这样一个小角色,即便是临城军事情报站抓去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反倒是不如交给临城调查室做一个顺水人情更好。 这老狐狸还真说得出口,不过日本间谍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党务调查处的人指手画脚了? 站长端起了酒杯,轻轻的摇动,却并不开口说话。 如此,彭浩良就得费尽脑汁去猜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主动权就牢牢地把握在自己这一方。 果然,彭浩良又开始说话了:“茅站长,你们抓了那么多的日本间谍,也不差这一个人。我的手下在平时侦办案件的过程当中,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日本间谍的消息,甚至摸到了他们的蛛丝马迹,不知道茅站长对此是否感兴趣?” 直接要人被拒绝了,现在变成了利益交换。 这老狐狸不是一般的狡猾。 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两个情报部门虽然分工明确,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要么是从事情开始入手,要么就是从人头开始入手。https:// 可是一个人会有多重的身份,一件事更是具备多元性,追查线索和案件侦办的过程往往并不是单线开展进行的,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发生联系,案子越是办到最后,越是难以理清责任,分清界限。 如果彭浩良在之前提出这样的条件,站长可能还会考虑一下。 但是今朝非同往日,日本间谍的线索一条接着一条的,临城情报站的监狱当中最近经常会有新的人犯收监,真的不缺彭浩良的一两条线索。 如果彭浩良提供的线索是真的也到罢了,万一只是一颗烟雾弹而已,那自己岂不是要白白的耗费人力、财力、物力,等等,这笔账并不合算。 再次被拒绝的彭浩良,心里着实有些恼羞成怒。 可现在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说道:“茅老弟,我看这样吧,我先把自己的情报部分分享给你,你自己掂量掂量到底有没有价值。如果认为一文不值的话,就当我今天的话从来没有说过,怎么样?” 说罢之后,他不等待站长答应,便再次开口说道:“鸡笼山的围剿过程当中,是你们历次抓捕当中收获最大的一次,但是其核心人物却在抓捕的过程当中身亡。你们一直都在惦记着,隐藏在军警队伍当中的那名老牌日本间谍,对不对?” 党务调查处的耳目遍布各处、各个角落。想弄清楚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难。 站长恼火的是。如果此事是在席间喝酒喝醉的情况下透露出去的,倒也有情可原。可如果有人故意透露消息,那么性质就严重了。 情报工作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内部出现了内鬼。 站长微微一犹豫的表情,很快就被彭浩良捕捉到了,他面露得意之色说道:“老弟,我还够诚意吧?” 有没有诚意,现在还不是太好说,但是这条线索相当的吊人胃口。 最近,侦破的一系列日本间谍案件当中只有两件事,让站长耿耿于怀。 一个就是“雪尘”的行踪,此人屡屡能够赶在行动组之前,杀人灭口,且把痕迹处理干净,将追查的线索及时掐断。 另一个,则是隐藏在军警内部的老牌日本特工,随着藤井树仁的死亡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相比前一个,内鬼的破坏力更加大,令人防不胜防,随时都会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猛然爆炸,将周围所有的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站长虽然出现了微微的动摇,但并没有当场就答应彭浩林,而是打起了太极。 “彭主任,这件事情恐怕我们回去还要再商量商量,毕竟这件案子非常的重要,说是通天了也不为过,还请多多见谅。” 反正彭浩良之前说老头子一直在关注临城军事情报站这边的事情,索性刘拉大旗扯虎皮,先糊弄过去再说。 彭浩良忍着怒气说道:“老弟你是一站之长,是临时临城军事情报站的最高长官,这件事还需什么商量?” 站长摇了摇头,又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彭主任你有所不知,案子虽然是我们临城军事情报站在办,可南京本部那边时不时的遥控指挥一下,我们的自主权也很小啊!” 明明是在打太极拳,但却让人无法反驳,彭浩良心中感到无比的愤懑,这个茅站长还真难对付,绝对是个人物。 彭浩良依旧不肯罢休,继续问道:“茅站长,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看看又没有进一步商量的余地?” 就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伸到了站长的面前,正是露露小姐。 “茅站长,难道您不想邀请我共舞一曲吗?”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四章见招拆招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有事相求 面对美女的邀请,站长欣然应约,两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幻般的音乐响起,舞池中的男女们,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灯光黯然,贴身而舞,一些男人忍不住对一起舞女上下其手。 舞曲特长,但不会使人觉得太累,累了不妨在舞池中搂搂抱抱地漫步一番;或者中途退出,在靠壁的沙发上偎依着,喁喁细语。 站长和露露配合优美,快速旋转,如陀螺般美妙,犹如春藤绕树般温柔。 不论是圆的旋转,还是顺畅的前进,多彩的舞步始终牵系着音乐的节拍。 两人很快就盖过了其他红男绿女的风头,成了舞池当中最为耀眼的一对。 “站长今天晚上好像不太开心?”露露吐气如兰。 站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是因为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露露微微扬起下巴,佯装不解:“您指的是我吗?我何时又得罪了您?” “怎么会是你呢?” “那就是彭主任喽?” “你早就知道了!” 露露将半边脸贴在了站长的胸膛咯咯娇笑起来。 “你们男人啊,走到哪里都要谈工作,太煞风景了。” 在旁人看来,站长和怀里的美艳舞女露露正在打情骂俏,好不惬意。 其实,不然,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有意地压低了声音。 “日本人那里有什么动静?”站长将嘴凑到了露露的耳边。 “到目前还没有,最近你们的动作很大,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网络遭到到了重创,大部分都蛰伏起来。便是使馆那里也减少了发报的频率,这次看来是打疼他们了。” 露露的公开身份是舞女,但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站长的耳目,只不过她与站也并无隶属关系,讲究的是合作。 民国时期的舞女,以欧美舞女为第一等,中国舞女为第二等,日本舞女为第三等,白俄舞女为第四等。几乎所有知名舞厅,都有日本舞女的存在,暗中兼职情报员的数不胜数。 中国上层精英喜欢喝咖啡、跳西洋舞,这才是获取情报的最佳地点,日本不知靠舞女套取了多少高级情报。 站长安排露露收集情报,也是受了日本人的启发。 露露不仅是人长得漂亮,在社交场合也是长袖善舞,她的交际面很广,利用跟社会各界人士接触的时机,为站长收集了大量的情报。 只不过,两人几乎从来都没有私下见过面,都是在这种“偶遇”的情况下完成了情报的交接。 这次站长之所以应邀来参加陆德生的生日宴会,除了面子上实在是抹不开之外,还有露露也到场的原因。 “日使馆里的中村宏光你要留意一些,此人是专门负责情报工作的,一定会和临城其他的日谍小组有联系。” “放心,他早就在我的视线之中了。” “露露,还有临城调查室姓彭的的动静,你也要帮我留意着点,我们抓了他的人,他想让我们把人交给他,并开出了条件,恰好这个条件是我们近期非常关注的。” “嗯,我知道了。”露露的娇艳的红唇凑到站长耳边,像是跳贴面舞一样,悄声说,“那个行动队长刘海阳经常来给我捧场,花了不扫少的钱在我身上。” “这个人不简单,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这些人都是情报老手,一旦被他们发现麻烦就大了。”站长轻声地叮嘱。 露露睫毛眨了眨,含情脉脉地看着站长:“你放心,即使被他们发现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自从你把我从日本人那里救下来之后,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站长神情凝重地说,“我要你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获取情报,否则宁可不动,明白吗?” 露露心里荡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点点头。 一曲舞毕,热烈的掌声四起。 站长回到了座位上,而彭浩良这个老狐狸也早就离开了。 在婆娑起舞的间歇之间,陆德生安排了很精彩的表演,包括世界第一流夜总会水准的魔术,还有冶艳入骨的七脱舞,将男人们的眼球牢牢地吸引住了,便是跟着来的那些贵夫人们,也是一边红着脸催骂着,一边又情不自禁地看向台上那些风骚的舞女们。 这时,警备司令部的参谋长张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坐在了站长的对面,笑眯眯地道:“茅站长,还是年轻好啊。你看,我们这里最漂亮的露露小姐都是抢着第一个和你跳舞,美人在怀,轻歌曼舞,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他和站长在南京时便是老相识,关系自然与他人不同,两个人之间的交谈亲切随意,毫无隔阂。 站长也是笑着说道:“参谋长说笑了,你是知道我的,很少参加这样的大型宴会,是陆会长再三盛情相邀,我才前来的。露露小姐风华绝代,佳人盛情相约,我总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吧!” 张锐是知道站长喜好清静,平时是不太愿意应酬,这一次肯来赴宴,确实是不易了。 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站长在外面找女人,跟露露跳舞也属于逢场作戏。但是这种场合,不谈论一点女人的话题怎么可以。 这时,陆德生也坐了过来。 张锐哈哈一笑,向着一旁的陆德生说道:“陆会长,还是你的面子大,茅老弟平时可是难得来到这种场合,你可要领这份情啊!” 严格来说,张锐是陆德生的子侄辈,但毕竟是在公共场合,两人也没有表现的太过于亲密,依旧是用官面上的称呼相称。 陆德生也是满面笑容,口生莲花,微微躬身笑道:“其实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哪里能有那么大的面子。我去登门相邀之时,可是说你张参谋长要前来,人家茅站长这才答应来的。说起来,我也得感谢你才是。”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是相视一眼,开怀大笑,陆德生不愧是久经场面的大商贾,说起话妙语连珠,风趣横生,让人如浴春风之感。 市政委员会的一名副秘书长也赶紧走了过来,此人姓叶,在临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也在受邀请的行列。 不过,前一阵他分管的秘书处干部刘振华忽然被确定为日本间谍,这让叶秘书长着实胆战心惊了多日,此时见到茅站长之后不免矮了三分。 间谍案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叶秘书长知道事情并不是完全过去了。 刘建华这件事就像是一把利剑,一直都会在自己的头顶上悬着,没准哪天就会有人又借这件事攻讦自己,而茅站长的态度极为关键,甚至可以说是决定着他的命运。 在案件的侦办当中,他都是和行动组的人打交道,根本见不到茅站长本人,今天正好借此机会和茅站长接触一下,以期能够在茅站长面前留下一个好形象,以便下一步再做接触。 跟在叶秘书长身后的,还有两名政府官员,站长并不认识,他也是懒得和这些人打交道,说到底并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于是只是淡淡的回应了几句,便向守在一旁的王韦忠使了个眼色。 王韦忠自然明白站长的意思,迈步上前伸出手去示意,邀请叶秘书长到一旁交谈,如果真的有事,可代为转达。。 一直作陪的陆德生看在眼中,暗自点头,不亏是特务处最年轻的外勤站站长,轻描淡写的就打发走了这些人,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政府官员,在这位茅站长面前却恭顺地不敢多说一句。 陆德生陪着茅站长和张锐聊着,他做生意有张锐这个实力强劲的子侄辈罩着,按理说已经是畅通无阻了,但近几年随着特务处的日渐崛起,茅站长这号人物也是越来越重要,其实力令人不可小觑。 临城军事情报站负责监督节制本地的军警宪,有些时候说起话来,比张锐这个参谋长还要好使。 对于茅站长的到来,陆德生非常高兴,连着和茅站长喝了三杯。 可是,他毕竟是身为主人,今天来的宾客都要照顾到,不能光陪着茅站长,冷落了其他的宾客,只好告罪一声,叮嘱张锐好好地陪着茅站长,身前去迎接应酬,张锐便陪着站长说话聊天。 “茅老弟,是不是刚才和彭主任之间有些不愉快?”张锐试探问道。 茅站长呵呵一笑:“怎么,连参谋长也看出来了?” “按理说,你们之间的事,我这个外人不该多嘴,可是今天这个机会我不得不劝你一句,彭浩良此人可是个笑面虎,你现在得罪了他,可要做好防止他背地里使绊子的准备。” 茅站长拱拱手:“多谢参谋长提醒,彭浩良什么人,我之前也是有所了解。我这人讲究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别人非要犯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张锐轻轻跟他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是跟茅老弟你这样的人说话痛快,他们党务调查处那帮人算什么,放在之前都是地痞流氓,给他个鸡毛就当令箭,好好的红党不去抓,天天盯着大学里的学生……” 张锐是个直性子,几杯酒下去之后,话就明显多了起来。 既然谈到了临城调查室,站长也是来了兴趣。 张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茅老弟,你说说,那些临城大学的学生无非就是听了一些红党的反动言论,暂时被迷惑了心窍而已,派人去做做工作不就得了,还要把人家抓去审讯,干的是人事儿吗?” 站长眉毛轻轻一挑,张锐的酒量可不小,即使喝了酒,也不会乱说话,这一番对自己说出来,定是另有深意。 “茅老弟,你有所不知,我们司令夫人有个娘家侄女,就在临城大学上学,这小丫头人长得漂亮,脑袋瓜也好使,但就是书读得太多了,想的事情也太多。这不,前一阵,在学校里参加了罢课抵制临城调查室那些人干扰大学正常的教学秩序,被姓彭的人给盯上了。” “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一通着急上火,把小丫头叫回家来劝了一番,可是人家根本就不听,说出的道理一套一套的,你说一句,人家说十句。那天我正好陪着司令打麻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听了七七八八。要说啊,这件事,固然小丫头这样的年轻人涉世未深,但姓彭的也太过分了,抓了不少的人,还说那些学生杀了他手下的情报组一个姓熊的副组长。” “那些只会动嘴皮子、耍笔杆子的娃娃学生,能杀得了一个干情报工作的老牌特工?真是会开国际玩笑,这些混蛋为了达到目的,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茅站长暗笑不语。 彭浩良上任以来,就派出手下熊永俊把持了临城大学的校政,将其亲信安插在教导处,以整治校纪,改善学习生活条件,收买人心。 但是很快就被师生们认识到这是一个骗局,和熊永俊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有一天,学生代表向熊永俊提出质问,他不仅不答复,反而指使亲信监视学生言行,予以加害。迫于无奈,学生展开绝食斗争。 但是很快,此事就被学校平息了,毕竟特务们是不会讲道理的,老师们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们出事。 可是,临城调查室反倒是认为这是他们的一次胜利,从而更加地变本加厉。 这才有了后来秘密逮捕了周凌云等四名学生会干部,并对其进行连续刑讯,妄图从他们的口中取得学生运动的秘密。 周凌云在严刑之下,坚贞不屈,直至被迫害致死。由此,临城大学的学生和临城调查室的特工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特务们被打得抱头鼠窜。 本来这件事也就此罢了,可过了几天又传出了熊永俊和几名手下失踪的消息,直到现在人都没有找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彭浩良自然把这笔账记到了红党和学生们的头上,殊不知,这件事跟红党和学生们没半点关系,而是方如今一手策划实施的。 想起这件事来,站长对方如今的看法又是大有不同了,此人不仅聪明绝顶,而且在关键时刻狠辣异常,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即便同那些老牌的特工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且不说这件事彭浩良尚未查出实情,就是查出来之后,站长也绝对是抵死不承认。 此后,临城调查室的人在对待临城大学的问题上就冷静多了,据说拖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愿意接替熊永俊的工作,彭浩良好说歹说,并以提拔为条件才找到了继任人选。 不过,此人到了临城大学之后,与前任相比,行事就低调的多了,估计也是被吓坏了。 这时,张锐皱着眉头道:“茅老弟,我们司令日理万机,夫人也忙的很,这一来二去的,那小丫头的事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你说让我教训那些士兵吧,我手拿把攥的,可让我劝说一个小姑娘,这不是让张飞绣花嘛。我找她谈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效果,实在是令人头疼啊。夫人那边催得紧,弄来弄去,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派人跟着小丫头,可是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我手下那帮人都是粗人,打仗攻山头还行,可要是说起跟踪吧,就拿不出手了。茅老弟啊,我也是被逼无奈,这才请你出手解围啊……” 听着张锐大倒苦水,茅站长也是暗自好笑。 后来,张锐向茅站长提了要求,请站长派人跟着小丫头,既是保护她的安全,又是防止她继续被红党蛊惑,被临城调查室陷害。 茅站长听了之后欣然同意,跟踪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嘛,这对临城站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这可是个跟司令和张锐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参谋长,不知夫人的这位侄女叫什么名字?” “江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五章有事相求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看便知 就在茅站长等一众军政要员在陆公馆参加晚宴时,远在公寓里的稻叶昌生和柳田有志也得到了这一消息。 “组长,我们错失了一个大好良机。”柳田有志面带惋惜之色,“如果早点知道这个消息,便可以早做布置,利用这次宴会之际,对临城的军政要员进行刺杀。” 稻叶昌生摸着下巴,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陆公馆的位置上,若有所思。 柳田有志继续道:“听说这次临城站的站长也在被邀请的宾客之列,此酋乃是临城站的首领,若是将其刺杀,绝对是大功一件。” 稻叶昌生终于开口说道:“柳田君,你想的太简单了,刺杀临城站的站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做大量精心的准备工作。我们得到消息太晚了,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组长阁下,据我所知,明天才是商会会长陆德生的寿辰,届时他还会邀请更多的人来参加。我们正好可以乘机下手。” 稻叶昌生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明天参加宴会的那些人,怕是就没有今晚来的这些重要了。” 说着他拿起一张纸,是手下从外面花了高价买到的明晚参加宴会的宾客名单,虽然不能说和实际百分之百相符,但名单上的人起码会有就成都会去。 有了这个名单,提前布置刺杀起来可就方便的多了。 “柳田君,我们暂定四个重点攻击目标,分成四组进行刺杀!第一个目标是二十六师的副师长朱克坚,这个人虽然是副师长,但有望成为现任师长的继任者。当然,选择他为第一目标,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因为此人曾经是东北军的一员,当年在满洲未能和关东军交手,一直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怀有深深的敌意,在对待帝国的问题上态度强硬,非常的不友好。留着此人,终究将是祸害。” 朱克坚临时接到军部的命令,今晚巡查下属团队的防务,未能参加陆德生的宴会,故而明日一定会去。 “这第二个目标,便是临城青帮的二号人物罗**,此人在五年前曾经杀过一批我们租界的浪人,还将他们的头砍了下来当街示众,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无法指认他就是背后的元凶!使馆的参赞渡边淳曾经数次向松井课长求助,要除了此人。” “之所以选定这两个人,除了他们的身份之外,重要的是他们的住所,这两个人都没有住在闹市区,住所偏幽静,十分利于我们下手,你们在他们回家的路上袭击得手之后,可以立即从多条道路撤离。” 柳田有志听得跃跃欲试,一个军中将领,一个情报头子,在临城本地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若是刺杀成功,绝对会是临城的头号新闻。 稻叶昌生叮嘱道:“这两个人身份非同一般,身边都会带着不少的护卫,据我所知,朱克坚的卫队各个身手了得,且都是长短两支家伙,火力很强;而保护罗**也都是好手,尤其是他的贴身保镖令辉,枪法奇准,三十米之外可以打断香头。” 柳田有志皱起眉头:“组长,既然这两个人都是难啃的骨头,那明天我们岂不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他求战心切,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蛮干。 稻叶昌生淡淡一笑:“柳田君,你不要忘记了,刺杀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而已,我们的真正目标是夏家仓库里的炸药,或者说是富义仓里的粮食。所以说,我们要的是刺杀的过程,结果并不重要,这一点每名行动人员必须要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哈依!”柳田有志重重顿首。 “第三个目标是临城市委员会的副秘书长叶彪。” 柳田有志奇道:“一个小小的副秘书长并无实权,为何也被定为重点刺杀目标?” 稻叶昌生解释道:“我只知道,此人靠着溜须拍马上位,一直都是官场上的墙头草似的人物。但在来临城之前,松井课长曾经特意告诉我若是有机会的一定要‘关照’一下这位叶秘书长。” “原来如此。”柳田有志也不敢多问,松井课长既然要叶彪死,必定有他的道理。 “柳田君,叶彪是四个目标中最容易得手的一个,也是松井课长特意交代的,绝对不容有失。” “哈依!请组长放心,此人只不过是一个政府官员,平时出行肯定不会带着保镖的,卑职一定完成任务。” “这第三个目标嘛,才是重点,此人是临城站的副站长吴剑光。在升任副站长之前,此人就是行动组的组长,有消息表明,此人之前主持了抓捕‘当归’一案。所以,我要求你们在三个目标当中,集中力量,重点刺杀此人。” 稻叶昌生一直为“当归”川本草介的死而耿耿于怀,只不过他派出的人百般打听,也只是弄清楚了当时负责行动的人,一个是时任组长吴剑光,另一个是时任副组长张鑫华。 而张鑫华已经调任,并且在刺杀侯科长的时候,两人也已经交过手了,稻叶昌生暂时还不想去动他。 他接着说道:“只要是此人被刺杀,中国情报部门一定会动起来,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这样,夏家仓库秘密行动会顺利很多!” “而且这个人据说之前并不是干行动这行的,能力一般,带的护卫虽然不会太少,但未必都会替他卖命,我们得手的几率会很大。” 说到这里,稻叶昌生用铅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一个叉,重点说道:“我选定的攻击位置在这里,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马市街一带,无论是他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是回到临城站,这里都是必经之路,而且,你仔细看,这条路呈喇叭形,越是到最后道路越窄,而且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和树木,可以为我们的行动人员提供很好的隐蔽,只要从道路的两端堵住其进退之路,再着人从道路两侧发起攻击,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不过,有一个不利的因素,就是与这条路平行的皮市街一带,到了晚上都是夜市,吃饭喝酒的人比较多,而且距离临城市警察局也不远,所以你们在完成刺杀行动之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千万不要被对方缠住。” 柳田有志道:“组长放心,我会为这一组行动人员调配好最精锐的人手,一定取了那吴剑光个性命。” 稻叶昌生之所以冒险刺杀吴剑光,固然有替川本草介报仇的因素,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吴剑光的身份特殊,其手下的特工力量信息也最为畅通,只要枪声一响,得到消息的临城站各路人马都会不遗余力的去救援。 在这一点上,甚至要比26师的副师长朱克坚的影响还要大。 他自然希望借此机会要了吴剑光的性命,但却不是柳田有志所说的那样,非要一击必中。 “柳田君,有句话我还是要强调一下,所有的刺杀行动都是为了吸引咱们在夏家仓库展开的行动,彻底地炸毁临城的粮仓,造成临城的内乱,不一定是非要取了这些人的性命。当然了,那个市政委员会的叶彪不在其列。其他的人能杀了自然好,可是如果刺杀难度较大,拖延的时间太长,就必须马上放弃刺杀行动,按照我部署的撤退方案及时撤离,绝对不能恋战。你清楚了吗?” “哈依!一定按照您的命令行事!” “还有,这次的撤离时计划的汇合地点,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你在行动之前十分钟再告诉各个组的负责人。” 柳田有志点头示意记住了。 与此同时,宫阪树正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上海总部的回电。 稻叶昌生的刚愎自用,让他不得不多考虑自己的处境,他和稻叶昌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实在是不愿意看到稻叶昌生去冒这样的险,翻来覆去的掂量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发报给松井直辉,将这里的一切如实告知,请松井直辉定夺。 等待是焦急的,宫阪树正躲在昏暗的密室内,目光始终盯着电台的指示灯。 如果松井直辉开口,相信这次行动还可以挽回。 半个小时过去了,宫阪树正已经喝掉了三杯水,密室内密不透风,又闷又热,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宫阪树正疲惫地揉揉眼睛,却是越发地感觉酸涩无比。自从稻叶昌生来到临城之后,他一直都处于十分焦虑的状态之中,夜里也是经常的失眠,特别是从位于腊梅路的安全屋被中国情报部门发现之后,他更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能是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指示灯一闪。 宫阪树正眼前一亮,像是在沙漠中苦苦行走多日的旅人忽然间发现了绿洲一般,挺直身子,抓起耳机,开始抄收。 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抄收到第三组代码的时候,呲呲……电灯忽闪忽闪几下,突然灭了,密室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电怎么突然停了?八嘎!” 宫阪树正暗骂了一句,停电了,还是跳闸了?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人口稠密,用电量也大,偶尔也会拉闸限电,可一般都会提前告知一下。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店铺里买蜡烛,只怪自己当时一门心思都在如何阻止稻叶昌生上,忽略了这些情况。 没有电,电台就无法工作,真是要命,正是抄收总部电报的关键时刻,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 宫阪树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懑,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宫阪树正知道,既然停了电,今晚是没指望了,也许明天白天都不一定能来,无论总部的电文是什么内容,他都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稻田昌生胡闹了。 他点燃一盏汽油灯,飞快地将电台收好藏起来,又翻开密码本将抄收到的前三组代码翻译了出来。 “此行动……” 这三个字完全没有有任何的意义! 关键的内容定然在后面,宫阪树正越想越气。 将电报纸点燃,不待完全化成灰烬,就走出了密室。 时间也一点一点的过去,临城商会会长陆德生的生日晚宴,也慢慢进入到了尾声。 茅站长正在和张锐和其他的几名军官交谈的时候,身为主人家的陆德生来到茅站长面前,笑着说道:“茅站长,今天晚上我这里若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的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茅站长微微地一笑,开口说道:“陆会长太客气了,这里有酒有美食,还有十分养眼的美女,宾客们都是十分的尽兴,陆会长有心了。” 张锐在一旁哈哈大笑补充道:“今晚来的宾客都是临城有头有脸的人,足以说明会长的威望。” 他和陆德生之间不仅是有感情维系,更有利益勾连,自然会向着陆德生说话。 陆德生哈哈一笑,上前低声说道:“一直以来,和茅站长都没有好好地叙谈一次,不知道现在茅站长有没有时间?” 茅站长一愣,陆德生想和自己单独叙谈,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他马上点头答应道:“当然可以!” 张锐很有眼色地道:“既然如此,陆会长,你和茅站长好好地叙谈,这里的宾客我代你招待。” “有劳了!”陆德生点点头,随即引着茅站长来到了楼上的书房之中。 陆德生的书房布置得倒也雅致,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个做过大官的人应有的布置,虽不见奢华,但古典朴素里透着高雅宁致,别有一番韵味。 看得茅站长连连点头。 陆德生殷勤的将茅站长让在上座,并亲手为茅站长砌上一杯茶水。 茅站长看着陆德生,不禁笑道:“陆会长,你我也并非第一天相识,有什么事情就敬请直言,不必客套!” 陆德生斟酌了一下,笑呵呵的说道:“茅站长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言相告,其实请你一叙,主要还是因为我的一点私事。” “哦?是什么事?” 陆德生起身到了书桌后,打开保险箱,从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了茅站长的面前:“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茅站长一看便知!”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六章一看便知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七章 燃眉之急 陆德生交给茅站长的这封信,竟然是日领事馆参赞渡边淳的亲笔信,大致的意思是想结交陆德生,跟陆德生做生意,并且许以巨额利益。 如果陆德生答应了这个条件,即便他什么也不做,每年也会有十万美元以上的收入。 马关条约签订后,临城成了日本人的聚居地,在宝石山设立了一个领事馆。 拱宸桥一带很特殊,这里烟毒妓馆林立,常有日本武士出没。 日本领事馆在临城的地位超然,杭州知府都不敢对日本人进行管理,全靠领事馆制约。即便是到了民国之后,临城市政府机构对领事馆也是多有忍让。 茅站长轻轻合上信纸,装进信封放到茶几上:“陆会长,这是你们生意上的事,好像我帮不上什么忙吧?” 陆德生呵呵一笑:“茅站长是聪明人,若是单纯的生意,自然不会劳您大驾。这个渡边淳是做什么的,我想您比我更加的清楚。他表面上是找我做生意,实则是想将来进一步地将我发展成为他们的走狗和奴隶罢了。” 茅站长点点头:“日谍的小伎俩果然瞒不过陆会长的法眼。不错,此酋名为领事馆的参赞,实则是一名情报特工,专门负责收集临城军政各方情报,利用领事馆的电台将情报传送给日本国内和其他在华的日情报机构。” 说起来,临城的日领事馆,其实就是日本特工的情报据点,日本特工的活动范围不仅限于租界,而是遍布临城市区,甚至周围的郊县。 虽然这些情况都被临城站所掌握,但这些日本特工都有合法的身份,如果不是人赃俱获,即便是将人抓到也很难定罪,甚至还会生出外交事件来。 而日本特工们又极其小心,茅站长一直都没有抓到他们的把柄。 陆德生道:“站长不必给陆某戴高帽了。陆某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利字,但在涉及到民族大义的问题上,陆某是绝对不含糊的。在初涉商海之时,家父告诉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所以求助于站长,就是想让您给我参谋参谋。” 陆德生能够在临城商界屹立多年而不倒,除了高明的经商之术之外,还跟他的为人处世有着很大关系。 茅站长看看陆德生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陆会长应该是已经有了打算了。” 陆德生哈哈大笑,一挑大拇指:“茅站长果然是聪明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渡边淳找上了门,陆某自然不能轻易地拒绝,商人嘛,总得赚钱才是。” “那会长不妨先答应他,且看他下一步动作。” 陆德生点头:“既然是狐狸,就总会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届时,还请茅站长出手相助才是。” 茅站长点头应允,道:“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陆会长,日谍狡猾多端,稍有不慎就会被其看出破绽,暴露是小,确保不被其暗算是大,这方面,陆会长心里要有数才是。” 陆德生会意道:“这个好办,我只管做生意,什么也不做。最多就把我看到的听到的告诉站长您。” “如此甚好!”茅站长的意思也是让他与渡边淳虚与委蛇,等着对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陆德生面带笑容:“既然说到了做生意,陆某还有一桩生意想与站长一起做。” 茅站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陆会长请讲,只要是不侵害党国利益,在茅某职权范围之内,必将竭尽全力襄助。” 陆德生忙拱手:“如此陆某就提前感谢站长了。” 说罢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花旗银行的本票,推至茅站长的面前。 茅站长眼光扫过,顿时目光一凝,口中咦了一声。 茅站长身为处座的嫡系手下,又是特务处少有的少壮派,位高权重,眼里看中的是权势利益。 他眼界开阔,自视极高,来到临城之后没有跟当地的士绅商贾有过太多的接触,更加不会像吴剑光一样自顾自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钱,这在特务处是极坏名声的事情。 处座对于特务组织内部的管理非常严苛,特别是对无权无势的手下,喜欢拿弱小者杀鸡儆猴。 特务处里几乎人人都有贪污受贿的记录,一个女特务在检查邮电时私吞了四十元汇票款,被人举报之后,处座当即下令处决她。 那个时候,女特务已经怀孕八个月,跪在地上求处座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处决她,然而这个请求被处座拒绝,现场无人敢为他求情。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光明正大贪污索贿。 这件事让茅站长记忆犹新。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茅站长就暗下决心,绝对不能倒在钱财二字之上。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过,眼前这张正金银行的本票金额如此巨大,整整二十万美元! 如此重的一笔厚金即便是茅站长也是心头一震,现在有了这么大的利益,看来陆德生要和自己做的这一笔生意不小。 他抬头看了看陆德生,半晌之后,再次开口说道:“陆会长,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仔细说一说!” 陆德生看到自己的重锤果然见效,心中大喜,这自古以来,熙熙皆为利来,只要有利益,任他什么人都要低头。 “站长,陆某绝对没有坑害您的想法,我自小苦寒,对于钱财就难免执着了一些,自从跟这先父做生意,几经磨难,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心满意足,所图者,不过是把手头上的生意做的再大一些。可是,最近陆某在生意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想请茅站长能给我一些支持!” 茅站长听到这里,不觉眉头一皱,能够让临城商界的头号人物掏出十万美元摆平的事情,一定小不了。 他原以为陆德生只是让他稍微照顾一下生意而已,可是现在看来,之前自己有些欠考虑了,开口答应的太快了一些。 说到底,陆德生就是个商人,让自己做的事所获之利远远要大于十万美元。 “陆会长,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和张参谋长关系非同一般,而他又是临城手握兵权的大人物,临城地界上有什么事情他摆不平?放着这样的大神不用,反倒是需要我这样的小角色,茅某实在是匪夷所思。” 陆德生摇摇头:“站长莫急,听陆某讲话说完。不错,我与那张参谋长的关系确实不错,但军队是军队,和地方政府毕竟打交道的少,而我的生意恰恰与地方政府关联颇多,军方不宜出面。” 茅站长插话道:“陆会长此言让茅某更加一头污水了。我们临城站打交道的也是军队系统,跟地方政府嘛,也只是有案子的时候才会联系,如何能抵得上用?” 陆德生轻轻抿口茶水:“茅站长,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经营的范围十分的广泛。这几年,南边北边老是打仗,我就开始经营药品。原本靠着大伙帮衬着,生意还算不错,可自打彭浩良来了之后,药品的生意是一落千丈,我的损失是很大的。” 茅站长听着陆德生娓娓道来,很快就听明白了是事情的原委。 原来陆德生在临城一直经营着药品生意,因为在这个时期,药品是属于暴利行业,获利不少。 可彭浩良上任之后很快就把持了市政委员会卫生处,将原来的处长挤走,安插上了自己人。 卫生处负责掌管全市的卫生行政及技术事务,特别是药品、器械的调拨、分配及供应都要经过这个部门,权力很大。 陆德生通过关系认识了新上任的黄处长,并奉上丰厚的见面礼。本以为衙门换了人,规矩还是照旧,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卫生处接连几次查封了他的药房和仓库,理由是没有提前报备就私自购进药品,并且在仓库中查到了一些政府明令禁止售卖的药品。 其实,陆德生这样的情况,在医药行业当中非常的普遍,如果都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哪里还能赚到那么多的钱。 陆德生只道是自己给黄处长的礼物不够丰厚,便再次登门拜访,他出手也是大方,直接比上次翻了三倍。 那黄处长也是满口答应,然而三天之后,从上海运来的一船药品刚刚运抵仓库,还没有来得及盘点,就被卫生处的人查封了,理由跟之前的如出一辙。 陆德生得知情况之后,当即就拍了桌子,姓黄的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根本不把他这个商会会长放在眼里。 他去找黄处长交涉,可黄处长则是找各种的理由避而不见。 陆德生又去找张锐斡旋,可那段时间张锐恰好不在临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久,陆德生的贴身保镖王海滨查到这批药被查封就是货船码头上的一个手下偷偷告的密,可去抓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早就跑了。 又仔细地扫听了一番,才知道此人就是黄处长最近一段时间安插过来的眼线,之前的事情都跟此人有关。 陆德生也是气不过,暗中发出了追杀令,好不容易找那小子的踪迹之后,却发现此人跟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的人在一起。 至此,陆德生什么都明白了。 黄处长之所以为难自己,是因为后代有临城调查室的彭浩良撑腰。 又一打听,得知彭浩良的妻弟在两个月之前开了一家名为西美的药品公司,而自己则是人家最大的竞争对手。 陆德生忍气吞声了一段时间,等张锐回来之后,曾经托张锐替自己说合说合。 他很清楚西美药品公司完全就是靠着裙带关系占据了临城的市场份额,但毕竟是初创,临城的市场根本一口吃不下。 岂料,该公司的野心也太大了一些,妄图将所有的药品市场都据为己有,根本不想给同僚活路。 即便是张锐上门说合,也是被彭浩良嘻嘻哈哈、半真半假的话给搪塞了回来。 张锐的影响力在军方,但相当多的政府部门都被临城调查室所把持,即便是张锐也无法施压影响。 这让陆德生十分的恼怒,在临城,还从来没有人不给他面子。 时间一长,陆德生的库存告急,散货下线们一时间都是货源吃紧,一个个地愁眉苦脸地前来催促。 眼看着就要无药可卖了,无以为续了。 陆德生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思索再三之后便开始决定双管齐下。 一是派人去南京党务调查处疏通关系,通过朋友的介绍,和书记室的一名科长搭上了关系。 这书记室,为党务调查处的核心部门,主要是插手各地方的组织人事安排,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彭浩良有所忌惮。 为了说动那位科长帮忙,陆德生也是大出血,但此人一直态度敷衍,收了钱不办事,让陆德生大为不满。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去麻烦自己的那些老友。 可当时也是没办法了,只好卖了老脸。 原本以为党务调查处会卖这些老友的面子,岂料结果让陆德生再次失望了,党务调查处的头头口口声声答应陆德生,可对彭浩良那里也只是去电申斥了几句而已,并未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陆德生感到失望透顶。 这时,他也想明白了,彭浩良跟党务调查处的头头利益勾连只多不少,而自己认识的那些宿老们这些年在老头子的刻意打压之下,已经成了没有牙的老虎。 反倒是党务调查处这些年通过通过党务整理,从国党中央渗透到地方,控制了各级党部和组织部,逐步控制了组织部以至各级组织、人事大权及党务、经费的管理权与支配权,逐渐形成为国党内一大派系,在政治上为其他派系所望尘莫及。 这条路走不通了,好在陆德生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在临城寻找可以制衡彭浩良的实权人物。 理论上来说,党务调查处有权调查所有国党党员,属于党务机构,权力应该凌驾于其它军政单位之上,而特务处不过是国党军事委员会的下属现役机构。 但老头子是独裁政权,所以真正哪家权力更大,其实是看老头子的宠信程度。 而目前随着日本在华摩擦的加剧,特务处的地位逐渐上升,隐隐有超过党务调查处的趋势。 陆德生知道张锐同茅站长有旧,算是不错的朋友,于是今天借着此次生日晚宴的机会,想和茅站长进一步的拉近关系,希望茅站长能够出手,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夜谍影更新,第二百七十七章燃眉之急免费阅读。https:// 第二百七十八章 提前示警 对于茅站长而言,只要是跟彭浩良搭上边儿的,他都会感兴趣,而且是非常的感兴趣。听陆德生的意思,彭浩良利用职权扰乱市场秩序,欺行霸市,刻意打压本地的商户,这种事别人不敢吭声,但他是临城站站长,却并不畏惧彭浩良的权势,即便官司打到南京去,也不怕。不过,仅仅只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怕是不行。他知道,陆德生经营的药品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管制药品,这种走私的事若是摆到台面上,谁都没有好处。当前最好的办法是,不能将事情闹大,但是又得让彭浩良这只老狐狸哑巴吃黄连。彭浩良毕竟不是不同于一般人,在临城经营日久,可谓是根深蒂固,自己要想从他身上讨到便宜,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再说了,陆德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就是看在张锐的面子上,自己也得答应帮他这个忙。想到此,他笑着说道:“原来是如此,早就听说姓彭的贪婪,没想到竟是吃相如此的难看,竟然不给同行留下一点活路。陆会长请放心,这件事我记下了,我来和你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改变这种局面。”看到茅站长答应的如此爽快,陆德生脸色一喜,到底还是打动茅站长的心思,只要获得他的认同,自己在彭浩良的面前就多了一成的胜算,他赶紧双掌合十,上前感谢说道:“多谢茅站长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一切拜托了!”茅站长摆手笑道:“陆会长,陆会长客气了,茅某以后倒是需要会长多帮衬才是。”陆德生一怔,旋即笑道:“哪里,哪里,以后大家发财,大家发财。”看来茅站长也并非不是爱财之人,之前只不过是不够熟络罢了。茅站长摇头道:“陆会长,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了。茅某拿着国民政府的军饷,足以养活一家人口了。再说了,我对生意是一窍不通,若是真的掺和进来,怕是要给陆会长添麻烦。”陆德生哈哈笑道:“这买卖生意嘛,交给老朽即可,站长只需要坐镇后台即可。”他准备给茅站长一些干股,这可是无本的买卖,纯粹就是躺着赚钱,相信茅站长一定不会拒绝的,哪知道茅站长连连摆手。“陆会长,您是真的误会茅某的意思了。我说让您多帮衬,不是从您这里分一杯羹,而是想借用您的人脉。”陆德生一愣,旋即明白了,原来茅站长是看中了自己的关系网。他是临城商界执牛耳者,黑白两道通吃,中外各国皆交,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很。茅站长是想借用自己的关系网搜集情报。按理说,这个条件对陆德生而言是相当划算的,因为不需要他额外的付出,但陆德生深知此中的凶险,情报不仅涉及到外国的间谍,还涉及到一些高官大员,这里面的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有灭门之灾。茅站长将陆德生面露犹疑之色,道:“怎么,陆会长不愿意帮我这个小忙?”“这……”这哪里是小忙呦,陆德生不禁暗中苦笑,自己请茅站长出马对付彭浩良相当于驱虎引狼。那彭浩良只不过是贪些钱财而已,而茅站长所图乃大!“陆会长若是有话尽可直言,茅某也是跟您商量,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您自己的手里!”陆德生有苦难言,苦笑道:“既然茅站长开口了,陆某若是拒绝了,就太不懂规矩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茅站长是南京那位处座的嫡系,而此时处座又深得老头子的信任,特务处的势头隐隐又盖过党务调查处的趋势,此时开口拒绝,可就得罪了茅站长和特务处了。茅站长此次收获满满,高兴道:“陆会长深明大义,茅某钦佩至极。不过,既然咱们互利互惠,我想这张支票,还是请收回去的为好。”“这怎么使得?站长并非一人,办事需要用到手下的兄弟,这车马费是断不能少了的。陆某自然不能亏待了站长和兄弟们,如果站长觉得这些还不够,我这就命人去准备。”“这个就免了,若是会长执意坚持,那就是在害我,咱们之间怕是也不能再合作了?”“站长何出此言?”“不知道陆会长是否听说过我们处座所讲的三字经?”陆德生微微一怔,恍然道:“哎呦,瞧我这老糊涂,竟是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怪我,怪我!”原来,处座深知权力越大,越容易产生腐化现象。为此,开始在特务处内部进行整肃工作,对手下特工们大讲他的“官”、“管”、“棺”的三字经,即对特务统治的手法:先是给“官”做,但如果特务们贪赃枉法、不负责任,则加竹为“管”,如还不能达到目的,则添木为“棺”。虽然特务处的内部贪腐成风,可茅站长并不好此道,起码在这些外人面前,他不想被人当作认为是唯利是图。他深知白袍点墨之理,处座那人识人固执的很,一旦形成坏的印象,很难改观。“陆会长,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就什么话尽管只说,不必太客气!”“一定,一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又是交谈之后,茅站长看时间不早了,便站起身来,陆德生急忙将他送至楼下。晚上十点半多的时候,警察局值班室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值班的警察慌慌张张地跑上楼,连门也没有来得及敲,就推门闯进了周新刚的办公室。这段时间,那位南京的高官被委派到了欧洲学习访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让全警察局特别是侦缉科都暂时松了一口气。周新刚知道,人家迟早是要回来的,还得给自家祖坟被盗的事要个说法,若是在高官回国之前,仍然没有抓到盗墓贼,他这身黑皮是无论如何也穿不下去了。所以,这段时间只要一有空,周新刚都会利用晚上的时间梳理线索。今晚本来是要和方如今、蒋进等人在醉仙搂一起聚一聚的,但方如今却忽然说晚上有事,酒宴只得取消,周新刚索性又回到了办公室。此时,他正在查看卷宗。“什么事,这么慌张?”周新刚皱眉看着值班警察。“周……周科长……不……不好了……不……”值班的警察越是想说清楚越是结巴。周新刚看着他说道:“好了,你也别着急,慢慢说!”值班警察总是喘匀了气,这才说:“就在刚才,有人报警,说要有人要刺杀去陆会长家的宾客!”“陆会长,哪个陆会长?”值班警察急得一脑门子的汗:“哎呦,我的周大科长,还能是哪个陆会长啊,自然是咱们临城商会的陆会长。”“陆德生?”“什么人打来的电话?”“我哪儿知道啊,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只说让咱们赶紧出警,要是去晚了,就要出大事了。”周新刚掏出怀表看了看,道:“行,知道了,我这就带人去。你马上给陆公馆打电话,提醒他们多加防范。”“是!”周新刚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枪套,来到走廊里吼了一嗓子,很快几个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一股烟气酒气飘了出来。周新刚眼睛一瞪:“都火烧屁股了,你们还有心思吃喝,赶紧集合,带上武器!”值班的警察不明所以,可被周新刚这一嗓子这么一喊,谁都不敢怠慢,纷纷转身去准备。这时,老贾叼着一支烟从厕所的方向走了过来:“科长,有行动?”“老贾,你就别去了,留在家里看家!”周新刚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说。老贾快步追上:“别啊,今晚醉仙搂的酒宴没吃成,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啊?”院子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开始集合了,周新刚瞥了他一眼:“有人要动陆德生今晚请去的客人。”“确定吗?”“有人报警说的,我也不敢确定。但必须得去,不然万一有事,这个责任咱们谁都承担不起。”“也是,也是!刺杀陆会长的客人,那可了不得,今晚去赴宴的都是临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听说警备司令部的张参谋长带去了一个排的警卫,这要是打起来,那可就热闹了。”周新刚实在是经不住老贾在耳朵边絮叨,最终只能是同意他一同前往。坐在车上,周新刚忧心忡忡。老贾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嘟囔道:“科长,说实话,我也是怕了,上次即使因为有人报警,害咱们把临城站行动组的行动给搅和了,这次我担心……”周新刚还真是在想这个问题。从一壶春茶园附近打出的那个报警电话实在是蹊跷的很,好像就是专门为了引侦缉科的人入局将水搅浑一般,这次又冒出了一个匿名报警电话,周新刚就是再怎么粗枝大叶,也难免要琢磨琢磨。老贾在一旁嘟囔:“你说说,要是这个电话不打来,咱们事先也就不知道,无论那边出了多大的事,都跟咱们没多少关系。现在可倒好,人家提前报警了,咱们又不能假装不知道,去早了,杀手还没到呢,落主人家的埋怨。要是去晚了,就不是落埋怨挨数落的事了……你说说,咱们干警察的,怎么这么倒霉呢?”老贾越说越是起劲,听得周新刚越发的心烦,不禁瞪了他一眼:“你还有晚没完,再跟个娘们儿似的絮絮叨叨的,就给我马上下车!”老夏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换了个笑脸:“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而这个时候,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两名负责监视踩点的日本特高课特务也发现了侦缉科的车辆。“小笠原君,你看,那个车牌好像是警察局侦缉科的车?”“不错,确实是他们的车!而且似乎是向着陆公馆那边开去的,车速很快,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走,跟上去看看!”近几天,稻叶昌生的探针小组不仅在暗中观察着临城站,便是警察局侦缉科也没有放过,只是监视人员太少,跟踪难度太大,并没有掌握周新刚等人的具体行踪,但却是将侦缉科的车牌记了个清清楚楚。当即,坐在驾驶位的日本特工发动了车子,却并未打开车灯,只是调头远远地跟在了前面四辆车的后面。与此同时,陆公馆的宴会已经接近了尾声,有些宾客已经提前离场了。陆德生曾经偷偷地跟彭浩良单独约谈过,试图做一些最后的努力,对方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交谈不欢而散,然而彭浩良还没有走的意思,他坐在座位上,叼着一支燃了一半多的哈瓦那雪茄,目光不时扫过那名叫作露露的舞女。露露穿着合身的旗袍,其实她是一个长得很美艳漂亮的女人。看上去她很年轻,有着少许的风尘味。此时,露露正在陪着一名政府的官员喝酒聊天,昏暗的灯光中,彭浩良看到那名官员流着口水一次次地把手伸向露露,但总是被露露有意无意地挡开。露露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似乎在找什么人。这个女人到底在找谁,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彭浩良的眼睛毒辣的很,早在之前露露跟茅站长跳舞的时候,他便发觉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彭浩良招招手,一名手下领命而去。不多时,行动队队长刘海阳走了进来。今天主任参加陆德生的私人宴会,点名让他随从警卫,可没成想并没有让他到宴会厅里,而是等在外面,这让刘海阳感到十分的郁闷。让老子和那帮司机保镖们挤在一起,真老子当成你彭浩良的一只狗了。他心里腹诽了很久,只不过被招来时,立即换了一副笑脸:“主任,您找我?”“海阳,坐下说。”“是!”彭浩良递了一杯酒给他,道:“海阳,说实话,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案件侦破方面也是成绩不少,但是你也知道,我最近压力也很大,有时候难免说话重了一些,所以……”彭浩良深知刘海阳这样的人必须要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才行。果然,刘海阳打断了他的话,诚惶诚恐道:“主任,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是职下行事不周,这才……”这下轮到他的话被彭浩良打断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敬你!”酒杯轻轻一碰,刘海阳赶紧仰脖干了,这红酒一股的泔水味,他实在是和不惯,他正要给主任倒酒,那边彭浩良却已经捂住了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刘海阳太了解彭浩良了,这样的表情和笑容代表着他有话要说了,便赶紧道:“主任,您有什么吩咐?”“海阳,我听说你经常去大华舞厅,我刚刚得知今天陆会长特意请来的舞女都是大华舞厅的,不知道有没有你熟识的?”刘海阳点点头,目光搜寻着,很快他就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露露,不由地眼前一亮。而一旁的彭浩良藏在浓浓的烟雾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争风吃醋 刘海阳端着酒杯一摇一摆地走向露露所在的席位走去。主任知道他常去大华舞厅,而且是去找露露,看来自己身边也有主任的眼线,得赶紧把此人找出来。他认识缠着露露的那位官员,此人叫李峰,是市政委员会财政处的副处长,虽然是个副的,但却一直主持工作,可谓是大权在握,专门帮着市政委员会的头头们打理财政,深得信任。他上任一个月,就让一直倒贴的办公经费结余十万法币,第二个月则是结余二十万法币,现在坊间都在传此人是财神爷转世。所以,即便李峰的职务不高,但也在今日被邀请的名单之列。李峰也是经常出入大华舞厅去给露露捧场的众多客人之一。这个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也长的还行,但右脚早年受过伤,成了跛子,并不适合跳舞,可脚跛了并不影响他好色。刘海阳就曾经见他在大华舞厅骚扰过露露,那个时候就想给这厮一点教训了。此时,露露起身去了洗手间,而那厮色迷迷的看了看露露旗袍之下包裹的挺翘丰臀,跟一旁的一个官员大着舌头道:“老弟,看见没,露露小姐漂亮啊,你看那屁股,那腰身,真的是把人迷死啊。要是什么时候能够跟她上床,嘿嘿,绝对能爽死,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旁边的官员笑眯眯地附和着。“李处长很有雅兴啊!”刘海阳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那位官员见到来人刘海阳,一缩脖子,讪讪离开了,谁不知道此人是临城调查室的头号打手,杀人不眨眼。李峰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已经是醉眼迷离,今晚来的这些人都是临城的头面人物,随便拿出一个都比他的职务高,但众人还是向他纷纷敬酒,财神爷嘛,谁不敬着,李峰越发地飘飘然起来,不免多喝了几杯。李峰这个人本来就有两个特点,一是极爱出风头,二是极其好色。露露是本次宴会当中的花魁,能够让露露小姐相陪,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这次本来想借此机会跟露露套套近乎,伺机将其拿下的,可是露露总是有意无意地拒绝。李峰心中恼火,但他也很清楚,像露露这种女人,不仅仅是钱多就能拿下的,他准备徐徐图之。刘海阳,别人惹不起,但他李峰可不怕。他早就把刘海阳当作了自己最有威胁的情敌。“呦,是刘队长啊!”李峰打了个酒嗝儿,一股酸臭味儿喷了出来。刘海阳说:“李处长,外面有人找!好像是嫂夫人!”刘海阳一听是自己老婆来了,酒几乎醒了一半,他腾地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张望着向窗外看去,只是宴会厅里人来人往,如何看得清外面的情景。一瞬间的清醒,他意识到刘海阳是在骗自己,忍着怒火道:“刘队长,你没喝酒,怎么就醉了?”刘海阳也是哈哈一笑:“李处长,小弟有件事想与你面谈,这里太吵闹了,请李处长移步!”李峰扶着桌子:“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刘海阳手臂直接搭在了他的肩上,半推半搡就将李峰架出了宴会厅的后门,期间李峰几次想喊,但却被捂住了嘴巴,对方的臂膀就像是铁打的一样,夹的他简直喘不过气来,也不敢挣扎了。“刘处长,让你不要喝那么多,你偏不听,喝多了吧,可不能吐到会长的家里!走,我带你出去,透透气,透透气就好了……来,来,借过,借过……”在旁人看来,刘海阳像是在架着一个醉汉出去醒酒。来到后院一处偏僻之所,刘海阳松开了手臂。“刘……刘海阳,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可是公共场合!”说到底,李峰对刘海阳这样的特务从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刘海阳笑眯眯转过脸去,然后扬起右手扫脸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那厮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刘海阳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手上留了几分力道,饶是如此,已经打得那家伙唇破血流,左半边面孔肿起老高。李峰被刘海阳的一个耳光打懵了,捂着脸,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自当了副处长之后备受追捧,渐渐的,是在他的字典里只有他欺负人,还没有人敢欺负他,猛地抓起地上的一把竹椅怒吼着向刘海阳冲去。刘海阳一脚踹了过去,竹椅被踹得四分五裂,大脚准确无误的踹在李峰的胸口。李峰被踹得立足不稳,蹬,蹬,蹬,向后连退了数步,撞到墙壁上,然后又沿着墙壁一滩泥一般坐倒在地上。刘海阳冷笑道:“我他妈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流氓,自以为是个人物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李峰的惨叫声吸引了外面的注意,从外面冲进来四个人,其中有两名陆家的人,还有两人都是李峰的保镖。这厮有了权势之后,便害怕别人绑架他,所以从坊间网罗了一些会功夫的人跟在他的身边当保镖。陆公馆的安全还是有保证的,所以这两个保镖一开始在另外的房间吃东西,他们也是听说处长喝醉了,才急匆匆过来查看的。看到老板被打,两名保镖慌忙去搀扶李峰,李峰捂着流血的嘴唇大叫道:“他妈的,你们两个死哪儿去了,给我狠狠地揍这孙子!”临城调查室的人又怎么样,今天是理在他李峰这边,李峰不怕把事闹大。两名陆公馆的人看到要坏事,慌忙拦在中间,却被那两名如狼似虎的保镖推开。这两个保镖跟着他的时间不长,并不认识刘海阳,见到老板挨揍,自然要表现一番。刘海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李峰,你他妈的一个小小的处长,还养着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市长呢!你好大的谱儿!”话音刚落,他右脚挑起面前的竹椅,向冲在最前方的保镖撞了过去,那保镖伸出粗壮的胳膊去挡,硬生生将竹椅撞了个稀巴烂,可是刘海阳已经在这瞬间前冲到他的面前,一拳击打在他的小腹上。那保镖向后飞了出去,撞在另外一名同伴的身上,两人叠罗汉般摔倒在地上,这才知道刘海阳一拳的威力何其强大。不甘心认输的李峰从地上捡起一把种花用的小锄头,猛地朝着刘海阳的面门砸去。刘海阳不急不忙,在侧身的同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身体一个用力的拧转,狠狠给李峰一个背摔,摔得李峰七荤八素,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这边的动静很大,陆公馆的保镖们也是闻讯赶来。露露听说有个大汉将李峰架出去,一猜就和刘海阳有关,来到现场看到刘海阳完好无恙的站在那里,对于刘海阳她也是不敢得罪,人家为她出头,自己总是要过来看看的。刘海阳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道:“幸亏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们这帮败类一般见识。”李峰惨叫着:“刘海阳,你不要太嚣张,你们彭主任呢,我要见彭主任……”刘海阳从一个看热闹的客人手里接过一杯热茶,走到他身边,手中那杯热茶兜头盖脸的浇了下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见我们彭主任!”露露看到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只能硬着头皮出面,轻声道:“刘队长,这是陆会长的家里,你们这样大打出手是不是不太好?”刘海阳知道她在做表面文章,淡淡笑道:“我是为你打抱不平,刚才这家伙可没少编排你!露露俏脸一红,风月场所之中,男人们都是口无遮拦,不用问,他也知道李峰说了什么。这件事连今天的主人陆德生也惊动了,听说是刘海阳和李峰发生冲突,他决定置身事外,刘海阳的背景他已经清清楚楚,李峰是市政委员会的红人,可这不长眼的东西干什么要招惹刘海阳呢?他深思熟虑之后,说了两个字:“报警!”来陆公馆处理这场纠纷的是分局一个姓刘的副局长,这儿原本就是他负责的辖区,他一看现场心里就有了数。刘海阳虽然打人,可是尺度把握的相当好,没有造成过重的人身伤害,还有一个更关键的事情,李峰虽然被打了,但市政委员会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看来李峰的人缘也不怎么样,他那点背景跟刘海阳没法比,刘海阳是谁?那是连那些市里的头头见了都情愿绕着道走的主儿,你李峰敢惹他真是不开眼。心中想明白了利害关系,刘副局长处理起这件事自然就顺利的多,先是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把当事双方单独叫过去谈话,这种事情私下了结就算了。刘海阳打完人气也消了,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刘副局长一说和解他就点了点头,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意见,甚至连刘副局长提出赔偿李峰一百块钱医药费也答应了,毕竟是他先打人在先。可刘副局长却在李峰那儿遇到了困难,这厮捂着红肿的大脸,愤然叫道:“什么?私了?你是怎么断案子的?你他妈还是不是警察?处理事情要公平公正,现在我被打了,你要私了,你是不是收他为好处了?还是因为你也姓刘,跟他刘海阳穿一条裤子?”刘副局长心里也火了,李峰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也有所耳闻,什么狗屁财神爷,只不过是做账做的漂亮而已,账面上有结余,可政府的那些办公经费一分都没有省下。“李处长,我看这事不宜弄大,人家刘队长那边已经同意赔付您的医药费了,您看是不是……?”李峰指着刘副局长的鼻子:“我看你这身皮是不想穿了是吧?说!他到底是怎么威胁你的?又或者是他给了你多少钱,我他妈给你十倍!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那些猫腻!老子一定要让他好看!”刘副局长乐了,这世上不知道自己斤两的人还真多,他向身后的警察道:“你先去门口等着,这事有点大,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管辖范围”李峰怒吼道:“我就没见过那么黑的警察,我警告你,你别走!今天这事,你不想管也得管。还有,彭主任要是不出面,我……我这就去找周市长评理!”刘副局长转过头去:“李处长,你也体谅体谅在下的难处,你们这是这神仙打架,我们小鬼遭殃!”李峰就纳闷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你们来干什么?他现在也清醒了很多,这些黑皮警察如何敢得罪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的人。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跟刘海阳作对,对自己没好处。不过,当着这么多的人,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指着刘副局长的鼻子:“我认识你们朱铁成局长,信不信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刘副局长叹了口气:“李处长,我说您这是何必呢?兄弟也不容易,您看着大晚上的,我们……”你们出警不容易,合着我挨这顿毒打就容易了,李峰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这时,刘海阳走上前,李峰见他过来,急忙后退,语无伦次:“你……你要干什么……别……别过来……”刘海阳面带笑容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道:“李处长,听说最近经营药品生意赚了不少的钱。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的十四号,有一批药品卖给了一个江苏淮北来的商人,有没有这回事?”李峰闻言打了个激灵,刘海阳提到的这笔生意委实狠狠赚了一笔,主要是这批药品中含有诸多的管制药品,都是时下最抢手的种类。买家的身份他并不清楚,也曾经犹豫过,但在巨额利益的驱使下,最终还是决定卖给人家,这件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成想被刘海阳知道了。刘海阳又慢条斯理地道:“买家肯高于行情两倍的价格买走,李处长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吗?”构陷本就是这帮特务的拿手好戏。别说是自己屁股不干净了,就是一干二净,人家也会把证据给你找齐,弄成铁案。李峰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事情会败露,自己宁可少赚点也不冒这个险了,他紧张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刘队长……我……我……”刘海阳心中暗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不看看老子是干什么的。只要我说你跟红党扯上关系,我看看谁敢站出来蹚这趟浑水,活腻歪了。他笑着对李峰道:“李处长,你是个聪明人!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离露露小姐远点,行不行?”李峰此时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连忙点头答应。刘海阳又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一会儿你坐我的车去医院,兄弟们的医药费都算我的!”“不敢,不敢……”李峰彻底蔫了。刘海阳冷笑:“李处长,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面子?”“啊……?”李峰心中苦笑,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太窝囊了。等刘海阳将不情不愿的李峰送上车,彭浩良这才露面,自然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刘海阳训斥了一通。谁都知道,这都是些表面功夫,众人只觉得这是两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闹出的小插曲,谁也没有当回事,岂料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直接改变了李峰的命运。 第二百八十章 公开刺杀 临城的夜里依旧潮湿闷热,李峰钻进车里就像跨进了一个蒸笼,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他揪起领口扇着风,朝着前面刘海阳的司机小声说道:“兄弟,车里面太热了,能不能开开窗户?”堂堂财政处副处长,打开车窗还要请示司机,李峰心里憋着火。“李处长请便!”司机倒还客气。李峰打开车窗,闷热的风中传来一丝泌肤的凉意。李峰深吸了一口气,被风一吹,酒已经全醒了,他跟司机说了直接回家,可司机却执意要送他去医院,这是刘海阳交待的,李峰也没辙。不多时,车子开到了武林门附近,这里距离陆公馆的距离非常近。夜市还在开着,且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最拥挤的时候。街道两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汽车被人挡住了,滴滴的喇叭声,黄包车夫伴随着铃铛的吆喝声,商贩们的叫卖声,混成了一片,显得十分的嘈杂。李峰乘坐的汽车就沿着这条狭窄而喧嚣的街道穿行在乱哄哄的人群中,车轮不断地从地上的垃圾碾过,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峰的肠胃一阵翻涌。他好不容易将快要涌到喉咙处的秽物咽回去,深吸一口气,靠在后背上,他今晚本来穿着一身笔挺的手工呢子西装,可经过刚才一阵厮打,衣服早已经不成样子了,不仅被撕破了,还弄上了很多的泥水。他越来越烦躁,摸摸口袋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刚取出打火机,却发现这不是他自己的车,而是人家刘海阳的,便气恼地将香烟攥在手心里,揉成了一团,又撒到了车窗外。前面的司机不断地摁喇叭提醒新人让开路,他也不想让这位浑身酒气的男人在他的车上多坐一会儿,不然明天还得花大把的时间洗车。忽然,前面一个卖糖人的老头被人挤得身子一晃,插满了糖人的稻草靶子跟着一歪,打在了一个卖风车的小贩的头上,那小贩痛得哎呦一声,随即破口大骂起来。卖糖人的老头看上去也很委屈,双方开始掰扯了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滴……滴……”无论司机怎么摁喇叭,前面的人就是不动,司机将头伸出车窗吼着,“让开,让开……”李峰也将头伸出车窗,朝前张望。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从街道一侧紧邻密度桥路口的地方,走出了一个带着斗笠、身着黑衣的男人。只见他几步挤到了轿车前,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枪,对着李峰露出车窗的脑袋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李峰的太阳穴上旋即出现了一个血洞,脑袋无力地耷拉在窗外,鲜血和脑浆飞溅在了车窗上。紧接着,杀手迅速地往轿车里丢下一样东西,转身飞奔,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当中,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几秒钟。枪声骤起,立即让原本就熙攘的人群沸腾了起来,行人、小贩们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互相推着挤着,尖叫着,人人都急着离开这个血腥的是非之地,至于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来得及去弄清楚。枪声让所有人原本已经很脆弱的神经瞬间绷紧了。而那个始作俑者的杀手早已经融入了四散奔逃的人流之中,从容不迫地撤离了现场,没有人记得他的具体长相,没有一个目击者能说得清楚,甚至没有一个目击者愿意去回忆这可怖的一幕。这个世道,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多时,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起。当周新刚和老贾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拨警察到了,周新刚很快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死者的身份。他暗叹自己倒霉,市政委员会财政处的副处长李峰,这可又是一个大人物!这还不止,李峰坐的车还是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的,这下麻烦大了。老贾点了根儿香烟,用力抽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科长,这也太邪门了吧,看来那个报警电话是真的,只是咱们来晚了一步。不过,要说啊,即使来的早也没有用,这么多人,连车都开不进来,就是看到杀手也得让他跑了。”周新刚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握着一枚弹壳,这是一枚南部十四式手枪的弹壳,一般使用这种枪械的都是日本人。周新刚想想,头都大了,可是回避也不是办法,现场勘验的事情他得做,而且还得做好。也不知道是谁认出了死者的身份,在人群中小声嘀咕着:“看见没,死的是就是市政委员会的财政处副处长李峰,他可是市政委员会的红人啊……”消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各路记者纷至沓来,前来采访这一起发生在武林门附近的公然暗杀事件。陆公馆的宴会还没有完全结束,电话就打了过来,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瞒,也瞒不住。“海阳,是谁的电话?”彭浩良开口问道。刘海阳的脸色很难看,道:“主任,是警察局侦缉科的周新刚打来的,说李峰在武林门附近被枪杀了!”“什么?”彭浩良的手一抖,烟灰差点落在西裤上,“到底怎么回事?”枪声他们都听到了,谁也没当回事,毕竟晚上响枪并不会是什么新鲜事。李峰刚刚跟刘海阳闹了矛盾,又是坐着刘海阳的车走的,他现在死了,刘海阳可脱不了干系。刘海阳刚要张口,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带着风就走了过来,他铁青着脸,指着彭浩良和刘海阳道:“彭主任,刘队长,李峰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要给我一个交代!”两人一看,是市政委员会的郭副市长,此人主管财政,是李峰的顶头上司,刚才李峰被打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彭浩良起身道:“郭副市长,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我们现在就去现场看看。”“哼!”郭副市长满脸怒容,“这件事我已经报告了周市长,他会亲自过问此事!”二十分钟后,暗杀现场。彭浩良震怒,铁青着脸,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刘海阳的汽车车顶上,手指着周新刚就是一通臭骂:“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蠢货!案子破不了也就罢了,现场秩序也维持不了。马上将无关人等驱散,别让我再看见他们,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个地都给我滚回乡下老家种地去!”周新刚脸色刷白,腰板挺得笔直,没命地点头。周新刚也是两头为难,一般的市民他们自然可以随意驱赶,可现在参与围观的很多都是从陆公馆刚刚赶过来的达官权贵,哪个他敢得罪。人就是这样,明明很害怕,可还是争先恐后地伸着脖子往前凑,要一看究竟。一个穿着旗袍的官太太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轿车的跟前,抬眼就看到了李峰那颗耷拉在车窗外的血葫芦脑袋,还没等她吐出来,就“妈呀”一声尖叫,旋即白眼儿一翻晕了过去,人们赶紧掐人中,她男人嘴里“侬个藤头、瘟孙……”不断地骂着。也难怪彭浩良生气,现场太混乱了。刘海阳一脚踏上了轿车前保险杠,梗着脖子对着乱哄哄的人群喊道:“诸位,没事都散了吧,不允许在这里继续围观,否则就立即以杀手同党论处!”人们渐渐散去,毕竟没人笨到和临城调查室公开对着干。夜色阴沉,乌云低垂,可天气依旧是闷热难当。临城调查室办公大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此刻,三楼主任办公室里的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主任彭浩良面沉似水坐在大班椅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刘海阳和他的司机。刘海阳万万没有想到李峰这个倒霉鬼会死在自己的车上,如今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临城调查室这边,那个郭副市长到了现场还有意无意地说李峰的死是刘海阳刻意报复设下的局,当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怎么说也说不清楚了。此刻,他面对彭浩良,战战兢兢的,就像一只落水狗一样,低着头站着。终于,彭浩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铁青,目光凶狠,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又一圈后,终于,在办公桌前停住了脚步,像锥子一样的目光落在了刘海阳的脸上,皱着眉咬牙切齿地问道:“刘海阳,你确定这一切不是你搞出来的吗?”刘海阳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委屈地解释道:“主任,一个李峰而已,我打都打了,也出气了,怎么还会对他痛下杀手呢?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我就是再蠢,也不会真么干啊!”他有一千种让李峰永远消失的办法,但让李峰死在自己的车里无疑是非常蠢的一种。彭浩良冷哼一声:“不是你干的最好。侦缉科那帮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让他们查我不放心,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咱们来查,不过李峰是死在你的车里的,之前又跟你有过冲突,这件事你得避嫌。”刘海阳道:“主任,李峰是被南部十四式手枪打死的,这肯定是日本人干的啊,还有,车里的纸条也是写得明明白白的,这一切表明这是日本人的报复行动,要是追根溯源的话,怕是还得算到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头上。”现场留下的关键证物,除了一枚南部十四式手枪,还有一张留在车里的纸条,上面写着:“血债血偿!若一意孤行,必定会遭到更加严厉的报复!”彭浩良看着他:“就凭这两个证据,就一定能确定是日本人干的?”刘海阳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忙点头。“不是临城站那帮人?”刘海阳和司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因为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平时一直都是不对付,双方之间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彼此恨得咬牙切齿,时不时地为了某些重要利益,不惜撕破脸皮狗咬狗,窝里斗得不可开交,而党务调查处假借红党名义拆墙脚搞暗杀更是见怪不怪。彭浩良完全有理由相信,既然栽赃的事他们临城调查室能干,推己及人,临城军事情报站也一定会干。再说了,刘海阳这边刚刚和李峰起了冲突,那边就有杀手在路上埋伏着了。所以,他难免会把这次针对李峰的暗杀行动的幕后操纵者和死对头临城军事情报站挂上钩。彭浩良记得在宴会期间,具体来说是刘海阳和李峰的冲突刚刚平息之后,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茅站长就往外打了个电话。这算不算疑点?但是,话又说回来,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毕竟同属于国民政府的特务机构,一个窝里的兄弟俩,断了胳膊还连着筋,既然担心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一定是临城军事情报的人干的,彭浩良就必须谨言慎行,尤其是处于现在这个特殊的风口浪尖上,闹不好落得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下场,就难免得不偿失了。“报告主任……”司机突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有屁快放!”彭浩良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我想这会不会是红党的人干的……”好不容易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后,司机却看看一旁的刘海阳,把嘴闭上了。刘海阳也瞪了他一眼:“主任,我替他说吧,最近我们抓了不少的红党,还逼死了陈子廉这个重要人物,这些家伙难免对我心生怨恨,于是就采取了报复行动,而李峰这个倒霉鬼正是因为坐了我的车,才当了替死鬼!”彭浩良也是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扫了二人一眼后,脸色变得更加铁青。“既然存在这种可能,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问问那个老胡。”彭浩良再也按捺不住了,火冒三丈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怒吼了起来,“告诉他,党国养着他不是让他来当庙里的菩萨的。再抓不住有分量的红党分子,就让他去獐山石矿挖石头!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把我的原话告诉他。走,走,走,看见你们我心里就烦……”骂声震天响,刘海阳和司机哆嗦了一下,灰溜溜地逃出了主任办公室。门关上后,由于过于激动,彭浩良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起来,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镇定了一下情绪,抓起桌上的电话机,嘶哑着嗓音简短吩咐道:“给我立刻找到杜金星,叫他马上回来……少他妈废话,我不管他现在在哪儿,马上给我把他找回来!我在办公室里等他!” 第二百八十一章 接手查案 夜色深沉,定安路某处的一座公寓大门嘎吱嘎吱地向两边打开,一辆黑色别克世纪轿车一头冲进了外面的夜色之中,发动机的轰鸣声似乎要撕碎这燥热沉闷的深夜。驾驶室里的男人脸色阴沉,紧锁着眉头,犀利的目光顺着车灯的方向看去。此人正是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此刻正在派人四处寻找的情报组组长杜金星。今晚不该他值班,而且在下班前特意地向主任请了假,没想到还是有事情发生了。他也武林门附近的枪声听到了,这世道晚上响几枪不算什么,但是今天是商会会长陆德生办举办小规模寿宴,好像就距离武林门不远,这枪声就有不一般了。彭浩良的秘书虽然在电话中并没有直接讲明主任找他有什么事情,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彭浩良这么急着召自己回去的原因很容易就能猜到——陆德生的生日宴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且跟那声枪响有关。汽车风驰电掣开进了临城调查室的大院,嘎吱一声刹停在办公楼前,杜金星的手下王鹏早就在这里等着了。“组长,您可是来了,主任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了。”王鹏身材不高,略微超出杜金星的肩膀,这让他看谁都是一副恭敬仰视的模样。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发福了,而且还有些谢顶,皮肤黝黑,好在上天也补偿了他一些,给了他一张娃娃脸。但正是这样的搭配,让人感觉他是未老先衰。从王鹏的嘴里,杜金星知道了事情的原貌。临城市市政委员会财政处的副处长李峰被人公开暗杀,而且是死在了刘海阳的车里,凶手却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无论李峰的人品如何,他的被杀,明摆着是向市政委员会公开挑衅。这个突发事件让整个临城调查室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而作为一把手的彭浩良肯定也是焦头烂额,杜金星知道这件事自己不能袖子一拢当看客了。彭浩良这个时候想到了杜金星是有原因的。尽管论私人关系,杜金星不如刘海阳和彭浩良那么亲近,但他更加的沉稳冷静,在查办案件方面比刘海阳更具有优势,深受彭浩良器重。“主任,您找我!”在彭浩良的面前,杜金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规规矩矩地站在正埋头看文件的上司面前。“金星,你来了,快坐!”彭浩良看到杜金星,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是这笑容犹如昙花一现,立即就消失了。杜金星点点头,但仍是垂手肃立,并未落座。彭浩良开门见山:“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突然找来了吧!”“主任,我听说了。市政委员会财政处副处长李峰在刘队长的轿车里被人开枪打死了,凶手不知去向。”彭浩良点点头:“刺杀发生前半个小时,海阳和死者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海阳需要避嫌,再说他那个性子,也不适合查案子。我想来想去,还是想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别看咱们调查室百十个人,但要说做事做让人放心的,还得是你!”在用得着下属的时候,彭浩良从来都是不吝赞美之词。“是!职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情况完全和杜金星猜的一模一样。彭浩良将一个托盘推到了杜金星的面前,两眼注视着他的表情:“这是现场留下的仅有的两件物证,你先看看吧!”“南部手枪?这可是日本人才会用的啊!”杜金星用手指捏着那枚弹壳,迅速地在那张纸条上扫了一眼。“呵呵,金星,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咱们抓了那么多的红党,难道红党就不会用日本人的武器对付我们了?还有,临城站的那些人就不会用日本人的手枪嫁祸?”彭浩良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我看啊,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杜金星顿时明白了,其实在从王鹏口里得知事情的经过时,他也曾经做过这种设想。李峰死在了刘海阳的车中,但杀手的真正目标并非就一定是李峰,也有可能是刘海阳。红党的报复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毕竟他们杀了抓了太多的红党分子,尤其是刘海阳作为临城调查室的头号打手,手上沾满了红党的鲜血,人家早就想对他除之而后快。至于临城站那边,也是有可能的,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向来不合,不排除借刀杀人泄愤的可能。至于用日本人的武器,无非就是欲盖弥彰、嫁祸于人。“主任,您现在有没有什么明确的指示?”彭浩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你也看到这张纸条上写的内容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真是老狐狸。杜金星的心一沉,彭浩良又将皮球踢给了自己。“主任,恕我直言,现在我还不能贸然下结论,我想问问去过现场的人。”彭浩良道:“也好,我也去过现场,不过刘海阳的司机和侦缉科的周新刚更加清楚当时的情况,刘海阳的司机就在楼下,至于周新刚你可以把他叫过来详细问问,这小子太过滑头,听说咱们接手了这个案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杜金星小心翼翼地问:“主任,行动队那边有什么进展?”不说这个还好,彭浩良一听行动队顿时来了气,怒道:“能有什么进展,一群饭桶!”他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金星啊!”“主任,您吩咐!”“案子就交给你查了,周市长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南京那边的电话也到了,这伙人不知道怎么找了财政部的关系,向咱们处本部施压,处座打来了电话,我的压力也很大啊!你是专门负责情报的,这种事本来应该归行动队,但你也知道,目标明确的情况下,交给刘海阳还行,这种大海捞针的活儿还得你来干。金星,在调查室我就只剩下你能够指望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闻听此言,杜金星赶紧双脚并拢,抬头挺胸,身体站得笔直,言语之间显得更加的恭敬:“主任,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尽快查得水落石出,把杀手和其幕后的操纵者揪出来!”彭浩良的神情略微轻松了些,他微微一笑:“嗯,我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人!这段时间,行动队那边你也可以抽人,我会跟刘海阳交待的,让他听你的指挥。若是这小子耍脾气,敢跟你顶牛,你就告诉我,我收拾他!”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对了,金星,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主任,您尽管吩咐。”“之前让你查的那个内鬼的事情怎么样了?”“主任,这件事我一直都在秘密地进行,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咱们调查室各项工作运行平稳,一直没有发生过泄密的事情,甄别暂时没有明显的进展。”杜金星微微叹气说道,“不知道上海那边是什么情况?”“上海?”彭浩良气得一拍桌子,“上海那边倒是发现了一个内鬼,不过他们的动作太慢了,人早就溜了。”“这么说来,我们押送投诚人员从上海出发来临城的消息就是上海的内鬼透露的?”杜金星松了口气。“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人没有抓到,我们这边走漏风声也是有可能的,这件事你不要放松,不管是谁,只要是胆敢在我彭某人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活,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杜金星眼皮子猛地一跳。“主任,职下谨记,一定会继续查下去。”“嗯,那就好。”彭浩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挥挥手,不再言语了。走出主任办公室后,杜金星不由地抿紧嘴唇,愁容满面。事情是答应下来了,但是他深知自己即将面对的绝对不是一些简单的人物。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告诉他,能够这么干净利落地犯案并且全身而退,一定是个老手。他将刘海阳的司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详细地问了当时的情形,怎奈那司机连杀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提供的信息毫无价值。没多久,刘海阳也来了,开口就说自己冤枉,这次他在杜金星面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客气了许多,一口一个杜组长、老哥叫得很是亲热。杜金星也知道此人只不过是现在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而已,将来等事情一过,他刘海阳还是那个放下碗骂娘的刘海阳。刘海阳说了一通好话,希望杜金星尽快挖出凶手,还他清白。送走了刘海阳,杜金星叫王鹏开车,直奔警察局侦缉科。杜金星轻轻地推开了侦缉科办公室的门。“周科长!这么晚还在加班!”听到有人进来,埋头翻档案的周新刚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随即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赶紧起身相迎:“哎呦,杜组长,这么晚了,您还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您打个电话就好了,我去向您汇报!”“不用那么客气,这次我是来向周科长当面求教的!”杜金星打量着办公室,陈设简单,但物品摆放一团遭,看着很别扭。周新刚赶紧将沙发上堆放的档案卷宗搬走,这才请杜金星落座,又倒了杯茶。杜金星看看茶杯里漂着的茶叶沫子,抬头道:“周科长,你也坐,咱们好好地聊聊。”“是!”周新刚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虽然侦缉科跟临城调查室并没有任何的隶属关系,但也得当神一样敬着。杜金星看着周新刚,此人身材略瘦,看上去有些邋遢,衣服穿在身上皱皱巴巴的。两人打过交道并不多,但杜金星对周新刚颇有好感。“不瞒周科长,我这次是真的是登门求教的。今晚的刺杀案交到了老兄我的手上,这件事不好办啊!”杜金星皱起了眉头,在周新刚面前大倒苦水。周新刚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话锋一转道:“组长,您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新刚能帮得上您的,您尽管开口。”“新刚老弟!”杜金星的嗓音中显得轻松了很多,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沙发扶手,“我就知道你为人仗义,绝对不会看着老哥我坐蜡的,哈哈哈……听说之前你们接到了报警电话?”话锋转的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猝不及防。“是有这么回事,不然我们也不会大晚上的出警!”“电话查了吗?”“查了,是从仓桥路的公共电话亭打出的,那条路到了晚上很偏僻,行人很少,找到目击者的可能性不大。”“打电话的是个男人?”“嗯,听声音大概得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告诉我们值班的警察会有人在陆会长的生日宴会上下手。我一听这可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就带人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哦,对了,我让值班的兄弟还打了一个电话给陆公馆,提醒他们加强防范。”“可是,据我所知,陆公馆的人并不知道此事,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接到过这个电话。”杜金星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目光却是一寒。“怎么可能?”周新刚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天地良心啊,这么大的事谁敢说瞎话?”杜金星安慰他道:“周老弟,你先别急,也可能是当时宴会很乱,接电话的人没有听清楚。既然你们值班的兄弟打了电话,这件事就一定能查清楚,真金不怕火炼嘛!”周新刚抓抓头发:“还真是有这种可能。组长,您先稍后,我这就把值班的人叫过来,当面一问便知。”值班的警察很快就被叫到了办公室,他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打电话通知了陆公馆的人,而且那人说知道了。“你确定那人没有喝醉?”杜金星问。“绝对没有,那人说话的口齿很清楚,绝对不想喝醉的样子!”值班警察回忆,“而且他还问了我是哪里的警察。”“你有没有问他叫什么?”值班警察摇头:“没有,当时一着急,就忘记问对方的身份了。”“你怎么搞的?”周新刚急了,“连问都不问,这下好了,人家要是不承认打过这个电话,咱们警察局岂不是成了知情不报?”值班警察吓得直哆嗦。杜金星道:“好了,那种情况下发生这种事也很正常,就不要难为他了。行了,你先下去吧!”值班警察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走了出去。周新刚指着门口道:“都是我教导无方,让组长见笑了。”“无妨,无妨!”杜金星摆摆手,“这种事瞒不住,你们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接电话的人透着古怪,明明知道有人欲对陆会长的宾客不利,为何会一声不吭呢?”周新刚皱眉:“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换个话题,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李峰,或者是我们调查室的刘队长,得罪过什么人?”周新刚连连摆手:“组长,我就是一个小警察,您说的这两位,一个是市政委员会的红人,一个是临城调查室的人,我可不敢盯着他们。”杜金星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你就跟我说道说道即可,出了这个门,谁都不知道这回事,懂吗?”“这……”周新刚面带犹豫之色。“周老弟,难道你还信不过老哥我吗?”“不敢,不敢,要说啊,还真有一些事情,不过也都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而来的,真实性我可不敢保证,我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 第二百八十二章 落入敌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堪称上海城市的时尚之源的霞飞路。 这条长约4公里的商业大街,名店林立、名品荟萃,其中不少是俄侨老店,或是法租界同业之最,他们以欧洲样式的商业布局,展示着几乎与欧美发达城市同步的高档生活消费品,尤以西餐、西点、西服和日用百货最具特色。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多钟,但各式各样的汽车仍不时的在路中央飞驰而过,车轮压在沥青的路面上,偶尔会带动一些小的碎石,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人行道上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在西装男人的陪同下,时而打闹嬉笑,时而悠闲漫步,那副旁若无人和怡然自得的样子,俨然就像是在野外郊游一般。 这里的夜生活显然比临城更加的丰富多彩。 行人中掺杂着谋生计的人们,他们蚁巢中的工蚁一样,只是低着头自己赶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时,一个个子不高,穿着青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从大马路方向拐进了霞飞路,快步由东向西走去。 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帽檐紧紧的压着眉毛。 天气很热,他的后背的长衫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反倒是更加加快了脚步。 走出不到半条街远,借着昏黄的路灯,他用余光看到路旁一扇窗板的下沿,用白滑石画着一个指向北面的箭头。 这个箭头歪歪斜斜,像是街头上那些淘气的小孩子无意当中画上去的,毫不起眼。 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脚步没有停,继续走下去。 这个看似非常普通的男人名字叫阮志国,是特务处上海区的一名特工,他的掩护身份是一家杂货店的老板。 之所以深夜出行,是因为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接到了一个来自上级的秘密电话。有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需要马上到位于租界里的死信箱接收。 尽管上海是中国人的地盘,但上海有公共租界、法租界和日本租界,西方列强和日本人在各自的租界内并设立自己的管理机关,不受中国政府的管辖,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法租界中,并不是十分方便。但事情紧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阮志国一路上小心谨慎,只是他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同样出现在法租界里的日本特高课的特工给盯上了,危险正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在他身后20米左右,跟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小个子青年男子。 这个小个子几乎在阮志国从住处出来之后就坠在后面了,他在等待机会伺机抓捕。 从跟踪的过程来看,此人显然经验的非常的老道,一直与猎物保持着最佳的距离,既不让猎物逃出自己的视线,又不让猎物嗅出自己的味道。 他的个头在跟踪中发挥了优势,忽而跟在一个大个子的后面,或者又躲在一群妇女之中,以至于前面的阮志国一直都没有发现他。 跟踪者名叫北山一木,是特高课第一情报组的一名情报队长,他所在的第一情报组专门负责sh市的情报,也是诸多情报组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北山一木注意到了阮智国行走中的细微变化,当他也看到窗门上那个外线的箭头时,他会心的笑了,看来这次跟踪快要结束了。 对阮志国的跟踪和监视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时间了,之所以没有对阮志国采取行动,是因为北山一木希望挖出阮志国的上线,最不济也要拿到阮志国手里的情报。 今天夜里阮志国的突然行动,让北山一木备感兴奋。 看来,终于等到收网的时刻了。 北山一木向身后挥了一下手,立刻有两名手下跑到了他的身旁,北山一木向其中一人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便迅速的向后面跑去。 前方,马上就要到达死信箱的位置了,阮志国在一个售卖洋服的橱窗前停下,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里面有金发碧眼的女人端着酒杯和一个秃顶 的外国男子嬉笑说着什么。 阮志国摘下帽子对着橱窗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将身体靠在一根电线旁,点了一根烟。 在他点烟的时候,一只手弯成扇形挡着风,拿火柴的那只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一个墙砖缝中抠出一个叠成方块的小纸条。 大街上的穿堂风还是有的,火柴很快就被吹灭了,当他拿起第二根火柴时,纸条盖已经塞进了火柴盒里。 他点着了烟,把火柴盒装进衣服的口袋里,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去。 阮志国的这一连串动作都被他身后的北山一木一点不拉地看在眼里。 跟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也没见到阮志国跟任何可疑人员有过当面的接触。看来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和自己的上级进行联络了。 北山一木也已经渐渐失去了继续跟踪和监视的耐心。 这里毕竟是法租借,即使天色已经很晚了,仍然有巡捕在街上游荡。 北山一木决定再继续跟一会儿,选一个偏僻的地方,就进行抓捕。 等两个晃晃悠悠的巡捕走过去之后,又大约过了5分钟的时间,北山一木回过头确人了一下,已经看不见那两个巡捕了,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这个时候他不再犹豫,举起的右手用力地向下一挥,身前身后和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立刻有七八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向阮志国这边集中过来。 尽管是晚上,视线并不是特别好,但阮志国看到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奔向自己的方向,他立刻感觉到了危险。 他前后左右看了看,向前紧走几步,只见一家俄国人开的杂货店现在还开着门。 阮德国显然对这家店非常的熟悉,进店之后和身形高大的大胡子店主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看似随意的挑选货物,但脚下却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向后门走去。 这家店的后门之外就是一个小弄堂。上海的弄堂四通八达,只要让他钻进去就犹如鱼入大海。 然而当他拉开后门,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就发现有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是日本人,这些家伙简直太狡猾了。 阮志国急忙回头,然而退路也被堵死了,接着他看到北山一木脸上带的笑意走了过来。 当意识到今天已经无法逃脱的时候,阮志国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拔枪向对方射击,而是毫不犹豫的掏出火柴盒把里面的纸条塞进了嘴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销毁手里的情报,绝对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但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左右两边日本特工以最快的速度一拥而上,阮志国很快就被扑倒在地。 还没有等他将那张纸条吞进肚子里的时候,下巴就被北山一木猛地捏住了,别看北山一木个子小,但是手上的力量奇大,阮志国的嘴无法闭拢,那张纸条很快就被北山一木从嘴巴里硬生生地掏了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特高课秘密刑讯室中,阮志国赤裸着上身,被绑在一根沾满人皮、头发和血渍的木桩上。 他的对面站立着一个光着肩膀日本特工,此人个子不高,但是两条罗圈腿却像两根粗壮的木桩一样稳稳的扎在潮湿的地面上。 这个日本特务似乎非常享受当前的感觉,他手中的鞭子每挥舞一下,嘴角都会露出那种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沾过盐水的皮鞭,一寸一寸地蚕食着受刑者的皮肤,当最后一鞭子准确的落在阮志国鼻梁正中央的时候,阮志国的身上脸上已经没有一次完整的皮肤了。 这就是所谓的体无完肤! 行刑者桥本太郎来中国之前,是岛国上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天天与画笔为伴,是个典型的艺术家。 如今他舍弃了一头风度翩翩的长发,却以皮鞭为画笔,在这个同是黄皮肤的中国人身上,描绘着他心中最新最美的图画。 桥本太郎非常的执着,做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极致,近乎完美,即便是面对刑讯这种在情报机 构被称为脏活累活的工种,他也能把打人提升到艺术的高度。 桥本太郎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但他被绑在了战争的机器之上,这场罪恶的战争,把许多像他一样本该为社会创造美好精神财富的人变成了一个个丑恶的魔鬼和无情的刽子手。 桥本太郎微笑着扔下了鞭子,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杰作,今天的作品真不错。 既然不能拿起画笔画画了,打人变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他甚至要求自己每次刑讯都要有创造性,每次都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突破,达到新的高度。 在他的眼里,绑在柱子上的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他的作品,他看着他们从一个个粗糙的坯子,一点一点的成为一件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这种过程令他无比的陶醉。 然而,艺术家毕竟也是人,也需要喝水,也需要休息。 刚刚的创作过程花费了他大量的体力和精力,桥本太郎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转身去取自己的水杯,刚刚喝了一口水,刑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北山一木从外面走了进来,桥本太郎赶紧放下水杯,恭敬地顿首,随后垂手站在一旁。 他知道自己的创作过程已经结束了,说起来对今天的这件作品,他并不是非常的满意,因为还有几处不是完美的鞭痕,需要重新的修改一下。 北山一木突然到来,只能在桥本太郎心中留下小小的遗憾了。 北山一木在看着阮志国,桥本太郎也在看着阮志国,不过两个人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在桥本太郎的眼里,他的视觉仿佛产生了时空错位,把沾满鲜血的皮鞭当成了吸饱颜料的画笔。 北山一木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拿起从阮志国嘴巴里掏出来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看了看,抬起头冷静的注视着对面的中国人。 阮志国紧闭着双眼,头上的血水沿着开始肿胀的眼皮流了下来。 “先说说你的名字吧?在你们特务处负责什么工作?”北山一木汉语说的非常的流利,语句中丝毫不掺杂日本人说汉语是经常多出来的那个“的”字,让人一听起来就觉得他是个正儿八经的中国人。 阮志国听到对方的问话还是费力的睁开眼睛。 “阮先生,请回答我的问话!”北山一木语气平和,但平和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阮志国盯着对面的这个日本特务看了一会儿,看来就是这个家伙一直在身后跟踪监视自己,自己却没有及时的发现,以至于身陷囹圄。 北山一木不再看阮志国,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桥本太郎的脸上。 桥本太郎非常熟悉上司的一举一动,没等北山一木开口,他便一个箭步走了上去,来到火炉旁,从熊熊燃烧的炉火中拿起烧红的烙铁,来到了阮志国的面前。 通红的烙铁机制,冒着火星和烟。一点一点的接近了阮志国的脸颊。 热流的逼近让阮志国不得不睁开眼睛,惊恐地盯着烙铁本能地向后躲闪着,但他脖子往下的身体却被绳子紧紧地绑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烙铁继续靠近她的脸颊,他闻到了烙铁烧焦自己汗毛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一场折磨不可避免,但他不能对这些日本人透露一个字,索性咬紧了牙关,闭上了双眼。 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很快就出现在了他脑海之中,以往这个场面见得太多了,只不过当时自己都是旁观者,这次的角色不同了 想到自己的脸,有可能被烧焦之后全部溃烂的样子,他心里忍不住开始激灵了一下。 但又一想,既然已经落到了日本人手里,最多就是个死,反正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桥本太郎举着通红的烙铁,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仿佛简要给自己创作的艺术品上色一样,他的脸也被烙铁映得通红,连瞳孔也是红色的。 桥本太郎好心提醒道:“阮先生,我劝你最好还是交待吧,不然一会儿怕是你挺不过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仔细分析 桥本太郎并没有把烙铁直接按在阮志国的脸上,而是扭头看向了北山一木。 北山一木向他挥了挥手,桥本太郎顿时会意,当即便走回火炉旁,把烙铁又重新插到了火炉中。 桥本太郎很熟悉北山一木的审讯风格。 北山一木跟其他的长官不太一样,他认为审讯人犯的要义应该是以让他们交代为目的,而不是以折磨人为目的。 一个能够开口交待情报的人远比一个死了的人更有价值。 所以,北山一木惯用的套路是先给这些人犯一个下马威,比如使用鞭刑虚张声势,这样也不至于把人打死。 下马威之后便是威胁和利诱,争取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人犯仍拒不交代,再一步步的施以酷刑。 如果一开始就把人犯的不成样子,一旦这人归顺了,还要麻烦给他们治伤,起码十天半个月的派不上用场。 对于肯归顺的中国人,将他们收编到麾下,利用他们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其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北山一步不担心阮志国不交代,他还有一招杀手锏! 他朝着桥本太郎晃了一下脑袋,桥本太郎立刻就走了出去。筆趣庫 阮志国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却发现烙铁并没有挨到自己的脸上,反而热流越来越远,好像烙铁已经被拿开了。 他正打算睁开眼睛看看这一些日本特工在玩什么把戏的时候,一阵稚嫩的头晕,吓得他心惊肉跳。 “爸爸,爸爸……” 他立刻睁开眼睛,循着着声音望去,只见自己的女人站在面前,双手撑抱着刚满五岁的儿子。 她们的身旁站着两名日本特务,其中一个这种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女人。 另一个特务则是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女人的脖子前。 儿子满脸泪水望着自己拼命的挣扎着,不停的哭喊着。 女人则是一边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一边抓紧了怀里的儿子不让他乱动。可即便是这样,儿子还是哭个不停。 这一刻,阮志国知道自己完了,他不由自主的喊道:“别!别!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们,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阮先生,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北山一木挥挥手,两名特务便将女人和孩子带了下去。 阮志国无力地垂下头,这对母子是上个月才从老家接过来的,为了保护她们,他将她们单独安置,可尽管他们再怎么小心,还是被日本特务嗅到了踪迹。 北山一木并不催促,他知道人犯在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心理上舒缓的过程,得让阮志国自己找个台阶下。 大约过了五分钟,北山一木才开口:“阮先生,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了吗?” 阮志国缓缓抬头。 “你在特务处上海区是做什么的?这张写着字的纸条又代表着什么?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多出来!不许有任何的隐瞒!”这个时候,北山一木不再是那个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且显得温文尔雅的男人。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眼前的阮志国绝对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 他是个中国通,知道中国人最看重的就是亲情,这是中国人的七寸,他们可以不畏死,可以挺过最残忍的刑具的折磨,但他们最怕别人伤害他们的亲人。 “我是上海区情报科第三情报队的副队长,这次是来取一份重要的情报的。” “什么重要情报?”北山一木心中一喜。 “我不清楚,我只负责来取情报,我们使用的是死信箱。” 北山一木不急不躁,缓缓地在刑讯室里踱步,阮志国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从不奢望人犯一开始就竹筒倒豆子将一切都交待出来。 “纸条上的字都是用暗语写的,内容我看不懂,得需要特定的解码本。”阮志国说完赶紧补充,“这次是紧急任务,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传递情报!” “传递给谁?” “也是一个死信箱!” “在什么地方? “圣母院路有一家法国咖啡馆,对面有个告示墙,有人会提前 在告示墙的右下角画上符号,如果是一个单箭头,便表示是在海格路的死信箱,若是一个双箭头,这表示将情报放至吕班路的死信箱。” “即便是在租界内传递情报,也没必要这么小心吧?四周都是你们的地盘!”这才是北山一木最想问的问题。 明明是一只猫,却非要扮成老鼠,难道不可疑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上级就是这么安排的!” 看上去不像在说假话,“你的上级是谁?” 既然阮志国是个情报队副队长,他的上司应该是情报队队长才是。 “我的上司是情报科副科长杨培成!你们应该知道他。” 当然知道了,老对手了。 北山一木点点头:“那你的队长呢?为什么直接受杨培成的领导?” “队长梁瑞调任临城站了。” “任什么职务?” “好像是情报组副组长!” “上海区的骨干调往临城,这样的操作不多吧?” “是不多,这是上面的意思,为了加强临城站的情报力量。” 任何一个情报机构,都会优先配齐情报和行动两个部门的力量,尤其是情报部门,更是被高度重视的对象,北山一木更加疑惑了:“临城站的情报组力量配的不够强?” “原来还行,但近期被行动组比下去了。”既是远在上海,阮志国对临城的情形也是知道一些的。 北山一木轻轻一拍桌子,他忽然想起来了,最近一段时间,三浦和一并不在机关,而起手下很多人也没有露过面了。 最让人疑惑的是,松井课长近期的脾气很差,听说是一直为临城那边的事操心闹的。 “你跟梁瑞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关系很好,他走之前本来是推荐我担任情报队长的,只是我一直都在法租界中以隐藏身份活动,上峰便没有批准。” 在法租界中经营这么一个身份也不容易,情报科并不想放弃,不过,他们也没有因此而非要拦着阮志国晋升,而是在积极物色合适的接替人选,至于情报队队长,仍是虚位以待。 不过,阮志国现在很清楚,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已经去临城赴任了吗?” “还没有,这几天送行的比较多。” “那你好好地跟我说说他……” 阮志国疑惑地望着北山一木,觉得这个日本特务不继续追查纸条上的情报,而是对一个已经调走了梁瑞感兴趣。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梁瑞的情况说了出来。 …… 杜金星从侦缉科回来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临城调查室。 彭浩良的办公室漆黑一片,想必是早就回家了。 杜金星叹了口气,主任口口声声说压力很大,到头来这压力还不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组长!” 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叫唤,杜金星下意识地回过了头,脸上随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原来是熊亮老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坐从南京到临城的最后一班火车赶过来的,因为那边的事提前结束了,我就想着早点赶回来,时间太赶了,就没有来得及向您汇报。”来者正是杜金星的下属、情报组副组长熊亮。 他身材矮小,面容英俊,长得十分的耐看。 临城调查室的情报组实行的是一正两副的配置,熊亮和之前被方如今秘密处置了的熊永俊都是副组长。 熊永俊的资虽然老,但熊亮才是杜金星的心腹,从入行就开始跟着杜金星,中间虽然有过短期分开的时间,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人个感情,杜金星一直都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 两人不仅仅是上下属的关系,私底下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你该在南京好好地游历一番再回来,可惜了,可惜了!”杜金星连连摇头,“南京的差事办得还好?” “不瞒组长,此次的南京之行,让我见识了什么是衙门作风,处本部里的那些官老爷们,别看一个个地官不大,但谱儿摆的比咱们主任还要大,我是好说歹说才把手续办完了。” 这次的任务是彭 浩良绕过杜金星直接指派的,据说是绝密任务,杜金星懂规矩,也没问。 杜金星拍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晃你都去了快三个月了。我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反正以后咱们兄弟还是在临城,也用不着天天看南京那帮王八蛋的脸色。” “那是,那是,还是跟着组长你顺气儿。组长,我一回来就听说刘队长摊上事儿了,还把你扯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弟啊,这件事真是一言难尽啊!走,到办公室里,咱们边喝茶边说。” 两人进了办公室,熊亮轻车熟路地泡茶,这间办公室他比杜金星这个主人还要熟悉。 杜金星自然而然地将李峰被枪杀的事情说了。 “组长,这事儿透着古怪啊!” “哦,你也这么觉得?”杜金星知道自己这个下属脑子一向都转得很快。 “有人提前报警,可杜公馆的人却没有接到电话,再然后就是李峰坐着刘海阳的车去医院治伤……组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侦缉科所在地距离陆公馆的距离可不近,至少他们比分局要远不少,那个打电话报警的神秘人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分局,而非要舍近求远呢?” 杜金星用手掌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老弟,要不说还得是你呢,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照你这么说,那人打电话是计算过时间的?” 熊亮点头道:“可以这么认为。我猜测,这个人打出这个电话,一定不是报警那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的用意。我想,应该是想告诉警方,但却又让警方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凶案发生。” 也就是说走个形式而已? 杜金星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一说,案子可就更加的复杂了。 “老弟,你觉得会不会是陆德生搞的鬼?” “组长是不是因为陆公馆声称没接到报警电话才这么问的?” “对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值班警察肯定不敢撒谎,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在陆公馆接到了这个电话,却刻意隐瞒不报。当然了,这个接电话的人不一定就是陆公馆的人,也许是今晚参加宴会的客人之一。” 经过查证,电话是直接打到了陆公馆宴会厅里的一部电话上的,那里原本有人专门接听电话,但在值班警察所说的那个时间,恰好刘海阳和李峰发生了冲突,那人也去参与处置了。 “组长的意思是当天参加宴会中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主任那边也给我指了另外的两个侦破方向,一个是红党,另一个是临城站。” “临城站?主任又跟姓茅的较劲了?”熊亮的口气似乎觉得并不是很意外。 杜金星冷哼了一声:“本来还没什么事,都是刘海阳那个蠢货,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飞了也就飞了吧,还让临城站的人截了胡,主任今晚就是去跟姓茅的交涉的。” “他没有说结果,但我猜肯定没谈成,那姓茅的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老弟啊,不过你不在这段时间,刘海阳也没闲着,还是做成了几件事的,抓到并策反了一个红党的重要人物,后面的处理就差强人意了,虽然抓了一个临城大学的教授,但人现在躺在停尸房里,还死了几个兄弟……” 听着杜金星的叙述,熊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痛苦,他随即话锋一转道:“组长,我觉得临城站那边不大可能,茅站长一直都谋定而后动,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主动出击。” “那要是他想给刘队长栽赃呢?”杜金星问,“即使李峰坐刘海阳的车是个随机事件,但姓茅的完全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的。在众多的宾客之中,他是最有这个能力的。” “理论上没问题,但好像没这个必要吧!这样做太冒险了,在临城干情报工作的并非他们一家独大,难道不怕咱们查出来?”熊亮连连摇头,“倒是红党那边的可能性也有,但栽赃又不像是他们的风格!” 第二百八十四章 传递消息 杜金星撇嘴道:“哼,我是巴不得红党那边选定的目标是姓刘的呢!话说回来了,虽然和咱们的立场不同,但是红党那边做事还算是光明磊落。” 他和刘海洋之间矛盾日积月累,自问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若不是彭浩良亲自交待,将此案交给他侦办,他是乐得站在一旁看刘海阳的笑话的。 红党也有“打狗队”,他们的主要目标主要有两个: 一是从红党那边投诚过来之后,这些人会像疯狗一样疯狂地反扑,靠着出卖自己曾经的同志换取新主子的欢心,摇尾乞怜。 二是抓过并且处死过共产党、手里有血债的,这些人也是在红党“打狗队”名单上的。 刘海阳无疑符合第二个条件。 只不过这样的目标被刺杀之后,旁边都会有一张纸条,写着“敌人的下场”之类的字,跟今天在李峰尸体旁边发现的纸条完全不同,那种口吻是惩罚,而不是威胁和警告! 刘海阳和熊亮都知道彭浩良是想将责任推出去,最好是将调查室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最不济也得将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有时候查案子就是这样,上面那些头头们在乎的并非是案子的真相,而是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至于事实是怎样,谁会太在意呢! 这种情况在党务调查处尤为明显。 “熊老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件事还得你多多帮衬老哥我啊。” “组长,有什么小弟能够帮得上您的,您尽管开口。” “这件事咱们明天再详细聊聊,今天太晚了,你也是舟车劳顿,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要我说啊,你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了,回到家里总是冷锅冷灶的可不是长久之计。” 熊亮苦笑,劝他成家几乎成了杜金星每次谈话的保留科目。 “组长,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感情的问题,实在是一言难尽。对了,要不我顺路把您捎回家,让王鹏直接回去吧,他家住的远。” “不用了,我今天就睡办公室了。说起来,你对咱们组里的这帮兄弟真不错,这次从南京出差是不是又给他们带了礼物了?” “邮寄的,应该还在路上。” “等明天你打个报告,组里报销!”杜金星拍拍熊亮的肩膀。 熊亮能力出众,所以经常被委派出外勤任务,而他每次回来,无论多少都要给组里的兄弟带一些礼物,渐渐地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唯独没有杜金星这个组长的。但杜金星丝毫不以为意,他和熊亮之间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这些来维系。 熊亮走出办公楼,向着东侧的一排小平房看了一眼,混暗的灯光下,小平房显得孤孤零零的。 他的眼圈有些红了,竭力克制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自己的轿车走去。 熊亮的性格内敛,平时话就不多,但在情报组有着很好的人缘。情报组的特工们提起熊亮,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即便是和杜金星不对付的刘海阳,对熊亮也挑不出个理来,见了面也要亲切地叫上一声“熊老弟”。 但是在熊亮的内心世界里,却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每一天都是在在刀尖上过日子。 这次到南京出差回来之后,等待他的是一个个噩耗。 尽管熊亮已经习惯了掩藏秘密,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让他备受煎熬。 熊亮环顾左右,见身边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调转方向,加快脚步走到了那排小房子旁。 “笃笃笃……” 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浑身酒气的瘸腿老头,眼角还糊着一块眼屎。 “是熊组长啊,您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头姓黎,名字不祥,人们都叫他老黎头。 “老黎,抽烟!”熊亮大方地将香烟递过去。 老黎头搓着干枯的大手,接过了香烟,赶紧掏出洋火给熊亮点上。 “又有活儿了?”熊亮顺带问了一句。筆趣庫 老黎头道:“可不是嘛,在下面躺着呢,人炸得血肉模糊!” 平房的下面是地下室,跟防空洞相通, 那里才是正儿八经的停尸间。 即使是在这种三伏天,停尸间里仍旧是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青白色的灯光下,一具尸体仰面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老黎头掀开白布。 熊亮一看,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陈子廉。 陈子廉在临城很有名气,他认识,甚至还听过他的课,那时的陈教授在讲台上给上百名学生授课,陈子廉课深入浅出、引经据典、通俗易懂,连跟熊亮一起去的王鹏都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那个曾经慷慨激昂站在讲台上的教授,此时大睁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熊亮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轻轻地放在尸体前,香烟袅袅。 “也就是您心善!别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呢,行动队的人就是送尸体的时候来了一次,就再也没来过,现在天这么热,放在这儿算怎么一回事?” 老黎头孤家寡人一个,好烟酒,胆子出奇地大,从临城调查室成立一直就负责看守停尸房。 “人死为大。死都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熊亮伸出那只戴着佛珠的手,轻轻地在陈子廉的眼上抚了一把,“别有怨气,既然你这辈子干的这行,就应该早就有所准备,是不是?到了那边好好的,重要的是规规矩矩的,不然也会有麻烦。” “可不是嘛,,大学教授薪水也不少赚,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跟着红党干?”老黎头话中带着几分惋惜。 “他的家人呢?” 老黎头摇摇头:“行动队的人没说起过,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又或许是没有家人,干他们这种事的,有了家人也是拖累。” 熊亮闻言忽然想起了杜金星劝自己成家的那些话。 等香烟只剩下那一小截无法燃尽的烟屁股之后,熊亮这才告辞离开。 老黎头回头看着陈子廉的尸体,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嘟囔道:“你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熊组长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熊亮开车回到了家中,简单地洗澡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靠北的一扇小窗前,将电灯关上,拿起望远镜向外看去。 他的家距离临城站调查室的办公楼并不远,甚至从窗户可以看到办公楼,杜金星的办公室里的灯依旧亮着。 熊亮放下望远镜,上床和衣而卧。 一个小时之后,熊亮悄悄地下了楼,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 他向西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处街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他简单地说出了地址:“拱宸桥!” 车夫点点头,拉着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拱宸桥拱宸桥以北、桥东数百亩的土地,作为甲午战争战败的结果,成了日本租界。 与租界相邻的西侧则是一片棚户区,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洋人教堂,有的只是阴暗潮湿、纵横交错的小弄堂。 与另一侧接轨现代文明的桥头堡的地带相比,这里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人力车来到了小河路的时候,时间已近深夜,街上一片死寂,远远地传来一两声稀疏的狗吠声。 昏黄的月光照在在弄堂口低矮的屋顶上,显得分外凄凉。 熊亮下车后,机警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闪进了弄堂,没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弄堂拐角处。 弄堂的尽头有一家卖羊杂的小铺子,面对的都是一些干苦力的食客,这些人平日里只能说混个饱腹而已,并没有肉食。 一般来说,只有在他们手头宽裕的时候,才会到这里点上一碗羊杂汤解解馋。 铺子的外表很是简陋,只是随意地挂了一个油渍斑斑的帆布招牌在门口,上面七拐八扭地写着“羊杂”两个字。 店内油漆斑驳的木制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有的都是勉强站立着的,甚至有的已经缺了腿儿,倒在地上。 想来反正也没有什么人坐,店老板也就懒得修补更换。 来这儿吃羊杂的食客十之八九都是捧着大海碗蹲在门口,吃完,碗一放,嘴一抹 ,丢下几个铜板,或拉上黄包车,或跳上担子,匆匆来匆匆去。 总之,为了生计,没几个人有闲工夫在这儿打发时间,也就没人就这里的环境提出任何的意见。 此时,早就过了店铺打烊的时间,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亮。 熊亮刚走到铺子门口,忽然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一闪身便到了羊杂铺子旁边的夹水弄堂里。 熊亮看到一个黑影很快到了门口,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隙,那人一闪就走了进去,铺门轻轻地关闭。 熊亮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沿着夹水弄堂继续朝前走去,夹水弄堂是专供雨季排水使用的,两侧十分狭窄,一个成年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走进去。 熊亮紧走了几步,前后看了看,确保身后没有人跟踪。 随后,他拿出笔飞快地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一行字,从地上见了一块小石头,用纸条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这才伸开两只手臂撑住两边两米左右高的墙面,一使劲,身子就如壁虎般爬了上去,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墙头。 后院的厢房窗户上就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仔细听,里面还有压低了嗓音的交谈声。 熊亮并没有进去,而是将那块石头朝着亮灯的窗户方向投掷了过去。 “吧嗒!”随着石块落地,交谈声戛然而止,灯光也随之熄灭。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熊亮纵身轻轻一跃,就消失在了墙头。 “外面怎么样?” 一个男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墙头:“还没有发现!” “仔细看看!” “这里有东西!” 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很低,都在刻意地压着嗓子。 出门那个人发现了落在院子里的石块,尽管是在夜里,但用白纸包着,还是十分明显的。 另外一个男人也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夹水弄堂的方向喵呜一声,一只野猫不知被人什么惊动了,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了屋顶的浓浓夜色之中…… 两个男人回到了房间中,其中一人正是羊杂铺的老板沈大海,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叫邱志宏,也就是刚刚被熊亮看到的那个黑影。 沈大海将纸条展开—— 舅舅已经找到,不日将归家,接站时间地点再通知。 邱志宏将沈大海紧缩双眉,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沈大海嗓音低沉:“陈教授的尸体已经找到了,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会有人告诉我们去哪里接陈教授回家的。” 邱志宏的眼圈一红:“陈教授是好样的!他的死都是老胡那个叛徒一手造成的!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叛徒,给陈教授报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时间找到老胡的藏身地点,否则他还会继续危害组织。” 邱志宏点点头:“咱们的人也在找他的女儿小敏,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不会和老胡在一起,一定是被临城调查室的特务们秘密关押到了其他的地方,小敏是老胡的心头肉,特务们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一步一步地将老胡策反的。志宏,陈教授的手里还有一份重要的情报,现在他人一死,没人知道这份情报藏在什么地方,咱们得赶紧找到它。” 邱志宏道:“陈教授的家和办公室都由特务们盯着,咱们的人无法靠近。” “其他的地方我已经派别的同志找过了,都没有,只剩下这两个地方。陈教授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一定会将情报藏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特务们发现情报的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必须要抢在特务们之前,找到情报!这件事你就不要跟了,这几天你们可能在特务们面前露过面了,有威胁,我会安排其他的同志。” 邱志宏点点头:“好吧!我继续全力打探老胡的落脚处,一有消息立即向你汇报。” 沈大海道:“刘海阳一定会经常去老胡,但他是个行动老手,不要轻易地跟踪他,很容易被发现,我认为,还是要从他的手下那里想想办法。” “我明白!”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二蛇出洞 东清路87号,是一栋简单的法式小洋楼,对外挂着“伊顿公司驻临城办事处”的牌子。 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就像撑开了一把把大伞,把法式小洋楼给围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平日里也只有一辆黑色的美国福特轿车进出,车牌并不固定。但就是这辆在旁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轿车,却让每个临城调查室的特务见到后,无不转头侧目。 这辆车的主人正是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 今晚的宴会上,他本来就气不顺,在茅站长那里碰了软钉子,本以为让刘海阳为露露出头,可以刺激刺激茅站长,却没成想李峰这个蠢货出了事,还把刘海阳牵连了进去。 彭浩良此刻的感觉就像刚刚吞下了一只苍蝇。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先是洗了个澡,又喝了一杯红酒,也许是心情不好,头有点晕,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顾不得披上睡衣,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抓起话筒。 “主任,按照您的指示,我又提审了老胡,这家伙透露了一条重要线索,出售《尔雅音图》的书店我们已经找到了,只是……”电话那头的刘海阳说话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难道人又跑了?”彭浩良咬着牙问,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 “人倒是没跑……只是那书店的老板是郭副市长的小舅子,跟咱们的人呛上了……” “怎么又是郭副市长?糟糕!”彭浩良登时一惊,迟疑的脸色愈发阴霾。 “主任,咱们该怎么办?那个混蛋不让咱们搜查。” 权衡片刻,彭浩良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道:“海阳,你确定《尔雅音图》就是他的书店卖的?” “绝对错不了,我们查过码头的货运单。我也是奇了怪了,难道郭副市长跟红党也有关系?” “幼稚!那姓郭的大腹便便、满肚肥肠的,恨不得将市政委员会的钱都搂到自己的口袋里去,这样的人能是红党?” “是,职下说话欠考虑了。这小子见钱眼开,连他那个小舅子也是一路货色,说不定是被人利用了。” “海阳,郭副市长现在正盯着咱们呢,咱们不能跟他来硬的,你现在就派人给我把他小舅子盯住。” “主任,要我说偷偷地把人抓了,找个地方一审,我就不信他不交代。等口供拿到了,他姓郭的还能说什么?” “不!这样风险太大了。” “嗯?” “你想想,郭副市长的小舅子之前就是个地痞无赖,后来无非就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把生意作做大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去主动跟红党产生瓜葛,肯定是被重金所诱,跟个傻小子似的,稀里糊涂地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人家卖命,你就是给他上了大刑,也不一定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当然了,要是能审出来自然是最好的,可万一失手了呢?一个李峰已经让咱们调查室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了,再来一个郭副市长的小舅子,反正我这肩膀是担不起!” “是,是,主任这一番话令职下茅塞顿开!” “少给我戴高帽子。那个老胡你要看好了,事实表明,他还是有用处的。对付他,也不用太心急,一点一点地往外挤就是了。换作是你,难道愿意将肚子里的货一股脑地吐出来?” 刘海阳连连答应。 “你也别嫌我啰嗦,上次透露投诚人员信息的人还没有查到,咱们做什么都得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主任提醒的对,我这就把看守的人换成最信得过的兄弟。” “这还不够,关押的地点还要更换。” “是,我连夜就安排!”电话那头的刘海阳嘴上答应着,却是暗暗咂舌,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彭浩良又道:“还有,这段日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头脑一热干出什么蠢事来。上次投诚人员被杀,这次李峰被刺,我都得陪着笑脸请杜金星给你擦屁股,你也得体谅体谅我不是?见着他,你最好客气点,别耍驴脾气,一时的义气之争要不得,解决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明白吗?” “职下谨记主任的教导!今天晚上见过杜组长了,态我对他很客气的。”刘海阳知道主任这是把他当心腹才说这番话的,不由地心中暗喜。 “你有这个认识就很好!李峰被杀一事,虽然交给了金星,但这件事毕竟是涉及到你本人,也别让你手下那些人闲着,天天混吃等死算怎么回事?” “职下明白,明天一早就把人派出去暗中打听凶手的下落。” “大华舞厅那边还是少去吧,别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大好的前程!” 听到彭浩良不让他和露露不再来往,刘海阳犹如被当头敲了一记闷棍一般,梗着脖子争辩道:“主任,我刘海阳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为了争风吃醋而杀人呢?您要是怀疑是我干的,直接把我拿下关进大牢好了!” “你看看你,成什么体统!”电话一头隐隐传来了彭浩良的怒气,“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的老部下,你的脾气秉性我还是知道的。我这就是提醒你一句而已,自古温柔乡英雄冢,为了一个女人犯不着把自己的前途都搭上。” 刘海阳默不作声。 彭浩良也知道话不能讲得太重,自己这个手下忠心是有的,但性子稍有粗疏,而且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不够成熟,若不是经常提醒他,难免以后会出问题。 “好了,起码这个敏感时期不得管住自己的脚!我听说那个露露跟姓茅的倒是很熟。”彭浩良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唠叨的老妈子一样,可这些手下仅靠上司的威严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恩威并施,这才是御下之道。 “是!”刘海阳的心里却打翻了醋坛子。 “还有,临城站那边的人也要盯着,他们的手里还有咱们想要的人,临城站的人不是白痴,他们抓这个人肯定有目的,我怀疑不仅仅是牵涉日谍案那么简单。” “那主任的意思是……?” “这个我还没有想清楚。盯着临城站这件事不能让马虎的人去做,你手头上有没有合适人选?” “有!就是从共区刚跑回来的,面生,跟咱们调查室的人也没有碰过面,不容易被人怀疑。” “那好,马上通知他盯着那个姓方的副队长,弄清楚临城站到底要干什么。” “主任,不是要盯着姓茅的嘛,一个行动队的副队长,小虾米而已,无非就是狗仗人势,在他身上没必要浪费人力吧?” “糊涂啊!蠢货!”彭浩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有多大的胆子去监视特务处外勤站的站长,别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电话一头的刘海阳连连吐舌头。 “还有没有不清楚的?” “没有了!” “那好,马上把我交待的这几件事一一都落实了。”彭浩良的口气不容置疑。 “是!我明白!” 彭浩良被刘海阳这个混人气得异常的烦躁,睡意全无,他背着双手,在卧房里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心里焦急地思考着对策。 忽然,他停下脚步,转头去床头柜上取了一支雪茄,又用雪茄钳,嘎巴一声,将手里的那支雪茄修好。 这年头的社会精英,都是抽雪茄、品红酒。 彭浩良将身体缩在宽大的皮沙发里,漫不经心点上一根雪茄,阴沉地吞吐着烟雾,看似打量着对面的一副油画,实则神游九霄。 不多时,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彭浩良一把抓起电话。 “我不是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嘛,怎么还来……”彭浩良的嘴巴好像被人猛地一把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彭浩良的屁股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处座……职下……”一直以威严示人的彭主任竟然说话语无伦次了。 五分钟后,终于挂上话机,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顺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从来都没有见过处座发这么大的火,一开口就警告自己不要和特务处那帮家伙窝里斗,眼下东北全境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北平、上海的日军摩拳擦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说是大战一触即发也毫不为过。 南京老头子十分关注日本的情报问题,对 日的反谍工作是重中之重。这种紧要关头,还搞窝里斗,老头子肯定会直接开口骂娘。 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面和心不合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而比自己晚来临城的茅站长虽然表面上对他还算恭敬,但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等着看自己成为落水狗那一刻的窘相。 李峰的死这么快就有人传到了南京,这可不仅仅是市政委员会的那帮人在传话,一定还有临城站的人唯恐天下不乱。 事实上,彭浩良早就想给茅站长盘盘道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先自己一步出手,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愤懑。 彭浩良越想越气,用力将半截雪茄用力摁灭在烟灰缸中,拿起电话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主任,您有什么指示?”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声音中透着恭敬。 彭浩良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马上通知‘蝮蛇’,让他查清临城红党的最新动态!” “是!” 对方知道彭浩良不会挂断电话,仍旧耐心地等待着,似乎已经熟悉了彭浩良的这种行事习惯。 果然,彭浩良继续说道:“还有,立即通知‘蝰蛇’,把吴剑光盯住,他们不是想看我的笑话嘛,我就不信他们临城站没有把柄!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笑话谁!” 说完他立即挂断了电话。 彭浩良早就盘算好了,临城站现任副站长吴剑光为人极其贪婪,如果想要尽快地以牙还牙,迅速从临城站找到突破口,似乎找不到比吴剑光更合适的突破口了。 自从临城调查室上次出了投诚人员被途中暗杀的事情,彭浩良就知道上峰对自己多有不满,加上自己在临城的时间长了,一些对头已经开始在处座面前打小报告了,他也很清楚刚才那个电话,上峰只不过是想敲打敲打自己,起到隔山震虎的作用而已。 想想也是,如今老头子将主要精力放在应对日方的行动上来,这可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这个时候后院起火,那岂不是拆了自己家的墙角吗?其恼怒程度可想而知。 想到这儿,彭浩良不由得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姓茅的,你们特务处能有今天,也就是沾了日本人的光。不过不要紧,这笔账我先记着,等有了机会咱们慢慢算。” 破庙当中,火光微弱,小鱼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看着躺在草堆里的老秦。 小四将一块黑乎乎的毛巾沾了凉水水敷在老秦的额头上,道:“他得了热病,得赶紧去看大夫,这病可耽搁不得,不然命就保不住了。我爹和我娘都是得了伤害死的。” 阿六道:“治伤寒的药,什么石膏啦,知母啦,柴胡啦,大青叶啦……”筆趣庫 小四打断他:“你是跟宋记药铺那个坐堂的郎中那儿听来的吧?那我问你石膏多少,知母多少,柴胡又是多少……?” “这……”阿六拼命地挠脑袋。 小四转向小鱼:“看大夫得花钱,咱们……” 三人以乞讨为生,每日凑合着果腹就不错了,这段日子还得养活一个老秦,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来的闲钱给老秦去请大夫抓药。” 阿六道:“钱咱们是没有,可那天晚上小鱼不是在路边捡了一块玉嘛,实在不行就拿这块玉换钱抓药看大夫呗。”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出的不错。 小四瞥了他一眼:“这块玉值多少钱,你知道,我知道,还是小鱼知道?万一让那些黑心当铺老板骗了咱们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儿”这样的词立刻就显现在阿六的脑海中,一拍大腿:“也对,咱不能被他们坑了!” 刚说完,阿六又道:“要是上次要了那个军官给发的赏钱就好了。” 抓捕崛部隆一的时候,三个小乞丐也是出过力的,他们后来得知了当时方如今要给他们一笔赏金的事,阿六肠子都悔青了,一直都念叨这件事。 小鱼看看烧的人事不省的老秦,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们两个把他照顾好,我这就去给他请大夫。” 说罢,没等小四和阿六反应过来,便在他们错愕目光中转身跑出了破庙…… 第二百八十六章乐善好施 半个多小时之后,浑身湿透的小鱼出现在了五柳巷当中。 五柳巷南起斗富三桥,北折西接城头巷。名始于清,其地旧有五柳园,巷以园名。 之所以小鱼并没有去中药铺子更为集中的清河坊,是因为在五柳巷有一家名叫华海医药的公司。华海医药有限公司开业之后,除了主要经营西药的贸易之外,坐堂看诊也非常受欢迎。 由于坐堂医生是中医世家,医术高明,治愈了一些患者,也治愈了一些疑难杂症,因此名声越来越大,每日里看诊的人排起了长队,后来就必须提前预约才可能看上病。 于是,临城一些上层人物的长官、太太、小姐、警备司令部的军政要人,还有一些外国人都到华海医药的中药店来看诊。 华海医药的水平比那些百年的老字号药铺高不高,小鱼并不知道,因为那些老字号也是门庭若市,但是小鱼知道这里有个心地善良的姐姐,也许能够帮忙。 那是半年多前,小鱼连续三天没有吃饭,饿得头昏眼花,一头栽倒在了华美医药公司的门口,等醒来的时候发现面前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她不仅给小鱼买来了定胜糕和葱包烩,还拿出了几张钞票塞进了小鱼儿的手里。 “咚咚咚……”鼓足勇气的小鱼敲响了公司的门。 这个时间除了看大门的,就没有别人人了。 半晌过后,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守门人过来开门。 守门人朝外一看,没人! “请问……请问……” 守门人听到声音低下头,这才发现门槛外站着一个孩子,这孩子穿的破破烂烂,倒是一双眸子在黑漆漆的夜里格外的发亮。 小乞丐? “你有什么事?”守门人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一肚子的怨气,气哄哄地盯着小鱼。 “我找……找……!”小鱼仰着头,只知道那姐姐姓江。 小姐什么时候认识小乞丐了? “她不在!”守门人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小鱼后面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儿,望着紧闭的大门,小脸涨得通红。 **姐说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到这里来找她的,这里是唯一能够找到她的地方。 小鱼举起小手再次敲门。 “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我都跟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她人不在,你明天再来好了。”守门人忍着怒气。 “大叔,我找**姐有急事,麻烦您帮我传个话!” 守门人眼睛一瞪:“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把我当什么人了,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到我这里来使唤我?赶紧走,别在这儿站着,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明天再来。” “可是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叔,我求求您,就帮我带个话儿吧?” “嘿,你小小子听不懂人话吧?我说了明天再来,就明天再来。我警告你啊,不要在这里纠缠了,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 江小姐心地善良,没少帮过人,但是一些无赖正是利用小姐的善良,欺瞒小姐博得同情而获利。 小鱼百般祈求,可守门人就是听不进去。 后来,这守门人实在是烦的不行了,将小鱼推到了台阶下,这一下竟是太过用力了,小鱼一个屁蹲摔倒在地,忍着疼没哭。 这时,两束车灯闪过,车上的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前面停车!” 说话的正是方如今。今天晚上发生的枪击李峰事件,让临城军警宪都高度戒备,临城站也加大了巡查力度,正当第一行动队当值。 车灯晃得守门人睁不开眼睛,只能是伸出手臂遮挡。 车子停在了华海公司门口,方如今和纪成林下了车,他一眼就认出了小鱼。 守门人见是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也没当回事,继续数落小鱼,好几次抬手欲打。 “怎么回事?”方如今喝问。 守门人放下了手臂,这才仔细打量方如今,这年头有车坐的一般非富即贵,此人如此的年轻,怕是某家的公子哥吧。 当下,守门人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这小乞丐利用人家的同情心骗吃骗喝。 别人也许是这样,但方如今了解面前这个孩子。 “先生,我们这里一天不知道要遇上多少这样的骗子,我们是医药公司,不是善堂!”守门人说罢,抬起手指着小鱼,“赶紧走,再不走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要找江小姐!”小鱼儿挺着胸脯道。 别以为来了人就是你的救兵,也不看看这医药公司是谁开的。 华海医药公司的后台不是一般的硬。 “嘿,还给你脸了是不?”守门人伸手便扇了小鱼一巴掌。 这下打得不轻,左半个脸颊登时肿赤,小鱼毕竟是个孩子,当时就哭出了声音。 守门人还不解气,脸上横肉一拧,竟照小鱼当胸踹去。“哭的真他娘难听!” “混账东西!”方如今按捺不住,一个箭步抢上前,劈手就扇了那守门人一个耳光。 太不是东西了,连个小孩子都打! “你……!”守门人吃痛,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三、栓子!快他娘的出来,有人要在咱们公司闹事!” 华美公司开门营业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在自己家门口被人欺负的事情,守门人的身份虽然很低,但华美公司的后台够硬,也就养成了有些飞扬跋扈的性格。 两个壮汉从公司大门飞奔而出,朝着方如今挥拳打来。 纪成林手疾手快,不等两人近前,便一手一个,钳住了二人肩头,再运劲儿一扭,那两人当时就是一阵酸麻。 “杜老六,你好大狗胆!” “啊?”那守门人闻言一怔,狠命搓了搓眼。“啊呀!是纪长官……” 纪成林抬腿就是一脚:“闭嘴!” “是是是……” 他不认识方如今,但认识方如今身边的纪成林。当时曾去司令家里给江小姐取东西,便见过纪成林。那时,纪成林是跟着茅站长一起拜访司令的。 杜老六还跟站在门口的纪成林搭了两句话,也算是认识。 临城站的人谁敢惹? 杜老六赶紧道:“纪长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少废话!”纪成林一指方如今说,“这是我们长官,你好好回话!” “是、是、是……” 这长官也忒年轻了一些吧。 方如今一指小鱼,“这是怎么回事?” “您有所不知,”杜老六恨道,“这小叫花子,这……这小王八蛋他……” “灌粪汤了?”纪成林又是一脚,“嘴里放干净些!” “是是……”杜老六唯唯诺诺,“这小子大半夜的过来敲门,非要找我们小姐,最近骗吃骗喝的人太多了……我赶他走,可他死乞白赖地就不走,所以就想教训教训他……” “混蛋!”方如今怒道,“对一个小孩子也能下得去手?分明是你凌弱暴寡、霸道横行!” 华海公司背后的大树是警备司令部,可他杜老六充其量不过是这棵大树下的一只小虫子而已,得罪了临城站,司令可不会替他出面,赶紧弯下腰:“长官……我知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饶你?”方如今冷笑一声,“饶你也行。去,赔那孩子两块法币!” 两块法币不多不少,但对小乞丐来说可是雪中送炭。 “使得使得!”杜老六虽然是个守门人,但华美的薪水不低,赶紧掏出钞票,要给小鱼送去。 “且慢!”方如今道,“赔完钱,你再朝对着孩子说声对不起!” “什么?”杜老六吃了一惊,“您让我……给这小东西道歉?” 方如今剑眉含威,目透凌厉:“怎么?你不肯?” 杜老六一下子蔫了,忿忿道:“就依长官……我道歉就是!” 说罢,便来在小鱼面前,将钞票塞了过去。 “这……这钱……这钱我不能拿……” 小鱼连连摆手,每次见到方如今,都有钱拿。 方如今结果钱塞入小鱼手中:“你不必害怕,拿去买些伤药。” 小鱼还是不接:“不……不……我只是来 给人请大夫抓药的……” “哦……?” 小鱼当即说了老秦病重的情况。 “他给你的只管拿着”,方如今笑了笑,“请大夫的钱我来出。” 杜老六看小鱼似乎早就跟方如今认识,赶紧道:“中医堂那边还有值班的大夫,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说罢,转身就跑了回去。 “这……”小鱼踌躇不决。 “你我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了,治病要紧!”方如今对于小乞丐是能帮就帮,又从皮夹内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他,“上次的奖金,拿着!” 小鱼连声道谢,这钱拿的倒也心安理得,也省得阿六在自己耳边唠叨了。 不多时,杜老六带着一名大夫走了出来。纪成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以后少狗仗人势!这世道谁都不容易,你给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杜老六赶紧拱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半只烧鸡,本打算夜里犒劳自己的,便宜了这个小乞丐。 纪成林接过烧鸡,厌恶地挥了挥手道:“行了,算你有心,滚吧!” 杜老六再一拱,便灰溜溜地回到了公司,那俩同伴一见,也忙耷拉着一面胳膊,狼狈地跟在后头。 方如今觉得让小鱼一人回去也不安全,索性用车将其送回了破庙。 小鱼大概还是头一回坐车,一会儿探着身子睁大眼睛看司机是怎么开车的,一会又看向车窗外面飞快倒去的电线杆、店铺的招牌等,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方如今问清了名字,又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挨过欺负,过的怎么样之类的。 小鱼不时回头回答,对于方如今倒是并不害怕。 纪成林见方如今对这个小乞丐关爱有加,便半开玩笑说让小鱼认干爹。 小鱼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他,撇撇嘴:“你?还是算了吧!” “我怎么就不行?” “我爸爸可是戴着眼镜的,你有眼镜吗?” 我一个行动队的戴什么眼镜,纪成林被怼得哭笑不得。 不多时,车子到了破庙。 里面的阿六和小四见到汽车吓得躲到了破败的佛像后面,他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个栖身之地,还倒是有人要将他们赶走。 小鱼欢快地冲进了大殿:“阿六,小四,出来吧,大夫请来了!” 阿六和小四见小鱼身后跟着的是方如今和纪成林,也算是老熟人了,不过两人的胆子都没有小鱼的大,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在小鱼的带领下,方如今等人来到了老秦的面前,大夫伸手去摸老秦的额头,滚烫似火。 “长官,好在发现的及时,不然再这么拖下去,人怕是……唉,我还是先开几方药吧?”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阿六抓着小六的那只手紧紧地攥了一下,很快对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几天,他们最揪心的就是老秦的病,这段日子,老秦的病情时好时坏,但总体情况是比以前差了很多,主要是他每天都吃不饱饭,人本来就生着病,又饿着肚子,能好起来就怪了? 从小鱼的口中,方如今大致知道了老秦的来历,原来这老秦是三个孩子起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家在哪里。 若是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就好办多了,可以通知他的家人把人接走,如此也不用三个孩子每天都要从嘴里省出点吃食养活一个大人了。 他们三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吃不饱肚子,老秦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但方如今反过来一想,这三个孩子的心眼儿还真不错,收留并且帮助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就凭着这一点,自己也要多帮帮他们。 大夫很快就把方子拟好了,方如今命司机跟他回去抓药、煎药,并且承担了费用,大夫一个劲地夸方如今是个大善人。 让三个孩子煎药,先不说他们会不会煎,这里连煎药的家伙器具都没有,还是花钱让药铺煎好了送过来方便。 方如今就坐下来跟三个孩子聊天,阿六和小四渐渐地也放松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不过最能说的还是小鱼。 第二百八十七章 提前灭口 从小鱼口中得知,其母亲在一年前去世了,关于父亲,只知道是在上海做生意,其余的一概不知。 原来,就在小鱼出生的那年,父亲就离开了家,所以小鱼对自己的父亲完全没有印象。 母亲临终前说,如果有机会去上海的程记金店找程老板,他可能知道小鱼父亲的住址。 小鱼也曾经动过去上海投奔父亲的念头,但一个孩子,身上又没钱,这么长的路途根本吃不消,故而就在临城暂时留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里,认识了阿六和小四两个小伙伴,他们两个都是孤儿,一个九岁,一个八岁。 三个孩子相依为命,沿街乞讨,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三人当中,小鱼主意最正,阿六和小四一般都是听小鱼的。 方如今将皮夹子里的钞票都掏出来了,大概有两百多法币,本想一股脑地都塞给了小鱼,但一想这样不行,最后只拿出十块法币。 纪成林暗中点头,队长想的还挺周到,正所谓财不外露,给三个小乞丐太多的钱,没准会害了他们。 小鱼有骨气,推脱不肯要,小四很犹豫,只有阿六不住使眼色,示意小鱼别错过好机会。 “我娘告诉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筆趣庫 “你娘说的没错,可这不是嗟来之食,是我提前付给你们的工钱!” 小鱼的母亲一定是有文化的女人,父亲也不会是一般的平头百姓。 “工钱?” 三个孩子齐刷刷地看向方如今,连纪成林也是不解。 “我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吧?”方如今笑眯眯地问。 小鱼摇摇头,又点点头。 阿六抢道:“知道,你是抓坏人的!” “抓日本人的!”小四的声音最小。 小鱼补充道:“你们是抓日本坏人的!” 方如今满意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我看到官巷口杀人了,杀的都是日本人!好像还是日本间谍。” 不错,连这些小乞丐都知道了,想必处决日本间谍的事情已经是满城皆知了,而上海的特高课想必也早就得到了消息,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们三个听好了,我让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把你们在街头看到的奇怪的人和事告诉我,就有工钱拿。至于工钱多少,要看你们讲的故事有没有趣,怎么样?” 三个小乞丐面面相觑,大概是没有想到赚钱如此容易吧。 “就这么简单?” 方如今摇摇头:“当然不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小鱼一听泄了一半的气,果然钱不是那么好赚的,还有条件,这个条件一定很难完成。 “这个条件就是要保密,无论跟谁都不能说是我让你们做的。街头上的人和事,你们只需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至于嘴巴,只有在我和他面前可以用!”方如今一指纪成林,“怎么样,能不能接受?” “接受!”又是阿六抢先回答。 “接……接受……”小四紧跟着说,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啊,有工钱赚,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他们知道方如今一向出手大方的很,工钱肯定也不会少。 两人将目光投向了小鱼,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小鱼的手里,他们两人已经习惯了。 小鱼转转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珠,似乎在权衡得失。 还是这家伙是小机灵鬼,小乞丐每天走街串巷,见到的人多,经的事也多,最关键的是其他人对他们不会有太多的防备,绝对是搜集情报的最佳人选。 可如果为了搜集情报,而让他们置身于险境的话,方如今是决计不肯的,之所以让他们保密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片刻,小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方如今伸出手掌做击掌的动作。 阿六刚要伸手,就被小四一把拉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油乎乎黑乎乎的,岂不是要弄脏了人家的手,忍不住尴尬一笑。 反倒是小鱼将手大大方方地伸出去跟方如今击掌:“一言为定!” 一个多小时左右,司机将煎好的药带了回来,老秦喝下药之后继续睡了。 一切安排完毕,方如今也该走了,阿六和小四留下来继续照顾老秦,小鱼追着送了出去,在汽车启动缓缓驶离之际,小鱼出其不意地将一个破布袋子扔进了车窗里。 汽车立即刹停,方如今只是隔着破布袋子里摸了 一下,便直接递了出来,一脸严肃:“你的东西你自己拿着!” “不……我是想……” “记住,你帮我做事,我付你工钱!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小鱼眼眶一热,赶紧接了过来。 汽车再次启动,驶入了夜色之中。 小鱼一屁股坐到破庙大门前,从破布袋中取出一个物件,只见此物件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幽的绿光,其形状很像是太极里的阴阳鱼中的一只,头大而圆,尾小而长,呈弯曲状。 小鱼并不认识,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贵重,所以才想交给方如今。这个孩子从心底里是信任方如今的。 车上,方如今道:“老纪,这三个孩子你想办法打个招呼,让属地管事的照拂一下。” 纪成林点点头:“放心吧,等行动结束了我这就去办。” 即使不用方如今吩咐,他也准备这么做了。 临城站行动队的人开口了,谁敢说个不字? “老纪,你觉得今天晚上那个财政处的副处长被杀,到底是什么情况?” 茅站长从陆公馆出来之后,首先回到了站里,方如今在值班,站长当然不会说这些事,但随行的王韦忠将整件事都告诉了方如今,还说也许临城调查室的人会认为这是临城站搞的猫腻,让大家多加小心。 “我看不像!”纪成林直摇头,“红党的人锄奸不是这个风格,而且夜市的照明不算太差,要是冲着刘海阳去的,应该早就发现并非目标了。我倒是觉得应该是李峰的仇家才对。” 纪成林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提前向警察局报警又是怎么回事? 是杀手自信心强大到嚣张的地步,还是另有隐情,方如今一时也参不透。 而且,又出现了一个神秘电话,这个电话跟之前从一壶春打出去的那个电话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之处。 一壶春门前“鹞子”被杀案,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案,一个杀手失去了踪迹,“鹞子”从上海带来的情报也不知所踪,打电话向周新刚报警的人更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这些让方如今的心里总觉得跟有东西堵着似的。 他当即决定等过了后天一早就去找周新刚问个究竟。 为什么不是第二天,因为次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之后,他不再言语,而是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刺耳的急刹车声立即响起,车轮下冒起一股股蓝烟,刺鼻的糊焦味充斥着马路。 “怎么回事?”方如今猛地睁开双眼。 没等司机回答,坐在副驾驶的纪成林赶紧扭过头来回答道:“队长,前面有个人慌慌张张地从小巷子里蹿出来了,差点撞上!” 临城并没有宵禁政策,但这个时间出没的人并不多,加上那人如此慌张,倒也有些奇怪。 方如今侧头向那小巷子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纪成林说:“人怕是早就走了,估计是个偷儿!” “嗯,开车吧!”多事之秋,鸡鸣狗盗之辈多如牛毛。 汽车缓缓启动,方如今依旧扭头看着窗外—— 松鹤楼、玉清池、同福兴、诚当铺”等等,一个个的招牌飞快地向后退去…… 清晨,笼罩在临城上方的薄雾还未散去,位于秋涛路上的玉清池浴场已经开门了,门里门外一场繁忙的景象。 清末民初,随着城市发展和人口的聚集,引入了锅炉、水泵、发电机等等先进设备,产生了产供销一体化、包堂制、女子专用浴场等等制度创新。 特别是民国二十三年以来,国家发起“新生活运动”,号召“剪甲理发,沐浴勤加”,又拨专款支持女子浴室的兴建,沐浴业得到了更大的发展。 浴场除了可称为浴堂外,尚可称为茶店、理发室、馆子、休息场所等等。 一进了浴场:第一件事是喝茶,第二是休息,第三是解衣,第四还是休息,第五是入浴,第六是擦背,第七是出浴,第八是热手巾揩身,第九依旧是休息,第十是捏脚……总之,至少要预备牺牲半天光阴。 这种舒适而花样繁多的享受,甚至连很多人都流连忘返。 沐浴完毕之后,被搓澡工在大理石板上一顿按摩揉搓,然后回到躺椅上,享用冰镇啤酒和冷餐肉,再交给修脚师傅,享受“一个又痒又痛的过程”,别提多么舒适惬意了。 伙计蹬着梯子,将玉清池门口两侧挂着的“金鸡未唱汤先暖, 旭日东升客满门”擦的一尘不染。 江浙一带的许多老浴客就认为,夜晚的汤水,经过一天的洗泡,已经吸足了男性的精气,此时入浴,可以令身体亏虚的人吸补元气。因此当地流传的一句俗语是:“吃面要吃头汤面,淴浴要淴末汤浴”。 但是也有一些人早早不在乎这个,他们更看重的是今天哪个角出场,唱的又是那一段儿。 这家澡堂子规模不小,不仅提供沐浴服务,还有戏班子演出。 很多戏班子早上搭台、午后或晚上演出,因此很多忠实的粉丝票友,天不亮就起来,赶场子抢位置,如果此时戏院附近恰好有澡堂子,票友们占完座就纷纷躲进池汤,一边泡澡一边等好戏开场。 伙计们很忙,他们必须要在头拨客人们赶到半个小时之前将浴室内收拾停当。 掌柜的背着双手指挥着伙计们充水、擦拭、整理,忽然他问道:“侯洪亮这小子躲哪儿去了?” 一个伙计一边麻利地擦着浴桶,一边道:“昨晚他留在这里值夜,应该是修水管忙活了大半夜,我们几个寻思着让他多睡会儿,就没去叫他,这会儿兴许还在值房内睡着呢。” 昨天确实有一段水管漏水,掌柜的脸色稍稍地缓和了下来,过了片刻,他看看时间,道:“也不早了,这么一直睡着也不像话,去把他叫起来,给你们搭把手!” “得嘞,我这就去。”伙计答应一声自顾去了。 大约一分钟后,一阵凄惨瘆人的尖叫声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掌柜的和伙计们闻声赶过去,就看到了刚才去叫人的的伙计倒在地上,惊恐地指着值房里,语无伦次:“血……杀……杀……” 掌柜的来到了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迅速扑面而来,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惊呆了。 靠着北侧窗口的竹床上侧躺一个人,面孔朝里,全身只穿一条大裤衩,身上以及床上、地上都有一摊很醒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掌柜的当时头皮发麻,双腿一软,勉强扶住了门框这才站住。 等他回过神来后,这才吼叫着让伙计去报警。 掌柜的在两个胆子大的伙计的陪同下,走到尸体前观看,死者就是昨夜值夜的伙计侯洪亮,此刻侯洪亮的胸前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 掌柜的一跺脚,嘴唇哆嗦个不停,道:“这可怎么办啊,昨晚还好好的呢,怎么就被人杀了,以后咱们浴场的生意可怎么做?” 完了,又瞪着伙计们:“都把自己的嘴管住,知道的说,不知道的别瞎说。” 不多时,便有浴客来登门,一见浴场里死了人,胆大的挤着往前看个究竟,胆小的转身就溜了。 戏班子的人也来了,可还没进门,就被浴客劝退了。 “都回吧,今朝的堂会怕是唱不成了,满屋子的血,怪吓人的!” “真他妈的晦气,一大早就碰见死人! “听说死的伙计叫侯洪亮,昨天这小子送茶点慢了些,我还骂了他两句,妈的,得赶紧回去给这小子烧上一炷香,别阴魂不散地缠着老子!” 浴客们正议论着,警察一来,大部分人作鸟兽散,掌柜的和一众伙计挨个录口供。 带队的警察看到值房里乱糟糟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骂道:“看你们干的好事,把现场都破坏了,这让老子怎么勘验!” 纸包不住火,玉清池发生惨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张鑫华的耳朵里。 他的人刚刚查到在日谍身上发现的火柴盒出自玉清池,还没来得及过来调查情况,就发生了伙计被杀的事。 张鑫华当即带人赶到,拿着几个日谍的照片让玉清池的掌柜、伙计一一辨认,还真有两个伙计见过加藤三郎,不过据他们回忆,那天在一旁伺候着的正是侯洪亮。 张鑫华暗地里咬了咬牙看着侯洪亮的尸体,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晚了,又被人抢先了一步。” 侯洪亮只是个穷伙计,身无余财,平时蔫了吧唧的也不可能有仇人,除了日谍杀人灭口,怕是找不出第二个答案了。 不过,日谍越是急于杀人灭口,越是说明侯洪亮掌握了他们的真实情况。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当即转身走到前面柜台前,抓起电话机,刚刚接通,还没有等接线员开口,就说道:“给我接临城站第一行动队……”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发现内应 当他把这个猜测告诉医生时,医生表示听不懂,但大受震撼,并建议他去楼下的精神科看看。 总之医院也查不出病因,后来,老妈从国外给他带回来了特效药,病情这才得到控制,只要定期吃药,就不会发作。 “一准是昨晚没休息好,太累了,都怪江玉饵,大半夜的非要来我房间打游戏......”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却悄然沉重,因为张元清知道,药效的作用开始减弱,自己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以后要加大药量了.......”张元清穿上棉拖鞋,来到窗边,‘刷’的拉开帘子。 阳光争先恐后的涌进来,把房间填满。 松海市的四月,春光明媚,迎面而来的晨风清凉舒适。 “咚咚!” 这时,敲门声传来,外婆在门外喊道: “元子,起床了。” “不起!”张元清冷酷无情的拒绝,他想睡回笼觉。 春光明媚,又是周末,不睡懒觉岂不是浪费人生? “给你三分钟,不起床我就泼醒你。” 外婆更加冷酷无情。 “知道了知道了.....”张元清立刻服软。 他知道脾气暴躁的外婆真能干出这事儿。 在张元清还读小学时,父亲就因车祸去世了,性格刚强的母亲没有再婚,把儿子带回松海定居,丢给了外公外婆照顾。 自己则一头扎进事业里,成为亲戚们交口称赞的女强人。篳趣閣 后来母亲自己也买了房,但张元清不喜欢那个空荡荡的大平层,依旧和外公外婆一起住。 反正老妈每天早出晚归,隔三差五的出差,一心扑在事业上,周末就算不加班,到了饭点也是点外卖。 对他这个儿子说得最多的,就是“钱够不够用,不够要跟妈妈说”,一个能在经济上无限满足你的女强人母亲,听起来很不错。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 但张元清总是笑眯眯的对母亲说:外婆和舅妈给的零花钱够用。 嗯,还有小姨。 昨晚非要来他房间打游戏的女人就是他小姨。 张元清打了个哈欠,拧开卧室的门把手,来到客厅。 外婆家里的这套房子,算上公摊面积有一百五十平米,当年卖老房子购置这套新房时,张元清记得每平米四万多。 六七年过去,现在这片小区的房价涨到一平米11万,翻了近两倍。 也幸亏外公当年有先见之明,换成之前的老房子,张元清就只能睡客厅了,毕竟现在长大了,不能再跟小姨睡了。 客厅边的长条餐桌上,害他头疼的罪魁祸首‘咕咕咕’的喝着粥,粉色的拖鞋在桌底翘啊翘。 她五官精致漂亮,圆润的鹅蛋脸看起来颇为甜美,右眼角有一颗泪痣。 刚起床的缘故,蓬松凌乱的大波浪披散着,让她多了几分慵懒妩媚。 小姨叫江玉饵,比他大四岁。 看到张元清出来,小姨舔了一口嘴边的粥,惊讶道: “呦,起这么早,这不像你的风格。” “你妈干的好事。” “你怎么骂人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 张元清审视着小姨如花似玉的漂亮脸蛋,精神抖擞,明媚动人。 都说黑夜不会亏待熬夜的人,它会赐你黑眼圈,但这个定律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似乎不管用。 厨房里的外婆听到动静,探出头看了看,片刻后,端着一碗粥出来。 外婆乌发中夹杂银丝,眼神很锐利,一看就是那种脾气不好的老太太。 虽然松弛的皮肤和浅浅的皱纹夺走了她的风华,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拥有不错的颜值。 张元清接过外婆递来的粥,咕噜噜灌了一口,说: “外公呢?” “出去遛弯了。”外婆说。 外公是退休老刑警,即使年纪大了,生活依然很规律,每晚十点必睡,早上六点就醒。 漂亮小姨喝着粥,笑嘻嘻道: “吃完早饭,姨带你去逛商场买衣服。” 你有这么好心?张元清正要答应,身边的外婆充满杀气的横他一眼: “你敢去就打断狗腿。” “妈你怎么这样。”小姨一脸婊气的说:“我只是想给元子买几件春季装,您就不乐意了?外甥虽然有个外字,但也是亲的呀~”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 外婆一力破万法,“你也想被打断狗腿?” 小姨撇撇嘴,低头喝粥。 张元清一听母女俩的博弈,就知道外婆一准儿是又给小姨安排相亲了,古灵精怪的小姨则想拉他去搅浑水。 以往都是这么干的,带着外甥去相亲,坐几分钟,社交牛逼症的外甥就会把相亲对象搞定,两个男人相谈甚欢,从民生大计聊到世界格局,全程没她什么事。 她只要喝着饮料玩手机就行了,相亲对象还会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展现出了足够的社会阅历和见识,从而感到高兴,自我感觉良好。 江玉饵从小就精致可爱,是街坊邻居们夸赞的对象,颜值高,甜美乖巧,很讨长辈喜欢。 这么漂亮的闺女,外婆当然要严防死守,读初中时就耳提面命不准早恋,不准和男同学出去玩。 小女儿果然没让她失望,直到大学毕业也没交过男朋友,可进了社会,尤其是年初过了25岁生日后,外婆就有些坐不住了。 心说我只是不让你早恋,没让你当剩女啊,女人能有几年青春? 于是召集老姐妹们,五湖四海的搜罗青年才俊的资料,为女儿张罗着相亲。 “外婆啊,她这摆明了还不想谈对象,强扭的瓜不甜。”张元清一边啃包子,一边毛遂自荐道: “您要不替我张罗一下相亲?我这颗瓜可甜了。” 外婆怒道:“你还小,急什么。大学里都是女同学,自己不会找?再捣乱小心我揍你。” 外婆是南方女人,但脾气半点都不温婉,特别火爆。 就算是张元清那个事业女强人的母亲,也不敢顶撞外婆。 我长大了好吧,都做了好几年的手艺人了.......张元清心里嘀咕。 吃完早饭,小姨在外婆强势要求下,回房间换衣服化妆,外出相亲。 小姨化了淡淡的妆,这让她看起来愈发的明艳动人。 > 蓬松的圆领针织衫搭配一件长款外套,浅色窄口牛仔裤包裹两条大长腿,匀称圆润。窄口裤脚收在黑色马丁靴里。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 森系简约风格的打扮,不妖艳不浮华,又特别精致。 小姨朝他抛了一个“你懂的”小眼神,拎着包包,扭着小腰出门: “妈,我出去相亲啦。”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最新完整内容 张元清回到房间,不疾不徐的换上黑色t恤、冲锋衣,穿上跑鞋。 隔了几分钟,拉开卧室的门。 外婆在客厅里打扫卫生,见他出来,停下手头的工作,默默看着他。 张元清学着小姨的语气: “妈,我也出去相亲啦。” “滚回来。”外婆扬起扫帚,威胁道:“敢迈出这个门,狗腿打断。” “好的!”张元清从善如流的返回卧室。 坐在书桌边,他捧着手机给小姨发了条信息: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说人话!”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小姨应该在开车,回复的内容言简意赅。 “我被外婆拦在家里了,你还是自己去相亲吧。” 小姨发来一条语音。 爱阅app最新完整内容免费看张元清点开,扬声器里响起江玉饵气呼呼的声音: “要你何用!!” 小姨撤回了一条语音,接着发来另一条,这次换了副语气,娇滴滴的撒娇卖萌: “好外甥,快来嘛,小姨最疼你了,mua~” 呵,女人! 撒个娇卖个萌就想让我触外婆的逆鳞?至少也得发个红包啊。 这时,略显刺耳的铃声传来,张元清来到客厅,在外婆的注视下,按下楼宇对讲的通话按钮,道: “哪位!” “快递。” 扬声器里传来声音。 张元清按下开门键,隔了两三分钟,穿着制服的快递小哥乘电梯上楼,怀里抱着一个包裹: “是张元清吗。” “是我。” 我没有网购啊......他一脸困惑的签收,看了一眼包裹信息,包裹没写寄件人,但地址是隔壁江南省杭城。 他返回房间,从书桌抽屉里找出裁纸刀,打开包裹。 里面是防摔气垫包裹着一张黑色的卡片,一封黄皮信件。 张元清拿起身份证大小的黑色卡片,材质似乎是金属,但触手极为温润,卡片做的非常精美,边缘是浅浅的银色云纹,中央一轮黑色圆月。 黑色圆月印的很精致,表面不规则的斑块清晰可见。 什么东西?怀着疑惑的心情,他拆开了信封,展开了信件。 “元子,我得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东西,曾以为它能改变我的人生,可我能力有限,无法驾驭它。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兄弟一场,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作者}}的名}} “雷一兵!” 第二百八十九章 暗访赌坊 翟项宽交待的跟方如今猜测的差不多,此人是个眼高手低之人,不甘心过苦日子,于是沉迷赌博。 几年下来,本就不富裕的日子愈发的过不下去。 赌博十赌九输,翟项宽并不特殊,不但输光家财,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其中最大的债主是一个叫张坛的大混混。 张坛串通赌场,榨干了翟项宽的钱财,而后借钱给他,放的是高利贷、印子钱。 其目的并非为钱,而是看上了翟项宽的媳妇。 翟项宽人虽然猥琐了一点,但讨了一房好老婆,长的标致,看上去气质柔柔弱弱,人也很贤惠,很能激起男人的占有欲。 这张坛以债务威逼,要求翟项宽把老婆典当给自己,何时能还上钱,何时再来带回老婆。 走投无路的翟项宽无奈答应,签了契约。 典妻在前清颇为常见,日子太平时还好,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典妻风气就会盛行。 到了民国,对于这样的风气,律法是严令禁止,但国民政府对此通常是睁只眼闭只眼,采取默许态度。 只是翟项宽没有想到,他老婆是个外圆内方的刚烈性子,被张坛带走后的那天晚上死活不肯就范,张坛也是怒火攻心,对她是又打又骂,翟项宽老婆顿觉得孤苦无依、生无可恋,便直接咬舌自尽了。 张坛见好好的一个小娇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便把火都撒到了翟项宽的身上,逼着让他继续花钱。 翟项宽弄了个人才两失,还不起债,索性逃离了家乡,来到了临城,兜兜转转地干了很多的职业,最近三个月前在在玉清池落脚。 在玉清池,身为老伙计的侯洪亮对他多有照顾,两人经常在一起。 侯洪亮一门心思攒钱娶老婆,还劝说过翟项宽戒赌,奈何翟项宽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将他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依旧领了工钱去打“沙蟹”(扑克牌的一种赌法)。 只是他的赌计实在是有限,对于忍、等、狠的赢钱秘诀并不掌握,一心只想着一日暴富,结果却是每赌必输。 久而久之,侯洪亮也知道他恶习难改,便有意疏远他,翟项宽也因此开始嫉恨侯洪亮。 就在昨天上午,翟项宽离开玉清池的时候采买浴巾等杂物时,又偷偷地去赌了一把。 这次,他在赌场中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施施然走入赌坊,他相貌平平,皮肤黝黑,双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精瘦、精明的感觉。 但又没有那种市井之徒的油腔滑调,气质凌厉,神态端正。 此人手气极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赢了将近一百块法币,可把一旁的翟项宽看得羡慕坏了。 等那年轻人离开赌场之际,他也跟了上去,跟人家套近乎,希望能够交给自己一招半招的。 那年轻人刚赢了钱,看上去心情很好,竟然答应了,这可把翟项宽乐得心花怒放。 不过,年轻人说自己夜里还来这个赌场,届时可以顺便教他几招。 翟项宽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可是转念他就发愁了,晚上该他值班,人走不掉怎么办。 他便求那年轻人换个时间,可人家说次日就要离开临城去上海了,再回来时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翟项宽如何等得及,当即表示回去跟人调换一下值班。 两人在闲聊的过程当中,翟项宽便透露了自己在玉清池当伙计的事。 那年轻人边说翟项宽是水命,本来在玉清池当伙计好好的,但是周围有人克他,随后说了一些这个人的特征。 正是这个人一直都压制着翟项宽的气运,让让翟项宽逢赌必输。 赌博的人对于气运一说十分相信,他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侯洪亮,只有侯洪亮符合哪些特征。 他连忙问那年轻人破解之法,年轻人告诉他只要让侯洪亮替他做他该做的事就行了。 没想到破解之法这么简单,侯洪亮当即表示今晚就跟侯洪亮换班,他知道侯洪亮虽然疏远自己,但是只要自己提出要求,他还是会答应的。 闲聊之中,翟项宽又说了不少玉清 池的事,无疑中透露了值房的位置和后院的地形。 和年轻人约定了时间,翟项宽高高兴兴地回到了玉清池。 将换班的请求跟侯洪亮说了,一开始侯洪亮并不是特别乐意,但翟项宽说自己半夜就会回来,让他必要反锁值房的门,自己还要早早地收拾浴场,让侯洪亮踏踏实实睡觉到大天亮。 侯洪亮一想,这样起码能多睡一个小时,便痛快地答应跟他换班。 翟项宽心里这个美啊,找到了影响自己气运的关键人物,又遇见了怀揣神计的“师父”,自己这是要时来运转啊。 他好不容易盼着到了夜里,再三叮嘱侯洪亮留门,这才急匆匆地离开玉清池赶往赌场。 到了赌场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翟项宽东找西找,可并未见到那位年轻人。 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早就超过了两人约定的时间,对方还是没有现身。 翟项宽内心不免有些急躁了,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是拜师学艺,没准人家就是在考验他的耐心,这些桥段评书和戏文里经常能听到,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这一等又是一个小时,人还是没来。 翟项宽恼火之余,看着身边的赌客们赌得兴起,不由地手痒了,很快便加入了其中。 这一赌便赌得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惦记着得留点本钱,所以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的,幻想着一会儿那个年轻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可是幻想终究是幻想,那个年轻人始终没有出现,而他也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此时,天也蒙蒙亮了。 翟项宽脑袋昏昏沉沉的离开了赌坊,走在大街上,竟然连一个烧饼都买不起,他一路上不知道把那年轻人祖宗十八代骂了多少遍。 等快到了玉清池时,才想起来昨夜答应过侯洪亮一早帮他干活,此时再去值房怕是要挨骂。 翟项宽叹了口气,用备用的钥匙打开了玉清池的大门,硬撑着疲惫的身体去浴池里提前准备热水,打扫卫生,直到后来掌柜的发现侯洪亮不在,让他们去找,这才发现侯洪亮已经死去多时了。 当时,给翟项宽吓的够呛,他心思着多半是有人谋财害命,侯洪亮是给自己当了替死鬼,关于换班这一系列背后的隐情,他如何敢对外人说? 先不说掌柜的知道他又去赌博,肯定会让他卷铺盖就滚蛋,就说侯洪亮的死,他也说不清楚啊,要是到了警察局,他一没有相熟的关系,二身上又没钱打点,少不得得过堂,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于是,翟项宽便打定主意缄口不言,企图蒙混过关。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案子被临城军事情报站接手了,负责办案的年轻军官,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但手段是真的狠辣,上来一句话不问,直接两次水刑下来差点直接让他见了阎王。 从此,翟项宽见到方如今之后两腿便不由自主地打颤。 事实再明白不过了,翟项宽着了那个年轻人的道儿,人家早就知道他是玉清池的伙计了,也知道他沉迷于赌博,便设局引他上钩,从而造成了侯洪亮替他值班的事实。 之后,年轻人或是其同伙,在深夜之中潜入玉清池,偷偷地杀了侯洪亮。 之所以杀死侯洪亮,一定是侯洪亮知道了日本间谍的某些秘密,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在方如今的追问下,他详细地描述了那个年轻人的体貌特征,别看翟项宽人不怎么样,但记性不错,口才也好,将年轻人的体貌特征描述的很详细。 方如今觉得这样应该可以大致画出那人的肖像来。 虽然一张肖像距离找到此人并且成功实施抓捕来说还差得远,但总归是前进了一步。 “翟项宽,你再好好想想,那个年轻人还有什么特征?” 方如今猛地一问,翟项宽吓得直哆嗦。 “长官……” 他一晚上没睡,又连着被施以两次水刑,脑袋里就跟浆糊似的。 一旁的纪成林一撸袖子,喝道:“快想,不然再把你丢进去。” 翟项宽不自觉地看向那大木桶,吓得 魂都快飞了。 要是再来一次的话,还真不如一枪毙了他痛快,太折磨人了。 他眼珠飞快地转动着,脑海里搜索着关于年轻人的一切线索和信息。 这时,张鑫华走了进来,道:“这小子说了没有,没说的话,我直接带走了!” 张鑫华比方如今更加的高大威猛,可能是因为被日本间谍又赶在前面的缘故,一直都是黑着脸。 翟项宽一看,我的妈呀!要是被这人带回去,那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方如今等人只觉得浴室内一股骚臭的气味传出,竟是翟项宽尿了裤子。 一个行动队员上前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了一个仰面朝天,又踢了几脚,踢得他是鬼哭狼嚎一般。 张鑫华道:“如今,既然这件事你已经熟悉了,就劳烦你带着此人去趟赌场,兴许那里有人对那个年轻人有印象。” “是,请组长放心,一有消息我马上向您汇报。” 张鑫华笑了笑:“去吧!” 在路上,翟项宽忽然想起来那个年轻人曾经几次往赌场的后面看。 赌场的后院别有洞天,有很多莺莺燕燕的女人,翟项宽也没有去过。 在翟项宽的带领下,方如今带人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条小巷子之中,这里看上去有些偏僻,但是距离玉清池的距离不算远,这也是翟项宽为什么能够经常溜到这里来堵上一把的原因。 远远地就看到一见大门口几个打手看守大门,还不时有人从赌坊大门进出。 为了避免闹的动静太大,方如今等人都穿的是便衣,看上去是一副呼朋引伴去赌博的样子。 离着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了院子中的动静,人声嘈杂,落入耳中的只有嘈杂的喧闹声,“大”、“小”或“豹子”、“通杀”之类的呼喊。 “看来这赌坊的生意还不错。” 守门的几个打手,看着他们衣着光鲜,还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带着保镖下人来赌博了,早有人进去偷偷通传了,赌坊里管事的也为来了一只肥羊而感到高兴。 一个守门的打手认出了翟项宽,戏道:“哎呦,这不是翟项宽嘛,怎么,昨天刚刚输了个精光,今天又有本钱了?” 瞧瞧方如今,心道,这不定又是翟项宽从哪里找来的冤大头。 翟项宽低着头一声不敢吭,那打手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便放他们进去。 进了院子,大厅但中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坊,里面赌台开了二十多桌,现场热闹非凡。 方如今在赌坊内转了一圈,他对此都没有太多兴趣,继续向前走去,穿过大厅却是另外一个境界,满眼绿萝藤蔓,处处鸟语花香,仿若突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周遭的烦嚣与嘈杂顷刻间离你远去。 不过还未等他们走入其中,就有两位丫鬟打扮的女人婷婷袅袅走了过来,来到他们面前笑盈盈道:“几位先生可要饮茶?” 方如今点了点头,心中暗赞想不到这赌场从外面看起来不显山不漏水的,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连端茶送水的丫鬟都如此美丽,销金窟的整体水准可想而知。 在两个女人带领下,方如今等人来到了院内的一座凉亭内坐下,放下周围纱帘,一人娇滴滴道:“不知几位公子是饮碧螺春还是竹叶青呢?” 纪成林面无表情地问:“多少钱一壶?” 其中一个女人笑道:“来到这里的客人很少有问价钱的,都是十块法币,不过不是一壶,是一位。” 纪成林眨了眨眼睛,他向方如今看了一眼,意思已经表露无遗,黑店啊! 除了纪成林,今天还带了四名行动队员,坐在这里喝口茶,就要六十块法币,抵得上他一个月的薪水了。 如果要是喝酒吃饭呢,再找点别的事情做,岂不是得上千块法币,妥妥的销金窟啊,比明抢还要嚣张。 纪成林低声道:“这家赌坊的后台老板是帮会的。” 难怪,没有后台开不了赌坊妓院,没有过硬的后台更加开不了这种档次的赌坊妓院。 方如今并不在乎钱,大方地道:“好,那给我们几个先上些茶点。” 第二百九十章 盘问赌客 纪成林撇撇嘴,这地方也太贵了些,临城站行动队队员虽然看上去是个人物,但和警察局的一些警长比起来,油水少的可怜,这种地方他来过,但从来都是为了公事。 纪成林的表情丝毫不落地被两个丫鬟看在眼里,她们同时笑了起来。 纪成林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取笑自己,即使他在旁人眼里跟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差不多,但在女人面前终究还是有些挂不住脸的,毕竟他也爱面子。 方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道:“老纪,既来之则安之,都到了这个地方,不好好地喝会儿茶怎么行?” 一个丫鬟咯咯笑道:“还是这位先生说的是,赚了钱不花,那些钱还有什么用。” 一听就知道经过专业的话术训练,来这个地方消遣的都是男人,而且是有些身家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最要面子,这些女人的话句句都戳中男人的要害之处。 方如今上下打量着两个丫鬟,两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无论是身材、气质,都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更成熟。 两个丫鬟见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过来,也不回避,其中一人还用热辣辣的目光相回应。 方如今外表俊朗,身材修长,最关键是庄重仪态和沉稳气质都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反倒是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 未经世事没有见过风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和举手投足都有动人心魄的魅力的成熟男人相比,在她们眼中有天壤之别,所以那丫鬟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如今看过来。 方如今笑道:“听说你们这里的姑娘一个赛着一个漂亮,怎么今天好像躲着人似的,都不出来?” 一位丫鬟去倒茶,另外一位娇滴滴道:“哎呦,先生您说笑了,这才几点钟啊,姑娘们哪有这么早就起床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差点忘了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生意的,方如今尴尬地笑了笑:“也是,也是……昨天听说赌坊里来了一主儿,赢了不少的钱,难道你们赌坊的人就让人家走了?” 他说的很是随意,纯当作闲聊了。 一个丫鬟咬咬嘴唇:“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赌坊开门做生意,怎么会为难客人?” 言不由衷! 赌徒看似会赢点钱,但庄家永远是胜利者,是操控所有赌局的神,不然你让庄家赔本儿跟你玩儿,愚蠢! 方如今双眼打量着这美女的胸脯,直到将她看得脸皮潮红,都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眯眯道:“那你对那位先生有没有印象?” 在这里就得逢场作戏,做出一番纨绔子弟的模样。 那丫鬟咬了咬樱唇显得娇羞无奈的样子,掩住樱唇:“人家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下人,怎么会认得前面的那些客人?” “那意思到这后面的人你认识了?”方如今给丫鬟挖了一个坑。 因为翟项宽说过,那个年轻人曾经有意无意地向赌坊的后面打量,而这里除了女人,方如今觉得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那个年轻人关注这里的女人,甚至很有可能认识这里的女人。 而这里毕竟是销金窟,若年轻人真的曾经在这里消费过,定然花费不菲,也断然不会那么快离开。 一番耳鬓厮磨是少不了的,而接待他的那个女人跟他接触的时间比较长,兴许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 丫鬟仍是咬着嘴唇:“就是到了后面的客人,我也未必都见过,即便见过也未必都记得……” 方如今淡淡一笑:“晓得,晓得……” 他朝着纪成林使了个颜色,纪成林便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 岂料,那丫鬟并没有接过去,反倒是皱皱眉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看来这里的赏钱还不少。 纪成林撇撇嘴,又掏出几张钞票,丫鬟这才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道声谢:“先生,您这可是问对人了,昨天那位先生确实不多见,在去前面之前,他在海棠姑娘的房里待了一会儿。” 一会儿?怕是不止一会儿吧。 不过,这个也无关紧要,方如今关心的是那位海棠姑娘对他了解多少,便问:“海棠姑娘现在何处?” 丫鬟掩唇道:“自然是在房里 ,昨晚可是来了一位大老板,出手阔绰的很。” 此时另外一名美女将茶送了上来,方如今端起其中的一杯,品了口茶,话说这里的茶水也凑合,他微笑道:“若是我现在就想见见这位海棠姑娘,需要怎么个章程?” 那丫鬟为难地看着他,然后说:“这恐怕……” 纪成林也看向方如今,不会又要掏腰包吧? “老纪,你现在就去海棠姑娘的房里,请那位大老板出来叙话。” 这才像临城站的办案风格嘛,纪成林用力地点头,带着一名行动队员沿着楼梯上楼。 “先生,这可不妥……” 那丫鬟急忙拦着,大老板的事出自她的嘴,海棠姑娘和妈妈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拦得住纪成林,倒是被方如今身边的一名大汉直接挡住了。 “先生,你们这……”丫鬟急得团团转。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姑娘,放心,我这位兄弟和那位大老板很熟,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丫鬟自然不信,留下收赏钱的那个在这里撑场面,另一人则飞奔而去报信了。 不多时,楼上传来了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很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尖叫声。 丫鬟听出来了,那是海棠姑娘的声音。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敢在这里闹事? 很快,纪成林站在楼梯上招招手,示意方如今可以上去了。 在上楼的时候,方如今看到了海棠姑娘的恩客,此刻这位出手阔绰的大老板正被一名行动队员搂着肩头。 若是不堪那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还以为两人是一起逛窑子的好兄弟呢! 方如今走近房中,里面都没有开灯,只见一个女子坐在太师椅上系着领子上的纽扣,举止略显局促。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这女人虽然面带慌张之色,但却有有一股沉静的美,宛如一支海棠花,独自盛放。 “海棠姑娘,打扰了,今天过来是要向你打听一个人。”方如今开门见山,“就是昨天那个在赌坊里赢了不少钱的年轻人,不知道姑娘可还有印象?” “这位先生,这您可就找错人了,小女子一向只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不去前面,更不曾见过您说的那个人。” 直接一个软钉子甩了过来,方如今心里冷笑一声,这女人嘴还挺硬,怕是还不知道那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他是日谍,怕是要吓死。 方如今微笑道:“海棠姑娘最好想好了再说话,否则后面的事情会很麻烦。” 目光中透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海棠挺挺胸脯,道:“我知道你们有枪,吓唬吓唬刚才那个徒有其名的宋老板还行,但这是罗二爷的场子,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她口中的罗爷便是临城青帮的二号人物罗茂云,在临城手眼通天、呼风唤雨,方如今在侦缉科时就曾经听到过他的大名,只是一直未见其人。 这时,楼下也传来了喧闹声。 “什么人,不想活了,敢来罗爷的场子闹事!” “小桃,他们人在哪里?” “什么,已经上楼了,反了他了!” “让开,否则别怪我手里的棍子不长眼睛!” 海棠起身,踱步到了门前,脸上略带得意之色道:“先生,我就说嘛,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也不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下“啪”的一声。 “哎呦,你他娘的敢打老子,老子……” 声音到这里就断了,海棠察觉出了异样,移步走到了栏杆旁,探头往下一看,只见那位打手被一名大汉用手枪顶着脑袋。 带枪的人来这里逛可不是头一次了,有军队里的军官,有警察,还有哪些偷偷潜入城里寻欢作乐的土匪山贼,按理说这里的打手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 很快,海棠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那位持枪的大汉手里还拿着一个证件,而打手目光所在之处也正是那个证件。 难道他们是官面儿上的人? 她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了,慌忙回头,见方如今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这下她可是乱了分寸。 罗茂云是临城的地头蛇不假, 但老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他罗茂云再怎么叱咤风云,也是个白丁,遇到官面儿上的人,锐气难免就要减上三分。 “海棠姑娘,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了吗?” 海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是个听劝之人,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 “说说他吧!”方如今便开始盘问海棠。 “先生,我和那人真的不认识,昨天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的,就来我这里小憩片刻,此人相貌平平,但出手还算阔绰,所以我就……” “此人有什么特征?” “他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倒像是山东一带的。”海棠阅人无数,对一些地方的方言很熟悉,经常来捧她的一个恩客就是山东青岛的,只不过那人在半年前回了老家。 仅凭一个口音是很难找到一个大活人的,“其他的呢?” 海棠说了那人的容貌,跟翟项宽提供的内容大体相同。 而且,据海棠交待,此人通其他的寻常客人并不一样,甚至有些反常,只是跟她聊天,甚至在临走之前还多付了一百块的法币。 当时,海棠还有些疑惑,一问才知道,那人说她长得很像自己远在老家的妹妹。 方如今看着海棠,脂粉之下很难看出这个女人的真实年纪,一问才知道,海棠只有二十四岁。 方如今继续追问。 海棠皱眉,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海棠姑娘,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若是找不到他,只怕你们这赌坊连带着后院都要关门大吉。”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只是一个包庇日谍的罪名,他罗茂云就吃罪不起。 罗茂云在她们这些姑娘的眼里,那可是天一样的人物。海棠心里一惊,这得是多大的来头,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鼻间冒出点点汗珠,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这赌坊关门,今天晚上就得被罗二爷沉了江。 “海棠姑娘,你可得好好想想!” 步步紧逼之下,海棠很快便满脑门子的汗。 方如今并不想让她留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这会儿的工夫,昨天跟那个年轻人在一个赌桌上赌博的几个赌徒也都被带到了后院之中。 当这些赌客听说面前这几位大汉是临城站的特务时,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其中一个赌得天昏地暗的家伙本就透支了体力,现在受到惊吓,更是眼冒金星,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 负责赌坊的打手头目很有眼色,两个赌客上楼稍慢了一点,便被他扇了两巴掌,打手头目俨然成了临城站的编外人员。 两分钟前,他偷偷地给罗二爷打了个电话,罗二爷的态度很明确,尽全力配合人家办案,若是得罪了人家,就自己兜着,反正他是不会出面给擦屁股的。 都指着罗二爷吃饭呢,谁敢马虎大意! 有了赌坊这帮打手的帮衬,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是,接连问了那几个同桌的赌客,都是茫然地摇头。 这些赌徒,赌钱时眼里只有赌桌,身边就是站着天王老子,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打手头目倒是站出来指着他们道:“你看看你们,人家赢了那么多的钱,你们倒是好好地看看他啊。”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脸又谄媚地对方如今道:“长官,就他们这副德性,难怪要输钱呢!” 这时,一个油油腻腻的赌客哭丧着脸道:“我只盯着他手了,看他怎么出老千的,根本没注意到其他的啊……” “那你呢?”方如今目光转向了打手头目。 “我……”打手头目心里一苦,我可是你这边的。 “你也得好好想想!”方如今提醒他别搞错了自己的身份。 “把赌坊的人都带来……”接着,方如今冷冷道:“这么多人,我就不信没人注意到!” 他坚信一点,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只要是人为的设计,无论再精巧,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这个日本间谍只要出现在了赌坊当中,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方如今一声令下,赌坊的管事、荷官、伙计、还有赌客,全都被带到后面的院子中。 也不用别人,就他和纪成林两人,一个个地仔细盘问,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第二百九十一章 继续追查 有个管事说:“那人我一看就不对劲,我们这里开赌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人是靠运气,什么人是靠出老千,逃不过我这双眼睛。那人一来,就看到还有一个人跟他眉来眼去的,显然两人就是一伙儿的,只是翟项宽那个蠢货没有看出来,瞪着眼睛一副崇拜的模样,完了还想着跟人家套近乎……” 在管事的回忆之下,当时的情形几乎被还原了出来。 年轻人和同伴已进入赌坊就引起了管事的注意。 因为他赢了不少钱,身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伙计一边看着那人,一边皱着眉头问管事:“王管事,你说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一开始,赌坊里来的赌客们也不是没有出过老千,但后来几个家伙就被沉到江里,后面的赌客就老实了许多。 其实他们也知道,是赢还是输,都是要看庄家的,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这就是有些人沉溺于赌博的原因。 伙计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让这个年轻人赢了钱,案就是赌场的损失,赌坊可就丢人丢到家了,甚至还有成为其他人的笑柄。 看着年轻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管事微微一笑很自信地道:“你放心,咱们赌坊不是还有马师傅呢嘛,这个年轻人虽然水平不错,但他还不是老马的对手。” 老马也是临城赌界的传奇人物,是罗二爷重金聘请的镇场师傅,这些年一些敢在赌坊出老千的人都是被他发现。 “这家伙要开始玩色子了。”伙计突然出声道。 管事微微一愣,盯着那个方向,只见那年轻人向那张放着色子的赌桌走了过去,色子开的速度很快,也更加的刺激,这里的围拢的人也更多。 和年轻人对赌是个贸易行的老板,也是这里的老客了。 而年轻人的同伴则刚好站在他的身侧。 荷官向众人展示六颗色子,伙计眉头一皱道:“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使用什么手段?” “这个年轻人的赌术还过得去,但心机深沉,他明知道用色子赌博会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但依然这么做,可见他并不是想赢钱,而是另有目的!” “怎么了?难道这家伙还憋着什么其他的坏?”伙计听了管事的话出声问道。 管事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猜不透。咱们且看下去吧。这副色子并没有做手脚,纯粹比的就是基本功,千术在高也没用,这是考验人的听觉。这人倒也聪明的很,就想和马老比比基本功,毕竟马老现在年纪大了,听力自然比不上年轻时候。” “这家伙还真是阴险。”伙计说。 管事轻轻一笑:“放心好了,老马早就看出这家伙的企图了,也就是陪着他逗闷子而已,此人的目的不在赢钱,让他赢一点也无所谓,正好给咱们赌坊宣传一下,这样赌客们都知道在咱们赌场能赢钱了。咱们不用担心。” 听管事这么一说,伙计也是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这些赌徒们虽然瘾大,但总该给他们一点甜头吧,让他们看到点希望不是很好嘛。 “管事,你看那小子!”伙计偷偷指着年轻人的同伴,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衣,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就像是普通的职员一样。 管事朝那边看去,只见此人并不看那个年轻人,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管事终于明白了,低声对伙计道:“他们这是要做局给在场的某个人看,咱们赌坊这边就是人家的工具而已,你赶紧去提醒一下老马,让他不要挡了人家的道儿。”阅读完整内容 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开赌场的也讲究笑迎八方客、广结天下缘。而且罗二爷早就交待过,不能把人逼得太狠,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不多时,伙计去了就回来了,老马也是老江湖,一点就透,丝毫无需赘言。 此时,年轻人的嘴角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管事皱起眉头道:“不过,我倒是真觉得有些纳闷,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 头。” 伙计也附和道:“他妈的,今天还真是热闹,牛鬼蛇神都来了。” 管事道:“你在远处盯着,我走到跟前去瞧瞧,或许我我能弄清楚他是来干什么的。” 如果不是太损害赌坊的利益,管事已经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从这样猜来猜去的也不像话。 伙计点了点头道:“也好。” 管事的分开人群,直接来到码兑换处兑换了一千的筹码,然后笑着朝那年轻人走去。 就在这时,荷官右手拿起色盅轻轻在桌上一划,六颗色子尽落其中。 参与赌博,和在旁边围观的赌客们都将目光聚焦在了荷官手里的色盅上。阅读完整内容 只有年轻人和老马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人声还有些嘈杂,可是随着荷官晃动色盅,周围就安静了下来,人们屏住呼吸听着色子于色盅碰撞发出的声音。 年轻人依旧闭着眼睛,随着色子和色盅的碰撞声,两只耳朵微微颤动。 管事暗暗点头,看来这家伙确实有点真本事。 这人明显是在听色,在赌博当中,听色虽然只是一个小技巧而已,可平时需要大量的练习,老马可是钻研了数十年的赌术,而这个年轻人才多少岁,管事觉得自己之前太过低估对方了。 能同时听出四颗色子以上就算是高手了,但今天是六颗色子。 这时,管事在人群当中看到了翟项宽,这家伙双眼瞪的大大的,嘴中喃喃念叨着什么,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双眼也开始发光,似乎是很想学习这种绝技。 与此同时,他发现和自己一样关注翟项宽的,还有那个戴眼镜的男子。 管事恍然大悟,他们做局就是为了吸引翟相宽上钩。 但是很快他就更加疑惑了。 对于翟项宽这烂赌鬼的情况他是了解一些的,一个能够将如花似玉的老婆典给人家抵赌债的人,还有什么可被人惦记的? 于是,他在暗中盯着翟项宽和那两个奇怪的男子。 也就是这时,海棠姑娘出现在了赌坊当中。 前院和后院都是同一个老板,偶尔让后院的姑娘来前面转转也是为了积聚人气。 在赌桌上熬得眼睛通红的赌徒们,乍一看到美女,自然也会心情舒畅。 海棠姑娘要做的,只不过是在各个赌桌之间穿梭,顺便跟大家打个招呼。 管事忽然发现,那个年轻人见到海棠之后,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期间,那个戴眼镜的同伴曾经数次暗中示意他,但年轻人并没有反应,这样一直持续了近一分钟,才缓过神来。 管事皱皱眉头,难道此人早就认识海棠姑娘?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因为海棠从那人身边过去的时候,目光并没有在其身上有过任何的停留。 也就是说,海棠并不认识他。 管事更加疑惑了。 没多久,这人在玩了几把之后,就兑换掉赢了的筹码离开了赌坊。 管事私下一问,这才知道,此人正式开赌之前,曾经去过海棠姑娘的房间。 事后,管事先是将老马叫到了一旁,据老马说,这个年轻人的赌术一定是听过高人的指点,否则在这个年纪,很难有这样的技术。 管事又向海棠姑娘打听,海棠姑娘只说此人是自己的客人,今天才认识的而已,至于为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那人,海棠姑娘也有自己的解释—— 客人不让! 当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管事对这件事就上了心,吩咐伙计等年轻人来了之后,一定要告诉他。 只不过当天晚上翟项宽又来了,并且一直在找人,管事猜测就是找那个年轻人,只不过人家一晚上都没有露面。 听着管事和伙计的叙说,方如今大概也了解到了这件事的大致经过。 两个年轻人就是为了给翟项宽下套。 至于遇到了海棠姑娘应该是偶然事件,也许海棠姑娘真的像那个年轻人的妹妹。 而这时,海棠姑娘也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她曾经请那客人吃过房里的糕点,但客人并没有吃。 “长官,我 这房里的糕点放在整个临城也不算差了,当时我得知他没有吃午饭,问他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些糕点,一点都没动。我可不敢骗您。” 海棠姑娘方如今有些不相信他,生怕对方会迁怒自己,言辞凿凿的保证道。 “我记得清楚,这个人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一包糕点自己吃了起来,并且还给了我一块,我认得那是上海孙大有家的松花蛋糕,表面有一层金灿灿的松花粉,让外面的糯米皮多了一丝滑润感,使其在嘴里咀嚼翻滚时,少了一些粘牙,多了一些淡淡的松香味,细细品尝,吃到最后还有回甘呢……其实,曾经有个上海的客人也给我吃过这种,所以印象很深!” 随身带着糕点,这说明这个人喜欢吃甜食糕点,而且是很喜欢的那种,不然不会经常带在身边。 方如今虽然没有在海棠房里见过那些糕点,但从楼下那两位丫鬟提供的茶点价格来看,海棠房里的糕点应该价值不菲,可那个年轻人竟然看不上,说明他吃的糕点是另外的口味。 “你能确定是上海孙大有家的吗?”方如今问。 “确定!之前那位客人的松花糕也是有包装的,上面还有孙大有的名号,跟这次来的客人带来的一模一样。” “他吃松花糕的时候还跟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海棠姑娘眉毛轻轻一挑:“话倒是没怎么说,不过我看他那糕点就剩一块了,便问他吃完了怎么办?” “他说什么了?” “没有!不过,我告诉他在九味斋可以买到类似孙大有家的松花糕。说起来,孙大有家的松花糕手艺,还是数十年前九味斋这边的一个伙计带过去的。后来,九味斋这边这项手艺经过了改良,和原来的味道发生了一些变化,反倒是孙大有那边没怎么变过。不过,我倒是觉得两边的头挺好吃。” 海棠姑娘不仅对糕点很了解,就是对老牌子的糕点铺子渊源传承也是如数家珍,这倒是让方如今刮目相看。 方如今相信,一个吃惯了孙大有桂花糕的人,突然没有了东西吃,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此人也许会按照海棠姑娘的指点去九味斋买,而那里的掌柜或者伙计就能提供一些信息。 直觉告诉方如今,他离这个赌术高超的日本间谍是越来越接近了。 方如今想到这里,心里总算有了些根底。 他看向海棠姑娘道:“这个九味斋在临城有几家店?” “大概有三家,老店就在佑圣路一带,另外两个稍远点。” 九味斋是老字号,分店也不少。 一旁的纪成林道:“咱们现在就去九味斋查查吧?” 方如今想了想,摇摇头:“不能明着去查,最好还是暗中盯着这几个点。回去之后赶紧让画师把那个年轻人的肖像画出来,让兄弟们都牢牢记住。” 如果那个年轻人还没有来得及去买糕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自己的手下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为了杀一个浴场的伙计灭口,兜兜转转地转了这么一大圈,设这个局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方如今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被他忽略了,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可一时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临走前,他看向管事和海棠姑娘,肃然道:“你们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说话算话,抓到那人之后绝对不会找你们赌坊的麻烦。不过,要是在这之前,你们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到处乱说,可别怪我不客气。”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管事跟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海棠也是轻轻颔首。 方如今再次看向他们,忽然道:“管事,马师傅今天怎么不在?” 管事解释道:“马师傅年纪大了,偶尔有时候在家里歇着,或者是来晚一点,这都很正常。按照平时的时间来看,再过半小时差不都就该来了。” “你马上去派人把他接过来,我要问话。” 管事答应一声,赶紧派人去接马师傅。 半个小时之后,接人的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着实让方如今和管事吃了一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按部就班 老马的家人说,老马今天一早就去了赌场,临走前还念叨着希望还能遇到昨天的那个赌客,好跟他较量一番。 管事了解老马这个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太在乎钱了,而且每年罗二爷给他的佣金也不少,他在乎的只是一个输赢而已,或者说是名头,因此心中难免生出和那个年轻人再比试一番的想法。 老马的家距离赌坊并不远,平时他都是坐着黄包车来赌坊的,方如今马上命人去询问那些拉车的车夫,这一问还真问出了点事情。 据一个车夫交待,老马确实是在早晨七点半左右就坐他的车出了门,本来是要直接去赌坊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老马让他在中途停车,自己走了下去。 车夫回忆,老马当时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相熟的人,这才中途下车的,整个过程非常的突然。 这个人也许并不是什么熟人,而是让老马非常感兴趣的人,而此人的出现也应该是一个偶然事件,方如今看向管事。 管事赶紧说:“长官,老马是罗二爷从广州那边聘过来的,他在本地并没有什么熟人,您也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那些赌客们急了眼,就是亲爹亲妈、老婆孩子都能押到赌桌上,老马在赌坊之外尽量不跟他们有什么接触,免得惹祸上身。” 方如今点点头,这么说来,老马遇到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昨天出现在赌坊大杀四方的年轻人了。 老马来赌坊途突然改变路线,也一定与此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人杀人不眨眼,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和身份,很有可能对老马痛下杀手,这么说来老马很有可能已经遭遇危险了。 方如今问明老马下车的地点之后,纪成林赶紧道:“队长,那里好像有一家九味斋的分店。” “嗯?”这就更加印证了老马遇到的人更有可能是那个年轻人。 方如今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这里毕竟是临城,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主场,露过面的日本间谍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市井当中被人认出来。 他当即吩咐纪成林去派人在糕点店以及老马下车的地方走访。 同时,赌坊的管事和伙计也都被动员了起来,他们是和那个年轻人呢照过面的人。若果再遇到,认出他的可能性非常大。 管事和伙计自然不敢怠慢,于是纷纷发动了起来。 很快,数十人就撒出去了。 方如今又让海棠等人这几天都不要擅自离开赌坊,随叫随到,海棠自然是满口答应。 在方如今广撒人手寻找出现在赌场的年轻人时,目标却已经回到了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里。 方如今猜的没错,此人正是隶属于探针小组的日本间谍,名叫中岛圭祐。 “中岛君,事情怎么样了?”稻叶昌生沉声问道。 “组长,请放心,浴场的那名伙计已经被处理掉了,现场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中岛圭祐昨晚潜入了玉清池刺死侯洪亮之后,并没有直接来和稻叶昌生汇合,而是在另一处落脚处暂时休息。 “千万不能大意了,我们的对手比想象的能干的多。”稻叶昌生提醒,“今天晚上即将展开行动,在这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哈依,卑职明白!”中岛圭祐重重顿首。 wap. “赌坊那里的事情呢?” “请组长放心,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稻叶昌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但愿一切顺利,过了今晚我们就暂时可向课长阁下交差了。” 中岛圭祐闻言也是面露喜色,自从来了上海之后,受三浦和一的拖累,全组上下过的都很压抑,特别是池田次郎和木村义拓等人被公开处决,以及清水孝雄和加藤三郎出事,对每个组员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组长的计划真的能够顺利完成,大家确实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稻叶昌生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中岛君,你似乎比预定的时间要晚了一些过来,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的心思很是细腻,中岛圭祐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而已。 中岛圭祐没敢和组长对视:“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但是已经成功地被我摆脱了。” “到底怎么回事?”稻叶昌生目光一寒,追问道。 “就是昨天和我在赌坊对赌的一个老头子,是看赌场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在街上遇见了我,还跟踪了我一段,我把他甩了。” 中岛圭祐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事实上整个过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最终确实是将老马甩了,但在这之前两人打过了照面,还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不过,若是让稻叶昌生知道了,怕是又该多疑了,因为自己在处理这件事上的小瑕疵而影响到整个行动,那就不好了。 所以,在来安全屋的路上,中岛圭祐就打定主意,将这件事淡化处理。 “中岛君,你确定吗?”稻叶昌生死死盯着他,今晚的计划他费了很大的精力和心思,绝对不容有失。 “哈依,卑职确定!”中岛圭祐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在偷偷地打鼓。 就在稻叶昌生开口继续追问的时候,门开了,柳田有志突然走了进来:“组长,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哦?”稻叶昌生看柳田有志表情颜色、神情凝重,便知道是有什么变故发生了,便挥手对中岛圭祐道,“你先下去吧!” “哈依!”中岛圭祐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若是稻叶昌生继续追问,难免自己会露出马脚。 屋内,稻叶昌生问:“柳田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富义仓附近打探消息的时候,听他们说,昨天晚上仓库突然运进了一批货物。” 稻叶昌生不解:“仓库本来就是存放货物的,有货物运来有什么奇怪吗?” “卑职觉得这件事非常突然。” “镰田君怎么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内线镰田发挥作用的时候。 “我当时并没有找到他。” 稻叶昌生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镰田可是他们安插在夏家仓库里的内线,平时负责搜集情报,行动时负责在里面接应,此人若是出了事,整个行动将会功亏一篑。 所以,在安插这个内应的时候,稻叶昌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镰田这个人相貌平平,没有任何特点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属于那种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一类。 最关键的是,此人做事非常的沉稳,符合稻叶昌生的要求。 柳田有志也发觉了组长的担忧,忙道:“组长,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镰田出事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被派出去 采买物资了。” “哦?” 稻叶昌生开始疑惑了,采买物资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不仅能出去散心,说不定还有油水可捞,所以说,能够去采买物资的多半都是管事的心腹。 “镰田君你也清楚,平时不哼不哈的,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叫作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样的人最容易赢得他人的信任。后来,我见到了他,他说那些货物确实是临时通知的,好像是原本要运往江西的,但货主没有订到货运车辆,暂时只能存放在临城,所以就租用了夏家的仓库。这个情况我已经核实过了,那个老板姓刘,也是临城本地人,跟夏老板关系还不错,估计姓夏的也很难推辞。” 原来是这样,柳田有志办事他还是放心的,既然情况核实过了,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镰田君还说什么了没有?核心库区去过了没有?” “目前还没有,对方的看守非常严密,禁止任何人进入核心库区。” “哼,越是这样,越是能够说明库房里存放的就是咱们辛苦辛苦从上海运来的炸药。”稻叶昌生握紧了拳头,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桌子,把自己的茶杯都震倒了,眸子中散发着异样的神采,万分激动地说,“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柳田君,这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将会成为我们为顾问先生准备的一场特别的欢迎仪式。相信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柳田有志同样也是信心满满,他的心情和组长一样激动,能够在顾问来之前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稻叶昌生开始在房间内踱步,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激荡,需要时间平静下来,柳田有志垂手站立在一旁。 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时间,稻叶昌生好象又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他停住脚步,向柳田有志招了招手。 此时,柳田有志感到稻叶昌生身上流露出极强的阴寒之气,冰人心魄,令他暗打冷战。 他颤巍巍地走到稻叶昌生近前,难以控制地结巴道:“组……组长……有什么事吗?” 稻叶昌生没有答话,转身猛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这才说道:“宫阪君那里有什么消息,他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吗,那里是不是有什么风吹草动?” 柳田有志道:“兴隆轩茶楼那边一切正常,他没有去和咱们的人接头。不过……” “有话直说,不用这样吞吞吐吐的。” “哈依!兴隆轩茶楼到了晚上就会关门,若是那时候宫阪君有了紧急情况,该如何联系我们?” 行动计划在夜里进行,这中间可是有空档的。 稻叶昌生摆摆手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一边盯着临城站,一边盯着夏家仓库那里,如今两个地方都没有什么异常,这说明对方还没有察觉到咱们的意图。否则,那么多的炸药放在夏家仓库,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柳田有志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批炸药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一旦中国情报部门察觉到异常之后,应该立即采取措施才对。 “组长,那咱们留在兴隆轩茶楼的人呢?” “让他撤回来吧,毕竟这里也需要人!” “哈依!” “还有,今天下午就搬家,这里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明白。”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风云际会 就在方如今等待老马的消息的时候,马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是关于夏秉德的女人和孩子的。 经过多番的打探,马宝终于在名花弄一带发现了被掳走的母子二人。 说起来,这完全就是凭借着主场优势取得的,当地的警察通过街坊邻居的口中得知,名花弄83号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并且还有两个陌生人进出。 一个院子住进了人,就得吃喝,难免要外出采买物资,如此一来,想瞒是瞒不住的。 据那个警察介绍,这处宅子在一年前就已经租给了一个叫作徐志强的湖州商人,只不过这个徐志强并不是经常来住,但房租却一直都是如数缴纳,从来没有拖欠过。 新住进来的人据说是徐志强老家来的亲戚,这一点名花弄巷口卖早点的摊贩可以证明,其中一个陌生男人这几天经常来他这里买早点,摊贩随口一问,那人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当然了,光有孩子和女人还不能证明就是夏秉德的女人和孩子,心细的马宝想了一个办法。 正好前几天因为刮风下雨,这一带有好几段电线被树枝给挂断了,造成了局部停电的现状,居民们也曾经反应过来,但是电力公司一直都没有上门进行维修,好多户人家到了晚上还点着油灯和蜡烛度日,这其中就包括名花弄83号。 于是,马宝找到了电力公司的负责人,当场亮明身份。 不久,他就化装成维修工人,跟着其他的维修工人一起走街串巷,最后进入名花弄83号,在维修的过程中,他见到了那两个陌生的男子。 对于马宝等人的到来,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警惕,并没有让他进入里屋。 为此,马宝故意拖延维修的时间,事实上这户人家因为经常没有住人,电线老化的情况比较严重,维修起来确实比较麻烦。 两个陌生男人一直关注着马宝等人,非常的警惕。 幸好,里屋的线路也有问题,于是两个男人便让女人和孩子先出来,再让维修工人进去维修。 马宝见过夏秉德女人和孩子的照片,只是扫了一眼,就确定这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人。 “队长,要不要现在就把人抢过来?”马宝确认了目标之后立即就过来向方如今报告。 发现目标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大半,夏秉德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出事情,既然人找到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方如今道:“先不用,贸然动手就会打草惊蛇,等他们行动了之后咱们开始收网,这边你盯紧了,务必保证女人和孩子的安全。” 马宝道:“里面的地形我都看过了,出其不意发起攻击还是很有把握的。” “时机很重要,强攻不行!” 总得来说,夏秉德还算是配合,对他方如今也是信任的,那么他就一定不能令夏秉德失望才是。 马宝想了想之后说道:“实在不行,就放一把火,把他们逼出来。” “放火?”这个办法倒是启发了方如今,可是这样做把握有多大? 马宝显然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说道:“队长,我看过了,名花弄83号是一所老房子,十好几年都没有人住了,原来的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里面早就破败不堪了。” 方如今淡淡一笑,一座老房子着火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隔壁着火,两个日本间谍必然不会坐等大火蔓延过来,只要人出来,一切就好办 了。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事成之后,我给你记一功。另外,我相信夏秉德那里的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他可是大老板,出手定然不凡,马宝啊,你要发财了!” 马宝被方如今这么一说,也是嘿嘿直笑,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谁不乐意干呢? 话说跟着队长干,就是有前途,心情也好。 “这一切都是在队长的领导之下,卑职只是跑跑腿而已。”马宝还是很谦虚的。 方如今摆摆手:“哪里?你肯于动脑筋做事情,这很好,咱们虽然是行动队,但并不是只懂得用蛮力的一帮粗人。那个徐志强的底细也好摸一摸。好了,你先去吧,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 马宝挺胸道:“是,请队长放心,卑职一定把这事办妥当!” 马宝走了之后不久,纪成林就派人回来送信了,赌坊的老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询问了附近的摊贩和一些路人,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印象。 毕竟老马在街面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如今吩咐行动队员道:“老马这个人还要继续找,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让老纪先回来吧,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与此同时,宫阪树正也听取了本小组部分特工们的汇报,他觉得很奇怪,临城军事情报站竟然没有任何的异动。 这不正常啊,一切好像太过于平静了。 他深知越是平静,这平静之下深藏的看不见的东西就越是凶险。 他很想劝说稻叶昌生停止行动,一切等待顾问先生来了之后再作计较,但现在并没有任何行动已经被发觉的征兆,如何令稻叶昌生信服? 到了傍晚时分,宫阪树正匆匆用过了晚饭,他心里装着事情,这顿饭吃的没有任何的滋味。 宫阪树正吃完晚饭之后,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六点四十分,还有一名特工没有回来向他汇报。 这个特工,是专门在暗处盯着临城军事情报站的。 宫阪树正极为谨慎,对于临城军事情报站派出了好几拨的人,之前汇报的是负责盯着临城军事情报站大门等明面上的特工,宫阪树正认为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作为情报机构,临城军事情报站在市区肯定还有其他的办公地点,或者是安全屋之类的。 这几天他派人暗中盯梢从临城站出去的人员,还真有了一些收获。 一名特工无意中发现了位于城北的两处安全屋,这两处安全屋看上去跟普通的民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在特工眼里就不同寻常了,看上去应该有些像关押某些重要人物的场所。 只是中国特工在安全屋的附近还有好几个警戒点,他的人不容易靠近,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人。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七点多钟。 在宫阪树正焦急的等待之中,陆德生的寿宴照常开始了。 今天的寿宴,并没有在陆公馆中举行,而是安排在了临城著名的清泰大酒店。 一时间,宾客云集。 临城地面上有权有势的人物齐齐都来了,寿宴摆设尽显奢侈豪华,张灯结彩,上百个儿臂粗细的大红蜡烛更是把大厅照耀得金碧辉煌。 陆德生喜笑颜开的接待着各位来自八方的宾朋,一张张真心假意、曲意逢迎的笑脸让他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 场面非常的热闹,丝毫并没有因为昨日李峰的被刺而受到影 响。 不过,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昨天出现在了陆公馆的那些宾客,诸如张锐、彭浩良等人并没有出现,之前缺席的二十六师副师长朱克坚则到场了。 朱克坚生得身材高大、面目黝黑,是一个很魁梧的北方汉子,一身笔挺的军装,都被他一身肌肉撑得鼓鼓的。 他对着陆德生拱手,声瓮气道:“陆会长,久违了,昨日在下实在是有军务在身,对不住了。祝陆会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呵呵呵……” “朱长官这是哪里话?你们这些当兵吃粮的,要是像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么自由,军队之中还有什么军纪可言,你们这些军官还怎么带兵打仗?我都理解,理解,呵呵。朱长官能大驾光临,真是让这此地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今天的寿宴,倒是多了一些江湖气息,当地帮派的头头们便出现在了大厅当中,其中就包括青帮的二当家罗茂云。 罗茂云的眉毛是往上翘的,这让他看起来很强势,甚至是有些吓人,而他身形消瘦,骨架却不小,他穿着相当的朴素,稳步走上人群当中,笑呵呵地跟熟人们打着招呼。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瘦弱的一个汉子,宛如病虎一般,正是他的贴身保镖令辉,此人枪法奇准、弹无虚发,据说三十米之外可以打断香头。 罗茂云的人缘不错,身边很快聚集了不少的人,黑道白道的人都有,更多的是一些商人,他们需要靠着青帮吃饭,不得不巴结罗茂云。 众人寒暄了一番,时间也差不多了。 大厅的前方传来了商会副会长刘清泉的声音:“诸位,请静一静,现在有请陆会长给大家讲两句。” 刘清泉充当了寿宴的司仪。 来客都知道刘清泉的身份,又是寿星讲话,既然他开了口,大家也就渐渐地停止了议论,场面很快就安静下来。 志得意满的陆德生登上主席台,他的登台,瞬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清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是老朽的生日,感谢各位能够赏光前来,老朽实在是荣幸之至……” 陆德生口才很好,确实有些真才实学,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都是感谢的话。 “祝陆会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在场的来客哪有不知趣的,纷纷站起来异口同声道。 接下来,随着刘清泉宣布宴席正式开始厅中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与陆德生关系亲密无间的熟客上前给陆德生敬酒,一言一语说起吉祥话来。 陆德生寿宴到场的客人真是包罗万象,有文人墨客,有地主豪强,有政府官员,有道士和尚,还有几个面容狰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的,怕是绿林好汉之类。 有些人在赞叹陆德生交游广阔之余也在心中暗暗警惕。 酒过三旬之后,刘清泉轻轻击掌。 刹时,十几个舞女鱼贯而入,音乐奏起,轻歌曼舞,身材玲珑浮现让来客看得目不转睛,沉醉于美酒美食美色之中,这是陆德生一惯拢络人的手段,看着迷醉的众人,陆德生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闪进一人轻快地走到陆德生面前,在陆德生耳边轻语起来。 片刻之后,陆德生脸色一变,向那人使了个眼色,匆匆忙忙的离席而去,可惜周围的人大部分沉醉于温柔乡中没有注意到。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后,罗茂云微微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第二百九十四章 紧急通知 罗茂云觉得陆德生在今晚的寿宴上有些心不在焉,大概跟在寿宴开始之前他突然离开有关系,能让堂堂的临城商会会长担心的事情,一定是大事。 罗茂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陆德生是商界的执牛耳者,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商界的走向,说到底,最后都是利益,都是钱! 也许从陆德生这里得到一点点的消息,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换成很多的钞票,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令辉在一旁低声道:“二爷,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必了,这是人家的寿宴,咱们乱走乱打听不合适!不过,你要是去想喝点酒吃点东西,就尽管去吧。陆会长的寿宴可不能白来。”罗茂云调侃了一句。 “算了,我就跟着您!”令辉没有忘记一个保镖的职责。 罗茂云呵呵一笑:“我罗某人一生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早就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一个李峰的死吓不到我,不用太过在意。” 不得不说,罗茂云还是很有气魄的。 今天来的这些宾客们,能带保镖的都带了往常的一辈,那些胆小怕事的,索性就没有来。 他罗茂云只带了令辉和另外一个司机前来赴宴。 罗茂云并不认为昨晚刺杀的凶手会再次出手。 “走,令辉,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几个新朋友!”罗茂云起身端着酒杯离开了座位。 晚上十点多钟,最后一名特工终于回来复命了,宫阪树正急切地询问他情况。 这名特工告诉他,今天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一伙人去了四海赌坊,好像是在找什么人,就连赌坊里的管事和伙计,甚至是赌客们也动员了起来。 宫阪树正蹙眉,发出了一连串的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咱们的人和四海赌坊有过交集吗?”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手下又被中国情报部门盯上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中国特工的嗅觉一下子灵敏了许多,给临城的日本情报组织予以重创,这让他不得不重视。 “应该不是咱们的人!” 不是自己的手下,难道是其他的情报小组,又或者是探针小组的人? 宫阪树正和其他的情报小组并没有任何的横向联络,能联系上的也只有稻叶昌生的探针小组。 联想到探针小组针对夏家仓库的行动,宫阪树正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几个赶紧接着去调查,一有最新消息马上通知我!” 打发走手下之后,宫阪树正的内心越发地不安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他不停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神情越来越焦躁。 自己一直就不同意稻叶昌生的行动计划,为此还特意在昨晚“提醒”了一下那些中国人加强防范。 按理说,中国人应该做出一些反应来才是。 当然了,他们确实做出了一些行动,临城站的警卫级别明显提升了,大街上的警卫巡逻力量也增强了,就连一些政府官员和青帮的头目也都加强了安保力量。 可这一切,并不是宫阪树正想要的,夏家仓库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未增加一兵一卒。 难道中国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要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是他的一个负责生意的管事打来的,管事告诉有一批货恐怕是无法及时运到绍兴了,原因是昨天夜里一个老板比他们抢先一步买了他们之前订下的近百个货箱。 “混蛋,怎么这个时候才告诉我?”宫阪树正气急败坏地问。 足先登,抢在了咱的前头,我跟对方理论过,但他们的态度蛮横很,我看根本不像是正经的生意人,就跟土匪一样……” 管事心里也很着急,但是他在话里化外还透露出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对于这件事,他自己没有什么责任,是那个老板突然插手的。 宫阪树正听了他的解释,更加的心烦意乱,不待管事解释完,他就恼怒地挂断了电话。阅读完整内容 宫阪树正的心情很糟糕,货运不出 去,就无法回款,自己的资金就得压在外面,资金方面的压力必然会加大。 “老板,我一大早就去了,可是没想到有人捷 这批货物出货尽管重要,但根本无法和今晚稻叶昌生的行动比。当前,他得集中精力解决这件事。 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定,取出了电台,开始给上海总部发报,将稻叶昌生准备对夏家仓库发起行动的事情进行汇报,并称中国情报部门极有可能已经提前侦知了此次行动,请总部速速决断,终止稻叶昌生的冒险行动。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稻叶昌生恨自己就恨自己吧。 只要不让组织受损失就行,大不了以后向他好好地赔罪。 发完电报之后,宫阪树正将电台迅速收好,便出了门。 他要立即通知稻叶昌生,劝他取消此次行动。 这是第二层保险,因为稻叶昌生的电台很可能没有及时接收到总部的电报。 可是,当他乘坐黄包车来到兴隆轩茶楼的时候,茶楼的伙计正在上最后一块门板,茶楼里面早就没有了客人,掌柜的和其他的伙计已经走了。 宫阪树正并不知道跟自己接头的人是谁,他尝试着说出了接头暗号,但伙计好像根本不知道似的,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糟糕,那个接头人肯定已经不在了。 宫阪树正只好继续坐黄包车去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当面告诉稻叶昌生。 “再快些!我出三倍的价钱!”宫阪树正心急如焚,不断地催促着黄包车夫。 有着古铜色皮肤的黄包车夫迈开两条长腿,将胶皮轱辘的黄包车车拉得飞快。 可即便如此,宫阪树正还是觉得太慢了,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 既然稻叶昌生决定采取行动,那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将多半会被弃之不用,现在必须争分夺秒赶到那里,希望天照大神保佑他们还没有撤走。 然而,他的祈祷最终还是落了空。 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里面一片狼藉,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人已经转移了,也就是说,行动已经展开了。 还是来晚了一步。 怎么办? 宫阪树正急得嘴都快起泡了。 看来只能是冒险赶往夏家仓库了。 这里距离夏家仓库还有近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个时间段肯定是叫不到出租车了,便只好继续乘坐黄包车。 “再快点,再快点……”宫阪树正不断地催促着,“我付你十块法币,我有急事,麻烦你再快点。” “好嘞!”十块法币对车夫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车夫心中窃喜,迈开腿飞奔。 尽管内心焦急,但宫阪树正毕竟是个老牌特工,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乱了方寸,自己必须要理清思路。 如果中国情报部门在夏家仓库那里布置了埋伏,自己过去不但不能及时阻止稻叶昌生,还有很有可能会自投罗网。阅读完整内容 唯一的办法是提前远距离发出警告信号,这样夏家仓库的守卫就会有所警觉,而稻叶昌生也会不得不中止行动。 只能是这么办了。 往夏家仓库去的方向路并不是很好走,宫阪树正坐在黄包车上被颠的厉害,他恨不得下了车自己直接走,但考虑到一会儿还得保持体力,不得不忍受着。 忽然,黄包车在拐弯的时候,从横向的路口毫无征兆地冲出了三个瘦小的黑影,黄包车夫一看当即脸色大变,大声疾呼提醒他们让开。 “三个小赤佬,再来老子家门口,老子就打断你们的狗腿!”路口不远处传出一个大嗓门男人的吼声。 接着昏黄的路灯,宫阪树正这才看清这三个黑影是三个小乞丐,是被人追出来的。 “砰!” 其中一个小乞丐躲避不急,径直撞在了黄包车车夫的身上。 这样的碰撞本也没事,可黄包车夫为了躲避三个小乞丐,迈开脚步紧急躲避,没想到地面上十分湿滑,反倒是失去了平衡,被小乞丐这么一撞,黄包车猛地一个甩尾,车身重重地撞向旁边的墙上,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车身擦着墙壁 上的青砖继续前滑,将青砖划出了一道道的沟痕。 宫阪树正也是猝不及防,查一点就被甩了出去,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向跳了下去,就要被直接拍到墙上了。 “哎呦!” 被撞的小乞丐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另外两个小乞丐急忙过去搀扶。 宫阪树正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的狼狈,好在并没有摔到骨头,手肘和膝盖部位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小鱼,你没事吧?” 被撞的那个小乞丐正是阿六和小四十分关切地问道。小鱼。 小鱼揉揉肩膀,摇摇头。 两个同伴见状放下心来,阿六仰头看着那车夫,叫道:“你怎么拉的车,撞到我们了。不赔钱,就别想走!” 车夫好不容易把车停住了,看着被擦坏的车子也是心疼不已,他们的车都是车行租来的,这么一来肯定要被老板扣钱了,他刚刚查看了宫阪树正的情况,就被小乞丐恶人先告状,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你个小乞丐,明明是你撞的我,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这时,小四过来帮腔道:“我们走的好好的,是你的车太快了,不然能撞到我们吗?” 好厉害的嘴巴,根本就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车夫被气得脸色涨红,为了赚到十块法币,他确实快要拼了老命了,车子是有些快了。 阿六和小四上前,一个抓住黄包车的前方握把,另一个抓住后面的雨棚,耍起了无赖,“不赔钱,你就别想走。” 这是遇到小无赖了,车夫挺大一个个子,但是嘴笨的狠,无法反驳两个小乞丐,只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吼道:“赶紧滚,再不滚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六和小四才不怕他,两人都很灵活,围着黄包车绕来绕去,那车夫虽然步子大,可就是抓不到两个跟泥鳅一样的孩子。 宫阪树正一看这不是办法,这么耽搁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再换一辆黄包车又不现实,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赔钱,赔钱就是……” 车夫不乐意了:“凭什么,明明是我被撞的,车还被刮坏了,这三个小兔崽子应该赔我钱才是。” 宫阪树正实在不愿再这么耽搁下去,从皮夹子里掏出两张钞票递给了阿六:“拿着,在我后悔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接过钞票的阿六顿时喜笑颜开:“看看,这位伯伯就是比你这个臭拉车的明事理。” 说着转身将钞票递给了小鱼,小鱼细心地将钞票收起来装进一个贴身的小布袋里。 就在这时,宫阪树正无意中注意到那小布袋中有一抹墨绿色的东西一闪而逝。 这东西他很熟悉,但是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而现在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也来不及去想了。 三个小乞丐拿到了前,总算是走开了,许是他们得意忘形,宫阪树正还被他们撞了一下。 “先生,这些小乞丐天天坑蒙拐骗,您不该给他们钱……”车夫一边检查黄包车,一边抱怨地说。 “好了,我还有急事,安心拉你的车,你的损失我也会一并赔付给你的。”正所谓破财免灾,宫阪树正心急如焚,哪里还管的上这些。 “好嘞!”车夫心中大喜,“先生,您坐稳了。” 经过刚才的事情,车夫和宫阪树正之间无形中拉近了距离,车夫边拉车边道:“先生,天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富义仓啊?” “嗯。” “说起来,昨晚我也遇到了刚才差不多的事情。昨晚我也拉了一个客人去富义仓附近,路上看到了很多卡车往富义仓方向运货,好像是奔着夏家仓库去的……” “什么?哪家仓库?”宫阪树正像是忽然睡醒了一般。 黄包车夫的脚步慢了下来,半扭过头回答:“夏家仓库啊,夏老板家的!那些卡车开得也太快了,就跟投胎似的,差点撞到我,我刚骂了一句,就看到有人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枪指着我,当时吓得我……” 宫阪树正闻言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已经不是在吓黄包车夫了,而是吓他自己……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半路遇袭 宴会结束之后,陆德生站在门口一一送行。 待罗茂云走到门口时,陆德生拱手道:“罗先生,今晚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陆会长客气了。”罗茂云见周围并没有人关注他们,低声道,“陆会长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陆德生忧心忡忡道:“罗先生,其实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今晚怕是要不太平啊。” “怎么说?” “昨晚的事情,想必您都清楚了。你说说,我好心办寿宴请客,却给那个李处长带来了飞来横祸,这事……”陆德生连连摇头。 “这事儿不是已经由临城调查室接手了吗?”罗茂云深知彭浩良的手段,找出幕后凶手是早晚的事。 陆德生压低了声音:“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那背后的凶手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罗先生,您在江湖上虽然有赫赫威名,但也难免被宵小之辈嫉恨上,回去的时候可要多加小心啊。” 罗茂云点点头,拱手道:“如此多谢陆会长提醒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若是陆会长有了麻烦,尽可只会在下一声。” 两人寒暄一番,罗茂云便先行告辞了。 汽车启动后,保镖令辉回头问道:“二爷,听陆会长的意思,今晚还有人出幺蛾子?” 罗茂云闭着眼睛:“反正是不会太平。” “二爷,我就纳了闷儿了,咱们帮会里的小阿弟遍布临城,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反倒是陆会长先得到了消息?”即使非常疑惑,可令辉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青帮,论其源流,原是漕船水手的帮会组织。 有清一代,虽然禁止民间结社,但民间的秘密结社却也一直未曾完全根绝,其中青帮算一大统系,维系着游离于乡村与城市正常治理秩序之外的大量“异常分子”。 清末河工废弛,运河堵塞,政府无钱疏浚,只好发展海运,尤其是“洪杨”事起,漕运只得改成由轮船直运天津,运河顿失作用,原来以运河漕运为生的水手纷纷另谋出路,称其为“转业”。 然而,“转业”谈何容易,这些粮船水手不少难以再在水运行业谋生,只好上岸落地成了游民。 另一方面,原来在街上做“孤胆英雄”的地痞瘪三,也终于“找到组织”了,纷纷加入青帮。 于是青帮渐渐转化成为以都市流氓为主的黑社会组织。 青帮和流氓的结合,使得青帮变了味,然而也正是这种变化,使得青帮势力大涨。 可以说,在临城,三教九流之中都有青帮的人在,这些人都是罗茂云的目耳。 按理说,临城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得到消息,令辉的疑问,在罗茂云的心里同样也有。不同的是,他除了疑问,还有答案。 陆德生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多半是从临城军事情报站或者是临城调查室来的。 若是说临城还有哪家的消息比帮派更加灵通,非这两家莫属。 在跟白道打交道这方面,陆德生的根基远比他要深厚的多,罗茂云自问没法比, 罗茂云摸摸下巴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人家的事情咱们没法管,也管不了,还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 令辉点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二爷。今天咱们直接回家,还是……” “回家吧!” 罗茂云在城南还有个外室,这事没能瞒过他的正室夫人,但那女人也是聪明人,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不是办法,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别将外面的女人带回家,她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这么一来,罗茂云反倒是觉得亏欠她了,昨晚是在城南过夜的,今天就得回家了。 只有正室夫人的那个家,才叫家。 车行了一段距离,令辉道:“二爷,最近有个叫桥本的日本商人看上了咱们的顺风码头,托人递了话儿,想跟咱们合作,希望能够跟您见上一面。” 日本租界里住着很多的日本商人,有相当一部分人住了很长时间,并且早就融入了这座城市。 “日本人?他们是不知道我罗茂云啊,还是故意的?”罗茂云冷哼了一声,看向车窗外,“这些日本人都没憋着好屁,不见!” 令辉也是颇为无奈,他自然知道自家二爷从心底里仇恨日本人,只是既然人家提出要求了,他必须要将话给递到才行。 “令辉,我知道咱们帮里有些人暗地里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只顾着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你找个机会放出风去,告诉他们这些人,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现在揣到自己口袋里的,将来终究有一天总是要还的。” 说完,罗茂云脸色变得严肃,又对令辉郑重说道:“令辉,在跟日本人打交道这件事上一定要谨慎从事,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他们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有其背后不可告人的目的。再怎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帮里也该好好地整顿一番了。” 这些话,罗茂云也只是和令辉说一说,他对令辉这个保镖一向是信任有加,令辉从十六七岁就跟着他,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向来做事谨慎,忠诚可靠,为自己出力不少。 “二爷,要我说,那些跟日本人走的近的,您之前也敲打过他们几次了,可是为了赚钱,他们什么都敢干,我看不如……”令辉的目光一寒。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罗茂云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大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老三又急不可耐地取而代之,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呢。这时候给他们留下把柄,实非明智之举啊。” “二爷,您多虑了吧?谁不知道二爷您在帮里最有威望,三爷那边的实力远不如您……”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些年,我看似黑白两道交了不少朋友,可是谁都知道,我不喜欢凑热闹,跟大部分的人而言,也就是泛泛之交而已,真正的知己也就那么两个。嗯,要是老七还在的话,应该是三个。” 说到老七,他沉默了几秒钟。 令辉也习惯了罗茂云这样,当年七爷是替二爷挡了一枪,二爷的命是七爷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虽然这些年二爷一直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七爷的家人,三节两寿也从来没有断过。 但令 辉知道,二爷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事实确实如此,罗茂云始终觉得自己欠老七的。 他将脖子向后用力地仰了一下,说道:“三爷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说他名下的产业才多少啊,一年能赚多少钱,你再看看他手下养的那些人,仅凭着他每年赚的那些钱够吗?” 令辉摇头。 当然不够了,三爷这两年出手十分的阔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手下才聚集了一大帮人,隐隐有与二爷分庭抗礼之势。 “所以所,他一定还有别的财路。他既没有开源,也没有节流,那么这么多的钱从何处而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除了有几条走私渠道之外,他还在做着军火和鸦片生意,什么样的人才能攀上这两门生意?” “您的意思是他跟军队的人搭上了关系?” 罗茂云语气低沉:“可能还不止这些,还有日本人!” “他竟然……?”令辉的语调陡然间提高了。 “日本人确实会做生意,他们从上海运来的药品,偷偷地运来临城,都是紧俏货,不知道赚了多少,分给老三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爷,这么说三爷会替日本人做事?” “既然当了人家的走狗,不替人家做事行吗?” “我明天就派人去查这件事,看看他们跟日本人是怎么勾连的。” “你还是要慎重!”罗茂云脸色一正,“如果老三仅仅是和几个日本商人搅合在一起,也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我是担心他的背后还有其他的势力。拉拢人是日本人的老套路,在东北和华北他们就是这么干的。老三和日本人勾连在一起,真正的实力远超过了我们。和他对着干,我们却没有这个本钱,你可不要给我惹下麻烦。”wap. 看到罗茂云再三告诫,令辉也不意外,二爷一向都是谋定而后动,能稳则稳,从来不肯冒险,这也是这么多年他从一个普通的青帮弟子成为临城二当家的秘诀之一。 令辉点头答应道:“二爷,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绝不会让您为难的。” 罗茂云微微点头。 车内陷入了沉默,轿车在夜色中穿行,再有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家了。 罗茂云在后面闭目养神,令辉则是警惕地看着前方。 大街上几乎没人,司机便加大了油门,加快车速。 轿车正常行驶,行进的很快,不多时就行进到了清水路路口。 突然,从前方的小巷子里蹿出一辆自行车,骑车的人被车灯一晃,车把不由地晃来晃去,竟是失控似的朝着罗茂云的轿车冲了过来。 司机见情况不对,赶紧一脚刹车,同时也打了一把方向,但还是没有避开那辆自行车,只见自行车上的人“哎哎哎”的喊着,就撞到了轿车的侧面,滚落到了地面上。 罗茂云眼睛猛然睁开,目光向窗外扫了过去。 司机看着外面莽撞的骑车人,刚好破口大骂,坐在副驾驶上的令辉却是猛地大吼一声“开车”。 司机几乎是下意识地挂挡、踩下了油门,汽车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险象环生 原来就在刚才令辉看到自行车晃晃悠悠转过来的的一瞬间,突然感觉到心神一紧,脑海中出现了一种颤栗惊悚的感觉。 这些年他一直都跟在罗茂云的身边,经历了无数次的凶险,令辉很清楚,自己对危险的预知程度,有时候就是连自己也无法解释。 也正是拥有了这种提前预知的能力,让他能够保护罗茂云多次与死亡之神擦肩而过,化险为夷。 近几年,罗茂云在帮里的位置日益稳固,掌控力也是越来越强,而令辉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甚至,这种感觉几乎都已经快要淡忘了,可是没有想到今天它竟然会突然出现。 再加上之前陆德生的提醒,让令辉更加的深信不疑。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行车忽然撞过来绝对不是一场意外。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加速,再快点!”令辉大声提醒,司机几乎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完成了一系列加速摆脱的操作。 “砰!” 车辆后方很快就响起了枪声,子弹打在了后备箱的位置上。 “二爷,低头!”令辉吼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穿了前挡风玻璃,准确地命中了司机的胸口。 司机的身子无力地向旁边倒去,轿车顿时就像是失控的野兽一样,向路旁的一根电线杆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令辉将方向盘一带,轿车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险而又险地擦着电线杆掠过,车身上蹭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的耀眼。 几乎就在同时,令辉已经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将司机的尸体推了出去,随即自己坐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就连坐在后座的罗茂云也是感觉眼前一花,不得不说令辉的身手极其利落。 与此同时,看到汽车竟然没有停下来,让一直守候在暗处的日本特工头目武田信澄失了方寸。 为了对付罗茂云,他布置了枪手守在预定的伏击点,甚至在街尾处安排了障碍物,只等到罗茂云的轿车来到之时,将轿车两头堵死,然后一起动手,一阵乱枪之下,就可以击杀这个对帝国有着刻骨仇恨的帮派头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司机都已经被打死的情况下,汽车只是经过了短暂的失控,就继续向前行驶而去。 武田信澄知道事情有了变化,必须要临城做出应对了。 虽然这里并不是主要的攻击目标,但武田信澄想的是把这出戏唱成真的,绝不能让对方跑了。 武田信澄知道不能再有片刻犹豫了,否则目标就要脱钩而去,他马上当机立断的命令道:“开枪,打死那个开车的家伙。” 手下得到命令之后,便开始猛烈开火。 子弹瞬间就将轿车的前挡风玻璃打烂,可是车辆仍然在继续行驶,丝毫没有减速的趋势。 “八嘎,上车,追上去,他们只有两个人,务必要击杀罗茂云。” 在武田信 澄的呼喝下,三名日本特工赶紧暗处蹿了出来,跟他一起坐上隐藏在暗处的一辆轿车,加快速度向令辉驾驶的车辆追了过去。 刚才的形势十分凶险,好几颗子弹几乎都是擦着令辉的头皮飞过去的,打在了靠背上。 幸亏对方使用的是手枪,穿透力一般,躲在后面的罗茂云也是早就趴到了下面,这才没有受伤。 “二爷,没事吧?”令辉俯身低头驾驶车辆的同时,早就将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单手操作子弹上膛。 罗茂云面不改色地沉声说道:“没事,还真让陆德生说中了,这些人一定是冲我们来的,马上加快速度,只要冲出这条街,咱们就安全了。” 对方的枪声并不密集,罗茂云判断杀手大概也有五六个人而已。 与此同时,临城其他方向也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枪声,一声声清脆的枪声响彻夜空。 罗茂云道:“他娘的,老子还以为是老子的独角戏!既然还有人唱,咱们就赶紧下场!” 令辉听到罗茂云的命令,不敢怠慢,油门一脚踩到底,车辆的速度突然再次加快,向前方猛地冲了过去。 武田信澄看到前面的车又加速了,不由得暗自懊悔,在自行车撞到目标车辆之后的机会他们没有把握住,在司机被击毙的时候他们仍然让机会溜走了。 这些中国人真是太警觉了。 还有,现在驾驶目标车辆的一定是罗茂云的保镖令辉,这人的身手也非常的了得,是个硬茬。 前面还剩最后一道关卡了,另一名特工会用早就藏在小巷里的推车将道路堵住,届时追上去一阵乱枪,不信打不死罗茂云。 武田信澄催促开车的特工赶紧加速跟上去。 他再也不敢拖延了,再这样对方就真的逃脱了。 武田信澄将车窗打开,将身子探了出去,瞄准前方的车辆,扣动扳机,一枪击出。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武田信澄的枪法极准,他这一枪准确地打在目标车辆的轮胎上。 “砰!” 左后轮胎当即被打爆,车辆顿时一斜,好在令辉的驾驶技术很好,及时控制了方向盘,车辆坚持向前驶去,但是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追上去,打死他们!” 就在这时,目标车辆右后侧的门忽然打开,武田信澄以为对方要跳车逃命,当即朝着那个方向抠动了扳机。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开枪的同时,对方竟然还击了。 子弹击中了武田乘坐车辆的前挡风玻璃,吓得司机猛地一缩脖子一低头,下意识的躲避动作带动了方向盘,汽车行驶方向立即发生了偏移,汽车就像是一个醉汉一样左摇右摆,高速旋转的汽车轮胎和地面发生了剧烈的摩擦。 伴随着一阵刺耳声,一股股浓重的烧胶皮味从外面飘进了车窗。 武田信澄也是吓了一跳。 八嘎,太狡猾了,差点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前后车辆的距离已经拉大 了。 武田信澄更加的着急了。 目测距离前车已经三十米了,而且还有加大的趋势。 三十米的距离之外,手枪子弹几乎就不能保证准头了,要是超过了五十米,杀伤力就会骤减,这样的威力打在轿车的壳体上也就是打出一个小坑,甚至打在飞速行驶的车轮上,也基本没有什么威胁。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南部手枪的威力本来就小,而令辉配备的手枪是驳壳枪,杀伤力很大,几十米的距离根本没有影响,在交火中占了很大优势。 而且,武田信澄发现罗茂云的保镖枪法确实很好,一边开着车,一边还能从容不迫地向后还击。 只是短短的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武田乘坐的车辆已经被击碎了一盏大灯,一名特工被击中了手臂,伤口处鲜血汩汩流出。 日本特工很快落了下风。 这还是令辉一心二用,并且无法转身、射击姿势受限很大的基础上,若是那司机没死,武田信澄他们的情况怕是会更加的糟糕。 就在这时,令辉驾驶的车辆前方巷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独轮车,武田信澄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前面的路一旦被堵住,吴茂云在前后夹击之下就再劫难逃了。 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尚未来得及绽放,刚刚从巷子里探出头来的日本特工身子一歪,软软地趴在了独轮车上。 独轮车载着尸体还在继续前行,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这一幕当真是看得武田心头一震。 目标车辆歪歪扭扭地驶过了小巷口,并没有收到多少的影响。可武田的车辆驶过的时候,那该死的独轮车已经在惯性的作用下移动到了路的中央,他的车差点一头就撞了个正着。 该死! “加快速度!快!”好不容易绕过独轮车,武田信澄便又开始不断地急声催促大吼。 虽然令辉及时击毙了挡路的日本特工,但他驾驶的车辆有一个轮胎爆胎,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会非常糟糕,终究还是会被杀手追上,根本没有脱离危险。 罗二爷待他犹如子侄子,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证二爷的安全。 令辉已经竭尽所能把车开到最快的速度,尽量地拉开距离,可是客观条件根本就不允许,他的车再快也快不过后面那辆四条轮胎都完好如初的车,一时之间也难以摆脱。 武田信澄的车很快又追了上来,武田信澄趁机又打爆了另外一条轮胎。 终于,令辉的汽车因为轮胎的原因,再也坚持不住了。 令辉见状干脆把心一横,脚上刹车一踩,方向盘打横,整个车辆横着甩在路中间停了下来,将街道堵住了大半。 “二爷,快下车!” 令辉和罗茂云二人迅速跳下车,以轿车为掩护向追击的车辆还击。 武田信澄见状后,没有半点犹豫,大声喊道:“冲过去,撞开它,不能让罗茂云跑了!” 声音很大,令辉和罗茂云都是心中一凛,日本人? 情急之下,武田信澄也是下意识地喊出来自己的母语。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有惊无险 令辉非常有经验,看到杀手的车辆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的撞向他们的汽车,当即借助轿车作为掩体,手中的驳壳枪枪不断的击发。 趁着武田信澄的车辆左右晃动躲避子弹的时候,拉起蹲在地上的罗茂云就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吱……”刺耳的刹车声登时响起。 武田信澄见到目标钻进了小巷子,自然不会再去撞击停在路中央的轿车。 因为刹车太猛,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前档上,眼眶还被磕出了一个大口子,顿时鲜血如注,遮挡住他的左眼,也令他的表情更加的狰狞。 伤口很疼,可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就推开车门蹿了下去:“追上去,打死他们!” 一名手下率先冲到了巷口,可是几乎就在同时,巷子深处的某个地方枪口焰猛地一闪,随之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那名日本特工被子弹击中了胸口,当场横尸当场。 武田信澄感到越发地扎手了,本以为对付罗茂云两个人很容易,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尽管武田信澄手下的人不少,不停地向巷子里开枪,但躲在小巷子里的令辉有着地势上的优势,可以有效利用掩体,在近距离的交火中却是占尽了上风。 他开枪的射速极快,让企图冲进巷子里来的日本特工们吃亏不小,只是一瞬之间,武田信澄身边的两名特工便接连中弹,鲜血飞溅,倒在血泊之中,发出几声闷哼便不再动弹了。wap. 看到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一股森森的寒意从武田的尾椎骨骤然升起,对方只开了两枪,全部命中,而且中弹的部位全是左胸。 这样的枪法着实令人胆寒。 时间不能再耽搁了,武田信澄心中焦急,但他的主要目标是前面的罗茂云,他没有管这两名手下,而是高声命令道:“冲进去,冲进去,不要停,追上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一名手下了,而且还是司机。 这名司机明显犹豫了一下,武田信澄一咬牙,正要带头冲进去。 就在这时,大街上两道车灯一晃,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武田信澄气得一跺脚:“撤!” 两人扔下了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慌忙驾车逃离。 然而,后面的车辆很快就追了上来。 武田信澄朝着后面看去,追上来的只有一辆车,另一辆车则停在了事发的巷口。 混蛋,身后的追击车辆,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咬住他们。武田信澄朝后车开了一枪,企图让对方停下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开枪还击了,听枪声也是驳壳枪,还有勃朗宁。 武田信澄心中一凛,本以为这辆车只是恰好路过的而已,没想到是硬茬,还不是一般的硬。 两辆车发生了激烈的对射,密集的枪声交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很快,武田信澄这边的火力就弱了下来,他只剩下一个弹夹了,不能再盲目浪费子弹了。 眼看着就要被后面的车 辆追上了,武田信澄从怀中拽出一枚手雷,拔掉保险销,在车门上狠狠一磕,顺手就丢出了车窗外。 武田信澄看到后车急忙一个刹车,然后紧接着迅速向后倒车。 “轰!” 手雷轰然爆炸,将一大片街道都映红了。 因为后车及时发现了手雷,这才堪堪躲过了剧烈的爆炸。 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两扇车窗玻璃当即被震碎了。 看到后车被暂时甩开了,武田信澄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命令司机加大油门赶紧撤离。 轿车的引擎像是发疯一般的咆哮着,将武田信澄带离了原来的街道。 今晚的刺杀行动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进行的极为不顺利,整个行动小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可以说是一次彻底的失败。 稻叶昌生组长得知之后,必定是勃然大怒,武田信澄有些懊悔,稻叶昌生交给他的既定的任务虽然是刺杀罗茂云,但旨在闹出更大动静,借以配合富义仓那边的行动,可是现在伤亡惨重,回去如何交差? 武田信澄正在懊悔之时,后面竟然又是灯光一闪,他扭头一看,那辆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又追了上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 后车上的人开始向他射击,但双方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这让对方的多次射击都没有射中。 “加快速度,我们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冲出去了。”武田信澄高声喊道。 他打开车窗探出手去,不断的向后射击,试图阻止对方的靠近,子弹很快就打得所剩无几了。 “把你的枪给我!”武田信澄对司机吼道,他也是急了眼,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后面的人手里,不然就彻底地完蛋了。 连续的射击,让后面的车不敢追上来太近,毕竟后车的受弹面是正前方,子弹穿过前档风玻璃之后,很容易造成车内人员的伤亡。 武田信澄的行动能力不弱,枪法也不错,一时间打得后面车里的人抬不起头来。 后车司机虽然被压制了,但他的经验丰富,将头放得极低,用余光控制着车辆的前行,紧紧地咬住武田信澄的车辆。 武田信澄见始终无法摆脱,不由得心中大急,高声命令道:“继续加速,到前面那个路口右转!” 司机一听,右脚猛地一踩油门,车辆迅速前蹿,在前方路口以一个漂移的姿态转了过去,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因为路口比较窄,在车身摆正之前,车尾不可不免地蹭到了旁边的墙壁,留下一溜醒目的火花。 后车很快也追到了路口,因为看到武田信澄的车转弯了,后面的司机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车辆过弯的姿态保持的很好,并没有像前车那么狼狈。 武田信澄的车驶入了这条街道之后没过过久他就后悔了,这里的路面坑坑洼洼,汽车根本就开不快。 最让人绝望的是,前面的道路似乎越来越窄。 很快,后面的车就追了上来,从车窗里探出两只手枪,对着武田信澄的车开火,很快就将 武田信澄的轿车后面打的稀烂,后车窗的玻璃破碎,一个轮胎也被打爆,车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武田信澄身形趴低,躲避着后方的子弹攻击,这个时候,他简直是心如死灰。 他几乎已经确定了身后追击者的身份,应该是自己的中国同行。 这些中国特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了刺杀现场? 因为一个车胎被打爆,车速已经明显的降低,与追击车辆的距离也在缩短,情况十分危急。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坏消息等着武田信澄。 “武田君,前方没有路了!”司机惊恐地说道。 “八嘎,下车!”武田信澄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活着回去,稻叶昌生也不会饶了他。 很快,轿车便迅速地刹停,两人匆忙从车里蹿了出来。 “都注意了,抓活的!”后车的人也跟着下来了,有人高声喊道。 “缴枪不杀!” 武田信澄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利用轿车作掩体向后开了一枪。 然而就在开第二枪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了侧面的车窗,从他的后脑勺上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头发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吓得武田信澄赶紧缩起了脖子。 同时,司机也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肩膀被一颗子弹打中,手中的短枪掉落下来,丧失了战斗力。 武田信澄捡起司机掉落的手枪,心中默念了三个数字,猛地探出手臂,抬手就是一枪,子弹透过已经破碎的后车窗,准确地击中了后面追击一人的肩膀。 对方的追击瞬间被迟滞,双方暂时在街道中僵持了下来。 武田信澄看看身边的司机:“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司机目露恐惧之色,咬着嘴唇道:“能……能……” 黑暗中,武田信澄并没有看清司机的表情,他说:“那好,现在是我们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了。” 他将司机的手枪递还过去:“拿着!里面还有一颗子弹!” 做完这些,武田信澄猛地起身,向着那些追兵开枪射击。 然而,他才刚刚开枪,胸口便立刻绽放出一朵凄艳夺目的血花,然后强壮的身板颤抖了两下,颓然倒下。 “武田君?!武田君?!”司机抱起武田信澄,发现他的心脏部位中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吃力的抬起右手,用手指指向越来越近的追兵,司机含泪点头,道:“武田君,我知道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武田信澄便发出了呃的一声轻叹,抬起的右手颓然落下。 司机咬着牙,手臂哆嗦着,将枪口倒转了过来,缓缓闭上眼睛。 他并不想死,可是落在了这些中国人的手里会生不如死,这么一想,还真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 “砰!” 枪声响起,司机的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比的动作更快,一枪正中他的手腕,准备自杀的手枪“啪”的掉到地上。 “来人,把这家伙绑起来,给队长带回去!”一个语气中带着兴奋的声音响起。 第二百九十八章 蓄势待发 另一边,事发的小巷子口。 侥幸躲过一劫的罗茂云和令辉正在向恰好路过此地,并施以援手的方如今道谢。 “方队长,大恩不言谢,今晚的事罗某记在心里了,以后方队长但又吩咐,罗某万死不辞。”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及时出现,自己是否还有性命实在是难以预料,罗茂云混迹于帮会之中,靠的就是赏罚分明,知恩图报。 帮衬他的,给他面子的,他心里都有数,暗地里阴他的,给他下绊子的,他也记着。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恩的,有仇的,都慢慢报。 方如今看过罗茂云的档案,对此人当年手刃日本浪人的行为大为欣赏,这次确实是恰巧碰上这档子事,顺手的事,“罗二爷客气了,这些都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好像受了伤,不碍事吧?” 方如今的眼睛很尖,见到罗茂云的左臂始终是耷拉着的,便推测他是在刚才的枪战交火中受了伤。 “被小鬼子的子弹咬了一下,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罗茂云淡淡一笑。 尽管刚才他的身子压得很低,可在蹿出轿车的那一刹那还是被机警的武田信澄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罗茂云的小臂被子弹击中,虽然当时只觉得一阵剧痛,但他一声都没吭,便是令辉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以防万一,还是尽快去看医生的好,我怕子弹不干净。”方如今好心提醒。 日本人为了达到目的,在子弹头上下毒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旁的令辉因为罗茂云的受伤而深感失责,也赶紧道:“二爷,方队长提醒的对啊,这些小鬼子可是歹毒的很,万一……” 方如今令辉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一人一枪就干掉了好几个训练有素的日本特工,足以说明问题了。 罗茂云轻轻摆手:“放心,我心里有数。”他抬头看看周围的行动队员,低声道:“方队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往巷子里走了十几步,方才停住。 “罗二爷有话请讲!” “今晚的刺杀好像早就有人得到了消息,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没想到是真的。”罗茂云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消息的来源呢?” 罗茂云之前便已经权衡过了,这件事得实话实话,便将陆德生临别前提醒他的话转述给了方如今。 “陆会长是临城的风云人物,他得到这个消息并不奇怪。”罗茂云故意留了一个话瓣儿,剩下的自然是让方如今自己去猜测。 方如今想了想,若是日本间谍真的要对富义仓采取行动,这声东击西的招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昨晚对李峰的刺杀,倒像是提前示警似的。 方如今自问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师兄王韦忠,甚至是吴剑光和茅站长对今晚可能发生的刺杀都是不知情的。 也就是说这消息不大可能出自临城站。 之所以能在这里碰上罗茂云,是因为方如今本就准备赶往富义仓方向,他一直有一个直觉,日本间谍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了。 王韦忠不让他参与此次行动,但方如今觉得即便自己还是有必要到外围看看。 在路上的时候,便听到枪 声大作,而且是好几个方向,他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分明就是日本间谍故意搞出来吸引注意力的,他们的真正目的还是在富义仓的夏家仓库。 至于陆德生的情报来自何处,有可能是临城调查室,也可能是其他的方面,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追究下去了,只能等待针对日本人的行动结束了才行。 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方如今这才道:“罗二爷,这件事我们会想办法查下去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茂云连连摆手:“方队长误会了,罗某不是这个意思,罗某只是想知道这幕后的黑手到底是什么目的。既然情报能够提前泄露,那么说明他们内部一定并非是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加以利用,彻底地将其一网打尽。不然,以后大家出门都得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方如今点点头,罗茂云的思路无疑是非常正确的,这个提前透露风声的人至关重要,也许跟日本间谍有着某种联系,也许他就是日本间谍组织中的一个成员。 “罗二爷,你知不知道陆会长还同谁讲了此事?” 罗茂云摇摇头:“当时同我一人讲了,其他的人我也没有看到,不过我觉得这种事肯定会同朱副师长讲吧,他们的关系可不一般。” “二十六师的朱克坚?” “正是。今晚他是赴宴的人中军衔最高的。” 随后,两人在谈话中谈到了赌坊的事,赌坊既然是罗茂云名下的,方如今见了其本尊当然要把这件事提一提。 罗茂云哈哈一笑:“这件事我听说了,我的那些手下没看出来那两个人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不过,今天早晨玉清池的事情一传出来,我就猜到了大概。” 方如今竖起大拇指:“罗二爷的消息可真灵通。” “方队长,客气了,若是说起这消息灵通,还得是你们临城站,我们这些鸡鸣狗盗的上不得台面。” 青帮的势力遍布临城社会各个阶层,分布在各个角落,在搜集情报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和临城站这样的情报机构相比,那些帮众只是缺乏专业的训练而已。 总之,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方如今早就想结识一下帮会中的大人物了,今天的场合也是巧了。 “老马是不是还没有找到?”罗茂云问。 “嗯。” “这样吧,方队长的救命之恩,我也无以为报,我先帮你办一件小事,明天天黑之前,帮你找到老马。” 在临城,罗茂云自问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方如今想结识青帮的人,他罗茂云何尝不想找到助力呢,总不能眼看着老三跟日本人勾结,而自己只能坐以待毙吧。 茅站长自从来了临城上任之后,罗茂云也曾经上门拜访过,但对方对他只是官面上的客气一番。 而副站长吴剑光貌似更加亲热,但罗茂云知道,此人极其贪婪,对自己的那一番姿态完全是看在自己送出的厚礼的份儿上。 他本欲再走张鑫华的门路,可一打听,人家已经调离了临城站,即将去南京赴任了,县官不如现管,罗茂云只能是再想其他的办法。 没想到,今天好巧不巧地遇到了方如今。阅读完整内容 当然了,方 如今的官儿是小了点,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队长、少尉,但罗茂云从来不会轻视年轻人。 正所谓莫欺少年穷,当年混迹于上海滩的小混混,先如今不也成了国民政府的头号人物。 老马本就是他赌坊的人,即使方如今不找,罗茂云也得找。 不多时,令辉便通过附近的商户打了一个电话给家里,让他们派辆车过来接人。 送佛送到西天,方如今也是留下了两名行动队员保护罗茂云,这让罗茂云越发地感激。 等方如今走了之后,令辉避开那两个行动队员,低声对罗茂云道:“二爷,我看您对这个年轻的行动队长是不是太过降低姿态了?” 罗茂云怎么说也是二当家,方如今虽然是官面上的人,可毕竟只是个少尉军官,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 罗茂云呵呵一笑:“令辉,咱们看人看事,目光都要放长远一些,难道你没听说最近临城站针对日本间谍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 “听说了。”令辉用力地点头,这些行动的动静可不小,他听到的版本虽然各种各样,但大体上判断,临城站的这些行动起码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信度,尤其是公开处决日本间谍,更是闹得满城皆知。 “这一切的背后的主导便是临城站的行动组,便是胡德胜那个情报组长也是避其锋芒,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二爷,我懂了!”令辉这么回答,心里却没有将临城站的大动作跟方才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多条朋友多条路,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罗茂云说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你今晚就传话下去,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要知道老马的下落。” “是!” 日本特工对于二十六师副师长朱克坚的刺杀,同样非常的不顺利。 朱克坚有一个班的警卫,而且都是长短两样家伙,在火力上呈碾压趋势。 枪声一响,只是一个警卫不小心被击中了小腹。 此后,他们便没有给日本特工任何的机会。 领头的日本特工头羽田惠太见形势不妙,紧急下令撤退。 朱克坚命令手下穷追猛打。 密集的枪声再一次响起,长枪子弹威力强劲,有数发子弹打穿了日本特工乘坐的轿车壳体,就连后车座都被击穿了几个弹孔,好在车辆之前便经过了改装加固,可即便如此,也将坐在后座的羽田惠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羽田惠太不敢有任何的恋战,一门心思逃跑,倒也侥幸甩掉了追兵。 第三组针对市政委员会的副秘书长叶彪的刺杀,相对而言最为顺利。 日本特工在叶彪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做了手脚,叶彪的轿车轮胎被扎破,在司机下车查看的时候,数名枪手忽然从黑暗中冲出,对着轿车猛烈射击,叶彪和司机当场被打死。 至于针对吴剑光的刺杀小组,则是彻底地扑了个空,吴剑光根本就没有参加陆德生的寿宴。 不管怎么说,这一系列的刺杀行动还是将临城闹得鸡犬不宁,城里警笛声伴随着枪声不绝于耳。 而这时,在稻叶昌生的亲自指挥下,两个行动小组也已经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全城惊动 杀手的屡次刺杀彻底地惹怒了二十六师副师长朱克坚,他黑着脸对副官命令道:“给老子通知警卫三连,留守人员全体出动,快去抓刺客,快!” 此话一出,连副官也是大吃一惊,副官急忙说道:“副师长,警卫连还有自己的任务,若是全部调动的话,怕是……” 第二十六师驻防在临城周边,但是师部和几个团的长官都居住在临城市区,故而警卫三连便被调到了城区驻防,说白了就是保护长官和家属们的。 警卫连的战士们都是全师数千人里挑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军中好手,颇有战斗力,可他们毕竟有自己的任务。 总之,副官觉得有些不妥。 “放屁,杀手都找上门儿要老子的性命来了,难道咱们就忍下了这口气?”朱克坚一向是火爆脾气,从来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套,都是现仇现报,从来不会隔夜。 副官深知这位副师长的脾气,不敢多言,立即找了个公用电话给警卫三连连部打了过去。 警卫三连连长听了副官的叙述之后也是吓了一跳,副师长主管警卫营。 除了师长之外,朱克坚是他们重点保护对象,副师长在临城市区遭到刺杀,这岂不是当众打他们警卫三连的脸,这还了得? 他马上对副官说道:“是!请转告副师长,我连全连留守的两个排已经全部集合完毕,我这就带人去追击刺客,并通知警备司令部宪兵队和临城军事情报站。” 其实,警卫连的官兵在听到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紧急集合了,只不过没有长官的命令,并不敢擅自行动。 副师长遭到刺杀,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连长不敢怠慢,赶紧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上车,出了大门,朝着事发点、刺客逃走的方向驶去。 羽田惠太等日本特工知道此次的刺杀已经成了败局,再也不可挽回,在乘坐轿车摆脱了身后的追兵之后没多久,便绕道来到接应地点,换乘另一辆汽车逃离。 等到警卫三连的官兵追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跑远了。 不过,在朱克坚的严令之下,连长还是带人顺着杀手可能逃跑的方向继续寻找追击。 不只是军方的人出动了,警察局的警力也都纷纷被派了出来。wap. 市政委员会副秘书长叶彪被枪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郭副市长的耳朵里,暴怒的郭副市长当即给警察局局长打了电话,严令务必将凶手捉拿归案。 一时间,全城警笛声大作,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 而坐镇指挥这一系列刺杀行动的稻叶昌生也很快得到了第三、第四行动小组的报告。 叶彪刺杀行动顺利完成。 吴剑光今晚并未现身,第四小组已经临时更改计划,前往其他的预定地点制造混乱。 只有第一、第二行动小组尚未回报,稻叶昌生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无论是罗茂云,还是朱克坚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在行动之前,他已经对各个行动小组的负责人讲的很明确了,能刺 杀成功最好,不成的话就立即撤离,绝对不能纠缠。 他相信,如果各个小组都能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安全撤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不过,今晚城里动静搞的这么大,街面上到处都是军警宪,也许两个小组在撤离的时候花费了不少时间,这才没有及时向自己报告。 稻叶昌生的临时指挥所,是距离富义仓不到一里地的一个旅店。 如果是在白天,站在四层的房间里可以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富义仓的全貌,但晚上的视野相对要差不少。 富义仓位于临城市区的北部,而今天选择的刺杀行动大多都集中在城区南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地调动市区内军警宪以及情报部门的特工力量向南部事发地点靠拢,以便配合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两个小组进攻富义仓夏家仓库的行动。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认为事情会百分之百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发展。 毕竟,昨晚发生的刺杀事件已经让中国人提前有了警觉。 他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但显然这对他的计划非常不利。 还有,以临城军事情报站近期以来的一贯惊人表现,他们会轻易地上当吗? 稻叶昌生心里也没有底,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好地选择了。 明天,顾问先生就会抵挡临城,届时自己的指挥权就会交出去,如果不抓住这个时间差打个翻身仗,日后再想翻身就困难了。 他看向一旁的柳田有志,见柳田有志出神地望着富义仓的方向,诺大的库区除了守卫和值班室的位置有几点昏黄的灯光之外,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柳田君,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都准备好了吗?” 柳田有志听到问话这才回过神来,道:“五分钟前刚刚传回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组长阁下下命令了。” “再等一等,他们调动人员力量也需要一些时间。”即使这是一场冒险,但稻叶昌生的心态相对来是还是很稳的,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自己针对富义仓的行动已经被中国情报部门察觉了。 他想起在刚刚接受特高课特工训练的时候,松井直辉就曾经说过,稻叶昌生这个人天生就是个赌徒,往往敢做常人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这种性格往往能够出奇招、开新局,但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 而他的好友川本草介则是心性如水,反倒是更加被松井直辉所喜。 稻叶昌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有些嫉妒川本草介。 “组长,我……” “柳田君,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仍然觉得这次行动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冒险?”稻叶昌生盯着柳田有志,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我……”柳田有志一时语塞,“我非常理解组长阁下的心情!” “此事一直都是我主导的,即便失败了,也是我一力承当,不会让你们为难的!”稻叶昌生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我……卑职……” 稻叶昌生将头转向窗外,看着富义仓上方黑漆漆的天 空,低声道:“好了,就让我们静静地等候这场盛大的焰火宴会开始吧!” 城区里发生的多起刺杀事件,成功地引起了警备司令部、临城站、以及当地驻军的注意。 各路人马在各自长官的调动之下,迅速地行动起来,他们必须要尽可能地追击刺杀者,保护要员的人身安全。 当吴剑光得知今晚接连发生了数起刺杀事件之后,顿时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朱克坚、罗茂云、叶彪…… 这些都是临城响当当的人物,若是自己今晚也去赴宴的话,岂不是也要面临被刺杀的危险…… 吴剑光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这人贪财,但是更加的惜命。 之所以今天没有去,是因为港务局的一名官员临时来走他的关系,并带来了一份厚礼。 总之,菩萨保佑,躲过了一劫。 吴剑光在心悸之余,又不禁暗自高兴。 他自己这是有老天保佑,因为进财的关系才逃过了刺杀,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安全方面还是要更加上心一些才是,可不能大意了。 他二话不说,赶紧打电话给行动组。 接电话的第二行动队队长智惠东,说话支支吾吾的。 吴剑光被告知王韦忠不在组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晚应该是王韦忠值班,即便王韦忠有事,也应该向自己请假才对,这样一声不吭就擅自离开岗位委实说不过去。 军事情报站可是半军事化管理的单位,纪律是摆在前面的。 “你马上多派些人手,到我家附近守着。”吴剑光忍着怒气说。 他今晚不准备回家了,但家中的安全务必要得到保证。 “副站长,我们行动队如今在站里也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了,是当作机动应急力量的,实在是……” 堂堂副站长竟然无人可用,吴剑光登时就火了:“你们第二行动队的人呢?” “都被王副组长调走了,连王利也叫去了。” “今晚有行动?”吴剑光不记得今晚有行动,如果有的话,他作为副站长怎么可能不知情。 “这个我不太清楚,王副组长只说用人,并未跟我提起是执行什么任务?” “好了,知道了!”吴剑光气愤地挂上了电话。 王韦忠这个家伙在搞什么? 这才当上副组长几天的时间,就不把他这副站长放在眼里了,执行任务竟然不向他汇报,如果自己不是打了这个电话,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他越想越气,再次抓起电话,打给第一、第三行动队,都没有人接电话。 放下了电话,吴剑光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目前来看,今晚肯定是个大行动,不然整个行动组的人不会被抽空了。 既然是大行动,就更应该向自己报告了,太不像话了! 他将肥胖的身躯靠在椅背上,眼珠子转来转去,盘算着该怎么敲打敲打王韦忠。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也只有行动组的人在了。 “谁啊?”吴剑光正在气头上,语气颇为不善。阅读完整内容 “是我!” 第三百章 收网前夕 听到门外的声音,吴剑光矮胖的身体几乎是从大班椅上弹了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向门口移动。 开门、低头哈腰、摆出笑脸,打招呼…… 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 “原来是站长,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站里,要多注意身体啊,哦,对了,我家里还有一根老山参……”吴剑光心里很是诧异,他明明记得站长的办公室是黑着灯的。 茅站长笑着摆摆手:“哈哈,吴副站长的美意我心领了,暂时还用不上。” “是,也是,嘿嘿,站长还年轻,身体又这么好,不过,话说回来了,身体还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保养……我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现在的身体,唉,真是一言难尽!” 两人寒暄了几句,茅站长这才道:“外面的动静不小,想必你也都知道了。” 吴剑光点头道:“简直是太嚣张了,短短两天时间,竟然发生了数次针对党政军要员的刺杀,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站长,咱们一定要查个究竟,给大家一个交代。对了,站长,行动组的人出动是不是跟刺杀事件有关?” 茅站长摇摇头:“不是!” “那……”话刚一出口,吴剑光赶紧捂住嘴,又轻轻地在脸颊上一拍,并顺势一抹,“不该问,不该问,瞧我这嘴。” “不妨事,之前韦忠本来是要向你直接报告的,但我觉得方案还不太成熟,所以就没有跟你通气。” 吴剑光反正是不信这番说辞,但茅站长亲口说了,他不信也得信,忙道:“是,是,一切都要稳妥了最好!” 茅站长看看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很快就能看上一出戏了。” 吴剑光狐疑地看着他,看戏,看什么戏? 他都没有参与这次行动,有了功劳也没他的份儿。 他可没什么心情看戏! 一时间,临城市区内到处都是军警和宪兵们的身影,此外还有很多身着便装的特工,这些人从各个地方同时向刺杀的始发地火速聚集。 一时之间,几乎市区里所有能够调动的军力,都被这几场刺杀行动召集了过来,整个南部市区被搞的鸡飞狗跳,沸沸扬扬。 胆子大的市民们站在墙头、房顶朝外面紧张地观望,还有人将头探出大门,相互见到之后都是一脸的惊恐和茫然。 “老三,这是打仗了?” “谁知道呢,大街上到处都是当兵的。听说还有铁王八开进了城里……” “哎呦,这是要打大仗了呀!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对,对,我也得回去收拾!” 不明真相的人们,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 各家各户电灯依次亮起来。 孩子醒了的哭闹声,男人的呵斥声,女人的哭喊声,家里的狗也在狂吠次第响起。 整个城区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人们都在为未知的命运担忧着。 临城调查室办公楼中,行动队队长刘海阳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向主任彭浩良打电话报告。 “主任,就在二十分钟之前,二十六师副师长朱克坚、青帮的二当家罗茂云,以及市政委员会的副秘书长叶彪离开商会会长陆德生的寿宴,在回家的路上均受到不明势力的袭击。” “朱克坚没事,罗茂云的司机被打死,他本人也遭到了枪击,只不过伤在手臂上,没什么大碍。而叶彪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他和司机全部被袭身亡,事态非常严重。” “什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彭浩良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昨天发生刺杀事件的情况下,今晚再次发生了,而且针对的是更大的目标。 朱克坚和罗茂云都是实权人物,敢于刺杀他们,那得多大的胆子,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如果说李峰的死,他还怀疑是临城站搞的猫腻,那么这次就不能这么想了。 事实上,三起刺杀事件当中,暴露身份的只有武田信澄这一组,只不过这一组除了一个司机之外,其 余的都已经被当场击毙,就连组长武田信澄也没能例外。 方如今下达了封口令,被击毙的日本特工们的尸体都被及时收走,刺客的身份并没有透露出去。 刘海阳接着汇报道:“还有个情况给您汇报一下,警备司令部派出了宪兵队,朱克坚派出了一个警卫连,针对在逃的杀手进行追捕。警察局能动的警力也全部都投入了战斗之中。唯独临城站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一些人。” “混蛋!”彭浩良不由得狠狠地骂了一声。 他几乎能够肯定临城站早就掌握了这些刺杀行动的情报,否则事情绝不会这么巧! “刺杀地点都是哪里?” 刘海阳一一说了。 彭浩良皱起眉头道:“怎么都是城南?” 刘海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道:“这个几人的家都住在城南,杀手是在半路上下手的。” 彭浩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参加陆德生寿宴的客人们,住所分布在全城各个方向,为什么单单家在城南的这三个人遭到来的袭击,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按照他的想法,接连三名重要人物遭受到了袭击,这很有可能是某些人在调虎离山,准备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南部市区,然后乘虚而入。 一定是这样!不然无法解释这一连串的袭击行为。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就在城北,可市区北部有什么重要目标呢? 彭浩良一时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海阳讨好地道:“主任,要不咱们也派些人出去,再摸摸情况?” 彭浩良没有回复,忽然,他的脑瓜中电光火石一闪,急道:“那个老胡是不是安置在城北?” 刘海阳还在因为刺杀的事情而幸灾乐祸,猛地听到主任问他,竟是当场一愣。 “问你话呢,老胡安置在哪儿了?” 刘海阳恍然大悟道:“丁家桥!主任,您的意思是说……” 丁家桥就在城北,在彭浩良之前吩咐过不久,刚刚转移过去的,十分隐蔽。 难道这一系列的刺杀真的是红党搞出来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铲除老胡,刘海阳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提醒他们注意防范。” 刘海阳隔着电话脸色一苦:“主任,那里是临时转移过去的,条件差了点,没有电话!” “什么?那还不赶紧去看看。” 还是大意了! 彭浩良觉得不排除红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搞了这一系列的花招,最终就是为了干掉老胡这个组织的叛徒。 刘海阳一时间也是感到十分的被动。 “主任,我这就去。” “多带点人!” “主任,咱们现在人手非常紧张,人都撒出去调查李峰被刺的事了,一时间恐怕难以召回来。而且,咱们调查室还得正常的值班执勤。”刘海阳急道。 “你带走咱们室里的一半应急人员,这个老胡对我们来说十分的重要,他肚子里的情报还没有完全吐干净,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可是,主任,咱们室里留的人太少,我怕万一……” “没事,谅他们也不敢找上门来寻晦气。你现在就去,不要耽搁了,快!”彭浩良有些不耐烦了。 说完,彭浩良放下了电话,忍不住一拳打在厚厚的床垫上。 姓茅的太狡猾了,早就掌握了情报,却不肯吭声,要不是自己脑袋瓜转的快,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今天晚上,他早早喝完一杯红酒就睡下了,这一睡竟是十分的沉,加之卧室内经过了特殊的隔音处理,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城里热闹的枪声,若不是被刘海阳的电话吵醒,怕是还能继续睡下去。 彭浩良神情阴郁地坐在床边,狠狠地揉揉自己的脸,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的睡眠变得越来越差,人也是越发地没有精神。 片刻之后,他再次拿起电话。 “蝰蛇和蝮蛇现在有没有消息?” “主任,他们两个都没有传回新的情报。”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彭浩良揉着太阳穴道:“你再给蝮蛇传个信儿,让他想办法查查是不是红党得知了老胡的最新住址,他们的情报来源是哪里。” 隐藏在临城调查室内的内鬼一日不除,他就一日难以安寝。 老胡的住址是刚刚更换的,而且负责看守的都是刘海阳的心腹,红党不大可能从外部查到这个消息,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内部漏了风。 电话那头回答:“是!” 彭浩良又道:“还有,通知蝰蛇,吴剑光那边也给我抓紧了,再这么下去的话,我们就更加的被动了。” 与此同时,方如今带着纪成林等人悄悄地赶往了富义仓的方向,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太过于接近,而是找了一个距离富义仓两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座废弃的仓库,有三层楼那么高,站在仓库顶上视野很好。 方如今打量了一下四周:“老纪,这是哪里?” 纪成林看了看周围,说道:“这地方叫丁家桥,有点偏了。” “丁家桥?”方如今低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队长,现在日本人搞的声势那么大,一切迹象表明他们马上就要动手了,越是将声势搞得这么大,越是证明他们已经等不及了。王组长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秘密地调集到了夏家仓库附近布置陷阱,等候猎物上钩。我看,快要到收网的时刻了。” 方如今微微点头,王韦忠的计划十分周密,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在行动的前一刻,除了他、老纪和王韦忠本人以及站长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具体任务是什么。 “老纪,你让两个兄弟先审审那个司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是!”纪成林答应一声便安排人去办了。 负责给武田信澄开车的司机终究还是没有自杀的勇气,成为了行动队的俘虏。 在行动队员的严刑逼供之下,他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开了口,交待了武田小组刺杀罗茂云的经过。 不过,让方如今失望的是,这个司机掌握的情况不多,他甚至都不知道另外的几个刺杀目标是谁,只知道,这次的刺杀并不是一定就要取了罗茂云的性命,更重要的是要闹出动静来。 这也印证了方如今猜测日本间谍是在声东击西的判断。 司机交代的所有情报当中,最有价值的就是关于稻叶昌生的一些情况了。 从司机的口中,方如今知道了稻叶昌生和他的得力助手柳田有志,他们所在的探针小组又分成了若干个小组,以司机所在的武田小组为例,就有八人,大部分都死在了令辉的枪下。 同时,方如今还得知,司机曾经听武田信澄说过,稻叶昌生在临城本地有个很熟的人,这个人曾经几次找到稻叶昌生,两人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这点,方如今之前也猜到了,跟三浦和一的间谍小组一样,稻叶昌生一定会借助当地的日本间谍力量。 这个当地的日本间谍,也是他极为感兴趣的目标之一。 就在这时,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周围情况的纪成林忽然说道:“队长,下面有情况。” 方如今接过望远镜,按照纪成林指示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两个警察被两个男人粗暴地从大门口推搡了出来,其中一个警察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由于城南的刺杀,导致整个陵城失去风声鹤唳,就是距离稍远的北城,警察们也纷纷出现在了街头,盘查一切可疑人员,并且走街串巷进入居民的家中搜查。 这两个警察明显就是进院子准备搜查的,而另外两个男人十分的蛮横跋扈,一点都不见警察放在眼里。 这时,纪成林提醒了方如今:“队长,这里住的人都是穷人,达官显贵们可不会住这里。” 非富非贵,还敢无视警察的存在,那么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的身份就有点意思了。 “老纪,等明天你亲自过来盯着这里,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这种事还是交给纪成林这样的老手最为放心。 第三百〇一章 猎物上门 宫阪树正火急火燎地往富义仓方向赶来,却在路上又遇到了麻烦。 城南的刺杀发生之后,城北的警察也出动了,街面上的巡警拎着警棍,时不时地吹着警哨,设卡盘查过往的可疑车辆和人员。 宫阪树正并不怕警察的盘查,他的身份是经过精心地设计的,几乎没有任何的破绽。 很快,前方一个矮胖警察拎着一把准星都快磨平了的手枪,走到临时设置的哨卡前边,伸手示意宫阪树正乘坐的黄包车停车。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长枪的警察,枪口对着宫阪树正和车夫。 随着车夫赶紧停住脚步,黄包车便嘎吱一声停在了路边。 这里有路灯,虽然不是很亮,但看清人的面孔没有问题。 矮胖警察缓步来到了黄包车前,将枪口对准了黄包车夫:“蹲下!” 话音刚落,黄包车夫就蹲到了地上,他可不敢得罪这些警察。 “你是干什么的?要去哪里?”矮胖警察沉声问坐在车上的宫阪树正。 “回这位警官,我这是去运河码头那边,白天卸了一船的货,还没有收拾停当,我不放心,想着过去看看。”宫阪树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非常了解这些警察们,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拦路设卡未必能够抓到什么人,但肯定可以捞上一笔。 矮胖警察打量着宫阪树正,让他把证件递过来。 宫阪树正双手将证件奉上的同时,在证件里夹了几张钞票。 矮胖警察看到夹在证件里的钞票,脸色登时缓和了下来,道:“今晚城里可不太安全,你还是小心一点。” 说罢象征性地在证件上扫了一眼,手往下一放的时候,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捏起钞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宫阪树正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为了那批货,我押上了全部的身价,要是出了岔子,我就得倾家荡产。” 宫阪树正的确有一批货存放在码头上,这也是他得知稻叶昌生的计划之后采取的紧急行动,如此他去码头便有了合理的理由。 “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矮胖警察将证件还给了宫阪树正,“行了,走吧,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多谢长官!”宫阪树正连连拱手。 接下来的路上,宫阪树正又遇到了好几拨的警察在盘查,不过都被他用同样的办法巧妙地化解了。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大街上不仅仅是警察,还出现了便衣特工。 他自问可以在警察面前蒙混过关,但面对中国特工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了,毕竟他们是自己的中国同行。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稻叶昌生随时都有可能会采取行动,宫阪树正心急如焚。 忽然,坐在黄包车上的宫阪树正一拍大腿,懊悔地捶捶头,心里默默道:“我怎么只想着躲避主干道盘查?难道我不会绕道走么?” 能通往夏家仓库的主干道只有这一条,但并不表示就没其它的道路可走。 眼下这条主干道上盘查一个接一个的,虽然大部分都是警察,只有相当一部分的便衣,但是宫阪树正绝对不会冒这个险的。 “走小路!”宫阪树正吩咐。 “先生,小路可要绕不少路呢!”车夫提醒,他对这一带的路很熟悉,起码要慢上十几分钟。 “我知道,你只管走,给你加钱!”宫阪树正心说多给点钱给车夫,也胜过给那些警察揩油! “那好,小路没灯,路又颠簸,您可要做稳当喽。”车夫一听咧着嘴直乐,今天这趟生意真是赚大发了。 一直在幕后坐镇指挥的稻叶昌生终于接到了特工们后续的报告。 “组长,中国人都动起来了,军警宪的力量都在向着城南聚集,城北空虚了,只有少量的警察设卡盘查,只是装装样子。” “太好了!”稻叶昌生双手一击,兴奋的说道。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这说明自己的这招引蛇出洞效果极佳。 别看选择朱克坚、罗茂云这样的重要目标作为刺杀对象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获得的收获也是巨大的,很好的起到了声东击西的作用。 现在看来,一切就如自己之前预料的那样,中国人因为朱克坚、罗茂云等人的遇刺,闹的人心惶惶,以至于所有的人马都去南城支援、搜捕。 “这四个行动小组干的漂亮,等今晚的行动结束之后,要给武田君、羽田君等人记一大功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稻叶昌生的眸子中依然泛着光,“柳田君,马上通知香川小五郎和远藤航一开始行动!” 柳田有志忧心忡忡道:“组长,武田君和羽田君现在还没有消息,而且夏家库房的北侧那个步兵连的驻军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是不是再观察一下?” 这个步兵连用不了五分钟,他们就可以全副武装地赶来对夏家仓库实施合围,是整个行动当中最为不确定的因素,也是对行动人员最大的威胁。 柳田有志总是感觉心里不是非常的踏实。 稻叶昌生可不想在继续等下去了:“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柳田君,执行命令吧!” “哈依!” 很快,隐藏在高升旅店的远藤航一边接到了电话通知,等候在房间内的行动人员纷纷起身,竖起了耳朵。 “远藤君,调动中国人的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组长指示,你们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好,我们马上行动!” 远藤航一放下电话,看着身后的一众行动人员,压低了声音道:“诸君,稻叶组长为了制定这次行动计划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其重要性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现在所有的欺骗性行动都已经顺利展开,接下来就要要看我们的了。胜败在此一举,开始行动!” 远藤航一一声令下,早已经准备多时的行动人员们,便三三两两地出了门,隐蔽向夏家仓库靠拢。 同时,在旅社另一层的香川小组也接到了行动的命令。 这里距离夏家仓库的大门只有三十余米的距离,但是要想走过去,需要过一条小河,桥的位置并不在跟前,因此实际需要的时间要五分钟。 之前,这些行动队员们对自己分配好的任务进行了多次的演练,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具体的任务。 远藤小组负责在内应镰田的配合下解决仓库里的警卫力量,而香川小组则是负责为藏在库区内的炸药安装定时爆炸装置,待一切完成之后,两个小组迅速撤离。 在到了河边的小石桥时,远藤航一命令:“发信号!” 当即有一名特工,走上石桥,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早就用布蒙住的手电筒,打开对着夏家库区的方向发信号。 手电筒连续开关了五次,灯光也闪了五次。 根据计划,镰田会在今晚想办法调班。 很快,库区方向就有了回应。 同样蒙着布的手电筒连续顺指针转了三圈。 远腾航一微微一笑:“太好了,镰田君已经收到了信号。五分钟之后,从大门进入!” 这计划当中的五分钟,是留给镰田干掉库区内的警卫的。 远腾航一相信以镰田的身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库区内,假冒成中国员工的日本特工镰田在收到信号之后立即展开了行动。wap.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盒空香烟,攥在手里,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大门口并没有警卫,只有一个天天都喝得酩酊大醉的守门人老朱,老朱四十多岁,据说是夏老板的远房亲戚。 镰田要做的就是借着跟老朱套近乎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门打开。 镰田不时地回头望着,他知道今晚库房里的那些警卫从外面叫了一些酒菜,早早地就吃喝了起来,也就是城南的刺杀发出的枪声,才让他们稍稍有所警惕,派出了几个哨兵。 他发现后面并没有人跟上来。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感觉这里的警卫十分松懈,大概是觉得这个地方怎么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镰田边走边想。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五十多米的库房大门方向轻轻地发出吱呀一声,随着只有一人多高的小门打开,一个大汉冒着腰钻了出来,出现在了通往大门的路上。 镰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急忙躲在了一堆露天堆积的木箱后面。 该死,怎么这个时候有人出来了。 难道是方才自己发信号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镰田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忐忑。 那名大汉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走着一边点燃了一根烟,红红的烟头在暗夜中格外的醒目,像是把这漆黑的夜晚烫了一个窟窿。 这一幕被偷偷探头出来的镰田看的一清二楚。 竟然点着了烟,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对方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汉还在骂骂咧咧,大概的意思是,那些人躲在里面有酒喝,有肉吃,非得让他出 来转转之类的话。 镰田通过声音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此人叫戴建业,算是一个看守核心库区的小头目,长得人高马大,性格也是极为粗犷。 他看到戴建业走了二十多米,一拐弯儿,到了另一条路上,并且很快就掐灭了烟头。 镰田知道那里有中国人布置的暗哨,是背对着大门的方向的,暂时顾及不到他藏身的位置。 虽然哨位每天都会有所不同,但基本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然,戴建业走到了一棵足有一人合抱的大榆树下,轻轻咳嗽一声,一颗脑袋便立刻从离地三米多高的树杈处探出来,却是一名潜伏暗哨。 暗哨向戴建业低声道:“老戴。” 戴建业沉声问道:“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潜伏暗哨摇头说道,“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行,继续潜伏,好好地盯着外面看。”戴建业挥了挥手,那名暗哨便又缩了回去。 戴建业在大榆树下站了有半分钟,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异常,才又借着夜幕的掩护,转身往回走,不到片刻,戴建业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库区内很快恢复如常,只有夜风阵阵吹过,吹拂得榆树的树梢沙沙作响。 一片让人昏昏欲睡的沙沙声中,一道暗影从木箱堆后面缓缓地蠕动出来,贴着围墙直奔大门飞快而去。 到达大门口的镰田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戴建业一直在外面,必然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他推开门,便闻到一股臭烘烘的酒气,老朱靠在一个破旧的藤椅上打着鼾,身边散落着酒瓶子、花生米和鸡骨头,屋内一片狼藉。 这是常态。 “老朱,老朱,醒醒,抽根烟儿!”镰田轻轻地晃动老朱的身体。 老朱鼾声震天,流着口水,没有任何的反应。 镰田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便开始翻找老朱的大门钥匙。 他找到钥匙之后,轻轻溜了出来,将大门的门锁打开。 随后又沿着原路返回,溜到了木箱堆旁,藏在暗处,目光盯着藏在树上的暗哨。 现在该你了! 夏家库房之外,远藤航一带着一众行动人员过了石桥,来到了仓库大门所在的路上。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分钟了,远藤航一的心情不由地激动了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前方的无尽黑夜如同一个恶魔,正张开它的血盆大口,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等远藤航一带人潜行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停着一辆卡车,卡车的车厢里还有一些空的木箱,想来是才卸完货物不久。 他们绕过卡车,便看到大门已经开了一条缝隙。 远藤航一心中暗喜,看来镰田已经得手了。 一行人轻轻推开大门,鱼贯而入。 门卫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一个醉汉正在打着响鼾,那声音几乎要将房顶都要掀开了。 一名日本特工闪身进入房间,粗略搜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不得不说,远藤航一还是很谨慎的,确定安全之后,这才命令手下交替掩护前进。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在黑漆漆、空荡荡的库区内搜寻着,寻找着镰田的身影。 只见远处,也就是所谓的核心区域的大门附近,有一个黑影在朝着他们挥手示意。 是镰田! 库房的几扇小窗上,透出黄色的灯光,划拳行令的声音间歇传了出来,好不热闹。 远藤航一停住脚步,对着身后的香川小五郎打了个手势,告诉对方自己要对库区内的警卫力量进行清除了,让香川小五郎随时准备突击进入核心库区。 香川小五郎打了一个收到且准备好的手势。 很快,远藤航一便率领手下散开,向着库区的方向猛扑过去。 行动进行的异常顺利。 竟然没有任何的警卫阻拦,看来镰田早就已经替他们清除掉了。 远藤航一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镰田君,好样的!” 他命众人各自把守有利位置,等待香川小组的行动。 香川小组接到信号之后,立即赶了过来。 打头的一个日本特工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库房大门,闪身而入,奇怪的是里面除了几个大箱子之外,并没有人。 他警惕地举着手枪搜索,却看到西侧还有一扇门,而吵闹的声音就是从那扇门之后传来的,原来这里面别有洞天。 这时,一只胳膊从门后伸了出来,对他们打着招呼,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第三百〇二章 全军覆没 先进入的日本特工不疑有他,便朝着后面的香川小五郎等人打手势,示意里面安全。 收到信号的香川小五郎当即率人快速进入了库房。 他的小组主要任务是安置定时爆炸装置,这项技术相对要求比较高,而精通爆炸的日本特工也不多,所以小组除了香川小五郎之外,只有三个人。 不过,这些人也已经足够了。 这里存放的炸药完全可以将整个富义仓送上天去。 进入库房之后,香川小五郎十分的小心,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谨慎。 室内的灯光昏黄的很,他见先进来的日本特工使了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走过。 里面的吵闹声渐渐地小了起来。 香川小五郎静静地听着,只感觉吵闹声更小了。 他皱了皱眉头,对着领路的特工努努嘴,那人当即举着一支精钢打造的硬弩窜进了门内。 而香川小五郎等人也是紧随其后进入,一旦遇到抵抗,便立即予以射杀。 然而,所见之处并没有出现哪些守卫大吃大喝的情景。 环顾四周,顿感有些诡异。 此时,吵闹声几乎已经停止了,除了偶尔听到风声之外,别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库房内很香,许多地方都摆放着檀香,与这里的环境似乎格格不入。 是那种很好闻的檀香,香川小五郎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地面上为了防潮而特意设置的地板已经腐旧,香川小五郎的脚刚踏上去,就发出“吱”的一声,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香川小五郎微微一沉吟的工夫,就发现了对面的墙上还有一道门,虚掩着的门缝中依稀能够看到人影在闪动。 竟然还在里面。 这时,领路的特工上前朝着屋内的角落指了指,香川小五郎扭头看过去。 那是一座有些旧了的屏风,细看的话,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似乎趴在桌子上。 香川小五郎示意手下看好里面的那个门,他则是端着硬弩迅速地绕到了屏风后面。 他心里猜测,大概是哪个守卫喝多了。 可是当他转过去的时候,他立即就看到了一张陌生而有熟悉的脸。 屏风之后,趴在桌子上的那人竟然是镰田。 镰田正在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镰田的眼睛几乎完全凸了出来,脸看来已经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他就坐在屏风后面,趴在桌子上,那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喝醉了一样。 香川小五郎眨眨眼睛,而镰田则是没有任何的回应,既不出声,也不动,就像是个泥塑似的,还未着色的人像。 “镰田……” 他只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就立刻停住了嘴。 因为他已经发觉镰田是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了。 香川小五郎身子急速地后退,恍惚之间,他看到自己的那几个手下身子一晃,咣当就栽倒在地上。 香川小五郎大惊失色,端起钢弩却已来不及了。 视线中飞出一道寒芒,在昏黄的灯光下极为醒目,快如闪电。 “哧”的一声,一支弩箭已刺入了他的咽喉,鲜血溅出,如旗花火箭。 他喉咙里咯咯作响,面上充满了惊惧和怀疑不信之色。 他临死还不知道这支弩箭是哪里来的。 他死也不相信有人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干掉了他的三个手下,还能继续向自己出手,并且一击必中。 恍惚中,一个精瘦汉子出现在视线当中,两根手指挟着刺中香川小五郎半截弩箭,将剑尖一寸寸地自香川小五郎的咽喉里拔出来。 香川小五郎面上每一根肌肉都起了痉挛。 “这好东西,不能浪费在你们这些小鬼子的身上。”那精瘦汉子喃喃道。 这是香川小五郎这辈子听过的最后一句话。 与此同时,早就在夏家库房之外准备好的接应车辆也行驶到了大门口的方向,在大门口留守的日本特工的指挥下,关闭着车灯的四辆轿车相继驶入了大门。 守在外面的远藤航一听到库房内传出一阵阵的闷哼声,也并未多想。 他所在的小组只负责清除核心库区意外的警卫,至于里面的自然是由香川小 五郎的人负责,他们也都有携带了弩箭和匕首,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尽量地不开枪。 远藤航一认为,有镰田这个内应指引,以目前有心算无备的情况来看,干掉里面的守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所以,他不准备出手。 很快,库房内便安静了下来。 远藤航一朝着开进库区内的轿车司机打手势,示意他们赶紧开过来接人,同时命令自己的手下们迅速向这边靠拢登车。 轿车很快依次停到了库房的大门前。 “留下两人警戒,其余人赶紧上车!” 远藤航一下达命令之后并没有立即钻进车里,而是继续站在门口等待着里面的香川小五郎。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里面确实有人在动,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远藤航一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按照计划,定时爆破装置应该差不多安装完毕了,他立即叫来一名手下进去看看。 可是,一分钟又过去了,进入查看情况的手下也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远藤航一皱眉紧皱,看着半开的库房大门陷入了迟疑。 片刻后,他对着里面喊道:“香川君,香川君……” 没有人回应。 他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妙,转身急道:“上车,马上撤离!” 站在车外的另一个手下明显一愣,不过还是下意识地跳上了汽车。 远藤航一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轿车:“开车!” 随着司机猛地一踩油门,轮胎在地面上猛烈地打转、摩擦,轿车带着一股烟尘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剩下的三辆轿车也是依次启动,向着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按照之前的计划,大门处会留一名特工负责警戒,轿车开过的时候会将他接上一起撤离。 然而,远藤航一并未看到那个特工出现在大门口,反倒是大门口的方向发出咣当的一声响,随即两个大门便迅速地关闭了,整个过程十分的诡异。 至此,远藤航一心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侥幸。 行动计划暴露了,这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陷阱。 冲进核心库区的香川小五郎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该死的镰田,到底是怎么做内应的。 他很快就不去想这些事了。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必须要赶紧冲出去,迅速地离开这里。 至于任务为什么会失败,以及之后的复盘分析,还是留到脱险之后再说吧。 远藤航一记得库区大门只是一个普通的铁大门,并不是很坚固,即使是轿车起来速度也一能够将大门撞开,当即命令道:“加快速度,冲出去!” 司机握紧了方向盘,全神贯注盯着大门的方向。 可是,事情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当轿车行使到距离大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远藤航一忽然觉得车外砰的一声响,紧接着车身一矮,车头瞬间就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一旁的围墙冲去。 司机大惊失色,在踩下刹车的同时,紧急转动方向盘调整车头的方向,避免一头撞上围墙。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该死! 竟然爆胎了,这绝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对方早就布置好了的。 尽管司机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由于车速实在是太快了,轿车彻底地失去了控制,车头还是不可避免地装在了坚硬的围墙上。 强烈的撞击让整个车头都变了形,前方的机盖也弹了起来,车头和围墙撞击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和撕裂声。 坐在前排的司机和一名特工在惯性的作用下,头部猛地撞向了前方,挡风玻璃被他们两个一头撞破,两人齐齐被甩出了车外,重重地撞在围墙上,然后摔落在地,生死未卜。 远藤航一的脸部也是重重地撞在了前方的座位上,被撞出了鼻血,弄得头昏眼花。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让后面的三辆车的司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赶紧打方向,避开前方的道路,可令人更加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前两辆轿车也都被王韦忠暗中布置的钉板扎破了轮胎,只有最后一辆轿车幸免。 被撞的七荤八素的远藤航一在同伴的搀扶下,挣 扎着从冒着浓烟的轿车内钻了出来。 那辆完好无损的轿车也绕道而来接他们,两人急急忙忙上了车,车的后排原本就坐了两个人,只能是坐在同伴的大腿上。 “绕道走,冲出去。”远藤航一心急如焚。 另外两辆被扎破轮胎的轿车已经先一步朝着大门开去,司机很清楚,出了汽车被冷枪击中的机会要大的多。 只有冲出大门,才有活路。 第一辆汽车扭动着身躯向大门猛地撞去。 “砰!” 铁门虽然被撞开,但是大门后竟然露出了一辆卡车,卡车将整扇大门都被卡车牢牢地堵死了。 既然让日本间谍都进入了库区,王韦忠又怎么会轻易地放他们走? 他心思缜密,对大门采取了三层保险。 第一层便是暗中铺设的钉板,钉板的两端都栓了细细的铁丝,待使用的时候便用力地将其拽起来即可。 第二层则是早就停在仓库大门附近的卡车,待日本间谍进入库区之后,他并没有发动卡车,而是命人将卡车硬生生地推到了大门前,作为防护墙,彻底地将门堵死。 第三层保险则是暗中布置的伏兵和火力配置。 此时,第一、第二层保险都已经派上了用场。 卡车被轿车一撞,只是晃了几晃,但轿车前方半个车头都垮了,前排就坐的司机和特工被撞显然是活不成了,后面的特工也是直接被撞晕。 紧跟而至的第二辆轿车刹车不及,直接追尾。 好在那司机反应迅速,立即换挡倒车,但在倒退了数米之后便熄火了。 坐在最后一辆轿车里的远藤航一吃了一惊,两辆轿车都被堵在了大门口,这次的情况更加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显然,乘车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他看到卡车和围墙之间还有空隙,人是可以走过去的,便当机立断,推开车门下了车,高声喊道:“大家跟上,一起冲出去!” 这些日本特工纷纷下车,一窝蜂似的冲向大门口。 可就在这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库区内,瞬间被多个探照灯照亮,顿时将这一区域照的如同白昼一样。 远藤航一等日本特工全部都暴露在了刺眼的灯光之下。 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灯光,让所有的日本特工们眼前一片刺目耀眼,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以至于他们一个个的脸上的表情惊恐复杂,非常生动,宛如刚刚登台表演,却又不适应这舞台氛围的演员。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缴枪不杀!”从一处高耸的库房房顶上传来领导王韦忠的吼声,犹如霹雳一般。 王韦忠觉得这毕竟不是要打歼灭战,最好能多抓几个活口。 但远藤航一可不这么想,他绝对不能落在中国特工的手里。 于是,他选择了率先开火。 这一枪很盲目,因为他还没有从短暂的失明中恢复过了,只是凭着感觉朝着大门的方向开了一枪。 其余的日本特工纷纷跟上效仿,但如此换来的则是更加猛烈的还击。 黑夜之中喷出无数道火舌,密集的子弹从四面八方激射过来,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袭向这些日本特工。 他们顿时被被这狂风暴雨般袭击打得发出阵阵惨叫之声,一时之间,鲜血在四处飞溅,死伤极为惨重。 为了准备这次伏击,王韦忠调集了行动组最为精锐的力量,甚至还配备了冲锋枪,火力之强大,对日本特工绝对是碾压式的,一开始就给予日本特工们以极大的杀伤。 远藤航一发现已经冲不去了,便迅速猫着腰跑到了一辆轿车之后隐蔽。 他是幸运的,有些日本特工还没有来得及找到掩体,便被子弹打成了筛子,身体像是被砍伐的树木一样,齐齐向后倒去,当场阵亡。 有的日本特工已经身中数弹,自知难以幸免,拼尽全力用日语高声喊叫:“跟他们拼了!” 他们拖着受伤的身体发起了冲锋,但是在强大的火力输出之下,很快便全部阵亡。 剩下几个特工侥幸没有中弹,赶紧回撤,向那三辆轿车靠拢。 然而他们四周都是埋伏,已经全部暴露在了枪口之下,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呢? 第三百〇三章 仅此而已 这时,王韦忠命令手下瞄准日本人的下半身开枪,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多捉几个活口。 日本人制定了如此周密的行动计划,不捉几条大鱼对不起他们这两天来的辛勤付出。 密集的子弹连绵不绝,在夜幕下交织成一片纵横交错、密不透风、璀璨夺目的光网,将剩余的日本特工们纷纷裹挟了进去。 一些日本特工的腿被打断了,没有跑出几步就一头倒在血泊之中,发出阵阵的惨嚎。 冲锋枪扫射持续不停,枪声响彻了黑夜,一直到库区之中再也没有一个人站立,王韦忠这才下令停火。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库区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只有几个尚未死透的日本特工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在地形和火力完全不对等的条件下,这简直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远藤小组在落入了王韦忠精心布置的陷阱之后,几乎全军覆没。 王韦忠当即命人迅速打扫战场。 躲在车后面的远藤航一只是大腿上中了一枪,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心知已经绝无生还之可能,便在心中做好了为大日本帝国尽忠的准备。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一个行动队员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全须全尾的日本特工,激动地冲了过去,结果被远藤航一抬手一枪击中了小腹,痛苦地倒了下去。 这一枪彻底地激怒了其他的行动队员,他们纷纷举枪向远藤航一开枪射击,当即将他打成了马蜂窝。 等王韦忠赶到的时候,远藤航一仰面朝天、面目狰狞,身上布满了密密的弹孔,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王韦忠也没有过分可苛责。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些日本间谍死志已决,连那些被子弹打断了腿的特工都选择了自杀。 那几个重伤员也是一心求死,奈何他们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韦忠看他们的伤势,怕是撑不了多么一会儿了,便趁着他们没有断气之前审问,以求能问出只言片语的情报。 今晚的行动虽然歼灭了一个十几人的日本特高课行动小组,但并未捉到一个活口,还是有些遗憾的。 与此同时,距离夏家仓库不远处的一处小巷子中,黑暗中闪出四个身影。 这些人正是探针小组负责接应香川小组和远藤小组的日本特工。 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直到听到仓库库区内发出了猛烈的撞击声和枪声,这才现身。 “西村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一定是出事了。” “那咱们赶紧去支援啊!”那日本特工的声音中透着焦急。 “愚蠢!你没听到那激烈的枪声吗?中国人的火力太强了,远藤小组和香川小组怕是凶多吉少了。快,别耽误了,我们的动作要快,别等一会儿中国人发现了我们,那时我们再想撤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仅仅是这一方面,附近还驻扎着一支步兵连,五分钟就能赶到这里。 四名日本特工向着停放车辆的地方狂奔,动作麻利地上了车,启动车辆,迅速向北疾驰而去。 夏家库房里发生的这一幕,正好被站在临时指挥点里的稻叶昌生和柳田有志看到。 目睹了远藤航一行动小组被歼灭的惨剧,稻叶昌生紧紧咬着下嘴唇,只觉得胸口一痛,心如刀绞。 这些队员都是他多年的旧部和伙伴,被他从上海带到了临城,现在突然全倒在了这里,让他痛心不已! 柳田有志也是睁大了眼睛,惊诧莫名,他负责制定行动计划并且和内应镰田联络、侦察富义仓周边的情况,他可以对天发誓,在这之前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夏家仓库里设下的埋伏? 柳田有志也是不由地往这里想,这一琢磨还真琢磨出来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道:“组长,一定是昨晚连夜运进来的那批货!” 当初,还以为是镰田获得了仓库管事的信任才被派去外出采买物资,现在一想,人家就是为了把他支开,好在仓库里从容不迫地布局。 他们简直最愚蠢的傻瓜,彻彻底底地被中国特工给骗了。 稻叶昌生咬着牙道:“柳田君,不要慌,香川君可能还在库房当中,也许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即便远藤和香川两个小组全军覆没,只要能将夏家仓库的炸药引爆,这次任务也不能算是失败,只能说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最终的行动还是有效果的。 至此,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可是,柳田有志显然没有自己的上司那么乐观,香川小五郎等人携带着定时爆炸装置先进入核心库区,要是能引爆的话,早就已经炸了,何至于远藤小组都被全歼了,里面还没有一点动静? 香川小组现在只怕早就有了不测之祸。 柳田有志想到这 里,不由地急劝道:“组长,看目前的形势,这次任务已经无可挽回的失败了。用不了多久,中国人就会进行大搜查,我们留在这里非常危险,必要马上找一个地方隐藏起来,最好是能够出城躲一下,不能再犹豫了!” 稻叶昌生知道柳田有志说的一点都不假,但是他却是还不死心,总想着在下一秒能看到夏家仓库发生剧烈的爆炸,所产生的火光将临城半个城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用一个盛大的焰火晚会为即将到来的顾问先生献上一份厚礼。 十秒钟! 十五秒! 三十秒! 夏家仓库里依然很亮,但那只是数盏探照灯。 柳田有志通过望远镜看到中国特工已经打扫完战场,似乎正在向外围成搜索队形向四周散开。 这些中国特工们以夏家仓库为圆心,正在一点点地散开进行搜索,显然他们也猜到了在这附近,一定还有日本特工的接应和观察人员。 一旁的六台有志急得直跺脚。 “组长,我求你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就都走不了!” 声东击西以炸毁富义仓的计划无疑是相当完美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当稻叶昌生看着中国特工正在一点一点地逼近时,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和希望,当机立断说道:“之前的那些落脚点是不能再去了,现在最近的出城路线是向北,趁现在中国人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赶紧从北面冲出去!” 柳田有志一听,赶紧说道:“没错,我们就从那里出城,快走!” 众人急匆匆地登上早就藏好的汽车,汽车刚刚发动着,稻叶昌生无意中向车窗外一瞥,就见到一辆黄包车正向着这个方向急匆匆地驶来。 车夫打着赤膊,呼哧呼哧直喘。 夏家仓库的枪声隔着好几里都能听到,这个时候人们慌忙躲避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有人主动往上凑呢? 就在稻叶昌生乘坐的汽车已经向北行驶三百多米时,车后与主街道垂直的另一条街道的方向,也同时射出两道汽车灯光。 来的还真快! 稻叶昌生急道:“开快点,中国人追上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扭头往后看,却发现刚才那辆黄包车早就不知道在何时不见了踪影,心中不禁诧异。 稻叶昌生并不知道,他刚才看到的坐在黄包车上的那个人正是宫阪树正。 宫阪树正急急忙忙地过来报信,一路上为了躲避盘查,只能是让车夫拉着车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 但是,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当听到夏家仓库上方急促的枪声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全完了。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扭头就跑,而是想着再往前走走看看情况。 为此,车夫老大的不愿意,毕竟子弹不长眼,谁都怕有个万一。 宫阪树正拿出了一副守财奴的模样,他告诉车夫自己今晚如果不去码头的话,自己暂存在码头那批货物极有可能会受损失,并承诺再给车夫一些钱。 在宫阪树正好说歹说,又答应额外拿出了十元法币的基础上,车夫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 宫阪树正也看到了一直向北逃窜的轿车,直觉告诉他那里面坐的就是稻叶昌生。 就是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根本听不进自己的劝告,以至于让探针小组又折损了一批精锐。 宫阪树正有些纳闷,他明明给总部发了电报说明情况,按理说稻叶昌生也应该立即受到总部的示警电文才是,但他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 难道是错过了收报时间,又或者是上次报务员携带电台匆匆逃跑的过程中,电台被损坏了,以至于稻叶昌生成了聋子和瞎子。 宫阪树正将拳头攥得嘎巴嘎巴直响。 稻叶昌生啊,稻叶昌发生,既然早就知道电台坏了,为什么还要早早地将布置在茶楼的接头人撤走,以至于耽误了大事。 他很想当面向稻叶昌生这个狂妄自打的家伙问明情况,可是后面的汽车灯光让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命车夫钻进了小路。 好在后面汽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径直沿着主街道开了过去,宫阪树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宫阪树正对富义仓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推测稻叶昌生大概是想着从北边出城。 按照往常来说,这的安排并没有什么,但既然中国人早就在夏家仓库设下了埋伏,那向北出城的道路上难道不会再布置人手? 心念至此,宫阪树正心中隐隐有了一种大为不妙的感觉。 隐约已经能够中国特工的声音了,宫阪树正自知他也无法及时提醒,只能希望稻叶昌生等人自求多福。 “先生,前面还去吗?”车夫苦着脸回头问,他的腿已经有些发颤了。 刚才的枪声像是爆 豆一样,听着都吓人,今晚这趟生意赚钱着实不容易,令人提心吊胆。 宫阪树正皱眉叹气道:“算了,不去了!咱们回去!” 车夫一听顿时大喜:“好嘞!还是保命要紧,钱没了可以再赚,要是人出了事,再多的钱也没用。” 宫阪树正想去的却是另一件事,他道:“不!咱们现在不能原路返回了。这里这么乱,万一被被那些警察以莫须有的罪名敲诈一把,未免得不偿失。” “先生,什么是莫须有?” “就是诬陷!”宫阪树正硬着头皮解释,他不想给车夫留下任何的破绽。 “哦,我懂了!那是不能再走原路了,我知道一条路,远是远了些,但僻静的很。” “好,就按你说的路线走!”宫阪树正知道这些车夫们天天走街串巷,对临城的道路极为熟悉,与其自己动脑筋去选择,还不如听他们的建议。 探针小组的行动失败且造成了重大伤亡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宫阪树正决定返回之后立即发报给总部报告这一重大情况。 反正稻叶昌生也被自己得罪了,不差这一次,他要对那些枉死在夏家仓库里的帝国勇士们负责。 从富义仓向北交通便利,开车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彻底驶出城区。一般到了晚上的时候,道路上人车稀少,车况比较好,所以轿车开的飞快。 为了不至于太过于暴露,车灯也没有开,汽车在黑暗之中前行着,很快就行驶到了城乡交界处,身后的富义仓黑黢黢的,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 日本特工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逃出来了。 虽然没有及时支援远藤、香川小组,但也是事出有因,想必稻叶组长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四个人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吧。 这么一来,所有人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司机一只手松开方向盘,将满是汗水的手掌在衣服上蹭了蹭。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收回来抓方向盘时,左前轮方向发出“咯噔”一声响,他即将碰到方向盘的手却一下子抓了个空。 轿车好像压过了一个大坑,猛地颠簸了一下,这次,司机被吓得赶紧抓住了方向盘。 叫作西村的特工张张嘴,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声音,只是道:“小心开车!” “哈依!” 岂料,司机的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对面两束探照灯照从远处照射了过来,同时有人用大喇叭高声喊话,让他们停车接受检查。 西村被晃的睁不开眼,急道:“不好,是中国人,这么晚了,在这个地方怎么还会有中国人进行盘查?” 日本特工们都是大吃一惊,他们行动之前对这一带的军警行动规律是有过调查的,这一带基本上只有白天才会设立卡点盘查,晚上是不会有人的,即使偶尔有军警巡逻,也是只走个过程、装个样子而已。 “快,快,倒车,快!”带队的西村急声催促道。 可是,他们早就已经暴露了,对方见在发现他们倒车之后,第一时间开火发起了攻击。 枪声一响,顿时让西村等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机枪! 对方竟然架设了机枪! 机枪射程远,威力大,射出的子弹对轿车构成极大的威胁,一阵子弹扫过,坐在副驾驶的西村手臂就中了弹,车头被子弹打出了好几个弹孔。 司机拼命踩下油门,可惜随着咯噔一声,后轮又碾过了一个不大步小的坑,高速倒车的轿车顿时车身一晃,瞬间就打了横,,将侧面完全地暴露在了对方的枪口下。 “哒哒哒……” 子弹穿透了并不厚实的车门,坐在副驾驶的西村和坐在右后侧的一名特工当即中弹身亡,车胎也被打爆了,轿车转着圈,车尾撞击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杨树上,车头则是一头扎进了路边的稻田里。 剩下的司机和一名特工发疯似的从车里爬出来,只想着分散逃跑,能逃走一个算一个。 探照灯追逐着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就像是两只在田地里惊慌失措逃跑的兔子。 稻田里泥泞不堪,尽管他们拼命地奔跑,可双脚陷入淤泥之中,根本就很难拔出来,更别说是快速奔跑了。 子弹很快随着灯光追了过来,没等他们跑出去十几米,就全部中弹,一头扎在了稻田的淤泥,一股股的血水自身下涌出,又漂浮到了浑浊的水面。 这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场硝烟弥漫的小规模战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不论结果最终如何,这里的一切都会被那道像是从天上垂下来的、均匀细腻的雨帘冲刷的干干净净。 一切都将远去,那些曾经幻想着给明天即将到来的顾问先生送上一份大大的见面礼的日本特工,必然会随着旭日东升,成为今夜最为可笑的笑柄。 仅此而已! 第三百〇四章 收尾工作 等方如今赶到夏家仓库的时候,王韦忠将所有的收尾工作基本都已经做完了。 令人遗憾的是,那几个重伤的日本特工在临死前没有开口交待。 这次行动表面上的收获,只有面前那辆卡车上横七竖八堆着的尸体,这些尸体已经被彻底的扒光,包括衣服和身体各个部位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一会儿将会被直接拉走。 王韦忠和方如今发现,这次日本间谍在行动前准备的很充分,身上除了武器弹药和一些急救物资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多余物品了,甚至没有发现一个火柴盒之类的东西。 没有新的线索,就意味着案子不能再进一步的查下去。 这起行动到底是由谁指挥,日本间谍到底是如何得知那批炸药秘密存放在夏家仓库,探针小组和临城的哪个日谍情报小组联络,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暂时都无法找到答案。 王韦忠阴沉着脸道:“如今,这伙日本特工的人数不少,衣食住行以及武器装备等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临城一定有内应在暗中协助他们,接下来咱们的侦破重点就要放在这方面了。” 方如今点点头:“腊梅路上的房屋租客信息我们正在调查,日本间谍在租房的时候使用的是假身份,所以在筛查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时间。另外,我们在赌坊里发现了一些日本间谍的线索,只是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死在了这里,需要进一步的辨认。” “这么多的尸体,也就不必拉回站里了。这次怎么说也是收获不小,胡德胜肯定又该嫉妒了,我看还是把尸体暂时存放在医院吧。”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接下来,方如今要做的就是让海棠以及赌坊的管事等人去医院辨认尸体,看看其中有没有给侯洪亮设局的那个日本间谍。 那个家伙被打死也就罢了,若是没死的话,他就是下一个目标! 另外,这些尸体都要拍摄照片,照片洗出来之后,还要秘密约见三浦和一,让他辨认一下,确认其中到底有没有探针小组的骨干,特别是有没有松井直辉的嫡传弟子,那位神秘的组长。 这件事要秘密进行,而且要抓紧时间。如果这个家伙并没有参加今晚的一线行动,那就有必要继续在临城进行搜查了。 这些事情,方如今都交待给了手下去做,并不用他亲自盯着,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即将离开之前,负责富义仓北侧警戒的一个步兵排长率领部下到了,他们还将四名日本特工的尸体和他们乘坐的轿车也拉了过来,轿车里到处都是血迹,前后玻璃都被打碎,轮胎被打爆,车体被多处击穿,两个门都上全都是弹孔。 在行动队员的仔细搜查之下,从一具尸体的上衣口袋中发现了一枚钥匙。 方如今将钥匙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 一旁的纪成林道:“队长,这钥匙看着像是家里大门上的。” “也许这四个日本人就是专门负责接应任务的,只不过他们见到自己的同伴被全歼,便提前跑了。”方如今给出了自己的推论,“再结合你说的这把钥匙,很可能跟他们的落脚点有关系,老纪,派几个兄弟顺着这钥匙的线索查,会有收获的。” 王韦忠之前离开了一会儿,这时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看着眼生。 “如今,我给你介绍两个兄弟。”王韦忠指着他身后的两个大汉,“这兄弟二人,一个叫戴雷平,一个叫戴建业,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兄弟俩。今晚的行动他们都参加了,表现不错。从现在开始,我把他们正式交给你了。” 戴氏兄弟齐齐上前一步,立正敬礼道:“卑职见过方队长!” 原来这是师兄早就给自己找好的警卫,方如今仔细打量二人。 哥哥戴雷平身材魁梧,看上去反而有点庄稼汉的憨厚。从表面上看,会被认为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物,可是从他锐利目光来看,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心思的人。 弟弟戴建业的个头比哥哥还要高上半头,也壮实的多,站在方如今的面前就像是只黑铁塔一般,他并没有像是哥哥那样有意地避开方如今,而是迎着方如今的目光对视着。 这小子身上倒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头,方如今微笑点头。 王韦忠又道: “我早就说过,他们两人的身手很好,跟在你身边可以保护你。老纪的身手虽然更好,但是过不了几天,晋升的命令就该下来了,再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也不合适。” 今晚的行动消灭了十几个日本间谍,根据之前三浦和一交待的,估计探针小组差不多伤亡殆尽了,叙功的报告报上去,上面的批复回文很快就会下来。 这次,对临城站行动组来说,将又是一次大丰收,纪成林一个少尉军衔、行动队副队长的职务那是跑不了的。 那他自己呢,多半是副队长扶正、晋升中尉军衔,这速度也是相当的快了。 至于师兄,最好也能够扶正,不然吴剑光那个家伙总是喜欢插手行动组的事情。 听了王韦忠的话,方如今笑道:“也是,让老纪过过官瘾!”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倒是给纪成林弄了个大红脸。 戴氏兄弟是头一次见到方如今本人,虽然他们之前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方如今的事,但这次见到本人,给他们的感觉又是不一样。 这位队长太年轻了,脸上稚气未脱,如果不知道底细,简直就是个刚出学校大门的学生。 听说纪成林之前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后来自从跟了这位方队长之后便屡立奇功,在南京处本部那里都挂上了号,即将被提拔晋升军官,令一众兄弟们都羡慕的很。 所以,在听说被安排到方如今身边做事时,兄弟二人也是心情激动,暗中发誓要跟着方如今好好干,将来有朝一日也能像纪成林那样鲤鱼跳龙门。 几人在这边聊着天,那边的步兵排长已经做好了交接工作,大步了过来。 在闲谈中,他无意中说起了一件事,立即引起了方如今和王韦忠的注意。 原来,他们在歼灭了企图逃走的四个日本特工后,向夏家仓库这边赶的时候发现了一辆轿车的踪迹,那辆车一直向西,开的极快,排长当时以为是临城站追击日本间谍的车辆,便没有第一时间报告。 方如今一听,马上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在赶来的路上也发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黄包车。 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个范围之内的任何人和任何车辆都值得怀疑。 日本间谍虽然多数都被消灭了,但还要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尽量地将其行动过程还原,这对案件的侦破有着重要意义。 追查轿车的事,王韦忠自然会去安排,由那名排长配合。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众人便各自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远在数百里的上海。 特高课课长松井直辉脸色铁青地端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一名脑门铮亮的秃头中年男人。 秃头男人被松井直辉盯的心中发毛,脸色惶恐不安地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 松井直辉面色深沉,抬手指着窗外临城的方向,狠声训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怎么给稻叶君发的电文,为什么会没有提醒他暂停一切行动,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松井直辉转头看着秃头男人,问道:“石川什么时候到临城?” 秃头男人脸色一苦,急忙回答道:“要明天中午以后了,我们本来是要安排他今天一早就出发的,但他说有事,所以就推迟了一天。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及时向我报告?”松井直辉哼了一声,脸色是越发的难看,“我对你们足够的信任,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有让我省心,三浦和一是这样,稻叶是这样,连石川也是如此。哼,石川晚去了一天,等待他的是一个比原来的情况更烂的摊子,这也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不能重整旗鼓,挽回临城的被动局面,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面对松井直辉的怒火,秃头男人低头不语,石川纯次可不是他能劝的动的,再说了,石川纯次的临城之行实在是太仓促了,人家总得把手头上的事情安排一下吧。 松井直辉开口道:“这样,以后联系石川君的电报,都通过宫阪君转递,此人思虑周全、行事稳健,在关键时刻可堪大用。” “哈依!”秃头男人赶紧顿首,看了看一脸怒容的松井直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课长,那稻叶君那边呢?” “先看 看石川君是如何处理的吧?尽管他是我的学生,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可我也不能包庇他,不能坏了特高课的规矩。”松井直辉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可是心头却是一松。 偷袭夏家仓库的任务虽然失败了,但稻叶昌生撤离的动作很快,没有被中国特工给咬住,只要他们能够趁黑夜逃离市区,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么这一次的危机还是有可能撑过去的。 他心里虽然有气,但稻叶昌生毕竟是他的嫡传弟子,要说狠心处置了这个弟子,他也实在是下不去手。 这个时候,松井直辉想起了川本草介,如果川本在稻叶的身边,一定能劝动稻叶。 秃头男人走了之后,松井直辉当即拿起电话,接通之后道:“马上通知北山君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在从夏家仓库返回临城站的汽车上,戴建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偷偷地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后面的方如今。 方如今靠在后背上,手指轻轻地揉捏着太阳穴。 一旁的纪成林一言不发,他知道队长肯定是在琢磨事情,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戴建业有些好奇,总觉得方如今沉稳的并不像是个年轻人,即便是大哥都不如他。 车里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戴建业本来身材就高,坐在座位上更加显得局促。 纪成林发觉他走神了,便轻声提醒道:“建业,你的任务是保护队长,应该看着车的前方,而不是我们两个。” 对于戴氏兄弟二人,纪成林也算是有些了解,这两人神出鬼没,身手不错,做事也很利落,不过他们更多的是充当矛的角色,而现在他们作为方如今的贴身警卫,是盾牌,这个过程还需要适应。 哥哥戴雷平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弟弟戴建业的性格要外向的多,还需要一些时间。 纪成林深知方如今安危的重要性,他希望这兄弟二人能够尽快地适应新的岗位,从而确保方如今的安全,这样自己才能放心。 被纪成林这么一说,戴建业面露尴尬之色,急忙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这时,方如今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纪,还记得咱们快到夏家仓库的时候看到的那辆黄包车吗?” 纪成林点点头:“记得,鬼鬼祟祟的,看到咱们的汽车,就钻到了小巷子里,一定有古怪。要不是咱们还有正事,我肯定要上去盘查一番。” 方如今道:“咱们得想办法找到此人。” 纪成林面露难色:“队里人手现在有些紧张,怕是……” 日本间谍留给方如今的线索是不少,哪一条线索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查证核实,工作量非常的大,队里的人手确实是捉襟见肘。 “不用咱们的人。请罗二爷出面。” 纪成林一拍大腿,激动地道:“嘿,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记了,在临城的地面上,罗二爷找个人不在话下,尤其是那人坐的是黄包车,起码那车夫肯定能找到。” 车子又往前走了一段,纪成林道:“队长,眼看着你又要升官了,一直住咱们站里的宿舍可不成,要不明天我出去给你找个房子吧?” 自从方如今加入了临城站之后,他原来租住的亭子间基本上就没回去过,站里的宿舍条件比亭子间好多了。 方如今确实也是想着换个住处,但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 对于纪成林的好意,他也只能是表示感谢。 别看探针小组死伤殆尽,但接下来他还有好几件十分棘手的问题要处理,也是无暇顾及。 纪成林见方如今暂时还没这个打算,话锋一转道:“队长,我听说情报组那边要来个副组长。” 方如今最近一心都扑在案子上,对站里的事很少打听,消息相对闭塞。 “你是说这个副组长是从外面来的,不是赵旭天?”赵旭天才是胡德胜的心腹,原本最有可能当上这个副组长,但现在看来此人多半是没戏了。 “赵旭天?就凭他那点本事,也配当情报组副组长?要不是他,那个闫建波早就被咱们抓了活口了。”说起闫建波的事,纪成林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这个副组长是哪儿的?”情报组的新鲜血液的到来,会不会对行动组,特别是他方如今产生什么影响,这才是方如今最为关心的。 “听说是上海!” 第三百〇五章 密见三浦 深夜之中,薄雾轻轻。 位于城南清河镇青林湾一带此时显得尤显清凉一些,因为河水在这里形成的一个水湾,大约有五六亩的面积,湾中遍植荷花,四下里尽是柳树和桑椹树,是个消暑纳凉的所在。 若是在早些时候,村子里的人大多都会来这里避暑纳凉。 水湾里荷花长得很旺盛,满湾的荷叶一片碧绿,在深夜薄雾的映衬下,犹如一个个挺身而立的哨兵。 忽然,荷花丛中驶来一艘小舟,小舟过处,荷叶迎之避开,一缕缕船桨划水声传来,随着那分开的荷叶逸向四面八方。 不多时,小舟轻轻靠岸,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船夫佝偻着腰将缆绳系在岸边的大柳树上,拍拍手,朝着小舟的回望了一眼。 水中碧荷丛丛,小船镶嵌在荷花丛中,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弯腰从船舱中走出,在老船夫的搀扶下上了岸,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老人家,真是辛苦了。”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 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目慈和,举止从容,皮肤虽然晒得微黑,却有一股让人情不自禁感觉亲近的力量,身上灰色长衫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手里拎着一只藤编书箱,看样子书箱挺重,以至于他的膀子一高一低。 可即便如此,那男人仍旧腰背挺直,步履从容,无论何时何地,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内的一切都让他充满了喜悦。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都是老汉应该做的,祖祖辈辈都是在这水上讨生活,干的就是这个活计。倒是先生深夜乘船赶路,那才是辛苦。” 中年男人苦笑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这才同人家拼船赶路,这一来二去的耽误了时辰,到了临城都已经是深夜了。” 老船夫渡过不少的客人,像这么和蔼的还真没有几个,当下便道:“是啊,如今这世道,做什么都难。我看先生像是读过书的,到了临城肯定能够闯出一片天地。” 中年男人将藤编书箱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老人家,这是船资,你收好了。” 老船夫乐伸出粗糙的大手,呵呵地将钞票接了过去,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先生,这里距离市区可不近,这么晚了,赶路不方便,我劝您还是找个地方歇歇脚,等天亮了再走。” 中年男人点头道:“老人家说的是,方才在船上我听临城市区方向有打枪的声音,确实够乱的。” 老船夫叹口气:“可不是嘛,城里天天打枪,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都民国这么多年了,仗还没有打完……” 听着老船夫的唠叨,中年男人并没有说话。 兴许是老船夫察觉到了自己的话太多了,赶紧止住话头,道:“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把正事儿都忘记了。先生,若是您不嫌弃的话,今夜就宿到我们家里吧?” 中年男人道:“老人家,这如何使得?” 老船夫道:“我看你是个好人,这大半夜的,你去哪里找宿头。家里就我和老婆子两个人,你若是不嫌弃就住我儿子屋子,我那老婆子爱干净,别看儿子在城里当警察,几个月也不回家,可他那屋子收拾的干净着呢,平时就是连我也不让进。” “那就叨扰了!”中年男人拱拱手。 老船夫的家就在岸边不远处,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屋里的油灯还在亮着,听到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推开门走了出来,老船夫给中年男人介绍了一下,这就是他的老婆,并跟老婆说明了中年男人的来意。 老太太倒也通情达理,招呼着中年男人进去坐,桌子上还摆着四个小菜,一壶老酒,虽然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在深夜中能够吃上一口热菜,还是很不错的。 中年男人落座,在夫妇二人的热情招待下吃完饭,便早早歇息了。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之前听到的枪声仍旧在脑海中回荡。 不多时,隔壁的屋子传来了老两口的对话声。 “他爹,你说儿子总也不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他不是忙嘛 ,穿着官衣,人就跟被栓了根绳子一样,凡事不由自个儿。” “可是,他也老大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六了,这老不想着讨老婆,还等到什么时候去?山下庄村他刘姨给介绍的那个姑娘我感觉不错,就想着让咱儿子回来相看相看,可是他一直说没时间……” “你就是瞎操心,孩子大了,有他的主意。你儿子现在是城里人了,还是个吃皇粮的,这讨老婆的事情,不急,不急!” “你个死老头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老邓家延续香火,你反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我可没说不着急!但是就咱们两个急也没用啊,没准哪天给你带个城里姑娘回来呢。” “城里的姑娘都跟娇小姐似的,打不了鱼,下不了田,也肯定不如他刘姨介绍的那个屁股大,能生养……” “行了,行了,时辰不早了,都早点睡吧!” 中年男人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天刚刚蒙蒙亮,中年男人便起了床,将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的茶壶下,便拎着自己的藤编书箱离开了老船夫的家。 一早,纪成林便等在了方如今的办公室门口,跟他一起的还有戴氏兄弟。 纪成林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方如今道:“都拍好了。” 方如今点点头,简单洗漱之后,便换了身便装准备出门。 戴氏兄弟见状,急忙跟上。 方如今回头看了看他们:“你们两个就不要去了,在队里先熟悉熟悉情况。” “队长,我们是你的警卫,你到哪儿,我们哥俩儿就得去哪。”戴建业说。 “这次先不用你们跟着。” “可是……”戴建业还要说,被哥哥戴雷平拉了一下袖子。 等方如今下了楼,戴建业这才扭头问道:“哥,王组长可是让在咱们寸步不离地保护队长,他怎么就……” 戴雷平看看四周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这你还看不出来,队长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咱们知道。你以后在方队长面前少说话,他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明白吗?” 戴建业抓抓头:“好像明白了。” 戴雷平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什么叫好像明白了,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戴建业赶紧道:“那……那我明白了!” 他说完下意识地朝着楼下看了一眼,方如今的车刚刚驶出了临城站的大门,就从办公楼里匆匆跑下来两个人,钻进了一辆轿车,紧跟着也开了出去。 戴建业皱眉道:“哥,那两个人不咱们行动组的吧?” 这一幕也被戴雷平看到了,他想了想说:“咱们兄弟一直都在外面,组里很多人我也不认识,不过,咱们可以问问。” 戴雷平下了楼很快就回来了,他告诉刚刚出去的那辆车并不是行动组的,而是情报组的。 “哥,我看那两个家伙鬼鬼祟祟的,不会是盯着方队长的吧?” 情报组和行动组之间的矛盾,站里是个人都知道,即便戴氏兄弟之前都是出外勤任务,也是略知一二,戴雷平道:“有这个可能,刚才那两个家伙的长相都记住了吗?” 戴建业用力地点头回答:“都记住了。” “那好,以后留意着这两个家伙点,看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放心吧,哥!要是他们胆敢对队长不利,我弄死他们!” “胡闹!” 纪成林开车载着方如今来到了城南的一处寺庙中,这时庙门刚刚开了没多久,但是烧香的香客已经来了不少了,尽管头一道香没轮着他们,但能够紧跟着第一炷香后面烧香,也更加能够显示他们在佛祖面前的诚意。 方如今和纪成林并没有随大流去烧香,而是来到了寺庙中的一处偏殿之中。 进了门,纪成林警惕地在殿中扫视了一番,轻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穿着长衫、头戴礼帽的男人便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 “方长官,您找我有急事?”此人正是三浦和一。 纪成林走到店门口警戒,方如今公文包中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递过去:“这是昨晚偷袭夏家仓库被击毙的日本特工,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他们的头目和骨干。” 三浦和一恍然大悟,这才 知道昨晚的枪声是怎么回事,他打开信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面色惨白的死人照片,而且不止一张,足足有近二十张。 “这……这……” 三浦和一的手都有点抖了,这些照片里还真有几个认识的,在去见稻叶昌生的时候见过,虽然叫不出名字来,但可以确定,他们就是探针小组的成员。 “有没有他们的头目?” 三浦和一这才缓过神来,咽口吐沫道:“没有!我见过他,我可以肯定,这里面没有他!”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探针小组的组长不参加一线行动也在情理之中。 “关于此人的落脚点,你再想想,他们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三浦和一道:“此人行事极为谨慎,从不肯向我透露过多的信息,实在抱歉。” 方如今点点头:“那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伊藤广志的踪迹?” “即使你不问,我也正好向你报告呢。”三浦和一说,“这些天我天天都在大街上转,还真的发现了伊藤广志的踪迹。” 他很清楚,他和伊藤广志两个人到了最后只能活一个,如果能够尽快地找到伊藤广志并将其踪迹报告给方如今,自己就能占得先机,所以在这件事事上,他是不遗余力的。 伊藤广志也是他的下属,他曾经详细地看过伊藤广志历次行动的总结报告,可以说,了解伊藤广志的一些手法和习惯。 就在昨天下午的时候,三浦和一化装后去了几个伊藤广志可能出现的地方,还真的让他有了收获。 发现伊藤广志的地点在金牛湖的一处码头上,当时三浦和一本想一直跟踪下去,奈何当时码头上的人太多,挤来挤去,目标便消失了,三浦和一也不知道伊藤广志上了哪条船。 “三浦君,伊藤广志出现在码头,这能说明什么?如果他当时只是从那里偶尔经过,那么你的线索便没有任何的意义。”方如今疑惑道。 三浦和一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方队长,请相信我,这条线索非常的重要。当时,伊藤广志还带着一大包的吃食,我敢确定,那些吃食可不止一天的量。” “吃食?你怎么确定他带着的是吃食?” “他当时从包里掏出来吃了一口,是烧饼,死面的,这种食物相对容易存放,不容易腐烂。” 方如今微笑着看着三浦和一:“看不出来,你对我们中国的食物还挺有研究。” “不敢,不敢,这都是工作需要,正所谓知己知彼……” 现在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己,彼也不是原来的彼,三浦和一这句话到了嘴边,方知失言。 方如今摆手道:“无妨,话说错了没有关系,事情办对了就行。你提供的消息非常重要,我们将立即展开对伊藤广志的行动。不过,届时还需要你的配合。” 三浦和一不愧是老牌的日本特工,不仅对自己的手下行为习惯了如指掌,而且有着较强的观察和推理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伊藤广志的踪迹,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个人将来若是使用得当,绝对是对付日本特高课的一把利刃。 三浦和一忙道:“配合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我担心……” 方如今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担忧,宽慰道:“我对你的化装技术有着足够的信心,这些天你就继续蹲守在码头附近,发现伊藤广志的踪迹之后立即报告。我会派人协助你!” “不!方队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现场人多眼杂,万一……” “你是担心知道你身份的人太多?这个我也替你考虑好了,你只需选一个特定的地点,能让我和他发现你就可以了。”方如今伸手一指纪成林。 知道三浦和一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他自然也不想为了一个伊藤广志就暴露了三浦和一,这笔账不划算。 三浦和一微微松了口气,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若是被特高课的人发现他已经暗中投靠了中国情报部门,他和他的家人就死定了。 “三浦君,这件事办好之后,我会立即安排你回到上海,届时会奉上一份大礼!” 大礼? 三浦和一暗自苦笑,能够在松井直辉面前勉强过关,就已经烧高香了,其他的真不敢奢望。 第三百〇六章 善财童子 昨天夜里,几乎就在刺杀行动进行的同一时间,马宝冒充供电公司的工人进入那座宅子之后,按照计划很快就制服了那两个日本特工,夏秉德的女人和孩子被顺利地解救了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俘虏的日本特工并没有马上被转移到临城站,而是由马宝对他们就地进行了审讯。 审讯过程中,还是疏忽了一些,一个当场咬舌自尽。 另一个虽然开口了,但他所知道的信息并不是很多。 探针小组层级管理分明,这两个日本特工无法接触到小组骨干知道的信息,他们的任务只是负责看守夏秉德的女人和孩子,至于夏家仓库存放炸药的消息来源,他们并不知道。 甚至,昨夜的刺杀和针对夏家仓库的具体行动计划,这两个人也不知道。 他们满以为今天一大早就会有人通知他们转移,不成想等到的却是临城站行动组的抓捕。 得知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平安无事,夏秉德决定亲自来临城站登门道谢。 在方如今出发去秘密会见三浦之前,夏秉德的电话就打到了方如今的办公室。方如今告诉他不必来临城站,两人便约了九点半在一个茶馆见面。 方如今在秘密会见了三浦和一之后,立即赶往了约定的茶馆。 进了包间一见面,夏秉德便对着方如今深深一躬,道:“方队长,这次她们母子二人能够脱险,全赖方队长和众位兄弟之功,这救命之恩,夏某没齿不忘。这是夏某的一点心意,还望方队长莫要拒绝。” 夏秉德这份心意足足有十根小黄鱼,出手也算是阔绰了。 “夏老板,无需客气,这次行动成功,你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昨天袭击夏家仓库的日本间谍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 “不,不,都是夏某一时糊涂,一念之差,几乎被日本人利用,几近成了汉奸走狗,这个时候方队长能够拉我一把,这份恩情,我夏秉德这辈子都铭记于心。以后但凡方队长有什么吩咐,夏某必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这话倒不是客气,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柳田有志以他的女人和儿子性命想要挟,夏秉德也是没有办法。 如果没有方如今的及时介入,自己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可为了保住亲人的性命,也没得选择,还是得按照日本人的要求做下去。 至于后果,夏秉德也不是没有想过。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这些日本人既然将自己拖下了水,就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一直到把他身上的价值压榨完才甘心。 方如今哈哈一笑:“夏老板,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了党国立过功的人。没有你的配合,这次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我想,你虽然不一定会想着出现在我们的叙功报告上,但在临城地界上,有什么小事关照一下,我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也算是我对夏老板的积极配合我们这次行动表示的一点小小谢意。” 夏秉德闻言大喜,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还能傍上临城站这棵大树。 不过,他还是有一事担心,便道:“方长官,此次夏某办了糊涂事,您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可是站里其他的长官?” 方如今知道他的是担心站长他们找他的麻烦,毕竟虽然说夏秉德是被日本间谍所胁迫,并非主观意愿,可就看怎么说了,若是有人非揪着不妨,给他扣一个汉奸卖国贼的帽子是没问题的。 “站里的长官那里我自然会为你说话,此案是我一手经办,相信各位长官还是会给我这点薄面的,只不过届时夏老板还要再破费一些。” 站长和吴剑光那里是必须要打点的,吴剑光见钱眼开,绝对不会跟钱财过不去。对于站长而言,夏秉德只是个小角色,法办了夏秉德,也没有什么好处,让夏秉德知错就改是最好的结果。 夏秉德闻言连声道:“是,是,是,夏某也考虑过这件事,各位长官为夏某担着风险,夏某是该所有表示的,一定重谢,一定重谢。” 方如今摆摆手:“担着风险的事就不必提了,夏老板权也不必刻意的破费。” 夏秉德眉头微微一皱:“夏某一时没听明白,还望方长官为夏某解疑释惑。” “夏老板是生意人,我们长官也想做点小生意,只是一直找不到合作的人。通过这件事,我对夏老板也是有所了解,我看夏老板就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不知道夏老板可否愿意再成立一个新的公司?” 夏秉德作为生意场上的人精,如何还能听不明白,当即道:“当然可以。夏某这就着手准备,届时这公司的股份如何分配,请方长官拟个名单给我,我一定会让您和各位长官满意。” 他暗暗感叹,这位年轻的长官可不是一般人,竟然能够想出这种办法。 若是一次性“孝敬”,看似那些长官们得到的不少,可哪有开公司得干股更加的实惠,这公司根本就是一棵摇钱树。 当然了,他夏秉德也不会吃亏,公司里有各位长官的股份,彼此之间拉近了关系不说,将来一旦遇到事情之后,谁也不会袖手旁观,这对公司而言必将无往不利。 “好,既然如此,我就代我那几位长官向谢谢夏老板了。” “不敢,不敢……敢问方长官,这公司开了之后,做哪方面的生意?”夏秉德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是名义上的老板,但公司的决策和经营还是要听方如今这个临城站的代言人的。 “粮食、药品、布料、电材等等,什么赚钱咱们就做什么,夏老板尽管大胆去做。”方如今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犹如站长和吴剑光的善财童子。 “明白,明白!请方长官和各位长官放心,我夏秉德一定竭尽全力。”夏秉德满心欢喜,自己也是因祸得福了。 夏秉德走后,纪成林问:“队长,您之前不是说想着开一家车行嘛,为什么不跟夏老板说?” “车行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搜集情报,跟夏老板的公司性质可不一样。而且,开车行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才是幕后的老板。” 原来是这么回事,纪成林连连点头。 方如今和纪成林正要离开,令辉敲门进入了包间之内,拱手道:“见过方长官!” “老马找到了?”方如今有些诧异地问。 罗茂云答应天黑之前给找到老马,看来是有消息了。 “不错,我就是奉了二爷的命来知会您一声的。请方长官移步,我这就带您去见老马!” 半小时前,令辉的电话打到了行动队,被告知方如今去了茶楼,他这才匆匆赶来。 方如今起身就要走,令辉忽然道:“方长官,敢问您来这里带了几个手下?” “只有老纪一人,怎么了?” “那这事情就点奇怪了,我上来的时候发现一楼有两个人一直盯着楼梯的方向,还以为是您的手下,看来不是。” 常在江湖上混的,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方如今淡淡一笑:“多谢提醒!这两个人我知道,不用管他们,一会想办法把他们甩了就行。” 令辉诧异,看来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早就在方如今的掌握之中。 说罢,方如今向纪成林使了个眼色,纪成林会意,转身下了楼。 方如今对令辉道:“走吧,咱们走传菜的通道。” 两人当即从二楼的包间出来,通过传菜的专用楼梯下楼,穿过后院来到来到大街上,叫了两辆黄包车,上车扬长而去。 老马被暂时安置在一处宅子中,宅子不大,但位置十分偏僻。 一进门,令辉向方如今简要地介绍了发现老马的经过。 原来,他们发动人手寻找老马之后,在今天一大早,便有人在城西的一座石桥的桥洞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老马。 当时,老马一身的酒气,就像是喝多了醉倒在了桥洞下的一般。 “方长官,真正了解老马的人都知道,老马当年在一场豪赌之前喝了酒,导致那场赌注输掉了,老马为此剁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明志,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 “陷害他的那人,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个故事,结果弄巧成拙。” 方如今走到窗前,老马此时已经清醒了,但面容看上去十分的憔悴。 令辉道:“老马,这是方长官,专程过来问话的,你可不要有所隐瞒啊!” “是,是,是……”老马企图挣扎着起身,他看令辉对方如今如此的恭敬,便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老马,你躺着回答便是,不必起来!”方如今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昨天在去赌坊的途中,是不是遇到了熟人?” “回长官,的确是遇到了一个熟人,不过严格地来说,我和他也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可能你已经知道了,此人就是之前在赌坊里大杀四方的那个年轻人……” 随着老马的叙述,当时的情形一暮暮地展现在了方如今的眼前。 老马觉得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有这般的手段,着实不一般,故而在半路上遇见之后,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一直在那人的身后跟着,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岂料这一切根本就没有瞒过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进了一个杂货铺,老马没敢上去跟着,便在一家糕点店门口等着。 岂料,不多时那年轻人竟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还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这一切,令老马大为诧异。 闲谈之中,那年轻人对老马在赌桌上的手段十分的佩服,便想着讨教一二。 老马也是很久没有见过赌技如此高超的年轻人了,虽然作为老江湖的他,也知道此人的出现并非是为财而来,而是给人设局,其背后目的并不为人所知,但老马是个赌痴,见到这样的同行,心里便痒痒的很。 两人当即便前往了一个酒馆之中。 只不过当时老马并未在意,这个酒馆距离他们见面的地点距离不近,年轻人的理由是那里的酒菜不错。 酒桌上,两人大谈赌术,相谈甚欢。 老马担心扫了那年轻人的兴致,并未透露多年前自己戒酒一事,而是破例喝了两杯。 年轻人说自己有事也没有多喝。 直到后来老马被救回来之后,老马通过回忆才搞明白,这个年轻人在席间一直都在套他的话,比如老马是怎么发现他的,是不是早就盯着他了,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只可惜,当时的老马一心都在跟对方切磋交流赌术上,并未察觉到其言语背后的深意。 后来,老马不知为何头昏脑涨,成了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是被帮会的小兄弟发现之时。 “老马,你好好回忆一下,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提到的?”方如今问。 老马揉着太阳穴,努力思索着。 令辉补充道:“发现老马的时候,他仍然不省人事,应该是被人在酒里下了药。一般情况下,临城大部分的河水都是在凌晨两点钟达到满潮,唯有老马被丢弃的那条河,涨潮时间是在天亮后不久。如果我们再发现的晚一点,老马这条命也就保不住了。” 方如今点头,大概是那年轻人对临城的水系并不是很了解,老马被丢弃的那条河虽然十分的偏僻,但年轻人错误地估计了涨潮的时间,老马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为了不给老马太大的压力,方如今和令辉暂时走到了院子中,让他好好地去回忆。 令辉看着方如今道:“昨夜城北枪声大作,我们二爷说了,方长官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实在是令人佩服。” 在夏家仓库歼灭日本间谍的事,虽然并没有大肆宣扬,但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罗茂云。 方如今淡淡一笑:“令大哥说笑了,这都是长官们一手策划的,我只不过是跑跑腿而已。” 令辉也是报以微笑:“方长官,这事儿可瞒不过我们罗二爷。夏老板的外室和孩子是您派人救的吧?” 方如今没说话,帮会打听消息的能力果然不一般,马宝的行动已经十分隐秘了,可还是没有瞒过罗茂云,而且这么快就被对方知道了。 令辉又道:“此事请方长官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只限于自己知道,绝对不会到处乱嚼舌根子的。” 有时候,一个人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令辉把握的很好,他也敢于当面讲出来。 方如今道:“无妨,我相信罗二爷和令大哥的人品。请令大哥转告罗二爷,明天我想当面见见他,有些事还要同他商量一番。” “好,此话我一定带到!” 第三百〇七章 惊闻消息 老马虽然醉了一场,但常年游走于赌桌之间的人的脑子怎么可能不好使呢? 在方如今和令辉正在院子中闲聊的时候,他已经回忆起了关于那个年轻人的相关情节。 据他回忆,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着急要去什么地方,是以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之前有个细节被老马忽略了。 年轻人在一个巷子口下了车,本来是要快步进入那条巷子的,但是很快他又走了出来,故作没有发现老马。 然后,就是偷偷地绕到了老马的身后,进而将老马诱骗到酒馆…… 方如今思索了一番,照着老马的这个说法,年轻人当时要进那条巷子,说明他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在巷子中,或者是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只不过是老马的突然出现,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随后按照老马指出的地址,方如今先回了站里,命纪成林对那条巷子周围进行了详细的搜查,结果在这条巷子东南一里地的地方发现了一座空置的公寓。 “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 方如今接到了纪成林的电话,将这个地址默默念了一遍。 “队长,这里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了,但还是发现了多人居住停留的痕迹,根据周围的居民提供的信息,这里住的都是一些年轻人,而且不时会有人过来找他们,有时候会停留很长时间,一直都是门窗紧闭,窗帘一天到晚都是拉着的,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照片辨认过了吗?”方如今问。 “辨认过了。有两个人曾经出现在了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之中,其中一个是在库房里被戴建业干掉的那个安放爆炸装置的,另一个则是突围时死在的汽车旁的家伙,我猜他们应该都是小头目。” “可惜了,他们的身份我们无从得知。”方如今感到有些惋惜。 “队长,我们还发现了另外的一条线索。” “哦,快说!” “这件事说来也是巧了,闸弄口有个叫作张兴福的人去仓桥街串亲戚,曾经见过闸弄口五十二号公寓中的一个人,那人好像是去仓桥街的一处宅子看房子,经过指认,正是死在汽车旁的那个日本间谍小头目。” 稻叶昌生万万没有想到,行动之后的集合地点,他只告诉了远藤和香川两个小组组长,而远藤在一次踩点时被人无意中给认出来了。 “队长,我现在马上就去仓桥街。” “嗯,我现在也抓紧时间赶过去!” 方如今放下电话,刚要出门,一名行动队员便过来报告说,经过赌坊里的管事、伙计以及海棠姑娘的辨认,那个曾经出现在赌坊之中的年轻人并不在被击毙的日本间谍之列。 其实,这个结果早就出来了,只是一大早方如今便离开了临城站,所以手下一直没有机会向他汇报。 这个日本间谍极有可能还活着,方如今对他很感兴趣。 与此同时,这名行动队员还向他汇报了另外一个情况,经过王韦忠对夏家仓库周边的搜查得知,高升旅店曾经是日本间谍在行动前的落脚点,老板和伙计已经通过照片确认过了。 高升旅店和夏家仓库的距离很近,这些日本间谍的胆子的确很大。幸亏之前王韦忠的行动非常的周密,借用货物进库之际,将人手埋伏进了库区。 方如今走出门,戴氏兄弟立即跟在了身后,这次方如今倒是没有说什么,三人一起驱车赶往仓桥街。 与此同时,金牛湖畔的一个小村之中,精神萎靡不振的伊藤广志绕开晾在院子中的渔网,慢悠悠地来到了门前,对面就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金牛湖。 伊藤广志站在湖边深吸了一口气,靠着一棵大树一屁股坐了下来,深深地打了一个呵欠。 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没睡,搞得他现在都没有精神头。 这些天因为压力大的缘故,他的睡眠质量变得越来越差,一开始是半夜惊醒,到了后来干脆睡都睡不着了。 他自付能力在第三情报组之中算是强的,只可惜不是组长三浦和一的嫡系,工作没少干,急难险重任务没少出,可到头来升迁的速度并不快。 自从来到临城之后,伊藤广志一直感到十分的不顺利。 先是两次接头失败,第二次再次被派到临城来,依旧是困难重重,差点又当了三浦和一的替罪羊。 自己这副样子就是回到临城,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毕竟三浦和一同松井课长的关系更加亲密,自己人微言轻,谁肯轻信自己的话。 伊藤广志决心要找到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证据,可是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坐起来谈何容易? 一方面要躲避中国情报组织的追捕,另一方面,还要时刻防着三浦和一给自己使绊子。 尤其是这几天,临城市区内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从前天晚上的那起刺杀事件的手法看来,多半是自己的同伴们干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工夫,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伊藤广志猛地转身一看,见来人是自己曾在上海总部的同事石渡庆行。 按照纪律,他不能单独联系在临城潜伏的特工,但是自己现在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是向石渡庆行求助。 石渡庆行算是他当年在总部谈得来的朋友之一,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闲话聊天,只不过自从石渡庆行被派往临城之后,两人一直没再见过面。 石渡庆行看到伊藤广志没精打采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怎么,昨晚又没有睡着?” 伊藤广志叹了口气:“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什么进展也没有,我怎么能够睡得着!” “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你现在就是在走背字儿,我劝你去庙里好好拜拜!或者是让我给你算一卦,看看你最近的时运怎么样?我跟你说,我最近的打卦的本事可是又精进了许多。” “胡说八道!” 伊藤广志深知石渡庆行此人除了特工工作任务之外,平时最喜欢研究中国的易经八卦、麻衣相术之类的。 他挥挥手,嫌弃地说道:“一边去,你那一套糊弄鬼呢?还用在我身上?我找你是向你求助,可不是求神拜佛的。” 石渡庆行笑的更厉害了,嘿嘿道:“伊藤君,你这个人就是太不苟言笑,有些不太合群,不然以你的能力,早就不是今天的这副模样了。虽然你不信我的本事,但我看你最近印堂有些暗,时运确实不好。”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道:“我给你画几道符,镇镇邪气,保你顺顺利利!” 伊藤广志翻了个白眼道:“石渡君,别忘记了咱们的身份、使命和任务是什么,你这样跟神棍似的,万一哪天被总部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要你的好看?” 石渡庆行闻言收起笑容,长叹一声道:“伊藤君,临城这里是天高皇帝远,原本是个不错的所在。前几年,我在这里虽然说在情报工作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吧,但上面交待的任务一样也没有落下,总体来说,日子过得也舒坦。” “可是,自从前几个月,临城的风声一下子便紧了起来,接连几个情报小组被中国情报部门破获,咱们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不瞒你说,官巷口处决十名同伴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看着,真是太惨了。你说说,咱们这些人每日出生入死,可到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任谁看了不觉得心酸。” “从那天起,我彻底地明白了,帝国的伟业需要咱们创造,可是咱们自己的生活也得过好,人生短短数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像是那天被处决的池田君等人,也就是二十多岁,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尸体都不能运回到国内,只能是在异国他乡的乱葬岗埋葬。你说说,无法魂归故土,他们现在就是一个个的孤魂野鬼……”Μ. 说着,石渡庆行的眼圈一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悲伤愁苦的情绪瞬间笼罩在两人之间。 良久,伊藤广志道:“石渡君,你应该知道,咱们自从加入了这行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为帝国牺牲一切,直至生命,难道这些誓言你都忘记了?” 石渡庆行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忘记!可是,你想想,你那么卖力的为了帝国,为特高课做事,到头来呢,还不是被三浦和一陷害,这样对你来说公平吗?我要是见到了三浦和一,我就直接杀了他,免得回到上海之后又被他告刁状!” 三浦和一是他的上司,但石渡庆行说起话来可是丝毫没有把三浦和一当回事。 “伊藤君,我知道你心里急,作为老朋友,我也非常想帮助你,但是现在的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我们小组已经接到了蛰伏的通知,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工作,很难说!这不,昨晚,城里又闹翻了天……” “等等,我听到昨天又打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藤广志所在的小村子位置偏僻,消息闭塞。 “又有人搞了几场刺杀,其中一个是针对二十六师副师长朱克坚的,还有一个是针对情报的二当家罗茂云的,不过这两个都失手了。只有针对市政委员会副秘书长叶彪的刺杀成功了。” “太好了,一定跟是咱们的人干的。正好,可以给中国人一个警告,告诉他们我们不是那么好惹的!”伊藤广志觉得很提气。 石渡庆行有些奇怪地看着伊藤广志:“伊藤君,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别看石渡庆行平时有些油腔滑调的,但他这种性格刚好周围的中国人打成一片,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也是喜欢到处串门,出了名的消息灵通,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伊藤广志一听眨了眨眼,奇怪地问道:“除了刺杀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听见什么风了?” 石渡庆行也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伊藤广志,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伊藤广志忙摇头:“你觉得我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能够知道多少城里的消息?” “也是!”石渡庆行用力地点头,“现在城里几乎都传遍了,昨天晚上,刺杀事件发生不久,在城北运河边的富义仓附近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当地的驻军甚至都出动了,枪声响了很长的时间。” “今天一早,我就听说好像是咱们特高课的人盯上了富义仓,结果在晚上偷袭的时候,遭到了埋伏,死伤二十余人,几乎全军覆没。我听了之后,到现在心还悬着呢!我觉得你最近还是避避风头的好,这段时间老实点,别犯在那些中国特工的手上。” 伊藤广志心头剧颤,轻舟小组、清水小组的事情这才过去几天,中国情报部门又有大动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渡君,知道的偷袭仓库的具体身份吗?” 石渡庆行却是一撇嘴,斜靠在一棵大树上,欠着身子,故作神秘的说道:“迟钝了不是?全临城的情报小组都已经进入了蛰伏状态,就跟我一样,巴不得钻到洞里去呢。胆敢在这个风口浪尖那里出来搞事情的,肯定是总部直属的人马。我听消息说,这次松井课长对派到临城来的三浦组长颇为不满,又暗中派了一伙人来,估计就这是这伙人,可是照现在看来,这伙人的行动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石渡庆行的消息一向灵通,伊藤广志一听不由得一惊,连总部派来的精锐都栽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虚了,这个时候自己还想着去找三浦和一暗中投靠中国情报部门的证据,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回想几次险而又险的经历,当真是令人后怕,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成了中国特工的俘虏,或者是死在中国特工的枪下。 伊藤广志越想越是心神恍惚,心中更是没底。 今天本来是找石渡庆行给自己出主意和帮忙的,结果带他来的是一个好坏消息,伊藤广志感到备受打击。 他越想越怕,轻声问道:“消息准确吗?你怎么知道总部又派人来的事?” “嘿嘿,伊藤君,实不相瞒,我这次很有可能要时来运转了,哈哈哈……” 伊藤广志疑惑地看着他,石渡庆行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做不得假。 “伊藤君,这么跟你说吧,我的老师就要来临城了。” “你是说石川……?” 石渡庆行笑得更加得意了:“不是他,还能是谁呢?石川老师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只是他调到总部的时候,我却来了临城,没有沾他的光。哈哈,这下好了,他临危受命来临城主持大局,也该是我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掠过树梢的熊的长夜谍影 御兽师? 第三百〇八章 无故失踪 伊藤广志听石渡庆行说话,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寒,脑袋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按理说石渡庆行的老师石川来临城主持大局,他的日子也应该好过一些,可是,石川的到来,也说明临城的局面已经崩坏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然松井课长不会派石川前来的。 石川在总部机关露面的机会不多,但在机关内部一直流传着关于他的神奇传说。 民国十七年,石川曾经参与过对时任东北王的刺杀行动,这次刺杀行动直接导致了后来实力强劲的东北军的分崩离析,诺大的东三省成被日军占领。 民国二十二年,石川又曾经率队执行过针对东北军抗日将领马展鹏的刺杀,这次行动虽然因为有人事先告密没有成功,但也得到了特高课高层的一致肯定。 石渡庆行兴高采烈,可伊藤广志越听越心寒,右眼皮子直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石渡庆行看着伊藤广志吓得不轻,有些诧异地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在总部曾经得罪过我的这位老师?你不用怕,即使你们之间有一些纠葛,我也会帮你说话的。石川老师人不错,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他知道伊藤广志这些年在特高课一直郁郁不得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一个过硬的靠山,总是被有背景的人排挤,所以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是以听到石川来临城主持大局便担心的不行。筚趣阁 可是伊藤广志却知自家事,石川的到来,说明松井课长已经对临城的局势相当的不满了。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他伊藤广志,若是自己再不抓紧时间自证清白,可想而知,等待他的将是多么严厉的惩处。 伊藤广志虽然职位不高,但对官场的倾轧看得非常透彻,临城情报网络成了这等局面,必定要有人出来为此负责。 如果届时矛头都指向自己,是绝对不会有人为自己说一句话的。 看来这段时间要抓紧了,不然耽误了工夫,就后悔莫及了。 当着石渡庆行的面,伊藤广志本来不想自暴短处,但仅凭自己一己之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翻盘的,必须要借助石川、石渡的力量。 他故作镇定的轻咳了一声,勉强一笑,说道:“石川君虽然是你的恩师,但他可不认识我。而且,我现在的处境如此尴尬,怕是石川君也不会轻易答应帮忙的!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也得认清形势,不要……” 话刚说到这里,一个声音忽然在树林外面响起来:“郑老板,郑老板……” 石渡庆行扭头看过去,并未大惊小怪,伊藤广志脸色一变,霍然起身,躲在了树后,用责备的语气低声道:“你不该在跟我接头的时候带人来!” 石渡庆行公开的身份是一家水产行的老板,人们都叫他郑老板。 “别紧张,这个人是我的心腹!你现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伊藤广志微微点头,看着石渡庆行的背影,心说这个家伙也太不谨慎了,完全没有一个潜伏特工应有的警惕性,尤其是在这种严峻复杂的形势下,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个小村子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马上转移。 他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树林外传来一阵急促不安的声音,而石渡庆行正在急声喝问:“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不知道,不过问他们的家人,说是咱们抢了人家的生意,上来里不由分说就把人带走了。郑老板,都是跟你吃饭的兄弟,你可得想办法把人赶紧找到啊!” 这又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 石渡庆行闻言顿时心头一震,他的脑海里迅速地回忆着,最近跟什么人打过交道,得罪了什么人。思索了一番,也没有一个答案,便让那人先回去,自己一会儿再走,等回了水产行就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等石渡庆行转身回到了伊藤广志的身边时,伊藤广志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石渡庆行如实相告。 “石渡君,这件事你不能大意,万一是被中国特工盯上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在现在复杂的情况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石渡庆行却是满不在乎,撇嘴道:“不用担心。做生意就是这样,你赚了钱,就会有人嫉妒你,想着法儿的给你使绊子。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但是都被我摆平了。” 听石渡庆行这么一说,伊藤广志不像方才那么紧张了。 自己这位同伴一向是圆滑的很,即便潜伏在临城也是混得风声水起,水产生意做得已经小有规模了,于是说道:“嗯,不过此事你还是不要大意,暗中打听一下,再做决断。” 石渡庆行道:“最近生意做的有点大,跟我的几个人有些飘飘然了,上次还跟当地的帮会起了冲突,是我花钱把事情摆平的。这次不知道又得罪了什么人。” 在临城经营的这段时间,石渡庆行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通过关系和金钱笼络了不少的人,甚至跟当地的帮会也扯上了关系。 “石渡君,不是我说你,对这些贪婪且又狂妄的中国人就不能太客气,该管就要管,总是在外面惹事的话,迟早有一天会牵连到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些家伙我会敲打敲打的。半年前我结交了临城最大帮会的三当家,这个家伙十分的贪婪,是个可以利用的角色。现在他正在想方设法的上位,若是跟他的关系处好了,对我的潜伏工作非常有利。” 为了结交三当家,石渡庆行可是孝敬了不少的钱,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三当家的已经向他示好,表示以后可以对他关照一番。 “好了,那你赶紧去处理一下这件事,千万要小心。” 石渡庆行转身刚要走,就被伊藤广志又叫住了。 “石渡君,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一下。三浦和一现在不知所踪,也是有可能落入中国特工的手中的。临城所有的潜伏人员都是他布置的,你要当心被他出卖。” 石渡庆行眉开眼笑,笑着说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份早就更换过了,并且还没有来得及向第三情报组报备,三浦和一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掩饰身份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走进了树林。 伊藤广志看着他离去,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家伙跟狐狸一样狡猾。 但他不得不承认,石渡庆行在临城混得确实不错。 这边伊藤广志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之际,石渡庆行已经赶回了自己的水产行,他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又问了一些相熟的人,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抓人的那伙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留在现场的人一问三不知,根本不认识那些人。 石渡庆行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三爷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接电话的并不是三爷,而是他的一个手下钱千万,钱千万说三爷有事出去了。 钱千万也是帮会里管事的,一口否认人是他们抓的。 这就让石渡庆行更加摸不着脉了。 看在石渡庆行没少给好处的份上,钱千万给了他一个方向,人可能是罗二爷的手下抓的。 石渡庆行放下电话,越想越不安心,他又想了想,给另外几个相熟的同行打电话,可是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焦急地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时也没有头绪,其实这个房间也不能叫办公室,是他的休息室。 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他算是拜了三爷的码头,成了三爷的人。 现在整个临城都知道罗二爷和三爷之间即将有一场龙争虎斗,他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如果那些人真的是罗二爷的人,自己可就麻烦了。 仅仅是因为生意,或者是拜到三爷码头这件事,倒也好解决,无非是破财免灾,但他的真实身份是日本特高课潜伏特工,帮会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万一自己被他们发现了马脚,后果不堪设想。 石渡庆行当即准备了一份厚礼,坐黄包车去三爷的府邸拜访。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三爷这才回来。 三爷本名叫张国玺,长得虎背熊腰,锃明瓦亮的大秃头,虬髯峥嵘,一颗大金牙格外亮眼。 石渡庆行早就等得焦急万分了,紧走几步迎上去道:“三爷,您可回来了!” 张国玺一进大门就听手下说明了石渡庆行的来意,他呵呵一笑:“郑老板,看把你急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走,咱们进去谈!” 按理说,以石渡庆行水产行老板的身份,根本够不着他这个青帮的三当家,可是张国玺对于给他送钱财的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 两人在客厅坐定,张国玺端起茶杯,轻轻押了口茶,道:“郑老板,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手下的兄弟说没打听到是什么人把你的伙计抓走的。” 石渡庆行知道他根本就没打听,张国玺是在暗示自己,他乖乖地将备的那份厚礼放到桌子上:“三爷,来的匆忙,也没给您准备什么礼物,您看……” 张国玺看着礼盒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个郑老板向来出手阔绰,相信这次也不会让他失望,便放下茶杯,道:“郑老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实不相瞒,为了给你打听消息,我手下那帮兄弟腿都跑细了,我们那些堂口都问遍了,真没有人对你的伙计下手。这样,你先别急,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张国玺说罢抓起手旁的电话机就打了出去:“喂,是刘局长吗?我是张老三……” 一分钟后,张国玺放下电话,对石渡庆行都:“警察分局我也问过了,他们也不知道!” 石渡庆行听到张国玺的话,顿时心一沉,他犹豫了一下,直接道:“三爷,既然是这样,那会不是罗二爷的人干的?” 张国玺一听脸登时拉了下来,罗茂云竟然死里逃生,这真是老天不长眼啊,现在只要听到罗茂云的名字,他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一直站在张国玺一旁的钱千万面带不悦地道:“郑老板,你搞什么?二当家的那边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他跟我们水火不容啊!本来他们就想找我们的麻烦呢。你现在这么问,让三爷怎么回答?” 现在市井当中都知道昨天夜里罗茂云在参加商会会商陆德生的生日宴会返家途中遭到了刺杀,已经有人在传这事是张国玺的人干的。 为此,张国玺一大早大发了一通脾气,说什么有人给他扣屎盆子、故意挑拨离间之类的。 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没人知道。 张国玺乐得这位郑老板找上门来,但可不愿意替他做事情。 现在谁不知道,现在的罗茂云撒出去了不少人,正在满世界找刺杀他的凶手。 这个时候自己要是为了郑老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凑上去,跟罗茂云产生了冲突,实在是得不偿失。 罗茂云这个人看着和和气气的,见面三分笑,可张国玺跟他相处多年,最是了解不过,这位二当家城府极深,做起事来也是狠辣决绝。 石渡庆行连连拱手道歉,心里暗骂钱千万不是东西,这消息明明即使他透露给自己的。 张国玺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未必就是二当家的人,你问没问过当时在场的人,当时对方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装扮?什么口音?有没有什么特征?” 张国玺到底是混迹江湖的,对于寻人之事非常的在行。 石渡庆行假装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哎呦,还是三爷思虑周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事儿呢?一共来了四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我那伙计也练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可是在人家手下根本走不了一个回合就被制服了,听口音嘛,就是江浙一带的,具体是哪里的就不好说了。” 张国玺很是受用,轻轻拍拍桌子道:“我就说嘛,不要着急。” 石渡庆行连声称是。 张国玺又道:“这件事你让老钱给你去办,有什么事找他!” 说罢端起了茶杯。 这是要送客了。 石渡庆行只好起身道:“今日上门叨扰三爷,实在是抱歉,抱歉。” 拜别了张国玺,跟着钱千万来到了大门口,石渡庆行看看四下无人,掏出一叠钞票塞进了钱千万的口袋里:“钱爷,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钱千万捏捏手中的钞票,眼睛眯成了两条缝隙:“好说,好说。我这就派兄弟们出去帮你找找!” “有劳,有劳了!” 第三百〇九章 耐心劝说 石渡庆行从张国玺处离开之后,并未直接返回自己的水产行,而是坐上黄包车去了金牛湖畔的码头,乘船到了对岸的小村子里去找伊藤广志。 老实说,作为一名特工,石渡庆行捞钱的本事不小,可搞情报,水平就差点事了。别看他平时消息也够灵通,但是一旦遇上棘手的事情,人不够镇定,渐渐失了方寸。 如果是一般的伙计被人抓走了也就罢了,但被抓走的这个家伙叫万三儿,知道他很多走私违禁物资的事情,一旦吐口,对自己非常的不利。 所以,石渡庆行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找到此人。 他下了船快步走进了小村子里,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他却发现伊藤广志住的屋子里黑着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之后,却发现里面人去屋空。 石渡庆行十分诧异,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伊藤广志给他留下的信号。 “这家伙还真是谨慎,这么快就转移了。”石渡庆行无奈地摇摇头。 他紧赶慢赶地赶到了码头,终于在最后一班船开船之前上了船。 伊藤广志这次转移地落脚处更加的偏僻,石渡庆行饥肠辘辘地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不知道是伊藤广志太过机警,还是早就猜到了他要来,等石渡庆行到地方的时候,伊藤广志已经等着他了。 伊藤广志朝着他身后看了看,石渡庆行赶紧道:“放心,这次就我一个人。上次是我太过大意了。这里的条件太差,我明天就给你换个地方……” “不用了,有什么事进去再说。”伊藤广志冷着脸。 两人进了屋子,石渡庆行顿时闻到一股霉味和土腥味,这处房子是本村的一个渔民的,曾经从他那里将房产抵押借钱买了一艘渔船,后来这个渔民的船出了事,人没了,房子就成了石渡庆行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石渡庆行一人承办,并未假他人之手,且那个渔民孤身一人,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石渡庆行之所以将这个宅子作为一处安全屋,除了以上原因之外,还有就是这个村子里原来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搬离了,新住进来的人对这座房子情况也不了解。 再说了,现在的世道都是各扫门前雪,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安全是安全,就是条件太差了一些。 伊藤广志是他的同事兼好友,来到临城,自己非但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还让他住的如此寒酸。 “你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伊藤广志沉声问道。 伊藤广志当下将怎么去见张国玺的事说了一遍,伊藤广志提醒他说:“不要以为你给帮会的人送钱,他们就会真心为你做事。对于中国人我太了解了,他们盯着的只是你手里的钱。如果真的是那个什么罗二爷的人干的,我劝你还是丢车保帅吧。” 石渡庆行苦着脸道:“可是那个万三儿知道我太多的秘密,万一他……” 伊藤广志斜睨着他:“他总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那倒是不会,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石渡庆行连连摆手,“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伊藤广志的脸色越发地冷了,“石渡君,别忘记了你的特工身份,商人只不过是你的掩饰身份,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了才是。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特高课,属于大日本帝国,明白吗?” “明白!”石渡庆行耷拉着脑袋。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番话,石渡庆行早就翻脸反驳了,可伊藤广志不同,那是他多年的老友,而且他也知道伊藤广志说话一贯的比较直,尤其是对他这个朋友,从来都是不遮遮掩掩的。 “我的话可能不好听,但是我还是得说,千万不要陷入到帮会的内部争斗中去,这样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石渡庆行用力地点头,他也不想跟着瞎掺和。 “这样,你把详细的情况同我讲一讲,我帮你分析分析。” “那真是太好了。”石渡庆行猛地抬起头来,这次找伊藤广志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当下,石渡庆行将万三儿被抓走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伊藤广志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道:“如果是单纯生意上的事,绑架一个伙计也没什么大用,总得给你传信拿出个解决的章程吧?”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我觉得他们绑人的目的性很强,就是奔着你的那个伙计万三儿去的,而行动的真正的目标,则极有可能是你?” 石渡庆行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能吧,我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没得罪过什么人。” “不是你觉得没得罪就没得罪的,中国人的人性很复杂,他们永远不会当面表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石渡庆行用力点头,这倒是极有可能。张国玺和钱千万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石渡君,如果真的是罗二爷的人做的,那极有可能是他们已经了解到你投靠了张国玺,杀鸡儆猴!” 石渡庆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经营现在郑老板的身份着实不易,他很喜欢,或者说是对现状很满足,至于潜伏小组什么时候恢复工作,他才懒得去想呢,最好特高课把他忘记了才好。 他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跟罗二爷八竿子打不着,真是无妄之灾。 石渡庆行急切地问:“伊藤君,那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一句忠告,这件事不能再让那个三爷的人去查了,否则一旦被罗二爷的人知道,只怕你要惹祸上身了。” “那我该怎么办?” “这样,你自己去查,但是动静不要搞的太大了,真要是罗二爷的人干的,牵扯进去就是个大麻烦,要我说,那个万三儿只不过是知道了你生意上的一些秘密,何必管他们死活,这些人死了,只要你有钱,自然有新的人手替你卖命,没有必要去触那罗二爷的霉头,何必呢?” 伊藤广志这已经是肺腑之言了,很明显不愿意让石渡庆行继续盘算他那点生意上的事了。 石渡庆行也是深意为然,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只能是暂时放弃寻找万三儿,至于此人的生死,就看他的命了。 退一步说,即便万三儿将自己走私的那点事抖露出去,自己拿出钱财一番打点多半也能过关,可如果牵扯进帮派斗争中去,再扯出别的事来,那可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石渡庆行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伊藤君,还是你看的清楚,我会小心地,那个万三儿大不了就舍弃了,我提前琢磨一下如何打点那些警察和缉私部门的人。” 见石渡庆行听劝,伊藤广志也只松了口气,他不愿意石渡庆行继续留在这里,这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开始心疼他的钱和地位,头脑一昏做出傻事牵连自己。 “石渡君,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万一对方给你送信提条件,找不到你的话,那就耽误事情了。” “是,是,是,我是得回去!”石渡庆行赶紧起身,转身开门离去,留下伊藤广志在屋子里发呆。 伊藤广志在脑子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还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安全,特别是石渡庆行这次前来,会不会身后跟着尾巴没有发现。 他起身,经随身物品简单地收拾了下,便将手枪拎在手里,一闪身出了门。 在往外走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如果石渡庆行手下的那个万三儿真是罗二爷的人抓走的,他就得暂时离开临城几天,避免被殃及。 沿着院子周围走了一遭,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但即如此,伊藤广志也决定不能再就行待下去了,他回到屋子里拎上行礼,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自己现在是一副农夫的打扮,这么晚进城肯定会被人怀疑。 于是他转身回到了屋子里,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衬衣和西裤,又掏出一个木盒,拿出里面的东西在脸上涂抹了一番,这才提着行礼快步走出了大门。 晚上十点半多,石渡庆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 石渡庆行并没有选择楼房公寓,因为他觉得这样占地面积比较大的院子,即使是在遇到紧急情况撤离的时候,也会多几个选择。 就在石渡庆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听到斜对面姓刘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在他扭头定睛一看,见是老刘趿拉着布鞋,摇着蒲扇走了出来。 “郑老板,你可是回来了。”老刘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看样子还很着急,很快就来到了这边的台阶下。 他和老刘住斜对面,既是邻居,又是棋友,闲暇的时候两人经常在老刘家杀上一盘儿,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稔了。 石渡庆行很会做人,去老刘家不是拎点水果,就是从水产行里拿一些鱼虾,总之,从来不空手,老刘、老刘老婆对他都很客气。 “还没吃饭吧?走,走,我今天也没吃呢,正好家里头的抄了两个菜,呵呵,还有你昨晚拿过来的河虾呢,咱们喝两盅?” 石渡庆行心里有事,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老刘是开裁杂货铺的,铺子就开在这条巷子的门口,凡是进出这个巷子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他们夫妇看见。 自己旁敲侧击地问问,没准还真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石渡庆行跟着老刘来到了家里,刚一进屋,刘嫂就上前几步,拉着他的胳膊,拽到一边,表情有些神秘的低声问道:“郑老板,您是不是得罪人了?” 石渡庆行的话让石渡庆行心里一惊。 他肯定是得罪人了,不然万三儿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被人带走。 可是自己的水产行距离这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呢,老刘夫妇平时也不大朝那个方向去,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得罪人了呢? “刘嫂,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一个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怎么可能会得罪人呢?” 听到石渡庆行否认,刘嫂倒也并不意外,这位郑老板极为好爽大方,对邻居们的困难是能帮就帮,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样的人怎么会得罪人呢? 老刘给石渡庆行倒上酒,不满地瞪了老婆一眼:“胡说八道说什么呢,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你们这些女人没事就会乱嚼舌根子!赶紧去看看那个醋溜鱼块好了没有?” 男人在外人面前都喜欢使唤自己的女人,以显示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 不过,刘嫂可不买账,回瞪了老刘一眼:“猫尿还没喝就醉了是吧?要想吃醋溜鱼块就自己动手,老娘可没那个闲工夫伺候你!” 老刘呵呵一笑,跟石渡庆行打了个招呼,就先去厨房了。 这边刘嫂这才解释道:“今天傍晚,店里来了两个人,说是买东西,可他们有意无意地打听起你来了。我看着这两个家伙长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便随意胡说了几句糊弄他们。郑老板,我得提醒你了,这几日你可要小心一些,门窗要关紧,家里不要放贵重的东西,对了,别去人少的地方,总之小心点没坏处!” 石渡庆行顿时一惊,竟然有人在打听自己的情况,要知道一个潜伏特工最要紧的,就是掩饰身份的安全,现在既然有人已经注意到他了,也就是说明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不再安全,有暴露的危险。 “哎呦,这可麻烦了,麻烦了,他们不仅在店里找事,还盯上了我家。”石渡庆行的脸上立即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怎么?店里还有事?”刘嫂疑惑道。 “可不,有人找上门,非说我水产行的伙计抢了他们的生意,把人打了一顿……”石渡庆行并没有将万三儿被掳走的事全部透露,话说的半真半假,“我这个人老实本分,讲究的是和和气气做生意,有钱大家一起赚,从不和人起争执,你说说,这些人怎么就会盯上我了呢?” 到底是经过特工训练的人,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极具欺骗性,立时让刘嫂信以为真。 刘嫂是热心肠,一见赶紧劝慰道:“你先别着急,咱们是邻居,平时没少来往,真要是有了事,也没关系。我娘家有个表弟在军队里做事,明天晚上正好来我们家吃饭,你的事我跟他提提,不会有什么事的。哦,对了,你要是有空也过来一起坐坐。” 当兵的? 多半是个大头兵,一个大头兵能够有多少能量,石渡庆行并不抱希望,不过刘嫂诚意满满,他也不好拒绝,便道:“好,好,那就多谢刘嫂了。这样,我明天带点鱼虾过来,都是新鲜的,还有螃蟹!” 刘嫂闻言顿时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哎呦,这哪儿使得啊,还让你破费!” “这是什么话,你们是给我办事,一点水产算什么,我还得谢谢你们才是呢!” “郑老板就是会说话!” 这时,老刘端着一盘香喷喷的醋溜鱼块走了进来,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刘嫂瞪了他一眼:“还不是说我那表弟小虎!” 老刘听了眉开眼笑道:“哎哟,听说小虎这小子现在跟了个好长官,要发达了!” 第三百一十章 愿者上钩 老刘的手艺的确不赖,醋溜鱼块菜色红亮,肉质鲜嫩,酸甜可口,饥肠辘辘的石渡庆行大快朵颐。 老刘将酒倒满道:“郑老板,我敬你一个!没有你,我们可吃不上这么多、这么新鲜的鱼虾。” 刘嫂也笑呵呵地附和:“可不是,你说我们怎么福气就那么好你,有你这么个好邻居。” “两位客气了,我这个外地人来临城,还多亏了你们照顾。不说别的,我的五脏庙绝对是万分感谢你们的!”石渡庆行笑着跟老刘碰了一杯,他的心思还在打听自己的人身上,可对方确实十分热情,自己面上还是要做出一番样子来的。 自从他搬过来之后,这两口子没少沾他的光,他知道刘嫂之前说了那一番话一半是想提醒他,另一半则是担心他这个邻居出了事,以后没人给他们家送水产了。 老刘一家在这里世代居住,身边的关系人脉自然不少,跟这样的本地人家搞好关系,对石渡庆行的潜伏工作大有裨益。 中国有句古话,叫作大隐隐于市,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嘛。来到临城后,石渡庆行时刻以一个市井小民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日子过得比中国人还中国人。 “都是邻居,就住贴隔壁,说那么客气做什么?”刘嫂笑着白了他一眼。 “也是,也是,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我干了!”石渡庆行一仰脖将一杯老酒倒进了喉咙里,这这种黄酒比家乡的清酒度数要稍高一点,但是后劲要大的多,好在他平时做生意没少迎来送往,已经适应了。 席间,老刘和刘嫂说起了那位表弟。 一开始,石渡庆行根本没有当一回事,不过是一个大头兵而已,一旦打起仗来分分钟变成炮灰。 可是继续听着两人的交谈,这才知道这位表弟竟然是临城站的,石渡庆行几乎要惊出了一身冷汗,老刘和刘嫂竟然有个当特工的亲戚。 自从上次公开处决日本间谍之后,临城站名声大噪,一般的老百姓也知道了这个机构的职能。 老刘拍着胸脯道:“郑老板,你放心,我老婆这位表弟在临城站行动队也算是一号人物,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你的事我让他帮你打听打听……” 刘嫂瞪了他一眼:“才喝几杯就醉成这样了。我表弟可没有混到黑白两道都给面子的地步,你莫要给他戴高帽了。” 老刘嘻嘻一笑:“郑老板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你那表弟即便现在还没有到黑白两道通吃的程度,但将来也不会太差。这几天我可是留心打听过了,他们权力可大的很。等明天他来咱家,我得好好地跟他说说,负责咱们这片治安的那个孙胖子隔三差五地到咱们店里白吃白喝白拿!”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屁大点的事你麻烦他!”刘嫂显然不以为然,“你跟孙胖子稍微透露透露咱们这层关系就行了,用不着我表弟出头露面。郑老板,你是场面上的人,你说呢?” “是,是,刘嫂说的对!”石渡庆行连连点头,“仅凭你表弟的身份,只要孙胖子不是傻子,肯定乖乖的把欠账还回来。哎,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你们有这门亲戚啊!” “我们……” “你闭嘴!”老刘的话没出口,就被刘嫂打断了,“之前他嫌弃我这个表弟就是个扛枪的大头兵,除了能混个饱饭没什么出息,而且说不定哪天打仗吃了枪子儿,就再也回不来了,就不愿意让我提及他。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我表弟调到了临城站,而且跟了一位特别能干、人又好的长官……” 老刘抢白道:“看把你美的……一开始你还不是不知道临城站是干什么的,不愿意跟人提他。” 夫妻二人开始斗嘴,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老刘夫妻平时说话也是这样,说不了几句就开始斗嘴了,石渡庆行也是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么说来,这个表弟在临城站供职是真的。 石渡庆行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想办法接近这位表弟,再从他口里套出一些情报,尤其是关于轻舟小组、清水小组的事情,这些情报对于总部来说价值极大,现在临城由自己的老师石川掌控局面,这可是送给老师的一份大礼啊! 可他转念一想,这个想法简直太过冒险了,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露出马脚,将会是万劫不复。 石渡庆行心事重重地吃完饭,席间老刘夫妻几次劝慰他,说让他不要担心,大不了等明天来了将这件事同表弟说说,石渡庆行有些骑虎难下,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妥。 “要是明天我空了,我一定来,一定来!”他借故时辰已经不早了,连连拱手,向老刘夫妇告辞。 接下来又听刘嫂嘱咐了几句,石渡庆行这才出了离开老刘家,快步向自己院子走去。 打开大门,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暗中布置的几个标记,发现并没有人偷偷地潜入,稍稍放下心来。 走进卧房,直接往床上一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暗想暗中打听自己的人会是谁? 直觉告诉他,这些人跟绑走万三儿的人一定有关联,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伙的。 石渡庆行的心思电转,他把身边的人接触过的人,都盘算了一遍,怎么也没有想起自己究竟引起了谁的怀疑。 正想着,院子里吧嗒响了一声,石渡庆行立即从床上弹起,掀开窗帘一角偷偷地往外看去,院子里空无一人,石板地面上微微泛起反射的月光,照得人的眼睛有些发花。 忽然,他看到院子中央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石渡庆行平时十分爱干净,这是他在国内就养成的习惯,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把院子清扫一遍。 他的身份特殊,不能雇佣佣人,很多事情只能是亲力亲为。 又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便轻轻地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这才来到了院子中央。 走近了方才发现,地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团,俯身捡起,原来是有人用一张纸包住石块扔进来的。 石渡庆行打量着四周的围墙,这围墙砌得很高,一般人是爬不上来的。 连着看了两遍,都没看到个人影,石渡庆行便握着那纸团快步走进了屋子里,他连电灯都没开,只是蹲在墙角用手电筒照着那张纸快速浏览起来。 “明天早上九点到清水园澡堂,将两根小黄鱼放至三十八号更衣柜,下午万三儿即可回家!以后离老三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看来真是跟罗二爷有关系,意识到自己仅仅是牵扯到了帮派的斗争当中,石渡庆行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被中国情报部门给盯上了。 这张纸条让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自己跟张国玺走的太近了,以至于得罪了另一边的罗二爷。 石渡庆行私下了解过帮派里的势力,张国玺最近的上升势头很猛,手下兵强马壮,但这些人都是用钱砸出来的。 张国玺偷偷经营着走私生意,不仅仅走私各种紧俏的物资,甚至还在做军火和鸦片的生意,反正是哪行赚钱就做哪行。 而罗二爷则是仍然靠着自己的那帮老兄弟们打天下,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是没的说的,但是论起生财之道来,比起张国玺就远远不如了。 当初,石渡庆行也曾经想走罗二爷的门路,奈何人家门槛太高,又无人为他引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投靠了张国玺。 张国玺每次倒是对他十分的客气,但关键时刻是不会替他出力的。 既然真是罗二爷的人干的,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攀上罗二爷的关系呢。 将来无论他们两个谁成了青帮的当家人,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合计着这种做法的可能性。 罗二爷绑了万三儿,大概有两层意思,一是敲打自己,二是敲诈自己。 石渡庆行原籍在大阪,父亲是一名小商贩,而大阪自古就是商贸业兴盛之地,大阪人的脑子相比别的地区的人,自古就要活泛的多。 石渡庆行的小时候接受最多的教育便是如何做生意,在他的基因深处,并不在乎什么情报,只有做生意、赚钱! 但是,他比那些贪婪成性的大阪小商贩又强上不少,知道有些钱该花还得花,花出去一块,还能赚回两块来,这才叫本事。 两根小黄鱼不算什么,就是十根八根的也不是问题,这些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赚了不少的钱,拿出一些来为自己铺路倒也无可厚非。 反复思索了一番,他打定了主意,尽最大可能跟罗二爷套近乎,哪怕多出点血也在所不辞。 此时的石渡庆行睡意全无,他换了身衣服,悄悄地出了门。 他的方向是清水园,这是明天接头交易的地点,他必须先去踩点,确认那里安全才行。 一路上,他想着,要是现在能够伊藤广志商量一下就好了,可是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自己也不能频繁地见伊藤广志,否则很可能对双方都不利。 走着走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既然有人往院子里扔了石头传信,会不会也有人在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呢? 作为一名情报特工,石渡庆行虽然称不上是高手,但毕竟受过训练,他决定先确认一下身边的情况,看一看身后有没有尾巴跟随。 不多时,他看到前面有一个电线杆,于是脚步略微放慢,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然后不疾不徐的来到电线杆前,弯下腰去系鞋带。 就在这停留的片刻,他偷眼向后看去,果然见到侧后方不远处一个小巷子的出口处光线暗了一下。 果然有人跟踪! 石渡庆行轻出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一脸如常,慢慢起身,还煞有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才继续前行。 石渡庆行一边走着,一边唱着小曲,显得十分的惬意。 而这时,他身后的那条小巷子里闪出一个黑影,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相貌十分普通,看到石渡庆行离开,急忙紧随其后。 石渡庆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妓院。 这么晚了,只有舞厅、妓院这些娱乐场所还开着门做生意。 门口招呼的姑娘此刻一个也没有,石渡庆行快速迈步进去,并很快从后门钻了出来,又绕到了前门旁边的巷子里,静静地等着。 他眼光犀利,很快就发现跟踪自己的那个男人一脸失望地从妓院中走出来,东看西看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去。 石渡庆行当即跟了上去,远远的缀在那人的后面。 跟了一段时间,石渡庆行判断那人虽然机灵,可显然没有接受过反跟踪的训练,每次回头观察的幅度很大、时间也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怀疑后面有人跟踪似的。 也就是说,此人肯定不是什么中国特工,只是一个没有相关技能的普通人,看来纸条上的信息是准确的,这纯粹就是帮派两股势力之间在内斗,自己无辜被牵连了进去。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石渡庆行紧绷的神经立时一松,只要不是被中国情报部门注意到了就行。 说实话,凭对老刘夫妇的了解来看,关于刘嫂表弟这件事,他们不像是在骗自己,但石渡庆行对此事还是持有一定的怀疑的态度的,毕竟这个话题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会不会是个陷阱?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虽然心里有了种种美好的设想和计划,但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明晚见不见刘嫂的表弟。 就在这时,前面的男人朝着一处独门小院走了过去,石渡庆行等他进了门,并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异常,也跟了过去。 他紧紧地将身体贴在墙根下,竖起耳朵。 院子里有人正在说话。 “你这么搞的,人竟然跟丢了!” “大哥,那人贼的很,他前脚刚进妓院,我就跟了进去,真没耽误一会儿工夫,可是那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声音透着委屈。 “草包,你说说你们还能干点什么?这个姓郑的暗中投靠了那姓张的,送了不少的钱财,咱们得替二爷出口气,顺便把人争取过来!” “可是……这件事二爷还不知道,要是他老人家怪罪下来……” “你是榆木脑袋吗?咱们替二爷做事,他老人家怎么会怪罪咱们呢?你就安安心心地把心放肚子里,明天咱们拿着那姓郑的给的黄货去孝敬二爷,他老人家一准儿高兴!” “可是,两根小黄鱼是不是太少了?姓郑的可是有钱,应该跟他要三根……不,至少五根……” “你狮子大开口,万一这姓郑的不肯出血怎么办?拿什么孝敬二爷?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 听着院子里两人的对话,石渡庆行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感情是罗二爷的手下为了讨好他,擅自做主绑架的万三儿,罗二爷这个正儿并不知情。 也好,罗二爷讲义气,届时若是自己表现的再大度一点,赢得了他的好感,这交情可不就攀上了。 再往后,院子里的人就不说话了,好像是进了屋子。 石渡庆行也没耐心等了,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他刚刚走出巷口,小院对面的一处房顶上一个黑影一闪,轻轻一跃,黑暗中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鸟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亲自证实 次日一早,石渡庆行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将用来当赎金的两根小黄鱼贴身装好。。 由于万三儿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昨晚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的红润,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 他打开门走到了外面,迎面刚好看到刘嫂拎着个菜篮子从外面回来。 “哎呦,郑老板,咱们可是说定了哦,今天晚上一定要来我们家,我可是买了不少的菜呢,你瞧瞧……” “行,只要是我生意上没什么事,我一定会去!”石渡庆行笑着打招呼。 “大晚上的生意上有什么事情嘛,我跟你说哦,我这位表弟可不好请,人家现在是大忙人。我连着叫了七八回了,回回都说有任务,这次好不容易把他请来了。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认识认识也是好的,你说呢,郑老板?” 刘嫂的嘴皮子很溜,杂货铺的生意之所以红红火火,跟她的能说会道有着很大的关系。 “好,一定!倒是提前派人送点海鲜过来?”听刘嫂这么一说,石渡庆行有些心痒难耐,他急于从那位表弟的口中得知轻舟小组和清水小组出事的真相。 这件事他昨晚也考虑了一下,既然刘嫂的表弟是不久前刚刚从军中调过去的,那就说明此人只是身手好,可毕竟没有经过专门的特工训练,在搜集情报和防范意识上就要差不少了,这对自己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 “哎呦,我们家请客,你这样的大老板能够来,我们就很高兴了,还要带什么东西?莫带了,莫带了……” “那可不行。我就馋老刘做的海鲜呢,不瞒你说,现在想起昨晚的醋溜鱼块我都流口水!” “那……”刘嫂脸上都乐开了花,“那行吧。也就你说老刘做菜好吃。” 跟刘嫂分开之后,石渡庆行就准备去吃早点。 现在的时间还早,用完了早点,他打算再去水产行转一圈,吩咐伙计多准备点河鲜海鲜,老刘两口子的关系还得维系好了。 吃完早点,石渡庆行走了一段,抬头忽然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顿时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伊藤广志应该在新的安全屋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而伊藤广志也看见了石渡庆行,他把脸一侧,装作不认识的模样,继续前行。 他有事找我! 两人是好友,之间向来默契极深,甚至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只看伊藤广志的表现,就知道不对,当下他自然也装作无关的行人,和伊藤广志相对而过。 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两百米,分别向左、向右一转,拐进了街道后面的背阴小巷里,又相向而行,很快便汇合到了一起。 伊藤广志看看周围的情况,首先开口问道:“放心,你的身后没有人跟踪?” “你怎么知道?”石渡庆行很是诧异。 “我怕你出事,一大早便来了。怎么样,昨天的那件事处置好了吗?” 石渡庆行知道他问的是万三儿的事,便道:“虚惊一场,就是那个罗二爷的手下想见我拉拢过去,借此来讨好罗二爷,完全是帮派里的内斗,跟中国情报部门没有任何的关系……” 当下,他将昨晚暗先是被跟踪,又实施反跟踪,直至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你确定他们就是帮会的人?”伊藤广志并没有马上采信。 “绝对错不了,这个人就是棒槌,没有任何的跟踪和反跟踪的技巧可言,绝对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石渡庆行点头说道,“百分之百是帮会里的人,但肯定不是职业特工。” 他一直跟在后面,把男子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又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所以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们的落脚点具体地点在什么地方?”伊藤广志问。 “我已经确认过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伊藤广志摇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那些中国特工。” 石渡庆行苦笑道:“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做事还是那么的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要仔细的论证,直到确认百分之百安全了才会迈出步子!不!应该是百分之一百二才对!” “喂,我可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伊藤广志将脸拉了下来,他的处境和石渡庆行完全不同,没有那么乐观,而且他的性格也不允许。 “好吧,好吧!”石渡庆行收起笑容,这样的玩笑再开下去,自己这位朋友会真的不高兴了,“你是打算再去确认一下吗?” 他当即告诉伊藤广志地址。 伊藤广志刚要走,石渡庆行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我得跟你通个气!” 石渡庆行把今天刘嫂告诉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接着说道:“老刘夫妇是我的老邻居了,也算是知根知底,他们应该不会骗我!” 伊藤广志不禁有些奇怪,他疑惑的问道:“这也太巧了吧?那个女人的表弟竟然是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得这个时候说?” “我昨天也有跟你一样的疑惑,刘嫂不是说老刘之前嫌弃人家是大头兵嘛,谁会知道此人竟然调入了临城站。我了解老刘夫妇,他们跟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特别要面子,也崇拜权力,临城站权力不小,对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也算是一座大靠山了。” “你已经答应老刘去赴宴了?” 石渡庆行点点头:“我要是不去,老刘夫妇该对我有看法了。” 伊藤广志道:“这太冒险了,对方的身份毕竟是个中国特工,你能百分之百保证自己不会露出马脚吗?石渡君,你这是在玩火!” “我……”在伊藤广志面前,石渡庆行争辩的念头并不是十分强烈,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伊藤广志,“要不然我就说自己生意上有事没处理好,不去了?” 伊藤广志道:“不妥!你现在已经答应人家了,凭着老刘夫妇的那两张嘴,即便你不去说,他们也会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们表弟,一旦被他怀疑,你连个当场解释、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万一对方……” “石渡君,我问你,你的身上和家里有没有指证你真实身份的物品?” 石渡庆行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绝对没有!” “那就好办了。要我说,这酒你还得去喝!但是可不是像往常那样,我来告诉你……” 石渡庆行将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听伊藤广志的吩咐,随着伊藤广志的叙说,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惊喜道:“还可以这样?真有你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好了,你就暗照我说的办!” “嗯,那我现在先去水产行,把事情安排一下,然后再去澡堂子赎人!” “好,注意安全,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撤离!” 八点半多一点,石渡庆行便出现在了交接的清水园澡堂子里,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热气蒸腾,令人透不过气来。 石渡庆行在换衣服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三十八号更衣柜,发现柜门是锁住的,不禁纳闷起来,自己一会儿怎么往里放赎金? 难道是对方已经先来了,为了防止他人用这个更衣柜,就提前拿到了钥匙,并将其锁起来,待一会时间快到了,再把门打开? 他能想到的理由,怕是也只有这个了? 既然是这样,自己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当即他换好衣服后走进了浴池中。 石渡庆行选了一个面朝门口的角落,从这里可以看清进出的每个人。 虽然泡在池子里很舒服,但他现在没有心思享受这个。 在时间差一分钟到九点的时候,他从浴池中爬出来,快步走到更衣室。 这时,更衣室里并没有人,三十八号更衣柜的锁竟然打开了,挂在柜门上。 果真同自己猜测的一模一样。 石渡庆行快速打开自己的更衣柜,从口袋里掏出用布包好的两条小黄鱼,塞进了三十八号更衣柜,并将锁锁住。 左右看看,依然没有人过来。 石渡庆行便披着浴巾往浴池方向走去,就在他掀开门帘的一刹那,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接着有一个人跟伙计说话:“伙计,你们这里有没有单间师傅的按摩手艺怎么样?” 虽然澡堂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但石渡庆行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此人正是跟踪自己的那个男人的同伙,昨晚还在院子里教训人的那个。 伙计说话的声音很小,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那人却是大嗓门,只听他又道:“行了,我在这儿换衣服,你想去看看有没有单间?” 伙计答应一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借着这个机会,石渡庆行朝着往面的更衣间斜睨了一眼。 隔着雾气看的不是十分清楚,可依稀能够看见那个人是个胖子,而且是又高又胖。 这家伙是来取赎金的! 不多时,伙计去而复返,在掀开门帘的时候,石渡庆行又朝外看了一眼,却并未再见到那个胖子。 这时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伙计抱怨和不满的声音,大致的意思是他好不容易把单间协调下来,那人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石渡庆行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浴池,来到了更衣间,一眼就发现了三十八号更衣柜的柜子仍然是锁着的。 伙计见更衣室来了人,便收声,笑着问他有什么吩咐。 石渡庆行摆摆手,说是自己来抽烟的,伙计点点头,自去忙活了。 石渡庆行看看左右无人,伸手去拽那锁头,用早就备好的细铁丝轻轻一捅,锁就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两条小黄鱼早就不翼而飞了,里面留了一张纸条—— “不错,你很守信用!下午万三儿就会回去!别忘了我的另外一个条件!” 果然是胖子取走了赎金! 石渡庆行也不洗澡了,匆匆开始穿上衣服,就在他穿上裤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三十七号更衣柜的侧板有些倾斜,他忍不住伸手一推,结果发现那块板子是活动的,一探手就到了三十八号更衣柜里。 原来胖子没开三十八号更衣柜的锁,而是从隔壁的三十七号更衣柜中将赎金取走的。 石渡庆行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早就设计好的。 他匆匆离开了清水园,往水产行赶。 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伊藤广志打来的,约他出来面谈。 石渡庆行对伊藤广志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才会将自己是掩饰身份告诉对方。 两人向后来到来到约定的见面地点,一处人满为患的茶馆中。 “赎金是个胖子拿走的。” “你怎么知道?”伊藤广志一开口就让石渡庆行感到无比的惊讶。 “你进了清水园之后,我也跟着进去了,后来发现了一个胖子,这家伙鬼鬼祟祟的,满脸都是横丝肉,身材挺高,那一身打扮,就像个地痞混混。他离开清水园之后,我一直跟着他,在半路上,这家伙在一个水果摊上顺手就拿了半个西瓜啃了起来,摊主不仅没收钱,还对他点头哈腰的,一定是认识此人,你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一打听就清楚了。” 石渡庆行暗暗点头,自己这位老友确实经验非常丰富,才这么短的时间,几乎要将那人的身份查出来了,这份能力和心思确实令人佩服。 伊藤广志又道:“我一直跟着他身后,发现他确实没有经过特工训练。我一路跟了过去,发现他的落脚点,就是你告诉我的地址。” “我就说嘛,他们就是罗二爷手下的混混,就是为了向罗二爷表忠心,我就是他们的工具,这群混蛋!”石渡庆行虽然嘴里骂着,但这件事经过了伊藤广志的证实,更加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安全的。 伊藤广志道:“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不过,接下来,你要多加小心。你只是支付了赎金,还没有正式向罗二爷靠拢。你的身边很可能还有一双眼睛,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可千万不要大意,那两个混混也许没什么城府和经验,但一旦让罗二爷知道了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伊藤广志判断,这件事迟早得被罗二爷知道,而郑老板这个名字也会进入罗二爷的视野之中。 他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趁着他们刚刚拿到赎金,还没有心思关注你,赶紧去找石川老师,我继续找三浦和一的证据。另外,我觉得你给我提供的住所还是不安全,以后我会主动联系你。” “好,我这就去!”石渡庆行头答应。 第三百一十二章 意外事件 清河坊,这里也是临城老城区最繁华的街区之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屋宇鳞次栉比,招牌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脚店、肉铺等等,临城本地最有名的百年老店齐聚于此,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商贩,各种摊子一直延伸到街尾,热闹非凡。 一个身穿青色旗袍的女子从一家理发店走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在撩了一下自己额头前的发丝。 女子名叫董雅云,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职业是报社的一名编辑,写得一手的好文章。 今天之所以做头发,是因为一会儿要见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为此,还特意向主编请了一天的假。 想到一会儿即将见到那个人,董雅云的眼中闪烁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多以前,中间没有任何的电话、书信,所以董雅云对这次见面十分的期待。 她特意换上了新作的旗袍,旗袍非常合身,将她的婀娜身材衬托的玲离尽致。再加上肤如凝脂,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明眸,仿佛会说话般,令走在街上的行人不由地侧目。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在宝利咖啡馆见面。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九点三十五分。 从这里走到宝利咖啡馆大概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天气依旧很热,这么走下去,自己精心化的妆容很有可能就会被汗水所冲掉。 街道上的行人很多,她左右看了看,都没有找到黄包车,微微有些失望。 又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空着的黄包车,只好自己往咖啡馆走去。 按理说,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早,用不着那么早到,但她此刻就是想坐在咖啡馆了等着他,看他从外面走进来的样子。 日头不小,董雅云将精致的坤包抵在额头上遮挡毒辣的太阳,顺着街道款款而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来人啊,快抓住前面那个小偷!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哎呦,快拦住他……” 董雅云闻声回头望去,就见人流中一个男子蹿了出来,此人穿着一件又破又烂的灰色短褂,脸上像是花瓜一般,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他的手里抓着一个黑色的皮包,不时地回头向后看去,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此人想必就是那个小偷! 在男子的身后,一个梳着油亮分头的瘦子气喘吁吁的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口里高声喝骂着。 周围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这样的情景在临城并不少见。 临城的政局相对平稳,可Ah、江西的一些流民依然涌入不少。 这些人一部分人去做了苦力,还有一部分则是游手好闲、吃不得苦,为了谋生,为了活下去,便成了乞丐,甚至还有人走了偏门,成了小偷窃贼、骗子,极大地加大了本地的治安难度。 街道上的人很多,但那男子的脚步飞快,身法极为灵活,犹如泥鳅一样在人流中快速穿行。 他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可和他擦肩而过的人纷纷倒了霉,有的被他撞到,七扭八扭地倒在地上,菜篮子打翻了,刚买来的女儿红坛子也碎了,酒香四溢……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斥骂吆喝之声。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人们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亡命徒,很可能随身带着刀子,若是被男子狗急跳墙捅一刀,就太不值当了。 这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虽然没有被追到,但长此以往不是回事,警察很快就会赶来。 他用力地推开前面挡路的行人,顺着街道疾跑,眼看着就朝着董雅云的方向冲了过来。 董雅云本来是被声音吸引,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稍稍停留了一会儿,没想到转眼之间那小偷便慌不择路地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她被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一时间竟是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往何处躲闪。 一个卖菜的老汉疾声喊道:“姑娘,快躲!” 董雅云被这一声呼喝喊的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向旁边的店铺躲避。 岂料,那人的动作更快,没等她躲开,就被那人一头撞了过来。 男子在和她擦身而过之际,身子忽然一侧歪,肩膀靠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猛地向旁边一挤。 董雅云站立不稳,向一旁倒去,肋部刚好撞在了一根横着的小推车木柄车把上。 “啊……”董雅云直觉得肋部像是被一柄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一股剧痛从被击中的部位向全身辐射,胸腹之间就像是着了火一般,身子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额头直接磕在了店铺的台阶上。 “哎呀!”鲜血顺着眉骨刷地流了下来,董雅云瞬间就模糊了视线,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而那名男子在撞到了人之后,竟是毫不停留,连看也不看被撞到的董雅云一眼,迈开大步继续狂奔。 董雅云的倒地,终于使得前方的几个男人做出了拦阻男子的动作,可是此人身大力沉,一通蛮力冲撞,拦阻的人都被他撞的东倒西歪。 这时,后方的警哨声响起,两名巡警闻讯追了过来。 男子一看形势不对,脚下加快速度,接连撞倒几个试图拦阻他的行人,朝着一条小巷子一头钻了进去,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此时的董雅云已经倒地不起,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人撕裂一般的疼痛,胸口也是闷得喘不过气来,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来,无意中看到自己捂住伤口的手上全是鲜血,竟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毕竟是个弱女子,街上的行人眼看着她晕倒,有好心人上前帮助,将她扶起来靠在了台阶上。 这时,巡警也赶到了近前,看到董雅云身上穿的衣服考究,赶紧招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将人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 一个小时之后,躺在病床上的董雅云幽幽转醒,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好像还在回忆着刚才惊险的一幕。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胸腹之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五脏六腑都难受的不得了,只觉得每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还是感觉火辣辣的疼,董雅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走了进来,看到董雅云已经醒了过来,便轻声道:“小姐,您觉得好些了没有?” “我……”董雅云说话有气无力,气流在胸腹之间乱窜,又疼又麻,就像是一只毒虫在里面乱闯乱撞,她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 “小姐,算了,您还是别说话了。我说您听吧。您的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缝了三针,至于会不会破相,只能是看以后的恢复情况,但是看部位来说,即使疤痕将来无法全部消除,用头发还是能够遮挡住的,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倒是……” 护士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看到董雅云的眼睛里已经透出惊恐。 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呢,尤其是董雅云脸上受了伤,她非常能够理解董雅云此时此刻的心情。 董雅云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还没有见到他,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听护士的意思,自己很有可能破相,这样的打击让人根本无法接受。 董雅云紧咬着嘴唇,无声地啜泣起来,她一哭,肋部更疼了,五官也是微微发生了扭曲,身子像是虾米一样蜷缩着。 护士微微叹口气,接着道:“小姐,我说的是可能!当然了,伤疤也可能恢复的很好,您现在受伤不轻,更加不能有情绪上的波动,这样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董雅云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是您肋部的伤势,您目前断了一根肋骨,接下来恐怕是需要住院静养一段时间。” “肋骨断了?这么严重?”董雅云一惊,之前只感觉到很疼,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肋骨都断了。 女护士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是的,您之前遭受的撞击力度非常大,以至于肋部折断,幸好断茬没有伤及内脏,但在肋骨长好恢复之前,您是不能随意移动的,最好是有人来护理照料您。刚才,您一处于昏迷状态,我们也无法联系到您的家人,您现在方便告诉我们一下联系方式吗?” 董雅云紧咬着嘴唇,她在临城孤身一人,只有同事和朋友,哪里有什么家人? 而他刚刚来临城,尚未站住脚跟,而且他曾经说过,他面临的情况又比较复杂,她不想他为了自己而分心。 一时之间,董雅云心意难决。 护士见状叹口气,道:“小姐,您先考虑一下,等想好了随时叫我,我就在值班室!” “谢……谢……” 望着护士的背影,董雅云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满心欢喜地将他盼来了,可是还没有见面,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在他从上海出发前,曾经特意地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对他来临城一事守口如瓶,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外人说起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样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 董雅云是个女人,可并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常年深入和各个社会阶层采写各种新闻报道,见了不少的人,也经历了很多事情,这样的经历让她有着非常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她非常理解他。 他离开上海那个熟悉的地方,来到临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而官场内部的派系山头林立,一时半会儿是很难融进去的。 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就显得太不懂事了。 距离见面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刻,门口一个白影一闪,有人走了进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前尘旧事 来人白大褂,戴着口罩,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只是眼神中带着些许的阴郁。 董雅云很快发现,此人并不是刚才的那个护士,她的个子稍微矮了一些。 这个护士打量了一下董雅云,皱眉道:“怎么还没有叫家属,要等到什么时候?” 董雅云很诧异,这位护士的口气比之前那个要差的多。 “你的病拖不起,身边没人照顾不行,赶紧通知家属吧!” 说完,不待董雅云回复,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董雅云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麻烦他,但是自己被撞之后进了医院,已经无法赴约了,而他现在应该快到宝利咖啡馆。 要是见不到自己,应该会很着急。 董雅云和他相识于十年前。 那时候他们还是在大学的校园里,天真烂漫。 他长得英俊潇洒,又有才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董雅云就喜欢上了他。 她也是女生当中的佼佼者,同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后来,事情发展的很顺利,两人顺理成章地就在一起了,成为一对儿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他们两个好像生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只是,在即将毕业的前一年,他突然告诉她自己不想再继续读下去了。 她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这是自己的选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后来,他竟然不辞而别。 董雅云问了他身边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董雅云到处找,能问的人都问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甚至还坐了几天几夜的车,去了他的老家,可他的家人说他根本就没有回家。 她伤心欲绝,还为此大病了一场。 毕业后她离开了城市,到了浙南一处偏僻的小乡村,成了那里学堂里唯一的先生。 那里的山山水水把二十岁出头的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的隔断了。 从窗户里可以看见雾霭蒙蒙的青山,可以看见乌鸦和野雉在树梢上飞来飞去,但是董雅云看不见给她留下太多美好回忆的大学校园,也看不见他。 董雅云也常常泪水涟涟,漆黑的夜空和冷淡的阳光都会诱发她的哭泣。 那些寂寞难捱的昼夜,董雅云静坐于孤衾薄被之上。 她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玉镯,镯子的材质极其普通,但温润的很,与手腕皮肤相契相合,仿佛早就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 那是他送给他的礼物,她回赠的是一方白色的手帕。 从玉镯上可以看到她大学的美好时光是如何渡过的。 然而这美好的时光,最后在这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中静止不动了。筚趣阁 董雅云为茫然的不可预测的生活感到绝望。 那些日子,她每天早晨都会长时间地对镜梳妆,镜中的女孩手如荨黄、肤如凝脂,无须红粉胭脂的任何修饰,只是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笑容。 窗外鸟声啁啾,隐隐地可以听见樵夫砍柴唱歌的回响,可任何声音也唤不醒她那颗快要枯萎的心。 她始终觉得,无论她如何调整心态,她的豆蔻年华都可能是一注流水,在小乡村的那条石板路上年复一年地流失。 日子过得久了些,她发誓从此之后一定忘掉他! 为此,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然而,越是这样,反而越是适得其反。 他的音容笑貌每天都浮现在眼前,董雅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的父母不忍自己的女儿在小山村受苦,几次三番劝她离开那里。 直到母亲一病不起,她这才答应离开。 在伺候母亲康复之后,她辗转来到了临城,来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董雅云要让自己忙起来,以往在乡下的生活虽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但闲下来的时候太多了,以至于思绪不免被那个身影所占据。 她很快就被当地的报社录取,成为一名实习记者,靠着扎实的文字功底和敏锐的新闻嗅觉,在报社中渐渐崭露头角,成为一名资深记者。 职场上一帆风顺,但感情生活仍是犹如一潭死水。 作为报社的才女,人长得又漂亮,提亲和追求她的人不少,但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人的位置,那是一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 在最初的几年时间里,她甚至有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从未跟其他的同学联系和来往。 直到后来,一个在大学非常要好的女同学在临城的大街上见到了她,董雅云这才渐渐回归到了大家的视野中。 在和同学们的联系过程中,他们也曾经说过毕业之后众人的动向,唯独没有他的消息。 董雅云一度认为他已经远渡重洋去了国外。 直到有一次她出差去了上海,无意中在一个西餐厅遇到了他。 月光如水,轻风似梦,望着烛光缭绕,红酒杯晶莹剔透的烛光晚餐,再看看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董雅云一时间思绪万千。 多年未见,他似乎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身上早就褪去了当初青涩,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 只是,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他的对面还有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比董雅云要年轻一些。 董雅云见过不少的漂亮女人,但那个女人却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两人有说有笑,女人还不时将切好的牛排放到他的盘子里,看上去很是亲密。 董雅云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猜测当年他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而不辞而别。 她默默地看着他,并没有打扰二人,一直到看着他给那个女人拿来手包,细心地替她穿上风衣,两人肩并肩走出了西餐厅,女人的手臂很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回到旅店,董雅云一头扑向枕头,大哭了一场。 她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和他再见面的情景,唯独没有今晚的这一幕。 蜷缩在床上,她的面色微微扭曲,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原本该属于她的姻缘,被人硬生生夺走。 她的心也被仿佛被彻底地掏空了。 如果说之前多少还有那么一点侥幸和希望的话,现在彻底死心了。 一夜无眠! 她的眼睛肿的就像是核桃一般。 第二天一早,她决定马上结束这趟令人伤心的旅程,尽早离开上海。 可是,当她拎着皮箱打开房门时,他已经站在了门口。 那一瞬间,她百感交集! 当对方将一方纯白色的手帕递到眼前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脸上冰凉,不知不觉间,泪水无声漫过脸颊。 手帕的一角绣着一个红色的小小的云字,那是她的名字,时过经年,这个字还是那么的清晰。 他说:“我一直都留在身边!” 委屈、思念、愤怒、恨意…… 种种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她的表情多变而复杂,估计当时照镜子的话,会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雅云!对不起!” 简简单单地五个字,让她冰冷的心渐渐地融化了。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欺骗自己。 这么多年一来,自己始终是爱着他的! 在房间中,他告诉她自己从事的工作非常的危险,所以当年才会不辞而别,他不求她能够原谅,只求她不要为他而悲伤。 希望从此以后,彻底地忘记他! 此行的目的仅此而已。 在他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泪水濡湿了他后背的衣衫。 他自然地转过身去,抱住了董雅云,为她擦掉满脸的泪水。 董雅云抬起头眼泪涟涟地看着这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男人。 那眼泪涟涟之中的情意绵绵使他怦然心动,他仿佛是又回到了他们分别前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要走了,但是一直没法开口对她说,直到第二天必须要启程离开了,这才吐露实情。 他知道,这样没头没脑的告别,彻底地伤透了她的心。 他像之前那样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你永远是我在世间最最疼爱的那个人,我很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却不能这么做。不过,雅云,我会永远地注视着你,为你祝福!” 董雅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在他的怀抱里扬起头,笑着问:“我还漂亮吗?” 他用力地点点头。 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最最漂亮的那个小姑娘! 下一刻,她的额头贴上了他温热的嘴唇。 接着,他看到董雅云向他抬起了头,并把她细长而白皙的手臂伸向他的脖颈,那性感的嘴唇朝向他。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开始吸吮着她那满脸的泪水。 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 他是那么轻地,试探着。 最后终于吻了她那冰凉而又柔软的甜丝丝的嘴唇。 这正是董雅云所期待的。 为了这一刻,十多来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一种感觉,那感觉董雅云几乎无法承受。 “我该走了!” 忽然,他说出的话让正沉浸在幸福和甜蜜中的董雅云打了个冷颤。 幸福来的太突然,去的又令人猝不及防! 这一次,董雅云并没有像上次那么伤心,而是轻轻地问:“我还能见到你吗?” “也许吧!”他说。 “那就好!你走吧,我相信你能找到我!”她笑中带着泪花。 他用力地点点头:“保重!”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董雅云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泪水滂沱而下! 第三百一十四章 暗中布局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病房中,让董雅云更加摇摆不定。 他曾经交待过,要最大限度地守住两人之间的秘密,没有特殊情况,万万不要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后来,董雅云深知他能够十年不和自己见面,所做的事一定非常重要且危险,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这个时候若是告诉他自己受伤的消息,不免会让他担心,甚至会到医院进行探望,万一被人识破了二人的关系,就大大的不好了。 这时,先前第一个女护士又走了进来,查看了她的伤势,见她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知道她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叫家人过来,不禁重重地叹口气。 医院里这样的事情见的多了,那些女人一个个地看上去很漂亮,穿着时髦,可遇到事情了,那些男人却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当个金丝雀有什么好? “小姐,马上十一点半了,您的午餐?”女护士问。 “谢谢,我不想吃东西!”董雅云的微笑很勉强。 “你受了伤,急需要补充营养,不吃饭怎么行?” “我不饿……”董雅云实在是没有胃口。 女护士又叹口气道:“您的家人也许不方便,医院里可以提供特别护理,但是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我们这里的饭菜还可以。” 这种金丝雀一定不差钱,能用钱把问题解决了也不是坏事。 “好的,请帮我请个护工!我带的钱不知道够不够,我可以先付给你们一部分,可以吗?”董雅云说,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独立下床,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人照顾。 女护士点点头。 “谢谢!另外,我受伤了不能工作了,可不可以打个电话请假?” 女护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还有工作? “可以吗?”董雅云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看着女护士很认真地问。 “哦,当然可以,不过你的身体状态……?” “放心,我可以的!” 在女护士的搀扶下,董雅云咬着牙慢慢地到了值班室。 她的伤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很重,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行动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 短短二十多米的距离,咬着牙走了七八分钟,额头上都是汗水,到了电话机前,人几乎要虚脱了。 她一共是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给报社的编辑,只说自己这几天不舒服,需要请假。 第二个是打给宝利咖啡馆的,让服务生告诉他自己突然有急事,不要等自己了。 打完电话,董雅云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另外一个女护士。 “你找谁?”女护士问。 “另外一个……,哦,算了!”董雅云估计那个女护士多半去忙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大厅内,北山一木手里还拎着一个果篮,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身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不多时,后面出现的那个女护士从楼上走了下来,两人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流,北山一木便远远的跟在了女护士的身后,来到了住院部后面的一处僻静所在。 董雅云的受伤,他才是始作俑者。 北山一木看到董雅云被撞后,紧随着拉着董雅云的黄包车来到了医院。 “她怎么样?” “受伤不轻,你可真下得去手!”女护士的目光十分阴郁。 “叫家人来护理了吗?” “没有。听说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请假,另一个是打给宝利咖啡馆的。” “不错,情报很及时,也很准确。”北山一木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女护士面无表情:“既然知道了梁瑞的身份和行踪,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在董雅云的身上打主意?” 北山一木眼睛一眨,反问:“那么你了解梁瑞这个人吗” 女护士摇摇头,听说这个名字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如何谈得上了解。 “等你了解了他之后,你就会懂得为什么我会在董雅云这个女人身上下功夫了。” 女护士蹙眉,口罩下的表情大概是有些嫌弃,道:“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继续盯着她,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时间拉回到十一点十五分。 宝利咖啡馆内靠着角落的一个卡座上,一个男人不时抬起手腕看手表。 他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油亮亮的大背头,眉毛宛如刀锋般细长。 此人正是由上海区调往临城站任职的梁瑞。 他特意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然而一直等到十一点四十分,董雅云仍然没有出现。 认识她一来,她总是很守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尤其是两人已经好久没见了,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又焦急地等了十五分钟,人还是没有来。 梁瑞眉头紧蹙,将一张钞票压在了咖啡杯下,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服务生迎了上来,告诉他刚刚有个电话是找他的。 听完服务生的叙述,梁瑞意识到董雅云一定是出事了。 “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 “先生,对不起,那位小姐并没有说在什么地方。”服务生回答。 “那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梁瑞的语气略微有些激动。 “她……她……”服务生目光斜向上看去,努力地回忆着。 下一刻,两张钞票塞进了他的手中。 “谢谢先生!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而且周围好像有……有……”服务生倒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当时背景音很嘈杂,不容易分辨。 梁瑞从钱包中又扯出两张钞票递了过去。 服务生有些心虚地接过,又思索了片刻才道:“哦,对了,好像听有人在说‘换药……包扎……’之类的。” “谢谢!”梁瑞中充满了焦虑之色,快步走出了宝利咖啡馆。 胡德胜签署完手下的报告,将钢笔放进了笔筒中,手下刚刚要走,便被他叫住了:“赵队长去接人了吗?” 手下一犹豫,道:“没……没!” 胡德胜立即坐直了身子,抬头看了下对面的大座钟,不悦地道:“不是说一点的火车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动身?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他赵旭天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呢?如果不想在情报组干了,就赶紧另投门庭!” “是,卑职这就去通知赵队长!”手下吓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胡德胜往后一靠,脸上的怒容也消失了,用手指揉着太阳穴。 作为情报组组长,副组长的人选在确定之前,竟然没有任何人跟自己打招呼,甚至连站长也不知道。 他对站长并不怀疑,在人事的问题上,站长还是能够听得进他的话的。 上海区的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过来补缺,说明这是上头的意思,他们直接绕过了站长,更加绕过了自己。 有时候就是这样,下面某个职位出现了空缺,大家为了一个位置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是从上面空降的,搞得众人空欢喜一场。 在得知了消息之后,最憋屈的怕是赵旭天了。 从临城站内部情况看,他本来是副组长的最有力的竞争选手,或者说是唯一的竞争者。 然而,梁瑞的空降,彻底地让他的希望化为一片泡影。 胡德胜找他谈过心,但这种事岂是三言两语就都能过去的。 今天胡德胜派了赵旭天代表自己去迎接梁瑞,也是为了敲打敲打赵旭天,并让赵旭天在梁瑞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岂料这小子竟然犯浑,人家火车都快到站了,他的屁股还没挪窝! 赵旭天是胡德胜的嫡系不假,可他也不愿意看到赵旭天和梁瑞一开始闹别扭,情报组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想到这里,他有些羡慕行动组,看看人家方如今和王韦忠是怎么相处、怎么配合的? 吴剑光这小子能力不行,但偏偏运气好的要命,令人不得不服气。 再看看自己情报组这边,胡德胜就感到头疼。 也许上面正是觉得情报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这才将梁瑞调到了临城。 如果自己再不把握住机会,怕是这个组长的位置也坐不稳当了。 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胡德胜起身走到窗前,看到赵旭天的车开出了临城站的大门。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也不配当我的手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他快速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德胜啊!” “呦,是站长,您指示?”胡德胜下意识地将身体挺直。 “现在有没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这里有新鲜的六安瓜片!” “站长有请,属下安敢不从!” “那好,我等你!” 两人都齐声爽朗地笑了起来。 挂上电话,胡德胜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行动组这次又搞出了一次大行动,击毙日本间谍近二十余人,站长正忙着给他们叙功呢,这个时候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绕过办公桌,来到了镜子前,将仪容整理了一遍,在注重个人形象方面,他与吴剑光有着很大的不同,吴剑光那个胖子脱下军装,活脱脱就是一个土财主。 胡德胜则要求自己时刻保持良好的形象,再加上他身材挺拔,举止气度自然不是吴剑光能比的。 胡德胜刚要出门,电话又响了。 他只好去接电话,电话是门口的警卫打来的。 “胡组长,有个叫作梁瑞的人要见您!” 梁瑞? 胡德胜当时就怔住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主动示好 一个小时之后,赵旭天怒气冲冲地推开了胡德胜办公室的门,进来就对坐在沙发上的胡德胜嚷嚷道:“组长,我巴巴地去火车站接人,可……” 他说到这里,发现胡德胜的对面还有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背影看上去很陌生。 这小子简直就是没有脑子,胡德胜也没想到这家伙就怎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赶紧陪着笑脸道:“旭天,你来的正好,这就是新来咱们情报组任职的梁组长,还不快点过来见过梁组长。” 说完,又将赵旭天介绍给了梁瑞。 赵旭天暗叫不好,当着人家本人嚼舌头,肯定被人嫉恨上了。 不料,梁瑞大方地站起身来跟赵旭天打招呼,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似的。 赵旭天讪讪一笑,立正敬礼:“梁组长好,卑职赵旭天,本来应该在火车站向您报告的,嘿嘿!” 这小子临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胡德胜指着赵旭天对梁瑞道:“梁组长,赵队长能力是有的,可有时候办事太风风火火了,还需要好好地打磨一番,以后你可要多多指点他哦。” 梁瑞早就闻听胡德胜城府极深,办事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刚刚这句话,明里暗里就是告诉他,赵旭天是他的人,同时也是在向他示好。 三人寒暄一番,胡德胜表现出求贤若渴,梁瑞初则是表示来乍到希望组长多多关照、赵队长大力支持,而赵旭天则是希望梁副组长多多传授经验。 情报组的情况介绍了之后,提到的最多的就是行动组近几个月的行动,梁瑞从二人的口中听出了嫉妒和不甘。 想想也是,情报组作为临城站的第一大组,在侦破日谍方面简直是被行动组吊打,这的确是太不正常了。 对于行动组的事情,他在上海时也是略有所耳闻,不过那都是通过通报上的只言片语了解到的,远不如这二人讲的那么生动鲜活。 这两人一直跟行动组不对付,讲话中可能掺杂水分,行动组的实际战绩也许比方才听到的要大的多。 几十名日本极间谍,放到哪个层面上来讲,都是大手笔了。 这一点,梁瑞还是心里有数的。 “梁老弟,你初来乍到,我也就不交给你太多工作了,你先慢慢熟悉情况,工作、生活上有什么事尽管找旭天,他对临城熟悉。” 这是给赵旭天跟自己套近乎做个铺垫,梁瑞心知肚明。 “多谢组长,以后还要经常麻烦赵队长啊!” 梁瑞离开后,赵旭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解开胸前的扣子,往沙发上一瘫:“组长,你说说,他姓梁的不是拿我当猴儿耍嘛,害的我白跑一趟!” “好了,也就是在我这里发发牢骚就行了,到了外面可不要乱说。刚才站长对新来的这位副组长评价很高,我也当场表了态。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必须得把话说明了,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若是情报组再窝里斗,站长会怎么看?” 赵旭天极为不情愿地闷哼了一声。 “若是让我发现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胡德胜知道驾驭赵旭天这头倔驴就得软硬兼施。 梁瑞的办公室和胡德胜的办公室隔着一间会议室,房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梁瑞环顾了一圈之后,立即开始小心翼翼的检查。 电话机、灯罩、办公桌下……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 特务处内部自己人给自己人上手段的事情屡见不鲜,他可不想将自己全部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中。 检查完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后, 梁瑞拿起电话打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叫作卢从武的特工走了进来。 这人是南京本部的一个好友介绍给他的,目前在情报组担任副队长,能力不错,但总是受到赵旭天等人的排挤,属于那种郁郁不得志的人。 梁瑞初来乍到,没有自己的心腹,工作上很难开展。 从站长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胡德胜当着全组人员的面,宣布了梁瑞的任职命令,并公开讲了一段欢迎词。 当时,梁瑞就在人群中寻找卢从武,只是他并不认识。 此时,卢从武见到梁瑞之后也是很高兴,终于有人能给自己说上话了。 简单的叙话之后,梁瑞低声吩咐道:“从武,你现在去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就去各个医院和诊所查一下,今天上午所有的收治记录,回来向我汇报。” 卢从武有些疑惑的看着梁瑞,嘴里问道:“副组长,您是不是要找什么人?如果有人名的话,会更加好找一些!”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让别人知道!此人的具体名字,便是你我现在也不方便跟你言明。”梁瑞点头说道,随即身子前倾,声音压的很低,“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莫要跟外人谈起。”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梁瑞上任的头一天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是在考验他啊,必须要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明白了,我这就去!” 待卢从武一出去,梁瑞就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思纷乱,他现在真想马上去看望董雅云,可是又怕自己的冒失举动,暴露了董雅云的存在。 别看自己现在是临城站情报组副组长,但临城站的水可不浅,一旦旁人知道董雅云和自己的关系,很容易被人在这方面做文章。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请进!”梁瑞以为来人多半是自己情报组的人。 门一开,一个络腮胡率先走了进来,此人长得人高马大,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后面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 “梁组长,鄙人行动组副组长王韦忠,这是行动一队副队长方如今。我们兄弟二人听到梁组长今天来报到,特此前来拜会!” 原来这两位就是临城站的风云人物,近期的大手笔都出自二人之手,便是南京的处座多对他们二人赞赏有加。 王韦忠上面的组长位置空着,这次又立了大功,晋升指日可待,人家这时候能够来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是在机关里混的,看事情远不是表明那么简单,都得往深里想几层。 梁瑞一边打量和二人,一边拱手相迎道:“哎呀,原来是王组长和方队长,二位的大名如雷贯耳,梁瑞本想在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当面拜会两位,没想到两位竟是先来了,这可是折煞我了。” 他赶紧让王韦忠和方如今入座,本想倒茶,可初来乍到却不知道茶叶放在什么地方。 方如今抢先一步打开柜子,翻出茶叶倒茶:“梁组长,办公室的陈设我更熟悉,你们坐着聊天,这种事我来做。” 梁瑞温文尔雅,让人看上去十分的亲近。 第一时间前来拜会梁瑞,可不是王韦忠的意思,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接下来,自然是一通拜年的话儿,双方对彼此都不是很了解,只能是做做表面功夫。 方如今和王韦忠亲自拜访,也是给足了梁瑞面子,这对以后的工作自然是有好处的。 这段时间以来,方如今深知行动组虽然屡次都有斩获,但主动发现线索的能力还是有所欠缺的,毕竟他们和情报组的业务方向是不一样的,业务能力也不在一个档次上。 在特工训练班里,有文化、脑子活络的都是去学情报,而身手好的则是走行动这条路,干的都是脏活累活,特务处历来如此。 从梁瑞的办公室出来之后,两人直接进了王韦忠的办公室。 王韦忠往沙发上一坐,道:“你觉得这个梁瑞怎么样?” “这个人不简单!” “哦?说说你的理由!”以往王韦忠对人际关系并不是十分的在意,但自从方如今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 方如今略一思索道:“此人待人接物很是大气,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儒雅,应该是读过不少书的人。而且,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王韦忠欠欠身子:“做大事?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在谈话之间,曾经三次握了下自己的左手手腕,衬衣里有些隆起,应该是手表的轮廓,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去看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他有急事?” “恐怕是这样!” 王韦忠摸着自己的络腮胡道:“初到临城,这才刚刚报到,绝对不会是工作上的事情,那就是私事了!难道说,他在临城认识什么人?” 师兄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梁瑞也许能瞒过别人,但可骗不过方如今,此人一看就像是有急事要处理。 “师兄,我倒是觉得,如果他私人有难处了,这个忙咱们还是要帮的,你说呢?” 王韦忠点头道:“不错,我也听说了,此人在上面是有关系的,在上海区的口碑也不错。上面把他放在这里,是有深意的,胡德胜那家伙也许蹦跶不了几天了。不过话说回来了,咱们跟他不熟悉,贸然提出要帮他,这怕是不太合适吧?而且,咱们现在连人家什么事都不晓得,纵然想伸手也是有劲儿没处使啊!” “师兄,你还记得咱们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谁吗?” 王韦忠旋即恍然:“你是说卢从武!” 当时,卢从武走来的方向应该就是梁瑞的办公室。 方如今笑着点头:“正是,我已经派人去跟着他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在特务机关待的长了,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方才卢从武眼角带着笑意下楼,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而方如今早就听说卢从武被赵旭天挤兑,一直无法得到胡德胜的重用,这次梁瑞一来,卢从武八成是重新站队、找到靠山了。 梁瑞虽然不能和胡德胜分庭抗礼,但赵旭天若是以后在挤兑卢从武,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如今,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说你的心是怎么长的?”王韦忠狠狠地在脑瓜顶上挠了几把,“卢从武也是老特工了,不会被发现吧?” “我让马宝去跟的,这小子很机灵,应变能力强!” 王韦忠点点头,嘱咐道:“这事儿不能让胡德胜和赵旭天知道。” “我会小心的!”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王韦忠来到桌前,伸手拿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大,方如今并没有听出来,但明显看到王韦忠的脸色一变。 第三百一十六章 紧急任务 浙警学校于民国十七年十二月成立,在“用新人办新政”的标榜下,积极培养国党专制的忠实工具。 学校借鉴西方国家警察职业教育先进经验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聘奥地利人为顾问兼教官,教学理念中西合璧,强调军事素养与警察业务并重。 在教学中军事课程始终占有相当比重。即便是方如今所在的外事专业,军制、格斗、兵器、地形、战术等科目也都不可或缺。 这一脚虽没未全力,但也正中后面来人的胳膊,伴随着“哎呦”一声,方如今被一股冰凉的液体浇在了头上,头脸上的燥热似乎瞬间被带走了不少,说不出的舒爽。 但令人诧异的是,那液体还带着一抹淡雅的桂花香。 “怎么是你?”方如今看清“偷袭”之人后,不由地惊呼一声。 来人名叫蒋进,是他的警校同学,也是现在的同事。 身材消瘦的蒋进亦是一身学生打扮,此刻正手里握着一个空杯子,怔怔地望着方如今。 方如今看着杯壁上还残存着些许黑褐色液体,似乎猜到了什么。 蒋进一脸悲怆地看着方如今:“本想给你个惊喜,好好的酸梅汤,可惜了……” 方如今不禁尴尬地挠挠头,刚才确实是太敏感了,酸梅汤变成了洗头水。 “擦擦汗吧,有什么新发现没有?”方如今从挎包里掏出一条毛巾递给蒋进。 蒋家是临城的大商户,但蒋进身上并无纨绔子弟习气,就拿密查来说,他下的功夫可不比方如今少,只不过爱发牢骚罢了,他擦了一把汗道:“能有什么发现,这些该死的盗墓贼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你呢?” 方如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认为有用的线索,比如哪里有文物要出手,哪些人是跑街的,等等。这个圈子也不大,没准瞎猫碰上死耗子! 再说了,要想在侦缉科干出点名堂来,就要掌握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蒋进翻看了几页,不禁赞许道:“可以啊,光看这个,还以为你是科班出身的呢。” 浙警学校的正科学生学制为两年,第一年主要以公共科目为主,学生在第二年从管理、刑事侦查、外事和妇女警训四个专业中选一个。 当然了,男学生是不会选择最后一个专业的。 管理系的课程包括学习欧洲日本的警察制度、人事、数据统计、警察记录、无线电通讯和警察力量分布;刑事侦查专业则设有法医化学、摄影、犯罪鉴定、密码术等。 其他两门专业远远没有刑事侦查专业和管理专业发达,尽管方如今所在的外事专业课程中列有欧洲历史、世界外交、无线电和心理学,但学的也都是一些皮毛。 因此,刑事侦查专业和管理专业并称为浙警学校最有前途两大专业,蒋进便是刑事侦查专业科班出身,可说到心思缜密,他不得不佩服方如今。 “你有什么线索?”方如今问。 只要碰面,他们都会相互分享情报,既能扩大情报来源,还能查漏补缺,最大限度地避免判断失误。 “一无所获,快赶上臭脚巡了!”蒋进将毛巾还给方如今,靠着墙根坐下来脱了鞋透气。 方如今下意识地跺跺脚,对臭脚巡这个说法,深有同感。 巡警们白天要负责纠正当街赌博、随地大小便、车马行人打架吵嘴等,晚上则需沿街巡逻、防火防盗,夏天刷湿气,冬天闹冻疮,以致两脚发臭,故而被称为臭脚巡。 自己和蒋进这副境遇,比臭脚巡好不到哪里去,可他并不想放弃。 虽说破案的压力很大,但这些压力主要都压在局长、分管副局长和周科长头上,包括侦缉科在内的很多警察则是人浮于事,谁都知道那一百块赏金不好拿,说是出来查案子,可大多数人都猫在阴凉处躲清闲。 对于方如今来说,这恰恰是机会,毕竟成功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拍拍蒋进的肩膀:“走吧,跟我一起去戏园子。” 蒋进在受领任务之后也是满腔热情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仍是一无所获,不禁苦着脸问:“你不会真的以为咱们两个能找到线索吧?” “难道你不想凭自己的本事干出点名堂来?”方如今反问。 家里早给蒋进铺好了路,可蒋进为此还跟父亲吵了一架。 方如今对他的心理拿捏的很到位,一句话就击中了他的软肋。 “当然想了!咱这专业不能白学啊!走,走,继续当臭脚巡去……”蒋进果然中招,嘴里嘟囔着穿上鞋,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两人刚刚走到大街上,迎面就遇到了满头大汗骑车而来的侦缉科同事老贾。 方如今眉头一皱,老贾平时都是慢慢悠悠的,一看就是有急事。 老贾一身半新不旧的便装,远远地看到方如今和蒋进两人,当即就片腿下了车,随着惯性一溜小跑到了两人面前,神情严肃低声道:“科长紧急通知,盗墓贼现身了,你们两个马上取枪跟我走!” 方如今和蒋进相顾愕然,尤其是蒋进,刚才还在抱怨没线索,没想到盗墓贼这么快就现身了,他哼了一声,说道:“早知道有线索了,咱们还辛辛苦苦地溜什么大街?” 方如今很理解蒋进现在的失落。想想也是,辛苦了这么多天,但线索却不是自己找到的,难免会令人感到沮丧。 年轻人刚刚参加工作,哪个不是憋足了劲要干出一番成绩来? 蒋进内心会有情绪上的波动,但经验老到的方如今可不会。 世界上有很多事,只需要转换角度,都能有坏事变成好事,这符合辩证法,更是一种必要的能力。 奖金可能没有了,但这些天他的表现想必科长也是看在眼里的,自己也不算白忙活。 他现在有些好奇,这条线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按照他的推测,科长除了明着派出去的便衣暗探之外,肯定还有不少的线人,这些人遍布临城的各个角落、各行各业,就像耳目一般,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情报。 可随后,方如今便从老贾那里得知,事实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而这起原本普通的盗墓案也因线索的来源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螳螂捕蝉 在城西一处偏僻的小酒馆里,方如今见到了令辉。 罗茂云毕竟是青帮的二当家,其出行备受关注,而且之前发生的刺杀事件令人心有余悸,他本人也受了伤,所以这些天都是闭门谢客,外面的事情一概交由令辉办理。 不过,对方如今的请求,罗茂云异常重视,嘱咐令辉一定要办好。 “令大哥,这次又得麻烦你了!”方如今将茶水推到了令辉面前。 “方长官,咱们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吩咐吧?”令辉有着江湖人士特有的豪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方如今点点头,当即将寻找物品的事情说了,不过即便是对令辉,他也没有透露这次真正要寻找的目标是一份绝密的文件。 令辉想了想道:“失窃的地点我倒是熟悉,但我可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够找到人。” 方如今知道他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倒也并未在意,他并不希望令辉现在给自己画一张大饼,那样会误导自己。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令大哥了。此事务必要保密,尽量将知情的人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明白!”令辉虽然性子耿直,但一直混迹于江湖中,对这些事也是心知肚明,他只负责做事,其他的一概不问、不说。 方如今点点头:“另外一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郑老板去清水园浴池送了赎金,我故意让取赎金的兄弟在他面前露了相,我原本以为他肯定是深信不疑了,没成想我那兄弟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人跟踪了。” “哦,不是郑老板?那会是是什么人?”方如今听到郑老板的身后还有人,顿时来了兴趣。 “据我的兄弟说,此人非常的谨慎,模样大概是个中年人,五官就是那种普通的相貌,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我让兄弟们仔细地回忆过,跟你们让我找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像!” 三浦和一曾经说过,伊藤广志的化装术十分了得,他要是乔装打扮出现在了大街上,非是特别熟悉的绝对认不出来。 “一路上没被他发现吧?”方如今担心令辉的人没有反跟踪的经验。 “方长官放心,我那位兄弟只负责在前面走路,根本不会往后多看一眼的。不过,我在沿途的一些点上布置了人手,一直都在盯着那人,没有发现这个人有什么异常。了避免打草惊蛇,在他离开我们那座宅子之后,就没有派人跟踪。” “嗯,很好。在郑老板身后的这个人,也许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人。只要盯牢了郑老板,就不怕他不现身。” “二爷让我告诉你,三爷和日本人的关系紧密,私下里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方如今面色一冷:“若是正常的生意也就罢了,勾结日本人出卖自己的国家大发国难财,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容他。” 令辉心中一喜,有了方如今助力,三爷的好日子就没几天了。 其实,方如今也没有想到会是那么巧,三浦和一在码头乔装蹲守,虽然并没有发现伊藤广志,但意外地发现了石渡庆行。 石渡庆行是他亲自布置在临城的棋子。 他被捕之后交待出了临城的潜伏特工名单,根据方如今的反馈,却并没有发现石渡庆行的名字,推测是石渡庆行偷偷地更换了身份,但并没有跟第三情报组及时地报备。 这种事倒是常见,毕竟潜伏特工都是在敌后,形势瞬息万变,很多时候遇到突发情况需要临机处置。 他们的掩饰身份发生了变化,但一些联络方式有相当一部分是不变的,也就是说上级依旧可以给石渡庆行发出指令,而石渡庆行也能顺利地接收到,对于情报传递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按照纪律要求,在潜伏特工稳定下来之后,一定要及时将新的掩饰身份报备。 当然了,这些资料都是需要严格保密的,只有三浦和一这个组长才有权知道,即便是副组长也是无权得知。 对于石渡庆行出现在了码头这件事,三浦和一也是感到十分的意外,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在上海共事的时候关系就不错,两人在临城也极有可能还有联系。 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他立即将这一情况向方如今报告,这才有了后来万三儿被绑架的事。 三浦和一的表现得到了方如今的认可,这是他主动为方如今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为了他自己。 只有尽快地找到伊藤广志才能将自己洗白。对此,三浦和一是不遗余力的。 两人商定细节之后,各自离开。 另一边,万三儿果然被放了回来,不过这家伙挨了不少的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挺惨。 据万三儿交待,那些人就是一些地痞流氓,为了给二爷出气,这才把他给绑了。 石渡庆行皱着眉头,为了救出万三儿,这次可是出血了。 “你在他们那里有没有乱说话?”石渡庆行阴沉着脸问道。 万三儿连连否认:“绝对没有,绝对没有!郑老板,天地良心啊,我万三儿是那种人吗?你对我这么照顾,我怎么会出卖你!” “我告诉你,你有没有说过,我自然会查出来的,一旦让我发现你出卖我,有你的好看。”石渡庆行只不过是恐吓万三儿而已,即便万三儿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可自己也已经向罗二爷表明了投效的意思,相信他不会再为难自己。 石渡庆行在临城的这段时间,情报业务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精进,但他对中国的人情世故却是研究的很透彻。 罗老二和张老三为了争老大的位子,肯定是会极力地拉拢一大批人的,养着这些人自然是要花钱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老板身上来。 张老三靠着日本人发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但是仔细一想,自己应该是要站在罗二爷那边,但又不能让张老三觉察出什么异样才是。 罗二爷对日本人很抵触,自己再投其所好,一定会赢得他的信任。 打定主意之后,石渡庆行的心情十分舒畅。 接下来,另外一件事等着他。他在晚上的时候,应约去了老刘家赴宴,距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那位表弟才姗姗来迟。 不过,老刘夫妇依旧满是笑脸,表弟发达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算是有了依靠,以后再有黑白两道的人打他们的主意就该好好掂量一番了。 这次石渡庆行早早就派伙计送去了不少的河鲜海鲜,这顿饭老刘夫妇也是将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了,十几个菜,满满的一大桌子,老刘也是破天荒的拿出一坛子二十年窖藏的老酒。 这位叫作小虎的表弟年纪不大,脸上微微有些稚嫩,说话也直,没喝一回儿,舌头就捋不直了,跟石渡庆行称兄道弟。 石渡庆行也是如此,兄弟长兄弟短的,叫的那个亲热,还在酒桌上还唱起了京剧,老刘也是个戏迷,跟着附和起来,三个家伙差点没把房顶掀了。 为此,他们两个没少遭刘嫂的白眼儿。 按照伊藤广志的主意,他醉的一塌糊涂,又哭又笑。 顶着郑老板的身份,石渡庆行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喜欢喝,但一喝就醉的人。 让他微微失望的是,从小虎的嘴里得到的情报并不是很多,可能是小虎刚刚调入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原因,再加上他只是个大头兵,接触到的秘密的确有限。 可即便是这样,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进展了。 他看小虎单身汉一个,也没有家,更谈不上根本不开火,鱼虾也没地方送,临别之前硬是塞了两盒上好的香烟给小虎。 小虎本来想走,可石渡庆行就是拉着他不让走,非要继续喝。 最后,是还是被老刘架着才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次日,石渡庆行一早晃晃悠悠地就出了门,路过刘记杂货铺前跟老刘打招呼,被老刘嘲笑了一番。 石渡庆行说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告辞后,叫上了一辆黄包车,一直向城东行去,在一处十字路口下车,打发走了黄包车,自己徒步而行,醉意全无。 先是在一只熟食铺中买了一只又肥又油的烧鸡。随后,他很快来到了一株大柳树下,接着扶着大柳树系鞋带的机会,在大柳树上轻轻地做出了一个标记,随后有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到了中午时分,他来到了一处桥洞下,不多时一艘小舟顺流直下,停靠在了他的脚边。 “上船!”一个上了年纪的船夫低声说道。 石渡庆行看到左右无人,踏上小舟,猫着腰钻进了船舱,陪着笑脸道:“伊藤君,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中午还没吃饭吧,我在路上给你买了一只烧鸡,赶紧尝尝!” 伊藤广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问道:“后来万三儿那边是什么情况?” 石渡庆行将油纸包打开,把烧鸡撕成几块,递给了伊藤广志一块,自己也拿起一条鸡腿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我问过这小子了,不过他肯定没说实话,我的那些生意门路多半已经被罗二爷知道了。不过,这也没关系,他在对万三儿下手之前肯定已经知道了一些,我也正好给他留下把柄。” 伊藤广志一直都是乔装打扮,这些天的日子过得颠沛流离,大多时候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时间吃,看到石渡庆行递过来的鸡肉,也不再客气,塞进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些中国人内斗非常在行,你可不要太大意了。” “嗯,我会注意的。”石渡庆行用力点头,他吃的太快,忍不住打嗝了。 伊藤广志递过一个瓷碗,不无责备道:“喝点水。慢点吃!你怎么说也是个老板了,吃起东西来,怎么还是原来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今天一早都没来得及吃饭。”石渡庆行灌了两口水,“再说了,还不是小的时候穷怕了吗?” 二十年代初,日本出现了真正的战后经济危机,危机深重且波及面大,股价暴跌、企业倒闭、银行挤兑、经济萧条。 尽管政府筹措发放救济金融贷款,经过大约半年时间的努力使危机趋于缓和,但此后日本经济除了1921年的“中间景气”外,再也没有出现过繁荣,停滞状态一直持续到大正时代的结束。 后来,日本又发生了里氏7.9级的“关东大地震”。这次强震是在战后经济危机当中日本经济处于萧条徘徊的情况下发生的。工厂、机关和民房倒塌或者烧毁,金融机构及股票和商品交易陷于瘫痪,使得本来已经萧条的日本经济雪上加霜。 在日本经济处于萧条之际,爆发于美国而席卷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波及到日本,把日本推向了危机的深渊,使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都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石渡庆行就是在这样的年代成长起来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财富有着莫名的情结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忍耐一段时间,石渡君,中国这些美丽富饶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将都会属于大日本帝国,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你的生意,成为真正的大老板。” “不过,到那时我可不想再做水产行了,闹得每天身上都是一股鱼腥味。”听他这么一说,石渡庆行的目光中泛出异样的神采,显然对那种生活也是十分的渴望,他确实有很多的设想和抱负碍于身份的原因无法实现。 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是很短暂的,伊藤广志又开口问道:“昨晚去老刘夫妇家见到那位表弟了吗?” 石渡庆行开口说道:“见是见到了,不过有点令人失望。此人只不过是临城站的一个大头兵而已,对那些重要的情报知之甚少,我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情报。” “你是生意人,自然应该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现在他只是一个大头兵,那将来呢?对了,他跟着临城站的哪个长官?” “听说是行动组的副组长。” “就是那个在官巷口公开处决池田君等人的中国军官?”说起那次公开处决,伊藤广志也是印象深刻。 “对,对,就是他!”石渡庆行说,“我可是亲眼见过此人的,一脸的凶相,一看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此人的信息能不能具体查一查?” “伊藤君,你是想从他的身上入手?”石渡庆行说,“怕是有些难度,这人的手上可是沾满了咱们大日本特工的鲜血,怕是难以驾驭!”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不要着急,慢慢观察,你总能发现他的弱点。” 石渡庆行用力点头,伸手在油嘴上抹了一把:“伊藤君,时间不等人,越是这样拖下去,对你越是不利,若是三浦和一先一步回到了上海,在松井课长那边恶人提前告状,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听到石渡庆行的话,伊藤广志也是暗暗盘算了一下,他非常清楚三浦和一的为人,这样的事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有可能。 “石渡君,在没有深入地了解此人之前,切忌不要贸然同他接触,明白吗?”伊藤广志知道石渡庆行是为了自己好,但这种事急不得,必须徐徐图之。 石渡庆行又抓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嗯,我知道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留下证据 伊藤广志的打算当然是尽快搞清楚“轻舟”小组暴露的真相,为自己洗清嫌疑。 可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来临城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凶险无时无刻不存在。 听到石渡庆行问自己,伊藤广志也是忍不住苦笑道:“目前来看,‘轻舟’小组死的死,被捕的被捕,根本找不到人。我唯一见过的夏蝉现在也不知所踪。” 对于“轻舟”小组的事情,石渡庆行倒是也听说过一些,忧心忡忡道:“上次在烟馆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甚至还被她引诱到了中国特工的埋伏圈中,好不容易才逃脱,你再打她的主意,怕是不妥吧?” 其实,伊藤广志也是早就在猜测,石田裕子早早就落网了,并且一直都在中国情报部门的严密监视和控制当中。 石田裕子就是个鱼饵,因为此人,导致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全军覆没,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伊藤广志也早就考虑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来证明石田裕子叛变。仅仅凭借自己红口白牙,松井课长是不会相信的。 “你不是认识临城站的人吗?”伊藤广志看着石渡庆行说。 石渡庆行一急,猛地一抬头,头顶撞在了上方的棚子上,他揉着脑袋说:“你不是说不让我再贸然和他们接触吗?” “可是我还说了,是人都有弱点,你要在接触他的过程当中,找到他们的弱点。当然了,这件事急不得。” 石渡庆行看着伊藤广志,对他前后矛盾的说辞颇为不解。 但是,他很快就释然了,换位思考,他也难免会如此。 “伊藤君,这件事我会上心的,放心吧!”石渡庆行从心里想着帮自己这个老朋友一把。 伊藤广志再次道:“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尽量少见面,除非有特别重要的情报,你再发信号联络我。” 石渡庆行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伊藤君,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你?说实话,我的特工业务虽然一般,但应付一般的跟踪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段时间,咱们的特工接连被捕,简直是草木皆兵,弄得人心惶惶,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你放心,我会特别小心的,即便我出了事,也绝对不会出卖你!” “谢谢你,石渡君!”伊藤广志也是笑了笑,石渡庆行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说出这番话来也是掏心掏肺了,令人动容。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愿意石渡庆行出事。 正如石渡庆行所想的那样,他对接触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也是十分矛盾的,毕竟这么做的危险系数极高,石渡庆行极有可能会暴露。 但除此之外,他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换作是旁人,怕是早就会拒绝他,只有石渡庆行是替自己着想,甘愿为自己冒险。 石渡庆行抹了抹自己的油嘴道:“咱们之间就不用说那么多的客套话了,太虚伪了。” 两人相视一笑。 “这段时间你老实待着,有机会的话再通过老刘夫妇跟那个人接触接触,有消息尽快通知我!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伊藤广志说道。 石渡庆行点点头,用油乎乎的大手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拿着吧,用得着!” “多谢了!”伊藤广志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小舟很快就靠岸了,石渡庆行从船舱内钻了出来,朝着四周警惕了观察了一番,再有片刻的停留,快步上岸离去。 他拨开岸边的灌木,头也不回地往上走。 等走出了百余米之后,才转过身看向小舟的方向。 河水中只有这一艘小舟,显得孤零零的。 石渡庆行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感叹。 伊藤广志虽然在总部供职,可也是命运多舛。 自己虽然在敌后,但是小日子过得也是舒坦自在,有时候远离权力中心也不是坏事。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但愿自己能够为伊藤广志洗清嫌疑尽一些微薄之力,帮助他早点回归特高课总部。 想着想着,他不由地又往小舟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瞳孔猛地一缩。 小舟上,伊藤广志刚要解开缆绳,撑篙离去,忽地从岸上奔过来一个穿着长衫、满头大汗的男子,对伊藤广志打着招呼,说是要坐船。 伊藤广志见状也是一惊,他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必须尽量避免和人接触,当下便要驾舟离去,可是着急之下,倒退一步之时,脚下竟是一滑,一屁股坐到了船头,小船左晃右晃,差点把伊藤广志晃到河里。 伊藤广志心头本来就烦乱,这下又摔了一跤,心中更是惊惧,赶紧挣扎起身,可那穿着长衫的男人步幅极大,速度也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小舟上,笑将他搀扶起来,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伊藤广志暗暗叫苦,这下可走不了了,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男人同字脸,五官长得极为周正,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非常的厚,隐隐给人一种书卷气,只是刚才奔的太急了,额头、鬓角等处都是汗水。 “实在抱歉,要是我不喊你,你也不会摔倒。对不住,对不住!”男人顾不得擦汗,满是歉意地说道。 对方像是个读书人,而伊藤广志则是化装成了一个老船夫,自然不能托大,连连摆手说无妨。 “船家,我是有急事,在路上等了片刻又没有见到黄包车,看着你乘舟顺流而下,便想着搭乘一段,给你添麻烦了。”男人说话彬彬有礼。 伊藤广志一听,只觉得对方如此礼貌,自己若是再拒绝,万一起了冲突,有暴露真实身份的可能,只好点头答应。 男人掏出一张钞票递给他,伊藤广志一看,给的船资可不少。 “这……这太多了……” “拿着吧!”男人很是大方地说道。 伊藤广志推脱不过,只好将钞票收起,船舱里的鸡骨已经被他处理,他请男人进去坐。 男人笑着答应,猫着腰就往里钻,可是钻到了一半,又退了出来,说里面太过憋闷,执意要坐在外面,伊藤广志十分无奈,只能是由他去了。 小舟缓缓前行,男人趴下去就着河水洗脸,又掏出手帕擦干,这才道:“老人家,一会儿到了岸上,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可别摔出个好歹来!” 他语气和蔼,显得敦厚可亲。 伊藤广志想着早点把他送到地方,根本不想跟他闲扯,便说自己根本没事,也不用去看郎中。 “老人家,您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不像我之前遇到的一个船夫,那家伙摆渡时坐地起价,太气人了……” 男人非常健谈,一边聊着,一边将手帕塞进口袋里,正要接着开口的时候,忽然“啊”的一声脸色大变,接着便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伊藤广志赶紧问道:“怎么,什么东西不见了?” 男人脸上满脸的紧张神情,抬眼一看,这才心神一松,指着伊藤广志的口袋道:“老人家,我的账本挂在你的口袋上了,麻烦你递给我!” 伊藤广志这才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又破又烂,特别是裤兜那里的线头往外翻着,刚好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本子勾住了。 他赶紧伸手将那小本子拿起来,伸手给男人递过去。 男人伸手去接,可不知怎么的,小舟竟是晃了两晃,这一下没有接着。 幸亏伊藤广志手疾眼快,又接住了小本子。 男人淡淡一笑道:“抱歉,抱歉!” 伊藤广志不经意地瞥了那小本子一眼,只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根本看不懂。 男人尴尬一笑:“这是我用来记账的,为了防止丢失被人看到,就用了自己才能看懂的记账方法。” 伊藤广志将小本子递给他,男人轻轻地翻看,嘴里道着谢,又将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笑着说:“多亏是掉到了你身上,要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可就麻烦了。” 接着,男人开始侃侃而谈,说起了临城市区内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比如一号码头上海富家公子抢了锦森印刷厂的工人,还差点大打出手。 又说起了官巷口公开处决日本间谍,闹得满城风雨。 还有一些城里的花边新闻,哪位老板又取了一房姨太太,某某的小妾又跟人勾搭上了,等等。 最后,就是最近发生在市区内的几次刺杀,以及富义仓的枪战,他的口才很好,讲的绘声绘色,有很多细节都是伊藤广志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在临城的这段时间,伊藤广志最头疼的就是信息闭塞、独木难支,自己在本地没有任何的力量协助和支持,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实在无路可走,也不会违反纪律将石渡庆行拖进来。 男人后面几件事讲的比较模糊,想来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是一号码头的事情却非常的详细,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伊藤广志现在推测,“轻舟”小组之所以出事,大概率是从锦森印刷厂那里开始的,如果将调查的重点放在该处,很有可能会有所收获。 之前,他也对锦森印刷厂进行了调查,但厂子里还留有中国特工蹲守,也不敢太过靠近,所获的信息实在是有限的很。 作为一个不认字的老船夫,伊藤广志的分寸把握的很好,有时候会默不作声,有时候则是似懂非懂的点头,有时候则是问出几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让男人连连摇头。 不多时,男人到了地方,伊藤广志赶紧停船靠岸,男人凑近了对伊藤广志道:“老人家,今天可是多谢你了,没有你,我今天的大事就耽误了,要损失不少钱呢。没有你,我的账本估计也丢了。” 说着,又掏出一张钞票,不由分说就塞进了伊藤广志的手里。 伊藤广志连连推辞,男人道:“我这人信佛,相信好人有好报,你今天帮了我的大忙,我得感谢你!我叫屈志强,我的德隆商行就开在武林门旁,以后有事尽可以找我。” 这老板做事如此的大气,肯定能发大财,伊藤广志弯腰道:“那老汉就祝屈老板财源广进、发大财!” 屈志强笑着点头走上岸去。 伊藤广志缓缓直起腰,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 屈志强这种生意人交际广泛,他本人又豪爽的很,若是小心地经营,倒是能套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伊藤广志决定再观察观察,若是可以的话,将来将其发展为外围人员。 总算是遇到点令人高兴的事情,伊藤广志的烦恼虽然没有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心情也好了起来,当即便撑起竹篙顺流而下。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岸上某个隐秘之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意着他。 小舟虽然是顺流而下,但水流缓慢,舟行速度并不是很快,人在岸上稍稍走快点便能跟上。 见他走了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立即将头扭向了长衫男人的方向,并迈开脚步快速跟了上去。 在这人走后不久,河岸对面的树丛中、房屋中等隐蔽之处,悄无声息地走出几个青年男子,每人肩上都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福伦达相机。 这种相机小巧玲珑,功能齐全,三档快门速度,定焦距离为无限远,清晰度也非常高,当前的市价高达一根大黄鱼,可即便是如此高的价格,在市面上也不好买到。 领头的一个男子问道:“情况怎么样?” “基本上都拍下来了,这相机可是太好用了,队长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领头男子淡淡一笑:“这算得了什么?钱是用来花的,只有花出去才能体现出价值!” 一人打趣道:“这些话怕也是你从队长那里听来的吧?” 领头男子脸色微微一红道:“是有如何?我告诉你们,好好跟队长学着点,只要学到了一招半式,你们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这下其他几人都没有反驳,纷纷点头称是。 领头的男子手一挥道:“行了,任务完成了,赶紧把胶片带回去冲洗交给队长,他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一个手下闻言将几个相机都收集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背在身上,快步离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步步为营 自称为屈志强的商行老板离开岸边之后,脚下步伐渐渐加快,穿街过巷一路前行,在路上的时候偶尔会停下来向后观察。 悄悄跟在他身后的石渡庆行脸色阴沉,极为难看。 从岸边,他就一直跟着屈志强,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期间,屈志强几次停下来向后确认是否有尾巴时,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他一路跟随屈志强来到了武林门一带,这里商业繁华,有很多的商店、贸易行,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本以为会就此跟丢了屈志强,没想到的是屈志强径直走进了一家商行。 石渡庆行离着老远看着挂在门口的牌子。 “德隆商行!” 他并没有在前门多做停留,而是快速绕到后门的方向。 像这种临街的商行和店铺,一般都会在后方留个门,方便进货或是人员出入。 石渡庆行就在后面一处隐蔽的小巷子中安静地等待着,不多时,从后门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 当先一人正是屈志强,只不过此时他已经换掉了长衫,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服,有了成功伤人的做派。 石渡庆行见状更加诧异。 后面跟着的那个人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貌,但他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黑礼帽对屈志强十分恭敬,仿佛是他的跟班。 屈志强站在门口对黑礼帽说了几句什么,黑礼帽连连点头。 随后,屈志强转身回到了商行,而那黑礼帽则是转过街角,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登车一路向南而行。 石渡庆行扫了德隆商行的后门一眼,便立即向着黑礼帽的方向快步追去。 他已经确定了屈志强的落脚点,接下来要做的是看黑礼帽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前方的黄包车拉得飞快,远远就能看到车夫一身腱子肉,极为健壮。 石渡庆行跟在身后才一百余米,便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些年虽然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但生活上十分的富足,大鱼大肉的酒席应酬不少,又没有经常的锻炼,体力早就已经大不如前了。 恰好旁边一辆空的黄包车路过,车夫又瘦又黑,他急忙招手让车夫停车,塞给车夫一张钞票,本以为这个车夫的速度不会太快,可没成想追起前面那辆黄包车竟然一点也不落下风。 大约走了多半个小时,他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里的街道和景物越来越熟悉。 之前一段时间,自己可没少在这一带“闲逛”。 待远远地看到那黑礼帽的黄包车停在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大门口时,他的心猛地哆嗦了一下。 “拐弯,从这里拐进去!”他急促地吩咐车夫。 车夫微微诧异,拐弯可就要绕远了。 “不去那个地方了,赶紧拐,我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快点!”石渡庆行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好嘞,您坐稳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处茶馆当中,已经化了装的三浦和一坐在座位上焦急等待着,桌上的茶水纹丝未动。 他低垂着眼睑,目光却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右手不时伸进口袋里,好像要掏出什么东西。 如此往复几次,可抽出手的时候仍旧是空空如也。 脸上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那模样,有时候焦急的就像是一个等在产房外的丈夫。期盼着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 有时候就像是刚刚失去亲人一样,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有时候又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一脸的绝望。 如此种种,细微而复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变换着。 一般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对情绪的把控已经不再像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了。 没办法,他在等待一个重要的时刻。 茶馆的伙计拎着茶壶逐个给客人们续水,三浦和一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裤兜,紧紧抓住那张比橡皮略大的纸块—— 那是一张临城至上海的车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外忽然走来了一名醉醺醺的男子,将一张钞票拍在了柜台上,非要伙计给他上两壶好酒。 伙计气乐了,这是茶馆,哪里来的酒? 看男子五大三粗的模样,伙计又不敢说狠话,生怕惹怒了对方,只好温言相劝,岂料那男子越是这样,越是不依不饶,大有你再不拿酒来,他就要把桌子掀翻的架势。 男子这么一闹,顿时将茶客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三浦和一趁着个时机,悄悄离座,转身走出了茶馆。 身后的喧闹声渐渐的远去,三浦和一的心情莫名地轻松起来,虽然还没有见到方如今的人,但他知道,自己手里这张火车票,大概率是不会浪费了。 二十分钟之后,三浦和一在指定的街头位置坐上了一辆黄包车,黄包车带着沿着街道前行,钻进了小巷子中。 那是去往火车站的近路。 只是没多久,黄包车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等黄包车最终停在了火车站的小广场前的时候,三浦和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里也多了一个黄色的小皮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记者。 半个小时后,三浦和一终于登上了从临城开往上海的列车。 车头方向冒出滚滚白烟,随即前方传来一声沉闷的鸣笛声,列车缓缓驶出了站台。 三浦和一靠在窗前,眺望着窗外,感慨万千。 没多久,火车驶出了市区,在田野之间快的奔驰着,绿树、溪水,电杆,稻田和忙碌的男女老少都一闪而过,蒸气的白烟一缕缕飘荡过来,时而挡住车厢内旅客的视线。 终于将该死的临城甩在身后了。 可是,他的脑海中很快便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短暂的欣喜和雀跃之后,此刻的三浦和一已经冷静了下来。 回到上海只是一个开始,想要取得松井直辉的信任可没有那么简单,必须要好好地盘算一番才是。 三浦和一离开了临城,而跟踪黑礼帽,眼看着他进了临城站后门的石渡庆行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跟伊藤广志见面的那个男人跟临城军事情报站是有勾连的。 那伊藤广志跟临城军事情报站呢? 石渡庆行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这太可怕了! 说实话,之前之所以相信伊藤广志,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足够了解这位多年的好友,相信伊藤广志绝对不会背叛帝国和特高课。 至于“轻舟”小组、“清水”调查小组出事,倒是没有仔细地推敲。 现在想想,伊藤广志来到临城之后不久,“轻舟”小组就出事了,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 还有,伊藤广志跟他讲述的从被中国特工层层包围的酒店里逃出来,当时觉得没什么,毕竟伊藤广志的反应和身手都不错,现在仔细一琢磨,难道中国特工就那么不中用吗? 显然不是! 否则连第三情报组组长三浦和一这样的老牌特工怎么会栽在他们的手里? 那么多的精锐特工没有被杀或者是被俘,为什么伊藤广志却屡屡能够化险为夷,这难道都是巧合? 石渡庆行越想也是害怕,大热的天竟然冷汗直流。 如果伊藤广志真的有问题,他为什么没有让中国情报部门对自己下手? 中国特工出手,自己逃脱的几率很小,甚至为零。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何在? 一定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可是,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他自问在生意场上是一把好手,若不是碍于身份的缘故,本可以将生意做的更大。 可是,在搜集情报方面,跟其他的优秀特工比起来,就有些自愧不如了。 说白了,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情报工作上面。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老师石川! 对,一定就是石川。 是自己告诉伊藤广志石川老师即将来到临城主持大局,还好心提出要替伊藤广志在老师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想到此处,石渡庆行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自己把伊藤广志当作无话不谈的知己,对他掏心掏肺,想尽一切办法帮他。 现在看来,当真是瞎了眼,竟然结交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朋友! 石川老师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老师置于险境,甚至是落入了中国特工的手中,当真是百死莫赎了。 不行,必须要尽快联系上石川老师,让他做好防范。 这一念头刚刚在心头升起,他便立即又否定了。 这样不妥! 自己很有可能早就被中国特工暗中监视了,若是这个时候联系石川老师,岂不是要出事? 怎么办? 通过电台联系总部,再转给石川老师? 这样似乎也不妥,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电台,和负责掌管电台的信鸽一接触,很有可能引来中国特工,届时自己的同伴也就暴露了。 石渡庆行简直是一筹莫展。 他思来想去,悠忽之间,眼前一亮。 此时,那些中国特工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岂不是可以继续装糊涂,然后找个机会迅速撤离。 临城要是呆不下去了,就直接回上海,向松井课长直接揭发伊藤广志的叛变行为。 对,就怎么干! 石渡庆行终于打定了主意。 临城站办公室里,方如今和王韦忠相对而坐。 方如今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给师兄仔细地讲述了一遍。 原来,自从他打算扶持三浦和一之后,便开始计划一切了。 只是,之前一直都无法寻到伊藤广志。 后来,还是石渡庆行无意中帮了他的忙。 石渡庆行的出现,无疑让原本趋于黯淡的案情又出现了一丝转机。 当然了,这多亏了三浦和一在码头锲而不舍的蹲守,若不是他,即便是石渡庆行从行动队员的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也不会被发现。 既然要扶植三浦和一,那么就得把伊藤广志狠狠地踩死,让伊藤广志作为三浦和一向上攀爬的阶梯。 只要找到了伊藤广志,给他栽赃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从令辉派人绑架石渡庆行的伙计万三儿,这个局就已经悄悄地展开了。 有了伊藤广志在小船上跟中国人接触的照片,有了岸上石渡庆行这个人证,以临城谍报网络的损失之惨重,以松井直辉的多疑,再加上三浦和一从旁煽风点火,伊藤广志叛变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自从发现了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接触之后,石渡庆行就一直在方如今的监视之中,这件事交给了纪成林亲自执行。 以老纪的身手,应付石渡庆行绰绰有余。 按照方如今的计划,拿到照片证据的时间还要往后推,可没想到,诱饵才刚刚放出去,石渡庆行这么沉不住气,立即就和伊藤广志接头了。 屈志强的真名叫作娄作辉,原本只是纪成林手下的一个小跟班,此人在行动方面能力并不是很突出,但早年间学过戏,扮什么像什么,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于是便出现了屈老板追逐小舟,在船上和伊藤广志偶遇的一处好戏。 他们两个人交谈,特别是伊藤广志将账本递给娄作辉的过程,大部分都被拍了下来。 为了留下这些关键的证据,李康也是绞尽脑汁。 原本计划是伊藤广志和娄作辉在固定地点接触,这样利于拍照,谁曾想,伊藤广志竟然扮成了一个撑船的老翁。 移动的目标给李康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不仅要清晰地派到两人接头的画面,还要避免被岸上跟踪的石渡庆行发现。 好在跟着李康的几个行动队员都随身带着相机,而且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再加上小舟的速度极慢,几个人这才有时间赶到前方隐蔽起来拍摄。 同时,娄作辉在船上有意拖延时间,不停地同伊藤广志拉家常,给拍摄的队员提供机会。 “师兄,你好好看看这几张照片!”方如今将加急清洗出来的照片递给王韦忠,这几张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 “这份伊藤广志可真是不简单,扮的非常像!”王韦忠不轻易夸人,可还是忍不住说道。 第三百二十章 兄弟阋墙 王韦忠仔细看着这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伊藤广志将一个小本子递给娄作辉。 另一张照片,则是娄作辉凑近了伊藤广志,仿佛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伊藤广志一脸严肃,从照片上看起来好像在认真聆听似的。 照片抓拍的很好,两人的神态和表情活灵活现。 王韦忠点点头:“这件事干的不错,一开始我还以为买相机的这些钱打了水漂了呢,现在看来是物超所值啊。这些资料要严格保密,我会提请站长,将这些资料提升为最高保密等级。” 多亏了这些价值不菲的相机,照片的清晰度有了很好的保证,尽管伊藤广志化装成了一个老船夫,但放大面部处理之后,只要是熟悉他的人,经过仔细观察,仍然能够认出来。 方如今道:“我能做的就这些了,至于三浦和一到了上海,还要靠他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如今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而对三浦和一的考验也是刚刚开始。 至于能不能在松井直辉面前顺利过关,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对此,方如今也做好了任务失败的思想准备。 从一开始萌生这个想法时,这一切就是一场赌博,而且是一场豪赌。 对于三浦和一而言,筹码就是他本人的性命和前程。 对于方如今而言,则是未来数年内的情报来源。 三浦和一本身就是第三情报组的组长,在特高课总部也算是手握实权的中层了。 如果这次能够侥幸过关,相信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有了他的助力,情报会源源不断地发过来,可以说,这是一座实打实的富矿。 当然了,这一切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而已,至于结果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 总之,这场赌博即使输了,最多也就是觉得可惜而已,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如今,你一定还有后续的计划吧?” “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兄啊,我准备给石渡庆行,也就是那个郑老板再加上一把火,彻底地将其推到伊藤广志的对立面去。” “这个想法很好。”王韦忠对方如今办事十分放心,甚至不想过问他的详细计划,“不过,我担心的是,仅凭几张照片和石渡庆行这个人证,还不足以彻底地将伊藤广志钉死,你是不是还留了后手?” 方如今淡淡一笑:“这个我也有所考虑,松井直辉最关心的是什么事情,自然是‘轻舟’小组暴露,以及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出事了,所以我适当地给三浦和一透露了一些内容,至于怎么编排才能更加令人信服,就得靠他自己了,三浦作为一个老特工,这点本事应该还是有的。” 王韦忠在沙发扶手上轻轻一拍:“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聊完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的事,两人话锋一转,谈起了袁志坚机密文件丢失的事。 此事是临城站的头等大事,目前压力还仅限于袁副处长,一旦被上面的人知道,压力会成倍的增加。 周新刚已经接头了,令辉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此事。 王韦忠冷哼一声道:“情报组上蹿下跳,把这个案子当成了立功的好机会,我听说胡德胜让新来的梁瑞梁副组长牵头查这件事,这只老狐狸真够可以的。案子查清了是他的功劳,查不出结果来,就让梁瑞背锅,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 胡德胜这一手,方如今倒也觉得不是很意外,如果不这么做,那就不是胡德胜的风格了。 情报组屡屡被行动组压制,胡德胜和赵旭天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便是站长那里也是不得不对他们多多予以安抚、鼓舞士气。 从长官的角度来看,最好的结果便是情报组能够将案子破了,追回文件。 如此,虽然不能和行动组扯平,但多少也能说过的去了,让站长这个当长官的也不至于难做。 当领导的嘛,所希望的并不是一头独大,而是平衡。 “师兄,要我说啊,这次即便咱们真的寻到文件了,也不一定非得自己来查。” 王韦忠看着他,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便宜胡德胜?” “也不能算是便宜他!线索到底是谁找到的,站长肯定心知肚明,袁副处长也是如此,给胡德胜一个虚名又能如何呢?”方如今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行动组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再多下去,能不能消化的了,还很难说,不如松松手,向情报组示好,以后相处也能融洽一些。 “嗯,这样也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情报组那边我也不好太过得罪了他们。”王韦忠说,以往是吴剑光担任组长,自己这些事不用考虑,上面说什么,他就只管执行,但今朝不同往日,业务上的事要考虑,人际关系方面也要照顾到,不然总是难做的。 如果不是方如今提醒自己,自己多半还想不到这一层。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自己这个小师弟可要成熟的多。 两个人正在聊着的时候,马宝敲门走了进来,说是令辉那边有消息了。 两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 石渡庆行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水产行,同管事和伙计交待了一番,说自己这几天要出门,让他们把水产行的事情处理好。 之后,他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在路过刘记杂货铺的时候,看到老刘不在,只有刘嫂一个人在店里。 石渡庆行走上前拿了两包烟,又寒暄了两句。 讲的都是空话,但听刘嫂提到小虎表弟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怪不得自己觉得那个黑礼帽有些熟悉,那不就是刘嫂的表弟小虎嘛。 小虎的身份是临城站行动组人员,对那个暗中跟伊藤广志接触的男人毕恭毕敬,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他的长官。 离开刘记杂货铺后,他径直走进了自己的院子,在关上大门的一刹那,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石渡庆行,你真是个笨蛋! 简直就是被人当作猴子来耍。 伊藤广志一会儿提醒自己要尽量避免和临城站的人接触,一会儿又让自己找机会接触从锦森印刷厂下手打听消息,当时还以为他纠结。 现在来看,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伊藤广志,我真是错看了你。 我把你当兄弟,掏心掏肺地对你,为你出主意,想办法,还给你提供资金,而你却出卖我! 怪不得你这么矛盾呢,原来你就早就投靠了中国情报部门,想用我钓出石川老师,让我成为帝国和特高课的罪人。 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也做的出来。 一路上,他也曾经观察过后方,虽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但直觉告诉他,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打开卧室里的保险箱,将金银细软和钞票一股脑地装进了一个小皮箱中,又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准备出门。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房间,心中不禁感慨。 好不容易在临城安定下来,又要颠沛流离了,自己在银行里还有大量的存款,现在去取怕是来不及了,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多的财富无法带走。 这一切都是拜伊藤广志所赐。 他牙齿一咬,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咱们等着瞧! 考虑到自己有可能被人跟踪,石渡庆行根本没有跟本情报小组内的人员联系,而是直奔航运码头。 他这些年做水产生意,结识了不少的船老大,由于他出手阔绰,这些船老大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从码头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平时就经常来码头跟渔船老板谈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这身打扮也不显得突兀。 然而,等他到了码头之后,第一时间便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码头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人也认识了七七八八,可今天明显有好几个生面孔。 石渡庆行不由地暗暗心惊。 果不其然,这里已经被布控了。 看来水路是走不通了。 石渡庆行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到一艘刚刚进港不久的渔船边上,同船老大谈起了生意。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钱货两清,又雇了码头上的工人将鱼虾运到水产行,这才离去。 一边走,一边盘算,心里隐隐有了主意。 在回家的路上,他买了不少的熟食,径直来到了老刘家里。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老刘夫妇正在做饭,对于石渡庆行的到来颇感意外。 “哎呦,郑老板,你这一天都去哪里了,让我们一通好找!”刘嫂赶忙招呼他坐下。 “去进货了,再不补货就没得卖了。”石渡庆行将买好的熟食递了过去。 “哎呦,这么多的好吃的啊?老重嘞!郑老板好阔气,怪不的你生意兴隆呢,你不赚大钱,谁赚大钱!”刘嫂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一般。 老刘听到声音,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了过来,笑呵呵道:“郑老板你可来了,再有个十来分钟,菜就齐了,你先坐下喝茶,家里头的,好好招呼郑老板。” 刘嫂白了老刘一眼:“这还用你说!回去炒菜,尽量莫要再放辣椒,郑老板不吃辣!” “晓得,晓得。”老刘连连答应。 石渡庆行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了四五盘菜了,道:“怎么,你们知道我要来?” “我们本来是要请你过来的,可自从你从我这里买了烟之后,就再也寻不见你了。郑老板,我跟你讲哦,今朝高兴,下午那伙黑皮狗又来我们店里了,这次可不是来敲诈的,反而是一个劲地给我们赔礼道歉,还退还了之前从我们这里揩油拿走的钱……”刘嫂说的眉飞色舞。 石渡庆行知道,一定是刘嫂放出风去,说自己有个在临城站供职的表弟,那些警察听到了之后哪里还敢继续欺负他们,自然会上门赔礼道歉。 “你是不知道,平素里那些耀武扬威的黑皮狗,今朝统统成了摇尾巴的哈巴狗!” 石渡庆行之所以敢大模大样地回来,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自己虽然已经暴露了,但对方的最终目的是通过他找到石川老师,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一般是不会动他的。 看老刘夫妇的样子,多半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以刘嫂这样的快嘴和大大咧咧的性格,早就表露出来了。 石渡庆行判断,这夫妇二人看着不像是演戏,多半也被利用了,到了现在还蒙在鼓里。 “那小虎长官呢?” 刘嫂倒了杯茶递给石渡庆行,有些抱怨地说:“我下午去找了,可那里的人说他不在,可能是出去执行任务了。” 石渡庆行心中暗暗冷笑,小虎当然不在了,他在配合那个男人。 “刘嫂,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问,没准儿这会儿他回来了呢!”石渡庆行建议道,“上次我和他一见如故,还没喝够呢!” 刘嫂恍然:“你说的也是,什么任务到了晚上还不得回来。对,对,对,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打电话!” 她做事一贯风风火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街头就有个公共电话,还算方便。 不一会,她便回来笑着告诉石渡庆行,说小虎已经回到临城站,很快就会赶过来。 半个小时后,小虎穿着一身便装来了,石渡庆行急忙打招呼,这次再见到小虎,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毕竟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知道这次小虎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郑老板,又见面了。”小虎脸上带着笑容。 石渡庆行也是笑脸相迎,他仔细地观察着小虎,但并未从对方脸上发现任何异样来。 老刘夫妇招呼二人坐下,这次的酒菜也是十分的丰盛。 石渡庆行与小虎席间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席间小虎透露他也就是今晚有空,长官临时给放了假,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有重要任务,怕是来不了了。 重要任务? 石渡庆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次的重要任务怕是跟自己和石川老师有关。 现在真是很后悔,将石川老师来临城主持大局的小道消息告诉伊藤广志。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石川老师这个更有价值的目标突然出现,自己极有可能已经被捕了。 这一切说起来,确实很有戏剧性。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呢? 筚趣阁 第三百二十一章 再见伊藤 次日中午,一家装饰华丽的咖啡馆二楼的一处座位上,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相对而坐。 石渡庆行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目光从窗口处向下看去,只见咖啡馆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青年男子躲在荫凉里不时地朝着这边张望。 石渡庆行今天早晨一出门,故意在外面绕了几圈,这回他终于发现有人在盯梢了,他尝试着甩掉那人,可也为此费了一番手脚。 由此,他越发地笃定这就是中国特工。 后来,他向伊藤广志发出了见面接头的信号,便继续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做出一副已经将尾巴甩掉的模样,径直来到了接头的咖啡馆。 那青年男子的衣着十分的朴素,显然不适合进入这样的高档咖啡馆,只能是在外面蹲守。 此时,石渡庆行恍若未见,收回目光,看着伊藤广志道:“尝尝吧,这家的咖啡不错,想必你很久没有喝过咖啡了吧?” 伊藤广志垂下眼睑看了看热气腾腾的咖啡,忍不住说:“不是昨天刚刚见过了吗?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他而言,联系的太过频繁了,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石渡庆行微微一笑,端着手中的咖啡杯,不以为意地缓声说道:“不要太过敏感了,咱们不是好好的嘛,要是有问题,早就该出问题了。” 伊藤广志看着对方,总觉得今天石渡庆行说话怪怪的,便道:“直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石渡庆行放下咖啡杯:“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昨晚又见到了那个叫作小虎的中国特工,这家伙是个新手,无疑中跟我透露近期可能会有一个大行动,所以我要提醒你一下,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话的时候,石渡庆行一直盯着伊藤广志的脸看。 伊藤广志倒也并未在意,道:“什么大行动,有没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石渡庆行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昨晚跟小虎接触时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伊藤广志,中间不能夹带任何的私货,他摇头说:“我只能问出这些内容来。再刨根问底,就要出问题了。” 小虎话说了很多,但是有价值的也就是这些了。 “好吧,第二件事呢?” 石渡庆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现在已经有了石原老师的最新消息。” “什么?你已经联系上了?”石原来临城主持大局,对于伊藤广志而言,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看着伊藤广志如此激动,石渡庆行心中暗自冷笑,道:“老师在临城,诸多事情要处理,和我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三天后,他会再次约我见面!” 伊藤广志连连点头:“那是,这里的烂摊子也够他忙活的!” 如果能够在调查“轻舟”“清水”小组的问题上出上一份力,相信石原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 从昨天开始他已经在着手调查锦森印刷厂了,种种迹象表明,正是由于侯亮的暴露才导致了秋田真宏的被捕,以及“轻舟”小组的覆灭。 石渡庆行道:“你放心,我简单地提了一下你的事情,等老师这边安顿下来之后,他会见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伊藤广志声音颤抖,“如果他能够出手相助的话,我的事情就有着落了。真是太感谢了!” 可是,在石渡庆行的眼里,这位昔日的好友此刻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伊藤广志在这里表演。 “最近一段时间,我要经常陪同石川老师,毕竟他刚刚临城,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我又是他的学生,这种时候自然是责无旁贷竭尽所能协助老师了。” 伊藤广志连连点头:“正是,希望一切都能尽快地有个眉目。不然这样拖下去,总是个麻烦。” 石渡庆行道:“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伊藤广志叹口气道:“锦森印刷厂已经被临城站的人接管了,资产也落入了几个当官的腰包里。我不敢贸然接近,只能从一些辞职的员工那里打听消息,但是这些人对情况知之甚少!我又去一号码头调查,对了,这件事你比我应该更清楚,能不能详细地跟我说说那位从上海来的富家公子哥?” “富家公子哥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那明显就是个圈套,侯亮应该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哼,后来因为这件事,连港务局的头头都换掉了,害得我之前打点关系的钱全部都打了水漂儿!”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钱还可赚回来。”伊藤广志不由地纠正道,自己这位老友太不务正业了。 可是这话在石渡庆行听来却是十分的讽刺,一个叛徒也好意思在这里教训自己。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等着伊藤广志继续说下去。 岂料,伊藤广志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该离开了,现在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长不安全。” “你找到了新的落脚点?”石渡庆行故意问道。 “嗯。现在的地方更加安全一些。” 伊藤广志并没有透露具体地址,这倒是在石渡庆行的预料之中。 石渡庆行放了一块蛋糕在嘴里,说道:“你也吃点吧,甜食可以让人的心情更加的愉悦!” “多谢!”伊藤广志拿起一块蛋糕,放入口中轻轻地咀嚼,蛋糕很甜,但是心里却很苦。 石渡庆行道:“你的事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干脆这样吧,三天后石原老师见我的时候,你也一去好了。” “这……这不太合适吧?”伊藤广志道,“他是你的老师,我跟他并不是特别的熟悉……” 石渡庆行脸色一沉:“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难道还有什么比洗清你身上的嫌疑更加重要吗?” 伊藤广志动容道:“真是太感谢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石渡庆行脸上堆笑道:“咱们两个就不用这么客套了。” 伊藤广志连连点头:“是、是、是……” “你等我的消息!” 伊藤广志起身要走,石渡庆行让服务生将伊藤广志那份剩下的蛋糕打包,递给他说:“拿着吧,不要辜负了美味!” “多谢!” 望着伊藤广志下楼的背影,石渡庆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无比的阴沉。 一旁的服务生小声道:“先生,您的蛋糕也需要打包带走吗?” “不用了,统统扔掉吧!”石渡庆行面无表情地说。 这恐怕将是最后一次和伊藤广志面对面坐着喝咖啡、吃蛋糕了。 朋友的情谊到此为止! 傍晚,城北村落里的一株大树下,不少村民们都蹲在大树下纳凉,大树前就是河水,清风吹过,十分的凉爽,渐渐成了村民们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这些人三人一堆,五人一伍聊着村里村外发生的新鲜事。 其中有两个人距离众人都要远一些,显得有些不合群。 天渐渐黑了,也没人去注意他们。 这两个人都是普通村民的打扮,看上去和周围的村民没什么区别。 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村民是日本间谍。 而且是在前几天富义仓漏网的日本间谍——稻叶昌生和柳田有志。 自从上次逃脱之后,这些日本间谍就化零为整,分散到了乡下,也只有这里是临城站鞭长莫及的地方,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组长,石原顾问为何一直没有联系我们?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们探针小组了?” 稻叶昌生道:“不会的,石原先生来临城就是为了挽回败局和颓势,他还用得着咱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同咱们联系的。你耐心一些,之前我们吃了中国人的亏,就是因为做事太急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着村子里的灯火,又好像在想什么。 柳田有志道:“没有见到石原先生,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稻叶昌生虽然经历了这次惨败,损兵折将,但是他并未因此而气馁,心中复仇的想法反而更加强烈了。 柳田有志却是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备受打击,士气低迷,最近经常会说一些消极的话。 对此,稻叶昌生也是清楚的很,他拍拍柳田有志的肩膀道:“走吧,现在的风声基本上过去了,该是咱们进城的时候了。” 柳田有志讶然:“进城?现在?” “你不会是被吓破了胆子了吧,这可不太像是你的作风啊。”稻叶昌生试图用激将法。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进城又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办法找石原先生了,他不见咱们,但咱们得见他!”稻叶昌生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石原先生来临城是绝密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们是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可能知道,只要找到了此人,也就找到了石原先生。” 看着稻叶昌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柳田有志这才恍然,稻叶昌生是松井课长的高徒,掌握的信息自然不知他们这种普通特工都能比的。 既然稻叶昌生说能联系上石原先生,绝对不是信口开河。 “那太好了!” “走吧,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晚上九点多,方如今从临城站出来,回到了之前自己租住的亭子间,可当他走到亭子间的门前时,却震惊地发现门锁被撬了,推开门之后一看,室内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就连他的那张单人床都被移动了位置。 方如今走过这一片狼藉,大概可以还原当时的场景:贼撬开了房门进到屋里来,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气急之下又在屋子里胡折腾了一番,便扬长而去。 方如今暗暗叹口气,这么破的地方都被贼惦记上了,就不会好好地踩踩点吗? 看着满地狼藉,心里十分郁闷。 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检查自己的物品,发现并没有少什么东西,事实上他身上唯一的贵重物品就是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玉观音,还有就是随身的钱包,里面还有四十三元法币和一些铜板,都是在警校的时候攒下的津贴。 至于副站长奖励的三千美金则留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临城站里总不可能招贼吧。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也被扯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唯有两件黑色的警服好端端地躺在里面。方如今苦笑起来,眼前的一切告诉他,连警服也没有将小偷吓走,看来这个小偷的胆子着实不小。 方如今是个看不得房间凌乱的人,必须要将家具和物品收拾好才能睡觉,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够轻了,可还是难免发出一点声响。 可没过多久,门忽然从外面被砰地一声打开了,方如今抬头一看,睡眼惺忪的房东走了进来。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赤膊露出一排排骨扇,下身穿一条灰色的大裤衩,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看上去十分的邋遢。 他正睡得熟,被方如今搬腾柜子的声音吵醒了,心里恼火的很,进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嚷嚷了起来:“喂,我说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捣腾什么?” 哪个时代的房东都是强势的一方,方如今并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等级,自己惊醒了人家的美梦是自己不对,没什么好说的,便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家里好像是招贼了,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贼?”房东像是被蛇咬了一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可不要乱说啊,我的房子不要太安全,还从来没有招过贼呢!” 对于房东的表现,方如今倒也理解,人家一是怕承担责任,二是怕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以后房子就不好出租了,毕竟租户租房的首要条件便是安全。 安全不能保证,即便是房子再好、租金再便宜,人家也不会要的。 “没事,我明天再去报警!”方如今说。 他心想这件事就请老贾帮忙,也许老贾能够查出来是哪个梁上君子光顾了这里。 方如今并不是非要把这个贼怎么样,他只是想求证一下住处遭窃和自己之前被跟踪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一壶春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人在他回家的时候进行跟踪,这让他的心中很是不安,犹如芒刺在背。 “报警?什么,你要报警?”房东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这娃娃太天真了,我跟你讲,那些个黑心的警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皮狗,到时候不要蟊贼没抓到半个,把自己牵扯进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神秘房客 这话乍一听是在劝他不要自寻烦恼,但方如今从房东浑浊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狡黠。 “我跟你说话呢,听得见伐?”房东有些恼火,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刚从外地来的穷学生,这么多天都没回来,起初还以为没钱付房租跑掉了,一度生出了将方如今的行李扔出去,再将房子出租的念头。 “其实不报警也可以,我自己查!”方如今冷冷地说。 房东抱起了双臂,鄙夷地看着方如今:“笑死人啦,你一个小娃娃,知不知道这临城的水有多深?我劝你一句,不管你丢没有丢东西,都不要自找麻烦。” 说是劝告,实则威胁! 他心里的火气腾地被点燃了,我这么轻的声音都被你听到了,难道贼的声音比我还轻,我就不信事发的时候你没听到。 有贼的时候你不出声,现在我这个苦主收拾残局的时候,你却站出来说三道四。 生气是一方面,房东一直阻挠他报警,方如今觉得这件事怕是还有什么隐情,他不动声色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身衣服。 房东起初还没在意,再一看,眯着的双眼陡然睁大:“你……你是……警……警察?” “没错!”方如今拿出的衣服正是一身警服。 刚才还觉得人和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但他现在改主意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给点颜色看看,人家就会始终把你当成软柿子。 房东当场愣住了,他只看到过方如今经常穿学生装出入,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租客是个警察。 他家里虽然有七八间空房出租,但说起来还是个小老百姓,怎么惹得起当警察的。 况且,刚才还说人家警察是黑皮狗来着,真是祸从口出,这下麻烦了。 好在他反应快,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当即作势扇了自己个嘴巴,说了一番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道歉的话,又陪着小心表态道:“长官,我帮您收拾,您坐下歇着就成,哦,对了,我那里还有今年的明前龙井,要不我先给您去泡一壶?” 方如今并不在乎房东说警察是黑皮狗,警察腐败现象积重难返,他关注的是房东不让他报警的真实原因,当下拉着脸冷冷地说:“茶就不用了,东西也用你收拾,我只想知道之前这间房子里住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房东面露难堪:“这……” “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方如今的目光咄咄逼人,就像是在审讯犯人。 他在临城站这段时间参加的审讯可不少,是见过大场面的,眼里来的凶光可不是装出来的。 “没……没……”房东激动地说,可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是警察,更没想到对方的眼光会那么毒辣。看着方如今陡然间翻了脸,更加左右为难起来。 这还是方如今没有透露行动队副队长的身份,否则房东非得吓得尿了裤子。 “长官,我真的不知道您的身份,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住这里啊,我还有几间房子空着,租客回老家刚搬走,收拾的很干净,要不您明天就搬过去?”房东犹豫了片刻,“房钱好说,你看着给就成!” 之前,方如今来看房的时候,那几间房子也看过,但是租金对他来说有点贵,故而就选择了这间亭子间。 现在听吝啬的房东竟然肯拿出好房子换,岂不是更能说明这亭子间有问题了。 方如今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床上,也和房东拉开了距离,冷声说道:“换房的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房东暗叫不好,原想着自己多损失点钱把这事敷衍过去,没想到对方挺较真,不好糊弄。不说实话的话,方如今肯定会揪着自己不放,自己得罪不起。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一跺脚说:“长官,我跟您说实话吧。这房子之前倒是有个租客,不过他不怎么来,好像只是把这里当存放物品的库房,一个月也就来一次。不过,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来了,虽然租期没到,但我想多赚点开销,所以就……” 方如今暗骂房东不地道,简直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这种事竟然不跟他提前讲明,玩了个一女二嫁,要是人家租客突然回来了,岂不是要产生误会了。 “就这些?”方如今觉得这房东不老实,打算再诈他一下。 房东又扇了自己个耳光:“就这些!都怪我猪油蒙了心,你看这样行吧,我那几间空房您随便挑,看中那间住哪间,房租一分不收,您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这么做的目的一来是向方如今表示足够的诚意,二来是想着自己的院子住着警察,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还能求着方如今照拂一下。至于那房租嘛,再想其他的办法找补回来便是。 方如今不打算跟他耽误工夫,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肯定没完全说实话!” 房东叫起了撞天屈:“长官,天地良心,我说的句句是实话,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就让我……” 方如今见他虽然拍胸脯保证的,但是两个眼珠直转,便一瞪眼冷喝一声道:“怎么?你觉得我年轻好糊弄是吧?要不要换个地方和你谈谈?” 这个院子虽然不小,但已经十分破败了,房东看着也只是个市侩的小老百姓,没什么背景。 关键是方如今觉得这个房东不老实,说话就像是挤牙膏似的。对于这样的家伙,就不能太客气了。如果他还敢欺瞒,就真的让老贾找个理由把他抓了,不信到了警察局他不说实话。 果然,房东一看方如今动了震怒,吓得连连摆手:“长官息怒,长官息怒!我说,我说,这事情说起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在方如今的再三逼问下,房东终于说出了实情。 这座院子是房东老爷子留个他的产业,除了自己住的三间之外,还有十三间是用来出租的,房东也没有正经营生,指着这十三间房子的房租养活一家老小。 今年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有个自称叫作何清水的男人打听到这里有房子出租,便找了过来。 房东很热情地接待接待了何清水,并给他介绍了自己家里这几间出租房情况。 当时房东在心里盘算了一阵,正好有一户人家的房子快到期了,已经明里暗里地暗示人家好几次了,要涨点房租,可是这家根本就没接茬儿。 至于续租与否人家也没有说,房东也不敢问。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个地方地段不是很好,万一这户人家不租了,房东还得另外去找租户,一来二去的肯定得浪费时间。 如果不能做到无缝衔接的话,房东是要亏钱的。 所以,当何清水找上门来的时候,房东便觉得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对他特别的热情,一门心思地就想把那间房子租给何清水。 可是,让房东没有想到的是,何清水根本就没看上那间房子,反而是问有没有更便宜更僻静一些的。 房东一听,顿时没了兴致。 两人正要一拍两散的时候,何清水忽然看到了现在方如今住的这间亭子间,提出要进去看看。 房东很是诧异,这里都是他们家用来堆杂物的,里面乱的很。 要是闹市区的亭子间可能还有人租,他们这个地段就别想了。 所以,这间亭子间就一直没收拾。 让房东感到更加诧异的是,何清水竟然一眼就相中了这间房,让房东开个价。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房东在开价之前也寻思了一番,怕自己开价太高吓跑了人家,所以就试探着开出了每月三块钱法币的租金,事实上即便是他家里那些上好的房间也只能租五块钱,三块钱的租金对于一个亭子间而言已经不低了。 当然了,房东是做好了对方还价的心理准备的,只要不少于两块他都能接受,毕竟这是一份多出来的收入。 可是,对方竟然没有还价,一口答应,并且付了一年的房租。 房东当时都乐开花儿了,平白无故地多赚了三十块钱。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出手还真是阔绰。 国民政府刚刚发行法币,法币还是非常值钱的,一元法币几乎能换一元银元,甚至可以自由兑换英镑及美元,一元法币能兑换一个多英国先令。 房东不知道何清水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租一间破亭子间,也不想知道,只要有钱赚就行。 再说了,他就住在这间院子里,也不怕何清水搞什么名堂。 房东满口答应当天就将亭子间腾出来、打扫干净,让何清水随时都可以搬来。 为此,等何清水走了之后,房东回家里好好地炫耀了一番,连一向不正眼儿看他的老婆也给了他几个笑脸。 第二天,何清水真的搬来了,不过他并不是要住这里,而是搬了四个木箱,说是暂时放在这里。 第三天,房东不太放心,特意借着闲聊的工夫去看了看,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其貌不扬的石头。 据他自己解释,这是一个朋友寄存在他这里的,都是一些解过的石头废料,已经没有价值了,只是个念想。 房东说了半天还没有切入正题,但是方如今并不着急,他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得从头听起。 方如今也知道赌石,这是个暴富的行业,但是风险也很大。 他原来的那个年代,翡翠的原石卖的很贵,动辄几十万,重则好几亿,很多人都是倾家荡产来赌的。 赢了,身价十倍的翻,输了楼顶上排队。 真可谓是“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 民国初年有个刘、李两个商人,在缅甸猛拱从玉石洞里挖出重约八千多公斤的“象玉”,外有沙皮黄护着,颇难猜中其中内容。 当时,有一广东商人愿意出六千大洋。 因为大玉是很难解涨的,许多人都劝李、刘二人尽快脱手。 可是,两人凭者多年的相玉经验,以独特的慧眼将此玉留了下来。 后来,解开后,这个大玉果然晶莹剔透,色彩美艳。两人将其转手卖给“粹华轩”老板,得到了十万大洋。 此玉后来运到bJ,由着名的玉雕师率工匠百余人,依其形色,用十年时间雕琢成1.2公尺高的翡翠宝塔和49.2公分高的翡翠牌坊各一座。 这两件工艺品,无丝毫偏差、倾斜,雄浑壮观,是玉雕史上的大气之作,曾送巴黎世界博览会展出,轰动一时,为祖国争了光。 上海某杂志曾经撰文称刘、李为“翡翠大王”。 随着刘、李两人的事迹广为人知,一些期待一夜暴富的人对赌石趋之若鹜。 然而,像刘、李这么幸运的人毕竟是少数。 这个自称何清水的男人替朋友留着赌石的废料,倒是令人匪夷所思。方如今问:“后来这些石头呢?” 房东想了一下,说:“他之后来了几次,但总是快天亮的时候才来,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鼓捣什么!我估计啊,他之前所石头是他朋友的,多半是糊弄人的,就是觉得自己赌石赌输了不死心,还想解开那些废料。” 这种现象就更加的可疑了,方如今急问:“你亲眼所见?” 房东搓搓手说道:“不是,我又不用出去讨生活,一般都起得晚,都是我老婆叫我,我才起床的。我是听院子里一个拉脚的说的,他每天都要早起,碰到过几回何清水,闲着没事的时候唠嗑就跟我念叨了几句。” 他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大概是四月份中旬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这次他将那些箱子都运走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既然这样,也不算是倒霉。”方如今说。 房东叹了口气,有些忌惮地看着方如今说:“长官,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啊。” 方如今自然知道他还有下文,笑笑说道:“我之前说得很明白了,只要你实话实话怎么都好说。” 经过短时间的接触,房东觉得这个年轻警察并没有盛气凌人,倒是很平易近人,能够耐心地听他的叙述。 他也就没有之前那种紧张的感觉了,不过脸上忽然换上了一种神秘的表情,清清嗓子道:“长官,那我就说了啊。这房子闹鬼!”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各方关注 “闹鬼?” 曾经长在红旗下的方如今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可不会相信什么怪力乱神,那纯粹是人的臆想,是用来自己吓自己的,或者是科学目前还解释不了的。 房东惊讶地看着方如今,这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阴暗潮湿,若是一般人身在一个昏暗陌生的地方,谈及这类事件难免让人头皮发麻、四肢冰凉,可看这位年轻人倒是面不改色,一副根本就害怕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是真的!”房东煞有介事,瞪圆了眼睛,声音却压得更低了,“不光是我看见了,很多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到底怎么回事?”方如今更加好奇了。 “有个女租客起夜,路过这间房外时,忽然就刮起了一阵冷风,煞时之间,阴气森森,寒入骨髓,朦胧之中,似有无数鬼影在游走,直把她吓得心胆俱裂,竟是连尿都撒在了裤子里!” 方如今听了直皱眉:“何清水是四月份之后不见的,女租客起夜怕是五月份了,哪里来的冷风?” 房东讪讪一笑,挠挠头:“长官,我那都是听说书的说的,不过,确实有人看到过黑影,披头散发的,吓死人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弯下腰来,拍蚊子似的“啪”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把这样给房子组给长官您,我该死,该死……” 方如今被他这副小丑模样逗得一笑,便发不起火来,问道:“行了,这件事就算了。” 他并不打算追究什么,这个房东也就是个小老百姓,如果当时就说这房子闹过鬼,谁还会租? 在他看来,闹鬼这件事根本就是人为的。 不然这间亭子间为什么早不闹鬼,晚不闹鬼,非得等到里面的租客何清水不见了之后闹鬼。 结合今晚失窃的事情,方如今觉得自己快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您说的是真的?”房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真的!” 之前,房东不仅仅是想着调换好房子给方如今且不收租金,甚至还做好了进一步出血的思想准备。 此时,看到方如今一脸的真诚,不像是在骗人,这让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一样,忙点头哈腰地说道:“多谢长官,多谢您宽宏大量,不跟我一般见识,多谢……” 方如今摆摆手,让他去取当时的租约来,上面或许会有何清水的一些信息。 房东忙不迭地去了,方如今环顾这间亭子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多时,在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房东走了进来。 方如今注意到房东的脸色涨红,估计是吵到老婆睡觉挨了一通骂,看来房东在家里的地位也不高。 房东也发现方如今的眼神古怪,知道这小警察怕是猜到了,脸愈发地红了。 方如今轻轻咳嗽了一声,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便说道:“拿来吧!” 房东很是恭敬地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方如今:“长官,这是当时的租约。” 方如今看了一眼,便意识到这并不是规范的租约合同,而是房东和租客之间私下之间签订的,并没有保人,这也是节省成本的一种方法。 这样的一份合约上只有两个名字而已,估计在相关部门也没有任何的备案,可以说对于搞清事情的真相意义不大。 不过,方如今却注意到了“何清水”三个字的签名,他之前就是个老机关,对文字相当的敏感,这个签名写得龙飞凤舞的,很像是那么回事,他推断此人文化程度应该不低。 随后,房东又提了给方如今换房子的事,方如今没答应,说:“我要是搬了,人家岂不是没地方住了?还不得戳我的脊梁骨?” 他早就不算住这里了,自然也不会让房东给他换房子。 房东在方如今面前小心翼翼的,可是说起租客们的时候,他的腰杆立即挺直了,撇嘴道:“我看他们谁敢?反了他们了!” 方如今再次拒绝了房东的“好意”,他已经打定主意搬走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内心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在这种乱世之中,即便他在临城站里混出了一些名堂,但内心深处仍是感到只身一人身无所依,犹如飞蓬浮萍。 民国政府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是官场之中排斥忠义,穷奢极侈,官赏滥杂,刑狱谬乱,腐败不堪,矛盾重重,皆透着末世的景象。 一旦将来中日正式开战,军队必将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将大好河山拱手送给东洋小鬼子。 越是至暗时刻,心中越要有光。 他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在临城站站稳脚跟,找个合适的时机找到并追随时代之光,与四万万的中国同胞一道,以铮铮铁骨战强敌、以血肉之躯筑长城、以前仆后继赴国难,一起迎来古老中国的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立足与追光两者之间,当然是后者难度更大。 尽管在红党地下组织在创建初期由于经验不足,数次蒙受损失,但他们及时吸取了经验教训,如今组织更加严密,隐蔽性更强。 目前,距离组织最近的一次,便是从刘海阳手里抢下了那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一直都在秘密关押之中。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处理此事的大致想法,只是时机尚不够成熟。。 当下,且不说这个所谓的“鬼”或者是黑影究竟是什么人,半夜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他都不愿意过多地卷入其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房东猜不透方如今的心思,只得怏怏回去,进了家门又免不了一阵骂骂咧咧声。 方如今简单收拾之后,又出了一身的臭汗,便打来凉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这才和衣而卧。 为了以防万一,将门彻底的反锁,挪了一个柜子挡在门后,又将手枪放在手头,还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匕首,这是毕业前蒋进送给他的礼物。 夜已经深了,要是在平时,奔波了一天早就睡熟了,可现在他久久无法入眠。 外面的风声、虫鸣声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方如今缓缓地睁开眼睛,室内的光线幽暗,在短暂的适应之后勉强能够看清屋里的情况。 不经常住人的房间自然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再加上房东刻意地渲染一番,充满了诡异的气氛,仿佛这真是一间闹鬼的屋子。 当然,方如今并没有感到害怕,他只是好奇而已。 他推测,失窃这件事,自己多半是吃了那位何清水的瓜落了。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何清水只是在这间亭子间里存放了一段时间的赌石废料而已,那小偷到底惦记着他的什么东西呢? 他越想越是兴奋,以至于睡意全无,索性起床,点亮了电灯,在屋子里一寸一寸地查看起来。 屋子里东西很少,家具没几件,他很快把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当然,他的搜查很细致,床底下,家具和墙壁的缝中,电灯灯罩全部都看过了。 甚至用匕首一块一块地敲击着地上的青砖,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地方是空的,而墙壁也是如此。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并无特别之处。 方如今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地板上、墙壁上会有人取出砖头做成的暗格,里面存放贵重物品。 一场满怀希望的“寻宝”游戏,就这么索然无味地结束了。 方如今重新回到床上,昏昏地躺了多时,仍毫无睡意,借着月光他见墙壁上满是炭画污渍。 这些之前他都看过,有乌七八糟的污话、乌龟王八的图案,甚至还有粗里粗气的春宫画,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杰作。 方如今看了感到无聊,只得抬头望着顶棚。 顶棚糊的年代久了,满是窟窿,左一片雨渍,右一片老鼠尿,西北角上根本露了顶,东南上的裱纸垂了下来,千疮百孔,危危欲坠。 忽然,一根细细的线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垫着脚尖去抓线绳,稍稍一用力,灰尘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赶紧以另一只手臂遮住头脸,免得呛到和迷了眼睛。 线绳的另一端拴着一把形质古朴但又十分精致的铜钥匙,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方如今打开电灯,又躺回到了床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地观察着这枚钥匙,钥匙的边缘有些光滑了,想必是他的主人经常拿着把玩的缘故,就如和尚拿着念珠、道长拿着拂尘一般。 更加让方如今感到诧异的是,钥匙上古怪的齿印有如狼牙般交错着。 这更加说明钥匙有一定的年代。 到底是何清水的,还是其他人留下的呢? 方如今就这么盯着钥匙思考着,表情复杂。 …… 稻叶昌生和柳田有志潜入临城城区之后,各自分头行动。 柳田有志知道稻叶组长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联络渠道,他也没去多问。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两人才在接头的地点会面交换情报。 柳田有志迫不及待问道:“组长,有没有什么进展?” 稻叶昌生摇头道:“这次走空了,没见到该见的人。不过,这家伙应该没有出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猫着呢!今天白天我再去找找,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石原先生。” 稻叶昌生心中也是极为忧虑的,必须要尽早地见到石原先生,向他解释清楚临城的这一切。 “柳田君,你那里什么情况?” “我从侧面打听了一些事情,但总体来说有价值的情报并不是很多。不过,有一件事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 他们两人来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左右了,可现在天气很热,很多人都没有入睡,街头巷尾边纳凉边聊天的人着实不少,一些酒馆、饭铺也都没有管账。 “哦?”稻叶昌生提高了声调,“什么事情?” “现在临城市区内的警察和帮会人员正在为一件盗窃案而忙活,听说是在找几件极为贵重的丢失物品。虽然他们已经刻意低调行事了,可还是弄得动静不小。” “知道丢失的是什么吗?” “听人说,大概是戒指和珠宝之类的吧?” 稻叶昌生微微点头:“如果是上面的高官家中被盗,这么大的声势也是有情可原,但若是一般的人家,那就值得深思了。对了,你有没有听说临城军事情报站也参与了这件事?” “组长真是神机妙算啊!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尽管他们对此讳莫如深,但我隐约感到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推波助澜的势力,在临城,有这么大能量,而且会做这种事的,怕是只有临城军事情报站了。”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真是临城在背后推动,那么说明丢失的东西绝对不仅仅是一些贵重的财物,很有可能和情报有关。” “卑职也是这么认为的。”柳田有志重重点头,“组长,这件事卑职会继续留意,一有情况立即向您报告。” “好。这段时间收集情报的工作还要抓紧,咱们这些人都是临时人员,碍于身份的原因,在临城的情报获取能力太弱,只能是依靠本地人。不过,在接触的过程当中,一定要注意安全,一个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暴露。” 柳田有志闻言连连点头答应,他对这些话,也是深有感触,在临城的这段时间,也就是刚刚暗中跟踪三浦和一的时候稍微舒心一些,之后便一开始走下坡路,甚至是步步惊心。 稻叶昌生又温言说道:“柳田君,你经验丰富,这件事还要多都仰仗你!你我有时候不便见面,好多事情需要你临机处置,不用向我报告!” 柳田有志微微一笑,他这些年一直都是跟随稻叶昌生,对稻叶昌生的行事风格极为了解,稻叶昌生虽然有些恃才傲物、做事冲动,但在松手放权这一块做的还真不错,只要是他认可的人,从来都是用人不疑。 柳田有志赶忙顿首道:“只要组长信得过我,愿效犬马之劳!” 这都是场面话,稻叶昌生也没有多啰嗦,再次对柳田有志问道:“之前时间有些紧,我们一直只是关注事情的本身,并没有在我们的对手身上花太多的心思和精力。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反思,不弄清我们的对手具体是何许人也,以后怕是还会有更多的苦头要吃!” 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想要解决事情,还得将更多的精力放到做事情的人身上来。 “组长,这个问题我也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我会刻意地打听一下咱们对手的情况。” “最好是具体到行动的指挥官和具体执行人,这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 “好的,我一定留心。”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尔雅音图 早晨六点多,一个不起眼的早点摊上,两个中年男人正在相对而坐吃着早点,一人一碗老豆腐,吃的唏哩呼噜。 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们基本上都是早早要为一日的生计而奔忙的,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用最快的速度向嘴巴里塞食物,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在说什么。 背东向西的那位正是宫阪树正,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身着长衫,瘦高身材,长方的脸庞,神情沉静,目光深邃,透着睿智和干练,正是松井直辉紧急派往临城处理“轻舟”“清水”“探针”小组后续事宜的顾问,临城日本情报组织的临时负责人石原熏。 “老板的要求都清楚了吧?”石原熏低头问道。 “清楚了,您在临城的一切联络事务都由在下负责。”尽管年纪比石原熏大,但宫阪树正非常的恭敬,石原熏在情报界的资历,远远不是他能比的。 “不必这么客气。你近段时间的表现可圈可点,老板都看在眼里,这才做出这样的安排。今后,还请多多关照我的生意才是!”石原熏说话很是客气,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刚刚来到临城,诸事都需要一个好的开局,获得本地特工的支持是大不可少的。 这个宫阪树正他曾经听说过,是情报界的老人了。 虽然一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丰功伟业,但素来以沉稳着称,也没有出过太大的差错,如果稻叶昌生在行动前能够多听听宫阪树正的意见,也不会输的这么惨。 对于稻叶昌生这个人,石原熏倒是也不好多做评价,毕竟此人是松井课长的爱徒,该如何处置自由松井课长定夺,他不好过多地插手,见面之后最多就是严加申斥罢了。 早年间,松井直辉在本土秘密培养的学生当中,很多人到了中国,并且成为了出色的情报人员。 可以说,松井直辉在情报界的超前眼光和培养新人的能力,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点,令石原熏尤为佩服。 可是特工这个行当毕竟是一份危险的职业,这些年松井直辉的诸多弟子当中,有些因伤退出了情报界,到军方或者是政府机构另谋出路,有的则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暴露,或是当场身亡,或是没有听过刑讯拷打这一关。 总之,当年那些弟子们很多都已经凋零了。筚趣阁 川本草介这样的精英也在其中。 川本草芥的死,对松井直辉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因此,这次来临城之前,石原熏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方略。 “现在跟咱们竞争的那几家店铺怎么样?”石原熏问道。 宫阪树正看看左右,见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说:“还不是想尽办法把咱们搞垮。我听说,这些天他们又在到处找一个人,听说这人身上有着重要的商业秘密,估计是秘方之类的。” “哦,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这个秘方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你也要多多关注一下。” 两个人打着哑谜,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谈论的正是临城警察和青帮人员到处寻找失窃的贵重物品一案。 两人都是多年的老特工,很快就从表象当中分析出了背后的事情。 尽管临城站有意在控制知悉范围,但毕竟动用的人手太多了,人多嘴杂,难免会有跑风漏气的,这种事是瞒不过一个有心的老特工的。 石原熏和宫阪树正都知道,这对他们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抓住机会了,大有可为。 尤其是石原熏,虽然是被派来临城收拾烂摊子的,但他可不想只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那样只能是被动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要想做出不一样的成绩来,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 宫阪树正没想到石原熏刚刚到临城没几天的工夫就已经进入了情况,不禁暗暗佩服,便道:“我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石原熏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有什么尽管说!” “您可能不知道,我平时就喜欢古董,所以经常会去各个当铺和典当行,甚至是鬼市上转转,就在昨天的时候,我在鬼市上遇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此人鬼鬼祟祟的,好像是要出手什么物件,我便开始留意此人。后来,见到青帮的人也在扫鬼市,这人见状匆匆离开了。”宫阪树正说道。 他常年游走这些地方,这些人来当铺、典当行、鬼市上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需要打眼一看,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你的意思是说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正主儿?” 宫阪树正微微点头:“也不能说很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宫阪树正说话办事果然十分的严谨,石原熏问:“人后来去了哪里?” “我当时也跟着他离开了鬼市,一路尾随,找到了他的落脚处,本想作进一步的查究,但此人很快就离开了。我本想继续跟着他,可恰好来了一拨警察,直接闯进了那人的落脚之处,我只能是暗中等待。” “警察有什么发现吗?” 宫阪树正摇头:“应该是没有,我听到那警察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来晚了,让这个家伙跑掉了’,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石原熏松了一口气,人跑了,东西肯定也没找到,那他们还有机会。 不过,此人经过此事,怕是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怕是不太好寻了。 宫阪树正似乎猜出了石原熏的想法,说道:“先生放心,我会想办法找到此人的。” “这人的住处查找过了吗?那帮警察的能力可想而知,也许再找一下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好。” 宫阪树正道:“不错,这一点我也已经考虑到了。只不过为了保险,我当时没有马上潜入他的住所,昨晚我看时机差不多了,我亲自进去搜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一个暗格。看那这样子,应该是存放重要财物的地方,我当时就发现了一个公文包,里面还有一份文字资料,可能是那贼人觉得此物没有什么价值,便没有带走。资料都是手写的,字迹非常的工整,但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什么意思。” “资料在你身上吗?”石原熏有些激动,越是看不懂,越是有可能有价值。 “不在!我正准备将其带走,不成想又来了一拨警察,我怕和他们照面,便赶紧将暗格恢复原状,溜出去了,躲在外面等待时机。” “那资料岂不是被他找到了?”石原熏暗叫可惜。 “那些警察在屋子里找了半天,但那暗格设计的十分巧妙,警察们并没有找到,我看着他们在天亮时分失望地离开了那座宅子。”宫阪树正说,天一亮,他也就无法再翻墙而入了,只能等待今晚再次行动,取回资料。 “这样,今天晚上你再辛苦一下,把东西带给我,我来看一下。” “好!” “好,今天就到这里,因为我的行踪不定,我会在约定的地点给你发接头信号,你要留意。我在临城的消息尽量不要通过电台报告给总部,万一被中国情报部门捕捉到信号就麻烦了。” “明白!” 宫阪树正领命,两人各自起身付账,很快离开了早点摊。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这件事是杜金星告诉他的,论起情报能力来,杜金星要远远胜过行动队长刘海阳,以至于彭浩良让刘海阳关注此事的时候,刘海阳整个人都是懵的。 “作为一名特工,你的反应太迟钝了,临城站的一举一动咱们都应该关注,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彭浩良拍着桌子对刘海阳严加训斥。 “主任,我……”刘海阳是有苦难言,他的心思都用在抓红党上,哪里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临城站。 “行了,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也不用给我解释!”彭浩良气哼哼地坐在大班椅上,刘海阳毕竟是他的心腹爱将,骂得太过了也不合适。 “海阳啊,海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做事的时候要多动点脑筋,别一天天的老是想着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红党咱们固然要抓,可是也要防范着姓茅的在背后打黑枪是不是?” 他还在为了上次参加陆德生寿宴时和茅站长的交锋中落败而耿耿于怀。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彭浩良是病猫吗? “主任,您教训的是!卑职这就派人打听这件事!” 彭浩良皱着眉,嫌弃地道:“行了,行了,你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打听消息的事还是让金星去做吧。我之所以苦口婆心地跟你讲这些,无非就是让你以后灵光点,别老是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眼光要看得远一点,这样你才能走得更远。” 每次跟刘海阳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是真心感到心累。 “是,都是卑职愚钝,让主任您费心了。” 彭浩良话锋一转:“老胡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上次您让我将他转移,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那些刺杀果然是日本人干的,其目的就是调虎离山,结果被临城站的人……” 刘海阳忽然见到彭浩良的脸色暗了下来,心知自己又说错话了。 彭浩良也是暗暗生气,这个刘海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临城站大展风采,而自己调查室的案子却一直没有进展,两相比较,岂不是显得他这个主任无能? 刘海阳反应还算快,急忙话锋一转:“主任,后来我就没有转移老胡,因为那时候临城站正在到处设卡搜捕人犯,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见钻了空子就麻烦了。” 彭浩良闷哼了一声,红党分子简直是无孔不入,刘海阳这事倒是没有做错。老胡还没有发挥最大的作用,现在留着他还有用处。 “主任,您放心,我又加派了人手,在他没有将肚子里的货全部吐干净之前,是绝对不能让他出事的。” “糊涂!”彭浩良骂道。 刘海阳倒吸了我一口冷气,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主任。 “即使他情报交待的差不多了,也要保证他的安全。此人对红党组织的运作方式十分熟悉,还能发挥余热。退一步讲,即便他身上的价值都已经榨干净了,整个人还是有用的,有他在,红党就会上钩!” 刘海阳恍然:“还是主任高明!老胡的投诚,让他的那些同党深恶痛绝,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所以到了最后咱们还能让老胡当一回鱼饵。” 彭浩良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丝笑容:“你还不算太笨!” 刘海阳谄媚道:“那可不,就是再笨的人,或者说是个榆木脑袋,天天跟在主任身边,也早就开化了不是?” “你的事少扯到我身上来!”彭浩良板着脸道,“老胡的事你要上心,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卑职明白!” 彭浩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道:“郭副市长的小舅子查的如何了?”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对他进行了暗中调查,此人吃喝嫖赌抽,五毒样样俱全,肯定不是红党分子的做派,几乎可以确定,此人是被利用的。” “那利用他的人呢?” 对于彭浩良而言,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这个……这个……卑职在还在查!” 《尔雅音图》终于找到了卖家,可碍于卖家的后台,调查不得不秘密进行,可过去这么多天了,仍然是没有太明显的进展,让彭浩良不得不生气。 如果这件事交给了杜金星,怕是早就有结果了。 彭浩良虽然心急,但他也不能再将差事从刘海阳的手里交给杜金星。 虽然在平时的时候,彭浩良乐得见他们明争暗斗,可现在是追查红党的关键时期,让杜金星接手必然会不利于二人的团结,案子的进展也将会受到更大的影响。 这是彭浩良不愿意看到的。 彭浩良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问道:“既然郭副市长的小舅子是卖家,那书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总该有账目可查吧?” 刘海阳苦笑起来,自己再怎么不成事,这一点总会想到吧,可按照那些出货单调查之后,却是一无所获。 这能怪谁去? 数百本书的排查范围非常大,一般的老百姓还好,若是一些有头有脸的,调查起来就破费功夫了。 不过,也并不是一点收获没有。 经过调查,发现唯独有两本书没有找到主人,其中一本应该就是陈子廉办公室的那本,另外一本书则是下落不明。 刘海阳急忙将自己的调查结果报告给了彭浩良。 彭浩良在自己的头顶上摸了摸,道:“有点意思,一本可能是彭浩良买走的,那另一本呢?” 作为一名资深老特工,彭浩良对另一本《尔雅音图》的去向更赶兴趣。 “另一本《尔雅音图》,卑职正在查。” “时间要抓紧,线索是不会一直等着我们的,让线索白白地从我们手中溜掉就不好了,你说呢?” 刘海阳心说你说的轻松,临城这么大,一本书的下落岂是那么好找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校园线索 第二天一早起来,方如今依旧是一身便装,一开门就碰到了自称经常睡懒觉的房东。 房东说自己一夜都没有睡好,他想了一晚上,还是想让方如今搬到好一点房间去。 方如今看着他的面容憔悴不堪,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确实好像一夜未眠。 对于房东的想法,他倒是也能够理解,普通的小市民是不敢得罪警察的。 警察手中的权力虽然不大,但若是给他们小老百姓穿小鞋,简直是易如反掌。 多亏自己没有将现在的身份告诉他,否则他更加睡不着了。 看到方如今一再拒绝,房东更加忐忑不安。 方如今急着要赶去站里了解一下案情的最新进展,也没工夫跟他掰扯这些事,寒暄了几句便要走。 岂料,房东拦住他,说给他叫了一辆黄包车。 对于房东的讨好,方如今颇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一个小警察的身份就让对方如此的忌惮和恭敬,自己要是将临城站的身份说出来之后,房东还不定是什么表现呢! 盛情难却之下,方如今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拉车的车夫就是昨晚房东提到的一个租客陈龙根。 这是一个他古铜色的皮肤、身材干瘦的中年汉子。 陈龙根拖着黄包车在街上飞奔,盛夏的清晨也很热,他只穿了件单衣,背心却热得汗湿了一大块。 方如今坐在黄包车上,见陈龙根甚是辛苦,不由问道:“陈师傅,平时的生计还好吧?” “长官是在跟我说话?”陈龙根降低速度回头问,在他的印象中,坐车的客人只有在报目的地的时候才会跟车夫简单交流几句,他们从心底里是看不起他们这些臭拉车的。 “是啊。”方如今说。 陈龙根擦了把额头的汗,笑道:“我就一拉车的,可不是什么师傅,长官您太客气啦。” 方如今问:“平时生意还好吗?” “凑合呗,”陈龙根用无奈的语气说,“现在黄包车越来越多,我们拉车的生意也越来越糟糕。” 方如今立即明白其中的道理,黄包车一多,竞争自然激烈了,他又问:“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陈龙根答道:“这就说不准了,生意好能挣七八角,生意差的时候三四角,甚至一两角的时候也是有的。” 方如今算了算现在的物价,说道:“如果省吃俭用的话,每天可以存下一点钱。” “存个啥钱啊?”陈龙根连连叹气,“每天都要给车行交一角的份子钱,自己吃饭还要两角,算上杂七杂八的花销,每天至少支出四角以上。一个人过日子还行,还有余钱隔三差五下馆子喝酒。” “可我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要养,必须起早贪黑的干,不能歇着,能保证全家不饿肚子就谢天谢地了。这也就算了,有时候遇到不讲理蛮横的主儿,不仅赚不到钱,还得挨骂挨打,生一肚子的气。唉,这世道……” 方如今默然,这民国老百姓真是艰难啊。 一大家子都指望着陈龙根一个人,这样的家庭是经不起任何风险的。 方如今没有丝毫的架子,语气温和,陈龙根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方如今很自然地将话头引向了院子里的几个租客,进而是那个叫作何清水的男人。 “那个人看上去是个有钱人,长得也挺斯文的,应该没怎么吃过苦,大概是在报社、商行之类的地方上班,可能是个坐办公室的……嗯,说话带一点北方口音,但是也很温和……” “要是再看见他,你能认出来吗?” 陈龙根笑着说:“长官,不是我吹牛,我干这行也有小十年了,什么人只要打我眼前这么一过,下次见了我准保能认出来。” 方如今暗暗点头,这些车夫因为职业的缘故,常年都游走在大街小巷之中,和其他人相比,他们接触的人和信息要多的多,眼力、耳力自然而然地也练出来了,打听事儿、找人之类的活儿找他们来做是最合适不错的。 方如今想到自己既然现在干的是情报工作,就必须多培养一些眼线,拓展更多的情报渠道来源才行。 一路聊下来,他觉得这个陈龙根人很老实,人也够聪明,是个不错的人选,心中便生出了招揽之意。 陈龙根原以为他只是去警察局,但方如今只是路过警察局而已,又让陈龙根继续往前走去。 陈龙根也不敢多问。 方如今想到他那个时代的出租车都是白天夜里两班倒,人歇车不歇着,便又问:“你们的车平时借给比人吗?或者是两班倒?” “长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车我们在车行里都付了押金的,还要交份子钱,一家人就指望它赚钱呢,根我的命根子一样,哪儿能轻易地借给别人?” 陈龙根看方如今年轻的很,应该是刚从学校毕业,街面上的事情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您说的两班倒,也根本用不着,我每天拉车最晚到夜里两点,大街上就没人了,自己能赚的钱,凭什么要跟别人分润?” 方如今恍然大悟,此时非彼时可比,人们没有那么多的夜生活,黄包车在夜里的生意自然就不会好了。 他问这些问题当然也不会是随便问的。 早已经查明,闫建波就是假扮的车夫,但是坐在车上的乘客,也就是闫建波的同伙,却没有任何的踪迹。 一壶春茶园这个案子还没有办完。 这个案子犹如一根木刺扎在他的心里。 “陈师傅,那如果有人出大价钱从你那里租车呢?” “您说的是包车吧?这样也是可以的……” 方如今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便又道:“我的意思是只租您的车,而不是人车一起租。” 陈龙根笑了:“谁会这么做啊?用我的车赚的钱还根本抵不上租金,何苦呢?再说了,要是他用我的车去干什么犯法的勾当,我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说完,他嘴唇抿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方如今并未看到陈龙根的表情,他觉得陈龙根的思路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租车的人开出的价码很高,高到足可以买下一辆黄包车,甚至是更多。 虽然闫建波身死,车夫下落不明,但基本上可以断定,闫建波是花了大价钱的弄到黄包车的。 由闫建波拉车,他的同伙坐在车上开枪,直接将“鹞子”置于死地。 又过了几分钟,陈龙根将车听到了一个路口,说:“长官,到地方了。” “辛苦了。”方如今递给车夫一张钞票。 这是今天陈龙根的第一单生意,他面露难色:“这……长官,我也找不开啊!” 方如今笑道:“我先包你一个月的车,你别误会,不是全天都包,而是每天晚上七点多你来这里接我,我在城里四处转转,如果超过了八点我还没有来,你就不用等了,该去哪里拉活儿就去哪里拉活。”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陈龙根惊诧莫名:“多了,您给太多了!” “剩下的是小费。” “这……这怎么好意思。”陈龙根手足无措地笑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高兴当中又带着些难为情。 一大早,听房东让他拉这个年轻的小警察时,他是一脸的不情愿,因为这很显然是赚不到钱的。 没想到方如今出手会这么阔绰,确实让他感动十分的意外。 “你拉车赚的是辛苦钱,虽然我用车的时间都比较固定,但多多少少地也会耽误你的生意,给你一点补偿是应该的。” 方如今对这些底层的人们向来都是很同情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帮就帮。 陈龙根连忙上前说:“长官,这是哪里的话?您这是照顾我生意,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您放心,我保证您每天误不了您的时间。您是个大好人,祝您官运亨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谢谢。”方如今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这时陈龙根忽然叫住了他,方如今回头诧异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陈龙根目光闪烁。 他昨晚很晚才回家,听到很多同行说起这件事,这件事刚才他差点就说出口了,但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忍住了,可是见方如今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人也和善,出手大方,他便决定如实相告。 “长官,前些天有很多警察和便衣在查车行,好像还真的有人将车偷偷地租给别人了。” “哦?你认识那个车夫吗?”闫建波的同伙就像是一缕青烟,只是现了个形就消失不见了。 陈龙根摇头,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的一个兄弟倒是与他熟识,这人平时就喜欢贪小便宜。” 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之前警察们在询问的时候,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字未提。 如果不是看方如今这么和善,他是打算将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了。 “那他有没有看到那个人将车借走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陈龙根想了想说:“我那位兄弟说,他在方渡街路口接了一个人。” 方如今又掏出一元法币递了过去:“你马上找到你的这个兄弟,中午十二点前到前面的那个面馆等我,我有话要问他,这是你们两人的误工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记住,这件事务必要保密,除了你们两人知道,不要跟别人讲!” “晓得,晓得!十二点前我一定把他带到这里来。”陈龙根见方如今神色凝重,也不再客气,接过纸币拉着飞快地车走了。 方如今穿过了两条街,这才来到了临城站,这个陈龙根他还不是十分的熟悉,因此不能将自己的身份全部都和盘托出。 临城大学校园内,正午的阳光异常毒辣,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烈日垂直照射在地面上,风也显得软弱无力。 江离穿着学生装坐在花坛边,望着一株不知名的鲜花发呆。 随着熊永俊莫名其妙地消失,这些日子学校里虽然平静了不少,但是随着陈教授的死,一种无形的阴霾重新笼罩在了校园的上空。 虽然特务们不再和学生们产生正面冲突,但他们还是像是丑陋务必的鬼魂一样游走在校园之间,用贼兮兮的目光盯着每一个他们认为可疑的师生。 每每想起陈教授,江离都会感到一种揪心的痛。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手镯,黑漆漆的美眸凝视着这个被她视若珍宝的手镯,这手镯也让她悲伤的目光渐渐变得理智起来。 摸着手镯,陈教授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的浮一在自己有面前,她仿佛听到陈教授在耳边微笑地道:“记住,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只要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尽情地燃烧自己,才能将这个黑暗的世界彻底照亮!” 江离缓缓闭上美眸,再度睁开之时,目光己经变得理智而清醒,冷静的表情让她自己的内心不由得深深一颤,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在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却说不清这改变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陈教授的牺牲,在校园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也让江离深感震惊。 她不知道儒雅随和的陈教授竟然是自己的自己一直都在努力想成为的人。 这让她既欣喜又难过。 欣喜的是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还有和自己一样信仰的知音,难过的是还未来得及相认就失去了一位这么好的导师。 平时,她最喜欢上陈教授的课,特别爱听他讲课本之外的故事。 可是,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除了悲伤,她感到迷茫。 她知道,现在的组织体系很严密。 特殊时期特殊的工作任务,很多同志都是单线联系,她懂得组织纪律,也明白从事地下工作的危险性,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危险会来得如此突然。 校园里的学生活动已经陷入了停滞状态,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她想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知道去联系谁。 以往,那个领导他们学生开展运动的查老师也不知所踪。 简历不知道自己以前开展的演讲、散发床单、游行等一系列的活动,是不是就是这位陈教授在间接指派和领导下进行的? 从特务们的重视程度来看,陈教授在组织内部的地位不会太低,甚至比他想象和猜测的还要高。 江离总有一种猜测和感觉,是陈教授引领她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又是陈教授,让她真正懂得了什么才是人类最高尚的信仰和最崇高的信念。 她能从他的眼中感受到真理和信仰的力量! 尽管姑姑已经警告多次了,不要和那些进步的学生瞎掺和在一起,可是作为官太太的姑姑哪里知道,还有多么多的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有那么的受苦受难的人等着江离她们来拯救。 难道人来到世上只顾着自己锦衣玉食,而不顾别人的死活,这种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此时,她很想知道组织上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可是校园内安插了不少特务眼线,他们在校园里到处搜查,几乎要把学校的各个角落翻个底朝天,弄得人心惶惶。 而这一切,听说是在找一本书。 江离的思绪正在飘忽之间,一个男声在身后悄然响起。 “同学,请问男生宿舍楼怎么走?”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再遇江离 江离扭过头,看到那男子便是一愣。 同时,对方也是一副同样吃惊的表情。 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原来,来人正是方如今。 方如今见到了陈龙根的车夫兄弟,并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车夫陈阿四确实在“鹞子”出事的当天将自己的黄包车高价租给了一个男人。 这种事,陈阿四本不打算同人说的,奈何他的行为被陈龙根的兄弟凑巧看到了。 陈阿四平时就特别喜欢贪小便宜,从这帮车夫同伴那里没少揩油,这次终于被人家逮住了报复的机会,陈龙根的兄弟便从他那里敲了五角钱的竹杠打酒喝。 通过描述,方如今认为这个男人就是化名为闫建波的日本间谍,而在方渡街上车的那个人就是闫建波的同伙,也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杀死“鹞子”的凶手。 而方如今之所以来临城大学,是因为陈龙根的车夫兄弟说曾经看到那个杀手从大学走出来。 他也是一时好奇,想知道闫建波高价租车之后到底要做什么。 真是个藏匿的好地方,谁会想到去校园里查找日本间谍呢,也难怪当时张鑫华和王韦忠将临城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 方如今便直接来到了临城大学,不曾想又见到了江离。 算起来,这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了。 第一次是在图书馆,第二次是在校园里江离等人抗议演讲的时候。 这个女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仅仅是人长得漂亮,而且要求进步。 但是,从目前的政治形势来看,她很危险。 江离对方如今的到来很是惊讶,她缓缓起身,捋了捋额头的秀发道:“你要去哪里?” “我来打听一下学校住宿的情况,我的一个小兄弟,马上就要来上学了,托我看看居住的环境!”方如今并不慌张,张口就来。 “哦!”江离打量着方如今,狡黠一笑,“你那位小兄弟莫不是公子哥儿吧,这种事还让你来打前站?” “他身体不好,害怕水土不服,住的不习惯!” “是吗?”江离背着双手,围着方如今转起了圈,好像在打量一个稀奇的物件。 换做是一般的青年男子,此刻怕是早就脸红了,但方如今绝不会这样,反倒是盯着江离看去。 江离被他看得脸色绯红,忽然伸出玉葱一般的手指指着他:“你是来我们学校找女生的对不对?别以为你的谎话能偏过我?” 谁说漂亮的女人不聪明,眼前这位女生就聪明过度了。 方如今不禁哑然失笑:“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我来学校找女生的?” 江离哼了一声,微微挺起胸脯,用一副洞穿世事的目光注视着方如今:“看你年纪,比我还大一些,而你却来问路,说明你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哪有同学不知道自己学校的宿舍楼在什么地方的?” “那还有当儿子的不知道父母的生日的呢?” “你……!”江离美眸瞪得滚圆,显然没想到方如今会用这样的话来反驳他,“你分明就是来找女生,不用狡辩了!” 随着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的统治,社会新思潮的不断涌入,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在新式教育思想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走入大学接受教育。 她们上身是收了腰身的蓝色或白色襟衫,下摆不到臀部,衣袖呈喇叭状,袖子到手肘的位置,圆弧形的衣摆。 下身黑裙子,最初长到脚踝,后逐渐缩短到了小腿上部,黑色圆口布鞋配上白色袜子,再配上短发或者辫子,越发显得青春活泼,在校园中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样漂亮又清纯的形象无疑吸引了很多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和公子哥,他们经常来学校追求女学生,结果很多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学生就被人骗走娶回家了。 有些成了正妻,还有相当一部分成了小妾。 这种事情在民国年间也比较普遍。 十几年前,军阀韩复榘率领军队驻扎在河北一带,他手下的单身军官和士兵几乎将一个女子学院中的女学生娶光了。 女校长见自己的学生流失如此严重,非常生气,可是她怎么看也看不住那些女生,就壮着胆子去找韩复榘。 没成想,韩复榘对她一见钟情,硬逼着她做了自己的小妾。 方如今见江离见自己当成了狂蜂浪蝶,笑着道:“那你说说我是来找那个女生的?” “你来找谁,我怎么知道?”江离白了他一眼,都是这些人,把好端端的大学校园弄得乌烟瘴气。 “既然你不知道,我也就不问你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方如今扔下一句话,绕过江离往前走。 “站住!”江离像是一只愤怒的小鸟一样跳到了他的面前,伸出双臂拦住他。 “怎么,你还有事?”方如今盯着她的眼睛。 江离板着脸:“请你出去!” 方如今笑了,这小丫头还挺强势。 “这位同学,你这是做什么?临城大学提倡的是开放性办学,你这样赶人好像不太好吧?” 江离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冷着脸道:“这里是大学校园,是学知识的地方,想要沾花惹草去外面找,这里不欢迎你!” 小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 我哪里看着像是来沾花惹草的了? “江离同学,我什么时候离开临城大学,似乎不需要你来决定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江离大为惊讶。 方如今看着她,这是他头一次留心地端详江离。 在日光的照耀下,她的面庞泛起红晕,融融流辉,倍觉妩媚。 唯有那一双美眸,充满了敌意。 “前些日子,江小姐在同学们面前大展口才,在下有幸耳闻。”想起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站在同学们面前的女生,方如今忍不住说。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江离惊声道。 “临城大学有名的才女,江离江小姐,又有谁会不认识呢!” 江离在临城大学的确很有名气,但那也只是仅仅限于大学里面。 江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后退两步,指着方如今道:“你是特务!” 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还算是比较安分,在加上姑父的关系,特务们一般是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盯上自己了? 难道在图书馆中的偶遇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想到此处,她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身子不由得绷紧了,略有些僵硬地后退了两步,对上了方如今那双意味深长的眸子,心里莫名的打了个抖,表情也有些僵硬。 方如今似乎早就猜出了他的想法,道:“你多虑了,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盯着你。” 江离是临城大学有名的美女,追求者如过江之卿,再加上有人知道她的背景,见了之后无一不是温声细语,极尽所能的表现,以求能够赢得美人的芳心,何曾见过这么说话的,一时间被知道该如何反驳。 方如今迈步继续前行,江离竟是愣了一下,这才转身追上他。 “喂……” 方如今不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忽然从旁边走过来,犹如黑铁塔一般挡在了江离的身前。 江离几乎收脚不住,差一点就一头撞在那人的胸口,登时大惊失色。 抬起头,见大个子低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倒退了两步。 刚才那个家伙是特务,果然是特务! 江离从心底最深处生起一股寒意,被大个子注视时,她感觉对方不象是人,而象一只嗜血的野兽。 她脸上火辣辣的,不敢正视大个子的眼睛,下意识地朝着方如今的方向看去,却见他早就走出了三十米开外。 就在这时,两个灰衬衣走了过来,江离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当即一边,狠狠地瞪了大个子一样,转身疾走而去。 那大个子呵呵一笑,目送她离去,这才转身追了出去。 前面人影一闪,戴雷平出现在了大个子的面前。 原来,大个子正是戴建业。 两人是方如今的贴身保镖,本应形影不离地跟着方如今,可昨天夜里方如今并没有让两人跟着,两人也不好坚持。 白天听说方如今要来临城大学,两人说什么也要跟了出来。 方才方如今和江离对话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就躲在不远处看着。 他笑呵呵地道:“大哥,我看这小丫头跟咱们队长还挺般配的。” “别一天天的嬉皮笑脸的,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现在脑子里过一下。”戴雷平对这个兄弟也是很无奈,背后议论长官可是大忌。 这时候,两个灰衬衣和他们走了对面,四人相互看了一下,谁都没有说话,很快就擦身而过。 片刻后,戴建业才低声道:“应该是调查室的人!” 戴雷平微微点头:“不错,又是来盯着学生的。” “他妈的,简直是一帮孬种,天天就会盯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戴建业扭头望了那两个灰衬衣一眼。 “行了,别忘了咱们的正事儿。不该管的不要管!” 方如今很快查清了临城大学的住宿情况。 寝室的管理并不格,经过认真地排查,终于发现了线索。 原来,有一个男学生曾经在“鹞子”事发的前几天回家了,不过他的寝室内却住进了另一个人,而此人在“鹞子”被杀的当天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方如今的追问下,这个男学生说自己那几天确实是家里有事要回去,结果在学校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人,对方说花五块法币租几天他的床位,体验一下大学生活。 男学生没成想还有这样的好事,想着自己的铺空着也是空着,便答应了。 两人还暗中商定对外声称那人是他的表哥,临时借住几天。 男学生后来从老家回来之后,看到自己的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听同学说他这位“表哥”出手大方,便更加觉得自己出租床铺是明智之举。 寝室内的人都得了好处,自然是皆大欢喜,没人会去查问这个表哥的身份是真是假。 而且,那个男学生一再强调那人就是自己的表哥,其他的人自然不会多想。 校园中相对封闭,众人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被日本间谍钻了空子。 那男学生也是热血青年,被方如今调查之后,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后悔不已。 有些话方如今并没有明说,他不想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更多地暴露在外人前,只说让那男学生守口如瓶,一旦再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报告。 同样都是特务,但临城站的主要目标是针对日本间谍,学生们对待方如今等人的态度远不是对临城调查室那般针锋相对。 那个男学生也意识到,正是自己为了蝇头小利将床铺出租,才给日本间谍行了方便,心中懊悔不已,也是着急找补回来,当即欣然答应。 走出校园,戴氏兄弟二人当即跟了上来,戴雷平低声道:“队长,临城调查室的人好像在学校里找一本叫作《尔雅音图》的书?” 对于临城调查室的任何事情,方如今都感兴趣。 之前陈子廉的事情虽然被彭浩良等人刻意低调处理,可还是走漏了风声,这对于临城军事情报站的特工来说,早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尔雅音图? 方如今对古籍也是略有所知,知道个大概,《尔雅音图》这本书也曾经听说过。 但更多是他不知道的。 《尔雅》是中国最早一部训诂名物的语言专着,汇释了战国秦汉间的语言材料,是古代儒生通经、读经的工具书,至宋代被列入十三经。 历代《尔雅》注本,以郭璞《尔雅注》最具代表性。 郭氏于《尔雅序》中称所作。 据《隋书·经籍志》,郭氏注本有图及音义,其时尚传于世,惜后亡佚,仅散见于前代旧籍。 传世《尔雅音图》乃清代两淮都转运盐使曾燠据影宋本刊刻。 全书有图有注,注后有音,保留了古代大量语言资料,于音韵、语音及艺术研究均具重要参考价值。 这帮调查室的特务满世界找这么一本古籍干什么? 多半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是密码本,还是其他的用处? 方如今一时不得而知。 “雷平,你继续留在学校,想办法打探一下这些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 茅站长曾经让王韦忠提醒过方如今,让他留意临城调查室彭浩良等人的动向,防止被人在背后打了黑枪,方如今吩咐戴雷平打探消息也不会引人误会。 戴雷平身手好,心思缜密,性子沉稳,又是生面孔,就连临城站内部认识他的人都不多,不容易被调查室的特务们注意,留下来打探消息最为合适。 方如今不能在临城大学这里多作停留,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第三百二十七章展开调查 方如今在戴建业的贴身保护下,乘车来到了令辉指定的地点,这是临城城西一处位于山里的村落。 方如今向周边看去,只见叫不上名字的群峰逶迤层层峦峦挤压到这里,稍稍松了口气,留下一片平缓狭长的溪地。村前一条小溪流过,在两岸苍翠林木的目送下,远远地去到山外的世界。 溪流两岸散落居住的白墙黛瓦住家,前来迎接的令辉介绍,这座村落自清嘉庆年间建造已两百多年时光,梅兰竹菊四兄弟分院筑居,999根柱子,36小天井,处处呈对称之美,盛况如今依昔可见。 建筑结构是一屋多院、兄弟同堂连住的大宅,在江浙山水间多处可见,聚族齐居,各家相对独立又以长廊相连,相互间走动均可“晴不见日,雨不湿鞋”。 在令辉的带领下,方如今走进了其中的一座宅院,这里的围墙比一般的住户要高不少,进入大门之后花团锦簇,一副富贵人家的景象。 “方队长,这边请!”令辉将方如今引到了后堂之中,看到他们进来,东墙下面站着一名大汉在墙壁上某处轻轻一按,夹壁墙上的暗门便打开了,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众人拾级而下,地下通道内干燥凉爽,但隐隐透出一股血腥味,直冲口鼻。 不多时,前方霍然一亮,原来是走进了一间约莫两间房有余的地下室,室内十分宽敞,除了没有电椅这种高级货之外,设置一点都不比临城站的差,这倒是让方如今开了眼界。 “令大哥的这处所在倒是别有洞天啊!”方如今笑道。 “见笑了。这处宅子是帮里的产业,我们家二爷心善,不忍安歇犯了帮规地弟子们受苦,但凡是三刀六洞能挺过去的,该让他们好生将养还得好生将养,吃喝、药品等方面不会缺了他们的。” 方如今点点头,江湖中混迹很多时候要靠一个狠字,但更多时候讲究的还是一个义字。 罗二爷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令人高看一眼。 令辉伸手一指椅子上的那个男人:“这就是顾明!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财物跟你给我们的清单都对得上。” 在令辉和周新刚的同向发力做作用下,偷盗的嫌疑人身份早就确定了。 此人名叫顾明,是临城本地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那日潜入办事处工作人员的家中盗窃纯粹是临时起意。 他的本意是求财,慌忙之中用工作人员的公文包装了些现钞和首饰逃离现场。 回到住处之后,他也看了那些资料,但上面的字大多都不认识,又不敢随意给人去看,唯恐自己暴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烧掉最安全。 不过这家伙在做正事之前,看到了那花花绿绿的钞票,又临时决定先去潇洒一番,回来再作处置。 他祖上是木匠出身,他本人对正儿八经的做家具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各种机关和暗格之类的东西颇有研究,便将公文包和部分财物藏在了一处暗格之中,揣了一沓钞票自去花天酒地了。 等钱花的差不多了,便寻思着到鬼市上去问问行情,将黄货处理掉,可没想到风声紧的很,也就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被宫阪树正发现并一路跟踪寻到了落脚之处。 顾明鬼的很,意识到仅仅是偷盗来的财物不大可能会招致这么多人的搜捕,知道出了大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几张鬼画符似的文件的问题,当下急匆匆地回到家中搜罗财物,准备离开避避风头。 可是来人的速度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他只能是将财物顺手拿走,留下了那个公文包。 顾明躲过了警察的搜捕,但最终被令辉的人找到了。 令辉也是聪明的很,抓到顾明之后除了核对身份和盗窃的事实之外,多余的话竟是一句也没有问。 方如今不禁暗叹,此人知分寸、知进退,是个可用之人。 此时,白炽灯雪亮地照着顾明。 顾明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被反绑着,他一直在等着正主儿的到来。 从令辉的态度来看,抓他的正主儿应该另有其人。 方如今来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等到了望眼欲穿的故乡亲人。 方如今看看他,又看看四周,火红的炉子里煨着的烙铁已经通红,大小不一样的皮鞭挂在墙上,辣椒水、老虎凳,所有刑具都堆在墙角。 但是对付顾明这样的人显然不需要用刑,因为看到方如今的时候,顾明说,给他一支烟。 吸完一根烟之后,他就全部都交待了。 别看顾明游手好闲,但脑瓜灵活的很,财物和那些资料到底谁才是导致被抓的罪魁祸首,他一清二楚。 方如今点点头:“不错,你很识时务!” 顾明交待了藏匿公文包的暗格位置,方如今立即派人去寻找。 可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搜查的手下回来报告说暗格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公文包。 “顾明,你老实交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如今冷声问道。 顾明闻言震惊无比。 纪成林的枪口抵住了这个家伙的额头,顾明浑身哆哆嗦嗦脸色惨白,嘴都在抽搐,五官已经被吓得变形,出现了扭曲。 “这不可能!天地良心,我真的把公文包留在了暗格之中,到了这份儿上,我怎么敢骗你们!”听到消息的顾明吓得魂飞魄散。 令辉是什么角色他清楚的很,但见令辉对眼前的年轻人如此恭敬,想必不是寻常人物,而且那个公文包里的文件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方如今当然知道顾明没胆子骗自己,文件的丢失多半是有人捷足先登,先他们一步将文件取走了。 还是慢了一步。 纪成林恶狠狠地道:“顾明,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要是有半个字隐瞒或者是不实之处,片刻之后就将你沉江喂鱼!” “不敢,不敢!”顾明嘴唇一直哆嗦,“我的话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一定是有人盯上了我,对……对……一定是那些警察,他们……他们……” 警察? 方如今当然不会简单地认为是警察取走了文件资料,不然自己早就得到消息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有人确实发现了文件资料,但暗中将其藏匿。 隐藏在军警宪中的日本间谍一直没有线索,方如今倒是希望此事真的和那个间谍有关系。 不怕敌人动,就怕敌人不动。 只要这个日本间谍有所行动,就一定能会留下痕迹。 他当即派人在顾明的家附近暗中打听,这段时间进入顾明家中的任何人都有嫌疑。 原本想着人赃俱获,再顺手推舟送给胡德胜一个人情,没想到的是这中间又出了岔子。 到了太阳落山前,行动队员将进入顾明家里的警察和相关邻居都带到了警察分局当中。 方如今看了一下,一共是十个人,七名警察和三名顾明的邻居。 纪成林先过去审了一遍,没有结果,都说没有人看到那个公文包和文件资料。筚趣阁 纪成林无奈之下,只好回来向方如今报告。 “有没有落单的警察?”方如今漫不经心的问。 “有啊,有个叫贾丰荣的警察在离开院子事前,说自己尿急,就跑回去撒了泡尿。前后也就三四分钟的工夫。”纪成林啧啧道。 “有人证?”方如今道。 “跟他一起的另外两个警察当时就在大门口等着,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出来的时候也没见贾丰荣携带公文包,更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 “有没有可能是这贾丰荣将文件暗藏在身上,又将公文包藏到了其他的地方。”方如今和纪成林讨论案情。 “我们在房间里和院子里都找过了,并未发现那个公文包。” 公文包不在暗格之中,也不再宅子里,难道会不翼而飞? “周围的邻居问过了吗?”方如今觉得贾丰荣并不是唯一的嫌疑人。 “问过了,都说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顾明居住的这片区域人口密集,而且都是住了多年的老邻居,基本上属于小型的熟人社会,一旦有生人在此经过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 方如今点点头:“这么说来,如果是人接近顾明的家的话,应该是对这一块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见得?”纪成林和其他的行动队员一愣。 “那人能在邻居们毫不注意的情况下,进入顾明的家中,并将顾明藏在暗格里的公文包取走,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纪成林恍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这年头,臭名昭着的军统培训班还没有怎么开办,特工方面没有头没有系统的教学课程,办案全凭经验。 “你没想到倒也不出乎意料,主要是你将目光全部聚焦在这些明着进入顾明家里的警察和邻居头上了,这才忽略了暗处的人。”方如今给纪成林指出了不足,“顾明的狐朋狗友们问过了吗?” 这也是个侦破方向。 纪成林回复:“这倒没有,我马上安排人去找,一一过问。” 顾明是偷鸡摸狗之辈,他的那些朋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有人早就发现顾明发了大财,趁着顾明不在的时候来个顺手牵羊。 “对了,这七个警察是分几拨进入顾明的家里的?”方如今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展开推理,问道。 纪成林看了他一眼,便回答道:“分成了三拨,其中三个是第一拨,也就是差点跟顾明走个对面的,另外两拨各两个人,都是后来补充搜查的时候进去的,这两拨都有邻居陪同着。” “那贾丰荣是第几拨进去的?” “第一拨!” 不对! 刚才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假定那个盗走公文包的人是顾明的熟人,可不一定就非得是他的狐朋狗友,难道就不能是他其他的邻居。 理论上来讲,邻居对顾明的家里也应该非常熟悉才对。 方如今眯了眯眼,觉得邻居作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没把这个疑惑说出来,而是淡定了喝了口茶水。 三个进入家里的邻居都有人证证明,在那段时间内没有单独行动。 警察分局副局长办公室内。 皮肤黝黑,镶了两颗大金牙的崔警长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听着分局二把手魏副局长的呵斥。 魏副局长富态白胖,本地人士,原来在司法系统任职,并不是警察科班出身,擅钻营,不擅公务,是个业务能力乏善可陈,但很懂得为官之道的官员。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汇报!” 他本来不在分局,骤然听到临城站行动组的人来分局,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就跟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都是崔警长没有提前通知,这才搞得如此的被动。 行动组都是些什么人,人家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从副局长的位子上滚下来。 “你好歹是个老警察了,怎么这点眼色都没有?”魏局长拍了桌子,“人家临城站的长官不肯见我,定是生了我的气,你……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崔警长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一把手的位置空了半年时间了,魏局长愈发暴躁了。 崔警长不敢还嘴,尽管他跟了魏局长时间也不短了。 崔警长知道,魏局长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两个条件:靠山、政绩! 魏局长走的是裙带关系,勉强算是有靠山,但是这个靠山并不是十分的稳固。 自从上次他在外面偷腥被夫人抓个正着,夫人娘家那边的支持力度就小了很多,为此他十分的懊恼。 现在若是再得罪了临城站的人,别说是一把手了,就是二把手的位置也得退位让贤。 至于政绩,基本不在魏局长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去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临城站的长官,当面跟他解释一下!”当着崔警长的面,魏局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抒胸臆。 “是!”崔警长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狼狈离开。 崔警长脸色难看的回到办公室,乱糟糟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崔警长。 第三百二十八章 详细分析 “头儿,老魏又骂你了?” 崔警长翻了个白眼,抓起茶杯灌了一口:“他娘的,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砸脚后跟,人家临城站的长官来咱们分局根本就是临时安排,之前连个电话都没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 听到崔警长的抱怨,一个小胡子警察劝慰道:“老魏也是在关键时期,生怕出点事。” 另一个老警察显然不认同:“就是他再怎么关键,也得讲道理啊!你们说说,老崔有什么错,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还能怎样?这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崔警长手下的警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总之都是为崔警长打抱不平的,没有一个向着魏局长说话,由此可见魏局长在这帮下属们面前也是不得人心。 正在这时,面朝着门口的一个警察忽地嘘了一声。 众人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纷纷以手势或者是眼神儿、表情等方式相互提醒。 室内的声音刚刚收住,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魏局长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指着崔警长的鼻子就吼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去办事?” 当着一众下属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将话说得太直白,但对于崔警长这拖拖拉拉的办事风格极为不满。 “魏局长,我……” 其他的警察们也是纷纷低下头缄口不言,不待见归不待见,但人家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当面得罪不得。 办公室内气氛沉闷,魏局长的火儿还没有完全发起来,门外又进来一人。 魏局长正在气头上,见来人是个年轻人,当即火冒三丈,大吼道:“谁叫你进来的,啊?老崔,你们是怎么回事,警察局乃重地,随便是个人都能进来的吗……” 他吐沫横飞地吼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崔警长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看书喇 “你就是魏局长?” 来人正是方如今,他原本想着向崔警长打听一些情况,可在走廊里就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在大声吵吵,当即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你……出去,谁让你……”魏局长还在生着气。 “长官!” 魏局长意识到崔警长一声“长官”明显不是在叫他,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凝固了,后半截话也直接卡在了喉咙里,一张胖脸登时涨红。 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不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临城站的长官。 “长官好,在下不才,正是魏德民,不知您有何吩咐?”魏局长到底是官场上的老人,变脸的速度极快,“刚才是卑职有眼无珠,您不知道,这几天老有人过来冒充我们警察局警员的亲戚,所以,所以卑职……” 方如今也懒得跟他计较,当即道:“魏局长,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就来到贵局,实在是……” “哪里,哪里,长官能来我们这儿,是我们大家伙儿的荣幸,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可算是逮到巴结长官的机会了,魏局长可不想放过。 方如今颔首:“多谢了。崔警长,有点事要问你,借一步说话!” 原来不是来找我的! 魏局长谄媚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就直接被无视了,怔怔地看着崔警长被方如今叫走。 在一众下属面前也算是出了丑,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崔警长挺直腰板坐在另一间空办公室的破旧沙发上,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看上去十分的拘谨。 这些天,魏局长上班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他询问各种案子侦办进度,崔警长若是给不出有价值的内容,便大发脾气,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Κánδん 压力全由他这个警长顶着了,下属们躲在他这把伞下面遮风挡雨,不但不替他分忧解难,还偶尔跟他抬杠! 崔警长感觉自己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现在又被方如今叫了过来,还不定怎么劈头盖脸地训斥自己呢,想想还是让老魏训好一点。 “顾明住的这一片区域,你熟悉吧?”方如今坐在他的对面,盯着崔警长问道。 那些青帮的弟子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但要是说到谁对顾明家附近的邻居最为熟悉,还得是本地的警察。 所以,方如今就找上了崔警长。 见方如今并未开口训斥,崔警长微微一诧,忙道:“还算熟悉,那片儿的住户都是老邻居了,祖祖辈辈就住在那里。顾明也是如此,只不过这小子不正干,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竟然捞起了偏门,惹得邻居们都很嫌弃他!” “那邻居当中,总有一两个跟顾明的关系还算好的吧?” 方如今的想法很简单,知道顾明家中暗格的人,极有可能跟他的关系很熟,不然这么隐秘的地方,他怎么会轻易地让不熟悉的人知晓。 崔警长略一思索道:“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应该算是毛大伟了吧?这个毛大伟今年四十来岁,在城区里有三间铺子,分别卖粮食、布匹和杂货。按理说,他这样的身份跟顾明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奈何两人从小就认识,以前上山追鸟下河摸鱼的,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 “长大之后,毛大伟继承了他爹的生意,这小子还有些生意头脑,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比他老爹那时候的规模还有所扩大。但顾明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从一开始的小偷小摸,到后来入室盗窃,就我们分局的牢房,他都来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可还是死性不改。” 方如今听着崔警长娓娓道来。 顾明和毛大伟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毛大伟年纪略大一些,但苟富贵、勿相忘做的还不错,吃喝嫖赌也是经常带着毛大伟,而顾明则是投桃报李,将顺手牵羊弄来的物品交给毛大伟出售变现。 照崔警长这番介绍,毛大伟完全有可能知道顾明家的暗格藏在何处。 “这个毛大伟现在何处?”方如今问。 “昨天前我见到了他老婆,说他昨天早晨刚去了乡下,这小子前些年给一个花魁赎了身,安置在了乡下,一直瞒着他老婆,每次都是借着打着去进货的幌子和那个女人幽会。” 找崔警长了解情况还真找对了,他还真是门儿清。 方如今梳理着思路。 种种迹象表明,毛大伟有作案条件,而且从他离开临城的时间来看,也确实存在畏罪潜逃的可能性。 毛大伟是个生意人,平时见多识广,跟日本人打交道的可能性也很大,确实是有被拉下水的可能的。 “毛大伟在乡下的相好叫什么、住哪里知道吗?” 如果真的如同猜测那样,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这个毛大伟的下落。 “听说是住在菱香村一带,这事儿熟悉毛大伟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就他家里那个老婆傻乎乎地蒙在鼓里。”说起此事,崔警长也是唏嘘不已。 方如今当即派人紧急赶赴菱香村,他自己则继续了解着顾明邻居们的情况。 行动队员的办事效率很高,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将毛大伟带来回来。 这人梳着当下十分流行的大背头,苍蝇站在上面都能劈叉,再配上一身西装,倒也像模像样的,只是一副大眼泡,看上去很不协调。 一番审问之后,毛大伟叫起了撞天屈。 “长官,我真的没有去过顾明的家。前些天,我和他闹了别扭,这家伙开始记仇了,也不搭理我,我怎么会自讨没趣找他去呢?” “闹了什么别扭?” “还不是他又弄来了一些货,让我帮着处理掉,我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后来我就听说有人在找这批丢失的财物,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偷了不该偷的,为了这点小利,把身家性命搭上实在是不划算,便拒绝了他,结果这家伙嫉恨上我了,竟然说跟我断交。” 毛大伟自顾自地念叨着,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的这些话,只要跟顾明两相印证即可。 “他家藏东西的暗格,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几个,顾家祖上都是木匠出身,顾明从小就喜欢鼓捣这些玩意儿,我倒是知道他们家几个藏东西的地方,比如在堂屋的壁龛后面,还有灶堂的橱柜后面,但后来这小子自己又重新弄了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方如今问过顾明,顾明的家里藏东西的各种密室、暗格足足有十好几个,遍布宅子各处,其中最为隐秘的还是他藏匿公文包和财物的暗格。 像毛大伟提到的这些地方,顾明也说过,情况并无二致。 原以为确定毛大伟为嫌疑人是走对了路,可事实却给方如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毛大伟,邻居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跟顾明关系不错?” “顾明?除了我跟他是小时候的玩伴,对他还算照顾,其他人怎么会用正眼儿看他?别说关系好了,不恨他就已经不错了。” 排查顾明的人际关系非常重要,方如今接着道:“都有哪些人恨他,你说说看!” 毛大伟想了想说:“我记得上个月,顾明去西头的老张家借白醋,当时就老张老婆在家。说实话,谁都膈应顾明,但住了多年的老邻居,人家借点醋,你不借的话,又拉不下这个脸来。于是,老张老婆让他在堂屋等着,她则是去了厨房灌醋。可是,当天晚上,老张老婆就发现自己结婚时打的一套金银首饰不翼而飞了。” “老张夫妇寻上门来找顾明理论,可顾明一口咬定跟自己没有关系,还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之类的话。” 方如今问:“那到底是不是他拿走的,你帮他处理赃物,应该最为清楚才对。” 毛大伟不敢隐瞒:“我是帮他处理过赃物不假,可他也不是样样东西都拿给我处理的。所以这套首饰是不是被顾明盗走,我也是不得而知。” 这个好办,直接再审顾明就行。 毛大伟又道:“后来,老张夫妇三番五次找上门来,死活就说首饰是被顾明偷走的,为此还报了警。” 一旁的崔警长补充道:“不错,这件事我记得,一方一口咬定,另一方抵死不认,但双方都没有证据佐证,这案子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方如今“嗯”了一声,这种无头公案最是难以说清楚。 毛大伟暂时羁押在警察局,方如今又将被问话的七名警察和三名邻居以及其他邻居的材料要了过来。 方如今仔细地翻着资料,道:“崔警长,你在纸上给我画出老张家和顾明家的地图。” 画地图干什么? 崔警长十分狐疑,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命令。 崔警长拿着铅笔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将简图画在了纸上。看书溂 在画图的工夫,有行动队员过来报告,说是在顾明家的外墙上发现了脚印。 为了获取更多的线索,方如今又命人去了顾明的家仔细搜索,果然工夫不如有心人。 “你是说墙上不同的地方留下了两组不同的脚印,借此推断,至少有两个人翻墙进入过顾明的家里。” 那行动队员点点头。 事情复杂了,竟然又多出一个人出场! 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外墙上的两组脚印都是朝里的,我推断是翻墙进入的时候留下的。”行动队员说。 方如今不说话。 那行动队员吃不准了:“队长,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因为脚底有泥。” “为什么会有泥。” “这几天下了雨,地面潮湿!”行动队员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内墙发现脚印了吗?” 那行动队员愣住了。 内墙只发现了一组脚印。 沉默中,他脑子转的飞快,道:“许是那人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便没有留下痕迹。” 方如今看一旁的崔警长:“崔警长,依你之见呢?” “这个……”崔警长的示意图也画得差不都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问及,好在他刚才也是一心二用,一直都在跟着方如今的思路,“方才这位兄弟所言的确有可能,但是顾明家的院墙可不低,如果不是使用梯子之类的工具,或者是踩着墙借力,是很难再翻出的。” 那行动队员面露尴尬之色。 方如今也并不想难为谁,便看向皱眉沉思的崔警长道:“崔警长,顾明家里是不是有棵大树?” 崔警长猛地直起腰:“长官,你真是神了!顾明家是老宅子,西墙下还真有一棵大香樟树,听说有些年头了。你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院墙边有大树,那么只有一个内墙上的脚印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 那行动队员也是恍然大悟:“队长,我明白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熟人作案 后面的话,崔警长接了过来:“潜入顾明家里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翻墙进翻墙出的,另一个人则是翻墙进入,但出去的时候则是利用院子中的香樟树荡出去的,这一点很好验证,那香樟树十分茂密,一个大活人上去多少总得弄断有些枝杈,只需派人去检查一下树枝树杈即可。” 这崔警长还是有些断案的本事的,方如今暗暗点头。 他拿着崔警长画的地图,道:“索性咱们直接再去趟顾明的家里,现场详细勘验一遍,以便验证刚才的推论。” 崔警长有些为难,道:“长官,卑职怕是知道的太多,反而……”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无妨!”方如今摆摆手,“这件事本来就有你们警察参与,让你参与办案也没什么可说的。” 别看临城军事情报站专业的情报机构,但仅仅有粗壮的树干还不行,必须要伸展出更细的枝丫。 能够为临城站办事当然好了,崔警长连连答应。 众人立即起身,可是到了走廊里,却看到魏局长还在等着。 魏局长刚才被无视之后,经过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他决定为临城站的长官出一份力,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见到方如今和崔警长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急忙一溜小跑迎了上来,在距离方如今还有三米的地方猛地急刹车站定身形,腆着草包肚子敬礼。 “长官,鄙局上下在位的三十五名警员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一个小小的分局机关,能调动的人也只有这么多了,为了讨好方如今,只留下了一个探员小组值班。 “有劳魏局长了!”方如今微微点头,“不过,此事事关机密,用不着这么多的人手,我带着崔警长去好了。” 魏局长目光看向崔警长,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Κánδん 长官这是还在生他的气啊! 他急忙上前一步:“长官,之前都怪卑职瞎了狗眼,没有认出您这尊大神,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望……” “好了,魏局长,公务在身,时间耽搁不得,还请行个方便!” “长官,我……” 魏局长还想解释和争取机会,早有行动队员上前他一把推开。 在魏局长无限的悔恨和羡慕当中,方如今带着崔警长离开了警察分局。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回去干活去!一个个是不是闲得没事干,案子都办完了吗?” “盗墓案有线索了吗?” “市局周科长一天三个电话,压力都在老子头上,你们就跟没事人是不是?” “我告诉你们!老子要是挨了骂,你们一个个地都别想好过!” 上司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对下属发火,将他们当作情绪垃圾桶是再正常个不过的事。 这些警察们缄口不言,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待等魏局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众人才悄悄地议论起来。 “老魏被人家临城站的长官难看掉了,嘿嘿!” “刚才他看到老崔跟着人家走的时候,就像是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似的。” “我看这件事也快了!” 警察们一通哄笑。 办公室内的魏局长多少也能猜到外面的哄笑声跟自己有关系,他怒不可遏地摔了杯子。 崔警长对他平时非常的恭敬,自己也是把他指使过来指使过去的,人家心里尽管有怨言,但从来没有顶撞过自己。kΑnshu伍.ξà 凭良心讲,也不能给崔警长穿小鞋。 但是,这件事总得想办法找补一下吧。 魏局长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 他一把抓起电话,收敛怒气,将尴尬的笑意堆在脸上:“科长,我是老魏啊……” 在顾明家的再次搜查勘验很是顺利,在靠西墙的大香樟树上果然发现了有人攀爬的痕迹。 方如今道:“我有个疑问,什么人才会选择逃走的时候通过大树借力?直接翻墙岂不是更快更利索吗?” 院子内静了静,显然,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之前那个行动队员猜测道:“或许是他不想留下更多的痕迹。” “不完全对!” 这回,不是方如今反驳,而是崔警长,他在院子中走了几步,眼睛盯着那大樟树微微瞪大:“这种入室偷盗的,谁都不想留下痕迹。” 他又走回方如今身边,喃喃道:“是啊,可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呢?即便向大树借力,树枝上也还是会留下痕迹!长官您这种聪明人一猜便知,他为何要如此?这有点不合逻辑!” “除非他早就知道出去的时候不用再翻墙了,换言之,向大樟树借力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方如今道。 崔警长眼睛蓦地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但还没悟通透。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比较在意的。”方如今看了看:“顾明藏有暗格的屋子有一扇窗,正好是向西的,我发现这扇窗户一直都是开着的。” “那间房子并不是他的卧室,是存放杂物的,一般并不会有人去。” “顾明弄成今天这副模样,登门拜访的人寥寥无几,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家这间屋子。” 参与搜查和勘验的行动队员们,你一下我一下的插嘴。 “毛大伟好像也没有谈到过这个屋子吧?” “没错,他知道的那几个藏有机关和暗格的地点,并不包括这间房子。” “一般人,谁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呢?” “其实答案很简答,说明这个人对顾明家比毛大伟还熟悉!”方如今等他们结束,才有开口的机会。 毛大伟跟顾明虽然很熟悉,但是他是个有钱人,和顾明地位相差很多,自然不会过多地关注顾明家里的陈设和布局。 崔警长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了:“长官,您是说熟人作案?” 方如今淡淡笑了笑:“不错,也许就是熟人,我不是让你画过这里的位置图嘛,就是要看看谁能够从外面轻易地看到顾明家的这间杂物间。你们设想一下,西边的屋子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所以顾明也不会关窗户,而是照常将东xZ在了暗格之中,后来又取走了财物,也许就在他某次开启暗格的过程中被人透过窗户看到了。” “那人有意或者是无意中发现了顾明的秘密之后,待顾明走后,立即潜入了顾明的家里,将剩余的东西拿走。警察们开始搜查,但是并没有找到这个暗格,所以说此人进入顾明家里的时间尚且不能准确地划定出来。”看书溂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推测。因为还有另一个脚印的主人,此人是什么时候进入顾明的家里的,我们也是不清楚。” “总之,这两个人都有拿走东西的嫌疑,但我判断他们并非是同伙。从目前来看,唯有这个通过大树逃走的人被我们抓住了线索,那么只有从他入手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他和另外一个人有交集也说不准。” 满院子的行动队员,瞠目结舌。 “这,这……这么快又锁定了一个目标?” “队长,可是您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嘛,这一带除了毛大伟之外,再也没有人待见顾明了,什么人会这么关注顾明呢?” 方如今的这番操作,给他们的感觉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崔警长默默地琢磨着方如今的话,缓缓说道:“长官,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我只是根据案件的细节,大胆猜测,这未必是真相,需要去验证。”方如今回应吃惊的众人们。 破案的过程就是收集线索,然后推理分析,最后去验证。 目标离开的时候多此一举借力大樟树……暗格所在的那间房间只是杂物间,十分的不起眼,可偏偏开着一扇窗户…… 经过方如今的推敲,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汇成了附和逻辑的线索。 崔警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激荡的情绪,细品之后,发现方如今说的话里,有一点让自己疑惑不解:“长官,可是即便有人盯着顾明,但发现暗格里面没有一毛钱,他为什么还会把剩下的东西拿走?” 他知道临城所有的警察和青帮弟子都在满世界的找东西,但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非常的重要。 “其实这个也容易理解。当时毛大伟为什么没有帮助顾明处理赃物?” “应该是毛大伟怕惹麻烦,所以就拒绝了顾明的要求。” “是啊,是怕惹麻烦!咱们现在锁定了目标是顾明的熟人,但是你们不要以为这个熟人就非得跟顾明的关系很好,才叫熟人。” 崔警长等人微微张开嘴巴。 在崔警长和众同僚急切的眼神里,方如今徐徐道:“你们不妨往另一个方向想,如果和这个人非常的恨顾明呢?而顾明是个贼,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因为仇恨,目标始终关注着顾明的一举一动,一直处心积虑地收集顾明违法乱纪的证据。” “也许某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看到了顾明在杂物房里的暗格之中存取东西的情景。而顾明自己讲述,他逃走的时候十分的匆忙,所以目标完全由此可以断定顾明犯了大事,再结合现在街面上传出的小道消息,事情就很明显了。” 醍醐灌顶。 崔警长问道:“所以,这人就翻墙进了顾明的家中,溜到杂物房取走了暗格之中的东西,又自作聪明的从大樟树上荡出了院子。” “不错,现在就去直接那间杂物房里看看谁家能看过来就可以了。” “应该有三户人家能看到。”崔警长脱口而出。 “重点看看老张家是不是这种情况!” “长官,难道您早就想到了?”崔警长满脸的佩服,“哎呀,临城站的长官们办案就是比我们这些警察强百倍!” 都是官场上浸淫许久的人,溜须拍马的功夫可不差,而且这会还是由衷地拍,无论是从语调还是神态上都比之前矫揉造作的时候要强上许多。 方如今一番推论,在行动队员们眼里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对于崔警长来说还是非常惊讶的。 看上去方如今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其心思缜密之程度倒像是中年人一般。 崔警长挺起胸脯,露出了激动难耐的神色:“长官,我立即带人去把这三户人家找来。” “要好好说话,不可对其尽言!”方如今手指头点点崔警长。 “属下明白!”崔警长不知不觉中改了自己的称呼,火急火燎的奔出院子,给行动队员们带路拿人了。 方如今看着他的背影,并不怎么乐观。 要知道确定的三户人家中的一个目标,只是真正目标的二分之一。 顾明的家里还有另外一个神秘人光顾过。 “如果不是三户人家中的一个,被另一个神秘人将文件取走了,文件的下落可就不好找了!” “下一步的侦破方向又在哪里?这个时代的勘验技术极为落后,仅凭那人的鞋印这条线索根本破不了案。”他搜刮肚肠的想办法。 原本以为是件普通的盗窃案,现在竟然生出了两个目标,让案件侦破的难度系数翻了不知道几倍。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可是案子没有破,谁也没这个心思。 便是心里最有底的方如今也是饿着肚子等着。 门外一片喧闹声响起,还以为是崔警长带着人回来了,结果负责警戒的行动队员说警察分局的魏局长来了。 魏局长满头大汗,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腆着肚子敬礼道:“长官,我就不进去了,看您和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办案,卑职这个心里……卑职感到十分的惭愧!所以,我给你们带来了饭菜,都是醉仙居刚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脸上的表情由喜转哀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 方如今明白,这家伙是来找补来了。 此人业务能力堪忧,但人情世故上还是可以的。 方如今等人老早就闻到了饭菜香味。 饿着肚子的人,对这种气味尤为敏感。 连带着,看向魏局长的眼神都缓和了许多。 如果不指望这个胖子帮着办案,看着他还不是太碍眼。 魏局长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门外,心领神会地转过肥胖的身躯,朝着门外等候的伙计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是木头吗?还不赶紧把饭菜给众位长官送进去!快,快,快……” 这胖子倒真是会来事,剑走偏锋的效果不错。 第三百三十章 真真假假 一顿饭吃的众人都是十分的满意,魏局长这才小心翼翼地对方如今道:“长官,您看要不要再来点茶点什么?” 他是分局的二把手,捞油水的机会多着呢,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别说是这点钱了,就是再多个百倍千倍的,把方如今等人伺候好了,也是值得的。 他最初的愿望只是希望方如今不要迁怒于自己,不要在升迁的关键时期给自己使绊子。 当然了,若是能为自己美言几句,那就更美了。 “茶点就不必了!”方如今拱拱手,“魏局长,有心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卑职该做的。只是时间仓促,只是准备了些许粗茶淡饭,怠慢了长官和各位兄弟!” 十几个人的吃食,少说得花掉大几十块法币,相当于一个尉级军官一个月的薪水。 这要是能叫作粗茶淡饭,那临城站食堂里那些饭菜就得叫猪食了。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崔警长将三户人家都带到了院子中,听候问询。 崔警长态度恭敬,语气中充斥着兴奋,可一看魏局长也在旁边站着呢,不由尴尬起来。 “崔警长,但说无妨!” 一旁的魏局长倒是十分识趣,告罪走出了院子。 花钱买长官的开心可以,但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方如今和崔警长相视一眼,前者微笑,后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崔警长,你仔细说说。” 崔警长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门口的三户人家,心说,也该是我露脸的时候了。 “长官,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这个老张,这人虽然不承认对顾明做过什么,但我察言观色,发现这家伙肯定是不老实,心里有事。一会儿上些手段就得招!” 若不是临城站的案子,他早就采取措施了,几警棍抡下去,还怕老张不开口交待? 方如今直奔主题,将老张夫妇二人叫到了顾明藏有暗格的杂物间内审问,其他的三户人家则交由其他的行动队员审问。 方如今搬了把椅子坐下,身侧站着铁塔一般的戴建业。 老张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人黑瘦黑瘦的,他的老婆皮肤要白的多,两人站在一起黑白分明。 相比之下,老张要镇定的多,而他的老婆神色惊恐不安。 一旁的崔警长喝道:“见了长官,你们两个自己报名自我介绍!” 女人下意识看了眼老张,老张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挺直腰杆:“长官,我叫张松江。” 女人细声细气道:“白小雪。” 方如今朝着崔警长使了个眼色,崔警长喝道:“你们二人是如何进入顾明的宅子,将他藏的财物盗走的,从实招来!” 女人吓的一颤,长长的睫毛抖动,面露惶恐。 张松江大惊:“崔警长,您这可是冤枉人,我们夫妇二人都是老实人,何曾干过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你们两个没有到过顾明的家里?” “没有,绝对没有!”张松江连连摇头,“我老婆一个女人家,更加不可能来顾明这个光棍家里了!” “可是,有人分明看见你翻越围墙,进入了顾明的家里!” “那敢问崔警长,是何时啊……?” 崔警长登时语塞,有些愤怒地瞪着张松江。 张松江的回答条理清晰,不慌不乱,要么问心无愧,要么早就打好腹稿。 根据自己的逻辑推理,方如今偏向后一个可能。 这家伙听出了崔警长是在诈他,于是适时来了个反击,竟是让崔警长无言以对。 推理归推理,如果老张将当时穿的鞋销毁了,就失去了指认他的唯一证据,只能是疑罪从无! 方如今轻咳一声,接过了话茬,对白小雪道:“白夫人,我问你,顾明在这一带声名狼藉,他做饭为什么要跟你去借醋?难道你不怕丈夫吃醋吗?” 白小雪吓了一跳,哭道:“长官,我冤枉啊!我清清白白,发善心借给顾明醋,还借出问题来了。你这么一说,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再说了,他还偷了我们家的金银首饰,怎地成了我的不是……”wΑp.kānshu伍 说着,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女人一哭,这还怎么审出真相,方如今脑筋转的飞快,很快就想出了主意。 崔警长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如今话锋一转,转到男女关系上去了,不过这样乱糟糟的环境,实在是忍不了,他赶紧大声喝道:“行了,行了,不要号丧了。白小雪,你确定和顾明之间没什么?” 白小雪脸色绯红,就像是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嘤嘤道:“确……确定!” 方如今接话道:“那你为什么替他保管物品?” 白小雪闻言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噜噜’的转了一圈,“这,这……” 张松江立刻道:“长官,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我们何时给那姓顾的保管物品了?” 保管没保管怕是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方如今心道。 崔警长大怒:“巧舌如簧,来人,给我上刑。” 方如今给他的任务就是扮恶人。 这年头警察局的审问过程大抵如此,逼问、动刑,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因此,常常出现屈打成招。 可也没办法,取证难度很大,缺乏设备和专业技术。于是刑罚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按照崔警长的想法,直接给老张夫妇上刑多省事。 张松江大声道:“崔警长,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我表叔在国民政府内政部任职!” 一针见血,崔警长眉头跳了跳,他听说张松江在南京有个亲戚,还是政府里做事的,但可没听他说是内政部的。 崔警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方如今,这就不是他能决定了的了。 烫手的山芋,事情又变得复杂了。 内政部是要害部门,虽然直接管不着特务处,但惹上这种人自然是个麻烦。 张松江见状,心中暗自得意,腰杆不由地挺直了几许。 看来还是南京的官儿大啊! “冒充官员亲戚,来人,打!” 一个行动队员当即就论起巴掌,扇了张松江一个耳光。 “啪!” 这一下打得极为用力,张松江的半边脸颊当时就肿了起来。 这行动队员也是对方如今的话深信不疑,自然认为张松江所谓的南京当官的亲戚是子虚乌有。 “你们敢打我!”张松江捂着半边脸颊,也是怒了。 “继续打!” 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屋子。 张松江嘶声惨叫。 崔警长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这位长官真是年轻气盛,也不好好掂量掂量就开打,万一人家表叔来找他算账怎么办? 完了! 人是行动组的人打的,可张松江肯定是连带着自己都恨上了,自己也的跟着吃瓜落,到时候可能给自己扣一个屈打成招的帽子,弄不好这身皮就得被人扒了。 就在这时,方如今高声喊道:“住手!” “你……你们……”张松江两边脸颊肿胀,嘴角也流了血。 “先把他带下去!” 张松江被人立即拖了下去,期间挣扎反抗,被行动队员用胳膊肘定了几下肋骨,疼得不轻,便也不敢再有多余动作,只是嘴上叨叨个没完。 留在房屋内的白小雪见丈夫先是被打,又是被带走,早就已经吓得怔住了。 突破口应该就在这个女人身上,方如今看着她。 “别紧张,我不会大女人,咱们随便聊聊!”方如今笑容满面。 白小雪不说话,警惕的盯着他。 方如今也在审视这个女人,老实说,白小雪的姿色配张松江绰绰有余了。 “看你的打扮,穿金戴银的,张松江对你应该不错。”方如今打开话题。 白小雪不置可否。 “其实我觉得吧,你应该觉得挺幸福的。为了你丢失的金银首饰,张松江三番五次还找过顾明,甚至还报过警!”方如今又说。 白小雪紧紧抿着嘴唇,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的话远非表面上听着这么简单。 “难道当时就没想到找他的表叔?” “这种小事,他表叔从南京一个电话就解决了。甭管是不是顾明偷的,崔警长肯定会让顾明把你的金银首饰还回来,是不是?” 白小雪还是不说话。 “你说呢?崔警长?”方如今忽然一扭头。 “啊……”崔警长一愣神儿。 顺着说下去岂不是承认他们警察局屈打成招、办冤假错案了吗? 好在方如今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回答。 “我知道,人情用一分少一分,纵然是亲戚也是如此!” 这话倒是说到了白小雪的心坎上了。 当时她曾经劝丈夫通过南京给当地警察分局施加压力,但是张松江拒绝了,理由跟方如今说的一模一样。 她当时虽然觉得丈夫的话也没错,可毕竟也间接地证明了自己的在丈夫心里的分量不如之前想的那么重,伤心是难免的。 “一点小事,实在是没必要麻烦他老人家!”白小雪眼圈一红。 “也对!男人嘛,都是做大事的,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家考虑!”方如今安慰了一句,“张松江平时跟顾明就不对付吗?” “顾明是个三只手,谁能跟他相处的好?躲着走来来不及呢!”不知不觉中,白小雪开始回答。 “啧啧啧……也是,我见到顾明的时候就狠狠地踹了他两脚。实话跟你说吧,我最讨厌这些小蟊贼了!你说说,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偷东西,当三只手……”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总归都是数落顾明的不是。 白小雪连连点头。 忽然,方如今话锋一转:“要说顾明这人自己偷点也就罢了,还把你丈夫拉下水,就不对了,这岂不是害了你们家!” 白小雪脸色微变:“我不知道长官在说什么。” 方如今笑了笑:“你平时没怎么看到你丈夫和顾明接触?” 白小雪板着脸:“长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得到线报,说你丈夫早就在替顾明销赃!”方如今沉声道,“前些日子,他们为了分赃的事还大吵了一架,弄得不欢而散!” “你以为他找顾明仅仅是为了找回丢失的金银首饰一事?那是他故意找顾明商量分赃的事。后来,你丈夫提出的条件,顾明仍然是不答应。” “于是,就在前几天,你丈夫偷偷潜入了顾明的家里,盗走了分赃的账目。而你也看到了那些账目,但是你丈夫并没有告诉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白小雪脸色煞白煞白,难以置信的盯着方如今。 “我没有!”白小雪大声道,双手握成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在经历了数次针对日本间谍审讯之后,方如今在审讯领域也算是相当可以了,对付一个普通女人毫不费力。 他收敛了温和,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漠:“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小雪不说话,也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句就掉入陷阱中。 直到此时,她才感觉这个刚才还和煦无比的年轻人是如此的可怕! 她开始心慌了。 但她依旧认为方如今说的这些不可能! 这么多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再了解不过了,张松江怎么可能会骗自己?而且…… 白小雪眼里闪过这样的情绪,脸又苍白了几分,强做镇定,依旧不认:“我听不懂长官在说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实在骗你?”方如今面无表情。 明明没有疾言厉色的威胁,偏偏让白小雪愈发心里发毛。 “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就是女人了,永远是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个!” 白小雪的身子一哆嗦。 “实不相瞒,张松江和顾明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我们的视线当中了。他自以为处理的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 “第一,这家伙翻墙进入的时候在墙上留了脚印,离开的时候却自作聪明,非要走什么大树,结果差点被树枝刮破了衣服,那双鞋也没有保住,是不是?”kΑnshu伍.ξà “第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肯定跟你说那个账本是用来将顾明送进监狱里的证据是不是?” 白小雪眸子中闪过一丝惊恐。 “糊涂,他们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顾明进去了难道会一人单独把事情抗下来?” “你是不了解顾明,还是不了解那些警察?” “还有,第三,张松江既然跟顾明合作了一段时间,他赚的那些钱到哪里去了,可曾给过你一角?” 白小雪表情呆滞。 “我还没说完呢”方如今冷笑一声。 至此,已经彻底地击垮了白小雪的心理防线后,接下来才是杀招。 这时,负责搜查的人也回来了,低声在方如今的耳边说张松江家并没有发现公文包和资料。 第三百三十一章真相大白 东西没有找到,倒也在预料之中。 方如今继续看着惊恐不定的白小雪。 “张松江作案时穿过的衣服和鞋子,是不是已经销毁了,心思很缜密啊,认为这样就无从查起是不是?可是你们犯了个错误!” “一个男人,一般在家里就那么几件衣服和鞋子,你销毁一件,就少一件。这里住着这么多的老邻居,相信他们对张松江平日里的穿着应该有点印象吧?” 也许那些男人们不太注意,但要说这巷子里住的女人? 方如今可是知道这些人的厉害的。 哪家的母鸡在邻居家下了蛋。 谁家夫妻吵架的时候,打了孩子。 谁家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类似种种事情,没有能够瞒得过这些平时围着灶台转的女人的。 白小雪愣住了,她没想到被销毁的衣服和鞋子竟然成了破绽。 “还有啊,老张天天在外面跑生意,你觉得你真的足够了解他吗?” 方如今的话,对白小雪产生了强大的冲击,让她有种自己和张松江的所作所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心脏砰砰直跳,简直就要从胸膛了蹦出来。 “张松江这几年赚了些钱,心思也活泛了,裤腰带也松了。男人嘛,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你看上去比老张年纪小几岁,可也三十好几了吧?” “自然是没有那些二十岁出头的姑娘水灵了!” “你有没有想过?他和顾明赚了那么多的钱,为何没有给你交上一分?” “还有,他潜入顾明家里,真的就说给你听的那样吗?” “就算你认为是这样,可这事是发生在警察已经注意顾明之后的事情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想想,如果不是有巨额钱财诱惑,你们家老张怎么会铤而走险在警察们刚刚大肆搜查后,还敢偷偷潜入顾明的家里寻找这账目呢?” “说到底,都是为了钱啊!这么大的一笔财富,他竟然一分都不肯给你!” “你还在这里替他遮掩,我这个旁人看着都替你抱冤!” “虽然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可是你怎么也是跟着他吃过苦的妻子。老张能有今天,家里里里外外都靠你一个人在操持,怎么着也有你一份功劳吧?” “他在外面有人,开销肯定不小,这我也理解,可多少也要分润你一部分吧?” “外面的女人图老张什么,无非就是他的钱。可说到底,将来老张若是有一天落魄了,能够陪着他东山再起的还得是你!” “也只能是你!”方如今加重语气。 “我就不明白了,老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没有想通这一层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再把这些钱去给外面的女人花,啧啧……糊涂啊!” “崔警长他们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来找这账目,你应该知道这账目的重要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官场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呢。我跟你讲,这笔账目通着天呢,别说是老张在南京的表叔了,就是财政部的那些高官们也是能躲就躲。” “你们可倒好,上赶着往上撞,真是寿星老上吊!”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世界上也没有卖后悔药的。要我说啊,趁着老张那边还没交代,你现在开口还来得及。要是老张和你都进去了,你们这个家谁来管,孩子总得有人照顾吧?” “孩子没了爸妈,就是路边的一棵野草,现在这世道这么乱,指不定出点什么事,到了那个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白小雪越听越害怕,脸色越来越绝望,得知张松江在外面有了人之后,她的漂亮脸蛋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夫妻本是同林鸟,好的时候如胶似漆,一旦有了矛盾,尤其是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彼此之间的关系简直比仇人还仇人。 “你自以为了解张松江,但到底了解多少?”方如今故意这么说。 张松江是什么样的人方如今不知道,但他相信一般的家庭中,夫妻关系都不是那么的牢靠。 而且,听崔警长介绍,张松江早年是跑船的,常年漂在外面,时间长了,这样的男人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着方如今的话,白小雪一双杏核眼眨了眨,泪珠滚滚落下。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比爱人的背叛更加令人心碎和绝望的了。 “但是!”方如今循循善诱,“我们崔警长还是非常公正的。只需要你交待了整件事,证实自己当真只是被老张蒙蔽,他自会视情为你开脱。” “如此,你也不用担心家散了、孩子无人照顾。当然了,如果崔警长再勤政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够从外面的那个女人手里把本该属于你的一部分钱财要回来,这样你和孩子将来的生计也就有了着落。” 白小雪猛的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哀声道:“长官,此话当真?” 方如今点头:“当真。” 见终于动摇了白小雪的心智,方如今立刻招手,招呼门口候着的行动队员进来做笔录。 崔警长连连点头,按照他原来的想法,对这个女人无非是恐吓一番。 但是方如今却是剑走偏锋,一番话说出来连哄带骗的,还真把这女人给拿下了。 白小雪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实情。 自从上次金银首饰丢了之后,张松江一直盯着顾明的家,终有一日被他窥探到了顾明的秘密。 张松江偷偷潜入了顾明的宅子,并且带回了一个公文包。 张松江的解释,这是对前些天顾明偷他们家金银首饰的报复,他明知道顾明可能犯了大事,但就是要将东西偷偷藏匿起来。 如此顾明即使被抓了,该找的东西没有找到,顾明就是浑身是嘴也是有口难辨。 他可以好好地出一口气。 后来,就如同方如今推测的那样,张松江在顾明拿走财物之后,偷偷潜入了他的家中,本以为能找到顾明偷走的金银首饰,但只发现了一个装着文件资料的公文包。 这令张松江大失所望。 不过,既然来了,就必须得做点什么。于是,他取走了公文包,逃走的时候借着大樟树越墙而出。看书溂 为了不留下证据,张松江回家之后立即将当时穿的衣服和鞋子都销毁了。 整件事的起因、过程和结果,张松江都一五一十地跟白小雪说了,没有丝毫的隐瞒,而方如今也正是因此而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这几日,张松年夫妇见顾明的家里来了一拨人又一拨,心情也是矛盾至极。 一方面,预感到顾明确实是摊上大事了,这次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另一方又担心事情败露,每日过的十分煎熬。 两人私下了商量了一番,想了不少应对询问的话,又将公文包藏匿在白小雪娘家的宅子里。 可惜两人毕竟不是专业特工,只是为了泄愤报复作案,手段差了不少,漏洞太多,还遇到了方如今这个善于揣摩人心的家伙。 行动队员做完笔录,方如今立即命纪成林去取公文包。 从警十几年的崔警长,亦步亦趋地跟在方如今身后,由衷感叹道:“长官,像您这么审案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碰巧了!”方如今摆摆手。 选择以白小雪为突破口,看中就是女人的思维与男人不同,她们对感情更加的专一,最不希望自己的伴侣背叛。 适才他观察过这夫妇二人,白小雪显然是那个没有主见的,于是就有了这个主意。 他刚才是骗白小雪的,张松江到底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他并不清楚,但这都没有关系。 至于这次给他们他们夫妻之间造成的裂痕,只能靠他们二人去修补了。 既然张松江偷走公文包跟日本间谍没有关系,他夫妇二人便可以从轻发落,最多关在大牢里写写保证书之类的。 如果崔警长愿意,还可以罚款。 原本还有些嚣张的张松江,在见到了白小雪的供词之后登时措手不及、面如死灰,再也无法狡辩,只能是一五一十地招供。 不过,在方如今的一再追问下,他交待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原来,就在顾明刚刚离开之后,便有一个男人先他一步潜入了顾明的院子中,那男人应该是在屋子中找什么东西,最终发现了杂物间的暗格。 后来,警察们又来了。 张松江看到那男人匆忙离开。 而张松江则是在搜查的警察们离开之后才翻墙而入的。 他曾经一度认为顾明的暗格之中没有钱财,皆是被之前那个男人拿走了。 线索基本都对上了,除了张松年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的目的才是被顾明盗走的公文包。 “张松江,我知道你表叔在南京任职。但实话跟你说吧,即便你能请他出手,但我要是真的跟你较真的话,他肯定会将你弃之不顾的,信吗?” 张松江的关系毕竟在南京,还是需要跟他好好地沟通沟通的,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张松江看着方如今:“你们是市局的?” 他见崔警长和魏局长小心伺候,便以为方如今是市局下来的人。 “我是哪里的不重要!但我有句话得跟你明说,你偷走的那个公文包涉及到日本人!” 张松江倒吸了一口冷气,官巷口公开处决日本间谍的事他可是知道的,还听到过现场的邻居绘声绘色地讲过。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泄愤报复顾明,跟日本间谍扯上关系。 到了如今,张松江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如此,就是当面揍上顾明一通出气,也比惹上这大麻烦强。 “我……你是……临城军事情报……情报站的……?” 官巷口的公开处决让临城站的名头越来越响,市民们甚至用临城站的人来了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由此可见其凶名。 方如今并未正面回答。 “张松江,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再问你,这些资料除了你夫妇二人,有没有第三个人看过?在回答之前,好好想想再开口,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有,绝对没有!”张松江的脑袋摇得就跟拨浪鼓一般,“长官,这件事我做了之后本来就心虚,如何敢宣之于他人,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方如今冷声道:“没有最好,若是你敢骗我,就是你那南京的表叔巴巴地赶过来,也救不了你的命!” “不敢,不敢!长官,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给第三个人看过,绝对没有!” “还有,这件事你以后对人解释?” 张松江的眼睛陡然睁大,自己还有跟人解释的机会,说明这位长官准备放自己一马啊! 他顿时感激涕零地道:“多谢长官的救命之恩!都是我一时糊涂,做下了这等蠢事,给长官添麻烦了。您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同人透露半个字儿!” “你不说,但自然会有人问。我不是让你闭口不言,而是让你想想该怎么说!”方如今提醒。 张松江到底还是有几分见识的,眼珠转了几转,忙道:“那我就说,我拒不配合长官的调查,还仗着南京有当官的亲戚摆谱,结果……结果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小的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公文包,更加没见过什么资料。” “那要是有人问你,翻墙进入顾明的家里做什么?” “我怀疑顾明这个无赖偷了我老婆的首饰,当面索要和告官无果,便想着到他家里寻找证据,并搞破坏,以泄私愤!” 算你聪明! 张松江挨揍这件事好多人都知道,就是他潜入顾明的家这件事也是瞒不住的。 不解释不行,总得有个解释的通的说法才是。 “好!” 方如今看向一旁的崔警长:“张松江这算是一般的私闯民宅吧,如何处理,你们按照规定办理就好了。总之,短时间内我不想在外面看到他们夫妇二人。”看书喇 “卑职明白!卑职一定把他们看好,保证不出任何问题。”崔警长使劲地点头,将张松江夫妇这么重要的人证交给他看管,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 “那好!咱们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方如今又看向张松江,“你老婆的工作你自己去做。总之,要求是一样的,要是透露半个字儿,你们全家一个也别想活!”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这已经是张松江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自问,自己这番所作所为极为不光彩,即便是跟南京的表叔说了,人家也未必搭理简直。 说到底,虽然是亲戚,但关系还不至于好到那个份儿上。平时是不是地提提这位表叔,无非是给自己壮壮胆气和门面。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再次联络 半个小时之后,纪成林派人过来说公文包已经送到了王韦忠的手上,并且经过了袁副处长的鉴定,证实就是丢失的那份材料,一张纸也不少。 袁副处长大为高兴,站长脸上也有光。 方如今也是心中一喜,案件拨云见日,终于有了结果,并且这批重要的资料没有落入日本人的手里,可谓是皆大欢喜。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把这份功劳让给胡德胜,不知道胡德胜会怎么想。 这一点,与方如今的初衷有些冲突。 “事情有时候并不一定会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去发展,也不能强求,顺势而为才是生存之道。”方如今在心里告诉自己。 当方如今走出顾明的家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在他的心头升起。 他蓦然回头对崔警长道:“崔警长,今日的东西咱们并未找到!明白吗?” 崔警长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 秘而不宣,想必还有后手! 他用力地点着头。 守在大门口的魏局长见到方如今等人出来,急忙颠着上前,堆起笑脸道:“长官,您的差事办完了?恭喜长官!” 方如今笑着点点头:“这次给魏局长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魏局长摇着大脑袋,“长官用得着在下,是在下的荣幸。长官,您看……?” “你们分局这位崔警长性格沉稳,勇于任事,是个难得的人才。以后还请魏局长多多提携才是。” 官场上讲究的就是花花轿子抬人。 方如今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盛气凌人,毕竟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这些警察们去做。 听着家属被表扬,魏局长心里虽然有些酸,但也是连连答应,谁让他业务不行呢。 崔警长一时间喜不自胜,真是没有想到方如今会替自己说话。 其实,方如今也是看人的,碍于自己的身份,崔警长不肯不出力,但若是在现场哼哼哈哈当个工具人,方如今也不会替他说话。 他不知道崔警长做官如何,但办案还是可以的,便想着推他一把。 魏局长想借此机会好好地巴结一番方如今,表示要请客喝酒,但方如今还有事,便婉言谢绝,只留下两名行动队员跟着崔警长押解张松江夫妇而去。 崔警长确实有心,没有将夫妇二人放到一起,而是分开押送。 回去的路上,方如今立即下达了封口令,毕竟资料虽然找到了,但袁副处长并不希望有人把这件事大肆宣扬。 方如今深谙其理,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另一方面,临城办事处丢失的资料,他还想进一步做做文章。 这边方如今回临城站复命,魏局长也是先崔警长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可是,他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便发现一个警察坐着自己的大班椅,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大檐帽就倒扣在脑袋上,呼噜声此起彼伏,声音着实不小。 他登时就是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桌前,猛地一拍桌子,吼道:“混蛋,谁让你在这里……” 那警察被他这一巴掌也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起身,但魏局长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骂人的话登时就卡在了喉咙里,尴尬道:“贾老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贾伸了个懒腰道:“赶巧路过,就想着过来看看你,顺带着讨杯水喝,岂料你魏大局长不在,我往这里一坐就睡着了。” “哎呦,你来我这里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魏局长恭敬地给老贾点上烟,“真是不凑巧,我跟崔警长去办案了。” 老贾笑了:“你魏大脑袋还会办案?” 魏局长堆起笑容:“我哪儿会办案啊!我就那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逢迎拍马的本事高人一等。 “人抓到了?”老贾仰着脸问。 魏局长撇撇嘴:“可不!那些临城站的家伙们出动,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还有抓不到一个小蟊贼的道理?原来就是失主的邻居。不过话说回来了,那失主也不是什么好鸟儿,更是一个惯偷。你说说这事儿,偷到小偷儿家里去了,真是无奇不有……” 老贾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吐出一个烟圈道:“行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听!我问你,盗墓案有线索了没有?” 方才还在眉飞色舞的老贾顿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是有线索了,还用得着老贾下来问,自己早就巴巴地向周科长汇报去了。 老贾轻咳一声,严肃地道:“我说魏大脑袋,别以为你二把手扶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盗墓贼一天没有抓到,你的事情就不在各位局长的考虑范围之内,除非你有通天的本事!” 他口中的各位局长自然是市局的正副局长们。 一个分局局长人选,最终也是市局几个头头们博弈的结果。 魏局长自然知道老贾和周新刚的关系,而周新刚跟市局的头头们关系都不错,若是在关键时刻说自己几句坏话,那之前付出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 老贾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哪儿能啊!贾老哥,贾大爷,您是我的亲大爷!我每天为这个案子,把脑袋都想破了。奈何手下那帮人不行啊,东捞西捞,净是弄些没有用的线索,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其实,压力主要还是在市局层面,警察分局可不止他这一家。 若是有线索,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若是没有,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人顶着呢,也砸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行了,你少跟我装蒜!”老贾将少半截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个案子当回事,有没有安排人去排摸,周科长和我都是一清二楚。” “老魏,不要以为法不责众,到时候板子一个个地打到你们屁股上的时候,后悔就晚了。” “是,是,是,我一定抓紧,一定抓紧!” “行了,话我就说到这里,走了!”老贾起身整理整理警服。 “贾老哥,快到下班的时候了,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咱哥俩儿也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老贾走到魏局长的面前,先是拍拍他的肩膀,又抻了抻他的衣领,双手顺势在其两个肩膀上一捋:“我可没有你老魏魏大局长这个好命,咱这么大年纪了,混到现在还是个小警察。还有事要办,走了!” “你先等等!”魏局长尴尬一笑,转身绕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掏出两包香烟,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老贾的跟前,“拿着抽,拿着抽!” 老贾呵呵一笑:“谢了!” 冷秋文的枪伤还没有好,她自己存在家里的消炎药已经所剩无几。 现在天气炎热,一旦停药,就有感染的风险。 而消炎药品控制的非常严格,几乎只有正规的医院和诊所才会有,她受的是枪伤,不能去这些地方诊治,只能从黑市上去买。 可是黑市上的价格一天一个样,高的离谱,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这天临近傍晚十分,她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最后一沓钞票,准备去黑市上砰砰运气。 在镜子前化妆一番便出了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向城东而去。 天黑前开市,天一亮就烟消云散,形如鬼魅,谓之“鬼市” 传说中,因为鬼市中所交易的大多都是非法盗墓所得,故而大多见不得光,只得躲在黑暗中进行。 现在,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鬼市上还充斥着许多管制品,即便你想要购买军火、鸦片,也能找找买家。 冷秋文穿了一身男装,戴着口罩,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她脚上的黑皮鞋也明显比一般男人穿的要小几号,一般的鞋店很难买到这样小号鞋码的皮鞋。 她的身材看上去有些单薄,若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出她是个女人。 今天并没有看到之前卖药品的买家出现,她只能是边走便旁敲侧击地打听。 鬼市做古玩买卖的很多,而且还有很多规矩,比如说这里的物品都是来历不正的,不要去问来历出处,而且不准讨价还价,做的都是一口买卖,买完之后,是赔是赚各安天命。 冷秋文一路走过去,偶尔会停留在几个摊位前,问着摊主价格。 一般的去市场都是说去和逛,可去鬼市的话就要说去蹚,意思就是说鬼市有很多假货,你要是眼力劲不济的话就会被骗,这就像是蹚水一样要小心翼翼。 冷秋文的真正目的当然不是在要去买什么古物文玩,除了当下救命的消炎药物之外,在这里她最感兴趣的是情报和消息。 鬼市的尽头有个被昏黄的灯光笼罩的小茶水摊,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没几个茶客。 熟悉这里鬼市的人都知道,摊主不单单靠卖茶水赚钱,还通过给倒卖消息的人提供一个交换情报和信息的场所,借此赚取一点佣金。 冷秋文找了个空桌坐了下去,伙计直接拎着大茶壶过来倒茶,也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倒完茶之后转身就走,全程没有任何的交流。 冷秋文倒也习惯,她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缓缓地吹着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沫。 这是临城相当廉价的茶叶,一块钱能买二三十斤的那种。 她的心思并不在茶上。 不多时,一个黑瘦黑瘦的男人便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兄弟,准备做什么买卖?” 冷秋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在茶杯中轻轻一蘸,随后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那男人歪着脖子看了看,道:“这东西现在可不好搞,不知道兄弟想要多少?” 冷秋文伸出三根手指。 男人嘿嘿一笑:“说起来,这个数量也不是搞不到,就是价格贵了些,如果你能接受价格的话,咱们接着往下谈。” 说着,他也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冷秋文看了微微皱眉,她带来的钱,怕是一个都买不走。 男人很会察言观色,道:“兄弟,如果你真行想要的话,先付三成的定金,三日之后再过来取货,付清尾款,你看如何?” 如果能付得起定金,多半也能吃得下货。 冷秋文面无表情,掏出几个铜板,起身便走。 那男人也跟着起身,追着她道:“兄弟,这是我能开出的最低价码了。实话跟你说,市面上的现货可不多,今天这个价能给你,明天可就难说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店了!”Κánδん 男人显然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 冷秋文也不理睬他,径直往前走。 男人再次追上她,说了几句价格还可以稍微再商量的话,企图将这笔生意做成,奈何冷秋文去意已决,根本不搭理他,迈开大步离去。看书喇 “呸!嫌贵?”男人朝着冷秋文的背影啐了一口,“跟老子装什么装?老子看你根本就没钱!” 他一挥手,不远处一个泼皮打扮的半大小子立即快步走过来。 男人低声吩咐道;“跟着他,看他跟谁去交易!” 半大小子点头,领命而去。 半大小子的跟踪技术实在是不怎么样,很快就被冷秋文发现了。 她只是做了两个一般的反跟踪动作,就把后面的尾巴甩掉了。 冷秋文又在鬼市上转了一会儿,心知今日怕是找不到其他的卖家了,便快步走出鬼市。 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处电线杆的时候,身子很是随意地向左一靠,在扭头时也是看似随意向电线杆上一看。 昏黄的路灯下,电线杆底部一个不起眼的箭头映入眼帘。 这是“教授”有情报要传递给自己了。 冷秋文感觉自己血管里冰凉的血液又开始变得温热了起来,这让她原本看着有些苍白的面孔看上去恢复了几许生气。 在临城的数百个日日夜夜,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令人欣喜的箭头。 上一次,接到情报的时候,是通知一个同伴临时转移。 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重要的情报! 冷秋文对此非常的期待。 冷秋文让车夫绕了几圈,便在一个地方下了车,径直穿过几条巷子,朝着布政巷而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破格晋升 死信箱位于布政巷28号门口左边墙边,距离地面大约二十多公分处有一块砖是活动的,很容易被取出。 “教授”如果将情报或者纸条放进去后,就会在方才冷秋文见到的那个电线杆上用粉笔画一个箭头,如果东西被联络人取走,则由联络人抹去记号。 如果冷秋文对死信箱中的物品或者是情报有疑义,就会在那个箭头上再画一笔形成一个十字。 布政巷是个小巷子,人流量很小。 因此这个死信箱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特别是存取东西的时候不容易被不相干的人无意之间看到。 冷秋文钻进了布政巷中,先四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这才蹲下装作系鞋带将“教授”放在活动砖里面的情报拿走。 不过,这次令冷秋文感到意外的是,除了情报,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并没有在原地打开,这样会徒增危险。 回到住处,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小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设法通知先生,小心陷阱! 销毁纸条之后,打开那个小盒子,她立即征住了。 里面竟然是消炎用的药品。 “教授”竟然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可是,这件事极为隐秘,自己出门的时候都是精心掩饰过的,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难道“教授”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远处? 就像是自己小时候那样,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自己? 心念至此,她的心情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对于“教授”和松井课长这两名令人尊敬的师长,松井课长教授知识和技能的时间要长一些,但对冷秋文来说,反倒是“教授”的影响更大。 冷秋文从小到大,对“教授”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只是,从自己十四岁那年,就再也没有见过“教授”。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年,直到上次接到“教授”的紧急通知,才知道“教授”竟然也在临城。 这个消息让冷秋文感到欣喜若狂。 她熟练地给自己的伤口换上了药,换了身衣服立即出了门。 临城站站长办公室。 站长刚刚对王韦忠和方如今一番褒奖。 这次追回文件资料的差事干的十分漂亮,袁副处长十分的满意,他急着赶回南京,便委托站长代为转达对王韦忠和方如今的谢意。 “韦忠,如今,这次叫你们两个过来,除了完成袁副处长的嘱托,还有一件事要向你们宣布。” 方如今看到站长眉宇之间尽是喜色,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是喜事。 “你们两个先猜猜,到底是什么事?”站长心情大好,卖起了关子。 方如今和王韦忠对视一眼,王韦忠在这种事上一向都不喜欢发表意见,示意让方如今说。 前几天,站长刚刚催他写了结案报告和叙功报告,方如今会意道:“是不是本部的嘉奖和晋升命令下来了?” 站长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那你们不妨再猜猜,这嘉奖令和晋升命令的具体内容!” 方如今试探问道:“老纪的少尉是不是批下来了?”看书溂 站长点头道:“嗯,纪成林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凭着他的能力,以后再进几步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起来,这都是依赖你的背后推动啊。叙功报告我仔细看过了,为了帮他一把,你也是不遗余力为他着墨啊。” “不过,这很好!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他是你的得力臂助,也是咱们站里的骨干,是应该好好地提携一番。如此,也是给其他的兄弟们树立一个好的导向和榜样,我巴不得咱们站里多出这样的人才!” 临城站,之前几乎没有士兵直接提拔为军官的先例。 纪成林开了这个先河,让那些手下的士兵也都看到了希望,他这个站长的威望更加的如日中天。 “韦忠,如今,纪成林是你们二人的手下,又是行动队的老人了,能服众,这次他能够从众多的士兵中脱颖而出,你们二人功不可没。所以,我决定还是让担任行动队副队长,怎么样?” 方如今和王韦忠都知道,站长无非就是说说,他说把纪成林放在哪个位置就放在哪个位置,这都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方如今对纪成林的能力是非常认可的,而且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发现老纪这个人的执行力非常强,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错。 但是,老纪成了行动队的副队长,就跟自己是平级了,虽然说他为老纪跨出这关键的一步由衷感到高兴,但事实是自己缺少了一个有力的臂助。 所以,方如今现在是喜忧参半。 正说着,刘强进来给三人倒水。 方如今可不敢劳烦站长的大秘,但刘强执意将水壶拿在手中,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功劳簿似的,而且方如今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刘强低声道:“方老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嗯? 方如今琢磨着他的话,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时,站长清清嗓子道:“自从“轻舟”小组一案之后,咱们临城站在反谍方面的工作风生水起,接连抓获了秋田真宏等多名日本间谍,几乎是以往几年的数倍还不止。” “处座得知之后,在大会小会上提起过多次,让各个外勤军事情报站向咱们临城站学习。实不相瞒啊,我这办公室的电话都快其他的站长打爆了,都是来取经的,天天应付都应付不过来。”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吧! “我琢磨着吧,既然咱们临城都成了外勤站的标杆和楷模,让处座给咱们大开绿灯应该没问题吧,所以就在你们的叙功报告上稍稍该动了一下。”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师兄弟二人,眼中尽是笑意。 自己能够在特务处一帮外勤站站长们面前如此风光,功劳都归功于此二人。 等刘强倒完水,站长绕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份文件,看看面前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忽地严肃起来,道:“命令!” 方如今和王韦忠急忙并脚挺身立正,等待站长宣读。 “兹任命,王韦忠为行动组代理组长!” 王韦忠才刚刚晋升为行动组副组长,军衔又是刚刚晋升为少校,校级军官的晋升都被处本部牢牢地把在手里,短期之内再晋升中校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代理组长一职比中校的含金量要高。 以后,行动组里,吴剑光的时代过去了,之后是属于王韦忠的。 王韦忠尽管脸黑,嘴角也是露出一丝笑容。 没有了吴剑光的掣肘,以后更加大有可为了。 站长微微点头,又看向方如今,沉声道:“方如今任第一行动队队长,由少尉军衔晋升为上尉军衔,并代理行动组副组长!” 代理行动组副组长? 由少尉军衔晋升为上尉军衔? 都是越级晋升! 这样的提拔力度远远超过了方如今的预期。 靠着起获崛部隆一等日本间谍,刚刚破格晋升为少尉,原以为这次破获“轻舟”“清水”两个日谍小组,数十名日本间谍,切断了上海通往临城的秘密物资交通运输线,职务和军衔晋升肯定是跑不了的,但之前的预估仅仅是中尉军衔加一个扶正的行动队长。 实际上,方如今觉得有些浪费,一下子抓了这么多的日谍,万一以后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怎么办? 要是细水长流就好了。 可是,实际情况又不是他能够驾驭的了的。 从少尉到上尉,中间隔着一个中尉,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晋升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得慢慢熬资历。 现在,方如今只是这一步,便把大部分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就是第二行动队队长智惠东、第三行动队队长张继斌这些老资格的行动队长,也只能是望其项背。 看来自己在南京那位处座心里确实是挂上号了,不然也不会亲自开口擢拔自己了。 这一点真是没想到。 方如今喜出望外,肩上一下子多了两颗星,这绝对是大惊喜了! “至于勋章,我就不一一念了,你们自己看看就好了!”看到方如今吃惊的模样,站长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顺势将那张纸递给了王韦忠。 刘强在一旁笑嘻嘻地道:“哎呀,恭喜王组长高升,恭喜方组长高升,两位可是要摆酒请客了!” 秘书是长官的身边人,信息最是灵通,想必这家伙早就知道了自己越级晋升的消息。 “站长,卑职只是立了寸功而已,一切都是仰仗众位长官,这越级晋升是不是也太快了些,另外几个队长的资历可比都都老……”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提拔太快了,也是会招人嫉恨的。wΑp.kānshu伍 站长摆手打断他:“咱们临城站从来不搞论资排辈那一套!谁有本事谁上,我最看不起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咱们临城站不养闲人,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语气冷厉,霸气侧漏! 方如今差点忘了站长本人就是特务处的少壮派。 以三十出头的年纪,便被擢拔为外勤站的站长,当时在高层中也是有过不少反对的声音的。不过,处座还是力排众议,大胆使用了他。 事实证明,处座是独具慧眼。 这些天他在大会小会上讲临城站,不就是为了说给当时那些反对的人听嘛,一扫胸中郁垒的感觉着实令人畅快无比。 看着手下这两个年轻人,站长也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边方如今的事情是皆大欢喜,站长又十分细心地向王韦忠解释:“韦忠,你军衔晋升的事情我也向处座磨过嘴皮了,奈何他一直没有松口。处座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也不好多说,惹恼了他,反倒是不美!” “卑职多谢站长栽培!我何德何能能够年纪轻轻就晋升为中校,怕是特务处本部也没几个吧?” 站长知道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呵呵一笑:“你这话我可是不敢苟同,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是中校了!” 一个外勤站的盘子,哪能跟特务处本部去比。 “至于如今的提拔和晋升,说实话,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一点你要念处座的好,这是他钦点的。如今,你是这一系列案件的第一功臣,处座也是考虑到你在这些日谍案件的破获中的卓越表现,这才力排众议,大力提拔你的。” “多谢处座,多谢站长!” 方如今见站长如此开诚布公地说这件事,倒也对他增了几分敬佩,因为这种事站长完全可以不说透,将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站长并未这么做,他做事还是颇为大气的。 “韦忠,如今,你们两个简直就是我的福将啊!”命令宣读之后,站长请两人坐下,“年轻人照样能做大事!很好!” “卑职都是以站长为榜样的!” 这种场合都是方如今说话,反而是王韦忠这个组长沉默不语。都知道他的性格一贯如此,谁也没有在意。 谈话成了方如今和站长两人之间的事。 “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只是在办公室里坐坐,论起一线办案的本事,我是远远不如你们。老实说,我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能够到一线抽丝剥茧,将藏在咱们临城各个角落里的日本间谍一个个地挖出来。”站长的一张嘴也是口吐莲花,给人以沐浴春风之感,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愧是从特务处本部下来的人,说话处事的本事的确是让人钦佩! 方如今在机关待过,说话能力便是机关非常重要的一项能力,既可以得罪人,也可以讨好人,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法,全凭一张嘴。 不过,方如今觉得站长后面肯定还有话要说,而且多半同情报组有关。 见交谈甚是融洽,站长开始把话题摆开,道:“这次破获日间谍案件,行动组功勋卓着,自然不用说,该给你们争取的我也都争取了。但话说回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我在报告上稍稍改动了一下,将这次行动定义为你们和情报组联手破获。” 被情报组揩油又不是头一次了,王韦忠和方如今都是见怪不怪,况且这次公文包丢失的案子本来要带上情报组的,分润一点功劳也无所谓。 估计情报组这次最多也就是落个嘉奖之类的,军官们的晋升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要说情报组被行动组打压也挺惨,但每次什么都不干,还能捞到功劳,又不得不说站长对他们真是照顾有加。 情报组毕竟是临城站的第一大组,被踩的太狠了,也说不过去。 见到王韦忠和方如今都是识大体的人,站长缓缓道:“韦忠,你也不用太过着急!你现在是代理组长,只需要再做出一点成绩来,相信去掉这个代理二字,军衔再晋升到中校也不是问题。我在这里跟你透个实底,处座也私下跟我提过你的事,以后有了机会会优先考虑你的事情!” “多谢处座和站长的栽培!”王韦忠急忙挺身立正,向站长敬礼。 作为少壮派的代表,王韦忠是站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自己人。 而方如今的加入,完全是个意外。 不过,方如今才是给站长带来更多惊喜的人。 对方如今,站长也是想尽办法提携。 这都是驭人之道。 王韦忠心里也清楚,自己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进一步,也完全是靠着方如今,这功劳基本上等于是白捡来的。 他坐下之后忍不住看向自己这位小师弟。 一时间都是皆大欢喜,三人叙着话。 第三百三十四章 惊变前夕 方如今和王韦忠从站长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又到对面刘强的办公室小坐了一会儿,方才回到行动组。 王韦忠将办公室的门关上,道:“如今,老纪提拔的事,我看还是你去告诉他的比较好。” 谁说师兄不懂得人情世故,人家根本就是内秀。 “行!”方如今抓起茶杯灌了几口,方才在站长的办公室里虽然也有茶水,但他们谁也没好意思喝,毕竟在长官面前还是十分拘束的,“老纪应该就在办公室等着,我估计他也听到了风声。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咱们两个后知后觉。” 这几日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了办案上,根本没有太过注意站里的情况。 王韦忠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安排对你我都是好的。以后再也不用太过于看吴副站长的眼色了。” “师兄,这里就咱们二人,你可以这么说。但是,出了这个门,他还是副站长,依旧是咱们的顶头上司。”方如今估计站长不会轻易将吴剑光分管行动组的差事拿掉。 王韦忠向后面的沙发上一靠,使劲地挠着头皮:“跟他相处太累了,比咱们查案子还头疼。” 方如今笑道:“其实,对付老吴这样的人也简单,你就捧着他好了。他的业务不行,也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特别的利益冲突,他是不会过多地干涉咱们行动组的事务的。” “也是!咱们现在势头这么好,在处座那里都挂上号了,他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白赚几份功劳,有什么不好!”王韦忠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扣在膝盖上,“这段时间,他确实来行动组转的时间和频率都少了,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对于吴剑光,王韦忠没有上心,但方如今可是一直留意着呢。 自从上次几位宾客从陆德生的宴会返回家的途中遭到了暗杀之后,吴剑光就很少外出了,每天基本上就是临城站和家里两点一线。 “师兄,你的疑问明天见他的时候可以问问!”方如今打趣道。 “你别拿我打镲了!”王韦忠直摆手,“我可没有张组长那份耐心。” 说起张鑫华,方如今微微皱眉,这几天也没听到张鑫华的消息,按理说他们在赶赴南京赴任之前,自己应该会得到消息,看现在的情况,多半没走,人还在临城。 方如今你不由地想起了刘冠军的案子,也不知道侯科长查出一点眉目没有。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方如今便去找纪成林,想着向他宣布好消息。推门进入大办公室之后,却发现马宝立即迎了上来。 “队长,您是找老纪吧,他出去跟着石渡庆行了。” “这家伙最近有什么动静?” “神神秘秘的,老纪告诉我他应该是秘密会见过了什么人,只是这家伙太过警觉,咱们的人也不敢太过靠近,所以还没有搞清楚他见了谁。” 石渡庆行要见的人之一可能是伊藤广志。 经过策划,方如今已经成功地在石渡庆行的心里扎了一根刺,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之间的裂痕也会越来越大。 他一直都想给石渡庆行再烧一把火,奈何总是感觉火候还不到,便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马宝,我记得今天晚上应该是你去盯人才对吧?”方如今问。 “没错,原来安排的是我!”马宝说,“老纪主动提出要跟我换一下的,说是到了晚上,日谍的警惕性反而更高,他不太放心我跟着。” “你们也该好好地跟老纪学学了,以后他就是咱们行动一队的副队长了,不能再事事冲到前面去了。” “老纪,他……队长,老纪晋升少尉的命令下来了?”马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其余几个行动队员也是纷纷围拢了过来。 “批了!明天白天的时候,召集咱们队里的兄弟,当中宣布一下!” “嘿嘿……”马宝笑了起来,“这回可得让老纪好好地请客,咱们兄弟一起热闹热闹。” 老纪的提拔是第一行动队的大喜事,这不仅仅是纪成林一个人的事情,也让很都士兵身份的行动队员们看到了希望,备受鼓舞。 办公室内顷刻之间就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几乎将房顶都要掀开,方如今好不容易才将众人劝住。 “好了,这是咱们行动队的大喜事,等忙过了这阵子,我请客!”方如今的话掷地有声。 “好!” “队长敞亮!” 马宝转了转眼珠,低声问方如今:“队长,你刚才说老纪任咱们行动队的副队长,那你呢?” 离得最近的几个行动队员也听到了,急忙制止其他的兄弟。 方如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最后说了两个字——“保密”! 看着方如今扬长离去,行动队员们傻了眼。 这也太吊人胃口了。 一时间,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 不过,大家的意见还是比较一致的,那就是方如今中尉、行动队长是没跑了。 方如今回到办公室,微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便拿起电话打给了崔警长。 “哎呦,方长官啊,您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崔警长的声音中透着激动。 “张松江夫妇现在怎么样?” “都关着呢,都是我手下信得过的兄弟看着,还有您派来的两个弟兄,保证万无一失。” 这件事,他可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看守的人都是亲自挑选的。 “我手下那两个兄弟你怎么跟人家解释?” 崔警长早就打好了腹稿:“就说是市局过来支援我们的,您看如何?” “可以!”方如今道,“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那公母二人吵得是不可开交,张松江的老婆又哭又闹的,我实在是没辙,就把他们分开关押了。” 方如今淡淡一笑,自己挑拨离间,给他们夫妻感情人为制造了裂痕。不过,这也都是张松江咎由自取,既然知道顾明偷来的公文包非常重要,还想着藏匿,给顾明栽赃,吃点苦头也不冤枉。 “以后几天还得辛苦一下崔警长,把这两个人看好了,他们对我有大用处!” “不敢,不敢!方长官,但有吩咐,在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 “行了,这种话就不要说了。我只看结果!” “是!卑职一定完成任务。” 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崔警长立正时鞋跟相碰的声响。 “你们魏局长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魏局长心里有数,还勉励了我几句。后来,听说来了个熟人,他一直跟那人说话,也就没找我。” “哦?熟人?是谁?” “市局侦缉科的贾……” “知道了!”方如今知道市局侦缉科只有老贾一个人姓贾。 老贾就是劳碌命,这么晚了来到分局来,肯定是为了案子的事情。 果然,崔警长告诉他,老贾是来催魏局长抓紧查找盗墓案的线索,侦缉科的压力非常大,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方如今是从这个案子中解脱出来了,但周新刚和老贾的压力还不小。 他忽然想起自己租住的亭子间里发现的那枚精致的钥匙以及神秘的何清水,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周新刚说说这件事? 自己要解决的事情,或者是要寻找答案的实在是太多了。 “鹞子”一案的元凶,还没有落网,丢失的情报也是毫无线索。 隐藏在军警宪中的日本间谍似乎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如果他一直不动,就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给反谍工作造成相当大的难度。 神秘的日谍“雪尘”虽然露出过几次行迹,但后来也是消失匿迹。 三浦和一回到了上海,但吉凶未卜。 针对伊藤广志的行动虽然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没到最终落地的那一天就不能说是高枕无忧。 这些事情交织到一起,有时候就像是一团乱麻一般。 与热闹的行动组相比,情报组这半边楼都黑着灯,冷冷清清的。 胡德胜将身体缩在大班椅内,双眼紧闭,像是一只睡着了猫一般。 “组长,行动组那帮家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您就真的能沉得住气?”坐在胡德胜对面的正是赵旭天,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两人在黑暗的办公室中已经坐了半个多小时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像是两尊隐匿在黑暗中的雕塑。ωWW. 好在眼睛彼此已经适应了这样黑暗的环境。 情报组在打探消息方面还是非常内行的,而且胡德胜从站长的一系列言行上也推断出了晋升命令和嘉奖令都下来了。 又是眼巴巴地看着行动组立功受奖晋升,这已经不是第一了。 饶是一贯沉稳的胡德胜,内心也是泛起波澜。 不眼红,那是骗人的! 但是,这些负面情绪他只能是憋在肚子里。 灯是关着的,但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脸色是多么的阴郁。 吴剑光这个草包真是好命! “组长,您倒是说句话啊……?”赵旭天使劲地攥着拳头。 胡德胜猛然睁开双眼:“我能说什么?他们去了站长办公室,晋职晋衔的事情肯定已经宣布了,明天就该走马上任了。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能说什么才能挽回咱们情报组的颜面!” 胡德胜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到了嘴边的肥肉,你竟然都能让他给溜了,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他张老三的眼睛里只有利益,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吗?” 他在站长和袁副处长面前虽然没有拍过胸脯,但当时说话的语气也是相当的肯定。 赵旭天耷拉着脑袋,是他给梁瑞和张国玺之间牵的线。 而事实证明,张国玺的办事效率,远远不如罗茂云。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赵旭天一个人。 赵旭天之前也是一直想着笼络罗茂云来着,但一来二去的,他发现张老三这个人更好摆布,便有意开始扶持张国玺,而张国玺在一些事情上也的确是出过力。 现在罗茂云已经倒向了行动组一边,再要将其拉到自己的阵营,几乎等于虎口夺食。 “你跟我说实话,这次张国玺没少打点你吧?” “什么都瞒不过组长啊!”赵旭天面露尴尬之色,从口袋里掏出两根小黄鱼,“组长,这是您的那一份儿!” 找帮会的人办事,帮会反倒是上赶着送礼,有此殊荣的怕是只有情报组一家了。 胡德胜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我早就提醒过你,把钱看得淡一些。尤其是张国玺这样的人,他赚来的钱没有一块是干净的!这样的钱,你拿到手里安心吗?” 赵旭天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还有,这个张国玺跟日本人走的很近,为他们做了不少的事情。虽然现在并未查到他为日本人搞情报,但你不要忘记咱们是干什么的。一旦让站长知道了,咱们私下里跟这种人来往密切,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明白吗?” “明白!” “梁瑞怎么样?” “是个搞情报的好手,不过对临城还需要进一步的熟悉。” 胡德胜肯定地说:“用不了太长时间,他就会把临城摸透的。” 赵旭天感觉自己的前途就跟这个房间里的光线一样,一片黯淡。 胡德胜话锋一转:“乡下要派人盯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旭天点点头。 胡德胜没有说出具体是哪里,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 “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胡德胜说。 “组长,那我走了!”赵旭天转身要走。 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打到办公室来? 多半只有南京方面或者是站长了,胡德胜一把抓起电话。 赵旭天也是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走近前支棱着耳朵听着。 办公室内极为寂静,对方兴奋中略带几分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中清晰地传来:“报告组长,之前咱们在旅社里跟丢的那个人找到了!就在泥沙街一带!” “身份确定无误吗?” 电话那头的人笃定道:“绝对错不了。这家伙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好,千万不要惊动他,我马上派人过去支援!” 胡德胜挂上电话,望着对面犹如恶狼一样的赵旭天:“心里不服的话,就给我做出个样子来,也让他们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这临城站的第一部门!” “请组长放心,卑职一定完成任务!”赵旭天已经迫不及待了。 赵旭天兴冲冲地走出去招呼人手,胡德胜脸上难掩激动和欣喜,他走到窗边,一把扯开窗帘,朦胧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那张三分笑意、七分阴郁的脸上。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九点五十!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掠过树梢的熊的长夜谍影 御兽师?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传递消息 在经历了上次的虚惊之后,宫阪树正好几天没敢回到自己的铺子里去。 在暗中观察了数天之后,这才确定自己没有暴露,推测之前给自己送信的老人多半就是自己人。 和石原熏接头之后,最紧迫的任务就是潜入顾明家获取上次未来得及带走的公文包了。于是,他白天的时候便来到了顾明的家附近。 可是,令他无比失望的是,警察和便衣也同样来了,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他根本无法接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警察们抓了几个人带走。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里面有顾明的邻居张松江夫妇。 宫阪树正很是纳闷,张松江夫妇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的疑问,周围的邻居们也是莫衷一是。 有是说就是张松江夫妇因为首饰被盗,怀恨在心,便举报揭发了顾明,将他们带回去是对质路口供。 有的说是张松江是顾明的同伙,两人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冲突,张松江这才反水。 还有的在传张松江的老婆和顾明不清不楚。 总之,宫阪树正觉得石原熏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已经无法完成了。 这令他十分的懊悔。 若是上次潜入顾明家中的时候,动作再快一些、直接将那些资料带走就好了。 都怪自己做事太过谨慎,以至于有时候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晚上他将最新情况向石原熏进行了汇报,虽然石原熏并没有责备他,但无疑心里是非常失望的。 中国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寻找的东西,其价值一定是非同小可。 机会从自己手中白白流失,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五十分,可宫阪树正仍旧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为了方便行事,晚上他的店铺里从不留伙计,而且早早就打样关门了。 他感觉自己一时半刻也是睡不着了,索性起床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坐在书桌旁边的藤椅旁,闭目思考。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墙外的小巷子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宫阪树正极为警觉,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起身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了手枪。 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后门,这件店铺跟大多数的店铺一样,沿街是用来做生意的铺面,后面的背街小巷中还留着一个门,用来平时出入。 这个时间段里,大部分的人已经睡觉了,出来活动的人很少,尤其是这样的背街小巷,行走的人就更少了。 脚步声消失了,但宫阪树正知道来人就站在自己院子的后门附近。 “咔嚓!” 他轻轻拉动枪机,将子弹推上膛,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西边的窗口,警惕朝外面看去,从后门进来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刚好从这扇窗户前经过。 虽然有朦胧的月光,但隔着玻璃窗也看不大真切。 尽管宫阪树正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可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握着手枪的手心隐隐有汗水沁出,汗水味混合着那股枪油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南部手枪在设计上有缺陷,很容易卡壳。而这样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在关键时刻,非但不能击毙敌人,反而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支手枪保养的非常勤快。 说实话,他很想从黑市上买一支勃朗宁,体积小、威力大,精准度高,比南部手枪强太多了。 他一直没有付诸实践,主要是担心自己在买枪的时候被人盯上,得不偿失。 今夕不比往日,在临城潜伏面临的形势日益严峻,随时都可能会有不测发生,他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外面的人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听脚步声是一个人,宫阪树正猜测此人即便是对头,也是来试探的,绝对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周围静的出奇,宫阪树正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一分钟过去了,外面声息全无。 三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宫阪树正手心里都是汗水,握着枪把的手也是攥紧松开,往复多次。 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已经悄然出现在了铺子的前方,这个地方只来过一次,但黑影早就观察好 了此处的地形。 此人一身黑衣,个子不高,但行动极为灵活,脚步也非常的情况。 铺子门窗上面都上着黑漆漆的门板,像是衣服黑色的盔甲,将铺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黑衣人来到窗户前,附耳上前,很安静,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看看左右无人,便咬牙卸下了一块门板,又取出插在小腿上的匕首,插入窗户缝隙间,感觉碰到了窗销,轻轻地一点一点拨动窗销,过了一会,感觉手中匕首一松,窗销拨开。 黑衣人心中一喜,轻轻推开窗户,动作极为利落的翻身进入,只是在落地的时候稍微发出一丝声音。 如果是在以前,身手会更加的敏捷,这样进屋落地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屋子里虽然黑暗,但其眼力超于常人,在黑暗中视物竟然没有什么不适。虽然不比白天的视线,但也足够了。 黑衣人四下看了看,马上轻手轻脚来到了柜台前,将抽屉全部打开。 其中有个抽屉上着锁,但这都难不倒他,一根铁丝在锁眼里轻轻一捅,小锁便应声而开。 里面的账册很快就被翻了出来,又将一沓钞票揣进了口袋里,直起腰来看看四周,这才顺着原路返回,翻身出了窗户,慢慢地合上窗户,又轻轻地装门板。 这门板相当地重,黑衣人身材瘦小,装起来有些吃力,几滴汗珠顺着额头鬓角悄然滑落。 在咬牙鼓捣了一番之后,终于将门板装好了,这才转身迅速离开! 一路快行,穿街过巷,就在即将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几道手电筒的光亮,黑衣人脚下一转,直接钻进了一个小巷子中。 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传来,只听一人说道:“这盗墓贼也不知道躲进了哪个老鼠洞之中,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早就跑到其他的省了,咱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傻子也不会留在临城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原来是几个警察,黑衣人渐渐地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临城盗墓案闹的沸沸扬扬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几个警察往前走着,其中一个警察直接进了黑衣人藏身的巷子,解开腰带,对着墙角开始放水。 哗啦啦的声音传入黑衣人的耳中,不由地皱眉紧皱。 好在警察们很快就走了,黑衣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直忐忑不安的宫阪树正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将手枪插在了腰间,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打开后门,小巷中也是空无一人,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似的。 宫阪树正不由地心中烦乱,安不下心神。 自己的住处毫无疑问地已经被人知道了,幸好此人并没有人什么恶意,不然自己早就暴露了。 他一直不解,自己在临城的掩饰身份即便是同小组的潜伏特工都不清楚,在总部那边也是独立于第三情报组的存在,连三浦和一并不掌握。 宫阪树正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并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落脚之处,也不曾发现有人暗中跟踪自己。 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呢?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之后,他想着去前面的铺子里看看。 电灯打开,比灯光更加刺眼的,是铺子里景象,简直让他感到震惊无比。 这里就像是刚刚被洗劫了一番,几个抽屉还大开着,账本随意地扔在地上,零钱散落了一地。 难道不是那个神秘人,而是有梁上君子的光顾? 他很快发现,今天的现金流水几乎都被人盗走了,气得狠狠地将抽屉关上,双手扶着额头,掐按着太阳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报警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样只会给自己额外增加麻烦。 他赶到了门窗的位置检查了一遍,最后终于发现一处窗户的窗销上有被利器刮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从这个窗户进入的。 外面可是上着门板的,对方先是卸掉了门板,又用利器拨动窗销,打开窗户翻了进来,然后将柜台附近翻了个乱七八糟,自己竟然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听到。 最奇怪的是,对方在偷盗完成之后,竟然还把门 板上好了。 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宫阪树正并不是因为钱财被盗而感到郁闷,这种一直在别人视线之内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丝毫没有安全感。 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向石原熏汇报。 宫阪树正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一情况反映给石原熏,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个神秘人一直盯着自己,不要说心理上有个坎儿过不去,就是在行动起来也是束手束脚,总感觉放不开。 石原熏是临城情报组织的负责人,相信一定会知道一些只有高层才会知道的机密,也许他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他经历多年风雨,大风大浪闯过不知多少,不多时便平复了情绪,将地上的零钱和账本捡了起来,将账本整理好,重新放到抽屉里。 可就是在他关上抽屉的一刹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这些账目都是他亲自登记,故而对账本极为熟悉,任何一处的变化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宫阪树正将账本重新拿出来,一页一页地重新翻看,终于在最后一页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他记得自己账本中每一页的纸张都是平平整整的,而有记录内容的最后一页有个轻微的折痕。 在折痕的旁边有一组用铅笔写下的数字。 宫阪树正将柜台上的台灯打开,凑在下面看,他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数字,而是一组摩尔斯电码,只是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密。 当翻译出了那组数字的含义之后,宫本树正心里又是一惊。 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是假借着行窃的名义,来给自己传送情报。 “切勿跟风,担心被套牢!” 短短几个字的情报,意思很清楚,让他们少跟风掺和事情。 至于是哪件事情,虽然对方并没有明说,但宫阪树正心里清楚的很。 这是在提醒他们,不要轻易地钻进了中国人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当中。 宫阪树正在脑子里梳理着思路,张松江夫妇的被捕,内情尚且不得而知,但如果这份情报的内容属实,则是说明他们夫妇二人就是中国人用来布局的棋子。 这个情况必要及时汇报给石原先生。 石原熏来临城临时负责情报工作,肯定不会用三浦和一的人。 而自己是总部的松井课长钦定的联络人,但是,宫阪树正不会想当然地认为整个临城,就自己一人在配合石原熏的工作。 自己错失良机,没有及时拿到藏在顾明家里的文件资料,但很难保证石原熏其他的手下没有在跟进这件事。 按照特高课的行动惯例,石原熏肯定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肯定还有其他的渠道。 看来,必须要将这一情况立即报告给石原熏。 想到联络的事情,宫阪树正不禁犯了难。 今晚已经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见过石原熏了,石原熏行踪不定,自己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他。 这样下去,肯定会耽误事情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冒险通过另一条途径联系上石原熏。 石原熏来到临城之后,一定会想法设法地约见稻叶昌生,而稻叶昌生作为松井课长的高徒,指不定能够联络上石原熏。 这是宫阪树正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经历了上次的富义仓事件之后,稻叶昌生一直销声匿迹,甚至是生死未卜,但宫阪树正相信他一定还活着,而且就在临城市区。 之前两人也曾经约定过紧急联络方案,希望还能用的上。 打定主意的宫阪树正,将那组数字用橡皮擦掉,折角恢复,合上账本,用力在上面压了压,这才将账本重新放回抽屉里。 回到了后院自己住的物资内,他将身上的手枪藏回暗格之中,快速地换了一声青色的长衫,便要出门。 左脚刚刚迈过门槛,又转身走了回来,抬起手闻了闻,连忙去脸盆那里用肥皂洗手,一直洗了三遍,闻不到任何的气味这才罢休。 做完这一切,宫阪树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九点五十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门,穿过院落,打开后门,身影很快就融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第三百三十六章 校园惊魂 这天晚上,江离依旧没有回姑姑的寓所,她总感觉那个豪华的别墅和自己所看见的生活情景不一样。 姑父是警备司令部的司令,手握重权,每天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来的就没有空着手的,后院的库房都已经堆满了,很多包装都没有打开,静静地堆在角落里,上面积的灰尘一把都抹不掉。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家中有专门的厨师和佣人,愁的是一日三餐吃什么、对着化妆镜寻思穿什么。 而外面的世界呢,她亲眼看到有冻死饿死在街头的乞丐,以及被生活所迫插草卖身的半大女孩。 陈教授的牺牲,给了江离心灵上极大的震撼,要想彻底地革命就需要流血牺牲。 每当陈教授的音容笑貌回荡自己的脑海中时,她的心就跟被人用力地揪扯一般。 怀着心事,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办公楼一侧的花坛旁,抬头一看,下意识地看到了陈教授的办公室。 以往的时候,那间办公室经常会亮着灯,但现在却是一片漆黑。 空气沉闷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办公楼的门口忽然走下来两个人,在月光下,她认出那是两个留守在学校的特务。 江离慌忙蹲下身子,从花丛间看着他们离去。 这两个人自从陈教授出事之后,就一直在办公楼蹲守,曾经将陈教授的办公室翻了个底儿朝天,但看到他们那副阴沉的面孔,怕是没有什么收获。 这两个特务形色匆匆,好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一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江离又耐心地等了两分钟,这才站起身来,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便迈开脚步走进了办公楼。 她注意到办公楼的台阶下面摆放着一些鲜花,都是学校的学生们自发来祭奠陈教授的。 这种行为自然是不被特务们所允许的,学生们白天摆放的鲜花,都被特务们粗暴地扔掉了,江离甚至还看到一个特务将几朵鲜花用皮鞋在地上狠狠地踩着。 但是,特务们的阻止是根本不起作用,白天他们搞破坏,晚上的时候又会有学生们将鲜花重新摆上。 方才两个特务并没有动那些鲜花,说明他们确实是有急事,已经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陈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的东侧,这栋办公楼中有三个楼梯,中间和东西两侧都有,江离习惯性地从一楼向东走,这边的楼梯虽然比中间的要窄,但十分的僻静。 尽管她的脚步放的很轻,但还是在寂静的楼道里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老式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江离的心砰砰直跳,腿脚也是有些微微打颤,不停地调整着呼吸,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即使遇到特务也没什么,三层的办公室又不只是陈教授一间。 很快就上了二楼,二楼的办公室基本上都是大间,有两个亮着灯,还有几个年轻的老师在加班备课,偶尔会传出几句相互交流的声音。 忽然,走廊另一侧的某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 江离赶紧一个箭步到了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上,将身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现在才意识到,别说是特务了,即使在走廊里遇到学校的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么晚了还有来办公楼的事情。 自己真是太大胆了。 就在江离感到骑虎难下的时候,脚步声停了下来,江离知道大概的位置是在开水房附近。 每个楼层都有一个开水房,老师们都会来这里打热水。 很快,那个老师打完热水回去了。 江离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决定继续往上走。 木制楼梯嘎吱嘎吱的声响极为刺耳,每走一步,每发出一点声响,江离都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在颤抖。 即使面对数百人站在高台上演讲时,她也没有像现在一样紧张。 这种感觉就像是潜入了人家的家里,跟做贼一样。 不过,她已经走到了二楼楼梯的转角处,已经能够看到三楼的楼道了,只需要走上去,向左转就能看到陈教授的办公室。 就在这时,楼上骤然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在沿着走廊急速地奔跑,而奔跑的方 向恰恰是朝着东边的楼梯而来。 三楼竟然还有人! 这大大出乎了江离的意料。 留在这里肯定会被对方发现,江离赶紧转身跑下楼梯,身后的脚步就跟在后面,吓得江离几乎从楼梯上滑下去。 当江离恰恰跑到一楼的时候,办公楼外面的小广场上也传出了两个男人的呼喊声。 其中一个是标志性的公鸭嗓,江离一下子认出了那是在学校里蹲守的特务。 两个特务急匆匆地朝着办公楼的大门赶来,显然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江离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他们发现了,这两个人又为何去而复返。 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冒险去三楼,然而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必须得抓紧时间藏起来。 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她发现正对着楼梯的一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的,当即不及多想便头冲了进去,刚刚将门关上,从三楼追下来的人就到了一楼。 江离紧靠在门后的墙壁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大脑一片空白。 “你从东边上去,我从中间,别让他跑了!”公鸭嗓的声音办公楼的门口响起。 上去?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江离心思有些恍惚。 忽然,门轻轻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个黑影闪身而入。 这一幕太过突然,江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个黑影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江离,没等江离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捂住了她嘴巴。 黑影的手臂力量很足,力道传到江离的下颌上,她感觉下巴都要被捏碎了。 而且,对方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 姑父的贴身侍卫就住在家里,江离经常见到他,此人的手掌上就有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使用手枪造成的。 江离直接放弃了挣扎,无论对方是特务,还是其他的人,想要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一柄冰冷的匕首早就抵在了她的颈边。 对方见她不再反抗,手上的力度便减轻了几分,可那冰冷的匕首仍是不差分毫地抵在江离的脖子上。 即使隔着一堵墙,也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了。 江离颈部明显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那是柔嫩的皮肤被锋利的刀刃割破的感觉。 对方微微有些紧张,但握着匕首的手已经很稳。 她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她就明白了,劫持自己的这个黑影跟特务们并不是一伙的。 这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对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同志,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趁着黑夜接近陈教授的办公室。 也许是陈教授的办公室留有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暂时又没有被特务发现并且得到。 江离的情绪激动起来,很想扭过头问问身后的黑影是不是自己的同志,但锋利的匕首令她丝毫不敢动弹。 “噔噔噔……” 特务上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抵在江离颈边的匕首也渐渐挪开了。 没等江离反应过来,颈部便挨了一击,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刚刚上楼的的确是临城调查室的一名特务,他飞快地到了三楼,和从中间楼梯上楼的同伴碰面了。 两人都没有发现目标,这才意识到目标早就下了楼,两人急急忙忙又追了下来。 一楼办公室里的黑影,有些奇怪,这个女生也太不禁打了,自己明明没有用多少力气。 他看了一眼倒在墙角的江离,来不及多想,打开门闪身就走进了走廊之中,他知道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了,必须马上离开。 他迈开大步朝着办公楼的大门走去,待即将走到门厅时,忽然脚下一转,拐进了男厕所之中。 男厕所的后窗是开着的,他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办公楼的后面漆黑一片,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二楼有人开枪了。 从窗口绽放出的枪口焰砸黑暗中格外的醒目,伴随着枪响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隔着窗户开枪的特务只是见到一楼有个黑影跳出去,应该是下意识地便开了一枪,紧张之中,他听到当啷一声,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但他无法辨识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不像是人倒下来的声音。wap. 特务并不确定目标是否已经 中枪,所以一直就蜷缩在黑暗中,紧紧握着手枪,随时准备再射击。 一楼的黑影身子仅仅地贴着一棵大樟树,将身形隐没在了黑暗中。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特务给发现了,方才一枪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击中他,但子弹在大臂上留下了一道血槽,手中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黑影心想: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对方有两个人,一个人在楼上偷偷地用枪瞄着自己,另一个已经下楼来围堵了。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掉这两个家伙,自己是难以走出这校园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蹲下身体,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向一个方向扔去,企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在石子落地的同时,他迅速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然而,他的想法并没有骗过楼上那位守株待兔的特务,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几乎是贴着黑影的脚后跟钻进了地里。 黑影急忙就近藏到了另一棵大树后。 显然,楼上的这个负责封控的特务很有经验,封住了他逃走的路线。 黑影看了看前方,那里是一片草地,并没有大树等隐蔽物的遮掩,贸然跑过去很容易就暴露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 这时,沙沙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说明另一个特务在接近了。 一个封控,另一个抵近。 眼瞅着,黑影就要被包夹了。 黑影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小巧的手枪。 楼上的特务握着枪,警惕地朝下看着,他和同伴配合的非常默契,如果不是在黑夜中,现在已经将楼下的黑影控制住了。 不过,这并不打紧,控制目标只是时间问题。 之前开枪时发出尖叫的应该是办公室里加班的老师,特务对此并未在意,这些教书匠一旦见到他们手里的家伙,立即吓得骨头都软了。 不出所料的话,他们此刻正抱着头躲在办公室的桌子下。 就在这时,特务所在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他猛地一回头,几乎要搂火了。 可是,门口空无一人。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听到办公楼下自己的同伴气急败坏地大喊:“于四海,你他妈的怎么回事,让你看着的人呢?怎么不见了踪影!快点下来跟老子追!” 叫作于四海的特务一听大惊,急忙追了出去。 然而就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对面闪过一个人影。 借着昏黄的灯光,于四海发现是个女学生。 那女学生一见他拿着枪,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立即双手抱头蹲在了楼梯上。 楼梯本就不宽,女学生往这里一蹲,几乎将他追击的路都堵死了。 于四海举枪喝道:“让开!” 外面的同伴已经急不可耐了,不断地催着他赶紧出去追人。 那女学生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勉强往旁边挪了挪。 于四海本想再让女学生让开点位置,奈何自己的同伴不断地催促,他只好快步从女学生和楼梯之间的空当穿过。 然而,于四海刚刚经过的时候,背后一阵冷风袭来,他暗叫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颈部轻轻一划。阅读完整内容 这一下非常突然,而且又快又准,瞬间就划开了于四海的颈动脉。 鲜血顿时顺着伤口迸射而出,喷了一墙,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和妖艳。 那女学生也是速度极快,身形向后退去,这才没有被鲜血溅到身上。 被划破颈动脉的人,有时并不会马上死,对于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来说,完全有可能在死亡前做出些微弱反应。 于是于四海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握着手枪的那只手在本能驱使下开了一枪。 “砰!” 子弹击中了楼梯扶手。 枪声也惊到了外面的特务,他一愣神的工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直接砸在了他的面门上。 那是一块沉甸甸的砖头,特务被砸的满脸是血,眼冒金星,连枪也握不住了。身子摇晃了两下便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黑影像是鬼魅一样从黑暗中蹿出来,干净利落地就扭断了特务的颈骨,顺手拿走了他的手枪。 黑影环顾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铩羽而归 临城大学的枪声,很快就引起了驻地警察的注意。 不过,这些警察们在摸不清情况的情况下,并不敢贸然前来,只是派出一些人手将办公楼团团围住。 领头的警察早就给临城调查室打了电话。 二十多分钟之后,刘海阳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 汽车一路穿过校园,在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刘海阳下了车,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了。 不待他吩咐,随行的特务们便展开了搜查,领头的一个警长也过来汇报情况。 虽然临城调查室并不是他们的上级,但同样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刘队长,我们听到枪声就赶来了,将各个出口都堵死了。但我估计凶手早就跑了。” 表功,推责,被这警长玩得门儿清。 刘海阳根本没搭理他,将目光投向那黑黢黢的办公楼。 随行的手下正在紧锣密鼓地搜查,但刘海阳知道,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果然,一个手下哭丧着脸过来报告,说于四海和另一名同伴都死了。 刘海阳阴沉着脸,一一查看了尸体。 外面倒在地上的特务满脸都是鲜血,头部不远处就是一块砖头,砖头上也有血迹,但其死因是被人扭断了颈骨。 对方杀人的手法十分的专业,应该有过军警或者其他专门的训练经历。 倒在楼梯上的于四海死状更加惨烈,头朝下蜷缩在楼梯上,脖子上的伤口像是金鱼嘴一样张着,粘稠的鲜血顺着楼梯流下来,楼梯内侧的墙面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滴。 这里应该就是第一现场。 刘海阳踮着脚尖来到了于四海的尸体旁,发现伤口非常的平滑,凶手手法干净利落,又快又准,只是一刀就割破了于四海的颈动脉。 一个手下递过来一个沾着血迹的弹壳说:“老于在临死前还开了一枪!” 刘海阳打量着四周,说: 在楼梯扶手上终于找到了弹头,这反倒是让刘海阳非常的失望,这大致说明子弹并没有击中凶手,于四海只是在临时前下意识地开了一枪。 刘海阳在办公楼和周围转了一圈,点了根儿烟,还米有抽完就来到了办公楼的门口,将半截香烟扔在地上,用鞋底子狠狠地踩灭。 手下凑上来说:“队长,兄弟们将这一块都搜查过了。这个凶手干净利落,在短时间内杀了两个咱们两个兄弟,是个硬茬!” 刘海阳的嘴角绽起一抹冷笑:“不,是两个凶手!” 手下特务张大了嘴巴:“两个?” “当然是两个!”刘海阳十分肯定地说,“老于原本在二楼的窗户里将一个凶手封住了退路,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位置,下楼呢?” 特务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另一个凶手将老于从二楼上引了出去,并且趁其不备在楼梯上突下杀手,将其杀害。” “你还不算太笨!” 特务忙道:“队长,我这就召集人手,对这两个凶手进行追捕。” 刘海阳冷哼一声:“天这么黑,你到哪里去找?” 特务直接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刘海阳道:“你想想看,这两个凶手来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杀老于他们两个人吗?” 特务使劲地摇脑袋,道:“他们是来找东西。” 刘海阳点头:“不错,陈子廉的办公室中一定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们不惜冒险也要将东西找到带走。” 特务急道:“哎呀,那这东西让他们带走了可怎么办?” 刘海阳道:“有没有带走还很难说。走,赶紧去搜!” 陈子廉的办公室已经反反复复地搜查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有价值的资料几乎没有,自己这帮手下一定是疏忽了什么。如果不是自己手下两名兄弟被杀,自己还蒙在鼓里。 虽然说这条线索的代价有些大,但总归是有些收获。 刘海阳见惯了这样的生死,悲痛只是一时的,他很快就将主要精力用在了查找陈子廉死后留下的线索上。 刘海阳上楼的时候并没有走 中间的楼梯,而是选择了东边的楼梯,就在他迈步登上楼梯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身后跟着的特务几乎撞了个满怀。 “队长,怎么了?” 刘海阳不说话,伸手将特务扒拉到了一边,迈步走向了对面的办公室。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手下特务急忙跟了进去。 刘海阳打开电灯,办公室内物品摆放的很是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 大概是人走的时候,忘记锁门了。 刘海阳听熊永俊说过,临城大学办公室和教室经常不锁门,因为里面一般都是放一些书籍之类的,显有贵重物品。筆趣庫 而且,大学生们普遍素质比较高,极少会出现小偷小摸现象。 手下见队长对此非常重视,赶紧到处搜查查看起来,一阵翻箱倒柜,看得刘海阳直皱眉。 “行了,行了,这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绝对不会藏着人。” 刘海阳意识到是自己自己太过多疑了,挥手让手下们撤出去。 那名手下着急忙慌地往外赶,在临近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下意识地一扶门框,整个人都靠在门框扇了,这才没有摔倒。 刘海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帮家伙干什么都是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够稳重。 “队长,我……”那手下也很是尴尬。 刘海阳没好气地道:“跟我上去看看!” “是!” 刘海阳带人上了三楼,将陈子廉的办公室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他内心不禁沮丧起来,难道东西已经被人提前拿走了? 若是那样的话,简直是太可惜了。 被拿走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也许是密码本,也许是一个名单,或者是其他的重要文件或者是证物。 他环视被翻的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心中十分的恼火。 自己这帮手下都是一帮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到了关键时刻,做事情总是出一些纰漏,太不让人省心了。 那手下过来向他汇报,刘海阳甚至都懒得训斥他。 不过,那手下经过刚才的一番翻腾之后,早就已经是大汗淋漓,一边汇报着,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汗。 刘海阳本想转身出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对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手下以为队长生气了,吓得低头。 “把头抬起来!” “啊?”手下不明白队长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刘海阳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抹,缓缓收回手臂。 那手下怔怔地看着刘海阳的手指,不明所以。 忽然,他惊声喊道:“血!” “想想你刚才接触过哪里,蹭到过哪里?” “我并没有接触过老于的尸体!”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检查好尸体和上楼的时候十分的小心,根本不可能蹭到血迹。 “再好好想想!”刘海阳也觉得奇怪。 最终,手下经过观察,发现是自己脸上的血迹是衬衣上的,因为是袖子后方,所以不容易发现。 经过回忆,这只手臂是在一楼开着门的那间办公室蹭到了门框上。 两人立即赶到了一楼,果然在门框上发现了数点血迹。 只是,这血迹已经被蹭过了,难以推测原来的样子。 “他妈的,这里并没有搏斗的痕迹,一定是凶手出现在这里过。” 手下恍然道:“队长,您的意思是他受伤了?” “极有可能!”刘海阳若有所思,“也可能是老于的血。” 手下听了登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道:“不管是不是老于的,卑职这就安排人排查医院和各个诊所!一定把这个凶手给救出来,给老于他们两个人报仇!” 刘海阳随即命令收队,这里已经没有再留人蹲守的必要了,他可不想再损失几名兄弟。 手下殷勤地开了车门,刘海阳一猫腰就钻进了轿车内,他的习惯是后面的脚一离开地面,车辆就必须要开动。 司机对这个度把握的很好,轿车缓缓驶离了办公楼。 刘海阳看看手表。 十点钟! 他靠在靠背上,不住 地揉着自己的右侧太阳穴,今晚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向彭主任汇报,估计少不了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想想都令人头疼。 …… 几乎与此同时,在临城城西的一个村子边上。 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正沉浸在梦乡之中,没有一点灯光,将黑暗映衬得分外的深沉。 放眼望去,整个溪水村中没有一丝灯光,仿佛一切都陷入沉睡中,只是偶尔隐隐传来一声犬吠,旋即又安静下去。 只有熟悉这里的人才会知道,这是村子一天当中最忙的时候。 几乎每户人家都在窗户后安装了三四层厚厚的窗帘,甚至还有的人家用宽大的木板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将光线彻底阻隔在室内。 村子东头的第一户人家,屋子里油灯如豆,家居简陋,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木床,木床上,一个脸上皱纹密布的老人正用惊愕的目光瞪着对面的年轻小伙。 那是他的儿子。 “这……这……?”老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嗯,爹!你看它怎么样?” 小伙的右手掌心里托着着一个青瓷荷盖罐。盖罐胎质洁白细腻,最关键外施梅子青釉,釉色柔和淡雅。盖子的边沿起伏成荷叶卷曲状,从上往下看,就像一片荷叶在随风浮动,非常漂亮。 “这……这……梅子青釉?”老人不仅声音颤抖,便是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还是爹有眼力,这是我仿的青瓷荷叶盖罐。”小伙子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得意。 不得不说,儿子仿造的这个青瓷荷叶盖罐品相极佳,老人激动地道:“快,快拿给我看看!” 青釉是宋代龙泉窑的代表作品,而梅子青釉,更是当时青釉瓷器的巅峰之作。 老人伸出一双干枯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去接青瓷荷叶盖罐递。筆趣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罐体时,突然从村口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 老人大手不由地一颤,青瓷荷叶盖罐骤然落下,在父子二人惊恐的目光汇中,咣当一声摔成了碎片…… 这个年代并不太平,三天两头都会响枪,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老人知道深夜之中的这声枪响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心里一惊,知道大事不好了。 儿子还在为摔成碎片的青瓷荷叶盖罐而感到惋惜、愤怒,老人已经从炕上床上跳起来,鼓起腮帮子从吹灭了油灯,抄起枣木棍子,把身体影在破旧的门板后边,等待着他的“敌人”。 “爹……?”儿子叫道。 老人恍若未闻,他在屋子里待不住了,便溜出门,弓着腰,翻过几道颓败的土墙,窜进了一片柳树林子。 之前还沉浸在黑暗与沉睡中的山村,在瞬间就如同一锅沸油中滴入了一滴水一般,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女人哭,孩子叫,马嘶、驴鸣,狗汪汪,杂乱的叫声连成一片。 老人张望着看向村口,可前方有树枝遮挡,什么也看不清。他他急中生智,将枣木棍子别在腰带上,爬上了最高的一棵大榕树。 这棵大树上的原住民是一群乌鸦,它们看到了入侵者,吓得惊慌失措,纷纷落荒而逃, 数十只乌鸦离开树枝腾空而起,黑暗的天幕下,这一群幽冥的使者,呱呱的叫着,叫声回响于溪水村上空,说不尽的诡异阴森。 有几只乌鸦恰好从老人身边飞过,就像是对他发起猛烈的进攻,老人抡圆棍子,满脸怒容地将它们轰退。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丫杈,手扶着树杈子向村口张望,村口的情景,历历地摆在眼前。 忽然,两道雪亮的汽车灯光亮起,犹如两道野蛮的刀光,彻底地将溪水村的宁静划破了。 看着村子里一片沸腾,坐在驾驶室内的周新刚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他将大灯闪了几下,旋即关灯熄火,下车将车门咣当一声关上,将身体靠在车头上,从口袋中取出一根香烟点燃。 吐出的烟圈缓缓升起,凝结在空气中的烟圈慢慢散开,渐渐,湮灭在夜空中。 1.1.1.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再见故友 周新刚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的确,只有这种一角钱两包的小囡牌香烟才能吐出如此厚重却又如此曼妙的烟圈。 小囡牌香烟是南方的叫法,其他的地方则是被称为大婴孩,多行销农村。 周新刚的办公室里塞满了茄力克等英国直接进口的高级香烟,正所谓“眼上戴着托立克,嘴里叼着茄力克,手里拿着司梯克”。 这种香烟五十支听装,一块银元一听,是达官贵人、豪富吸食的。 但是,周新刚对小囡牌却有一种偏执的挚爱,他认为这种香烟那呛人的烟味中,有一种常人难以体会的落魄豪门的气息。 周新刚今年三十岁出头,一米七二的身高,身材消瘦,背有些微驼,他将眼睛上的眼屎揉掉,打了个哈欠,烟雾后的那双眼睛敏锐而深沉。 这位临城警察局炙手可热的侦缉科长至今仍然是孑然一身,被人问起原因,他自称从小就有暗恋的女子,只不过女子远渡重洋而去,他要守身如玉、非她不娶。 对此,大家也只是当一个笑话听听。 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也曾经打听过这位名满临城的大科长,都知道此人在官场很是吃得开,也很有工作能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见到本人之后,纷纷变脸打起了退堂鼓。wap. 原因很简单,周兴刚不修边幅,懒散而邋遢,这才让众多慕名而来的的女性望而却步。 周兴刚抽烟很猛,没嘬几口,一根香烟就吸到了底,最后再狠狠吸上一口,他伸了一个懒腰,回到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铁桶,将一挂鞭炮放到里面,用即将熄灭的烟屁股凑到引信上。 亮丽的火花随之开始闪烁,直到引信即将燃完时,他猛地一脚将铁桶向前一踢,铁桶顺着村口的青石下坡路骨碌碌地向前滚去。 被虐的不仅有可怜的铁桶,还有人的耳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就像是在打枪。 一片寂静暗夜中,裹挟着鞭炮的铁桶就像是一个怪物一样冲向溪水村。 村子里更加躁动起来。 周兴刚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视线之中一个个的黑影出现,就像是出巢寻找食物的蚂蚁,一涌而出,很快就出现在了村子的各条巷口中。 周新刚看着村民们携家带口向后山跑去,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辛辣呛人的味道再次让他感到精神一振。 他发动汽车,将车灯打开,很快便看到一个老人一手拄着枣木棍,一手遮在眼前,步履蹒跚但是速度却又极快地逆光走来。 周新刚戏谑地在方向盘中间按了几下,拖着长音的喇叭声响起,声音就像是哀嚎,又透着些许的不满。 对面的老人小碎步捣了起来,速度更快了,还挥舞着手跟周新刚打着招呼,灯光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已经是大汗淋漓。 周新刚狠狠地嘬了几口,将胳膊伸出车窗,手指轻轻一弹,猩红耀眼的烟屁股在夜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朝着迎面而来的老人。 这个老人就是溪水村的村长郑大庆。 郑大庆今年五十出头,身材不高,有点消瘦,佝偻着腰,满头的白发,双眼无神,乍然看上去,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 “周科长,周科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即使隔着只有不到十米,郑大庆还是扯着嗓子喊,仿佛不喊不足以显示他的热情。 郑大庆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将皱纹一个个地全部都撑开,在灯光的照射下犹如千年老妖。 周新刚推开车门,却并没有下车,只是将屁股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将身子朝向门外。 郑大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走到了近前,低头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室里的周新刚,对方的高度让他很是尴尬,自己站着吧,就得俯视人家。 要知道对方可是临城警察局第一大科的科长,妥妥的实权人物,岂是他一个小老百姓敢惹的? 郑大庆心里一苦,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拿捏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往地上一蹲,旋即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绿色的烟盒,从中抽 出一支向车里的周新刚递了过去。 周新刚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种烟因烟盒是绿色的,又叫绿锡包,俗称“三炮台”,同白锡包一样,是当时十分流行的高级烟,五十支听装卖五角,二十支盒装卖二角。 可他没接! 郑大庆的脸上丝毫没有感到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周新刚又抽出自己的小囡牌香烟,郑大庆蹲着挪了一步,给他点上。 两种外形相同,但是味道却截然不同的烟雾随之在空中袅袅升起。 郑大庆趁着周新刚回味的时候,忙道:“周科长,您这次来,有什么吩咐?” “老郑,两年不见,你的腿脚慢了不少,是不是讨小老婆了?” 周新刚的话让郑大庆哭笑不得,他咧着一嘴黄牙道:“看您说的,我都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讨小老婆啊!自从上次栽到您手里,我可是夹起尾巴来做人,从没干过老本行。” “您说您来就来吧,直接来找我就好了,干嘛非要整得我们村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周科长啊,您给我个痛快话,我到底哪里又得罪您了?” 周新刚吐出一个烟圈:“唉,老郑啊,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不愿意麻烦你啊!” 他一本正经,脸上的表情更加苦大仇深,“你是不干土夫子了,但是你带着全村改行造假,把现在的古董行业弄得乌烟瘴气,听说连一些知名的行家都能看走眼,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听周新刚说的是这事儿,郑大庆也是心里发苦。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靠着挖坟掘墓过活的,两年前被周新刚抓了之后,便“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带领全村人换了行当。 得益于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他们这些人不仅在寻穴打洞上极有天份,对造伪也十分熟稔。 想必是之前老祖宗从地下倒腾出的物件多了,见多识广,而且很多物件出土之时便多有破损,为了卖个好价钱,老祖宗们便开始琢磨修复工艺。 久而久之,无形中竟然完成了从修到造的转变。 郑大庆之前确实是痛定思痛,觉得挖坟掘墓是大损阴德之事,造伪就不同了。 郑大庆脑袋里没“商品”这个概念,但他知道从他们手里出来的东西能卖钱,有的甚至还能卖大价钱,这跟城里那些工厂、作坊没什么两样嘛。 尝到甜头的他,决意将村里人带到“正路”上来!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做的一丝不苟。 村子里有几个年轻后生觉得这新活计比老活计周期长、来钱慢,又背着他偷偷重操旧业,险些被他打断腿。 从大榕树上跳下来之后,这一路上他都在寻思着自己或者是村里的后生们到底又犯了什么事,才惹得周新刚这个凶神找上门来。 然而他想了一路,还是没有想通。 这么蹲着一边吸着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对于郑大庆来说,可不是什么享受,而是一种煎熬。 “周科长,这不都是被逼的嘛,村里老少除了祖宗传下来的两门手艺,别的什么也不会啊?我总不能让全村老小都饿死吧?”最后一句话,郑大庆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声儿来。 周新刚一脸同情地望着郑大庆:“老郑,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我那侦缉科里,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十号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有时候老子说句话,都不如放屁。” “你们村子得有几十户,小两百人吧,你说他们怎们就那么听你的话呢?依我看,给你个团长或者是警察局长,你都能干得明明白白的!” 郑大庆夹着烟狠劲抽了两口,呛得直咳嗽,面对周新刚的夸赞,真的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 “周科长,我的科长大人啊!”郑大庆打量着周新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低声开口,“周科长,您就别作践我了,我郑大庆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吗?您是不是最近手头紧了?” 周新刚弹弹烟灰:“老郑啊,你认识我 也有十来年了吧?” 郑大庆忙不迭地点头,赔笑道:“嗯,是有十来年了,您刚当警察没多久咱们就认识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就是在一座古墓的盗洞口,郑大庆灰头土脸地从盗洞口钻出来,就看到了一个歪戴大盖帽的年轻小警察,而他留在洞口把风的侄子被这个警察用脚踩着后脑勺吃土。 郑大庆当时就抡起铲子朝着小警察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然而,铲子还没举过头顶,对方就开枪了,郑大庆吓得一哆嗦。 可中枪的不是他,而是他趴在地上的侄子。 子弹击穿了侄子的大腿。 郑大庆的大哥早年盗墓时,墓道塌方,人没出来,就剩怎么一个儿子。 郑大庆倒也仁义,将侄子拉扯大,手把手教了手艺,两人情同父子。 大哥这一支就这么一根独苗,看到侄子中枪,郑大庆当时腿就软了,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第一次见面,他就领略到了周新刚的狠厉。 一恍十年过去了,他老了,周新刚也不是那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小警察了。 但是,心中对周新刚的那份敬畏却随着岁月的流逝与日俱增。 郑大庆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不敢随便接话,只听周新刚道:“没什么,今天来就是找你叙叙旧!” 深更半夜又是放枪又是放炮,把整个村子搅得鸡飞狗跳的,就是为了跟我叙旧? 郑大庆一百二十个不相信:“周科长,您要是想跟我说话了,派人知会我一声不就得了,何必大老远地跑到溪水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也是啊!”周新刚猛地一拍脑门,“我差点忘记了,你现在是村长了。我应该把郑大村长八抬大轿请到城里去?” “不敢……不敢……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大庆面色尴尬,连连摆手,自己有几条命敢坐你的八抬大轿。 周新刚咳嗽一声:“老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来求你办事的。” 求我办事,鬼才信呦! 郑大庆堆着笑容:“周科长,求字可不敢当,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周新刚干脆地道:“帮我找个穴!” 原来是这事儿。 郑大庆比他更干脆:“行!” 他虽然早就金盆洗手了,但面对周新刚的吩咐,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敢有任何的犹豫。 别说是寻穴了,就是让他再去盗墓,他也得干。 周新刚现在当了侦缉科长,脾气还是当年的那个脾气,但手中的权力可更大了,要想收拾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郑大庆年纪大了,黄土都埋到胸口的人了。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还有他的村民,为了一时的义气,得罪了周新刚这尊大佛,实在是不值得。 周新刚随即递过来一张纸条,郑大庆接过来,早年他上过前清的私塾,认字儿。 这也是他击败竞争对手、成为民风彪悍的溪水村村长的重要因素之一。 十来年了,周新刚还从来没有找他办过一件事,郑大庆很重视,他猫腰凑到车灯前展开纸条。 “寻穴的事啊,这我在行……啊?” 郑大庆脸上刚刚扬起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就凝滞成了石化状态。 那种表情,看起来说不出地好笑。 愣了好半晌,郑大庆才如梦初醒,哭丧着脸蹲到了周新刚的面前:“周科长,这……这……我……我……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吧?” 他没看错吧,字条上写的这座大墓,不是刚刚被人盗了吗? 他是有寻穴的本事没错,方圆几百里的大墓都在脑袋瓜里装着呢,可是他两年前就金盆洗手了,转而全身心地带领全村老少投入到造伪的事业中。 怪不得周新刚阴魂不散,自己一回家摸了过来,原来是怀疑自己盗了那座大墓。 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哪怕是他死了进了棺材里,一辈子积攒下的那些钱财带不走,身上这盗墓贼的臭名声也是扔不掉。 此时的郑大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和周新刚解释。 一日为贼,终身是贼,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百三十九章 深夜爆炸 周新刚可不管郑大庆如何为难,他沉下了脸:“怎么,金盆洗手连练了一辈子的手艺也洗没了?还是你压根儿就不肯帮忙?” 语气咄咄逼人。 郑大庆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哪敢不听您的吩咐,实在是这座墓早就被人盗了啊!”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个大墓连临城的小娃娃都知道了,你作为侦缉科长难道不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过来消遣我吗! 郑大庆哑巴吃黄连。 发现被周新刚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暗暗叹了口气,几年前他也琢磨过那座墓,可是后来私下一打听,墓主人的后人发迹了,好像在南京国民政府做了高官。 郑大庆爱财,可他更加惜命,挖了高官的祖坟,人家不把他们溪水村夷为平地才怪。请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他郑大庆不是那种蛮干的人。 前一阵传出这座大墓被盗的消息,他也觉得十分奇怪,心道哪个不怕死的敢动这座墓。 果然后来满城都在抓盗墓的人,郑大庆庆幸自己当初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没有被钱财蒙蔽了双眼。 “周科长,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郑大庆苦笑着,他大概明白了周新刚为什么过来找他了,看来果然是案子查不下去了,想让自己提供一点线索。 周新刚不说话,郑大庆却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周科长,我之前早就不干这行了,您不会真的认为是我干的吗?” “噢,不是你干的?”周新刚摇摇头,他手指指着郑大庆,“那你知道是谁干的不?” 郑大庆的笑容顿时凝固,郁闷的想要吐血,他妈的,别说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就是知道,出卖同行的事也万万不能做! 这个行当里的规矩多,要是被人知道他点了同行,以后名声就坏了不说,少不了还有人找上门来寻仇。 周新刚招招手,郑大庆只能蹲着凑近,周新刚在他耳边低声道:“实话告诉你,这个案子办不下来,我的科长也就当到头了。到时候,要是投奔你们溪水村,不知老郑你肯不肯赏我一碗饭吃?” 郑大庆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您说笑了,您前途不可限量,用不了多久就能当上局长,我还得继续仰仗您呢!” 周新刚叹了口气:“老郑,我知道你恨我,巴不得让我脱了这身黑皮,早点滚蛋。”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郑大庆的外表还算镇定。 “其实我也知道,你郑大庆义薄云天,绝对不是那种出卖兄弟的人,可我是不是也算是你的兄弟,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兄弟丢了饭碗?” 周新刚一脸诚恳,拿出了一个折中方案,“要不这样,你慢慢想,我慢慢等。你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在你没有想出来之前,我继续半夜过来提醒你,如何?” 郑大庆差一点儿当场给周新刚跪了,看着周新刚那似笑非笑的脸,他终于明白,今晚若是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就送不走这尊大神。 他咽口吐沫,满脸苦涩道:“周科长,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个老头子吧?” 他造伪的生意刚刚有一些起色,日子正是有奔头时候,能不多事最好不多事。 周新刚点点头:“嗯,既然老郑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强求了。那啥,天不早了,回去早点睡吧!” 说罢,咣当一声关上车门。 郑大庆终于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道:“周科长,您慢走,该天我到城里登门拜访?” “老郑,你说什么?”周新刚将头探出车窗。 “我说改天到城里登门拜访!” “上一句?” 郑大庆一愣,眼珠转了几转,“……您慢走?” “哎,就是这句!”周新刚猛地将车门推开,走了下来。 郑大庆一看他不走了,差点被呛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周新刚一把握住郑大庆粗糙的双手,笑眯眯道:“老郑,感谢你啊,为我们提供了线索!你放心,我们警察局开出的悬赏加码可不低,我会为你争取更多的,而且绝对不会有人一点克扣!” 啥 ? 郑大庆瞬间石化,眼瞪得像包子,几乎挤出眼珠,感谢个鬼,我什么时候提供线索了,这是明摆着要把我放在火上烤。 周新刚表情无比郑重:“老郑,提供线索的奖金是一百块法币,你放心,我去跟局长讲,给你特批到两百块,不,三百块!到时候再给你发个勋章!登个报什么的,让全临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你!” 郑大庆对这个蛮不讲理的侦缉科长丝毫没有任何办法,面皮动了动,勉强挤出一点笑,说:“周科长,不……不……这奖金……奖金,我不能要!” 话刚出口,周新刚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塞进他的手里:“老郑,临城市需要你是这样的好市民,你放心,我们会安排最好的记者对你实施专访,将你的事迹登报宣扬,号召社会各届、全市市民都向你学习……” 郑大庆几乎欲哭无泪,他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哪是宣扬啊,这分明就是送催命符。 脑子里天人交战一番之后,郑大庆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周科长,我算是服了您了,你看这样行不,我帮您暗中调查这件事,拜托您千万别张扬,替我保密!还有,您半夜也不用来了,成不?” 周新刚不置可否,目光盯着郑大庆。 “真的,我对天发誓。”郑大庆右手高举,神色无比虔诚,“只要您替我保密,我一定会帮您暗中调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呸!你发誓就发誓呗,带上我干嘛?”周新刚斜他一眼,也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基本上差不多了,只要有郑大庆这个资深的地老鼠出面,事情早晚都会有眉目。 郑大庆咧嘴一笑:“您见谅,说实话,我是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没几天可蹦跶了。可我的儿子还年轻,这小子还没成亲呢,我总得为儿孙们考虑不是?” 周新刚笑了。 这笑容也意味着这场半夜的谈判算是进入了尾声。 “老郑,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郑大庆收起笑容道:“根据我的判断,应该不是咱们本地人干的。” 毕竟这行做的久了,嗅觉自然灵敏异常,稍有风吹草动,便嗅出了这种不同的味道。 周新刚摸着下巴沉思,盗墓是个古老的行当,大致可以分为发丘、摸金等门派。而每个门派具体到各个省域,手法也不尽相同,郑大庆的话还是十分可信的。 “那能看出是什么地方的手法吗?” 郑大庆摇头:“要去看过才知道!” “好,那明天就赶紧去看!” “周科长,我昨天才刚回家!” 郑大庆没说谎,他不仅要管着村里的“生产”,还要跑销路,忙得脚不沾地,这次出门有小一个月,在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长了一个狗鼻子似的周新刚闻着味儿找上门来。 “我一个多月没回过家了!”周新刚的表情更加真诚。 郑大庆挤出一丝笑容:“好,我一早就去!”阅读完整内容 周新刚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行,老郑,那我这个侦缉科长能不能坐稳当,就靠你了。明天晚上我还来,听你的结果。” 送走这位大瘟神之后,郑大庆佝偻的身躯在黑夜中晃了两晃,虚脱一般地蹲到了地上。 远处,只见周新刚驾驶的轿车尾灯从一开始像是两个灯笼,到最后渐渐变成了萤火虫。 郑大庆瘫坐在地上,重重叹口气,哆嗦着点了根烟,望着临城市区的方向深邃的夜空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揉揉发麻的双腿,正要起身。 忽然临城市区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绽放的火光霎时间就将黑暗的天际狠狠地撕开了一个大窟窿。 郑大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世道不太平,不太平啊……” 周新刚开车刚刚到达市区,就听到了爆炸声,他立即将车靠边停了下来,下车朝着爆炸的方向看去。 因为是在深夜,爆炸声格外清晰,各家各户家里的电灯次第点亮,不明真相的人们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茫然望着夜空 中腾起的火光。 周新刚骂了一句,顺势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下一刻他将烟头吐到地上,猫腰钻进驾驶室,一脚油门朝着爆炸的方向驶去。 临城发生了这么激烈的爆炸,他这个侦缉科科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作壁上观,必须要及早搞清楚爆炸的原因。 爆炸发生的地点是一个旅店,规模不算大,但装修比较考究,颇有些情调。 周新刚曾经来过这里,知道旅店的老板姓金,在市政委员那里还有些背景和关系。 只是现在,半个旅店都炸塌了,上方烈焰腾空、火焰冲天,现场烟尘弥漫,过来救火的人都被呛得连连咳嗽。 “周科长,您怎么来了?” 周新刚一回头,认出来人是崔警长。 这里是崔警长负责的辖区,他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老崔,怎么回事?” 崔警长脸色一苦:“我也不知道啊,听到爆炸声,我就带人赶过来了,听人说里面还有临城站的人。这都是什么世道,三天两头的发生这种事儿,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可别是方如今他们出事了,周新刚神情一紧:“行动组的?” 崔警长摇头道:“不清楚,他们留在外面的人说话都不利索了,这会儿应该打电话去给上司报告了。” 那人自称是临城站的,可并未说明是哪个部门的,就匆匆忙忙的去汇报了。 “我看爆炸的中心是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面住的什么人?查清了没有?” 店里估计已经没有活人了,我了解到这旅店的老板当时并不在旅店里,便找人把他叫了过来。 崔警长也知道金老板的关系,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是无论如何得把金老板传唤到现场的。 “你先叫金老板过来!再赶紧带人将附近的道路封锁起来,无关人员一律不准靠近,无论是桥梁还是河面,都找人看好了,别把人轻易地放出去。” 周新刚意识到今天晚上的事不只是爆炸那么简单了,连临城站的人都折进去了,麻烦大了。 金老板大约四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还穿着绸子面料的睡衣,显然是在床上就被直接带过来的。 周新刚看到金老板的脸即使在路灯下都是一片惨白。 金老板也是认识周新刚的,赶紧上前打招呼。 “金老板,废话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说说吧,二楼住的都是什么人,怎么就爆炸了?引爆炸药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金老板给问懵了,天刚刚擦黑,他就回到了家里,谁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么好的产业说没就没了。 听说里面除了二十多个客人之外,还进去了五六个临城站的人,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出来,自己这下子麻烦大了。 “周科长,这我哪儿知道啊,我现在还一头雾水呢!”金老板叫起了撞天屈,“店里的客人都是按照你们警局的要求做好身份登记的……” “放屁!”周新刚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入住登记薄都成了灰烬,人也都死了,你跟我说他们身份都没有问题,换做你是我,你会相信吗?” “这……我……”金老板哑巴吃黄连。 “老崔,把他看好了,要是敢逃跑,格杀勿论!” 十分钟后,三辆轿车风驰电掣地开了过来,头前的那辆汽车距离围观的人群只有三十多米的时候,仍旧没有刹车的意思,将人们吓得一边咒骂着一边四散奔逃。 轿车就停在了周新刚所站位置的不远处,一个消瘦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金丝眼镜的镜框在烈火的映照下有些反光。 “胡德胜?” “他怎么来了?” 周新刚头皮发麻。 要说临城站里最难以对付的人,那非胡德胜莫属了。 别看胡德胜整天都是笑眯眯的,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这人是典型的笑里藏刀,令人防不胜防。 正在周新刚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胡德胜已经发现了他。 胡德胜朝着周新刚招招手:“周科长,你过来一下!” 第三百四十章 来到现场 周新刚硬着头皮走上前,立正敬了个礼:“胡组长,卑职周新刚向您报到!” “周科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新刚一怔,他完全没有想到胡德胜会问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想的最多的是这里发生爆炸的情况,胡德胜刚刚来,想必最紧要的就是需要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虽然他是警察局的侦缉处长,但旅店的位置距离警察局和他的住处都不近,在这么短的时间赶过来的确需要解释一下。 说辞都都准备好了,但人家偏偏没问。 周新刚面色尴尬:“卑职……” “好了!”胡德胜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现在里面什么情况?”wap. 周新刚又是一怔。 他不知道胡德胜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便略一思索,便将自己所了解到的爆炸的基本情况叙述了一遍。 爆炸的惨烈程度、爆炸中心的猜测以及抢救和周围的封控,周新刚都讲的头头是道,唯有被掩埋在旅店里的客人,他不敢妄加评论。 跟着胡德胜来的特工们很快就接管了现场,指挥着警察们做好抢救和现场秩序维护等工作。 有了他们的加入,现场总算没有像是之前那门乱哄哄了。 周新刚觉得胡德胜的表现很不正常,按理说进入旅店的人中可是有情报组的人,他作为组长,怎么能不为手下们的安危担心呢? 胡德胜摘下眼镜,用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旅店的老板控制住了没有?” “控制住了,我让这里的崔警长派专人看着了。” 周新刚知道金老板在市政委员那里的关系,根本不够胡德胜看在眼里的。 胡德胜点点头,对着一名手下吩咐了起来。 至此,金老板就交给了临城站。 胡德胜没有再问其他的,只是静静地站在路边,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上,目光更加令人琢磨不透。 看到火势渐渐小了,情报组的人便组织人用湿毛巾堵住口鼻,冲进去救人。 最先被动员起来的自然是崔警长的手下,他们踌躇不前的做派遭到了被情报组的人的厉声喝骂,这才极不情愿地进入爆炸现场救人。 周新刚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紧跟在胡德胜的身后,一声不吭。 胡德胜没让他走,他只能是跟在一旁,十分的尴尬。 不多时,有人被救了出来,周新刚过去看了一下,那人满脸都是血,奄奄一息。 随后出来的人,伤情则越来越重。 一个男人的半条胳膊被炸断了,他躺在担架上,手里拿着自己的一只断手,用沙哑的喉咙有气无力地叫着“救命”。 一个多小时之后,火势才被完全扑灭。 周新刚亦步亦趋地跟着胡德胜,踏着被掀翻的门窗和溅了一地的碎玻璃走进了废墟中,脸皮被余烬烘烤的隐隐灼痛。 两人在特工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终于,在一处看上去像是楼梯的地方停了下来。 带路的特工说:“组长,赵队长他们当时就冲进了206房间,现在这半边房子整个都塌掉了,兄弟们正在寻找他们,可是这里刚刚烧过,明火没有了,但余烬尚未完全消除,兄弟们也不好……” “生死有命,这都是他们的命!你们把你们该做好的事情做好就行了。”胡德胜的语气出其地平静。 周新刚一听“赵队长”三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临城站情报组只有一个赵队长,就是胡德胜的头号心腹赵旭天。 他竟然也在失联的人之中,这下麻烦更大了,搞不好金老板性命堪忧。 别看胡德胜像是没事人一样,但那是因为爆炸已经发生了,纵然再如何生气发火,也是于事无补。 但是,一旦这里的事情解决了,以他的行事风格,秋后算账是绝对跑不了的。 周新刚赶紧在心里盘算起来,怎么把自己责任撇清。 废墟里面,人们拿着手电筒、气死风灯,用铁锨清理砖石木头等物。 光影乱晃,周新刚从侧面偷偷地打量着胡德胜,却见他脸上古井不波,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担忧,仿佛这里面埋着的人跟他毫不相干一样。 领路的特工说:“组长,这里灰尘太 大了,您还是到外面等着吧。” “不用了,就在这里!”胡德胜的声音不温不火。 在特工们的动员之下,更多的人参与起了抢救和挖掘工作。 终于,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将废墟清理的差不多了。 周新刚看着一具具被炸的不成人形的尸体或者是尸块被抬出来,心中五味杂陈、唏嘘不已。 不管凶手制造爆炸的目的是什么,但终究是害死了太多的无辜者。 死的这些人只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住了一次旅店,就稀里糊涂地把命丢在了这里。 几个警察看到鲜血淋漓的尸体和尸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再也忍不住地狂吐起来。 胡德胜看看自己的手下:“几个了?” “咱们的人找到了三个,只有赵队长和王剑没有找到。”领路的特工苦着脸说。 被抬出来的三个情报组队员全部都牺牲了,怕是赵旭天和王剑也凶多吉少。 “继续挖!”胡德胜面无表情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半个小时过去了,胡德胜一动都没有动,周新刚灰头土脸的跟在后面,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似乎发生了争执。 周新刚心中纳闷,又是哪路神仙? 竟然还有敢于跟临城站的人叫板的! 周新刚亲眼看到一个情报组的队员被一个黑铁塔一般的大汉一把推到了一边。 胡德胜也循着喧闹声看过去,眼睛只是在混乱的人群中一扫,脸上立即罩上了一层阴霾。 来人竟是吴剑光。 周新刚也看到了吴剑光,以及跟在吴剑光后面的方如今。 难怪胡德胜的脸色那么难看,敢情有人过来看他的笑话。 情报组和行动组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周新刚跟临城站打交道不少,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吴剑光和胡德胜素来不和,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胡组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剑光已经来到了近前,面带忧色。 “是吴副站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胡德胜将“副站长”三个字咬的极重。 “我原本在家里,听说你们情报组发生了大事,就赶紧过来看看,怎样样?现在什么情况?” 吴剑光并没有因为胡德胜的阴阳怪气而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和不满,反倒是一脸的关切。 但这副姿态在胡德胜看来未免太惺惺作态了,在家里还能赶过来,是来看戏的差不多。 “一点小事,还惊动了吴副站长,真是不应该!” 胡德胜随后向吴剑光介绍爆炸现场的事情。 趁着这个机会,周新刚才有机会接近方如今,从方如今口中得知,吴剑光得到了消息之后,便立即通知他一同来现场。 “死了三个,还有两个没有找到,其中就包括赵旭天!”周新刚小声说道。 事实上,方如今早就知道赵旭天出事了。 他被吴剑光拉来也是身不由己。 他现在的根基还不够稳,并不想无故卷入胡德胜和吴剑光两人之间的矛盾中。 据他所知,今天晚上,赵旭天开展的行动是一次突然行动。 情报组留在站里的人都不清楚行动的具体内容,所以方如今并不知道赵旭天等人出现在这个旅店里的具体原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惨烈的爆炸。 “科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情报?”方如今对自己这位老上司还是比较恭敬的,连姓都省掉了,直接称呼其科长。 周新刚将大致情况叙述了一遍,说道:“入住的登记薄早就成了灰烬,旅店里的服务人员也没有一个喘气的,谁也不知道这爆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围都封控了,但我怀疑凶手早就逃跑了。” 方如今看看四周,除了参与救援的警察和情报组的人,还有些热心地市民们自发地加入了救援大军之中。 一开始情报组的人不肯,但仅仅靠着他们和那些警察,人手有不够,便只好放了一部分进来。 能够搞出这么一个大爆炸的人,绝对不是个简单任务。 方如今初步推测赵旭天他们被人引入了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方如今回身叫来了一个跟着他来的行动队员,低声吩咐几句。 一根烟的工夫 之后,那人回来报告,方如今的猜测果然得到了证实。 赵旭天他们发现了日本间谍,来到旅店就是为了抓人的。 行动组和情报组虽然水火不容,但队员和队员之间也并非完全就是针锋相对。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这点消息还是能够打听得到的。 近一段时间以来,情报组一直都处于行动组的阴影之中,想立功打个翻身仗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们的运气似乎总是那么不好,三番五次地出事。 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剩下的赵旭天和另外一个人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这会儿工夫,胡德胜已经将事情的大概跟吴剑光说了一遍。 吴剑光安慰胡德胜说:“老胡,你也别着急,相信赵队长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方如今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吴剑光自从当了副站长之后,难道格局也大了? 显然不会! 若是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吴剑光了。 赵旭天是胡德胜的左膀右臂,如今胡德胜算是被断了一条臂膀,这对吴剑光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这次行动组又是立功又是晋升军衔和职务的,此消彼长,他吴剑光在临城站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多谢副站长!”胡德胜嘴角轻轻一勾,语气平淡。 那名叫作王剑的情报组队员的尸体也被发现了,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数个残缺不全的尸块。 经过分析,发现王剑尸体碎块的位置就是爆炸的中心位置,这基本上说明,他的身体在爆炸的瞬间就被撕碎了。 现场不仅仅是王剑一个人的尸体碎块,还有其他人的,混在一起,已经无法分辨了。 赵旭天和几个手下来旅店抓人的时候穿的都是一袭黑衣,所以单纯依靠包裹在尸块上的衣物,很难辨别尸块主人的身份。 但是,救援人员很快发现了赵旭天的一只棕色皮鞋。 数名跟赵旭天关系还不错的情报组队员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赵旭天为人虽然精明,但对手下的一帮兄弟们还算是比较照顾,颇有人缘。 吴剑光轻轻拍拍胡德胜的肩膀:“老胡,你要节哀啊!你放心,牺牲的兄弟们,我一定会让总务拨足抚恤费和安家费,让他们走的放心。” 都是场面上的话,胡德胜已经没有心思去听这些了,他俯身拾起赵旭天的那只皮鞋,怔怔地看着皮鞋发呆。 吴剑光又安慰了几句,便带着几个行动队员去查看其他队员的尸体了。 尽管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出现,极有可能会引起那些刚刚失去兄弟的情报组队员们的反感,但他还是得这么做,因为他早就不是行动组长了,而是副站长,是胡德胜的上司。 胡德胜回过头看到了方如今,之前因为吴剑光在,他一直没有跟方如今说话,胡德胜和善地笑了笑:“恭喜荣升,方副组长!” 虽然同样讲出了“副”字,但跟方才称呼吴剑光时语气截然不同。 “胡组长,您还是直呼我的姓名吧!”方如今淡淡一笑,迈步上前几步。 自己晋升的事情,胡德胜想必早就知道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胡德胜语气诚恳道:“不知道方副组长能否陪我说说话?” 胡德胜所处的位置,四周都是瓦砾和砖石,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如果陪他说话势必要离得很近。 方如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两人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 周新刚见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数步,他在警察局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就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站着等着。 方如今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可笑。但是,面对胡德胜,他还得赶紧集中注意力,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对话。 “别那么拘束。”胡德胜轻轻地拍拍方如今的肩膀,“来,抽根烟!” 方如今忙双手接过烟,胡德胜自顾自地点燃了香烟,又将火柴递给了方如今,方如今只好接过,却并没有点燃。 胡德胜叫他过来,绝对不是和他一起抽烟。 方如今悄悄地打量着胡德胜的表情,但却发现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忽然,胡德胜转过头,问道:“如今,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开出条件 胡德胜为什么要问自己,方如今不解,他也是刚刚过来,对这里的情况只是了解了一个大概而已。 面对胡德胜的询问,方如今正是实话实话。 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情报组掌握的线索方不方便让他知悉。 要知道,情报工作对保密要求极为严格,只有在特定需要的时候,才会在不同的部门之间分享线索。 “哦,我不放告诉你,赵旭天这次要抓的这个人,就是上次从旅店里跑了的那个从上海来的老板。” 伊藤广志? 方如今直感觉脑子嗡了一下。 伊藤广志的行踪虽然已经泄露了,但他一直没有让人紧盯着他,就是防止惊了伊藤广志。 情报组胡德胜的人又是如何找到伊藤广志的? 看着旅店的爆炸惨烈程度来说,那伊藤广志如何还有性命在? 作为三浦和一重新打入特高课总部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伊藤广志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方如今也为此做出了大量的工作,如今伊藤广志一死,三浦和一对他的指正岂不是都是成了死无对证? “如今,虽然你是行动组的,但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从你来了行动组之后,锁定‘当归’闫建波,继而挖出崛部隆一,再到后来的连根拔起‘轻舟’小组,重创‘清水’小组……行啊,你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啊!要我看,一个行动组的代理副组长远远配不上你!” 方如今面色平静:“胡组长过奖了!” 胡德胜吸口烟接着说:“我知道这个日本间谍对你们十分重要,但他对我们情报组”亦是如此,所以在得到了消息之后,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行动组通气,便选择了第一时间抓捕,这件事你还是要多担待才是! 以胡德胜的职位和资历,原本无需跟方如今说这些话,方如今淡淡一笑,没有接话,有些走神,似乎在想着伊藤广志身亡之后,如何弥补漏洞。 胡德胜面前的烟雾渐渐散开,那张脸也是越来越清晰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方如今。 方如今猜测方才他并没有将目标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吴剑光,否则吴副站长方才绝对不可能是那样一副好脾气。 胡德胜不说话了,静静地抽着烟,直到后来烟头探进了一片废墟之中,回头看着方如今,露出温和的笑容,一副我很懂你的神色,道:“我知道这个日本间谍对你们来说非常的重要,对我们亦是如此。出现这样的结果,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既然胡德胜这么说了,方如今只好诚惶诚恐地附和了几句,可心里却是想的另外一回事。 胡德胜这一番表现,看似很重视自己,连连夸奖,但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暗示,自己的底细被人家摸得清清楚楚。 可这也不是真正的威胁,不会引起别人的敌意和防备。 总之一句话,这个胡组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胡德胜忽地话锋一转:“这个日本间谍,方副组长一定手里握着不少的资料吧?” 既然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来了,方日经精神高度集中起来。 从这句话的称呼之中,能够听出来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胡德胜应该是早就在关注着自己了。 第二,对方如今自己的称呼,如今,变成了方副组长,这就是要谈的都是公事了。 方如今马上说道:“胡组长,实不相瞒,我们确实在跟这条线。” “听说,你们早就发现此人了?” 方如今的心又是咯噔一下,随即有些恼火,一定是行动组的某个混蛋将情报泄露出去的。 这些行动队员可能并不是有意的,但平时在闲聊、聚餐的时候,说话总是口无遮拦。 “发现他已经有几天了,但感觉抓捕的时机尚未成熟,准备再观察观察,所以一直没有出手。” 应付胡德胜这样的情报老手,隐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而且,他相信,胡德胜虽然做事自私自利,但在民族大义这个问题上应该还是拎得清的。 胡德胜轻轻点头:“你能够坦言相告,我很高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向不相干的人透露半句。” 略 微顿了顿,他又道:“你的性格我喜欢!” “不敢当!” “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你虽然是吴剑光的人,但这并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在工作上,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你说呢?” 面对胡德胜的拉拢,方如今只能是点头。 “我知道韦忠的性格,他一心只想着做事,能力很强,但脾气太臭,迟早得吃个大亏,你说呢?” 方如今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不停地嗯嗯。 胡德胜一挥手:“你不要觉得我说话直白,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他吴剑光在业务上一无是处,在官场上还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有时候啊,不能只看一个人的能力。是不是?” 胡德胜今天说话总是在话语的最后一句将问题抛给方如今,这让他很难回答。 “如今,你就不同了。你做事有头脑、有手腕、有魄力,人情世故也能轻松应对,以后若是一直保持下去,以后定然大有可为!”胡德胜重重叹了口气,“以后这天下,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方如今暗暗皱眉,他可不相信胡德胜是来跟自己谈人生的,如此一个极有城府的人说话,怎么能够只听表面意思呢?阅读完整内容 可是,方如今一时半会儿又摸不清胡德胜的路数。 忽然,胡德胜话锋一转:“这个日本间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旭天他们几个兄弟到底是因为什么折进去的。我就想听一下真实情况。如今,你有一说一,给我好好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此事我无权知悉,也可以一字不讲!” 谈话终于回到了正题上,胡德胜绕了这么大的弯,就是想从自己的口中套出伊藤广志的情报。 方如今有些犯难,伊藤广志的事也不是一个字都不能提。 关键是,说多少好呢? 说少了,会让胡德胜觉得你遮遮掩掩,说话不痛快。 而且,是真是假,胡德胜这样的内行,一听便知,很难糊弄他。 可要是说多了,必然要牵涉到三浦和一,这可是自己精心设计的第一个潜伏计划,根本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胡德胜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不紧不慢地抽着,方如今看着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知道多沉默一秒,胡德胜对自己的观感就会差上一分,只好装傻说:“胡组长言重了。这个日本间谍是从上海总部来的,身负重要使命,对我们行动组来说确实十分重要,所以前期我们花了不少的心思来寻找他的踪迹……” 他故意强调伊藤广志的重要性,既是想拖延时间来理清思路,又是试探胡德胜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胡德胜打断了方如今,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为什么不立即实施抓捕,是不是发现他还和其他的人有联系,想来个一锅端?” 方如今一时语塞,在胡德胜这样精明的人面前耍心眼不是不行,但是会心很累。 但是,他还是很快就把思路理清了。 “这件事还得从轻舟小组的秋田真宏说起。秋田真宏是轻舟小组的组长,在最近半年多的时间,他们除了从上海运来临的不少的电台、武器、药品等物资供潜伏的临城谍报小组使用,还捣鼓了不少的炸药,就是我们在八号码头仓库里缴获的那一批。” “炸药虽然缴获了,但我们一直没有搞清楚它们的用途。秋田真宏该招的都招了,但唯独没有说清楚这批炸药在临城的用途。” 胡德胜微微点头:“这么说来,有人会跟他接头明确炸药的用途,下达命令!” “不错,这就是伊藤广志的作用。还好我们在伊藤广志的身上做了一些工作,通过他,顺藤摸瓜找到了秋田真宏,并挖出了整个轻舟小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方如今并没有说在伊藤广志的身上是如何做工作的,但又有很明确的向胡德胜传达了秋田真宏以及轻舟小组的暴露跟伊藤广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一边讲着,一边注意留意胡德胜的表情。 胡德胜微 闭双目,不置可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方如今深知接下来说的内容非常的关键,事关三浦和一重新打回特高课总部、赢得松井直辉的信任,但是他猜不出胡德胜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只能是小心翼翼地讲述。 “这个伊藤广志十分的狡猾多变,几次三番地想脱离我们的控制,态度摇摆不定。若不是考虑留着他有大用处,我早就下手处置他了。尤其是近几天,他和我们进行了一些接触,但一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胡组长,你也知道,咱们站里的经费并不宽裕,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所以……” 他故意收住了话头,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胡德胜。 说出这些话,方如今就等于进一步承认了策反伊藤广志的事实。 如果伊藤广志继续在逃,他还是要斟酌一番的,但眼下伊藤广志极有可能和赵旭天等人一样葬身在这场惨烈的爆炸中。 退一步讲,即使他没有死,但面对如此大的变故,必定犹如惊弓之鸟,短时间再寻到他的行迹,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胡德胜面对的是死无对证,话还不是由着方如今自己说的? 因此,方如今大胆地编了一些故事。 胡德胜仍是闭着眼睛:“这下你们所有的投入付出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呵呵……可是,世事无常的,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呢!” 话题虽然回到了正题上,但方如今依然弄不清胡德德的真实目的,但是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胡德胜的底牌快要揭开了。 自己这一局能不能赢,尚未可知,但有一点,方如今可以确定,他肯定不会输! 胡德胜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温和:“你是说你的人一直都在盯着伊藤广志?” 方如今心头猛地一怔。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对方七拐八绕地是为了什么了。 赵旭天等人执行抓捕任务失败,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无论是对于站长,还是对于情报组其他的兄弟们,胡德胜都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给他们一个交代。 而目前,几乎没有找到爆炸案的任何线索,胡德胜根本交不了差。这不得不令他伤脑筋。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方如今告诉他,伊藤广志也是行动组的目标。 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最后导致赵旭天等人身亡的具体原因是什么,胡德胜完全可以跟站长说,是因为行动组办事不力,导致了情报组抓捕任务的失败。 当然了,方如今可以代表行动组辩解,站长也许会理智客观地分析这件事,但失去兄弟们的情报组队员们呢,他们会有那个耐心听方如今的解释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胡德胜这是想找个垫背的啊! 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胡德胜笑眯眯地看着方如今,说实话他很欣赏方如今的能力,但若是说起手腕,这个年轻人还需要历练一番。 出了这么大的事,造成了五人的伤亡,胡德胜需要找一个人跟自己一起承担这个责任。 他相信在自己的逼迫之下,这个年轻人即便会奋力抗争,但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向自己妥协! “如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让你帮什么忙,对不对?”胡德胜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主次我还是能够分得清出的。而且,在这件事平息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我和姓吴的之间的关系如何相处,情报组一定会全力支持你们行动组的行动的,你觉得如何?” 最终的条件和价码终于开出来了! 胡德胜仍是静静地看着方如今,他并不急于对方立即就给出答复,深思熟虑一番是正常的,若是方如今当下就答应下来,他反倒是不那么看好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此时的胡德胜神情游闲,就像是一个沉稳的钓者,看到水面下的鱼儿已经吞钩,就等着轻轻地起杆了。 当然了,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一系列的动作等着对方。他相信,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之下,即便不用自己动手去挖,吴剑光的墙角也会垮塌。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小心应对 胡德胜想用这次的爆炸案来跟方如今做个交换,可以说是抓住了方如今的软肋。 既然行动组的人一直都在跟着伊藤广志,为什么偏偏情报组发现伊藤广志的时候,他们没有吱声,或者说他们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人跟丢了。 行动组的人也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专业特工,按照道理来说不应该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先且不论行动组没有及时告知或者是目标脱钩了,赵旭天等人的死,很容易让情报组更加令人同情。 所以,胡德胜觉得这件爆炸案当中,方如今和他的行动队员们都有不可脱卸的责任。 一旦站长认可了此事,他胡德胜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责任便减轻了许多,还能将情报组兄弟们的仇恨转移到行动组上来,可谓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而他和很清楚,吴剑光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旦方如今因为旅店爆炸案而被责罚,不仅不会帮着说清,还会急于撇清关系,这无疑会令他和方如今之间本就不是十分牢固的上下级关系产生不可修复的裂痕。 胡德胜相信,在自己精心布局之下,方如今一定会沿着自己的“指”的路走下去。 只是一瞬间,方如今就将整件事的在脑子中迅速地过了一遍,对于胡德胜的小算盘他是心知肚明。 “胡组长,请问情报组是如何发现伊藤广志的踪迹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胡德胜。 “伊藤广志本就是我们情报组发现的,只不过是由于疏忽被他逃走了,这次他再次在临城现身,自然是被我们情报组的兄弟无意中认出来了。”胡德胜觉得这没什么不妥。 “那么,请问胡组长,情报组的兄弟们是不是都知道伊藤广志也是我们正在办的案子中的重要人犯?” 方如今将知悉伊藤广志重要性的主体定义为情报组的兄弟们,而并非胡德胜或者是赵旭天,就是告诉胡德胜,既然知道伊藤广志是行动组的重要人犯,为什么发现了目标不及时通气。 胡德胜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的诧异表情,淡淡说道:“他们自然是知道了,只不过因为发现伊藤广志非常突然,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就决定先行缉拿,事后再向你们行动组通报。” 事实上,胡德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刚刚入行几个月的新人,竟然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情绪上的激动,尤其是发怒,是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的,反而会让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事急从权,先把伊藤广志拿下,再作通报,也是解释的通的。 方如今点点头:“不错,事情这么办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是,伊藤广志对于我们行动组来说十分重要,你们突然一抓人打乱了我们的部署,这让我很难办!” 说起来,即使是情报组的人想帮忙,也是在忙倒忙。 而且,不仅忙没有帮成,还造成了重大伤亡。 胡德胜古井不波道:“有些话还是要想清楚了再说。” 这已经是在威胁了。 这时候,又有搜救的队员陆续过来报告说,找到了其他的尸块和个人物品,其中就包括赵旭天经常随身携带的派克钢笔。 从这些情况来看,赵旭天的死,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 吴剑光带着人走了过来,对胡德胜道:“胡组长,还是要节哀啊!” 方如今跟着吴剑光乘同一辆车回临城站,吴剑光闭着眼睛问:“他跟你讲了什么?” 方如今据实已告。 吴剑光登时睁开双眼,怒道:“亏他姓胡的想的出来。他的那帮手下未经通报的情况下,盲目行动,造成了人员的重大损失,还害死了咱们的重要人犯,我不去站长那里告他一状也就罢了,他竟然倒打一耙!如今,你放心,这件事明天一早我机会立即向站长报告,绝对不会给姓胡的留下恶人先告状的机会。” 方如今刚刚回到了临城站的办公室,纪成林就敲门走了进来。 对面的情报组的办公室全部都亮着灯,能赶过来的情报组特 工全部待命。 赵旭天出了这么大的事,给情报组上上下下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老纪,石渡庆行怎么样?” 之前,纪成林一直在盯着石渡庆行。 石渡庆行是仅次于伊藤广志的一个关键人物,在三浦和一重新赢得松井直辉的信任这件事上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队长,我正好跟你汇报这件事呢。”纪成林对方如今的称呼还没有改过来,“今天我晚上我发现石渡庆行有些反常。” “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原来,纪成林在傍晚的时候看到石渡庆行进了一个旅店,当时他也没太在意,以为那是石渡庆行的临时落脚点,而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并没有冒险进入旅店中盘问。 石渡庆行大约是在晚上就九点半左右的时候离开的,纪成林便一直跟着他。 石渡庆行并没有在外面闲逛,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于是,纪成林便和同伴们轮流在外面蹲守,这期间,并没有发现石渡庆行再次出门。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听到了爆炸声,看到了火光。 纪成林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了一声,因为从火光发出的位置来看,很像是之前石渡庆行曾经去过的那个旅店的方向。 后来,经过行动队员的打听,果然印证了纪成林的推测。 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 石渡庆行去那个旅店,绝对是有目的的,只是自己当时太过大意了,没往深处多想一步。 后来,又听说遇难者当中就有赵旭天等一帮情报组的人,纪成林越发地感到事态严重了,他打电话联系方如今,但听说方如今被吴剑光叫走了,王韦忠也是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 纪成林当即决定,对石渡庆行立即实施抓捕。 可是,当翻进院子时,宅子里根本就是空无一人。 石渡庆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经过仔细搜查,在石渡庆行的灶房中发现了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密道另一端的出口,在宅子西北侧一条小河的河面以下。 石渡庆行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这让纪成林十分的恼火,连带着他晋升为少尉副队长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队长,这件事都怪我,我请求处分!” 方如今摆摆手:“老纪,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弄清楚这个石渡庆行到底在旅店里做了什么,是不是跟今晚的爆炸案有着直接或者是间接的关系。” 石渡庆行是用来指证伊藤广志叛变特高课的重要人证,方如今一开始就没有准备逮捕他,只是一直派人跟踪和监视,不断地给他施加心理上的压力,给他造成就是伊藤广志将其出卖的假象,从而一步步地迫使他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石渡庆行没有发现方如今的目的,即便他逃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纪成林道:“石渡庆行现在脱离了咱们的视线,以后再想找到他就不容易了。这家伙有可能逃离临城,我认为他最大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上海,所以我已经安排几个兄弟去车站和码头了。” 方如今点点头:“必要的措施还是要采取的,否则石渡庆行会引起怀疑,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彻底的泡汤了。明天一早,你就安排他那个开杂货店的夫妇离开临城,给他们一笔安家费。” “是!明天一早,我就按照预案立即安排夫妇二人离开,保证不让日本人找到他们。” 纪成林知道,开杂货店的老刘夫妇虽然在整个计划当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一开始还以为这夫人两人在诡计多端的石渡庆行面前露出马脚,岂料两人任务完成的很好,这多亏了老刘夫妇之前有过一段在戏班子里唱戏的经历,在台上练出了不错的心理素质。 可即便如此,若是遇到日谍的调查,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万一在严刑拷打之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麻烦就大了。 方如今做事向来谨慎,绝对会给对手留下任何的机会的。 “队长,接下来,咱们 怎么办?” 纪成林心里有些没底,策反三浦和一的计划只进行了一小部分,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谁也不知道以后事情的走向是什么。 方如今说:“赵旭天他们在旅店里发现了伊藤广志的踪迹,这才去实施抓捕的,但是我们无法判断伊藤广志是否已经在爆炸中丧生。所以,一定要做好两手准备。” 纪成林神色凝重,等待着方如今下达命令。 “第一,继续派兄弟们寻找伊藤广志和石渡庆行,不过一定要谨慎行事。最后能够同时避开日本间谍和情报组的人。” 纪成林面露忧色:“我听吴副站长的司机说,胡德胜想把咱们也扯进去,你可得小心啊!” “这个我自有分寸。胡德胜的想法很好,但站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上次因为‘当归’闫建波的事,站长对他已经心有芥蒂了,这次又搞出这样的事情来,站长不会轻易地信他说的话的。你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这些事情上就不用操心了。” 事实上,在返回临城站的路上,方如今已经暗示过吴剑光了。 吴剑光是靠着行动组起家的,行动组陷入泥沼中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吴剑光这个人又极其自私,只需要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明哲保身和同仇敌忾哪个对他更加有利,剩下的就不需要方如今操心了。 “第二,旅店的爆炸案不简单。我现在有个初步的想法,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本来是至交好友,在咱们的挑拨离间之下,石渡庆行已经开始怀疑伊藤广志了,而他们两个应该是先后出现在了旅店之中,你认为这有什么联系?” 纪成林思索片刻说道:“队长,你的意思是这是石渡庆行设的一个局,为了惩治伊藤广志这个特高课的叛徒?” 方如今点头:“不错!石渡庆行在得知伊藤广志背叛了特高课和他这个多年的至交好友的情况下,遭受的打击肯定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有可能出手清理门户,对伊藤广志痛下杀手!” “那赵旭天他们几个也太倒霉了,就稀里糊涂地为伊藤广志陪葬了。” 纪成林唏嘘不已,他和赵旭天等人虽然不太对付,但毕竟是多年的同事。 “老纪,爆炸案咱们也得暗中调查,只有把这件事搞明白,才能知道石渡庆行的真实意图,才能为今后的事情做打算。” “是!这件事我建议让马宝去执行,他比较机灵。” 纪成林的想法和方如今不谋而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方如今话锋一转:“老纪,你现在是第一行动队的副队长了,队里的事情还希望你多多管起来!” 纪成林这时候脸上才有一丝笑容:“队……哦,请副组长放心,我一定会把第一行动队的工作抓起来。副组长,你对我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了。” 从士兵到军官的跨越,对于纪成林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这一步跨出去,今后就是海阔天空了。 而他之所以能够跨出这一步,和方如今在背后不遗余力的推动发力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 可以说,没有方如今,就没有他纪成林的今天。 对于方如今,纪成林是从心里感激。 在官场当中,除了能力和机遇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跟对人。 方如今如此年轻,就已经成了行动组的代理副组长,在南京特务处本部的高层那里也是挂上了号,前途不可限量。 纪成林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跟定方如今。 看着纪成林能够升迁,方如今也是由衷地他高兴。 纪成林是他的头号心腹,也是最为有力的臂助。 行动队副队长只是一小步而已。 对于纪成林的威望和掌控能力,方如今是不用担心的,即便另一个副队长兰宫言归队,他相信纪成林也能替自己将第一行动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两人又就着爆炸案讨论了一番,这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天刚刚蒙蒙亮,站长就赶到了临城站,第一件事就是着急行动组和情报组的正副组长开会。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胆推测 小女孩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开口说道:“没……没有……” 老太太见状忙提醒道:“小芸,可不能说瞎话。” 小女孩委屈地道:“我……我没有,我确实没有见过什么人。” 她也是昨天和邻居家的小姐妹玩得太久了,吃过晚饭没多久便倒头就睡。 老太太一把搂住孙女,对方如今道:“长官,我们家小芸是个好孩子,她说没看到就肯定没看到。这样吧,孙子这里我也替您问了。” 方如今点点头,老太太开口自己比他自己开口效果要好,自己抓了人家姐弟的爹妈,人家愿意跟你说实话才怪。 结果,弟弟也是摇头。 姐姐的年纪小一些,又是男孩子,还不太懂收敛自己的情绪,眼神看过来似乎要生吞活剥了方如今等人似的。 老太太无奈地看了看方如今。 方如今也没有在意,示意行动队员叫祖孙三人回屋里休息。 临走前,老太太又絮叨了几句。 一个行动队员无意中在弟弟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弟弟顿时不乐意了,小脸上满是怒容:“你们抓了我爹妈,又弄死了我家的猫,你们都是坏人……” 说罢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猫?什么猫?”方如今急问。 罪不及家人,汪广汇是汪广汇,他的家人是家人,不能混为一谈。 在刘文博家里搜查的时候,方如今就特意地强调过不要为难人家,这次对待汪广汇的家人,亦是同样的要求。 那个行动队员急忙解释道:“队长,他们家本来还养了只猫,可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死了,小家伙非说是我弄死的,你说我好好地祸害一只猫干什么?” 他心里也是十分郁闷,感觉自己被赖上了。 弟弟听他推脱,更是哭着道:“就是你,就是你,你们一进来,我的毛毛就死了。” 这只猫是他从小就养的,跟小玩伴一样,很有感情。 “到底怎么回事?”方如今的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是有人故意而为、欺负这姐弟二人,他自然是要训斥一番,给姐弟二人一个说法。 行动队员见方如今脸色不好看,连忙苦着脸解释:“队长,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之前见都没见过这只猫。” 方如今道:“猫呢?拿来看看!” 很快,一个盛放药材的小木箱被拿了过来,打开之后便是一只大黄猫的尸体,上面还盖着一方白手帕。 盒子打开的一刹那,两个孩子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老太太哀叹道:“一直都是活蹦乱跳的,跟孩子们很亲,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女儿女婿被抓走了,孩子最喜欢的猫也死了,吵吵闹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老太太感觉自己都快顶不住了。 方如今目光锐利,眉宇之间尽是精明强悍之色,双目盯着看着大黄猫的尸体。 他招招手将那一个行动队员叫了过来,让他检查猫的尸体。 此人是跟着自己从站里来,之前留守的两名行动队员则是站立在一旁,之所以不让他们动手,也是考虑姐弟二人的感受。 那人检查了一番说道:“队长,这只猫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什么明显挣扎的痕迹,应该是突然遭到了袭击,当场毙命,凶手做的干脆利落。” “什么袭击?”方如今问。 “这……”那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让我看看!” 方如今回头一看,却是纪成林走了过来,一伸手便接过那只猫,在其毛皮上轻轻地摩挲起来。 忽然,他的手停在了猫的脖子上,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到了他的手上。 “老纪,小心!”方如今忽然说道。 原来,从汪广汇的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纪成林的反应很快,闪电般地缩回手,对一旁的队员道:“快去取剪刀和镊子!” 两分钟后,猫的脖子左侧的毛被剪掉了一块,纪成林指着中心的部位说:“队长,你看!这里有根针!” 方如今凑到跟前,果然看到猫的皮肤上露出一截针尾。 纪成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针夹了出来,放在一个托盘上。 这枚针又短又细,针头散发着寒芒。 方如今和纪成林对视了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心照不宣,这只猫应该就是死于这枚针。 “先收好了,一会儿将这猫的尸体和这枚针一并带回去化验!”方如今扭头对一名行动队员说。 他现在怀疑这枚针与杀死汪广汇的出自同一人之手。 姐弟二人见黄猫的尸体也要被带走,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太太好说歹说才将二人劝进了房间。 接下来,搜查的行动队员们,分别将自己搜查到的一些情况进行汇报。 “书房里发现了汪广汇自己配置的药材,还有抽鸦片用的器具,但是并未发现大烟膏。” “昨晚也搜查了书房,但并未注意到这些,寻常殷实人家抽大烟也是平常之事。没有发现大烟膏,可能是已经抽完了。” “在书房的房顶上发现有三片有裂痕的瓦片,疑似被人踩过,但是提取不到清晰的足迹!” 方如今一言不发,静静地听取手下的汇报,脑子里综合各种情况,飞快地思考着。 这时纪成林上前一步,汇报道:“队长,我刚才特意留意了一下院墙,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痕迹。” “在哪里?”方如今闻言眼神一凝。 纪成林连忙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着方如今走出了回春堂药铺,来到了后院的院墙。 方如今发现这里距离昨晚三个队员搭人梯翻进院子的地方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现在已经搭了梯子,李康正站在梯子上对着墙头拍照。 “咔嚓,咔嚓…” 照相机在临城站也是稀罕货,以往只有情报组才配备,前几天吴剑光特意从装备组要了一台,点名是给第一行动队使用的。 李康平时就喜欢摆弄新鲜玩意,这次搜查现场也就一并带了过来。 纪成林指着墙头上的一处痕迹说:“队长,就在上面!” 李康在上面拍完照几步就下来了。 方如今立即顺着梯子爬了上去,院墙上果然清晰印出五道竖痕,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说:“老纪,这个地方咱们昨晚也忽略了!凶手应该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压根儿就没想到凶手跟他们几乎选择了同一时间,方如今心中有些懊恼,如果昨晚搜查的再仔细一点,也许这条鱼就网到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谁会想到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想到纪成林是练过武的,也许会看出这痕迹的门道,便问道:“老纪,这痕迹是什么造成的?” 老纪仰着头道:“我琢磨着这种痕迹有点像是飞虎爪弄出来的。” “飞虎抓?为什么这么说?”方如今低着头看着纪成林。 “飞虎爪是精钢打造,前边如同虎爪,爪为钢制,有点像是手掌,有五个钢爪,每个爪又分三节,关节可松可紧,后边坠着长索。钢爪掌内装有机关,可通过长索控制各爪。既可以伤人,还可以远距离抓取东西,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 “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前清有个大盗,就是以擅长使用这种飞虎抓而闻名,被人称为‘飞爪天王’,后来他将本事传给了天津的一个镖师。” 说完,纪成林眉头紧皱。 方如今奇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民国以来,所用飞爪已无机关,只是固定的三爪或五爪,多用于爬越高墙、飞檐走壁,可我看着这痕迹却像是活动的钢爪抓出来的。” 方如今对此很是好奇,接着问道:“咱们临城使用这种东西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听说一般用这种东西的人都是大盗飞贼,而且以北方人居多,我在临城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用过这种东西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警察局那边知道的情况更多一些,咱们可以问问侦缉科。”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这种入盗窃案一向都是警察局侦办的。 方如今想了想,分析道:“这个日本间谍善用枪械,会用毒,还会用江湖上这种偏门的家伙飞檐走壁,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家伙。他很有可能在我们到达回春堂药铺之前,就直接用飞爪搭住了墙头翻墙而入,然后悄悄地到了书房,接近汪广汇。然后乘汪广汇不备,使用了毒针。” 纪成林问道:“据我所知,汪广汇的尸体上只有针眼,并没有发现毒针。可日本间谍是怎么能够做到动手而又让汪广汇毫不知情呢?这针扎到人身上不可能没有感觉。” 方如今点头:“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老纪,一般的吹矢能做到将一根牛毫般的细针吹进人的颈部吗?” 纪成林直摇头:“吹管里一般都是木竹质地或金属质地的短而细的箭或者是镖之类的,有的甚至尾端还有羽毛,但要说将那么细的牛毫针吹出去,我觉得不大可能。除非,他用的是用机簧打造的暗器。可我还是搞不明白,汪广汇被毒针射中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方如今思索片刻道:“会不会是在刺杀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毒针被什么外物挡了一下,以至于射中汪广汇时力度不足,只是刺破了皮肤表层,而没有扎进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新的任务 早晨七点多钟,大街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行人,宫阪树正脚步匆匆走在街道上,刚拐过街尾,就看见街边站立的一人,立时脚步一顿。 那人正是昨晚紧急联络的稻叶昌生。 稻叶昌生看到宫阪树正已经注意到他,转身就走。 宫阪树正跟在后面,两个人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很快进入一条小巷,再走几步,就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饭馆。 稻叶昌生迈步进了小饭馆,宫阪树正紧随其后,这个小饭馆从外面看简陋狭小,可是里面空间却甚大,穿过热闹的前厅,两个人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包间。 稻叶昌生抬手一轻一重,有节奏地敲了敲斑驳的木门,然后推门而进。 宫阪树正也跟着进了房间,只见里面负手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此人身着长衫,身材微微有些消瘦,面白无须,神情沉静,目光深邃,透着睿智和干练,正是此次前来临城主持日方谍报工作大局的石原熏。看书喇 “石原先生!”宫阪树正低声打着招呼。 “都坐吧!”看到宫阪树正进来,石原熏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挥手示意两个人坐下来。 宫阪树正这条路还真是走对了,眼下只有稻叶昌生能够联系上石原熏。 可即便是这样,也是今天一早才见到了石原熏本人的面。 桌子上摆的都是一些热气腾腾的早点。 三个人相对而坐,石原熏轻咳了一声,沉声对宫阪树正道:“昨天才刚刚见面,今天又来约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用急,边吃边说。” 宫阪树正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倒是石原熏用筷子夹起一个蟹黄包,不紧不慢地吃着。 宫阪树正道:“我发现文件资料被盗案了结之后,他们又给咱们布下了一个局……” 当即,他将自己对于张松江夫妇二人被关进警察分局的事情说了一遍。 “消息来源呢?”石原熏的胃口很好,一个蟹黄包已经吃完了,又夹起了一个放入口中,汤汁随着他说话一点点的从嘴角溢出。 宫阪树正摇摇头:“请恕我直言,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传送的消息,但我可以断定,这个人跟之前给暗中传递过一次情报,就是通知稻叶君在腊梅路的手下撤退那件事。” 稻叶昌生看着宫阪树正,如果不是宫阪树正及时示警组织撤离,他的“探针”小组损失还会更大,连电台和密码本也保不住了。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还是比较感激宫阪树正的。 关于这件事,他也向石原熏做了汇报。 石原熏微微颔首:“这么说来,此人一定是自己人无疑了?” 宫阪树正点头道:“不错,我来中国之前,便遵照中国人的起名习惯,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其作用与代号相差无几。这些情况写在我的档案之中,档案已经被特高课作为绝密存放了起来,有借阅权限的寥寥无几。但是,给我送信的人是知道的。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我的落脚点,应该是对我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至于第一次送信来的时候,信笺上有淡淡的香水气味,宫阪树正并没有对二人谈起。 石原熏静静地听着宫阪树正的诉说,道:“看情况,应该是老板那里另有安排。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要过于纠结了。” 宫阪树正和稻叶昌生同时看过去,又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心里都明白了什么。 也许石原熏早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以石原熏的级别,是完全有可能的。 石原熏接着道:“你今天带来的消息很重要,也很及时,我原本是想着继续从张松江夫妇的身上查下去的,看来只能是暂时罢手了。唉,实在是太可惜了,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份资料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都是我太过谨慎,以致错失良机!”宫阪树正赶紧自我检讨,现在石原熏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敢有半分怠慢。 石原熏轻轻摆手:“算了!吃点东西!” 情况都汇报完了,石原熏其他的手下也并没有采取实质性的行动,更加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才让宫阪树正放下心来开始吃早点。 从昨晚到现在,他是水米未进,也确实饿了。 石原熏不经意间看了一旁的稻叶昌生一眼,眨眨眼睛。 稻叶昌生心领神会地道:“宫阪君,前几次都是我的错,没有及时听取你的建议,给组织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这一点我已经向石原先生请求过处分了。现在,我郑重向你道歉!” 这次在石原熏的领导下,两人的合作还要继续,宫阪树正对临城的情况十分熟悉,稻叶昌生依然需要他的大力支持和协助。 这次当着石原熏的面,他主动向宫阪树正道歉,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争取最大的支持。 之前的事情,虽然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但像宫阪树正这样的老牌特工,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因此,道歉的事,没有等着石原熏点出来,他就主动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向石原熏表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的意思。 稻叶昌生的表现,也在宫阪树正的意料之中。 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年轻人的。 能力超群,但心高气傲。 要说在背后耍手段算计自己多半是不会的,这也是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想着提醒他的原因。 在年轻人面前,尤其是当着石原熏的面,宫阪树正是不会一直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的。 毕竟稻叶昌生是松井直辉的嫡传学生,即使打板子也不会打得太重。 既然稻叶昌生道歉了,他也就借坡下驴道:“言重了。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你放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不过,以后还请你在行动前三思而行!” 该点到的话还是要点的,不然以后稻叶昌生继续犯混,自己也会被牵连。 石原熏不失时机地补充道:“年轻人有朝气、有闯劲,这是要鼓励的,但性子可不能太过鲁莽。这一点,你还要跟宫坂好好学学习。” 稻叶昌生连连点头称是。 石原熏又对宫阪树正道:“你也算是他的前辈,以后要多多规劝他,要多加约束,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的工作性质特殊,一个小小地失误都有可能导致无可挽回的结果。” 话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重,让稻叶昌生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他很清楚这番话,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也算是给自己留下了颜面。 可即便如此,稻叶昌生也是心中不悦,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松井老师能够训斥他,其他人的批评,他很少能够从心里真正接受。 稻叶昌生心中恼火,脸上却不露半点声色。 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经历了富义仓的惨败,城府心机又加深了一层。 若是在总部,他有着不错的人脉,可这里毕竟不是上海,这里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位顾问先生了,说什么也不能生了嫌隙,此时只能是点头答应,诚恳地说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定吸取教训,以后做事更加稳重一些,就像是宫阪君那样……”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石原熏挥手打断,“我现在通知你,之前关于‘轻舟’小组的案子,就不用你再继续调查了,这些事情我会安排宫阪和其他人去做。” 稻叶昌生一听,心中无比的失望。 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案,搞清楚秋田真宏是否真的投靠了中国人,以及弄清楚三浦和一和伊藤广志的立场,是特高课总部针对临城方向的头等大事。 石原熏这样的安排,就是将自己和柳田有志等人排除在了主力之外。 对此,稻叶昌生当然有不同意见。 石原熏刚刚到达临城不久,其手中即便有一些底牌,可又能有多少呢? 或许搞情报的人不少,但行动力量必定缺乏,而自己的“探针”小组虽然已经被打残了,但剩下的也都是一等一的行动好手,就这样弃之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石原熏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悦,缓缓道:“这次临城的谍报网络损失惨重,我已经向松井课长申请,启用多年前布置的一些暗子,搜集情报工作就由他们来执行。至于行动任务嘛,我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分配给你一些的,你要时刻做好准备。” 原来是自己太过悲观了,石原顾问早有安排,害得自己白白担心一场,稻叶昌生闻言不禁大喜过望。 对于石原熏的安排,稻叶昌生也是理解的。 严格来说,松井老师之前派他率领“探针”小组暗中调查“轻舟”小组一案,并监督怀有私心的三浦和一,也是对当前临城的局势复杂程度估计不足,误认为稻叶昌生完全可以处理。 现在,松井意识到如今的临城今非昔比,这才启用石原熏这个老将出马。 既然石原熏已经有了情报人员,自然不会动用稻叶昌生手下的行动队员去搜集情报。 早在少年时期,稻叶昌生和川本草介在选择特工方向上便走了不同的道路。 稻叶昌生好动,尤其热衷于打打杀杀,故而走了行动方向的路子。 而川本草介恰恰相反,他立志要成为一个像松井老师那样优秀的情报特工,除了学习枪械射击和擒拿格斗,还接受各种极为严格的训练。 比如情报分析,无线电收发,车辆驾驶,侦察伪装,下毒爆破,摄影技术等等。 松井老师在培养川本草介方面,投入的成本要远远比稻叶昌生要多。 一开始,稻叶昌生还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在某些方面和川本草介较个高下。 但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情报特工和行动特工各有各的作用,都是情报工作中不可替代的角色。 石原熏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了推到稻叶昌生的面前,满脸和煦地笑道:“稻叶君,行动能力一向是你的强项,你也不用担心没有展示身手的机会。眼下,我手里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行动任务,需要你这样一个有着丰富行动经验的老手带领你的手下来完成,你看一看。” 稻叶昌生点点头,拿起照片,只见照片上是一个男子的全身照,拍摄的角度并不是正面,应该是躲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拍的,但照片的质量不错。 此人身形较高、腰板很直,方正脸庞,浓眉大眼,微微有点络腮胡,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从臂膀处可以看到此人肌肉虬结,非常的壮实。 “张鑫华,原临城军事情报站行动组副组长,前不久刚刚调任特务处本部任行动组长。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搞行动的好手。哦,对了,之前你们在一壶春茶园甚至打过照面。” 经过石原熏的简单介绍,稻叶昌生终于知道目标是谁了。 当时他在一壶春杀死“鹞子”,而后来立即赶赴现场布置追捕、控制局面的正是张鑫华。 而且,也正是由于张鑫华不知通过什么线索发现了川本草介的行踪,继而实施了抓捕行动,最后直接导致了川本草介的玉碎。 可以说,张鑫华是杀死川本草介的罪魁祸首。 这些都是他来到临城之后调查,并经过自己的推论得出的结果。 石原熏分配这个目标给他,是让他给川本草介报仇。 稻叶昌生咬着牙道:“此人我早欲处置而后快了,先生还有什么其他的指示?” “不!不!不!”石原熏的回答让稻叶昌生十分错愕,“你要做的不是除掉他,而是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作息规律,经常出入的场所,所接触到的可疑人员,都要尽可能的调查清楚,但记住,前提是不能惊动他,否则后果难料。” 稻叶昌生更加的诧异了,这分明都是情报特工应该做的工作,他作为行动特工,该执行的是狙击、暗杀、爆破、绑架等外勤任务才对。 他不解地看着石原熏,好像在问,是不是搞错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难度不小 第二百二十七章难度不小 石原熏似乎早就猜到了稻叶昌生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呵呵一笑 “不要大惊小怪。其实,最终的目的不是杀人。松井课长特意交待我要多多锻炼你在搜集情报方面的能力,还要重点磨一磨你的性子,这一切都是遵照他的指示进行。” 原来这是老师的意思,是老师在有意的磨炼自己。 松井老师对自己真是用心良苦。 情报特工的工作范围相对行动特工来说要大很多。 不单是侦察和获取情报那么简单,还包括防谍和策反敌方势力,以及所需要的各方面资料等一系列工作。 石原熏交给稻叶昌生的这件任务,是最为普通的调查任务,一般都是水磨工夫,调查耗费时间,花的力气还不小,但是却显不出功劳,也就所谓的吃力不讨好,这也是稻叶昌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可是,这件事松井老师的安排,作为弟子和下属,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敢拒绝,只能点头领命道:“请放心,我马上调查,任务有时间要求吗?” “你只有一周的时间,这七天之中,我每天都要知道你的调查精度,你调查到多少情况,就向我汇报多少。最重要的是及时、准确。”石原熏强调说。 “明白了。”稻叶昌生说,“不过,先生,您是否能够跟我详细透露一下调查此人的目的。” 石原熏颔首道:“很简单,为了调查另外一个人!” “另外的人?”稻叶昌生意识到自己真正的目标要比张鑫华更加的重要,“是不是南京又来了一位大人物?” 针对侯科长的刺杀,原本是稻叶昌生在临城诸多行动中的一次成功案例。 不过,后来他发现骆国建的家人被人救走了,自己的手下还损失了几个,这让他心生怀疑,那位侯科长到底有没有被真的毒死。 但是,这种事他不敢轻易发起核实程序,因为一旦证实侯科长还活着,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 有些时候还是装糊涂一些的好。 可是石原熏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装糊涂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石原熏微微点头,道:“我非常抱歉的告诉你,上次你针对南京来的行动科副科长的刺杀行动,虽然计划十分周详,但还是在关键环节出了纰漏,目标并没有死!” 尽管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但答案被石原熏揭开的瞬间,稻叶昌生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中国人太狡猾了,他们竟然采用手段骗过了自己。 这意味着功劳没有了,自己还被中国人戏耍了,沦为笑柄。 如此说来,他来到临城之后,简直是毫无任务作为。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稻叶昌生来说,是最难以接受的。 石原熏甚至稻叶昌生备受打击,安慰道:“不要老是停留在过去。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应该专注于当前的任务,而不是为了过去的事情而懊悔。当然了,查清楚是哪个环节走漏了消息是有必要的。咱们的内线对于此事,也是只知道结果,不清楚过程。” 稻叶昌生脸憋的通红,暗暗叹口气,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先生,能否告诉我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我需要调查对象真实的情况,否则,中途一旦出现问题,我无法正确进行判断、临机处置。” “当然可一!既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当然是对你完全的信任。”石原熏点头说道。 接下来,他详细介绍了目标的具体情况。 原来,就在半个月之前,南京发生了一次重大变故,让当地日方谍报网络遭受巨大损失,秦淮情报组自组长柴崎岳实以下,整个小组全军覆没。 玄武区情报组负责行动的副组长久保建洋被捕后,在酷刑面前,根本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就把手下的队员全部出卖,这些人一个也没有逃出来。 还好负责情报工作的副组长堂安律实应变及时,及时向潜伏的情报人员示警,成功躲过特务处的抓捕,危急时刻还将电台和密码本带了出来,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 在这次事变当中,有几个重大的疑点,一直没有搞清楚。 到底是谁先暴露了? 又是谁先供出了其他的同伴? 玄武情报组组长南野拓哉的去向仍是一个谜团。 如果南野拓哉死了,那么到底是如何牺牲的,是谁杀了他? 如果他还活着,人又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叛变了? 根据副组长堂安律实回忆,在事变的当天,南野拓哉曾经匆匆找到了他,通知最近的形势有变,特别是秦淮情报组已经出事了,特务处的中国特工已经顺着线索查到了玄武情报组,情况万分危急。 南野拓哉之所以心急如焚,是因为半年前南京的各个情报小组采取以老代新的方法又充实了部分力量,玄武情报组的一些骨干被调整到了秦淮情报组。 这些人对玄武情报组的运作方式十分熟悉,一旦有人经不住严刑拷打开口,对玄武情报组的威胁太大。 所以,南野拓哉当时就下达了紧急撤离的命令。 于是,堂安律实马上收拾电台和密码本,并迅速转移人员,南野拓哉本人则是急急忙忙地离开,而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负责行动的副组长久保建洋得到通知已经晚了,被堵在了公寓里,受伤之后不幸被捕。 南野拓哉代号为“钟摆”,是特高课安插在南京城区的高级间谍,其资历和威望都是其他几个情报小组组长不能比的。看书喇 此时,稻叶昌生忍不住插口问道:“南野拓哉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否则他怎么不跟堂安律实等人一起撤退?” “你说的没错,根据堂安律实说,南野拓哉在临走之前曾经提起过,说是对情报线上的工作做出一些安排。” 这下稻叶昌生彻底的明白了,南野拓哉应该是紧急通知由他单线联系的几名高级情报人员撤离,这才没有随堂安律实一起行动。 南京是国民政府的首都,党、政、军等各个方面的重要机关部门云集,是特高课重点渗透对象。 而且,特高课本身就有人打入到高层当中。 这些情报人员身份特殊,保密级别非常高,通常都是由站长亲自直接领导、单线联系,情报组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了解内情。 按照堂安律实的说法,南野拓哉当时肯定就是去向这些人通报事变消息,紧急做出后续安排。 “可是,这一切跟当时远在临城的张鑫华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南京,而张鑫华一直都在临城任职,应该不是很了解情况,稻叶昌生知道这其中定有原因,只是石原熏并没有讲出来。 “乍一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根据我们的一名高级情报人员透露,南野拓哉在失踪之前曾经出现在金陵公馆、老东门、报恩寺一带,应该是与通知其他的特工紧急撤离。” 稻叶昌生皱着眉头,这名高级特工对南野拓哉的行踪如此清楚,说明他们之间应该是认识的。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也不是他该问的。 重点是金陵公馆、老东门、报恩寺一带,应该就是南野拓哉所掌握或者是联系的特工们工作、居住的地点。 石原熏道:“其他的特工我就不说了,经过总部主管南京情报工作的第一情报组的分析研判,其中有一个叫作王翔的人尤其要引起关注。此人是张鑫华在满洲时候的战友,这些年经过几经辗转,调到了南京任副团长。” “你知道,帝国在满洲的情报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在帝国特工的不懈努力下,王翔在数年前就已经答应暗中为特高课工作了。不过,对于他,我们一直没有赋予实质性的工作。” 东北军内部的亲日派一直都有着相当的市场,甚至一度曾经成为主流,很多的军官同日本人之间都有着密切的往来,再加之日本间谍无孔不入,拉拢策反并不是什么难事。 稻叶昌生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问道:“先生,那为什么非要单单怀疑这个王翔呢?” 如果王翔叛变行为坐实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杀掉,这也是石原熏称这次任务就是杀人的原因。 “问的好!因为其他几个特工,一直都有和南野拓哉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唯有这个王翔是直到前不久,才刚刚划归到玄武情报组接受南野拓哉的直接领导。” “也就是说,他从被策反到现在的这段时间,思想上和立场上很有可能发生了变化?”稻叶昌生问道。 “当然了,其他的几名特工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但第一情报组分析研判认为,王翔和南野拓哉失踪的关联性更强,所以建议我们将他作为重点关注的对象。其他几名特工,另外会有人对其进行甄别。”看书溂 虽然这些潜伏人员都是由南野拓哉单线联系,直接指挥,但是这样级别的情报员,他们的身份在特高课总部的档案室都有备案,不用担心失联。 但是南野拓哉的意外失踪,让所有可能接触到他的潜伏情报员都有了嫌疑。 要知道这些情报员都很有价值,如果特高课想在南京重新恢复秦淮和玄武两个情报组的情报能力的话,这些人将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是,情报工作的首要原则就是安全。 没有安全这个前提,其他的都不用谈。 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甄别出有问题的情报人员,查清南野拓哉失踪的真相,其他几个情报人员就无法启用,只能陷入漫长的休眠期,甚至最后有断线的可能。 特高课在这些情报人员的身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物力和财力,有时候为了策反一个人,需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其中付出的心血是难以估量的。 如果没有让他们人尽其才,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其损失无疑是非常大的。 稻叶昌生知道,石原熏所说的理由并不充分,甚至第一情报组所谓的分析研判也是比较牵强的。 但是,这个问题也好理解,他们现在手中的线索太少,很多时候只能凭借大概的判断去处理问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最终是什么走向,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先生,那王翔是不是现在也来到临城了?” “是的!”石原熏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他的妻子是临城人,父母都在临城,王翔这次是特意请了一周的假期,陪着妻子为岳父过六十大寿。根据可靠消息,今天一早他们就会乘火车抵达临城站。张鑫华作为他的老战友,即使不去车站迎接,两人也一定会很快见面的。关于南野拓哉,我们目前没有任何依据,所以你的调查要秘密进行。” 王翔突然离开,使得甄别任务不得不延伸到临城进行。 虽然,原来负责甄别的特工也会从南京赶来,但考虑到王翔不会天天待在家中,肯定要走亲访友一番,故而第一情报组便向松井直辉提出申请,请求临城的情报人员予以协助,对王翔在临城接触的人展开调查,希望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先生,您交给我的任务不仅仅是调查王翔和张鑫华这么简单吧?” 石原熏淡淡一笑:“聪明!鉴于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七天的时间当中,他们接触的机会不会少,而张鑫华本身就是搞情报的,如果王翔早有了脱离特高课的心思,一定会找张鑫华商量对策的。” 稻叶昌生皱了皱眉,自己只有一周的时间,调查的难度着实不小。 而且,张鑫华本身就是搞情报工作的,警惕性必然很高,调查的尺度和分寸如何掌握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同时,稻叶昌生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张鑫华一直都在寻找一壶春的杀手,自己现在跟踪调查他,岂不是主动往枪口上撞? 石原熏似乎看出了稻叶昌生的忧虑,说道:“你的担心,我早有所考虑。这一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是不会让你执行这个任务的。这件事你只是负责在幕后遥控指挥,由你的助手柳田来具体执行。” “以柳田的级别,还没有到知悉事件全貌的程度,所以你不能对他透露太多的细节。我特别强调一下,在没有确定王翔就是内鬼之前,不能让他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即便是稻叶昌生,也没资格知道关于王翔的相关情况。 稻叶昌生一听不禁大为头痛。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 特别是,既要遥控指挥,还不能对柳田有志交实底,让他很难把握。 万一在执行的过程中需要突发情况,柳田有志来不及请示,到底该遵照什么样的原则处置? 这中间简直是存在太多的变数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再三嘱咐 即便任务十分艰巨,但稻叶昌生还是得硬着头皮接受,因为他知道,石原熏在临城可用的人其实也不多。 尽管石原熏的手里可能还掌握着一支情报力量,但这些人隐藏潜伏的非常深,并不适合这样的跟踪和盯梢工作。 并且,张鑫华是一名非常有经验的特工,稍有不慎,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很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这就需要跟踪他的人,不仅仅是能够把人盯牢,还要在遇到紧急情况下脱身的本事。 综合以上几个方面,他和柳田有志确实是最佳人选。 当即,稻叶昌生表态道:“好,我会尽快完成调查工作。” 这次的任务也是他翻盘的机会,如果把握好了,对自己对松井老师也算是有个交代。 “稻叶君,王翔的保密级别非常高,你和宫阪都是我最信赖的人,所以才将这件事同你们说起。不过我还是要再强调一遍,这一次的调查,你要严格保密,即便不告诉你的手下全部情况,也要下达封口令,这项任务不要对其任务外的任何人讲起。” 石原熏的顾虑当然不是没有道理的,相比玄武等情报组,这些安插在更深层次的棋子才是更加重要的,一些获取情报的计划甚至是专门围绕这些人展开实施的。 关于这次甄别工作,也是经过第一情报组反复分析研判,并最终报松井课长同意才予以实施的。 稻叶昌生当然清楚里面的关系,当即点头答应道:“明白!我在保密的问题上一定会多加留意,绝对不会让信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 石原熏满意地点点头,缓声说道:“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还是那句话,凡事都要三思而后心,切忌冲动,凭感情用事!虽然王翔是重点甄别对象,但他到底和南野拓哉的失踪究竟有没有关系,要依靠多方面的调查才能得出结论。我相信你会把握好尺度。” “是,我一定尽快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稻叶昌生点头领命。 任务交代清楚,石原熏又对宫阪树正道:“宫坂,这次之所以也让你知道内情,实在是由于从南京来的人对临城不熟悉,需要你的人予以配合,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从南京延伸过来的甄别调查工作,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新的环境。这毕竟是隐蔽的情报工作,任何事都要小心翼翼的,将可能出现的风险降低到最低程度。 鉴于临城目前的形势,南京过来的人仅凭他们自己,是很难开展工作的,迫切需要本地情报人员的大力支持和配合。 石原熏想不出比宫阪树正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而且,宫阪树正性格沉稳,做事老练,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石原熏告诉了宫阪树正一个联络方式,今天自然会有人跟他联络。 任务一一明确了,又交谈了一会儿,话题谈到了昨晚发生的爆炸上。 因为动静很大,他们三人都听到了,而且今天一早又有很多人都在议论。 宫阪树正道:“这件事我正要汇报呢,听说现场不仅仅去了警察,还去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这件事怕是不一般。” 宫阪树正不愧是老牌特工,对于情报的敏感性非常强。 石原熏道:“我听说还死了不少的人。” “不错,半个旅店都被炸没了。死了不少的人,听说还有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 稻叶昌生疑惑道:“既然有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人出现,那极有可能说明这桩爆炸案与咱们的人有关。先生,这是咱们的人策划实施的?” 富义仓的事情犹如一根刺扎在了稻叶昌生的心里,这桩给对手造成伤亡的爆炸案虽然不是出自他手的复仇之举,但也可谓是大快人心。 岂料,石原熏神情凝重地摇摇头。 稻叶昌生和宫阪树正对视一眼,均是十分的不解。 既然石原熏是临城情报网络的临时负责人,在其负责区域内开展的任何行动,他都应该掌握才是。 可现实是,这次爆炸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何人,石原熏也是一无所知。 石原熏正色道:“自从‘轻舟’小组出事之后,特别是三浦和一的调查小组出事之后,相关的情报小组纷纷蛰伏,很多人都不得不撤离,或者是改变身份,临城地下情报工作几乎完全陷入了停滞状态。这件事肯定不是本地的情报人员做到的,宫阪君,你要立即联系总部,确认是否总部又派了人来?” “明白,我会立即落实此事!” 又交谈了一会,石原熏便示意宫阪树正先行离开,宫阪树正便起身离席而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石原熏和稻叶昌生二人。 看到宫阪树正离开,石原熏原本严肃的表情也渐渐地缓和起来,稻叶昌生也不像之前那样正襟危坐了。 两人原本就是老相识,没有了外人在场,气氛也相对轻松了起来。 石原熏和声问道:“对于这次新任务,你是不是有很大的压力?” “压力肯定是有的。目标特殊,时间紧张,还必须要保密,限制条件着实不少,这会给调查任务带来很多的困难。不过,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克服的。” 石原熏哈哈一笑,对稻叶昌生的回答很是满意。 年轻人嘛,哪有遇到困难就止步不前的,即使前面的沟沟坎坎再多,也要想办法冲过去,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姿态。 石原熏初掌临城的情报网络,在这里几乎没有他的嫡系人马,而稻叶昌生是他的晚辈,之前也受过他的教诲,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而且,稻叶昌生是松井直辉的学生,自己也需要高看一眼。 他有意在宫阪树正面前敲打稻叶昌生,说白了也是故作姿态,给宫阪树正一个面子,在这方面他的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稻叶君,你是我的子侄辈,说是半个徒弟也是好不为过,咱们的关系不比旁人!” 稻叶昌生连连点头:“当年先生曾经给我们上过课,只是那时候昌生顽劣愚鲁,只学到了先生一身本事的皮毛。现在想起来,当真是惭愧至极。” 原来稻叶昌生和石原熏之间,确实也有过一段师生之谊。 当年在本土受训之时,石原熏作为教官,专门给稻叶昌生这些学员教授过有关潜伏和获取情报方面的课程。 稻叶昌生那时候醉心于行动,确实没有好好听课,反倒是川本草芥对这些课程非常的感兴趣。 在课堂上,石原熏曾经拿他们两人做过比较,也批评过稻叶昌生,但稻叶昌生不以为意。 后来,课程还没有结束,石原熏就被调到了中国执行任务,两人也是就此分开。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之前有了这段情谊,关系自然要更加亲密一些。 并且,石原熏在接受来临城主持大局的任务之前,松井课长也是专门跟他谈过稻叶昌生的事情,让他多多费心,石原熏自然是心领神会。 “昌生,你很聪明,只是之前没有太过于关注情报方面的工作。如今临城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只是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必须要开动脑筋。现在中国人肯比我们动脑筋,这才导致了咱们在情报战线连连失利。我们要好好地研究我们的对手,绝对不能再夜郎自大、故步自封了。” 这一番话,石原熏是有感而发,来临城这几天,他仔细地将临城情报工作的重大失利的原因,好好地总结了一下。 造成失利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轻视对手! 稻叶昌生赶紧道:“先生,都是我们之前盲目自大,对形势和对手估计的不足,以至于行动失败,这才造成了如今的被动局面。对此,学生深感自责。” 说到这里,稻叶昌生低下头去,一脸惭愧的表情。 石原熏请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今后的任务中就要着重加以克服。希望你放下心中的包袱,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当前的任务中去,能够为我分忧,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石原熏隔着桌子在稻叶昌生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拍。 石原熏虽然是特高课的高级特工,但是这些年来,他基本上都是在一线执行任务,领导开展情报工作做的倒并不是很多。 作为特高课的老人,资历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眼瞅着跟自己资历相当,甚至资历还不如他的人都担任了各个特务机关的重要职务,而他还要和那些年轻人一样摸爬滚打在一线,心里自然有些不平衡。 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年轻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很多时候做事都不计后果,以至于上司对他的定位就是一线人员。 尽管,后来他一直努力地摆脱这个标签,但上司们的思想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次的任务,也是多种因素之下促成的。 这次临城情报网络遭受重大损失,又正值军部正加紧对华进行军事准备,临城作为重要的城市,是日军必须要在战争发起之后占领的。 松井直辉急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临城的情报组织,这才想起石原熏,这位多年在一线苦熬的老同事。 可以说,这对于石原熏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些年,石原熏对此深有体会。 这次能够来到临城主持一方工作,石原熏也是踌躇满志的,下决心尽快查清真相,尽快扭转情报工作的被动局面,在情报界的高层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 之所以将稻叶昌生调整到另一项任务上去,除了考虑到稻叶昌生继续跟临城站打交道会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南京情报网络被破坏程度虽然不是全局性的,但毕竟是首都的情报工作,其重要性是临城这边远远不能比的。 他觉得有必要再次跟稻叶昌生强调一下:“昌生,千万不要小看了这次任务。搞清楚南野拓哉到底是生是死,对南京的情报工作异常重要,不仅是特高课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连国内的高层也很关注。” “如今我们在杭州的处境十分艰难,长期隐蔽潜伏的情报人员有很多被捕牺牲,多年经营情报系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常规性的情报工作已经陷入了停滞状态。如果不是靠我们那些高级情报人员撑着,获取情报的能力几乎为零。” “可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布置在临城的这些暗子,都是准备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使用的。如今形势所迫,只能是提前启用这些宝贝,这会让他们的价值大大降低,也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所以,这件事你务必要用心去做。” “我明白,一切听从先生的安排!” 石原熏微微一笑,赞许说道:“你还年轻,只要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等这次任务之后,我会亲自撰写叙功报告,为你请功!” “多谢先生的关爱,学生铭记在心!”稻叶昌生感激的说道。 其实,两人彼此都很清楚,稻叶昌生因为富义仓折戟沉沙的事情,短期之内是绝对不会有受到任何的奖赏了。 此时,石原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听你说起过现在正在开展对我们对手的调查,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眉目?” “根据我们的初步了解,临城军事情报站主管行动工作的副站长吴剑光此人十分的贪财,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能坐上副站长的位置,主要是靠着他在南京的靠山,以及圆滑世故的性格,此人不足为虑。” 石原熏点点头,一个只会做官不懂得做事的对手,对他们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那他们的头号人物呢?” “他的站长姓茅,此人是南京空降来的,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军事情报站的站长,听说深得南京老板的赏识。不过,此人来到了临城之后,深居简出,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我们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石原熏没说什么,临城站站长的相关信息都是机密级别的,能够打听到这种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 “先生,自从张鑫华调离之后,便由原来的行动队队长王韦忠接任副组长一职,此人是警校毕业,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手段也狠辣的很。上次在官巷口处决咱们的人,就是由他亲自监刑的。” 稻叶昌生说起王韦忠,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如果不是王韦忠,他的左膀右臂清水孝雄、加藤三郎等人就不会牺牲。 “你的意思是说临城站一直和我们做对的是行动组,而不是情报组。”石原熏毕竟才刚刚来临城,有些细节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看书溂 “正是!我之前也以为情报组是我们最为危险的对手,结果我发现我错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行动组在反谍方面的能力,远远超过了情报组,一号码头故意接近锦森印刷厂的货物、秋田真宏的被捕,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有行动组的影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展开调查 方如今在戴建业的贴身保护下,乘车来到了令辉指定的地点,这是临城城西一处位于山里的村落。 方如今向周边看去,只见叫不上名字的群峰逶迤层层峦峦挤压到这里,稍稍松了口气,留下一片平缓狭长的溪地。村前一条小溪流过,在两岸苍翠林木的目送下,远远地去到山外的世界。 溪流两岸散落居住的白墙黛瓦住家,前来迎接的令辉介绍,这座村落自清嘉庆年间建造已两百多年时光,梅兰竹菊四兄弟分院筑居,999根柱子,36小天井,处处呈对称之美,盛况如今依昔可见。 建筑结构是一屋多院、兄弟同堂连住的大宅,在江浙山水间多处可见,聚族齐居,各家相对独立又以长廊相连,相互间走动均可“晴不见日,雨不湿鞋”。 在令辉的带领下,方如今走进了其中的一座宅院,这里的围墙比一般的住户要高不少,进入大门之后花团锦簇,一副富贵人家的景象。 “方队长,这边请!”令辉将方如今引到了后堂之中,看到他们进来,东墙下面站着一名大汉在墙壁上某处轻轻一按,夹壁墙上的暗门便打开了,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众人拾级而下,地下通道内干燥凉爽,但隐隐透出一股血腥味,直冲口鼻。 不多时,前方霍然一亮,原来是走进了一间约莫两间房有余的地下室,室内十分宽敞,除了没有电椅这种高级货之外,设置一点都不比临城站的差,这倒是让方如今开了眼界。 “令大哥的这处所在倒是别有洞天啊!”方如今笑道。 “见笑了。这处宅子是帮里的产业,我们家二爷心善,不忍安歇犯了帮规地弟子们受苦,但凡是三刀六洞能挺过去的,该让他们好生将养还得好生将养,吃喝、药品等方面不会缺了他们的。” 方如今点点头,江湖中混迹很多时候要靠一个狠字,但更多时候讲究的还是一个义字。 罗二爷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令人高看一眼。 令辉伸手一指椅子上的那个男人:“这就是顾明!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财物跟你给我们的清单都对得上。” 在令辉和周新刚的同向发力做作用下,偷盗的嫌疑人身份早就确定了。 此人名叫顾明,是临城本地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那日潜入办事处工作人员的家中盗窃纯粹是临时起意。 他的本意是求财,慌忙之中用工作人员的公文包装了些现钞和首饰逃离现场。 回到住处之后,他也看了那些资料,但上面的字大多都不认识,又不敢随意给人去看,唯恐自己暴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烧掉最安全。 不过这家伙在做正事之前,看到了那花花绿绿的钞票,又临时决定先去潇洒一番,回来再作处置。 他祖上是木匠出身,他本人对正儿八经的做家具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各种机关和暗格之类的东西颇有研究,便将公文包和部分财物藏在了一处暗格之中,揣了一沓钞票自去花天酒地了。 等钱花的差不多了,便寻思着到鬼市上去问问行情,将黄货处理掉,可没想到风声紧的很,也就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被宫阪树正发现并一路跟踪寻到了落脚之处。 顾明鬼的很,意识到仅仅是偷盗来的财物不大可能会招致这么多人的搜捕,知道出了大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几张鬼画符似的文件的问题,当下急匆匆地回到家中搜罗财物,准备离开避避风头。 可是来人的速度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他只能是将财物顺手拿走,留下了那个公文包。 顾明躲过了警察的搜捕,但最终被令辉的人找到了。 令辉也是聪明的很,抓到顾明之后除了核对身份和盗窃的事实之外,多余的话竟是一句也没有问。 方如今不禁暗叹,此人知分寸、知进退,是个可用之人。 此时,白炽灯雪亮地照着顾明。 顾明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被反绑着,他一直在等着正主儿的到来。 从令辉的态度来看,抓他的正主儿应该另有其人。 方如今来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等到了望眼欲穿的故乡亲人。 方如今看看他,又看看四周,火红的炉子里煨着的烙铁已经通红,大小不一样的皮鞭挂在墙上,辣椒水、老虎凳,所有刑具都堆在墙角。 但是对付顾明这样的人显然不需要用刑,因为看到方如今的时候,顾明说,给他一支烟。 吸完一根烟之后,他就全部都交待了。 别看顾明游手好闲,但脑瓜灵活的很,财物和那些资料到底谁才是导致被抓的罪魁祸首,他一清二楚。 方如今点点头:“不错,你很识时务!” 顾明交待了藏匿公文包的暗格位置,方如今立即派人去寻找。 可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搜查的手下回来报告说暗格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公文包。 “顾明,你老实交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如今冷声问道。 顾明闻言震惊无比。 纪成林的枪口抵住了这个家伙的额头,顾明浑身哆哆嗦嗦脸色惨白,嘴都在抽搐,五官已经被吓得变形,出现了扭曲。 “这不可能!天地良心,我真的把公文包留在了暗格之中,到了这份儿上,我怎么敢骗你们!”听到消息的顾明吓得魂飞魄散。 令辉是什么角色他清楚的很,但见令辉对眼前的年轻人如此恭敬,想必不是寻常人物,而且那个公文包里的文件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方如今当然知道顾明没胆子骗自己,文件的丢失多半是有人捷足先登,先他们一步将文件取走了。 还是慢了一步。 纪成林恶狠狠地道:“顾明,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要是有半个字隐瞒或者是不实之处,片刻之后就将你沉江喂鱼!” “不敢,不敢!”顾明嘴唇一直哆嗦,“我的话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一定是有人盯上了我,对……对……一定是那些警察,他们……他们……” 警察? 方如今当然不会简单地认为是警察取走了文件资料,不然自己早就得到消息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有人确实发现了文件资料,但暗中将其藏匿。 隐藏在军警宪中的日本间谍一直没有线索,方如今倒是希望此事真的和那个间谍有关系。 不怕敌人动,就怕敌人不动。 只要这个日本间谍有所行动,就一定能会留下痕迹。 他当即派人在顾明的家附近暗中打听,这段时间进入顾明家中的任何人都有嫌疑。 原本想着人赃俱获,再顺手推舟送给胡德胜一个人情,没想到的是这中间又出了岔子。 到了太阳落山前,行动队员将进入顾明家里的警察和相关邻居都带到了警察分局当中。 方如今看了一下,一共是十个人,七名警察和三名顾明的邻居。 纪成林先过去审了一遍,没有结果,都说没有人看到那个公文包和文件资料。筚趣阁 纪成林无奈之下,只好回来向方如今报告。 “有没有落单的警察?”方如今漫不经心的问。 “有啊,有个叫贾丰荣的警察在离开院子事前,说自己尿急,就跑回去撒了泡尿。前后也就三四分钟的工夫。”纪成林啧啧道。 “有人证?”方如今道。 “跟他一起的另外两个警察当时就在大门口等着,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出来的时候也没见贾丰荣携带公文包,更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 “有没有可能是这贾丰荣将文件暗藏在身上,又将公文包藏到了其他的地方。”方如今和纪成林讨论案情。 “我们在房间里和院子里都找过了,并未发现那个公文包。” 公文包不在暗格之中,也不再宅子里,难道会不翼而飞? “周围的邻居问过了吗?”方如今觉得贾丰荣并不是唯一的嫌疑人。 “问过了,都说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顾明居住的这片区域人口密集,而且都是住了多年的老邻居,基本上属于小型的熟人社会,一旦有生人在此经过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 方如今点点头:“这么说来,如果是人接近顾明的家的话,应该是对这一块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见得?”纪成林和其他的行动队员一愣。 “那人能在邻居们毫不注意的情况下,进入顾明的家中,并将顾明藏在暗格里的公文包取走,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纪成林恍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这年头,臭名昭着的军统培训班还没有怎么开办,特工方面没有头没有系统的教学课程,办案全凭经验。 “你没想到倒也不出乎意料,主要是你将目光全部聚焦在这些明着进入顾明家里的警察和邻居头上了,这才忽略了暗处的人。”方如今给纪成林指出了不足,“顾明的狐朋狗友们问过了吗?” 这也是个侦破方向。 纪成林回复:“这倒没有,我马上安排人去找,一一过问。” 顾明是偷鸡摸狗之辈,他的那些朋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有人早就发现顾明发了大财,趁着顾明不在的时候来个顺手牵羊。 “对了,这七个警察是分几拨进入顾明的家里的?”方如今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展开推理,问道。 纪成林看了他一眼,便回答道:“分成了三拨,其中三个是第一拨,也就是差点跟顾明走个对面的,另外两拨各两个人,都是后来补充搜查的时候进去的,这两拨都有邻居陪同着。” “那贾丰荣是第几拨进去的?” “第一拨!” 不对! 刚才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假定那个盗走公文包的人是顾明的熟人,可不一定就非得是他的狐朋狗友,难道就不能是他其他的邻居。 理论上来讲,邻居对顾明的家里也应该非常熟悉才对。 方如今眯了眯眼,觉得邻居作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没把这个疑惑说出来,而是淡定了喝了口茶水。 三个进入家里的邻居都有人证证明,在那段时间内没有单独行动。 警察分局副局长办公室内。 皮肤黝黑,镶了两颗大金牙的崔警长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听着分局二把手魏副局长的呵斥。 魏副局长富态白胖,本地人士,原来在司法系统任职,并不是警察科班出身,擅钻营,不擅公务,是个业务能力乏善可陈,但很懂得为官之道的官员。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汇报!” 他本来不在分局,骤然听到临城站行动组的人来分局,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就跟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都是崔警长没有提前通知,这才搞得如此的被动。 行动组都是些什么人,人家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从副局长的位子上滚下来。 “你好歹是个老警察了,怎么这点眼色都没有?”魏局长拍了桌子,“人家临城站的长官不肯见我,定是生了我的气,你……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崔警长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一把手的位置空了半年时间了,魏局长愈发暴躁了。 崔警长不敢还嘴,尽管他跟了魏局长时间也不短了。 崔警长知道,魏局长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两个条件:靠山、政绩! 魏局长走的是裙带关系,勉强算是有靠山,但是这个靠山并不是十分的稳固。 自从上次他在外面偷腥被夫人抓个正着,夫人娘家那边的支持力度就小了很多,为此他十分的懊恼。 现在若是再得罪了临城站的人,别说是一把手了,就是二把手的位置也得退位让贤。 至于政绩,基本不在魏局长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去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临城站的长官,当面跟他解释一下!”当着崔警长的面,魏局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抒胸臆。 “是!”崔警长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狼狈离开。 崔警长脸色难看的回到办公室,乱糟糟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崔警长。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相遇 随后不久,柳田有志和稻叶昌生再次分开,由柳田有志盯着张鑫华,稻叶昌生想办法去接近黄包车夫,套取更多的情报。 柳田有志看到张鑫华的轿车从公馆中开了出来,街道上的车很多,车速提不起来。 柳田有志早就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跟踪,远远的缀在目标的身后。 柳田有志的跟踪技术很好,和目标的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放的足够远,却又能保证目标的身影不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就穿过几条街区,一路来到临城站办公楼附近,看着轿车径直开进了大院之中,柳田有志只好让车夫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下,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计算了一下公馆到临城站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这个距离,如果公馆里真的有事,临城站的支援力量是不能在短时间内赶过去的。 但从侧面说明,张鑫华在公馆里布置了不少的警戒力量。看书溂 柳田有志不敢太接近临城站,只能是在外面等着。 像是这种调查工作,实际上都是非常枯燥无趣的,调查人员要极大的耐心,在时间上确实很煎熬,好在柳田有志的耐心一向极好。 他做事虽然胆大,但是心更细,在这一点上甚至要强过稻叶昌生。 只不过他作为稻叶昌生的下级,人微言轻,在很多时候无法劝阻稻叶昌生停止冒险行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柳田有志期间换了三个监视位置,到了下午六点多钟的时候,临城站东边大街上,原本平静的人群,突然变得骚动起来,还传来了一阵汽车喇叭发出的噪音。 这让正在街边的茶摊喝茶的柳田有志,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气氛异常,他抬头看向街尾。 只见前面围了不少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也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恰好有个行人从那边迎面走了过来,柳田有志赶紧拦住他,好奇地问:“这位大哥,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这个行人一撇嘴,往自己的身后一指道:“你不知道?临城军事情报站又开始乱抓人了,这次抓了不少!” “抓人?抓什么人?” “说是跟昨天夜里发生的大爆炸有关系,昨晚临城站不是死了不少人嘛,听说是日本间谍干的。为此,临城军事情报站的长官大为光火,又是抓人,又是要杀人的!唉……” “他们还要杀人?案子都没有破,总不能滥杀无辜吧?” “这事儿我也说不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听说他们上次抓了不少的日本间谍,还在官巷口杀了一批,这事在临城全市都传遍了。顾估计这次是报复泄愤!怎么,你不是临城人?也是,听你口音也不像……” 对方倒是十分健谈,一时间说起来没完。 柳田有志却是早就没有了听的心思,昨晚的大爆炸真的是同伴们干的? 这次爆炸太漂亮了,极大地打击了中国情报部门的嚣张气焰,是一次非常提气、非常成功的行动。 至于要杀人,多半是之前被捕的日本特工。 前几次被捕的人员众多,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特高课高层也意识到再也没有营救的可能了。 但是,有一点特高课始终是关注着的—— 被俘人员的表现,是否已经改变了立场,彻底地背叛了帝国? 关于被俘人员,之前稻叶昌生也曾经安排人打听他们的下落,可因为情报渠道十分的有限,具体的情况一直没有搞清楚,没想到今天让柳田有志好巧不巧地赶上了。 他急忙问道:“时间和地点你知道吗?” “晚上七点,还是在官巷口!” 中国情报部门竟然选择在晚上枪决日本特工,这绝对是个非常规的操作。 将时间放在白天,不是有更多的人来观刑,影响力更大吗? 说话的工夫,街尾的人群忽然向两侧分开,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卡车轰鸣着开了过来,卡车上拉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一旁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 柳田有志和其他的行人赶紧闪到一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个中年人回答:“还不是新抓的人!听说跟昨晚的爆炸案有关系。我刚才听到带队的长官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你看,嫌犯们的家属之前都拦着卡车不让过,这会不知道他们怎么被说服的。” 夕阳的余晖洒在卡车上的人们的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层金色的光晕。 柳田有志仰着头看去,似乎在努力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心情矛盾!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认识的人。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中国特工们的这副模样,多半是有病乱投医,真正的凶手没有抓到,反倒是抓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这些人要么会被当做替罪羊,要么就是成了一个个被揩油的肥羊。 卡车驶入临城站的大院,喧闹声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些“嫌疑人”的家属们排成一排排站在了临城站的大门口不住地喊着“冤枉、放人”等之类的话。 其中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脸的哭诉,大致的意思是她的一个远房表亲就是昨晚入住了事发旅店,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仍然是被当作了被怀疑对象,临城站的这些人根本就是借机敲诈勒索。 柳田有志混在人群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支棱着耳朵收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信息。 总之,跟之前得到的结论差不多,临城站就是乱抓人。 临城站的警卫人员如临大敌,将大门紧闭,大门楼的楼顶上也有士兵携带武器,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一只只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下面汹涌的人潮。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有个军官举着大喇叭站在了大门楼上。 “诸位,静一静,请安静一下!大家情绪不要激动!”军官的嗓门很大,借着大喇叭声音更是传出去很远,但即便如此,也很难盖过下面的喧闹声。 这应该是官方出来做工作了,柳田有志打算听一听。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在为自己的亲属担心!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的理解。但是,昨晚的旅店爆炸案中我们有数名兄弟丧生,还有十几个无关的市民惨死。相信,你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去现场看过了。” “即使没看过的,也大概听说了。这都是日本间谍搞出来的事情,其目的就是为了在临城制造混乱,制造恐慌。” “这些家伙丧心病狂,根本不管普通市民的死活,滥杀无辜!” “你们的亲属只是被带回临城站接受调查,一旦证明他们跟爆炸案没有任何关系,很快就会被释放。” “大家不要着急,这个案子非同寻常,我们的调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们长官说过了,最快到明天早晨,晚的也就是明天这个时候,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希望大家都耐心点!天不早了,大家赶紧散了吧,回家吧……” 下面的人都在气头上,当然不会被军官这一番说辞就打发了。 “凭什么抓人?” “既然是日本人干的,为什么不去抓日本人?” “你们抓不到日本人,只会拿自己人开刀,算什么本事!” “对,他们就是想找替罪羊!” 一时间,群情激奋。 那军官俯视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声道:“如果你们不想自己的亲属受苦,现在最好安静一些!” 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下面的人们尽管还是在大声喧哗,但底气都少了许多,一些人知道跟临城站这样的强势部门,根本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讲,只能暂时先回家等消息。 这边的人群尚未全散开,临城站的大门便打开了,柳田有志看到张鑫华的轿车开了出来。 几个胆子稍大一些的市民上前企图阻拦,但很快就被张鑫华的手下喝退了。 他们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市民,如何是这些持有武器的特务们的对手? 柳田有志赶紧骑上自行车跟上,他刚刚离开人群,便听到后面有人高声大喊。 “市民们,日本人制造了旅店的惨案,我们不能善罢甘休,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为此,我们准备在官巷口再处决几名日本间谍,大家若是有空闲,可以过去看看!”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柳田有志听在耳朵里。 他来不及回头细看,一路随混在人群当中,跟着张鑫华的轿车前行。 渐渐地,他发现轿车行驶的方向就是官巷口方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果然来到了官巷口。 自从上次在这里处决了数名日本间谍,官巷口的名声大振。 虽然没有像之前广播、报刊广而告之,但这时候的官巷口空地上也是挤满了人。 柳田有志推着自行车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垫着脚往里面看。 只见空地的前方停着三辆军用卡车,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戒,还有手拿警棍的大队警察巡逻,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不时还挥棍驱赶杂乱的人员,将正中央的空地清理出来。 柳田有志看到张鑫华在跟一个黑脸的男子说着什么,因为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孔,但猜测那个人应该是这次行刑的指挥官。 很快他就从身边市民们的议论中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此人正是他和稻叶昌生的头号敌人王韦忠! 士兵开始从军车上解下人犯,推推搡搡的驱赶到一旁集中看管。 柳田有志将自行车锁好,不着痕迹地向前靠拢,不多时,慢慢的挤到近前,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犯。 这些人年轻的也就是二十多岁,年纪大一些的四十出头,大多都是破衣烂衫,面容憔悴苍白,脸上和身上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甚至有几个走路都困难,是被同伴搀扶着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绑着一块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名字,手臂也都被反背在后,捆绑的结结实实,所有人的口中都塞着布团,发不出半点声音。 有两个走的稍慢的,被中国士兵一枪托打在后背上,登时向前扑倒,脸被摔得血肉模糊。 柳田有志越看越是心惊,因为他依稀看到了几个木牌上的字,分明就是他作为熟悉的日本人的名字。 尽管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这副情形给与他心理上的震撼还是相当大的。 “啊……呜……” 一声惨叫传来,他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彻底无法行动的人被士兵像是扔麻袋一样,直接从卡车上扔了下来。 柳田有志的眼眶有些发热,在心里默默记着这些人的名字。 这些人都是经过残酷的严刑拷打,他们的意志非常的坚强,所以遭受的刑讯也是最重的。 他们没有屈服,熬过敌人一轮又一轮的酷刑,誓死保守帝国的秘密。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黑暗来临。 官巷口周围的路灯原本不多,但为了行刑效果,士兵们特意假设了四盏大功率的探照灯,将行刑的中心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这下,柳田有志看得比原来更加清楚了。 只不过他并不认识这些被中国特工俘虏的同伴,他猜测应该是“轻舟”小组和三浦和一的人。 粗略地数了数,竟然有十几个。 这时,那个被人从车上扔下来的人犯也被拖到了行刑的场地。 他形容枯槁,闭着眼睛,微张着嘴,浑身上下都是已经枯干的血迹,显然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两名士兵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拎起来,绑在了早就准备好的十字架上,又捡起地上的木牌插在了他的后背上。 当柳田有志看到木牌上的名字时,几乎叫出身来。 此人他是认识的,而且非常熟悉,当年在特工训练班的时候,两人曾经在一起学习生活了半年多的时间,这名叫作川口清健的同窗曾经给与了他相当多的帮助。 后来,训练班毕业之后,同学们天各一方。 因为执行的都是秘密任务,所以相互之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碍于纪律的原因,之后的这些年,柳田有志也一直不能打听同伴们的去向。 这两年,他陆陆续续地听说数个昔日的同窗已经杀身成仁了,心中也是无限感伤。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和川口清健再次重逢,竟然是诀别。 在之前,“轻舟”小组和三浦和一手下们大多被捕,因为没有情报来源,他们在里面的情况无从知晓,特高课内部也出现了许多猜测。 有人说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贪生怕死,在中国人的严刑拷打之下,背叛了帝国,成为了可耻的叛徒,靠着出卖自己的同伴获取新主子的赏识,宛如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也有人说,他们很多人都杀身成仁,在严刑拷打之下,受刑不过,已经惨死在狱中。 但是,柳田有志更加相信后者,他相信帝国的勇士即使面对死亡也是不会低头的。 这不,眼前的川口清健就是如此。 川口清健并没有屈服于敌人,而是坚贞不屈,坚持到了最后时刻。 柳田有志的眼眶湿润了,尽管他知道人群当中就有中国特工在寻找可疑的目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挤了挤。 川口清健是自己昔日的同窗,总要送上最后一程! 第三百四十九章 知悉姓名 某一个瞬间,不远处一盏探照灯忽然歪了一下,灯光骤然照在了柳田有志所在的区域,和其他的市民们一样,他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而几乎与此同时,川口清健却是恰好睁开了眼睛,目光刚好落在了柳田有志的身上。 探照灯很快被调整到了正常的角度,柳田有志缓缓放下手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在睁眼的一刹那,顿觉心头一颤,因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同窗正在看过来。 他立即明白过来,到底是曾经在一起学习生活了半年多的同窗,就是刚才被探照灯照过的那一瞬间,让川口清健认出了自己。 柳田有志也是看向柳田有志,两个人目光对视,柳田有志不由地握紧了双拳。 对面的川口清健迅速偏过头去,目光和柳田有志不再有交集。 但是,柳田有志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带着几许的笑意。 柳田有志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耐住激动的心绪。 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就是做也是徒劳。 现在要做的,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记住这里所有即将被处决的同伴的姓名,并及时向稻叶昌生和总部汇报。 这次他终于数清了,一共是十六个人。 总部有临城“轻舟”小组和三浦和一调查小组所有特工的名单,用失踪的数目减去这两次被处决牺牲的特工数目,就是仍然被临城站控制的特工数目。 而已经叛变投敌,转而为中国人工作的特工,就在剩下的人里。 所有的俘虏都被带到了行刑区域,负责行刑的士兵也在检查各自的武器。 一种死亡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柳田有志目光所及之处,却见这些被俘的日本特工们神色各异。 有的像是一尊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有的则是对着中国特工想破口大骂,奈何嘴巴都被用破布团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有两个日本特工企图冲向行刑的士兵,却被中国士兵用枪托狠狠地打倒在地上,随即又是一顿猛踢猛踹,打得他们在地上不断地打滚儿。 这个时候,王韦忠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铁皮大喇叭。 柳田有志是见过王韦忠的照片的。 自从调查任务从事情转为个人目标之后,王韦忠便成为了探针小组幸存人员所关注的第一目标。 稻叶昌生也是将其作为在临城的头号对手,对他的资料收集的要更加详细,因此柳田有志了解不少。 王韦忠手里拎着大喇叭,左右看了看,只见刑场周围人头攒动,里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当众处决这么多日本间谍,完全是临时动议,不过目前为止,看起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他清清嗓子:“诸位,今晚即将处决的这十六个人犯,都是曾经潜伏在临城的日本间谍,他们假冒中国人窃取了大量的机密情报,给国家和军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被捕之后,这些人却是冥顽不灵,拒不交代任何问题。所以,我们决定将其立即处决,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市民们纷纷拍手叫好。 这次处决日本间谍,距离上一批也才没几天。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日本间谍被处决,众人的情绪很是高涨。 “杀,这些小日本子就是该杀!” “杀得好,杀得好!” “以后见一个日本间谍,杀一个!” “兄弟们,大家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边人,没准就能发现日本间谍,到时候向长官那里举报,还有奖励是不是?” 王韦忠接过话头:“没错,这位老哥说的很对!希望大家都能瞪大眼睛、拉长耳朵,把藏在身边的日本间谍找出来。在此,我代表临城站承诺,每成功举报一个日本间谍,奖励一百块法币!” 众人又是纷纷叫好,一百块几乎相当于普通职员数个月的收入,这种利己利国的事情当然好了。 柳田有志紧咬着牙关,脸色早就变得铁青了,大日本帝国的优秀特工们,此时就像是猪猡一般被人明码标价,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生气归生气,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 此时,张鑫华就站在行刑的士兵身后不远处,似乎正在跟一个年轻人说着什么。 看他们两个谈笑风生,神情轻松,甚至脸上还有一些看戏的期待。 对于中国特工来说,刑场上更像是他们的庆功会。 但对于柳田有志而言,这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毕了,柳田有志发现王韦忠在不停地看着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心中疑惑,张鑫华本来已经从临城站调走了,为何还要赶过来观刑,难道和一会儿要来的人有关? 如果这种猜测没错,一定是个大人物。 柳田有志收回目光,看向川口清健。 自己这位昔日的同窗,耷拉着脑袋,身体虚弱的已经剩下少半条命了。 行刑一直未能开始,也引起了市民们的议论。 王韦忠并未派警察重申秩序。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从远处又驶来一辆轿车,沿着早就清理出来的通道一路开到了空地的中间才停下来。 一名便衣特工率先打开车门下车。 与此同时,有三名特工走过来,将右后车门围得严严实实。 柳田有志视线受阻,只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礼帽打扮,戴口罩和黑色墨镜的男人从轿车里钻出来,随后被带到了王韦忠的面前。 那个男人一直都是侧面对着柳田有志,加上面部被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相貌。 直觉告诉柳田有志,这个男人才是今天行刑的主角。 只是此人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竟然是一瘸一拐的。 柳田有志看着那个男人到了王韦忠的面前,又是低头又是哈腰的,更像是他们日本人的做派,心中不禁更加的疑惑。 “熊田君,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就把你请到这里来,真是太失礼了。”王韦忠说话很客气。 “您言重了!能够为贵站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鄙人的荣幸,荣幸之至,荣幸之至!”男人又是深深鞠躬。 王韦忠点点头,嘴角扬起,伸手一指周围观刑的市民,呵呵的笑道:“我敢肯定,这里面极有可能有你的同伴在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甚至已经盯上你了,你害不害怕?” 男人闻言,不禁下意识的转身看向周围,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他知道,自从叛变投敌的那一刻,自己的名字就会出现在了特高课的名单上,随时都可能有枪口对准了他,死亡随时都有可能来临。 看着男人惶恐不安的模样,王韦忠一脸严肃:“这次让你来,也是让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好好看看,只有跟我们合作才有生路!” 男人身子一颤,旋即捂着脸慢慢朝周围看去,那些市民们都对着他指指点点,好像在猜测他的身份,吓得他急忙将头扭回去。 王韦忠哈哈一笑:“请你放心,我们做了最严密的警戒保卫措施,若是真有人胆敢对你不利,定然叫他付出沉重的代价。” 男人闻言重重顿首:“多谢王组长关照,鄙人实在是感激不尽,以后一定为组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即使听不到两人的对话,柳田有志也看出是男人在王韦忠面前表忠心。 于是,这男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前期被临城站逮捕的日本特工,而且还是相当有地位的一位! 该死的叛徒! 柳田有志咬着牙,他真想掏出手枪,一枪就解决了和这个可耻的叛徒。 然而,这只能是想想,因为任务的需要,他不能携带任何的武器。 被王韦忠特意请来的这个人,正是锦森印刷厂的经理,化名为侯亮的日本特工熊田秀男。 熊田秀男也是扯出“轻舟”小组的关键人物,在方如今的酷刑之下,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开口交待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熊田秀男在五分钟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牢房里突然提出来,直到到了官巷口,他这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刑场,而将被处决的人当中,有两个是他的昔日同伴。 熊田秀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当他再想想之前受刑的一幕时,身体忍不住地打开了哆嗦,最终不得不向王韦忠表忠心。 他的理解,中国人是给自己施加精神上的压力,让自己以后不敢心生二意,死心塌地地为他们效力。 当然了,他也很清楚,自己出现在公众场合,完全有可能暴露在特高课锄奸人员的视线之中。 自己成了临城站布置的鱼饵,作用就是引其他的日本特工上钩。 这么一想,不禁心中惨然。 “熊田君,熊田君……” 王韦忠的呼喊将熊田秀男从无尽的懊悔中拉回到了现实中。 “熊田君,你放心,这里的人是看不到你的真容的。今天叫你来,是希望你好好地劝一劝昔日的同伴,不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我希望他们也能像熊田君一样,能够有所醒悟!” 听到王韦忠的话,熊田秀男脸色一变,让自己劝降这伙即将赴死的人,岂不是难为他? 临城站的酷刑一点也不比特高课的差,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这些人但凡要是有软骨头的,也不会熬到这最后一步。 他实在是头痛无比,可嘴里却是马上回答道:“是,多谢王组长的器重。我一定竭尽全力,争取能够说动他们几个,让他们跟您合作!” “很好!你的态度令我非常的满意!”熊田秀男的态度的确是大大出乎王韦忠的预料。 熊田秀男之所以能过出现在刑场,还是方如今亲自选定的。 因为时间原因,方如今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得太细。 现在看来,方如今识人的眼光确实很准。 熊田秀男奴颜婢膝的模样,简直令人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熊田君,这是你为我们所做的第一份工作。你放心,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记在心里。关于你今后的工作,我已经有了新的安排,我们临城站计划成立一个反谍训练小组,专门教授新加入人员反谍方面的技能,由你任教官。” “你具体的任务就是,将之前在特高课学到的知识和技能,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你的学员!你应该很清楚,只有你的工作做的更加出色,你在我们这里的地位也会越来越稳固,自己的人身安全就越能得到保障,这个道理,相信你们应该清楚。” 说是教官,其实还不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熊田秀男当真是哑巴吃黄连。 不过,总算没让他去一线。 现在自己就是寄人篱下的一条狗,只求残喘苟活,过一天算一天。 他急忙应声附和,一时丑态百出。 就在他们交谈之时,不远处的那些即将被处决的日本间谍也都听到了。 看到熊田秀男如此的奴颜婢膝,他们气得肺都要炸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叛徒,情报网络才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骂又骂不出声音,一个脾气火爆的日本特工干脆便要挣脱士兵的看守,向着叛徒猛扑过来。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冲动,换来的是一阵猛烈的毒打。 人犯的头部直接被枪托打中,人直接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不知道是死是活。 柳田有志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他抑制住内心的冲动,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虽然不知道叛徒的具体身份,可他将此人的体貌特征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之中。 过不多时,熊田秀男在便衣特工的保护下,开始挨个给其他的日本间谍做工作。 跟预料的结果一样,这些日本间谍死意已决。 一个日本间谍在挣扎过程当中,嘴里的破布团竟然掉了出来,憋了很久的咒骂声终于从嘴里一股脑地骂了出来。 尽管看到熊田秀男急忙拾起破布团塞住那人的嘴巴,但柳田有志还是从日本间谍口中断断续续的日语骂声中,知道了熊田秀男这个叛徒的姓名。 第三百五十章 又有收获 熊田秀男是最早在一号码头就被中国特工盯上的,至于他被捕之后是何时叛变的,柳田有志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十分肯定,熊田秀男没有撑多久,就背叛了帝国和住址,转而投靠了新主子。 与此同时,柳田有志还听到日本特工们也在骂另一个人—— 伊藤广志! 熊田秀男的叛变已经现场得到了证实,但关于伊藤广志的立场问题,还是存在许多的疑问的。 至少,柳田有志并没有轻易地相信。 当着众人的面暴露了身份的熊田秀男,此时早就已经两脚发软,被两个便衣特工搀扶着继续做其他的日本间谍的工作。 这次士兵们对日本间谍加强了管控,倒是没有出现方才的意外。 最后,熊田秀男走到了川口清健的面前,这里也是距离柳田有志最近的地方。 柳田有志看到川口清健口中的破布团掉落在地,大概是中国士兵觉得这个人早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并未拾起来给他重新堵上嘴巴。 柳田有志稍一思索,又冒险向前挤了挤。 当熊田秀男走近川口清健的时候,川口清健竟然再次睁开了眼睛。 即使自己游说的目标已经奄奄一息了,但熊田秀男仍不敢与他对视,而是急忙低头垂着眼睑。 “川口君,我……”熊田秀男涨红着脸。 “好了……你……不用说了!” 还没有等熊田秀男说完,就被川口清健打断了。 尽管川口清健身体非常虚弱,但面对叛徒还是强打精神,用有气无力地声音道:“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人在做……天在看……你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的!……我们这些人……这些人……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熊田秀男满面羞愧,却是无力反驳。 他在本土已经没有了家人,虽说是没有了顾虑,但终究面子上难堪的很。 “呸!” 川口清健的口水最终没有能够吐到熊田羞赧的脸上,只是顺着自己的下巴缓缓流下来。 这时,王韦忠快步走了过来。 柳田有志急忙将头低下,这是他距离王韦忠最近的一,甚至能够看清楚这位中国特工脸上的胡茬。 “熊田君,这个川口是这批人里面最为冥顽不灵的,你得好好劝劝他才是。如果肯配合的话,这条命还有救!” 熊田秀男顿时头大如斗。 王韦忠说完,看也不看他,就转身离开了。 熊田秀男嘴唇嗫喏了片刻,终究还是用日语小声地道:“川口君,都到了这一步,你又是何苦呢?” 川口清健望着熊田秀男,嘴角微微抽搐,挣扎道:“我和你不同,我还有家人……他们还得继续活着,我得为他们考虑……不能,……不能……” 微微喘口气,又接着道:“即使……即使不考虑家人……我也不会像你一样,投靠中国人!你……你是帝国的耻辱……败类……” 他越说越激动,一口血沫子从口中喷射而出,人也是几乎昏厥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熊田秀男走也不是,继续劝阻也不是,场面尴尬至极。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川口清健才缓了过来,费力地吐掉口中的血沫,咧开嘴笑了笑。 这诡异的笑容让熊田羞赧感到脊背发凉。 川口清健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小到熊田秀男需要小心翼翼地将将耳朵贴过去凑近了才能听清。 柳田有志站在人群的最前端,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好在能够清晰地看到川口清健的口型。 唇读术也是特工技能之一,柳田有志通过川口清健嘴唇的蠕动,将他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我知道,你也是被迫屈服于中国人的……是被伊藤陷害了。我们这些人……这些人能有……今天都是拜此人所赐……你自己选的路,我管不着,也没法管了。但是,伊藤这个罪魁祸绝对不能放过,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一定要……一定要……” 忽然,川口清健脸色死灰,瞪着双眼,“一定要……报仇……报仇……”话未说完,气绝身亡。 熊田秀男吓得蹬蹬连退几步,这才站住了身形。 拥挤的人群中,恰好听到他们之间对话的柳田有志,心里早就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时,有便衣特工向王韦忠请示,王韦忠看了看时间,又将面图土灰色的熊田秀男叫了过去,说了些什么。 总之,柳田有志看到王韦忠的脸上带着怒气,似乎是因为熊田秀男工作毫无进展而生气。 王韦忠挥挥手,熊田秀男灰溜溜地站到了一旁,他将头埋得极低,不敢看眼前的这一幕。 偏偏那些即将被处决的日本间谍们,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这边看过来,熊田秀男似乎是有预感一般,微微偏过头,恰好和其中几个日本间谍的目光相撞。 仅仅是这么一看,熊田秀男整个人如遭雷击,面色惨白之极,急忙转过头,眼睛更是不敢与之对视。 王韦忠对着一名便衣特工点头示意,只见他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空地的中央,那名便衣特工高声宣布了宣布了枪决的告示,并按照程序验明正身。 十五名日本间谍被士兵重重地踹到在地,随后他们的后脑勺之后便多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因为长期的刑讯和拷打,以致与这些人身体虚弱无力,手脚也被束缚,即便想反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连之前那个企图攻击熊田秀男、被打晕的日本间谍也没有例外,被两名士兵架起来,拖到了刑场正中,像是扔麻袋一样扔在地上。 一个士兵踩着他的后背,将枪口顶在他的后脑上。 只有川口清健已经死了,倒是省掉了一粒子弹。 随着王韦忠一声令下,爆豆一般的枪声骤然响起,日本间谍的后脑勺就像是被打爆的西瓜一样,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 他们的身体颓然栽倒在地,有些还没有死透,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随着大小便的失禁,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骚臭味。 即便是见惯了场面的市民们,也是被这一幕吓得够呛,有人高声惊呼起来,有人发出一阵阵的干呕,有人被吓得大声哭泣,声音嘈乱不绝于耳。 但更多的则是叫好声和掌声。 “杀得好!” “为枉死的中国老百姓报仇!干得好!” “这样的日本间谍,咱们就得来一个,杀一个!” “对,杀得他们吓破了胆子,看以后还敢不敢来咱们中国的地界上搞事情!” 人群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 柳田有志的胸膛之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股热血被火烧得沸腾了,冒着泡翻腾着上涌。 巨大的喧闹声明明充斥着耳膜,自己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已经将掌心掐出了紫色的血痕,几乎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悲愤。 眼睁睁地看着川口清健等十六个同伴惨死在面前,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柳田有志心中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正在这时,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搭。 柳田有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在一个激灵的同时,急转身见后看去,却发现是这只手的主人是稻叶昌生。 稻叶昌生面沉似水,低声道:“跟我走!” 柳田有志迅速跟他退出了人群,就近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口。 柳田有志意识到自己在执行调查任务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忙道:“组长,我……” “张鑫华还在现场,但是你不该如此的!”稻叶昌生的语气严厉,“要知道,人群当中一定会有便衣特工,再这么下去,不用等他们寻找,你自己就已经暴露了。” “是,都是我的错!”柳田有志轻微地点点头,他的确是没有控制住址的情绪,此时羞愧地不敢跟稻叶昌生对视。 “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件事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当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当前的调查任务,不要让先生失望。” 稻叶昌生想的很明白,这些同伴迟早都是死,这是事实,必须要接受,必须要将悲愤化为动力,这才是一个合格特工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被稻叶昌生当头棒喝,柳田有志已经清醒了不少,急忙道:“组长,我明白了!我有重要情况向你汇报……” …… 在戴雷平的分析研判下,旅店爆炸的一案大概有了眉目。 证据表明,石渡庆行提前在206房间安置了定时炸弹,其目的就是炸死背叛了特高课和他本人的伊藤广志。 按照戴雷平的推测,定时炸弹是设置在了一面承重墙上,爆炸当量惊人,应该是石渡庆行有意为之。 这样的操作,即便炸不死屋里的人,也能将他们活埋了。 石渡庆行的心够狠,面对昔日的老友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爆炸不止发生了一次,根据戴雷平的分析,这两次爆炸所用的炸药不同。 第一次,也就是以206房间为中心的爆炸,爆炸的强度更大。 而第二次的爆炸,初步推测为自制的土炸药。 但由于旅店已经遭受了一次爆炸,半边的建筑主体结构遭到了破坏,所以第二次的爆炸造成的伤害还是相当大的。 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发现在入住的客人当中有两个倒卖古董的商人。 土炸药爆炸最为强烈的地方,恰恰就是这两个客人的房间。 方如今推测,这两个人名义顶着古董商的身份,实际很有可能则是盗墓贼。 能够入住这种级别的旅店的,一定也不是一般的盗墓贼。 事后的废墟清理工作,也确实证实了他的推测。 从一堵被炸塌的砖墙下发现了一个破了几个小洞的小皮箱,里面装着十二根小黄鱼和将近两万块的法币,还有一些陶片和瓷片。 这笔财物并没有被胡德胜的人发现,而是便宜了方如今。 既然行动组加入了爆炸案的调查中,方如今也不打算将这笔财物交给胡德胜,直接将大头给了吴剑光和站长。 他自己则是留下了四根小黄鱼和五千块法币。 戴雷平在这次爆炸案中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直接奖赏给了戴雷平两百元法币。 当然了,这些事情都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否则要是被胡德胜知道了之后,非得吵翻天不可。 爆炸现场的尸体和尸块都被清理出来了,即便肢体完整的也是血肉模糊,无法通过面部确认身份,很难确定哪个是伊藤广志。 甚至,方如今都不确定伊藤广志是不是被炸死了。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伊藤广志是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临城宗文中学校园内,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老师正在给同学们上课。 这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李正源,眉目慈和,举止从容,皮肤虽然晒得微黑,和校园里的那些老师们完全不同,但却有一股让人情不自禁感觉亲近的力量。 李正源的身上总是穿着一件灰色长衫,虽然破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带任何的教案,只带一个小半个暖壶小的水杯,灌上满满一杯凉白开。 李正源的课非常生动,以至于最调皮的学生也在认真听讲。 同学们最喜欢听的是关于东三省沦陷,百姓们在日本人的奴役下苦不堪言,以至于更多的仁人志士奋起反抗,和日本人斗争的故事。 这些活灵活现的故事,往往能够激发出他们的爱国热情,以至于每次李老师的课,往往都会变成一场演讲课。 下课铃声响了,可同学们仍是不肯离开自己的座位,纷纷要求李老师接着讲下去。 “李老师!” “李老师!” “再讲一会儿!” “对,再讲一会儿!” 李正源面带微笑看着这帮学生,道:“再讲下去,你们的朱老师怕是溂 说完,开始收拾面前的粉笔和黑板擦,这是他的习惯,每次下课前都要将讲桌收拾的干干净净。 学生们的哀求声还在继续着,李正源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看向窗外。 远处的天空中,有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金鱼风筝,正在把天空当作蔚蓝的大海,尽情地游来游去。 李正源见状不由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随后和同学们打着招呼走出了教室。 第三百五十一章 竟然是你 李正源刚刚走出教室,一身青色长衫的刘校长就迎了过来。 刘校长近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炬,一见到李正源,就上前抓住了李正源的手,笑呵呵地道: “李老师,真是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孩子们都喜欢你的课,有好几个学生的家长都跟我私下说起过,要把孩子调入你授课的几个班级中,呵呵……这次可是让我捡到宝贝了。” “您言重了。我这水平,我自己还不知道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勉强应付应付还行,也就是哄着这些孩子们而已,您叫我讲一些真东西,那可就没有了。”李正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金鱼风筝仍然飘在空中。 “李老师,你就莫要谦虚了。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刚刚校董事会简短地开了一个会,决定缩短你的试用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宗文中学的一名正式教师了,薪水在原来咱们谈好的基础上,再给你增加两成,寒暑冰炭补贴额外增加一百块法币,你看怎么样?”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老师,刘校长可不想轻易放过,为此也是用丰厚的报酬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李正源呵呵一笑:“多谢刘校长,我何德何能,能够担得起您如此的器重?” 刘校长摆摆手,态度和蔼道:“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教学这块儿你你还得多多费心。这几年,咱宗文中学一直没有引进特别优秀的老师,你的到来总算是弥补了这个空白。各科的科目虽然不同,但学习都是相通的,你的经验还要多多传授给那些年轻的老师,可不要吝啬哦!” 刘校长从事教育行业四十多年了,开口闭口都是学生们和工作。 “一定,一定!”李正源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连连点头,从现在开始,他在临城就算是有了一份正当、体面的职业,还有一份不错的薪水,这对于今后是非常有利的。 宗文学校的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清嘉庆年间的私塾,历史悠久,在临城很有名气。 在读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很多同学的父母非富即贵,在这里当老师,社会地位也比较高。 但是,他显然不想在这里听刘校长继续唠叨,便道:“校长,我家里还没有完全安顿好,您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 “对,对,都怪我!我都忘记了,你在临城才刚刚落脚,什么都没有收拾停当呢。这样,我派几个年轻的老师去你家里帮忙,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跟他们讲!”刘校长是个热心肠。 “多谢您的好意。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李正源谢过了刘校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回到自己租住的宅子,李正源有些疲倦地坐到了沙发上,微微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便起身换了一身便装,走出了院子。 坐上黄包车,他在城里绕了一阵,在一座石桥旁下了车,又闲逛了一会儿,才在一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附近停下脚步。 见左右没什么人,李正源钻进了电话亭,从口袋中掏出两枚铜板塞进了投币孔,拿起电话听筒,随即拨通了电话。 “什么事?”李正源的声音低沉的厉害,远不是刚才在课堂上那种抑扬顿挫,脸上也是毫无表情。 “外头赶脚的乡亲打听到了二舅的一些情况!人很有可能能找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 “好,老地方见,当面详谈!”李正源的情绪却没有任何的起伏,仿佛是在讲一件根本不相干的事情。 挂上电话,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用比较舒缓和恭敬的语调,和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表弟吗?是我!二舅有消息了,等我见到他本人再跟家里说详细情况。你这会儿有什么话要捎给他吗?” “没有!” “好!先这样!” 挂掉电话,李正源看看左右,推门走出了电话亭。 日光下,他黝黑消瘦的脸看上去格外阴郁。 …… 临城市郊区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门窗紧闭,一个男人正坐在八仙桌前,对着镜子换药。 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几乎占据了半个脸,显得狰狞可怖。 此人正是以水产店老板的身份为掩护在临城开展谍报活动的石渡庆行。 在策划并实施了旅店的爆炸案之后,石渡庆行并没有立即离开临城市。 码头、车站等交通枢纽是中国特工重点布防的区域,贸然出逃反而会自投罗网。 本着灯下黑的想法,他继续留在了临城市。 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先是在旅店之中安放了足够当量的炸药,设定好了时间,便向伊藤广志发出了顾问先生约见的消息。 而伊藤广志急于洗清身上的嫌疑,则是将石原熏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老友产生过任何的怀疑,按照约定的时间欣然赴约。 伊藤广志当天穿了一声黑色的西装,这样才能与旅店的氛围相配。 石渡庆行原本以为只有一到两个中国特工会跟踪伊藤广志,岂料来了五六个人。 这些中国特工紧跟在伊藤广志身后进入了旅店。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甚至还有一些惊喜。 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吧!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之间了断个人恩怨的陪葬品。 当旅店内传出一声发闷的巨响时,石渡庆行就在不远处的一处民房顶上偷偷地观察着一切。 先是一团火光喷了出来,紧接着,哀号声便从旅店内次第传出,先跑出来的几个人满脸是血。 周围的行人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开始无头苍蝇似的奔逃呼号,街面很快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混乱。 在爆炸刚刚发生不久,石渡庆行曾经试图进入爆炸现场,确认伊藤广志的死亡。 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眼前的场面太过惨烈,他跟街上的行人一样,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进入旅店后,竟然又发生了爆炸。 虽然没有之前的爆炸惨烈,但他本人也被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脸上被一块碎玻璃碴儿划伤,留下了一个大口子,一道鲜血顺着脸淌下来。 他顾不上脸上的伤,在混乱的人群里穿梭,他要尽快找到伊藤广志。 穿过弥漫的烟尘,石渡庆行终于有了发现。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个房间的门槛上,脑袋都被炸没了半个,四肢也是残缺不全,身下一大片血――已经被彻底炸死了。 看上去,应该就是伊藤广志。 终于解决了这个可耻的叛徒,避免了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组织遭受更大的损失。看书溂 可是,石渡庆行始终高兴不起来。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继续往前走,本想走到近前,将俯卧的尸体翻过来仔细验看,找出能够百分百确定身份的特征,但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提醒他,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尸体的体型和伊藤广志非常像,石渡庆行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散落在一旁的领带,发现正是伊藤广志今晚戴的条纹领带。 身份确认无误! 警察可能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虽然石渡庆行能找到在场的理由,比如进去救人之类的,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和这些警察周旋。 而且,这次将这么多的中国特工都卷了进去,绝对会在临城掀起轩然大波。 临城站的特工很快就会赶来,这些精明的家伙绝对不会将这次爆炸当作是一个偶然事件,更加不会把在场的人员当作无关人员。 虽然自己已经知道了伊藤广志投靠中国人的事情,但其他的同伴和组织还不知情,必须要马上告诉他们。 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后,石渡庆行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旅店。 这两天,石渡庆行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脸上的伤口太过明显,在公众场合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入住之初,他尽量地多采购一些食物,尽量地减少外出的时间。 但是,天气炎热,食物都放不住,只好就近寻了一个小饭铺订餐。 石渡庆行用蘸了消毒酒精的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涂抹,尽管极力地忍着疼痛,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地抽搐。 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缝合,但现在还在往外渗血,以后破相是难免的了。 这些都是拜伊藤广志所赐! 换完了药,石渡庆行对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常年的水产行老板生活令他看上去粗手粗脚。尤其是这几天,他的动作尤其不灵便——就在前天,他的痛风毛病发作了,连续两晚半夜睡觉被痛醒。 他平时就喜欢吃海鲜,干的又是水厂行当,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来二去的,这痛风病就愈发地严重了。 石渡庆行看着带血的纱布,心想:“一个伤口换来一个叛徒的一条命,也值了。挖出伊藤广志这个内鬼,对临城情报网络而言,绝对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相信总部也会看到自己的努力。立功晋升的几率相当大,但是在临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想想要去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石渡庆行十分不舍。 在临城经营水产行,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就这么决然离去,实在是放不下。 希望总部能够派自己去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地方,石渡庆行还是原来的老想法,最好能够继续做生意。 正琢磨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石渡庆行赶紧站起身来,将手伸向了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南部式手枪。 “先生,是我,饭铺的伙计!” 石渡庆听出是饭铺的小伙计,一日三餐定都是由这个小伙计送上门,他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握枪的手。 一般情况下,伙计将食盒放在门口通知他,便即行离开。 “知道了,放在那里吧,我马上就去取!” “好嘞,这顿有红烧狮子头,您得趁热吃。” 伙计的声音渐行渐远。 石渡庆行推开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院子中,并未贸然开门,而是将耳朵贴在大门内侧静静听了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分钟,在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这才开门去取食盒。 一开门,饭菜香味便钻入了鼻孔,石渡庆行确实饿了,今天的饭菜应该很对自己的胃口。 他拎起食盒,朝着巷子左右看了看,迅速转身进门,再将门关好。 回到屋里,石渡庆行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上面的盖子,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去夹红烧狮子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一笑,牵动了伤口,让石渡庆行很痛苦,笑容渐渐地收敛。 当筷子即将接触到狮子头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 桌子上有一道寸许的光,漂浮的尘埃在光束下清晰可见。 石渡庆行身子立即绷直了,余光瞟向了后窗,那里有一道缝隙。 虽然是后窗,但却是朝阳的,桌子上的光就是从后窗的缝隙投进来的。 “你的观察很仔细,多年前学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忘光!”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听着令人头皮发麻,“还有,你这里的伙食不错,跟以往一样,你很会照顾自己,很懂得生活,难怪你一直都是以生意人的身份作为掩护,这个职业的确十分适合你。” 石渡庆行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想着也许还能搏一搏。 “你最好别动,否则我手里的家伙可能会不听使唤!”身后男人的话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我了解你的出枪速度,虽然很快,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会快过我!” “是你?”石渡庆行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渐渐变得狰狞起来,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中也渗出了血水,挂在他的脸颊上,更加让他的表情显得恐怖。 “怎么就不能是我?”身后的男人笑呵呵地说,“是不是很意外?” 阴森鬼厉的笑声令人遍体生寒。 第三百五十二章 极力辩解 身后的笑声,让石渡庆行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顿了顿,只听男人继续说道:“老实说,我也很意外!我多年的好友竟然想置我于死地!如果不是我提前有所警觉,此刻早就在那次爆炸中被炸的粉身碎骨!” 石渡庆行身后的男人正是伊藤广志,他语气中透着几股悲凉。 “不要抱任何的侥幸,你知道我的身手怎么样!”伊藤广志继续说,“将双手举起来,抱在头上!” 石渡庆行自知在伊藤广志面前没有任何的胜算,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别在腰间的枪很快就被伊藤广志下了。 在伊藤广志的要求下,石渡庆行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伊藤广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脚上只穿着一双半旧的草鞋,完全就是一副叫花子打扮。 如果不是熟悉他的声音,即使走个面对面也未必能够认出来。 “坐下吧!双手平伸放在桌子上,不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否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伊藤广志枪口微微点着石渡庆行。 石渡庆行乖乖照做。 伊藤广志将枪交到左手,从食盒里又拿起一双筷子,夹起狮子头便塞进了口中大嚼起来,汁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也顾不上擦。 “味道不错,当年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在外面吃饭我都是跟着你,因为只有跟着你,才能吃到更加美味的饭菜!”伊藤广志一边吃,一边聊着家常。 “我……你……”石渡庆行张口欲言。 不管如何,必须要先稳住伊藤广志。 “不急!”伊藤广志手中的枪口又点了点,再次夹起一个狮子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先等我把这顿饭吃饭完,有什么话一会儿咱们再慢慢说。” 伊藤广志风卷残云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两天他只能是扮成叫花子,食不果腹,肚子里早就没有了油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垫吧垫吧。 吃完之后,他抹了一把嘴,笑着道:“味道不错!” 石渡庆行也是挤出一丝笑容,欲言又止。 伊藤广志的笑脸瞬间凝固了:“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下这样的死手?你心里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啊,为什么这样?” 石渡庆行张张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伊藤广志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什么也没说。 石渡庆行道:“是你出卖了‘轻舟’小组,你跟我说你上次来的时候摆脱了中国特工的跟踪,你是在骗我!你早就投靠了中国人,靠着出卖自己的同伴获得新主子的欢心,是不是?” 既然已经说开了,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伊藤广志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你我虽然是多年的好友,好兄弟,但是在大义面前,我还是分得清的。除掉你,临城的情报网络就安全了,也算是给那些被中国人杀害的同伴们一个交待。” 站在他的角度,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伊藤广志是特高课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但是,伊藤广志听了这一番之后,心中却是涌起了无尽的悲凉。 自从上次来临城之后,他就被三浦和一怀疑,这次又被自己的最好的朋友怀疑,而且还设计了一场死局,企图令他粉身碎骨。 “石渡君,你真的相信我会背叛帝国和特高课吗?” 伊藤广志忽然问。 “上次的接头任务极其凶险,就差一步我就被中国特工抓住了。”伊藤广志絮絮叨叨地说着,更像是说给自己,“如果三浦和一步相信我也就罢了,但你是我多年的好友,应该对我有足够的了解,你知道我对帝国的忠诚,我怎么可能会叛变帝国和特高课呢?” 石渡庆行双手搭在八仙桌上,怔怔地看着他。 “既然你不信我说的,那证明我投靠中国人的证据呢?”伊藤广志艰难地问。 他的眼中充满了无限的伤感,连手枪也放到了桌子上。 石渡庆行道:“证据?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就被你蒙蔽了。那日你在……”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 两人相互对视,心里一惊,伊藤广志迅速起身抓起手枪走到了门口。 现行形势下的潜伏工作,简直就是草木皆兵。 石渡庆行怒道:“是你带来的人?你现在还怎么狡辩?” 伊藤广志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低声道:“对付你,根本不用再带人来,我一个对付你足够了!总之,我没有背叛帝国。时间来不及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 他转身刚要走,石渡庆行忽然暴起,伸手从桌子下摸出了一把尖刀。 冒着寒光的尖刀从空中闪过,伊藤广志一躲,一脚把一把太师椅踢向了石渡庆行。 太师椅狠狠地撞在了石渡庆行的膝盖上,他闷哼了一声,刀尖扎歪了。 伊藤广志一把拔出别在小腿上的匕首,顶住了石渡庆行的颈动脉。 “你现在竟然还要杀我?”伊藤广志死地拽着石渡庆行的握刀的手腕,“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石渡庆行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啷当”一声,尖刀掉在了地上。 “我一定会证明我是清白的!”伊藤广志说完,转身走出了门。 石渡庆行也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简单收拾一下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座宅子。 他注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起疑。 就像是刚刚伊藤广志说的那样,对付自己根本需要假以人手。 而且,自己这个目标太小了,中国人的最终目标是石原先生。在没有抓到石原熏之前,中国人是不会轻易动自己的。 伊藤广志果然神通广大,自己都已经躲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还是能够被他找到,说明临城已经不安全了。 离开,必须要马上离开。 …… 远在上海的特高课总部大楼,一间阴森森的地下室中,墙角的天花板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发霉的气息。 三浦和一蜷缩在草垫子上,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双眼失神。 自从从临城返回上海特高课总部之后,他便被关进了这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 这几日,除了自己当初的副手长谷川泰三来见过他一次之外,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外人。 松井直辉甚至没让他写任何的说明材料,就这么一直晾着他。 这场赌局,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悬崖绝壁,他都得走下去。 不多时,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三浦和一扶着湿滑的墙壁站起来,没有等他踉跄地走到门口,门便被打开了。 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不由分说架起他就往外走。 三浦和一知道,他们终于要对自己动刑了。 一个小时之后,三浦和一浑身血肉模糊、遍体鳞伤,昏迷的他一地被一盆凉水浇醒,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用复杂的眼光看着长谷川泰三。 刑讯室此时已经没有了旁人,长谷川泰三蹲下身来低声道:“组长,很抱歉,我只能这么做。松井课长说,只要我能拿下你的口供,就可以顶你的位置!” 长谷川泰三也算是开诚布公了,三浦和一了解自己这位副手,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当副手没太大问题,但一把手就难说了。 长谷川泰三也算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之间的私交不错,但是在面对巨大的诱惑,也是考验人性的时候。 如果长谷川泰三真的屈打成招,自己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 三浦和一看着他,点了点头,低声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怀疑我,松井课长为什么不直接审问我?” 长谷川泰三左右瞅了瞅,悄声回答:“听说有人给课长提供了你背叛特高课的证据!” 三浦和一问:“证据?谁提供的证据?” 长谷川泰三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我怎么会背叛帝国和特高呢?”三浦和一涨红了脸,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长谷川泰三叹口气,苦笑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这是事实。” 三浦和一注意地看着长谷川泰三,没有吱声。 长谷川泰三又向门外瞅了瞅,轻声说:“其实,我私下里听松井课长说起过,只要你能够如实交代,是怎么和中国人进行接触的,是怎么一点点的将临城情报网络的信息透露给他们的,课长答应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并且保证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对于背叛者,特高课的处置一向是非常严厉的,祸不及家人只是一句空话。 三浦和一听了,终于忍不住问长谷川泰三:“为什么你和课长都那么笃定是我出卖的秋田真宏等人,为什么……?” 长谷川泰三叹口气:“一句话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证据摆在课长面前的时候,他将自己关在了办公室大半天,长吁短叹了很长时间,显然也是不肯轻易相信你就是内鬼。” “但是,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组长,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执行能力很强,但是没有什么主见,课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也别难为我了,把你做的那些事都交待了,大家都过得去。你的家人,我会写信通知人妥善照顾的,请你放心!” 长谷川泰三作为下属,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三浦和一又说:“长谷川君,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见见松井课长,哪怕就见一面也行,我有重要情况向他汇报。” 长谷川泰三说:“松井课长早就有交待,在你没有交待问题之前,他是不会见你的。” 三浦和一闻言顿时面如死灰,松井直辉不肯见自己,就是要让自己叛徒的身份做实了,如此这次翻身的机会就渺茫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是聪明人,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地考虑一下。听我一句劝,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遭这份罪呢?” 三浦和一咬着牙道:“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方如今对他的威胁不仅仅是留有他为临城站工作的证据,还知悉了他家乡家人的姓名和住址,他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当赌注。 长谷川泰三重重地叹了口气:“组长,既然你这么想,我只能继续得罪了!抱歉了!” 长谷川泰三说完,又拿起烧红的烙铁,再一次按在三浦和一另外一侧的胸前。 “啊——”三浦和一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长谷川泰三折腾了半天,三浦和一仍然是半个字没有交待。 这让长谷川泰三感觉很难做,其实他知道组长对他不薄,但碍于课长的威势,自己又不能不当这个恶人。 一脸郁闷的长谷川泰三离开了刑讯室,原本想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好好安静一下,想想办法,但屁股还没有坐稳,松井直辉的秘书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长谷川君,课长召见!” 松井直辉详细地询问了刑讯的情况,重点问了一些三浦和一的反应。 “长谷川君,你觉得三浦是不是在跟咱们演戏?”松井直辉开门见山问。 “这个……这个……”长谷川泰三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怎么说呢,他感觉像,又感觉不像! 他实在是拿不准。 松井直辉皱皱眉头,事实上,他也没指望着长谷川泰三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 三浦和一是个老特工,这样的刑讯强度对他来说,仍然在忍受范围之内。 要想让他开口,必须要加大审讯的强度了。 “长谷川君,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的话,我给你找几个帮手,怎么样?” 长谷川泰三的本职工作是情报工作,对审讯倒并不是非常精通,给他寻个帮手可以加快审讯速度。 “课长,我还想再试试。如果到了明晚之前,再拿不出口供,我再向您求助,您看可以吗?”现在就叫帮手,岂不是说自己无能。 “那好,我就再给你找个机会!” “多谢课长!” 长谷川泰三从松井办公室出来之后,眉头紧锁。 时间是争取到了,可是办法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坚持下去 长谷川泰三思来想去,决定给自己的上司上电刑。 电椅是偷偷地通过海运走私运进上海的,打点青帮花了不少的钱。 但是,由于特高课的一切情报工作都是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电椅在刑讯室里利用率并不高,座垫、靠背和扶手上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浮土。 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电刑的效果出奇的好。 只要人犯坐上去,基本上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开口。 另一种则是被送走。 电椅配备都是发生在三浦和一去了临城之后的事情,长谷川觉得有必要先给三浦和一知会一声。 他看着十分虚弱的三浦和一,道:“组长,我知道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这天下大大小小的刑罚,多多少少都有些涉猎。但这次的新鲜玩意儿,我保证你绝对没有体验过!” “不知道你说的新鲜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如果拿出来要是陈年的宿货,那还是不要徒惹人笑的为好!”三浦和一依然嘴硬。 “你看!我就猜到了你会这么说!”长谷川泰三笑笑,“你放心,保准是你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随后,三浦和一被人戴上头套,架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他的手脚很快都被铐子锁上了,头套被摘掉,戴上了一个金属制成的头盔。 三浦和一摇着头,对长谷川泰三说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又学了新的招数!不就是电刑嘛,尽管来吧!” 长谷川泰三摇着头,用一种前辈怜悯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老上司。 “组长,你一定是只听过,而没有真正体验过电刑的滋味!我保证,你只要尝过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长谷川,你以为一个电刑就能让堂堂的帝国勇士屈服吗?哈哈哈……你错了!不过,说实话,这也不怪你,毕竟你的阅历太浅,还是嫩呐!” “说的也是,没您见多识广!”只见长谷川泰三一边笑着,一边开始摆弄电椅后面墙壁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 只见他把上面的几个旋钮扭来扭去,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后笑着回头对三浦和一说道:“组长,不知道你之前刑讯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急于拿下刑讯对象?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次的刑讯确实是一次不小的挑战!” “组长,实话跟你说吧,这电刑我也是头一次摆弄。没办法,上海毕竟还是中国人的地盘,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了,所以这电椅的使用频率非常的低,使用起来并不是特别的熟练。我都担心这么闷热潮湿的天气,长时间不用,电椅这么一直闲置着会坏掉。还好你体谅我们……” “长谷川,话怎么那么多?赶紧开始吧!”三浦和一并不想看他这副嘴脸。 见长谷川泰三不再说话,三浦和一继续道:“一会儿干完了,我再来指点你的手法,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行家!” “好的,那我就开始了啊!”只见长谷川泰三笑着,把手伸向了电闸。 刹那之间,就听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猛然在刑讯室里爆发了出来! 就在这一刹那,三浦和一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肌肉到骨头,从动脉大血管到毛细血管,从脑子里面的脑浆到胸腔里的心脏,每一丝血肉都在灼热的燃烧着! 血液像是被沸腾了似的,那种感觉,身体里面像是被硬生生地填充进了一团炽热的炭火一般。 这种烧灼的痛苦,简直是无处不在! 接着,胸腹之间的五脏六腑开始毫无规则的移位、挤压、揉搓…… 伴随着脑海中极度的眩晕,三浦和一就觉得自己恶心得像要死了一样。 他张开嘴想吐,这一吐得把五脏六腑全部都吐出来才甘心。 浑身上下都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这时的三浦和一,猛然间想起了他在平时给别人上刑时的情形! 常规的刑罚,只是让受刑者身上的某一个部位产生剧痛。 但电刑确实大有不同,这种刑罚居然能让人全身上下每一处无时无刻都处在剧痛之中。 身体从内到外都在承受着这种烈焰烧灼喇 十秒钟后,长谷川泰三切断了电源。 他看着三浦和一还在挣扎痉挛的身体,摇着头笑了笑。 “组长,我早就跟你讲过,听说过和亲身体验过是两码事情,可是你偏偏不信,非要亲身体验一次。” 和高压电流所带来的那种痛苦不一样,低压电刑即使终止了电流,那种痛苦和难受的感觉消退下去的过程,也是极为缓慢的,因此受刑人会长期处于极度煎熬的状态中。 而此时此刻的三浦和一,就依然还在痛苦中拼命的挣扎着。 长谷川泰三看着自己曾经的上司身体不断地痉挛,神情不由地有些恍惚,这还是之前那个在自己面前极具威严、发号施令的组长吗? 这分明就是个可怜虫! “组长,你感觉怎么样?这个新鲜玩意儿……滋味不错吧?” “你……你……” 三浦和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瞪着青紫充血的眼睛,看向长谷川泰三。 他的目光里既有恐惧,还有无边的愤怒。 之前确实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这种滋味真不是人能够忍受的! “老实说,刚刚也就是才十秒钟是时间而已,电流也不大。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把时间延长,把电流加大!” 在长谷川泰三示意下,行刑人员将刑具从三浦和一身上解下来,又把一根根小拇指粗细的黑绳子拽了过来。 然后由长谷川泰三亲自动手,把这两根黑绳子顶端的夹子,夹在了三浦和一胸前的两点上。 感受到了金属夹子那一阵冰凉之后,三浦和一惊惧无比。 这里的神经太敏感了。 “放心,我会很轻的,不疼!”长谷川泰三安慰说。 随着开关打开,三浦和一再次跌入了无边的炼狱之中。 他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之余,脑海里反反复复此出现一个念头—— 在中国人那里没有受刑,反倒是栽到了自己人的手里,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 这次电刑仍然持续了十秒。 三浦和一知道长谷川泰三是有所顾忌的,毕竟没有得到松井直辉的首肯之前,谁也不敢把他弄死! 三浦和一之所以能够挺住酷刑,除了担心直的家人被牵连之外,松井直辉对自己的态度是另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 可以说,没有这些,他根本就挺不过来。 长谷川泰三从三浦和一的胸前,摘下了两个夹子的其中一个,然后语气平淡的对他说道:“若是用烙铁烧灼一块受刑人的皮肤,虽然用不了多就能令人体无完肤,但也因此失去了一块块可以再次用刑的部位。而且,烙铁烫过之后,人很容易感染,治疗不及时的话,人很快就会死亡!” “但是电刑却不同,我用的电流不大,几乎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换句话说,我可以把电流再调小一点,一天电你24个小时,只好火候掌握的足够好,日复一日的连续跟你玩儿十天半个月的,你都不会因此而死。” 长谷川泰三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么用刑的话,三浦和一知道自己就彻底地废了。 即使身体没太大的损伤,精神上也早就崩溃了。 长谷川泰三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夹子开始沿着三浦和一的胸膛,慢慢向下移动。 “刚才这一点点,只不过是烧饼上的芝麻而已,接下来才是正戏!” 就见长谷川泰三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手一松,那个夹子已经夹在了三浦和一的两腿之间! 三浦和一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随后,就见长谷川泰三慢慢的走向了开关。 当他的手再次放到那个开关上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三浦和一。 三浦和一全身上下都在惊恐的震颤着,眼神就跟看到了鬼一样。 “组长,说实话,我从来没看到过你这种表情!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恐惧的表情会出现在你的脸上!” 就见长谷川泰三的话语中带着感叹的语气,轻轻去摁电源开关。 “咣当!” 刑讯室的门忽然开了,长谷川泰三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恼火地看过去,却见来人是松井课长的警卫。 警卫匆匆走了过来,对长谷川泰三低声耳语了几句,长谷川泰三的神情越发地凝重了起来。 他对行刑人员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快步走出了刑讯室。 三浦和一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被架下了电椅,在屁股离开电椅的一刹那,两股热流顺着裤管流下。 从电椅换成了十字架,尽管站着比坐着要更加耗费体力,但他宁愿站着。 大约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的时间,长谷川泰三仍然没有回来。 三浦和一的脑子渐渐地清醒了起来。 松井课长的警卫直接来找长谷川泰三,而长谷川泰三恰恰在审讯最为关键的时刻离去,说明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会不会是临城那边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由于目前还没有建立与方如今的联络渠道,三浦和一对临城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希望他们不要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 中国人在自己身上是花了大功夫的,显然不会看着自己尚未发挥作用就出事,他们应该做出自己的努力才是。 一滴泪珠顺着眼角缓缓地淌下,三浦和一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助。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非常肯定,如果方才长谷川泰三接着用刑的话,自己大概率是要挺不住了。 一时间,无助、愤懑、屈辱、仇恨、惊惧……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炽热的胸腹中不断地搅动、旋转,几乎要撑破他的身躯蹿出来。 审讯室内寂静无比,只有墙角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三浦和一睁着肿胀的双眼望去。 滴滴落下的水滴,仿佛给了他些许的力量。 “三浦,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 暮霭沉沉,渔火点点。 钱江潮水轻轻地拍打着岸边,不时卷起带着土腥气的白沫水花儿。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岸边,他警惕地向四周望去,这里是的江水并不是很深,隐约能看见一些大大小小的礁石在水上时隐时现,寻常的船只唯恐触礁都是躲着走的,只有一些熟练的老船工才会铤而走险将船开到这里接客人。 不多时,一艘小船被潮水承托着缓缓驶来,挂在船舱前的马灯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落入江水中。 站在岸边等船的人正是急于离开临城的石渡庆行。 伊藤广志曾经跟他说过,接下来再向他详细解释事情的经过,但石渡庆行显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他可不想当牵连石原先生的罪人。 石渡庆行在脑子里盘算了半天,决定最后还是先走水路。 按照常规思路,肯定是顺江而下,一路到上海。 但石渡庆行可不这么想,从上游顺流而下到上海的水路,中途肯定会设卡。临城站可以协调调动巡逻的军警船只对过往的船只进行盘查,自己很可能会被逮捕。 所以,他选择的撤离线路是直接过江,向往金华方向走,再经宁波乘船到上海。 这样虽然绕远,要比直接去上海多一到两天的路程,但相对比较安全。 小船很快就靠岸了,撑船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船工,扶着石渡庆行上船。 “马上开船,我再多付你一倍的船资,一刻也不要停留,立即离开!”石渡庆行恨不得肋生双翅离开临城。 老船工连连点头:“先生,您坐稳了!夜里风大浪急!” “好了,开船吧!” 老船工熟练地划浆,小船始终保持着摇摇晃晃的姿势一点点地离岸,向着黑黢黢的江面上驶去。 晚上吹着江风,还是很凉爽的,有助于石渡庆行思考问题。 他在脑子里迅速地将有关伊藤广志身上存在的种种疑点梳理了一遍,疑点都不是太大的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解释旅店爆炸的事情。 总不能当着松井课长的面说自己是为了除掉伊藤广志而刻意地制造了爆炸案吧。 石渡庆行想到这个问题时头疼不已,按照纪律,在发现伊藤广志有问题时,第一时间应该向上级报告,而不是自作主张进行处置。 如果当时炸死伊藤广志也就罢了,但偏偏伊藤广志还活着,这件事就有了变数。 自己必须在伊藤广志先恶人先告状之前,将真相报告给总部。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否极泰来 一阵沉闷的马达声传来。 石渡庆行暗叫不好,刚刚循声望去,却见“唰唰唰……”从江面射来的探照灯,在顷刻间将这一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抬手遮遮眼睛,石渡庆行的心突然一沉, “坏了,水路都走不脱了……” 因为经营水产行的原因,石渡庆行对江面上巡逻情况也比较熟悉,按理这个时间和水域是不应该出现巡逻艇的,可现在偏偏就出现了。 这明什么? 明这一切都是不是偶然。 看来自己费尽心思想着甩开尾巴,还是被伊藤广志出卖给了中国特工。 一定是伊藤广志猜到了自己撤离的路线,这才有人提前在这片水域埋伏好的,否则巡逻艇为什么不早早开灯。 被探照灯这么一照,老船工一动也不敢动了,船顺着江水顺流而下,和逆流而上的巡逻艇距离越来越近。 巡逻艇上的人用大喇叭喊话,要接受检查。 石渡庆行心如死灰。 他的身份没有问题,但是这个时间渡江就不清楚了。任何的理由都是经不起盘问的,这一点石渡庆行很清楚。 他索性将枪掏出来,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当然了,即便是受了伤,他是不会让自己落入中国饶手里的,成了俘虏只会生不如死。 即使跳入江水中喂了鱼虾,也强过被俘虏。 石渡庆行一咬牙,做着最后的准备。 和巡逻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船上的士兵端着长枪,正瞄向自己。 老船工蹲在船尾,不知所措。 石渡庆行将身体蜷缩在船舱内,手枪上搭着一块带着鱼腥味儿的破布做掩护,子弹早就已经上膛了,但是相对于手枪的射程来讲,距离还有些远,而且船晃晃悠悠,很难击中目标。 石渡庆行知道自己一击未中的话,怕是连开第二枪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要做到首发命郑 三十米! 二十五米! 二十米! 十五米! 石渡庆行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距离,握着手枪握把的掌心全都是汗水。 巡逻艇上已经有士兵单臂摇着缆绳,眼瞅着就要扔过来。 石渡庆行估摸了一下距离,还差一点。 老船工看到船舱里的石渡庆行竟然举着手枪,更是吓得目瞪口呆。 石渡庆行低声威胁他,要是敢胡袄,立即就送他见阎王。 十米! 石渡庆行偷偷地瞄准了扔缆绳的士兵的胸口,这个距离上,他还是有把握的。 然而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上游水面上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声。 枪声来的太过突然,石渡庆行的手一哆嗦,就此失去了准头。 好在食指及时松开,这一枪才没有击发。 与此同时,巡逻艇迅速调整了航向,船头一转,从木船旁边擦身而过,浪花将木船荡出去好一段距离。 好在老船工及时稳住了船。 好险! 就差一点点,自己就要为帝国尽忠了。 那一声枪声来的太及时了,石渡庆行心有余悸。 他命令老船工赶紧将船划到对岸去,一刻也不要停。 在两船擦身而过的时候,石渡庆行清楚地听到了巡逻艇上士兵们的谈论声。 大致的意思就是,他们本不该来这里巡逻的,但临城站非得要求他们这么干,对此士兵们心里是有抱怨的,因为这里的水域十分复杂,水面下藏着很多的暗礁,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果然跟自己的猜测的差不多,这一切都是临城站的授意。 或者更准确的,应该是出自自己的老友伊藤广志的手笔。 想到这里,石渡庆行的双眼隐隐眯成了一条线。 伊藤广志,总有一,你会为你所做的这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在二十多分钟之后,木船终于抵达了钱江南岸。 石渡庆行一分不少地付了船资,那老船工虽然差点被吓破哩子,但总归没有白辛苦一场,连连躬身感谢。 石渡庆行上了岸之后,马不停蹄地顺着江边的农田往大道上赶,期间摔倒了几次,他顾不上疼痛,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 上了大道之后,一路向东南方向,直到亮之后才在一个镇子上雇了一辆骡车。 在路上他又盘算了一下,转到金华实在是太远了,便临时更改了路线,朝着上虞、余姚方向而去。 半路上又拦了一辆卡车,给了司机一笔不菲的车资,这才在当傍晚赶到了宁波。 石渡庆行去码头一问,今开往上海的船已经没有了,最早的要明一早六点钟。 石渡庆行只能是先找个地方歇歇,他之前进海鲜,时常会往宁波这里来,虽然谈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旅店他不敢住,便径直来到了鼓楼旁的一个大烟馆,点了一个包间,烟枪、烟泡都让伙计准备停当,又点了一些吃食,吩咐伙计没事不要打扰。 之所以选择这个大烟馆,是因为这大烟馆的老板是当地警察局副局长的舅子,一般情况下,这里很少有人来查,相对来比较安全。 第二还没有亮,石渡庆行便走出大烟馆,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往码头。 随后的行程都十分的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等轮船在上海靠岸的时候,石渡庆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 长谷川泰三被松井直辉叫走,正是因为审讯三浦和一的事情。 尽管松井课长没有直,但长谷川泰三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情。 松井课长只是吩咐他不下手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三浦和一现在还不能死! 这一次,松井课长跟之前的态度不大一样,同样的话,松井在将审讯任务交给他之初,也曾过。 长谷川泰三一时想不明白。 走出松井课长的办公室,他本想去问松井的秘书,但秘书也是对此讳莫如深。 对付三浦和一,看来电椅是不行了,必须得另寻办法了。 长谷川泰三见常规的法子不行,便苦思冥想想了一个新招数。 事实证明,所有的刑讯逼供手段,最管用的仍然是疲劳审讯! 疲劳审讯,甚至比上古流传下来的十大酷刑都还要管用! 经过十几个时的审讯,三浦和一意志已经快要崩溃了。 审讯室里,三浦和一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旁边的一个日本特工便立刻将扩音喇叭的开口对准了三浦和一,然后打开电源。 接着,扩音喇叭里便立刻传出一阵刺耳噪音,这阵噪音足有一百三四十分贝,几乎将三浦和一的耳膜都刺穿。 “啊啊啊……” 三浦和一便立刻满脸痛苦的惨叫起来,睡意也不翼而飞。 没办法,在这样的高分贝的杂音的刺激之下,再强烈的睡意也会被赶跑,但是睡意能赶跑,三浦和一的精力还有体力却不可能补充回来,反而只会变得越发的疲惫。 行刑的特工没有丝毫的怜悯,自扶着扩音喇叭,对着三浦和一持续放送。 大分贝的噪音便片刻不停的侵入三浦和一的耳膜,对他的意志展开连续的摧玻 没过多久,三浦和一便如同一尾快要断气的鱼,张大嘴巴,不停的惨剑 三浦和一挣扎着想要躲开,可惜四脚都被绑住,根本挣扎不脱。 一边惨叫,三浦和一一边还大声咒骂:“魔鬼,你们这群魔鬼,没人性,没人性,我是你们的长官,我是大日本帝国最忠诚的勇士,你们这群魔鬼统统都该下阿鼻地狱,下地狱吧,西内……” 长谷川泰三摘下耳机感受了一下噪音的强度,然后赶紧又戴上了耳朵,再然后,长谷川泰三徐锐便走到三浦和一的跟前,打出手语道:“组长,这个滋味儿很不好受,你这是又何必呢?真的,我可等,但是松井课长可等不了,他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不交代,就只能对你采取措施了。” 三浦和一的意志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当下歇斯底里的怒骂起来:“八嘎,长谷川,你不要再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快杀了我吧……” 看到三浦和一如此失态,长谷川泰三先是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三浦和一这样的表现,这就足以明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松井课长交给自己的任务终于能够交差了。 旁边放送噪音的行刑人员却向长谷川泰三投来征询的一瞥,这样大分贝的噪音持续放送对人体的伤害是很严重的,现在已经持续放送了两分钟,这几乎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持续放送下去,没准就会把三浦和一变成一个白痴! 长谷川泰三知道他可以对三浦和一怜悯,但只要完不成任务,松井课长可不会怜悯他,便毫不犹豫的摇头,示意继续放送,他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行刑队员便立刻狠下心,继续拿扩音喇叭对准三浦和一持续放送噪音。 在超过一百四十分贝的噪音环境之中,每一秒钟都是一种煎熬。 三浦和一的表情变得越发的狰狞,额头上、脖子上甚至脸上都凸起一根根的青筋,就像一只只的蚯蚓爬满了他的脸,眼角的毛线血管甚至已经开始崩裂,有鲜血缓缓地渗出。 长谷川泰三的脸色也变得阴沉。 从现在开始,三浦和一大脑里面的毛细血管随时可能因为高血压而崩裂。 那时候,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形成大面积的脑梗,从此变成白痴,而最坏的结果则可能导致直接猝死。 当然,如果让三浦和一自己选的话,一定会选后者! 求饶,快求饶!只要你求饶,立刻就能解脱,立刻就能摆脱一切痛苦! 当长谷川泰三心底将这句话默念到第二遍的时候,三浦和一终于坚持坏住,终于彻底崩溃! “停……”放送噪音的行刑人员戴着耳塞,几乎听不到三浦和一的哀求声,但是长谷川泰三却从三浦和一的口型中知道自己这位昔日是上司已经挺不住了,当下冲行刑人员一摆手。 扩音喇叭立即被关上,高分贝噪音便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三浦和一沙哑无力的声音 “停……停……” 还没有等到三浦和一讲话完,就直接晕了过去。 长谷川泰三有些恼火,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怎么能够晕过去呢? 凉水兜头浇了下去,三浦和一幽幽转醒,整个人早就脱了力。 “组长,赶紧吧,时间不等人啊!” 三浦和一惨然一笑,血丝顺着嘴角淌下:“……什么?” 感觉被戏耍的长谷川泰三恼羞成怒,当即拉下脸来,怒道:“组长,我已经给过你过多的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肯把握。接下来就别怪我无情了!” “来人,把他抬到电椅上去!噪音继续!” 长谷川泰三这次也是发了狠,电刑加上噪音,即便三浦和一能挺住,也会成为白痴。 三浦和一就像是一摊烂泥一样被架到羚椅上,他知道自己这一关怕是挺不过去了。 人真是个很奇妙的动物,权力更是个奇妙的东西,几乎能够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让一个曾经温顺的绵羊,变成一头吃饶狼。 以往在他面前俯首听耳的长谷川泰三为了尽快上位,不惜对自己下死手,这让三浦和一在愤恨之余,心中更多涌起的是一股悲凉。 然而此时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让人宰割。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 索性,咬牙硬挺。 自己若是死了,特高课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的家人了。 或许松井到最后会后悔失去了一位忠心耿耿的下属。 在三浦和一在给自己打气的时候,长谷川泰三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并将手放在羚椅的开关上。 他的助手也将扩音喇叭对准了三浦和一。 “组长,如果你再不交代,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见三浦不回答,恼羞成怒的长谷川泰三猛地摁下了开关,几乎同时,他的助手也打开了扩音喇叭的开关。 一瞬间,三浦和一眼前一片漆黑,犹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之郑 正在他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要死聊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远处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洞中响起—— “停下来!马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新的发现 “赵旭天,你和你的手下简直都是饭桶,平时的跟踪训练都白练了,这么多人盯一个人还能让他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胡德胜看着眼前的赵旭天颇为恼火,严厉的训斥道。 盯梢和跟踪是情报组特工的强项,赵旭天这些人本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吃饭的。 别看胡德胜精于算计,但他对手下的这些情报人员要求极高,甚至是可以用苛刻来形容。 即便是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赵旭天等人也是不敢怠慢,从未放松过训练。 胡德胜这个人御下极为严格,这次将目标跟丢了,赵旭天知道,这次胡德胜是动了真怒,自己这一次怕是很难过关。 胡德胜忍着怒气道:“你再把详细情况跟我说一说,每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见到组长现在将注意力转移到人为什么是跟丢这件事上,赵旭天暗自松了一口气,赶紧开口说道:“昨天自从李垣回到旅社之后,我们的人就一直盯着他,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还能看到他在窗帘后活动的影子,一切都很正常。” “同一层楼层中,我们也布置了人监视,因为怕惊动对方,不敢靠的太近,但也选择了一间距离楼梯口最近的房间,只要有人进出、上下楼梯,都在我们的视线当中。除了昨天九点多的时候,李垣曾经让服务生送过一次餐之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过房间了。” “当我们今天早晨破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行礼都在,可早就已经空无一人。随后我们便开始找人,我很快就发现靠近走廊最西侧的一扇窗户窗台上有蹬踏的痕迹,经过对比就是李垣乔装打扮时穿的那种普通布鞋踩出来的。” 李垣所住的这间旅社,虽然名字上叫旅社,但里面的装修可不差,服务也很好,像是李垣所住的房间每天就要十块法币,还是符合李垣的身份的。 来这里住宿的人非富即贵,就连酒店的服务生也是穿着统一订做的皮鞋,所以这种普通布鞋的鞋印几乎可以肯定是李垣的。 “李垣住在三楼,我看过了侧窗下面的环境,对于一个经过训练的特工来说,徒手攀爬下楼完全有可能。于是我就带人下楼从侧窗下的街道追踪,可人撒出去了不少,却并未发现李垣的痕迹,所以我就又回到了旅社。” 胡德胜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赵旭天一定有所发现,不然不会特意提出来。 果然,赵旭天接着说道:“我又仔细地看了侧窗下面,并且自己试着去爬了一下,可是这一次,我却发现下面没有攀爬的痕迹。” 单纯的只用眼睛看,和亲身实践还是有区别的。 “也就是说窗台上的那个脚印是唯一的痕迹?”胡德胜问。 赵旭天尴尬地点头:“是的,那时我也发现我被骗了。李垣非常狡猾,故意造成了从侧窗逃跑的假象,误导我们。所以,我立即推测他当时并没有走,而是藏在了楼层的某个地方,等我们离开旅社之时才趁乱逃了出去。” 胡德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算有脑子,人家玩的就是调虎离山,只可惜赵旭天发现的太晚了。 赵旭天接着道:“我们一边派人去追,一边挨个打开了同一层楼的所有房间,发现其中一个房间靠近沙发的小地毯上有着跟窗台上一样的鞋印,便检查了房间的门锁,发现门锁曾经被人用工具打开过。” 胡德胜点头,李垣是在走廊的侧窗上伪造了脚印痕迹之后,又潜入到了那个房间,由于不能开灯,不小心在地毯上留下了痕迹。 “服务生问过了吗?” 赵旭天道:“问过了。昨晚当班的服务生早晨的时候已经下班了,是被我们从家里抓回来的,据他交待,昨晚在送餐的时候,李垣并没有任何的异常,还赏了他小费。问了他一些话,这些话看似都是随意地聊天,实则他从服务生的话中已经分析出了我们在楼梯口的布置。” 他的话一出口,胡德胜将头微微扬起来,目光深沉地盯着赵旭天问道:“你确定给的是小费,而不是情报之类的?” “我枪顶在服务生的脑门上,他就被吓得尿了裤子,钱我们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跟李垣接头的同伙,而且,他在本地还有家眷,十好几口子人呢,谅他也不敢跟我撒谎!” 赵旭天是胡德胜手下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心腹,为人十分机灵,盯梢跟踪监视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跟踪目标还从来没有失过手,今天竟然会把目标弄丢了,确实是让胡德胜十分意外。 赵旭天还是大意了,没有在走廊的侧窗安排人。 或者说是,赵旭天被对方蒙蔽了。如果他知道这个李垣已经有所警觉了,一定会在走廊的侧窗下面的巷子里安排人蹲守的。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是没有用了。 之前李垣只是形迹可疑,这次逃走百分百证明他有问题。 能够在赵旭天的眼皮子底下拜托监视、从容脱身,说明此人的反跟踪能力很强,这个人一定是专业的特工,而且一定是个搞跟踪的高手。 “这个人来临城之后接触的人开始调查了吗?”胡德胜仔细问道。 “名单我们梳理过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去一一调查。咱们的人都被我派到汽车站、火车站、码头等去盯着了,李垣发现自己暴露了,多半会立即离开临城逃回上海。” “嗯,但这个人来临城接触后的人一定要查,并且要细查,他从上海来临城,绝对负有重要使命!”胡德胜说,事情分轻重缓解,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在李垣逃离临城,赵旭天的安排倒也妥当。 赵旭天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赵旭天走后,胡德胜想喝水,却发现茶杯已经被自己摔得粉碎,刚要再去拿一个杯子倒水,忽然神情一顿。 不行,跟临城接触后的人一定要查,而且要快,防止跟李垣接头的人得到消息后逃走。 …… 与此同时,纪成林满面笑容地来到了方如今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虽然有两张办公桌,但兰恭言那张一直都空着,这间办公室实际上成了他一个人的。 “队长,好消息,好消息!” 方如今抬头看向纪成林:“老纪,是不是飞虎爪的事有消息了?” 上次他吩咐纪成林去追查飞虎爪的线索,李康追查鞋印的线索,又让马宝去盯着毒针的事,力求通过这些线索尽快地锁定“雪尘”的踪迹。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李康汇报说鞋印虽然比对上了,但这种鞋是非常普通的样式,几乎任何一个鞋店都会售卖。 当然,李康也特意地询问店家是否记得有脚小鞋大的买主,但收获甚微,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符合条件的,但这些人都是给自己的亲戚代买的,人都能查到,并没有什么异常。 马宝这几天一直跟着那位老教授,但经过一番化验,老教授说毒药的成分十分复杂,短时间内无法搞清具体成分。 方如今对此到并不是十分的意外,特高课使用的毒药,基本上代表着日本国内研制的最高水平了,现在查不出来也很正常。 现在唯一就剩下飞虎爪这条线索了,而且以老纪一贯的老成持重,也许会给自己一个惊喜也说不准。 哪知道,纪成林却是摇摇头:“飞虎爪我费了不少的劲,一些武馆和帮会我也托人打听了,现在还没有消息。我过来汇报的是另一条线索。” 方如今的眉头一挑,不是飞虎爪的线索,那难道是印刷厂? 要知道,纪成林除了再跟飞虎爪的线索,也在暗中调查印刷厂,这是跟“当归”有着密切联系的线索,涉及到特高课在临城的物资运输小组。 如果能过顺藤摸瓜找到这条线,将该小组起获,特高课在临城的其他情报小组、行动小组在物资上将会出现短期的难以为继。 纪成林递过一个名单,上面一共是四家印刷厂的名字。 他指着第三个印刷厂说道:“队长,也是巧了,今天一早,我去了码头,刚好碰到几个码头装卸工人在聊天,从他们的谈话中,我觉得十分可疑,赶紧过来向你汇报。” 原来,就在今天晚上,锦森印刷厂一船原料即将港,货物是一桶桶封装好的油墨。按理说也没什么,但有个老工人说这可是好活计,给锦森印刷厂卸船装车还能多赚几个钱。 几个年轻的工人不明所以,便是纪成林也是心中疑惑。 老工人随后道出了理由。 锦森印刷厂偶尔有个别的油墨桶比以往的重一些,为此一些工人便开始抱怨,这时一个叫作侯亮的管事便出面,不仅亲自出面安抚,甚至还会给工人们发烟、小费。 一来二去的,工人们也就不抱怨了,反倒是都想给锦森印刷厂卸货多赚几个钱。 方如今看着“锦森印刷厂”五个字凝眉沉思,油墨桶异常超重现象不正常,而侯亮的出现也绝对不是偶然。 这批货对侯亮而言非常重要,所以他才会到场亲自盯着,防止出现什么纰漏。 而超重的油墨桶就更容易猜到了,里面有夹带私货。 方如今立时精神大振,总算是把“当归”这条线索又接了起来,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顺着侯亮的线索,没准能捞上一网大鱼来。 他笑着对纪成林道:“老纪,干得漂亮,这可是大功一件!” 纪成林憨厚地笑了笑。 方如今又问:“没有惊动这个姓侯的吧?” “绝对没有!”纪成林说,他今天是穿了一身粗布衣服打探消息的,发现线索后也是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立即就回来汇报。 “好,今天晚上咱们就探探他们的底!”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官复原职 方如今回到临城站,屁股还没有坐稳,李康就着急忙慌地拿着一份电报走了过来。 “组长,那个电台频率有反应了。” 方如今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坐起来,李康口中的“那个电台频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什么频率。 他接过电报迅速地看了一眼,兴奋地在桌子上轻轻一击:“好啊,终于等到消息了。” 李康有些狐疑地看着方如今,连日来他和两个同伴一直盯在电台旁,轮番值班,一刻也不敢疏忽。 到底是守听什么人的发报,他们根本就搞不清楚,也不敢问。 但是有一点,李康知道,这个频率对方如今而言,绝对是十分重要的,不然他可不会对自己再三嘱咐。 “组长,需不需要马上复电?” “暂时不用,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对方发报的时候你在跟前守听吗?” 李康点点头,发报的时候恰好他值守。 “对方的手法怎么样?” 李康想了一下道:“有些奇怪!” “说来听听!” “从手法上来说,应该是个新手,中间还发错了几个代码,不得不重新发了一遍。”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李康离开后,方如今几乎高兴的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从李康的描述来看,三浦和一回到上海之后应该是在甄别的过程中经过了刑讯,因为身体受伤的缘故才让他发报不同于以往。 “货仓已经清理完毕,可以出货!” 这是他和三浦和一之前约定的信号,代表着三浦和一顺利通过了内部的甄别,可以正常开展工作的意思。 这对于方如今来说,简直可以成为意外之喜。 不得不承认,针对三浦和一回归特高课总部的计划当中,有一些瑕疵和变化,使得方如今一直心里没有底。 这次三浦和一传来了消息,总算是让他将心放到肚子里了。 接下来,就是要让三浦和一如何发挥作用了。 与此同时,三浦和一正半躺在特高课总部的病床里,接受课长松井直辉的慰问。 松井直辉吩咐秘书将花篮和水果、一些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笑呵呵地说:“三浦君,对你被甄别这件事,希望你还是要理解。临城情报网络遭到巨变,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长谷川君对你的态度确实差了一些,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他也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身不由己,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太过死板了,希望你能够谅解,不要再怪他!” 站在一旁的长谷川泰三赶忙上前一步,重重顿首道:“三浦组长,这一切都是卑职的错!卑职为了尽快问出结果,对你用了重刑,给组长的身心造成了伤害,卑职甘愿受罚!” 长谷川泰三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审讯进行道最为关键的时刻,会被松井课长亲自叫停。 就差一步,他感觉就差一步,三浦和一就要开口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松井课长带人赶到了,于是这场即将大功告成的审讯就草草地结束了。 三浦和一立即被人接走进行收治,松井课长对长谷川泰三狠厉的手段进行了严厉的斥责。 三浦和一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但看上去仍旧是十分的虚弱,在长谷川泰三的刑讯逼供之下受了不少的罪。 根据松井直辉的最新指示,恢复三浦和一第三情报组组长的职务,长谷川泰三扶正的事情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以后该怎么和三浦和一相处。 长谷川泰三最是了解自己这位老上司了,三浦和一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己在刑讯室里差点把他折磨死,他断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职责所系,长谷川君,我理解!”三浦和一淡淡一笑,“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松井直辉笑道:“看到没有,三浦君一如既往的大度。既然你们两人冰释前嫌,那我也就放心了。临城情报网络百废待兴,还需要两位精诚合作、共同努力!” 三浦和一闻言企图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三浦和一赶紧道:“不要这样,你还是病人,好好养伤,组里的小事暂时由长谷川来处置,大事再由你决断!好了,一会儿我还有个重要会议,就不再这里陪你了。” 在长谷川泰三的亲自相送下,松井直辉离开了病房。 五六分钟之后,长谷川泰三轻轻敲门进来,这次没有了松井直辉在场,气氛更加的尴尬。 长谷川泰三快步走到了病床前,重重顿首:“组长,之前都是卑职鬼迷心窍……” 三浦和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你做的没有错,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的。你知道,干咱们这行的,就不能有太多的个人感情在内,否则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我……” 长谷川泰三明知道自己三言两句不可能解开两人之间的疙瘩,可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好了,不要说了。”三浦和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现在组里的情况如何?” 长谷川泰三一怔,忙道:“目前组里掌握的那些特工仍旧是处于蛰伏状态,至于什么时候启用,松井课长没有明确的指示,卑职对临城的情况又不是十分的了解,所以不敢做出决断,还好组长及时回来。” “你把潜伏名单和备用的启用计划拿给我看一下,情报搜集工作不能间断太长时间,否则我们就真正成了聋子瞎子。” “是,卑职回去之后就去整理。” “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组里的事情就多多拜托长谷川君了。” 长谷川泰三见三浦和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知道对方是送客的意思,便赶紧答应一声退出了病房。 他穿过走廊,来到了下一层楼的楼梯口,轻轻咳嗽一声,一个青年男子从走廊里闪身而出。 长谷川泰三道:“这里你多多留意,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要搞清楚,有什么事情立即向我汇报!” 那男子微微点头后转身走了。 病房里,三浦和一缓缓地睁开眼睛,既然有松井直辉开口,他在短时间内自然不会为难长谷川泰三,但对方竟然如此狠毒地对待自己,如果不是人证到的及时,自己这时候早就去见天照大神了。 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他在心里悄悄地记下了。看书溂 松井直辉并没有说是谁在证实他的清白问题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但三浦和一却想尽快地搞清楚此人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病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男子,个头不高,看上去十分的精明。 小胡子进来之后便要张口,却被三浦和一以手势制止了。 三浦和一指了指上面的灯罩,又指指自己的耳朵。 小胡子顿时会意,三浦组长尚未得到松井课长百分之百的信任,监听手段仍在使用。 “烟土的生意怎么样了?” 特高课总部对外就是个普通的商行,平时都是做各种各样的生意,以生意为掩盖进行情报活动。 所以,三浦和一明面上的职务是洋行内部的部门经理,主管着东南亚方向的生意。 “这段时间,您不在,我们可刻意减少了出货量,目前库存相对来说比以往多了三成,需要尽快出手回笼资金。” 小胡子是三浦和一经营烟土生意的直接代理人,所有的烟土生意几乎都是经过他负责,也算是三浦和一的心腹。 通过贩卖烟土,既可以搞到想要的情报,还能为特高课赚取大量的资金。所以,特高课各个内设部门都有自己的生意渠道和小金库。 这些部门只需要每年给松井直辉上缴一定的数额,其余的便统一归本部门自行支配。 小胡子既是三浦和一贩卖烟土的代理人,也是情报三组小金库的直接掌管者。 三浦和一去临城之前,将业务上的事情大多都交给了自己的副手长谷川泰三,但核心的财务大权已经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个小胡子也是只听命于他一个人。 “让你发报去催货的电报发过了吗?” “发过了!” “你是不是以为这里的货还没有清完,咱们就急着进货,担心卖不出去是不是?” 三浦和一似乎看出了小胡子的疑惑。 小胡子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在上海时的出货量吗?” “这个当然知道,咱们是出货最快的!” “那你还担心什么!前段时间出货量太小,得抓紧时间不上。另外,每个季度给松井课长的孝敬里面,再多增加三成。” 既然已经被监听了,索性说一些隐秘的话题,如此一方面可以表明自己对被监听一事毫无察觉。 另一方面,又能表明对上司的忠心。 可谓是一举两得。 半个小时之后,一份监听记录就送到了松井直辉的办公桌上。 松井直辉迅速地翻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他的秘书在一旁垂手站立。 松井直辉缓缓睁开眼睛说:“这件事你怎么看?” 秘书思索片刻说:“除了情报工作,生意是各组最重要的工作,如今临城的情报网络尚未完全启用,三浦君只能是先将精力投入到生意中来。从以往的盈利情况看,三浦君这一组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给咱们特高课提供了大量的资金。这次,他给您又增加的分红,也算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当然,这些都是卑职的一己之见。” 松井直辉点点头说::“不错,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对于三浦和一的监控仍然不能放松。” 秘书奇怪道:“课长,卑职有些不解,难道石渡庆行的话中有假?” “从他所讲,确实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而且,从一开始的时候,三浦和一就在怀疑伊藤广志了,这个伊藤广志能够从中国特工的追捕下一次次地逃脱,到底是不是巧合,还很难说!” 石渡庆行的忽然到来,成了洗清三浦和一投靠中国人嫌疑的关键一环。 从石渡庆行的描述来看,伊藤广志身上的嫌疑确实非常大。 为什么他在和秋田真宏接头前就被中国特工给盯上了? 为什么一直有中国特工跟踪监视他,但就是始终没有实施真正的抓捕? 松井直辉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放大之后的照片,照片中只露出了两个人的上半身,一个是陌生人,另一个则是船工。 秘书将放大镜递给他,松井直辉举着放大镜端详了半天:“五官细看上去确实很像伊藤广志,但是还不能确定。这样,你拿着这照片让技术组的人去鉴定一下,确认此人的身份。” 秘书刚刚接过照片,松井直辉又说道:“通知石原君,将石渡庆行所讲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核实一遍报给我。” 秘书说:“课长,恕我直言,石原先生在临城的能用之人不多,您还是应该多派些人手给他。” 松井直辉挠挠头道:“我是想着多派些人给他,但临城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秘书试探道:“课长,第三情报组的长谷川君对临城的情报网络也比较熟悉,如果他能够去临城协助石原先生,可谓是事半功倍。” 松井直辉淡淡一笑:“长谷川是不是又走你的门路了?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留在上海怕是会被三浦和一穿小鞋。也好,暂时将他派到临城吧,也算是便向地保护他了。这件事,你一会儿就去办!” 秘书闻言脸色一红,长谷川泰三为了请他在松井课长面前说出这几句话,付出了五条小黄鱼的代价。 这些年秘书一直都跟在松井直辉身边,利用松井直辉的影响捞了不少的好处。 松井直辉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损害特高课的利益,只要不违反原则,他都不会点破。 不过,这次他把话说到了明面上,就是要提醒一下秘书在收好处前,要好好地掂量一番,看看这钱能不能拿,会不会烫手! 看书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温柔陷阱 方如今将三浦和一已经成功回归的事情一并向站长和王韦忠进行了汇报。 站长高兴地道:“好啊,这可是一次不小的成功。有了三浦和一这个自己人,以后我们在特高课内部就如同长了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如今,这件事你干的漂亮。据我所知,咱们特务处还没有说服日本特工继续为我们工作的先例。只可惜啊,这件事不能大肆宣扬。不过,处座那边会选个合适的时机汇报。” 中日双方的情报站进行的如火如荼,双方相互渗透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日方显然处于优势一方。 早在数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日本的情报组织就已经在中国的党政军各个要害部门布局了。 他们安插的间谍有的是日本人,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中国人被其收买、拉拢、利诱。 反观中方,处座也曾往日方安插了一批人,但这些人主要是中国人,碍于身份的限制,他们不大可能接触到核心层面的情报。 而方如今将三浦和一这个老特工重新安插回了特高课总部,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站长又道:“对于三浦和一是身份问题,一定要采取最为严格的保密措施。韦忠,如今,你们手下的那些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三浦的事情,一定要下达最严格的封口令,绝对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是!”方如今朗声答道,“卑职在制定计划之初,便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下一步卑职会继续重申保密纪律,以保证三浦的安全。” 王韦忠道:“站长,为了确保三浦的安全,我建议以后在谈论他的时候,一律使用其‘歌姬’的代号。” 站长欣然点头同意,这个代号还是方如今给三浦和一起,极具女性化。 方如今道:“站长,虽然‘歌姬’已经回归了,但以松井的多疑,怕是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取得对方的信任,我们必须要做一点什么。” 站长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方如今:“你就直说吧,我知道你早就已经胸有成竹了。” 一个小时之后,师兄弟二人从站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王韦忠邀方如今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两人落座,王韦忠当即道:“有件事需要向你通报一下,最近几天张组长告诉我,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 “日本人?” “根据张组长的分析,跟踪他的人可不是什么愣头青,而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日本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难道这些日本人依旧惦记着侯科长?”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对方早就知道张组长的身份,并且一定是有所图的。对了,张组长的一位老战友近日从南京赶了过来。” “对方什么身份?” “名叫王翔,目前在军中任副团长,和咱们张组长是刎颈之交!” 方如今点点头,在南京这样的副团级军官多如牛毛,除非这个团是部署在重要部位,否则一般不会成为日本间谍的重点工作对象。 “张组长是什么意思?”方如今问。 张鑫华绝对不是仅仅将这个消息向他们通报而已,一定还有另外的深意。 “他人手有限,想请我们帮忙搞清楚对方的目的。”王韦忠说,“但是,此事他并不想声张,需要控制知密范围。你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并不是很多,我考虑了一下,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做才放心。” “明白!” 真是闲不住啊,一件事没做完,另一件事又接着来了,自己连去搬家找房子的时间都没有。 与此同时,张鑫华正在王翔所在的宅子中密谈。 王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鑫华,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救我啊!” “糊涂!”张鑫华猛地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当年怎么就那么糊涂呢?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局,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深陷泥沼,落入了日本人的圈套之中。” 原来,王翔刚刚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当年被日本特工拉拢的事情。 那个时候还是在东北,他在一次醉酒之后被人送到了一间公寓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被一个女人像是八爪鱼一般缠绕着。 那女人正是昨晚在舞厅遇到的舞女。 王翔和自己的妻子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虽然在外面有一些不得不去的应酬,但都是每天早早就回家,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留宿。 而且,他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父亲在外面又找了女人,母子二人才被抛弃的,是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大,直到现在娶了媳妇成了家。 如果让老娘知道他也在外面搞女人,岂不是要将老人家活活气死。 王翔头痛欲裂,他的酒量本来不错,昨晚的那些量绝对不会醉到,他很快便意识到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 他一把推开身边白花花的身子,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 这时女人醒了,半坐着,拉起被子盖住丰满的胸脯,对着王翔妩媚地一笑:“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是不是想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王翔一边系扣子一边道:“对不起,昨晚是我喝多了!” 虽然知道是对方的圈套,但他还是决定吃了这个哑巴亏,拿出一笔钱息事宁人。 可是,对方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舞女根本不要他的钱,只是提出要跟他交个朋友。 这种要求,王翔怎么可能会相信,他是有家室的人,这件事一旦被自己的妻子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他提高了加码,将赔偿的金额翻倍,但舞女仍旧是不答应。 不多时,一个男人敲门而入,递给了舞女一个信封。 舞女将信封直接扔给了王翔。 王翔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照片当中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格外的刺眼。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王翔厉声问道。 舞女点燃一支女士香烟,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缓缓道:“我早就说了,跟你交个朋友。” “你是日本人?”王翔的脑子渐渐清醒,伸手去腰间摸枪,结果摸了个空。 舞女从枕头下掏出他的配枪,嫣然一笑:“王营长,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即使对方手枪在手,但王翔认为毕竟是个女人,心下一横,便欲动手。 奈何,他尚未动手,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便推门而入,看得出来他们腰里都有家伙。 王翔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得忍气吞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寓。 事后,王翔胆颤心惊了好几天,找了个借口连着几天没有回家。 后来一直都是相安无事,那个舞女再也没有出现在原来的舞厅,公寓也早就人去楼空,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渐渐地,王翔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找到他,提起了当年的事情,说那个女人还在想着他。 王翔知道,这些日本人阴魂不散,一直都没有把他忘记。 男人听说他要随着部队一起南下,便留给他了一套联络方式,说到了南京以后凭借相关的接头暗语联络。 王翔顿时感到脑袋大了一圈都不止。 三个月前,新的联络人来了,王翔并不认识,那人自称“茶杯”,告诉王翔,他从此之后就属于自己的小组领导了。 王翔顿时感到自己的噩梦来了。 他也曾经向妻子坦白,祈求原谅,但最终还是未能开口。 王翔并不知道,在确定他为策反对象之前,日本间谍做了大量细致的前期工作,甚至专门研究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这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情,对于一般的男人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但王翔和妻子感情很好,又有自己的老娘坚定地站在妻子一边,一旦事情败露,家里绝对会闹翻天。 王翔这个人带兵方面也算是雷厉风行,但在处理家事上显然不够干脆利落,于是被日本人钻了空子。 日本人虽然一直都没有启用他,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始终没有让其脱离视线。 张鑫华重重叹口气,问道:“老王,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有没有给日本人做过事情?” 王翔举起右手:“鑫华,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出卖自己国家的事情。但是,日本人一直都在盯着我,我怕迟早要出问题,所以就先下手为强,处置了那个人。” 原来,王翔也是在被逼无奈之下,这才采取了非常手段。 在那个被称作“茶杯”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王翔有个在情报部门工作的老战友张鑫华,于是便找到他,让他想办法联系上张鑫华。 “茶杯”当时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只说让他和张鑫华继续保持联系,不要让这份战友感情随着时间和距离变淡了。 王翔知道,他们这是要通过自己拉张鑫华下水。 出卖兄弟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干的。 但是,日本人是头一次分派任务给他,他又不得不暂时应承下来,先稳住日本人再说。 王翔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心中计较了半天,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假意答应“茶杯”探听消息,并约定在三天之后见面,将情报送给“茶杯”。 因为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王翔这次也是上了心,私下安排了一个一个叫作王猛的兄弟暗中跟着自己。 这王猛跟他是一个屯子里走出来的兄弟,两人沾亲带故,在东北的战场上,王翔曾经救过王猛的命,王猛把他当作亲大哥,对其唯命是从。看书溂 王翔调任南京,将王猛一并带了过来。 只是王猛因为早年受过伤,不愿意就行留在军营中,主动要求解甲归田。 王翔给他了一笔钱做生意,王猛为人豪爽,很快就和当地的帮会打成了一片,成了一方人物。 王翔并没有跟王猛说实话,只说“茶杯”以家人的性命勒索他,让王猛择机查清此人的底细。 王翔的想法很好,想搞清楚“茶杯”的具体情况,再紧急联系张鑫华求助处理此事。 岂料,“茶杯”提前一天找到了他,而且还是在他附近不远的一处巷口,这说明对方早就知道了他家里的地址,给王翔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茶杯”告诉他,最近风声很紧,让他多加注意,联络张鑫华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等风头过了之后,自己再过来找他。 王翔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茶杯”会突然改变注意,也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他只知道这种结果是他求之不得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事情就此结束了,也没什么。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王猛对威胁大哥和家人的“茶杯”充满了恨意,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他直接跟踪“茶杯”,中途被对方警觉的发现。 王猛知道此人对大哥的威胁极大,索性将其紧紧咬住不放。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来到了钟山脚下的一处密林当中。 “茶杯”当时的意思大致也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掉身后的尾巴,但没想到王猛先下手为强,直接用随身携带的钢弩射中“茶杯”的后心,导致其当场身亡。 王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偏僻的地方挖了个大坑将其埋葬。 在处理“茶杯”遗物的时候,这才发现对方腰间竟然别着喇 王猛曾经在东北军待过,对日本人的武器最熟悉不过。 他知道自己杀的这个人身份肯定是非同一般,此人接近王翔的目的绝对不是勒索那么简单,一定另有他图。 除了一把日制手枪,还有一个钱包,里面除了几百块法币之外,还有一本证件。 王猛打开证件,照片里的人正是死在自己手里的这个中年人,登记的名字叫徐志强。 王猛顿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立即返回城内找到王翔,将此事如实相告。 王翔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又看了“茶杯”的证件,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徐志强,也就是“茶杯”,公开身份竟然是是公务员惩戒委员会的一名科长。 第三百五十八章 酒楼敌踪 根据孙先生“三民主义”和“五权分治”思想,南京国民政府先后成立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考试院、监察院共同行使国家职权,即五院制政府。 司法院作为五院之一,与其他四院平等,统一履行国家最高司法权,并从形式上实现了司法独立。 司法院下设司法行政部、最高法院、行政法院、公务员惩戒委员会等四个相对独立的单元,分别行使司法行政权、审判权和惩戒权,互不干涉和影响。 从某种程度上讲,公务员惩戒委员会有着相当大的权力。 先不徐志强的日本人身份,单他的公务员惩戒委员会科长的身份,就够王翔和王猛两兄弟喝一壶的。 王翔和“茶杯”接触过几次,推测此人在谍报网络中的地位非同可,此事若是被日本人知道,自己一家老怕是都要跟着遭殃。 这时,他也不敢对王猛藏着掖着了,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王翔叮嘱他回去之后早做安排,最好是立即动身离开南京,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之后再回来。 王猛也知道日本人无孔不入,人家在暗处,自己在明处,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当即听从大哥的建议去了长兴乡下暂避风头。 而王翔也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留在南京了,便借着给岳父祝寿的由头带着家人来到了临城,实则就是过来向张鑫华求助、申请避难。 “鑫华,我知道我干了糊涂事,我现在也是后悔莫及!当初要是我早点将这件事坦白,也不至于被日本人一步步地拿捏。我的那个兄弟王蒙虽然做事鲁莽了一些,但却干了我一直想干却没有干的事情。” 谈起这些日本人,王翔也是气得咬牙启齿。 张鑫华叹道:“老王,你这是因失大!相比于民族大义,大娘和嫂子对你的看法又能算的了什么呢?况且,她们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把事情讲清楚不就好了吗?何必一步步地越陷越深呢!让我,这件事,你办得不像个爷们儿!” 王翔连连点头:“是,是!当时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没想着反抗,这才给他们机会。鑫华,看在你我多年袍泽同生共死的份上,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张鑫华道:“目前,我还不知道这个‘茶杯’,也就是徐志强在日本间谍组织中是什么身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间谍,极有可能是间谍头目。他失踪之后,其同伴一定会想尽办法寻找,你和他见面的事情是事实,终究会进入他们的视线。或者,你现在已经被日本间谍盯上了。” 王翔顿时感觉到遍体生寒,一股冷气从尾椎骨升起,直透灵盖。 “来临城的路上我也留意着呢,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张鑫华笑了笑,他并没有跟王翔实话。 事实上,日本间谍不仅仅是盯上了王翔,还盯着他自己,如实相告的话,担心王翔会更加的不安。 他这么一笑,王翔更加摸不准了,担忧地问:“鑫华,你跟我句实话,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把握?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咱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见惯了场面,我就是担心日本人会对我娘和老婆孩子下手。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家人是我的命根子……” 张鑫华摆手打断他的话:“既然你来向我求助,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保你的周全。这段时间,你的家人都不要外出,防止被日本人盯上。我留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手都是行动好手,她们有什么要求就跟他们提。至于你,自然是不能龟缩在院子里不出去的。” 王翔知道张鑫华的意思是用自己当钓饵,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干脆借张鑫华之手永绝后患,他忙连连点头:“行,我都听你的!鑫华啊,你可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 “好了,这些拜年的话还是留在以后再吧!”张鑫华也不同他客气。 和王翔结束谈话之后,张鑫华立即给南京打了一个电话,详细地了解了一些前期南京反谍工作的进展情况。 他分析,一定是日本间谍将徐志强的失踪和前期的日谍情报组破获案联系了起来。 王翔作为跟徐志强接触过的其中一员,一定是会被当作重点怀疑对象。 自己也被日本人盯上了,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自己很难对日谍实施反制措施,此时就要借助于王韦忠和方如今的力量了。 他对方如今是给予厚望的,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方如今便达到了之前自己的高度,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年轻人生就是干特工这个行当的。 自从王翔来到临城之后,张鑫华敏锐地感觉到一定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并且是怀有敌意的。 对手的跟踪技术不错,始终没有让他发现。 每次当他回头张望的时候,总会感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而每次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或者是进入临城站,那种感觉就消失无踪。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跟踪和观察他。 张鑫华先是打了个电话,随后将王翔一并带了出来,在临城本地一个有名的酒楼定了一桌酒席,给王翔接风洗尘。 王翔坐在椅子上一脸苦笑:“鑫华,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这些我根本睡不着觉,头发也掉了不少,哪有什么心思吃吃喝喝!” 张鑫华给他满上一杯酒:“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活总还是得继续。你难得来一趟临城,咱们也有些年头没见过面了,是不是得好好聚一下?以前在东北的时候没有好酒好菜,现在有条件了,你就让我好好地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王翔闻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水辛辣入喉,直透胸腹,他慨然道:“也是!当年在东北的时候喝酒哪有什么菜啊,纯粹就是烧刀子就着大咸菜和西北风,喝得也是有滋有味!” “老王,你就放心地在这里吃喝,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张鑫华尽量地让王翔放松下来,“你越是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他们越是摸不着头脑。” “嗯,你是专业的,我都听你的!”王翔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入口郑 这边王翔吃着,张鑫华起身几步来到窗户侧面,现在透过玻璃,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外面路上的行人也没有什么异常,自己的身后没有尾巴跟过来。 跟踪他的是一个老手,跟踪距离放的很远,如果不是自己直觉敏锐的可怕,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时候,饭店的老板敲门走了进来。 张鑫华是他们这里的常客,一些重要的应酬都在这里举行,这个包厢也是专门给他留着的,平时不准其他客人使用。 老板知道张鑫华的身份,虽然张鑫华平时不苟言笑,但胜在出手大方,也从来不为难伙计,所以每次张鑫华来都是百般的奉承照顾、热情招待。 刚才老板出去进货了,一回到酒楼就听伙计张鑫华来了,赶忙过来见礼。 “长官,您看还需要点什么,我马上就去安排!” 他不认识王翔,只是礼貌地对着王翔点点头。 “董老板,多谢好意了。你去忙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那好,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板点点头退了出去。 按照张鑫华的指示,方如今来到了酒楼附近。他并没有直奔酒楼,而是在附近闲逛。 根据张鑫华透露,对方的耐性极好,跟踪技术也是一流的。 于是张鑫华再三提醒他务必要心才是。 十几分钟之后,方如今来到了酒楼斜对面的一间茶水铺子中,要了壶热茶,坐下来慢慢喝。 他知道,就在附近,一定有人在暗处窥探着酒楼里的张鑫华和王翔。 根据张鑫华的判断,大概率是日本人。 临城的反谍工作并非是一枝独秀,近一段时期,南京在此项工作上也是大有斩获。 日本在秦淮和玄武两个区域的谍报组织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大批的日本间谍被抓捕,这一连串的动作,势必会让特高课肉痛不已。 根据三浦和一的交待,南京的情报网络主要由总部第二情报组负责掌管,该组组长池内领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清真相。 关于王翔的事,张鑫华也没有过多地隐瞒,基本上是实情相告。 王翔被当作“茶杯”失踪案的重要嫌疑人,势必会被日本间谍盯上。 方如今估计他们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王翔掳走进行严刑逼供,以此问出“茶杯”的下落。 正在方如今眯着眼睛思索的工夫,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酒楼的门口。 刘海阳! 此人是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的行动队长,但在自己的面前吃过亏,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手的目标被自己带走,此事虽然经过调查室主任彭浩良的亲自斡旋,但也没有结果。 站长根本就不买彭浩良的账! 这么一来,刘海阳不嫉恨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在以前,方如今倒也有些忌惮刘海阳,但今夕不同往日,他现在是行动组副组长,妥妥的实权派人物,已经达到了跟刘海阳分庭抗礼的程度。 而且,方如今相信刘海阳不会平白无故地招惹自己这个临城站的骨干,毕竟这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刘海阳不是一个人来的,这非常符合他一贯招摇的作风,每次出现的时候身边都会有两三个手下跟着。 真是无巧不成书,既然刘海阳来了,方如今觉得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他放下茶碗冷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一百多米外的一个商铺内,两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男子正在低声交谈着。 “他们进了酒楼,为什么不直接跟进去?”个子稍微矮一点的男子叫作平尾晃,此刻正在疑惑的问道。 藤田康看了看不远处的商铺老板,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光中露出一丝警觉之色,缓缓道:“平尾,王翔并没有什么反跟踪技巧,但是跟他一起的那个张鑫华可是警觉的很。直觉告诉我,张鑫华出现在王翔设备的时候,我们应该避免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否则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平尾晃十分不解地:“我们只是跟踪王翔,这个张鑫华未必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咱们两个在南京调查了那么多中国情报部门的人,这些人哪个不是危险的特工,我们是不是太过于心谨慎了?” 藤田康郑重地:“不,平尾!不要一概而论,这个张鑫华跟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特工不一样。直觉告诉我,他就像是毒蛇一样危险。请你相信我的直觉,我从事谍报工作这么多年,能够让我有如此危险的感觉的,这还是第一次。所以,我希望你在调查的过程中,能够严格遵守我刚才所讲的原则!” 平尾晃脑袋摇晃地跟拨浪鼓一般:“不,藤田,我觉得你太过于主观和保守了。这次王翔来临城,其目的就是寻求张鑫华的庇护,如果张鑫华在场的情况下我们都要放弃调查,什么时候才能把情况摸清楚。要我,你当时就应该听我的,在南京的时候,就把王翔控制住,以你我的手段,不怕他不开口交待!” 藤田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个鲁莽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把中国特工当做自己的对手重视起来呢? 两人之间,藤田康的职务相对较高,调查工作是由他来主导的,但是平尾晃并非一味地听命行事,而是经常会自作主张,这让藤田康十分的恼火,但碍于平尾晃叔父在总部任职,他很多时候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平尾晃道:“藤田,我看这样,你现在这里等着。我从酒楼前走一趟,看看有什么异常没有?” “平尾!”藤田康语气严厉,“这是严肃的调查任务,我是组长,你必须要听从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 “藤田,不用这么紧张嘛!”平尾康根本不以为意,“我只是路过酒楼而已,你放心,绝对不会被他发觉的。” “平尾……” 平尾晃已经快步走出了商铺,藤田想拦也拦不住,不禁大为光火,气得直跺脚。 他知道这个平尾晃之所以表现的这么急躁,是因为在南京刚刚结实了一个金陵大学的女学生,两人正打得火热,平尾晃急着回到南京和自己的情人温存。 第三百五十九章 略施小计 方如今在脑子里盘算一阵,正要起身去打电话,忽然见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男子向酒楼方向走来,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向酒楼里面瞟。 方如今假装若无其事,将三枚铜板放在桌子上,迈步向茶摊外走去。 巧合的是,那个白衬衣男子恰好也朝着茶摊走来,两人擦肩而过。 这个茶摊视野开阔,可以将进进出出酒楼的人尽收眼底,是个监视盯梢的好所在。 方如今脚步一转,绕到了一个背街小巷中,一眼就看到几个半大小子乞丐正靠在墙壁上打着盹儿。 他淡淡一笑,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钞票,递到他们的面前晃了晃:“按照我说的去做,这张钞票就是你们的!” “我去!” “给我!” “先生,选我吧!我腿脚麻利!” 几个乞丐纷纷围拢过来,个个都要伸手抢钞票。 方如今一瞪眼睛:“往后退,等我把话说完!” 那几个小乞丐被他一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将空间让开,但目光死死地盯着方如今手中的钞票。 方如今跟他们交代一番之后,便立即找了个附近的店铺,拿起了柜台上的电话直接拨打了出去,断然下令:“老纪,马上调集行动组在站里所有的人员,将福缘酒楼附近的街区全部封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放下电话之后,他又给师兄王韦忠打了过去。 “师兄,我得动用一下组里的人手,一网捞下去,可能会有收获。” “这么快?”王韦忠的声音中透着惊喜,“好,我全力支持你,站长那里我直接汇报。戴家兄弟在不在你身边?在咱们的人没有到之前,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师兄,站长那里还是我汇报为好,他问的话我也能答清楚。” “也好!” 放下电话之后,方如今又给站长拨打了过去,这件事情必须要向站长备案。 方如今虽然是行动组的副组长,但这次调动整个行动组,而且还是在街区内进行大规模的搜捕,必须溂 “站长,有个紧急情况需要向您汇报。张组长在福缘酒楼宴请老友,好像是被人盯上了,我怀疑他们会对张组长不利。事情紧急,我先调集了行动组所有在位人员!” 站长也大概知道王翔来临城的来意,闻言也是大惊失色,道:“有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是不是日谍?” “依我看,八九不离十!站长,酒楼里还有临城调查室的刘海阳,我打算在他身上做点文章……” 站长向来看不上临城调查室,听了方如今的汇报之后,当即表示支持。 “如今,你现在先不要采取行动,福缘酒楼附近地形复杂,仅仅靠你们行动组的力量,人手不足。除了行动组这些人之外,我再给你调集一部分军警。你在原地待命,先不要轻举妄动!” 方如今是他的得力爱将,在处座那里也是挂上号的人物,其安全绝对不容有失。 而且,这次这伙人的目标是针对张鑫华的。张鑫华之前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人家现在是南京本部的人,也不能在临城地界上出任何问题。 临城站在这个时候,半军事化单位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 王韦忠一声令下,留在家里的行动队员便以最快的行动集合乘车驶出了大门。 与此同时,当地的警局和驻守在附近的一个连的兵力也被迅速地调动起来。 大批的军警和便衣很快乘车到达了指定地点,车辆横在街口车,车上下来的人迅速把守住各个路口。 这一次的举动非常突然,引起了市民们的纷纷议论,上次看到大批的军警出动,还是临城商会会长陆德生过寿的那两天晚上,众人纷纷猜测,这到底是哪里又发生了大事情。 封控行动虽然面比较大,但并没有任何的军警便衣出现在福缘酒楼前,所以从方如今所在的位置,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任何的军警和便衣特工。 一直躲在商铺里观察的藤田康听到声音之后,立即迈步走出了店铺。 突发的情况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大街上又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他见到几个人行人匆匆走过来,本想上前去问,但又担心被怀疑而暴露,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不了解情况,藤田康心中更加的忐忑不安。 直觉告诉他,不管外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必须第一时间离开。 于是,他快步走向酒楼,去寻找仍在酒楼前观察的平尾晃。 平尾晃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扔下两个铜板便要起身离开茶水摊,去和藤田康汇合。 就在这时,酒楼里忽然走出三个人,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步伐中透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平尾晃刚才见过这个人,推测他应该是本地的军警或者是帮会的人,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他已经走出了茶水摊,刚走几步,就听有人在喊:“穿白衬衣的那个,站住!” 现场穿白衬衣的还有谁? 只有平尾晃了! 烈日之下,平尾晃当即感到一股透骨的凉意。 来人正是刘海阳。 刘海阳本来和两名手下在酒楼里吃喝,忽然有伙计上来送信说,楼下有人找他,说是有要紧事。 刘海阳从酒楼上往下看了看,发现并不认识此人,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得到情报和线索的机会的,当即放下酒杯带着手下走出了酒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外围的喧嚣声。 下楼的时候,刘海阳回头问手下:“这是在搞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行动了?” 两名手下都是摇摇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海阳自顾自地道:“我估计又是临城站搞出的幺蛾子。听动静,这次出动的人可不少,一定是大行动。 “可惜啊,我们在临城站里没有耳目,对他们的行动不掌握,每次跟他们的交手都落于下风。” “杜金星这个王八蛋自诩是情报方面的高手,照样还不是搞不到临城站的消息,一点也不能为站长分忧!” 在一阵抱怨声中,刘海阳走出了酒楼。 看到平尾晃要走,他如何肯答应,轻轻一挥手,两名手下当即一左一右站在了平尾晃的身边,封死了他逃走的退路。 “你是什么人?证件拿出来!”刘海阳死死盯着平尾晃说。 临城调查室在临城属于特权部门,刘海阳的口气很严厉。 平尾晃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但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了尚不可知,不能来硬的,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你是?”平尾晃做出狐疑的表情。 一名手下拍拍自己腰里别着的手枪,厉声道:“废什么话!证件拿出来!” 平尾晃只得掏出证件,他公开的身份是南京金陵日报的记者,身份上没有问题,不怕查验。 刘海阳接过证件,翻看了几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时候,藤田康远远地看到平尾晃正在接受盘查,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平尾晃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不让他擅自行动,他非要过去看看。 这下好了,出事了。 生气归生气,但藤田康却不能袖手不管。 一来调查任务还需要两人继续完成。 二来一旦平尾晃落入了中国特工的手中,自己大概率是会被供出来的。 眼前就有三个人围着平尾晃,周围可能还有中国特工,成功撤离的可能十分渺茫。 一时间,藤田康心急如焚。 危急时刻,他无意中一撇头,见到左侧的巷子口拴着一头大青花骡子正在悠闲地吃着草料,骡子的身后是一架装满了蔬菜的大车,周围并没有人,大概是大车的主人临时去了附近的店铺送货。 藤田康见状顿时计上心头。 他看看左右无人注意,便快步走到巷口,解开绳子,将骡子往大街上拉了几步,随后掏出匕首刀狠狠地刺入了骡子的屁股。 骡子吃痛,当即惨叫一声,撒开四蹄,像是发了疯一般拉着大车朝着酒楼的方向冲去。 刘海阳正在盘问平尾晃,猛地听到脑后一阵喧嚣声,他回头望去,只见行人惶然奔走,然后一阵杂乱无章的蹄声飞驰而来。 接着一道惊恐的声音大叫道:“快跑!骡子惊了!” 刘海阳等众人一楞,惊愕举目望去,却见大街拐角处,一匹青花骡子一边嘶叫一边风驰电掣般飞快奔来,骡子后面还拖着一辆颠簸得快散了架的大车。 大车行驶在坎坷的青石街面上,车上的蔬菜掉的到处都是,车轴发出一阵阵酸涩的嘎吱嘎吱声,眼看这车子快撑不住了。 刘海阳等人赶紧往一旁躲避,平尾晃趁机摆脱了两个行动队员的控制,撒腿飞奔钻进了人群,有很快地选准了一条小巷子一头就扎了进去。 大街上一片混乱,等刘海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平尾晃早就不知所踪了。 “他妈的,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刘海阳骂了那两个手下一句。 但是,记者忽然逃走,这更加说明他有问题了。 刘海阳回身走进了酒楼,一把抓住方才给他送信的伙计,吼道:“刚才是谁跟你说那个人要见我的?” 伙计被他吓得脸色发白:“是……是一个要饭的乞丐说的。” “人呢?” “人?刚才……刚才……刚才还在这里啊!” 周围根本没什么乞丐,刘海阳一把将伙计推到一边:“滚!” 他意识到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正在这时,看到张鑫华忽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讶然道:“张组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鑫华淡淡一笑:“原来刘队长也来光顾福缘酒楼,早知道的话,我该过去给你敬杯酒才是。” “不敢,不敢!” 张鑫华如今是南京方面的人,地位今非昔比。 “张组长,小弟斗胆问一句,这外面的动静是你们的人弄出来的?” 张鑫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实在抱歉,搅了刘队长的雅兴了。” “哪里,哪里……” 临城站的情报线索都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接二连三地有大行动,真是见鬼了。 要是临城调查室的情报搜集能够达到这种程度,何愁不能尽快挖出红党的地下组织! 张鑫华寒暄几句后,转身上了楼。 刘海阳也决定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 至于刚才盘问金陵日报记者的事,刘海阳压根儿就没提。 他不提,但躲在暗处的方如今看了个清清楚楚。 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男子趁乱逃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有问题。 周围都已经被封锁了,只待瓮中捉鳖,不出意外的话,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平尾晃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小巷当中,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只能是边跑边看。 忽然,前面巷口人影一闪,将他下了一跳,不能地就要转身,却听前方那人低声道:“跟我走!” 听声音,正是自己的同伴藤田康。 平尾晃微微松了口气。 “快,到这里边来!”藤田康时刻关注着平尾晃的行踪,第一时间过来接应。 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想办法逃出再说。 两人一路狂奔,本以为能够找个空隙迅速撤离,没有想到的是,各个街口都是全副武装的军警和便衣,已经将整条街区都封锁起来,出入口拦上了军车和栅栏,所有的巷道小路也都被封死。 “平尾,情况不妙!这多半是冲着我们来的!”藤田康年长几岁,警觉性和经验都要高一些。 “都是我太大意了!”平尾晃此时也是心中懊悔不已,深感自责。 可是他始终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露出了马脚,怎么会被那三个中国人盯上。 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是藤田康这个主心骨,他出言安慰道:“先不要慌!这么大一条街区,少说也有数千人居住,再加上流动人口,上万都不止!即便能找到咱们,也得花费一番功夫。但是,咱们的白衬衣太显眼了,先想办法换件衣服。” 两人都是记者身份,所以穿的都是白衬衣,结果反倒成了跟踪行动的败笔。 第三百六十章 逐步排查 藤田康和平尾晃一前一后沿着小巷子一路前行,这条小巷又窄又长,一眼望不到头,两人恨不得肋生双翅。 然而,等快到了巷子尽头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中。 藤田康看了看墙的高度,低声道:“想办法翻过去吧,走回头路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当下没有任何的犹豫,通过搭人梯的方法翻过了高墙。 后翻过来的平尾晃双脚刚落地,藤田康赶紧对他招手,示意他不要耽搁,继续赶路。 然而,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就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了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藤田康当即脸色大变,听脚步声应该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而前方最近的岔路口距离他们两人的位置也还有三十多米,眼瞅着是跑不过去了。 藤田康当机立断,转身回到了高墙墙根下,半蹲身子,双手搭成手架,向平尾晃点头示意,平尾晃紧迈一步踩在手架上,借着藤田康的推送,一纵身就搭在墙沿上,他骑在墙头又将下方的藤田康一把拉了上去。 就在藤田康刚刚从墙头跃下的一刹那,一墙之隔的巷子里就走出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 藤田康竖起耳朵,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仍旧是之前的节奏和频率,并没有加快,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中国士兵还没有发现他们。 “走,到前面的岔路向东!” 在藤田康的具体指挥下,平尾晃在前方开路。 沿着小巷走了一段,刚刚要转弯,平尾晃就像是见到鬼一样跳了回来。 “怎么回事?”藤田康问。 “平尾晃神色紧张说道:“这个巷子也被堵住了,都是拿枪的士兵! 藤田康听到平尾晃的话也是一惊,看来对方投入了大量的兵力,不仅仅是将附近都控制住了,而且正在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 能够派出这么这么多人,开展如此规模的行动,说明中国情报部门也是势在必得。 一股阴霾笼罩在藤田康和平尾晃的心头。 平尾晃看向藤田康,等着他来拿主意。 一刹那,藤田康便有了主意,指着旁边的一个院子道:“先进去换衣服!” 旁边的院墙倒不高,两人迅速地翻了进去,令人意外的是,院子里没有人,想必是一早就出去忙生计了。 两人撬开门锁翻箱倒柜找了两件寻常人家的衣服穿上。 藤田康道:“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周围都有中国士兵和便衣在布置巡逻,他们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的熟悉,兼之训练有素,分兵把守,早就将这片街区围得水泄不通了。” 平尾晃咬牙道:“实在不行,咱们就跟他们拼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被他们俘虏的!” “先不要说丧气话,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平尾晃惨然道:“看眼下的情况,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走,咱们想办法回到酒楼附近去!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作灯下黑,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好,我听你的!” 两人急匆匆地翻出了院子,又拐进了另外一条巷道,试图再一次寻找出一条生路,可是刚刚走了不到一半,对面的巷口便涌入一队行动队人员,双方几乎要碰头了。 藤田康和平尾晃急忙转身往后走,好在巷子又深又长,对方并未及时注意到他们。 两人一路狂奔,在巷子里差点撞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好不容易回到了福缘酒楼所在的大街上,也是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士兵们端着枪,子弹都是上了膛的,他们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们,现在刚刚开始核实身份了。 路过的行人和沿街店面里掌柜伙计在核实了身份之后,本地人都被赶进了店铺中,外地人和一些身份存疑的人则是全部都集中到了一块空地上,抱头蹲着。 虽然还没有检查到这边来,但也用不了多么一会儿了。 看到这些杀气腾腾的士兵,以及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目标的便衣,藤田康和平尾晃相视一眼,两个人的心都凉了一半。 藤田康知道平尾晃在中国人面前露了相,便低声道:“咱们先分开,若是能够逃出去,在平康桥汇合。” “好!” 两人当即各自分开,至于一会儿是福是祸,就要看各自的运气了。 这时,纪成林带着一队行动队员,早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福缘酒楼,方如今的身边只带着戴建业一人,若是方如今有什么闪失,自己当真是百死莫赎了。 然而,当纪成林带着人冲进酒楼时,却未能找到方如今,而是看到了满脸笑意的张鑫华。 见到自己的老上级,纪成林赶紧立正敬礼:“张组长,卑职奉命执行搜捕任务!全组在位人员全部出动,另外站长又协调了大量的军警力量,整条街区已经被控制住。您看,这里十分危险,能不能请您和您的朋友暂时回避一下,我派专人护送你们回去!” 张鑫华听到他的话,哑然失笑,道:“成林,你现在也是军官了。这很好,跟着你们方长官,你的前途不会差!你尽快按照原定的计划展开,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看戏。” 纪成林不好再劝,当即分出四个人在这里保护,这一点张鑫华倒是并未拒绝。 当纪成林问起方如今的下落时,张鑫华表示在酒楼里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这下可急坏了纪成林。 正在纪成林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一个行动队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方如今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铺子里等着他过去。 当纪成林走进店铺的时候,方如今正在跟店铺的老板和伙计聊着天。 “老板,你确定刚才有两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子在你的店里?” “没错!两个人在店里还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呢,后来一个人就先出去了,不久另一人也跟着出去了。” 方如今跟老板详细地描述了穿着白衬衣的平尾晃的相貌,起初老板真没有在意这个两个人,但在方如今的追问下,记忆一点点地被勾起。 方如今点点头,对纪成林道:“老纪,初步判断目标有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衣,其中一个跟我打过照面,还被刘海阳盘查过。另外一个除了在这个店铺了出现过,就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纪成林点头道:“组长,周围都被咱们的人控制住了,我这就带人去把他们找出来。你在这里安心等着,就不要去了。” 方如今却是毫不在意地说:“老纪,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我。而且,他们现在肯定急于逃出去,一般不会跟咱们正面接触的。” 纪成林道:“要不这样,你假扮成普通行动队员,不要轻易地暴露身份。让戴家兄弟跟在你左右,你看怎么样?” “也好!” 纪成林立即吩咐下去,让自己的一众手下都有点眼色,不要在公众场合将方如今突显出来。 这个时候,街面上已经被全面控制,各个大街小巷的封控情况陆陆续续地传了回来,圈子正在越缩越小。 第二行动队队长智惠东走了过来,他正要向方如今报告情况,便及时被纪成林以眼神制止。 纪成林道:“智队长,组长说过了,有什么情况请向我通报一下吧!” 智惠东也是心思玲珑,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是方如今不愿意暴露身份。 这也很好理解,方如今接连主持了几次大的行动,将特高课在临城的地下情报网络搅得天翻地覆,早就被日本人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了。 既然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小心一点也没问题。 在方如今的任命下来之后,吴剑光还特意地将智惠东叫到办公室耐心开导了一番。 原本,在几个行动队长之中,智惠东的资历最老,又是吴剑光的心腹,原本也是行动组副组长的热门人选。 但是,方如今在特务处的名头太响了,在临城站的风头更是一时无两,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别说是行动组了,就是情报组的看了都眼红的不行。 在方如今的带动下,行动组的地位直线上升,所有行动组的兄弟们也是具有荣焉。 智惠东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妒忌,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谨慎有余,但是魄力不足,自己也做不到方如今那种程度。 在侦办汪广汇一案中,他和方如今也算是搭档过了,对方如今的为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便决定收起心思,索性跟着方如今,人家吃肉,怎么也能给他一口汤喝。 这次听说是方如今发起的任务,智惠东激动不已。 对他而言,这又是一次与年轻的新上司一同共事的好机会,说不定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把我们二队能动弹的人都弄来了,并且已经按照预定计划进行了布置。”说到这里,智惠东刻意压低了嗓音,“一切听方组长指挥!” 智惠东虽然是吴剑光的心腹,但他可不是一个不懂业务的门外汉,恰恰相反,他粗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细致的心,在封锁布置上做的滴水不漏,是三个行动队当中最早将分配范围内的边边角角都控制住的。 特务处前期,从军中网络了大部分的人才。这些人军事素质过硬,执行力也非常强。尤其是一些军官,也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一等一的人才。 方如今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和感谢。 智惠东道:“不如咱们也进酒楼里坐坐,我听说张组长还在里面,我有些时间没见到他了,也怪想的。” 方如今摇头,他倒不是怕见张鑫华,而是不打算和刘海阳见面。 将藏在茶摊中的白衬衣青年男子引出来,就是为了防止日本间谍狗急跳墙对行动组的兄弟不利。 利用刘海阳当诱饵,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即便日本间谍掏枪反抗,倒霉的也是他刘海阳,跟临城站没有半点关系。 按照方如今的思路,下一步继续甄别人员,一遍一遍地过筛子,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就一定能够网到大鱼。 智惠东考虑到方如今的安全问题,便提议让他先找个临街的铺子等待,反正甄别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 方如今略一琢磨,除了两个明面上的日本间谍,说不定暗中还有人盯着他们,索性便答应了。 于是两人渐渐地从纪成林的队伍中脱离出来,走进了沿街的一个饭馆,直接上了二楼。 这个酒楼在规模上和福缘酒楼自然没法比,但胜在临窗的座位可以清晰地看清福缘酒楼门前的大致情况。 两人落座,戴雷平寸步不离地跟在方如今的身边。 包厢的门口也有四名行动对员负责警戒,二楼的所有人都被清到了一楼。 “智队长,这次可是辛苦你了。”方如今笑容满面,亲自给智惠东倒上了一杯茶。 智惠东赶紧接过:“怎么能让组长给我倒茶呢?” “你我兄弟便不说这些客套话了。这次若是有了收获,自然会给智队长记上一大功。” 智惠东闻言,咧开嘴笑道:“立功不立功的倒没什么,天天看第一行动队抓日谍,我心里痒痒的很。要是我也能亲手抓几个,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是不是?” 方如今也不戳破,道:“估计不止两个,老兄你的机会还是蛮大的!” 智惠东笑的更欢了,举起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谢过方组长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抿口茶水。 这次的搜捕,几乎是倾行动组全组之力,行动队员们都在仔细开展着甄别和排查工作,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最先发现日本间谍踪迹的那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各个军官和骨干的带领下,甄别和排查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做的有板有眼。 在对街面上人群甄别的同时,由警察带着开始挨家挨户搜索排查。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纪成林来到了方如今的面前进行汇报。 “组长,经过初步的甄别,这片区域一共有四十六个人的身份存在疑点,兄弟们正在一一进行登记,进一步的核查还需要时间。”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又现一人 听到纪成林的汇报,方如今点点头。 纪成林、智惠东等人都是精兵强将,做事非常得力,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自己能够省心不少。 这时,听纪成林接着道:“这四十六个人当中,都没有随身携带武器,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物品,他们的身份证件大致也能对的上。之所以将他们列为可疑人员,主要是他们不能合理地解释,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这里。” 方如今道:“身上没有武器和可疑物品,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携带过,也许只是为了躲避盘查将武器暂时藏了起来。你让兄弟们留意一下周围,尤其是垃圾筐等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指不定会有收获。另外,这四十六个人,都集中到一个院子里,我要亲自审问!” 他自认为自己比纪成林等人更加的细心,翻箱倒柜的事情让那帮手下去做,审问的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 智惠东眯着眼睛道:“方组长,依我看,这一次说不定已经有大鱼游到了咱的大网里。之前审问汪广汇的时候,就领教过你的审讯工夫,这次有幸又能见到了。我可得多学习学习。” 对比自己年轻不少的方如今,智惠东始终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这也是他向方如今示好的一种方式。 两人寒暄的这会工夫,纪成林已经命人将四十六个可疑人员全部都集中到了隔壁的院子中。 方如今和智惠东从后门走进了后院,并没有直接和这些人照面,而是来到了一间西厢房中。 这里本来是主人家的一处佛堂,屋子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只是两名行动队员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为佛堂平添了几股肃杀之气。 方如今走到窗户前,隔着玻璃向外看去,透过一个月亮门洞,可以看到前院密密麻麻地蹲着一群人,都是双手抱着头,周围有荷枪实弹的行动人员负责看守。 “老纪,可以开始了!” 纪成林答应一声,旋即拿着花名册,让门口的行动队员按照顺序叫人,一组五人。 最先进来的五个人,有三个是本地人,两个是外地人,其中一个来自江西,一个来自江苏。 两个外地人的口音都没有什么问题,一个是来做生意,结果在临城被人骗走了货款。 另一个则是来临城投奔叔叔,结果婶子不同意叔叔收留他,他一怒之下愤然离开叔叔家,身上的钱也都花光了,只能是在大街上流浪。 三个本地人的理由也是各式各样。 一个趁着老婆回娘家的时候约了新认识的舞女吃饭。 一个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才半个月的贯偷,正打算在这片儿重操旧业,还没开张就被逮了。 还有一个在码头扛活的力把式,因为工头克扣工钱,一气之下何人人家动了手,结果遭到了工头等人毒打,钱没赚到,还受了不少伤,怕家人担心,这两天一直没敢回家。 大千世界,众生皆苦。 这就是如今这个世道的现状。 当然了,方如今可不是来听他们讲故事的,在询问他们个人情况的同时,还特意地问他们是不是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员。 在某些时候,说不定他们就是目击者,跟日本间谍打过照面。 至于他们叙述的个人情况,证实起来并不难,但是需要时间。 连着审了六组,三十个人还没有嗅到那种熟悉的味道。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负责搜查的行动队员在一口水井井沿下方的石缝里,发现了一支南部式手枪。 据发现这把手枪的行动队员讲,之所以有所发现,是因为枪口部分露在外面,应该是有人在仓促之间将手枪藏起来的。 方如今将手枪接过来,仔细地检查好了一下,枪身上还有黄油的气味,看上去保养的十分仔细。 南部手枪的出现,更加说明周围就有日本间谍。 如果说之前都是猜测,那么现在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 “老纪,现在几乎已经肯定至少有一个日本间谍在我们的大网里了,但是另外一个狐狸尾巴还没有露出来。” 剩下的几组很快都审完了,并没有什么重要发现,这些人虽然见过穿白衬衫的男子,但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很深,无法提供有用的信息。 方如今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在茶摊发现的那个白衬衣和他是照过面的,只要再见到,方如今肯定能认出他。 但这四十六个人里没有此人,方如今不信邪,找来之前店铺的老板,让他指认两个白衬衣,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街面上没有,难道是已经潜入了人家家里,暂时躲起来了? 智惠东本来是信心满满的要抓个日本间谍,可四十六个人审过了一轮,也没有发现,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方组长,我看日本间谍八成是进了人家家里,这样吧,我带人去搜,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飞天遁地。” 其实,方如今此刻也正有这个打算,正想开口说话,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行动队员快速地跑了进来,方如今叫不上他的名字,但知道他是智惠东的手下。 “组长,队长,有个赶车的车把式说要见这里的长官!” “哦?车把式?” 智惠东挥挥手:“一个赶车的,能有什么事情,你告诉他没事别来添乱。” 行动队员答应一声,刚刚转身,就被方如今叫住了。 “你把他叫来!” 行动队员最终还是得听最高长官的命令,当即转身而去。 智惠东疑惑道:“方组长,一个赶大车的找你能够有什么事?” “我听说刘海阳在盘问其中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时,一匹骡子忽然发狂了,这才导致那个目标趁乱逃跑。” 方如今原本想让刘海阳打个头阵,结果那个白衬衣并非是孤军作战,还有人策应他撤离。 只怪当时自己并没有现场。 当听到有赶大车的人要见长官,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受惊的骡子。 不多时,刚才那个行动队员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车把式走了进来。 这车把式穿着一身黑黢黢的半搭褂,左肩斜挂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还有半截衣服从袋口露出,看上去像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车把式进屋他首先就看向智惠东。 显然,智惠东的年纪大,看上去更加的成熟,也更像是长官。 智惠东没等他开口,便道:“这是我们长官,你有什么事情向这位长官讲!” 车把式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长官会这么年轻,他将挎着的布袋里下意识地往身后背了背。 “受惊的骡子是你的?”方如今开口问。 “是我的!”车把式一张口,露出满口的黄牙。 “有没有看见那个在你骡车上动手脚的人长什么样?” 车把式重重叹口气:“这个天杀的王八蛋,这匹骡子我才入手了一年多,全家老小都指望着它吃饭呢!你说,竟然被人用刀捅成了那样,这不,前腿也伤了,天杀的……” 智惠东板着脸打断他的话:“我们长官问你话呢,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捡重要的说。” 车把式擦了一般汗,忙道:“是,是。当时我刚好给林家酒馆送了一些菜,交割完后刚刚出门,就看到我那骡子惊了,当时给我吓得……” 智惠东重重咳嗽几声。 车把式眼神一紧,缩缩脖子,忙将话题又拉了回来:“我当时还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站在骡子身后不远,别人都吓得不行了,就他跟没事人似的。” “他妈的,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后来,我找到我那可怜的骡子,这才发现屁股上被人扎了一个窟窿,这天杀的王八蛋,太他妈的狠心了。忽然,我就想起来了,当时那个穿白衬衣的家伙袖口上还有血迹呢,一定是他干的。” 车把式的叙述基本上和方如今推断的差不多,让骡子受惊只是为了在大街上制造混乱策应同伴脱险。 “长官,你可一定要把这个混蛋抓住啊,我的骡子可不能白白这么伤了。” 车把式说话虽然啰嗦,但看到方如今人长得年轻,话还是敢讲的。 智惠东暗中叹气,知道是日谍的同伙暗中在骡子身上都手脚又能有什么办法,没看到相貌特征,人家换件衣服就可以轻松地摆脱。看书溂 方如今盯着车把式,久久不语。 车把式心中不由地一慌。 “你不是一个人来送菜的吧?” 方如今忽然开口问道。 “啊……是,我们家小三子也跟我一块来了,说好了我先送菜,他再跟我去几家赊账的老客户那里收账,老是赊欠着我也撑不住啊!” “他人呢?” “说起来我就有气!本来我是让他看着骡子和大车的,哪知道这小兔崽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才让那个天杀的把我的骡子祸害了。这小子回来之后,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行了,你先出去吧。再想起什么来,再过来找我!” “长官,我知道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抓人,说明那天杀的肯定是犯过大案的,说不定还杀过人!要是一会儿找到他了,可别一枪毙了他,不然我给骡子治伤的钱都没出要去……” 智惠东皱着眉头将话痨一般的车把式送出去,这才转回来对方如今道:“方组长,你怎么知道他还带着孩子来的?” “他挎的布袋子里有一件小孩子的衣服,衣服被汗水浸透了。” 智惠东恍然大悟。 方组长能够挖出那么多的日本间谍不是没有原因的,人家观察就是细致。 “智队长,一会儿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在搜查的时候顺便帮车把式找找孩子!” “是!” 半个小时之后,车把式带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过来了,见到方如今之后泽冉是一番千恩万谢。 原来,小三子在看大车的时候,刚好看到旁边捏泥人的小摊,一时好奇便凑过去看人家捏泥人,一时入了迷。 等听到骡子发出一声惨叫的时候,吓得慌忙转身,这才发现出大事了。 骡子就发疯了似的在街上乱闯乱撞,小三子直接被吓傻了。 他爹对待骡子比对他们兄弟还好,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之后,小三子心中害怕的很,便躲到了附近的一个桥洞子下,好在被两个行动队员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 车把式在儿子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你个臭小子知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 方如今伸手拦下车把式的手:“先不急着打孩子,我有话要问他。” 旋即,他看向小三子道:“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 小三子点点头:“看到了。我爹说就是他伤了我家的大青!” 原来,他当时也看到了穿白衬衣的藤田康,只是他一个孩子并没有想那么多,没有将藤田康和伤了他们家骡子的坏人联系在一起。 “那看到他去了什么地方没有?” “钻进了金家巷!”小三子经常随着他爹来这里送菜,对地形比较熟悉。而且,他当时就站在金家巷的对面,将藤田康撤离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车把式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对儿子道:“你躲的那个地方,叫……叫什么清水桥,是不是从金家巷就能过去?” 听他这么一问,方如今心中一喜,又问道:“小三子,你是从金家巷去的清水桥?” 小三子点点头:“那是去清水桥最近的路。” “你为什么要躲到清水桥下?” 福缘酒楼周围河汊纵横,可不止清水桥一座小桥,最关键的是清水桥并不是最近的。 “因为……因为……” 关键时刻卡壳了,不仅让方如今和智惠东着急,更急坏了车把式这个当爹的。 车把式在儿子屁股蛋儿上踢了一脚:“长官问你话呢,别吞吞吐吐的!赶紧说!” “我……当时……” 原来,小三子在逃避父亲责罚的路上,差点被人撞到,他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之前的白衬衣,不过此时已经换了寻常衣服。 这两人神色慌张,不像是善类。 片刻之后,小三子遇到了一个警察,向警察说了藤田康和平尾晃可疑的事情,那警察当即表示会处理。 等小三子去了河边,没多久他就发现那个警察带着一个男人匆匆地往这边走,小三子看那个男子面熟,正是跟藤田康一起的那个人。 他当时还以为是警察抓到了人。 岂料,警察带着那个男人行色匆匆,倒像是要急着赶路一样。 小三子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儿,企图躲开两人。 可最终还是被对方发现了,那警察招手让他过去,小三子嘴上答应着,却调转身形跑去。 警察和身后的两个男人便在后面追他,直将小三子吓得是魂飞魄散。 凭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身后的追兵,躲到了清水桥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藤田落网 “组长,大鱼看来还不只一条,除了两个穿白衬衣的,还有假冒警察的!”智惠东心中一喜,看来这一网下去,还真有收获。 他高兴的上前一步,撸起袖子,兴奋的对方如今说道:“方组长,咱们的封锁很及时,这几个人肯定是在咱们这张大网里,一定要仔仔细细的过一遍,绝不能让他跑了!” 方如今开口说道:“是啊,本以为是两个,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可真是意外之喜!” 说到这里,有行动队员报告说,在一处废旧的宅子中发现一名被剥去外套的男子,经过警察带队警长的证实,此人正是他的溂 这个警察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据他回忆,他在执搜查任务的时候肚子有些不舒服,便跟同事讲要去方便一下,结果在一个巷子里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袭击,事发突然,甚至连对方的相貌都没有看清。 跟他一起的同事,还以为他是开小差、跑到一旁去躲清闲了,便也没有在意。 方如今看了看他,这家伙的命还真大。 若是那个袭击他的人痛下杀手,此时他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片刻之后,纪成林又过来报告,说在福缘酒楼的附近,又控制住了一些人,并全部都带了过来,这次一共是十二个。 在店铺老板、车把式父子的暗中指认下,藏匿在其中的藤田康很就被认了出来。 纪成林对方如今道:“他自称是湖州丝行的一名经理,名叫张志民。” 方如今挥了挥手,纪成林马上带着几名行动队员上前,将张志民左右挟持着提了起来。 藤田康生得一副大众脸,相貌看上去十分的普通,毫无出奇之处,一脸惊恐地被行动队员架到了方如今你的面前。 “你叫张志民?” “是。长官,您是这里的长官吧?我该说的都说过了,你们还要问什么?” “张志民,你很清楚我们为什么只找你!” 方如今拿起他的证件和钱包问道:“你来临城是来做生意的?和哪家买卖谈生意?” 藤田康道:“是城西的王记丝行,我是和他们老板直接谈的,不信,您可以直接打电话核实。我就是一个生意人,长官,你就把我放了吧?” 方如今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笑着问道:“张老板,你这次来临城,是不是还有一个同伴一起过来?” 方如今的话语一出口,顿时让藤田康心神大震,一定有人看到他了和平尾晃在一起,并且进行了指认,看来自己和平尾晃认识这件事是无法再隐瞒了,只能是找个合理的解释。 “您是说杨先生啊,他是金陵日报的记者,这次来临城的火车上认识的,今天刚好在这里遇到,就在一起聊了几句。长官,这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在店铺里聊天的声音很小,绝对不会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这一点不用担心。 “他人呢?” 藤田晃摇摇头:“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就说有事先走了。” “情况真的是这样吗?”方如今直勾勾地盯着他。 藤田晃马上意识到刚才犯了一个错误,平尾晃从店铺离开之后,遇到了中国人的盘查,是他解的围,随后两人再次汇合。 如果有人看到他们仍旧在一起,那他方才的话明显就是在说谎。 藤田康和平尾晃被围在这条街区里,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军警和便衣,只能是将身上的武器和其他的可疑物品全部都丢弃,妄想能够过关,可惜仍然没有能够瞒的过方如今的眼睛。 藤田康的心中更是升起的一丝绝望的念头。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完全就是一种猫在戏弄老鼠的眼神。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自己自以为灯下黑,没想到中国人竟然过了好几遍筛子,还是将他筛了出来。 现在对方到底知道自己多少底细呢? 想到这里,滕田康心里不由地暗骂平尾晃。 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他非要去酒楼观察,他们两个可以有更加从容的时间撤退。 后悔! 当时说什么也应该将他拦住的。 可是,再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藤田康毕竟是多年的老特工,反应很快,当即回答道:“这位长官,实不相瞒,后来我在巷子里又遇到了杨先生,他说他有一个稿子急着要交,不能在这里耽搁。我也是惦记着生意上的事,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怕和当官的打交道。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赶紧离开这里。” 封控区域内也不是完全的一个人都不放出去,藤田康的这个理由完全站得住脚。 当然了,前提是他和那位杨先生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呢?”方如今一点都不着急。 “然后没多久,我们两个人就走散了!” “原来的白衬衣换成了现在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这……” 藤田康当初觉得白衬衣过于扎眼,这才换了件普通的衣服,不成想现在竟然成了破绽。 方如今微微一笑:“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不然你很快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藤田康心中无比的绝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身份曝光就在须臾之间了。 方如今回头将在水井壁内侧发现的南部手枪拿了过来。 “这把枪你熟悉吗?” 藤田康摇摇头,这把枪成色很新,不是他的那一把,应该是平尾晃的,这个家伙做事总是那么拖泥带水,令人不放心,藏个枪竟然还能被中国特工发现。 下一刻,出乎藤田康意料的是,方如今竟然将手枪递到了他的手中。 藤田康的反应很快,犹如接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长官,这……我只是个做生意的,这枪……枪……” 说话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他发现枪是上了膛的。 一时间,数把枪都对准了藤田康。 “长官,你们这是干什么……?” 方如今见他仍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便道:“张老板,之前没有用过手枪?” 藤田康强自镇定:“没……没有!” 他始终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和平尾晃在一起,换装,这些事情,仔细追究的话,都很难自圆其说,可对方迟迟不挑明自己的间谍身份,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在藤田康胡思乱想之际,方如今忽然开口道:“我很不幸的告诉你,那位张先生也跟你一样,被抓了。” 藤田康闻言顿时眼神一紧,旋即恢复了常态,叹口气道:“长官,这里的人几乎都被抓了,他肯定也不能幸免,您和我说这些是做什么?” 藤田康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平尾晃的意志可没没有自己坚定,在中国特工的刑讯逼供之下,完全有可能开口。 如果平尾晃交待了,自己就彻底的暴露了。 怎么办? 方如今似乎有意识地不给他留太多的思考时间似的,又道:“那你想不想见见他?” 藤田康一愣,难道平尾晃这么快就开口了? 这才多长时间,之前自己竟然高估了平尾晃的意志。 不待藤田康答复,方如今一挥手,一名行动队员撒腿飞奔而去。 “长官,我真不明白您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藤田康还不准备鱼死网破,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他不缺少为了帝国尽忠的决心和勇气,随时可以为了帝国赴死。 “一会儿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方如今继续卖关子。看书喇 片刻之后,一个头上罩着黑色布袋的人被押了过来。 “张老板,你不想跟杨先生说点什么吗?”方如今问。 藤田康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 此人跟平尾晃的身高相仿,衣服也正是平尾晃之前换的那一套,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平尾晃本人。 但是,在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之前,他又不能轻易地下这个结论。 “张老板,以黑布罩头,这是杨先生自己的意思,他说没脸再面对你了。” 他为什么这么说? 是平尾晃出于出卖同伴之后内心的愧疚心理? 还是其他? 一个个的疑问像是水底的气泡一样纷纷从藤田康的脑子里冒出来,不断地碰撞、消解。 “杨先生是个识大体的人,同意跟我合作!但是,他唯一的条件是也希望张老板能够跟他一样识时务!” 藤田康仔细地琢磨着方如今话里的意思,平尾晃这个懦夫已经决定开口了。 真是讽刺! 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家伙还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宁可死,也不会落入中国人的手里,自己当时就不信,果然都是嘴上功夫。 平尾晃在特高课总部有靠山,跟自己这种靠自己打拼熬资历的人不同。 这次调查王翔的任务,几乎就是一个走走形式的任务,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王翔就是那个出卖南野拓哉的人。 这样的任务是香饽饽,也正是如此,平尾晃才积极争取将任务揽过来。 而他藤田康因为平时与平尾晃的关系还不错,这才跟着沾了光。 调查结束后,论功行赏,平尾晃肯定是要再进一步的,而自己能不能晋升,就要看上司在叙功报告上着墨了。 有时候,人和人是没办法比的,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顺风顺水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一旦出了状况,就能看出到底谁是帝国最为忠心的勇士了。 在关键时刻,平尾晃这些有背景的人反而是靠不住,还得是他们这些贫民子弟。 藤田康心中不禁涌起无尽的悲凉。 如果身边的特工人人都像是平尾晃这样贪生怕死,帝国大业何日可期? 目前的形势是,平尾晃虽然答应开口,但尚未交代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他想将自己拉下水,这样就不用单独承担投敌叛国的罪责了,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长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没有到最后的关头,藤田康仍旧继续狡辩,“我和杨先生也是初识,他之前做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 “我知道你们是从南京来的,这次行动的目标嘛,就是在酒楼里吃饭的王副团长。而且,我还知道,你们为什么跟踪监视他。” 说到此处,方如今故意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藤田康的反应。 藤田康闻言,心中早就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中国特工早就把他们行动任务弄得一清二楚,看来平尾晃不是一点没有说。 这个该死的家伙! 尽管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在这种形势之下,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情绪藏匿的一点都不露。 方如今看到藤田康眼角的肌肉微微颤了两下。 这就足够了,说明自己猜对了。 “张老板,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或许你会想起更多的内容来。来人,把他带走!” 方如今话音刚落,藤田康霍然抬手举枪,对着对面的平尾晃就扣动了扳机。 “咔嚓、咔嚓……” 预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这让藤田康感到无比的震惊和绝望。 方如今哈哈大笑道:“张老板,刚才还说不会用枪呢,怎么这么快就迫不及待要杀死自己的同伴灭口了?” 几乎同一时刻,对面的平尾晃也摘下了头套,露出了一张让藤田康十分陌生的脸。 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藤田晃。 该死! 他早该想到这其中有问题,对方肯把手枪交给他,一定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就防着他这一手呢。 事到如今,藤田康也没有再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他挺直了身体,愤愤道:“你们很狡猾,早就对这把手枪做了手脚!就等着这个机会逼我出手!” “一个受过多年训练的老特工,手枪里有没有子弹一握便知,所以这支手枪弹夹里的子弹仍是满的,我们只是在撞针上稍稍改动了一下。” “很好!我早该想到你们不会那么轻易地给我一支子弹上了膛的手枪!”藤田康虽然暴露了身份,但心中反而更加的坦然了,脸上渐渐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日本情报工作水平远胜中国,他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些中国同行面前低三下四。 “不要太过得意,你们还没有抓到我的同伴,哈哈哈……” 藤田康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拒不交代 平尾晃的情况,藤田康并不了解,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中国人早就把这片区域翻了好几遍了,如果能平尾晃仍然在这里,早就被发现了。 也不知道平尾晃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自己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 “是暂时没有抓到而已!但是我已经知道他跟你另外的同伴在一起!” “什么?” 藤田康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这一幕被方如今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惊讶的表情? 难道不知道还有一个同伴在现场? 难道那个假扮警察的家伙另有来路? 如果推测是真的,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先把他带回去!”方如今接着吩咐道,“今天的收获虽然比不上预期,但也抓到了一个,回去好好审审!” 藤田康知道自己一旦进了刑讯室,只怕是想自杀都没有机会了。 下一刻,他忽然暴起,企图挣脱身边中国特工的束缚,冲向方如今。 出其不意发起攻击,即便杀不死对面的年轻人,也要让其受伤。 此人年纪轻轻就是中国特工的头领,留着这样的人,对特高课是个巨大的威胁。 然而,纪成林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 藤田康顿时肩头觉得自己犹如被铁钳子夹住一般,不待他反应过来,后颈处便挨了重重一击,双眼一翻,昏倒过去。 方如今带着一行人直接进了酒楼,他必须第一时间向张鑫华汇报搜捕的情况。 与此同时,由纪成林带人将藤田康押回临城站,直接送进了刑讯室中。 张鑫华正在包厢里等待他们的消息,看到方如今和智惠东走进来,赶紧相问。 “如今,情况怎么样?跟踪的人抓到了吗?是什么人?”张鑫华开口问道。 方如今上前一步,汇报道:“张组长,初步判断对方有三个人,但是目前只抓到了其中的一个,另外两人仍然在逃。我们在附近搜到了一把南部手枪,抓到的这个人自称叫张志成,是湖州来的生丝商人,但是已经被我诈出来了,此人就是从南京一路跟着王副团长而来的日本间谍!” 张鑫华听到汇报,原本靠在座椅上的身体马上挺直,一双眼睛露出慑人的光芒,兴奋地说:“一个也不错了!只要他一开口,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 方如今也认为三个日本间谍只是负责执行监视跟踪王翔的,问题是从方才张志成的反应,那个假扮成警察的好像跟他们并不是一个组的,也许是本地策应的日本间谍。 三浦和一已经将临城本地的日本间谍网络全部都供述了出来,他并不希望策应藤田康的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最好是直接归松井直辉指挥的,这样可以保证效果最大化。 他轻声说道:“张组长,我也认为他们并不是单独行动,一定会有帮手,甚至还有临城本地特工予以协助。只要我们审讯后拿到口供,就可以一举挖出他们的同伙。” 一旁的智惠东听到方如今的话,心中也是兴奋不已,今天自己在这次行动中也算是出了一份力,相信方如今一定会看在眼里。 张鑫华此时也是心情大好,眉头舒展了起来,他扭过头对一旁的王翔道:“老王,看到没有?你的事情立竿见影,才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抓住了一个。如此一来,你和你的家人的安全又多了一分保障!” 王翔听说这么快就抓到了跟踪他和家人的日本间谍,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下,赶紧起身道:“鑫华,真是有劳你了。对了,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张鑫华做了介绍。 王翔走到了方如今的跟前,激动地拉着方如今的手道:“方老弟,这次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王翔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也不是什么大官,但兄弟为愚兄所做的这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了。以后但凡方老弟有什么吩咐,王某必定万死不辞!” “王副团长客气了,您是我们张组长的好兄弟,您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副团长这个称呼太见外了,我比你痴长几岁,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大哥就好。” “王大哥!” 王翔哈哈大笑:“方老弟,你这这个小兄弟我交下了!” 这时,有人报告说曾经有个警察向看守卡口的士兵说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发现了可疑人员,那些士兵立功心切便一股脑地冲了过去,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这根本日本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方如今叹气道:“这个家伙很狡猾,专门选择士兵把守的路口,假警察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达到每个路口,还是被日本间谍钻了空子。” 张鑫华安慰道:“好饭不怕晚,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对了,这个日本间谍的专业怎么样?” “沉稳老辣,是个老手!不过,他还是没有想到咱们的甄别非常严格,最终还是落了网。” 张鑫华神情渐渐凝重起来:“这么说,极有可能不是跟着我的那个,而是跟着老王的。” 自从王翔来到临城之后,张鑫华总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即使凭着他高超的反跟踪技巧,也没有发现对方,这足以说明对方也是个高手。 直觉告诉他,落网的这个并不是这个日本间谍。 张鑫华提醒道:“这段时间以来,日本人在你手里吃了大亏,损失惨重,他们已经对我们慢慢地重视起来了。现在他们盯上了我,我相信,他们也在其他人的身上做了功课。如今,说起来,你肯定是他们的重要目标,可不要掉以轻心。” “多谢张组长提醒!我会注意的!” 张鑫华的话让方如今心中一惊,他顿时有些警觉起来,自己这几个月来对日本间谍组织在临城的地下情报网络实施了重大的打击。 日本人只要有心,这些事情并不难查。 毕竟临城站众多,人多口就杂,这世上除了死人谁也不能确保能保守秘密。 如果日本人真的要对自己下手,机会简直太多了。 临城站行动队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像电讯组的那帮同仁一样天天坐在办公室里,而是要经常不断地到外面抛头露面,遭到枪杀、下毒、爆炸等等暗杀的情况完全都有可能。 方如今并不是单纯的怕死,可问题是他死了,就再也不能对付猖狂的日本间谍了,心有不甘! 当然了,方如今自认为即便日本人真的实施暗杀,也未必能够轻易成功。 自己的身边有戴家兄弟和纪成林这样的高手,又是在临城主场作战,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这一点是藏在暗处的日本间谍所不能比的。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他身边没有亲人,这样也就少了许多的牵绊。否则日本人打上了自己亲人的主意,后果是不敢设想的。 但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在防范日本间谍的暗杀上不能有丝毫的侥幸。 方如今心思电转,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把自己身边的事情思虑了一遍。 随后,王翔在众多行动队员的保护下回到了自己住处。 搜捕行动在完成扫尾工作之后,也结束了。 除了藤田康之外,另外两个日本间谍不知所踪。 一网捞下去,到底还是有漏网之鱼。 方如今也只能是自我安慰了。 张鑫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包厢里隔着窗户往下看,一直嚷嚷着看戏的刘海阳此时带着人才刚刚走出酒楼,对着张鑫华所在的包厢挥手致意。 方如今静静地站在张鑫华的身后,也没有多言。 过了良久,张鑫华才慢慢地开口说道:“如今,你知道吗?像王翔这样稀里糊涂替日本人做事的中国人还有很多,他们的初衷本来不是当汉奸和卖国贼,但却一步步地落入了日本人早就精心设计的陷阱中。日本人对人性的把握细致到了极点,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学习的,你说呢?” “不错,只有了解对手,才能战胜对手!” “如今,这一点你比我强。相当年我再跟你一般年纪的时候,心直口快,跟谁都是恨不得说掏心窝子的话,但后来我发现你对人家掏心掏肺,但人家未必对你这样,甚至还会把你当傻子。” “后来阴差阳错地进了特务处,稀里糊涂地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干咱们这行的,都是人精。你看看情报组的胡德胜,毫不夸张地说,八百个心眼子得有吧。我还是那么头脑简单,只会打打杀杀的,这次能够调到南京任职,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不过话说回来了,本部那个地方,水深的很,不知道有多少胡德胜这样的人,想想以后天天都要跟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我脑袋都要裂开了。” 平心而论,方如今觉得南京本部似乎更加适合吴剑光这种官场油子。 “如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没有你,我也去不了南京!” 方如今知道张鑫华是个想做事的人,即便南京的环境更加复杂,但那里的平台更大,施展才华和报复的机会也更多,他上前一步说道:“都是大家的功劳,如今不敢居功。以后您到了南京,可还得继续多传授我们经验啊!” 张鑫华哈哈大笑,对方如今说:“不耽误你时间了,你现在赶紧回去提审那个日本间谍,尽快得到口供,我们也好做好相应的布置!” 方如今马上领命,走出酒楼上了早就等候在门口的轿车,返回临城站。 纪成林早就在刑讯室里等候了,他知道方如今在跟张鑫华汇报之后,便会马上赶回来开始对人犯进行审讯。 方如今也没有多说,一步当先进入审讯室里,并吩咐道:“老纪,可以开始了!” 真正经过训练的间谍都相对的难缠,甚至有些专业的间谍还接受过应对严酷刑罚的训练。 而且一直处于谍报一线的特工,精神意志都绝对是一流的,突破的难度一定会大一些。 这次抓的这个家伙一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为此,方如今这次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藤田康捆在粗大的木桩上面,他的心里一片灰暗,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带进了刑讯室里,连自杀成仁的机会都没有抓住。看书喇 早晚都是个死,但是在死前再遭到非人的折磨,就太不值当了。 方如今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犯,根本就没有按程序提问,反正他知道这个日本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也懒得再多问。 直接对审讯人员下令道:“上重刑,我没有耐性和他废话,不开口就不要停!” 刑具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两名行动队员在纪成林的指挥下,二话不说,上手就是一番操作。 沾着盐水的皮鞭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一开始就是火红的烙铁和浸泡粗盐的冰冷凉水轮番上阵。 半个小时不到,藤田康身上一处完整的皮肤都没有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浓厚的肉皮焦臭味。 行动队员用粗糙的铁刷子在藤田康刚刚被烙得溃烂的皮肤上翻来覆去的刷着,带血的肉条一丝丝被刮掉,然后再浇上冰冷的盐水。 藤田康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要暴露在这空气中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正在面对死亡。 纪成林凑到了方如今的跟前,低声道:“果然是个硬茬。再这么用刑怕是他快撑不住了!” 藤田康的比之前预想的还要更加的顽固。 “先让他缓缓,让刘医生过来,给他治治。” 刘启芳看到已经几乎成了一摊烂肉的藤田康直皱眉头。 “方组长,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调到刑讯组了呢,啧啧啧……我看也不用治了,还得浪费药品,不如直接把他拉走埋了!” 跟方如今熟悉了,刘启芳说话也有些随意。 “老刘,让你治就赶紧治,你们医生救死扶伤难道是用嘴?” 刘启芳笑着摇摇头:“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说实话,他这身伤有点严重,估计得养个把月。” “不用个把月,只需要保证他明天还能够上电椅就行!”方如今可没这个耐心。 “什么?明天还要上电椅?”刘启芳一脸震惊,“这样会要了他的命的!” 方如今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在乎的是不是他的命,而是他口里的情报。” 刘启芳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你们脑子都是怎么想的。” “哈哈,隔行如隔山!刘医生,我也搞不清楚你是用什么办法让他能够明天继续受刑!” 刘启芳笑笑,开始救治藤田康。 方如今刚刚走出刑讯室,李康就过来急匆匆地汇报:“组长,有个记者想见你!”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将功赎罪 一处隐蔽的民宅内,柳田有志小心地向稻叶昌生进行汇报。 原来,是他在监视跟踪张鑫华的时候,恰好发现了藤田康和平尾晃这两个人。 柳田有志也算是临城站的老对手了,比南京来的两位同行先一步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本来想着将两人都带出去的,可是后来只找到了平尾晃,他并未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对他用日语说要想活命就跟着自己走。 穷途末路的平尾晃当时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听他的。 跟平尾晃相比,柳田有志对临城的地形就要熟悉的多了,尤其是在富义仓出事后,他空闲时间都花在了研究市区的地形上。 在打晕了一个落单的警察后,柳田有志玩了一出调虎离山,便带着平尾晃逃出了封控区。 叮嘱平尾晃赶紧通知同伴转移之后,柳田有志便第一时间向组长稻叶昌生进行了汇报。 稻叶昌生的表情阴郁,缓缓道:“柳田君,你这样做很危险,自己很容易因此而暴露,你不会已经忘记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吧?” “卑职知道这样做的确很危险,但是那两个人对地形根本就不熟悉,如果不施以援手,他们多半要落入中国人的手中。组长,另一个人的境况堪忧!” “你应该知道情报工作的纪律,咱们和南京来的人不能产生任何的联系。” “卑职知道,只是……” “没有什么可是!”稻叶昌生的语气严厉起来,“这样会将咱们和石原先生都置于危险之中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都是卑职的错!” “不仅如此,你救人很有可能会被中国人发觉,接下来我们针对张鑫华的行动怕是要增加不少难度了。” 听稻叶昌生这么一说,柳田有志也是懊悔不已,确实是有些意气用事了,救人之前考虑不够周全。 经此一事,无论是王翔,还是张新华的身边,都会加强警卫力量,再想像以前那样接近就不容易了。 搞出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向石原先生交待? 看到一副颓然表情的柳田有志,稻叶昌生心中亦有不忍,语气缓和道:“先生那边我会去解释,只是任务这边你还要多动动心思。你也算是露过相了,明天暂时不要行动了。” “组长,我……” 稻叶昌生打断了他的话:“我先接替你对张鑫华进行监视。” 柳田有志深感自责:“组长,可是张鑫华或许也见过您啊!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我会化装一番的。”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忽然,柳田有志想起来一件事,说道:“组长,我们其中一名同伴暴露的方式很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法?” “是这样的……” 原来,当时平尾晃在茶摊前遇到盘查的时候,柳田有志恰好就在不远处看着。 虽然没有完全听清他和刘海阳之间的对话,但也大致猜出了刘海阳好像并不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定平尾晃有问题,这一切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巧合。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设计让酒楼里的那三个人走了出来,对茶摊上被你救走的人进行盘查?” “恐怕是这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暴露了,对方只是不想自己直接出手!”稻叶昌生给出了答案。 柳田有志狐疑道:“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既然早就发现目标了,为什么不直接出手抓人?” “那三个人是什么身份?” 柳田有志摇摇头:“我不敢打听。但是我看酒楼的人对他们十分的恭敬,而且这三个人身上都有家伙,来头不会小!” 稻叶昌生判断道:“如果不是临城站的,也许是军警,或者是调查室的人,还有可能是本地帮会的。对了,咱们的人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盘查的,你好好想想,这之前都发生过什么?” 柳田有志皱着眉头思索。 稻叶昌生提醒道:“比如,茶摊前的白衬衣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这……” “别急,你好好想想!” 片刻之后,柳田有志这才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在白衬衣进入茶摊前,刚好有个年轻人离开茶摊,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 “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要说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只是眼神看上去十分的犀利。哦,对了,他好像是看到白衬衫向茶摊方向走来,这才起身而去的。” “这中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看书喇 “组长,您看这样可不可以?假定此人是认识白衬衣的,也知道白衬衣来酒楼附近的目的,为了避免对方起疑,他就选择离开了。” “后来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此后我一直关注着酒楼,没多久酒楼里走走出来三个人,对白衬衣进行盘查。” “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子?” “非常年轻,相貌也还可以……” 按理说,柳田有志经过专业的特工训练,短时间对人的脸部特征记忆能力很强,只是他当时并没有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方如今的身上,故而对方如今的相貌描述并不是十分的准确。 稻叶昌生久久不语,柳田有志颇有些奇怪的问:“组长,有什么不对吗?” 稻叶昌生缓缓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柳田有志也感到惊讶。 “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是究竟是谁。这样吧,你先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我到外面打探打探消息。这么大范围的搜捕,街上很快就会传开,必须要搞清楚中国特工到底得到了什么!” 傍晚时分,一个小商贩打扮的男子出现在了街上,正是化了装的平尾晃。 他自从被柳田有志救走之后,第一时间到集合点通知了调查小组转移。 考虑到这次调查任务,不仅仅是获取情报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涉及到行动任务,所以日本特高课派出了一个由组长田边恭司率领的八人调查小组。 田边恭司得到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立即组织人转移。 由于藤田康始终没有回来,他们意识到藤田康多半已经遭遇到了不测,便果断放弃了之前预定的转移地点,启用了只有组长田边恭司一人才知道的备用集合地点。 不仅如此,田边恭司还考虑安排人在原来的集合地点附近蹲守,其目的就是看看是否会有中国特工实施抓捕,以此来判断被捕的藤田康是否已经背叛了组织。 本来由平尾晃执行观察任务并不合适,但平尾晃最终还是用将功赎罪的理由成功地说动了田边恭司,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加倍小心。 现在,平尾晃已经在这里蹲守了近一个小时了,一切都非常的平静,没有出现任何可疑人员。 这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藤田康并没有开口。 想到藤田康,平尾晃心里不由地悲伤起来,两人虽然在工作中经常会出现各种的分歧,但总体而言,关系还是不错的,藤田康教了他很多东西。 可是,现在藤田康已经成了中国人的阶下囚,正在接受最为严酷的刑讯。 今天晚上非常关键,明天一早,平尾晃就要回到集合点向田边恭司组长汇报了。 就在这时,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平尾晃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是水米未进。 顺着大街往前走不远,有个馅饼店,负责采买食物的同伴曾经在这家店里买过馅饼,味道还不错。 平尾晃当即向馅饼店走去,馅饼店的生意不错,等他排队排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张馅饼了,按照他的饭量,这肯定不够。 小伙计看了他一眼道:“麻烦您稍等一下,新鲜的马上就会好。” 平尾晃点点头,这些天他都是早出晚归,附近的人很少见过他,并且从来没有光顾过这间馅饼店,大概率不会被人注意到的。 于是,平尾晃找了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耐心等着。 馅饼店后厨,小伙计找到了正在做馅饼的厨师:“爹,有个客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厨师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油腻腻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跟照片上的人很像?” 小伙计用力点头:“反正我看着很像。” 厨师从面板下取出一张照片,吹了吹上面的面粉,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问:“哪个?” 小伙计伸出手指着一个警察旁边的人道:“这个!” “知道了,别惊动他,我去通知令爷!” 平尾晃拿到自己的馅饼,付钱走出了店铺,在附近找了个巷口匆匆将三张馅饼吃完,肚子里有了食物,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藤田康被捕后的头一个晚上无疑是最关键的,如果他能够扛过去,开口的几率便不大了。 但是田边恭司说了,不论藤田康开口与否,之前他知悉的计划都不能再继续执行了,必须要马上调整。 此时,田边恭司应该正在加紧制定新的计划。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 平尾晃身子顿时一个激灵,循着声音看去,声音响起的方向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意识到不妙,赶紧转身往巷子深处钻。 不多时,大街上就响起来拳打脚踢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让你偷,让你偷……害老子追了你两条街!今天要是不打断你的狗腿,老子就跟你姓!” “警官,老总……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 “哎呦……” “狠狠打,让他长长记性,奶奶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原来是警察抓到了偷东西的贼。 平尾晃长吁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这场小风波终于平息了,街道上再次恢复了寂静。 平尾晃估算着时间,缓缓地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站在巷口四下观望,只见行人们俱是行色匆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想到今晚还要蹲守一晚,到了深夜再饿肚子怕是连个买食物的地方都没有,他便决定再去买几张馅饼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街道的时候,一辆黄包车忽然飞驰而过,车夫跟他撞在了一起。 两人俱是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撞的不轻,平尾晃只觉得浑身酸痛,脚腕好像也受伤了。 倒是那车夫好像没什么事似的,爬起来赶紧过来询问平尾晃的伤势。 平尾晃自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纠缠,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就要离开。 车夫还没说什么,街上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道:“撞了人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平尾晃看了对方一眼,知道遇上碰瓷的了,这个男子估计跟车夫是一伙儿的,干的就是讹诈的营生,你越是争辩,他越是来劲,到头来走都走不了。 他不愿多做停留,当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钞票,赔礼道:“对不住了,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楚,这些钱还请兄弟拿回去买些跌打损伤的药酒。” 男子冷笑一声:“你打发叫花子呢!这么点钱怕是连三碗馄饨都买不了,你还想让我兄弟治伤?” 平尾晃无奈,只得又掏出两张钞票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钞票,在空中甩了甩,目光在平尾晃的身上上下打量:“这只是医药费。我兄弟受伤了,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法拉车了,这误工费怎么算?” 看男子的熟练程度,这种事绝对不会是头一次干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中也认出了男子,“这不是郑三儿嘛,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营生,就知道坑蒙拐骗!先人的脸都让人给丢尽了。” “可不是,被他坑的人可都倒霉的。”看书溂 “我认识他爹,你说说,老郑头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养了这么不争气的一个儿子。唉……要是老郑头知道自己儿子是这副德行,估计得扒开棺材板爬出来教训他。” 郑三儿也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声,头微微偏过去,斜着眼睛看着路人,阴阳怪气道:“我说列位,是不是今天晚饭放太多盐了,看把你们给咸的!走走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瞎捣乱!” 众人都知道此人是个混不吝的角色,不敢再大声议论。 郑三儿对平尾晃继续道:“我也不难为你,今天你拿出一百块法币来赔我兄弟的误工费,怎么样?”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一百块法币够车夫拉上小半年的车了。 “这位兄弟,我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哪儿能拿出一百块钱来,你看再少点行不行?”平尾晃知道对方很难缠,只得讨价还价。 郑三儿眼睛一瞪:“拿不出,今天你就别想走!” 平尾晃将钱包掏出来,苦笑道:“兄弟,不瞒你,我钱包里就剩下三十多块法币了,要不你都拿去……” 这种情况,不给钱根本走不了,平尾晃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郑三儿一把抢过他的钱包,将里面的钞票抻出来,数了数,果然只有三十五块。 “啧啧啧……三十五块,是少了点!不过你手上戴着的手表,嘿嘿……” 郑三儿目光中透出贪婪之色。 第三百六十五章 拿下口供 正在平尾晃为了能够尽快脱身而感到头疼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指着郑三儿道:“郑三儿,又让我碰见你在这里招摇撞骗,赶紧带上你的人,滚!” 这中年男人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身正气。 平尾晃暗中打量着他,猜测着此人的身份。 郑三儿见到来人,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哎呦,这不是邓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天儿不早了,您怎么还不回家啊?” 一边说着,一边抓了几张钞票偷偷地往那中年男人的口袋里塞去。 中年男人嫌弃地推开郑三儿:“我警告你啊,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看你这话说的,我们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您别跟我们一般计较,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郑三儿颇为识趣,招呼那个车夫就要离开。 中年男人一把拽住了郑三儿的胳膊:“慢着!走可以,但是讹了人家的钱总要还给人家吧?” 郑三儿苦笑:“邓叔,凡事留一线,做人好相见。兄弟们也得吃饭是不是?” “少废话!把钱还给人家!”中年男人的口气不容置疑,“康老四这个混蛋只管收钱,也不管管你们,这地界早晚得被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弄得乌烟瘴气!”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跟着附和,纷纷让郑三儿还钱。 平尾晃一看,看起来这个郑三儿平时得罪的人还真不少,今天自己也是幸运,遇到了这位姓邓的中年男人,不然一直被郑三儿纠缠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脱身。 他大致猜到了中年男人大致是帮会里的人,而且身份还不低。 郑三儿对着中年男人龇牙一笑,旋即目露凶光手指着一众跟着起哄的行人:“行,你们今天就看你郑爷的笑话是吧?” 他变脸极快,等面对中年男人时,又是满脸堆笑:“邓叔,行!我听您的,不跟他一般计较!今天就算是我们兄弟倒霉,行了吧?” 说罢将钱包扔在了平尾晃的脚下,恶狠狠地道:“行,今天算你小子运气好,碰到了我邓叔,我邓叔的面子我得给!但是,小子,你给郑爷记住了,以后别让爷在街上遇见你,否则老子要你的好看!” 平尾晃急于离开,也不管郑三儿如何威胁,弯腰去捡自己的钱包,哪知道他的手指刚刚接触到钱包的一刹那,脑后一阵劲风袭来。 他本能地偏头躲闪,并伸手向后挡去,可是眼前忽然一黑,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便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这时,郑三儿忽然笑了起来,对着平尾晃身后的车夫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中年男人对眼前的一幕好像并未感到惊讶,对着众人道:“好了,都散了吧,时候不早了!” 郑三儿目光再次在众人脸上扫过:“散了,都散了!” 大部分人散了,可还是有几个好奇的行人不肯走,人群中便走出几个年轻人将他们推推搡搡的弄走了。 郑三儿和车夫将晕倒的平尾晃五花大绑绑了起来,嘴巴用擦车的破布堵上,又搜了身,这才扔进了黄包车。 等平尾晃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昏暗的刑讯室里,他的内心一片灰暗。 那个街头混混讹诈他钱财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郑三儿、黄包车夫以及后来出现替他解围的中年男人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平尾晃现在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不过,即便是身处囹圄,平尾晃也想着做最后的努力,他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记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公然绑架一名新闻记者,我要见你们的头儿,我要提出最严正的抗议……” 刑讯室的门缓缓打开,方如今从外面走了进来,光线昏暗,遮住了他半张脸,以至于平尾晃并未认出来。 “既然你是个记者,为何穿成这副模样?” 平尾晃一脸无辜道:“自然是为了暗访!” 方如今没说话,朝着一旁的纪成林使了个眼色。 纪成林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平尾晃的右手,用力地向外扭。 平尾晃手脚都被绑着,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纪成林翻看了一下平尾晃的手掌,点了点头,向方如今汇报道:“组长,记者的手是拿笔杆子的,他们常年握笔写字,日积月累,在食指的右侧和中指的左侧一般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老茧。” “你再看看这个人,在我刚刚说的这两个部位并没有明显的老茧。反倒是大拇指下以及虎口和食指左右两侧都有不同程度的老茧。这说明,他的这只手,是典型的拿枪人的手!” 几句话说的平尾晃心头剧震,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来。 纪成林却在他的强力的挣扎之下,猛的一使力,几乎将他的手腕掰断,平尾晃立即响起杀猪一般的惨嚎声。 方如今上前道:“一般的日本间谍,即便是接触过枪械,也是在接受训练的时候,长期的潜伏任务当中,他们接触枪械的机会渐渐减少,手上的老茧也会渐渐消失。而这个人却并非如此,说明他平时还是经常会跟枪打交道的,应该是个行动人员!” 此言一出,平尾晃直接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如今猜测的没有错,他的确更加擅长行动,而不是获取情报。 这时,平尾晃这才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正是在茶摊前跟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嘛!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自己早就进入了对方的视线之中。 听方才那位壮汉叫他的称呼,还是组长,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组长? “我这个人不喜欢虚头巴脑的,更加不喜欢浪费时间。你最好现在就开口交待,否则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不待平尾晃回答,他便被直接架到了电椅上,自以为在严刑拷打之下坚贞不屈的平尾晃没有坚持多少时间,便再也忍不住开口了。 他一直以来奉为信仰的武士道精神,视为神之化身的天皇陛下,这个时候通通都被甩之脑后! 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到,人世间还有如此的痛苦,面对这样永无休止的煎熬,他选择了低头。 管他什么武士道精神,管他什么天皇陛下,都不如关掉电椅开关的那一刹那。 方如今走到了平尾晃面前,冷声说道:“很好!你比你那个同伙要识时务的多。我的时间有限,现在就回答的我的问题,要是胆敢跟我耍心眼,我准保你刚才尝到的滋味是最轻的!” 平尾晃浑身瘫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的眼神一片空洞,身上每一块骨头和肌肉都像是被碾碎似的,说不出的疼痛,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你叫什么名字?” “平尾晃!”话一出口,平尾晃就意识到自己的同伴藤田康多半是没有交代。 只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没必要跟藤田康比较。 “你们隶属的间谍组织?” “特高课南京区。” “来临城的任务是什么?” “跟踪监视副团长王翔,查清玄武情报组组长南野拓哉失踪原因,找出出卖他的人。” “现在你们已经掌握了哪些情况?” “已经初步确定王翔就是出卖南野拓哉的人。” “下一步,你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如果在临城动手有麻烦,就在王翔回南京的路上将其绑架,逼问出真相!” “为什么不在他来的路上动手,这样岂不是更加的方便?”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当时也有很多疑虑,但是这个问题,怕是只有我们组长田边恭司才知道原因。” “跟你一起出现在了酒楼附近的同伴叫什么?” “藤田康!” “带你逃出去的人又是谁?” “我不认识,应该是临城本地的潜伏特工。” 这个回答刚好和藤田康当时的表现能对得上。 方如今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照片,递到平尾晃的面前:“你确定没有见过他?” 平尾晃抬起眼皮,照片上正是那个假警察带他撤离时的情景,照片的背景一处咖啡店。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他们刚刚骗过把守路口的士兵那会儿。 看了这张照片,平尾晃终于释然了。 自己在酒楼前露了相,后来又被人拍下了照片,中国人正是通过这张照片找到他的。 最终还是大意了,真不该为了什么将功赎罪毛遂自荐执行观察任务的。看书喇 然而,现在一切的后悔都是徒劳无益的。 “你们小组一共有多少人,藏身地点在哪里?” “一共有八个人!原来在新北街45号,我逃出来之后立即通知他们转移,启用了备用方案,目前藏在城南一个叫作佳美酱油厂的废弃厂房里,具体地址是在厂房最北侧的库房里。厂子老板欠了高利贷,人听说逃到了南洋,厂子一直处于废弃状态,因为周边人烟稀少,所以我们选择了此地落脚。” “你刚刚说你们的组长叫田边恭司,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一名资深的老特工,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组织协调能力也非常的强,但是在行动方面就有些不足了。” “你和他约定的汇报时间是什么时候?” “明天早晨六点半钟!不管在新北街原来的落脚点有没有暴露,都得向他汇报。” “既然你都已经暴露了,为什么会再派你出来执行观察任务?” “田边恭司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这次他带来的七个人中,除了我和藤田康之外,另外有两人水土不服,一来临城就拉肚子,无法执行任务。另外三人则要留在田边恭司身边作为机动力量,以备不时之需。我们这个小组看上去人多,实则能用的人不多。” “都有什么武器?” “都是短枪,还有少量的手雷。路上盘查的太严格,只能带这些轻武器。” “和临城本地的间谍都是如何联系的?” “按理说,我们不能和本地的特工产生横向的联系,但是这次情况特殊,上面便为我们特意打开了渠道,但是具体的联系方法,只有组长田边恭司一个人知道。” 方如今冷声威胁道:“但愿你没有骗我,否则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对一旁的行动队员道:“好好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张鑫华和王韦忠。 方如今见到张鑫华并没有感到奇怪,早在知悉平尾晃被抓的时候,他就派人通知了张鑫华。 张鑫华看到平尾晃后哈哈一笑,对方如今道:“还是你出手快,在这么短时间就把这只漏网之鱼又给逮到了。怎么样,交待了点什么没有?” 方如今挥手示意手下将平尾晃带下去,又取了口供递给张鑫华。 张鑫华匆匆地看了一眼,道:“为了一个王翔,竟然出动了八个人,也算是兴师动众了。看来并不是单纯地查询南野拓哉的下落和内鬼,还有其他的原因。” “组长的意思是南野拓哉的身上还有其他的情报?” “这只是我的推测,南野拓哉既然是玄武区的情报负责人,身上携带重要情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会立即安排南京方面的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如今,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时不我待,在隐藏在酱油厂的日本间谍发觉情况不对之前,立即实施突袭,将其一网打尽!” 张鑫华点头道:“的确应该如此。形势瞬息万变,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方如今转过头来对纪成林命令道:“马上带一些精干的人员,尽快摸清那家佳美酱油厂的情况,你以前在军中就没少搞过侦察,应该没问题吧?” 方队长亲自吩咐的差事,怎么能有问题。 “是,我这就带人去!”纪成林领命而去。 方如今和张鑫华、王韦忠一起走出了审讯室,他又叫来行动队员通知智惠东的第二行动队全体待命。 智惠东听说一会儿将会有大行动,心中高兴,这可是方如今送他他一场富贵,当即点名集合人员。 方如今问张鑫华:“张组长,还有没有人跟踪你?” 张鑫华道:“目前还没有发现,不过我认为日本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不我再多派几个人在你身边吧,也好多个照应!” 张鑫华哈哈一笑:“我倒是希望日本人能够有所动作,我正好可以将其反制!”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再次提审 有了平尾晃的交待,藤田康的口供已经不重要了,方如今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对佳美酱油厂藏匿日本间谍的抓捕过程中。 夜里两点多的时候,纪成林终于回来了。 “老纪,侦察的情况怎么样?” 最先开口相问的却是张鑫华,他今晚一直没后回去,就是在等待消息。 纪成林掏出一张纸,道:“各位长官,我绘制了酱油厂附近的地形图,这个地方荒废了好久了,周围没什么人居住,确实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我看了周围的环境,抓捕条件并不是非常的好。” “根据平尾晃的供述,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日本间谍藏身的库房,但是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任何的动静。各位长官请看,这个酱油厂别看面积不大,但是里面的房间数量可不少,地形相对来说还比较复杂。” 方如今仔细看了看绘制的简易地图,道:“我们在实施突袭抓捕的时候,必须要一击必中。否则一旦惊动了对方,让他们有机会冲出酱油厂,周围都是民房废墟,搜索起来的难度很大。” 纪成林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只是在酱油厂的周围侦察了一番,至于厂子内部,我们还无法确定其暗哨的具体的位置。” 方如今道:“平尾晃的口供只能是作为一个参考,田边恭司完全有可能在平尾晃走后,对酱油厂的警卫进行调整。不过,我建议,在行动开始之前,还是要提审一次平尾晃。” 这一提议得到了张鑫华和王韦忠的一致赞同。 最熟悉田边恭司的,还是像平尾晃这样的自己人。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行动前确实有必要进一步摸清日本间谍的行动规律和警戒位置。 众人再次进了牢房之中,将平尾晃提到了刑讯室。 当平尾晃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之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看来之前的电刑对他的精神和身体都产生了巨大的摧残,甚至留下了心理阴影。 方如今将纪成林画的那张简易地图放到他的面前,再次问道:“平尾晃,你们在酱油厂里警戒的时候,一般都会将暗哨布置在什么位置?” 平尾晃嘴唇哆嗦着说道:“一般是两个人负责警戒,一个在酱油厂的大门口附近,另一个在藏身的库房门口,现在人手短缺,一般都是值一晚上,不换人。” 现在酱油厂里的日本间谍有六个人,但刨去两个闹肚子的,还有四人,这四个人当中还包括组长田边恭司,所以负责警戒的只有三个人了。 这一点对于抓捕而言倒是十分的有利,夜里没人换班,长时间的值班会导致人的注意力下降。 这是个好消息。 但即便如此,方如今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些人毕竟都训练有素的特工,即便是事多人少的情况下,他们的警戒防范依旧还是会很严密。 方如今看了酱油厂内部的地形,房屋的确不少,一旦在突袭的过程中被日本人的暗哨发觉,其余的日本间谍很快也会被惊动,抓捕的难度就会大幅度的提高。看书溂 一方面是,抓活口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 另一方面,在遇到日本人殊死抵抗的情况下,己方的伤亡率也会增加。 既然现在已经掌握了日本人的藏匿地点,又是主场优势,方如今自然想让这次抓捕的成效达到最大化。 在抓捕方面,张鑫华和王韦忠都是高手,三人经过商议,大致形成了两种方案。 第一是就是以多打少,派出足够多的行动人员将酱油厂彻底的包围,然后再选择对方一个薄弱的防守方向发起突袭进攻。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无论抓捕行动最后进行到什么程度,到最后日本人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了,弊端就是混战中双方的伤亡都太大,甚至抓不到活口。 方如今当然不想忙活大半天,最后只得到几具冰冷的尸体。 第二种方案则是实施手术刀似的精准抓捕,第一时间清除掉日本人两个暗哨,然后将日本人彻底地围在藏匿的仓库当中。 这种方案可能发生战斗的区域面积最小,相对来说比较理想。 最后,方如今建议第一种和第二种方案相结合。 外围实施完全包围,内线采取点上精准突破。 王韦忠和方如今负责内线,张鑫华坐镇外围。 方案敲定之后,方如今看向平尾晃:“关于这个方案,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平尾晃听完方如今的问话,脸上露出了一些诧异之色,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方如今,犹豫了片刻,才低哑着嗓音说道:“田边恭司非常信任藤田晃,以往的警戒工作都是直接安排他具体负责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抬起了头,轻声问道:“你们完全可以去问问藤田康的。” 看方如今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同伴应该是没有开口,暗暗叹口气。 方如今冷冷地说道:“你的同伴可没有你识时务,我看这样吧,他的工作就由你来做!我马上把他提过来,你劝说他开口!” 平尾晃的嘴巴张的老大,尽管已经背叛了特高课,可是让他当面劝说自己昔日的同伴也投靠中国人,心理上是无法接受的。 方如今见他不乐意,冷声道:“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你的处境。现在,你只有乖乖的和我们合作。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的退路!” 很快,半昏迷状态的藤田康就被行动队员带了进来捆在木桩上面,平尾晃见到藤田康,双颊发烧似的烫,不由地低下头。 “弄醒他!” 一盆凉水泼下去,让藤田康浑身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茫然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刑讯室,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曾经审问他的方如今的脸上。 一开始,目光中包含着愤怒和仇恨,渐渐地趋于平静,就像是一潭死水。 他知道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是个非常难缠的角色,自己在他的手里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方如今仔细观察了一下藤田康的面目表情,他看得出来,这个人不愧是一个特工老手,这么重的刑讯都没有让他开口吐露出半个字。 此刻藤田康的表情出奇的平静,显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这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好的对手。 方如今并没有信心将其拿下,但是这并不重要。 再次提审藤田康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酱油厂内暗哨的具体布置地点,这固然至关重要,但却不是决定性的。 剩下的这个六个日本间谍是他的囊中之物,不会出任何的意外。 “藤田康,你好好地看看,我身后的人是谁!” 方如今向旁一闪,将身后的平尾晃露了出来。 藤田康看到平尾晃的一刹那,大吃一惊,忍不住一个激灵。 事实上,他被喊出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平尾晃怎么也被捕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两人都双双成了中国人的阶下囚,藤田康心中一片惨然。 “我现在正式告知你,平尾君已经同我们合作了,希望你能够认清形势,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将你们的情况都交代了出来,顽抗到底是毫无意义的。” 方如今的话顿时让藤田康大吃一惊,平尾晃竟然已经叛变了,这也太快了吧! 他仔细地打量着平尾晃,发现这位昔日的同伴除了神情憔悴之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刑讯伤。 就这样轻易地背叛了帝国和特高课? 藤田康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对面的平尾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始终不敢和藤田康对视。 但最终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有些事情根本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方如今一把托住他的下巴:“平尾君,好好劝劝他!不要让我失望!” 藤田康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尾晃,心中则掀起了无边的巨浪,平尾晃已经背叛了帝国了? 这个天天口口声声把天皇陛下挂在嘴边,信誓旦旦对帝国和特高课无比忠诚的混蛋,竟然在连刑讯手段都没有上的情况,就彻底地背叛了。 看到对方那副叛徒的嘴脸,藤田康眼中怒意像是火焰一样拔高,这火焰又烧到了心里,愤怒如同火山中的岩浆一般在胸腔内喷发着。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不! 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 也许平尾晃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许是他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交待出了假情报,用以迷惑对反。 而现在中国人就是要让两人当面对质,来核验平尾晃交待情报的真假。 想到这里,藤田康心里不由地升起一丝希望。 但愿是自己真的错怪了平尾晃。 像是这种反审讯的训练之前也曾经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跟平尾晃做好配合。 可以提供一些假情报,继续扰乱中国人的视线,也可以一言不发,让中国人根本无法核实。 藤田康的心中飞快的思索着。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平尾晃垂着眼尖,始终不敢看藤田康。 方如今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平尾晃像是一只被煮熟了的虾,捂着肚子躬在地上。 这时,藤田康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平尾晃真的是提供假情报迷惑对手,自己和他的口供不一致,中国人还会继续对他进行严刑逼供的,中国人的手段他是经历过的。 那样的强度,平尾晃多半会撑不住,到了最后反而会真的开口交待。 如此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平尾晃到底交待了哪些内容? 藤田康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答案,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完成。 自始至终,平尾晃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这样的反审讯课目虽然训练过,但和平尾晃事前却没有达成一致。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到在执行这样简单的任务时会被捕,而且是两人同时被捕。 最终,藤田康选择了沉默,他下定决心死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如今一言不发,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方如今一把薅住了平尾晃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将一把沾了水的皮鞭递给他:“拿着,如果你问不出话,就让它代你问!” 平尾晃犹如筛糠一般,手中的皮鞭更像是烧红的烙铁,似乎随时会将他的手掌烫伤。 方如今轻蔑的说道:“平尾,你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方如今使了个眼色,一个行动队员取了一个烧红的烙铁,两个人摁住平尾晃,将烙铁塞进他另一只手中,不由分说就拖到了藤田晃的跟前。 平尾晃两腿发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滋……” “啊……”烙铁烙在了藤田康的左脸颊上,仿佛有一把带火的刀子将他的半张脸皮剥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 藤田康本就遭了重刑,这次更是雪上加霜。 张鑫华和王韦忠也知道继续用刑的话,这家伙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但是现在必须要尽早取得口供,然后部署抓捕行动,不然夜长梦多,生出意外就不好了。 像藤田康这样的硬骨头,要交待早就交待了,到现在还不交待,以后交待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平尾晃早就已经闭上了眼睛,焦臭味让他胸腹之间剧烈翻腾,直想吐。 这时,他感觉到手里的烙铁一下子就被行动队员抽走了。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藤田康那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块散发着焦臭的烂肉,再也坚持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好半晌才缓和过来。 方如今看看地上的平尾晃,知道这个家伙是指望不上了。 他转过头对着行动队员挥了挥手,这次连话都没有说一句,行动队员就已经明白了,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又开始上刑。 可是藤田康硬是死咬着牙,不吐一个字。 方如今倒是并不感觉到意外,这是个强硬的家伙。 原本明天一早给他用电刑,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冷冷的吐出一句:“上电刑!” 行动队员不敢耽搁,将已经血肉模糊的藤田康从粗木桩上解了下来,放到了电椅之上。 方如今回头看着地上犹如一滩烂泥的平尾晃:“你来打开电椅的开关!”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布置抓捕 木村义拓也是个老特工了,可在电刑的作用下精神全线崩溃,在这种情况下,其表情管理能力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层级,竟是被方如今看出来了。 方如今猛地一拍桌案,瞪着木村义拓,喝道:“木村,你太不老实了,看来刚才的电刑还没有享受够。老纪,把他抬到电椅上去,再回回炉!” 纪成林当即答应一声,伸出胳膊就插进了木村义拓的腋下。 木村义拓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刚才的电刑对于他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早已经被折磨的吓破了胆子,宁可立即去死,也不想再重新体验一遍了。 “不要,不要……”他的声音颤抖的已经变了声。 纪成林在没有得到方如今的进一步命令之下,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叉起木村义拓就往电椅上拖。 木村义拓吓得两条腿都软了。 “我说,我说……” 早点说也不至于再受一次惊吓。 方如今一挥手,纪成林又将木村义拓带回到了椅子上。 “木村,我的耐心很有限,并且已经被你消耗光了。如果你再敢耍什么花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配合就要拿出好好配合的态度来,否则方如今绝对不会让他好看。 “我说,我说,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木村义拓赶紧说道,“半年前,由程嘉许策反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刘振华,是临城市委员会秘书处的一名干部,代号鹦鹉!” “什么?木村,我警告你不要信口开河,你应该知道诬陷一名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应该是什么后果!” 秘书处的干部可不是一般的政府官员。 秘书处掌管文书管理、人事管理、典守印信,审查各机关工作报告以及不属于其他各厅处的事项,是政府的中枢部门。 如果木村义拓在秘书处安插了间谍,那危害可就大了。 方如今盯着木村义拓的眼睛,虽然听他这么说,但不排除木村义拓情急之下胡乱攀咬的可能。 当然了,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 如果是假的,等待木村义拓的结果将是生不如死! 此时,方如今内心是矛盾的,从市委员会秘书处挖出一个日本间谍,这是一件大功劳,可以为自己的晋升铺平道路。 但站在更高的层次上看,这对于国家和整个临城市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不过,既然木村义拓已经供出来了,那么就得查下去,还得查个水落石出。 “我知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刘振华是程嘉许最新发展的下线,半年前刘振华欠了一笔赌债,被高利贷的追杀,是程嘉许救了他,并给他引见了一位大老板,替他还清了赌债。” 木村义拓再次确认,这个刘振华是日本特高课插入中国谍报部门的重要棋子,可惜了,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便暴露了。 “什么幕后老板,这根本就是你们布置的局!”方如今当即点破,“我看你们所谓的偶遇也是早早就计划好的,可怜刘振华还把你当做大救星,却不知道一早就被你们盯上了。” “确实如此。”到了这个份儿上,木村义拓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程嘉许在利用职务便利偷听机关部门的电话时,无疑中听到刘振华打电话同朋友借钱,这才搞清楚他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的事。” 方如今冷冷地看着木村义拓:“是不是刘振华的行程踪迹也是你们透露给那些放高利贷的人的?” 面对方如今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木村义拓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这个年轻的中国特工脑袋瓜太灵活了,几乎猜到了他们引诱并策反刘振华的整个过程。 方如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们下的好大的一盘棋!” 这些日本间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能够抓住一次极小的机会将秘书处的干部拉下水。 还好被自己及时发现了,不然以后任其坐大成势,其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来,秘书处的管理也是形同虚设,处里的一个干部赌博欠了高利贷,而上司和同事们却丝毫不知情,以至于最后被日本间谍钻了空子。 “木村,你的电台和密码本在什么地方?” “一开始在飞达贸易行之中,后来轻舟小组出事之后,我担心会对我们产生波及,就将电台转移到了我提前安置的一处安全屋之中,就在闻潮路二十三号,北房的天花板上。” 狡兔三窟对于日本间谍已经是一种常态了,方如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木村义拓摇头:“没有了,就我一个人知道。我也是担心轻舟小组的事情会波及到我们,所以提前转移了。” 他暗自叹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防来防去,最终还是受到了轻舟小组的牵连,落入了中国情报部门的手里。 破获清水小组,捉到日本间谍很重要,但起获电台和密码本也是必不可少的。方如今当即让纪成林通知马宝去闻潮路二十三号将电台和密码本取回来。 审讯木村义拓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对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电话公司的技术人员程嘉许以及市委员会秘书处刘振华进行抓捕。 出了审讯室,纪成林马上通知第一行动队紧急集合。同时,方如今也给智惠东和张继斌各自打了电话。 这两个人之前都得到了副组长王韦忠的命令,手下的兄弟们都在随时待命。 智惠东前一段时间都在广济医院里守着“藤井树仁”,并且协助王韦忠对木村义拓进行了跟踪和盯梢,但总体收获不大。 这次听到有新的抓捕任务,他也是难掩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方老弟,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了。” 张继斌在一旁也是连声附和,他们现在已经认清了一个现实,跟第一行动队比成绩是不用想了。 方如今在反谍方面的能力简直就是妖孽级别的,让他们望尘莫及。 反倒是每次跟在第一行动队后面,也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不用费心,只需要出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方如今便单刀直入,这次的案子至关重要,他必须全力以赴。 自己虽然只是个行动队的副队长,但方如今在两人面前气质沉稳,指挥若定。 首先,给智惠东和张继斌介绍了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毕竟两人对案子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智队长,你们第二行动队的任务是抓捕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我提醒你一下,这个人作为车行的老板,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手下有那么多的车夫都是跟着他吃饭的,吴伟光在街面上肯定有很多的眼线,所以抓捕的过程一定要十分隐蔽,绝对不能让人察觉到任何的风声。” 智惠东点点头,方如今考虑的还真是细致,自己也没有过多地考虑到吴伟光的身份问题,这个提醒还真是很有必要。 “方老弟,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吴伟光誓死反抗,我们该如何处置?可否给我们一个章程?” “能抓到活口最好,抓不到的话也无所谓!如有反抗,当场格杀,不要犹豫!” 智惠东连连点头,抓的间谍多了就是好啊,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非要想着抓活口了。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总是放不开手脚,而且还很容易出现伤亡,方如今这么一定调,等于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好,我明白了,尽量带一个活的吴伟光回来。”智惠东当然知道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不敢怠慢! 方如今又对张继斌道:“张队长,你们第三行动队的任务是抓捕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此人的掩饰身份虽然是个钱庄的伙计,但毕竟是个日本间谍,在抓捕行动的时候还是要加倍小心,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方队长,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张继斌可是不敢把方如今当作跟自己一样的副队长,这副态度完全是一个下属对长官的态度。 给第二、第三行动队安排好任务之后,方如今这才召集第一行动队下达任务。 面前的这些队员曾经跟他多次执行抓捕任务,能力和经验是毋庸置疑的。但方如今一贯以来都是比较谨慎,在出发之前还是要对纪成林等骨干人员强调一番。 “老纪,程嘉许这人既然能够轻易地策反秘书处的干部,足以说明此人十分的精明,我提醒你,这个人的身边情况一定要摸清,必须要抓活口,他是指认秘书处刘振华的关键人证,若是他出了问题,我们无法对刘振华进一步采取措施,明白吗?” “是,队长,我一定完成任务。”纪成林神色郑重答道。 半个多小时之后,纪成林已经查清了程嘉许在单位值班,而不是在家休息。 电话公司里人多眼杂,很容易出意外。在电话公司实施抓捕的难度显然要大于直接在家里抓捕。 直接进入程嘉许的家里抓捕,也不是上策。毕竟他的家里情况不明,有没有暗道或者武器都不好摸清。 方如今的意思是等程嘉许下了夜班之后,在他回家的路上找一个合适的伏击地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抓捕。 纪成林对和这个提议也是表示赞同。 程嘉许至关重要,不能出半点闪失。 考虑到木村义拓那里还没有审完,纪成林的意思是这次的抓捕行动方如今就不要参加了,但方如今执意不肯。 他一定要看看这个策反刘振华的日本间谍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 相比那些直接盗取情报的日本间谍,方如今对策反拉拢中国人给日本人卖命的日本间谍更是深恶痛绝。 打开地图,方如今和纪成林仔细研究了一下电话公司和程嘉许的家之间的路线,并选中了一个合适的伏击地址。 当然了,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程嘉许下了夜班就直接赶回家,还得有备用计划才行。 在第一行动队出发之前,德茂车行的老板吴伟光、隆鑫钱庄的伙计赵跃江分别被智惠东和张继斌带了回来。 吴伟光的抓捕倒是很顺利,但在抓捕赵跃江的时候,发生了一点点意外。 赵跃江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格外地警觉,在发现有人偷偷地撬窗户时,便立即起身逃跑,一名行动队员在追击的时候,被他用刀子刺伤了左臂。 不过赵跃江也没有讨到便宜,很快就被几名行动队员打得遍体鳞伤,到了临城站之后几乎是被行动队员们拖着走进审讯室的。 两名日本间谍再次落网,众人都是喜笑颜开。 现在就看对程嘉许的抓捕是否能够成功了。 同智惠东、张继斌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方如今就带着纪成林等人出发了。 满天星斗光彩夺目,格外的明亮。 方如今发现自己自从干了这行之后,在夜里精神格外的足。 那些日本间谍都躲在黑夜里,让他不得不睁大眼睛。 这是一场猫鼠游戏,但是他很清楚,猫和老鼠的身份很快就会发生变化,自己必须要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扮演好猫的角色,多抓几只老鼠。 在计划好的伏击点安排好人手之后,方如今抬起头看了天空,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青黑色的夜幕正在迅速褪去。 他和纪成林快步走进一个临时设置的监视点内,其余的行动队员也是在各自的战位上严阵以待。 纪成林站在窗前,不时向街道探头张望。 “老纪,你不用太过担心,根据木村义拓交待,程嘉许不知道他的掩饰身份,清水小组内部成员之间也没有横向联系,木村义拓等人的落网,不会惊动程嘉许。” 纪成林点点头,这倒是没错,自己倒是显得太过于焦躁了。 电话公司外面也安排了人监视,一旦程嘉许离开公司,他们这边就会立即接到消息,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大约到了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电话公司那边传来了消息,程嘉许已经下了夜班,和同事交接完之后从电话公司走了出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主动透露 抓人是行动组的老本行,所有的行动队员这样的任务也是轻车熟路,而且很多行动队员之前都是从军队中调过来的,面对六名全副武装的日本间谍,心里根本就不怵,反而有一种即将开始捕猎的兴奋。 总之,在任务下达之后,整个行动组就像是一部精密的战斗机器开始迅速地运转起来,所有的准备工作在十分钟之后迅速到位。 为了避免有人走漏风声,所有的行动队员们都以队为单位留在大办公室待命,即便是行动队正副队长也是跟普通行动队员在一起。 如果遇到某些行动队员要去厕所或者是其他的地方等特殊情况,必须三人以上同行,相互监督,便是军官们也不能有任何的例外。 作为突击小队,只智惠东的第二行动队受到了方如今的重点嘱咐。 方如今让李小虎拎了个大箱子来,打开,置于智惠东的面前:“准备了一些东西,也许有用!” 智惠东蹲下身,拎起一长串的鞭炮:“方组长,这……” “用来在黑暗中混淆日本人视听的!” 智惠东点点头,又抓起一个手雷,道:“那这个呢……?这是手雷!方组长,不是要抓活口吗?” “闪光弹!跟手雷的用法一样!” 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晨四点,方如今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这才下命令道:“行动!” 行动队员以队为单位集合登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佳美酱油厂。 由于是在夜间,路况非常好,半个小时候抵达酱油厂外围。 方如今将下车的地点设定在了酱油厂外围两里地的地方,而且要求所有车辆全部都关闭大灯。 三个行动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进入早就分配好的区域,按照之前的布置,人员很快就调配好,将整个酱油厂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方如今将跟着一起来的平尾晃叫到了身边,低声道:“平尾君,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想要回过头去救你的同伴是不现实的,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平尾晃脸上的血迹都被洗干净了,便是头发也是稍微地打理了一下,看上去不再那么凌乱了。 相比于还算正常的外表,他的心中早就是千疮百孔了。 平尾晃闻言,心头一片惨然,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简直就是魔鬼,让他杀死了藤田康之后还不罢休,竟然让他参与这次抓捕自己六个同伴的行动。 想到自己一会儿将作为内应,骗取同伴们的信任的情景,平尾晃的心中忍不住直打颤。 “我怕……我怕他们……” 看着平尾晃慌张的模样,方如今并不以为意,说道:“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当中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漏网,你叛变的消息就会传到特高课,这一点你明白吗?” 平尾晃惨然地闭上双眼,这是他最怕发生的事情。 叛变、供出自己同伴的藏身地点、劝说藤田康投降、亲自手刃抵死不从的藤田康,再加上带领中国特工抓捕昔日的同伴…… 被特高课知道了,任何一条都够他粉身碎骨的。 只要剩下的六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漏网,自己叛变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如果能够将其一窝端的话,叛变的罪名完全可以抛给藤田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方如今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只是微微一迟疑,他便心一横,有了计较。 “长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如今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张,尽量地让自己自然一点!” “是!” “具体的方案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好,行动!” 就在同一时刻,佳美酱油厂的一处库房之中,调查小组在田边恭司的带领下,仍然在紧张地忙碌着。 为首的田边恭司看着面前的三位特工,说道:“小野、渡边,你们两个人的身体好些了吗?” 叫作小野的特工回答道:“已经好多了。组长,真是对不起,这次任务我们没能还没有帮上什么忙,就水土不服生了病,实在是抱歉!” 田边恭司摆手道:“这也不能怪你们!南京和临城之间数百公里,而且现在又正值盛夏,食物本就容易腐烂发霉,这也是防不胜防的事情。” “至于这次任务,倒是没有耽误太多,你们也不要过于自责。现在的关键是,赶紧养好身体。再过几日,王翔肯定要返回南京,接下来的行动,还需要你们两位的参与。” 小野、渡边赶紧点头表示一定会全力以赴。 田边恭司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道:“天很快就要亮了,平尾君应该快回来了,但愿给我们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 所谓的好消息,便是藤田康经受住了中国人的严刑拷打,半个字儿也没有透露。 当然,这也意味着藤田康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或者是人已经被折磨死了。看书溂 不是田边恭司心狠,自从干上特工这个行当,他们谁都知道终究会有一天面临着藤田康这样的处境。 小野说:“组长,您不用太过于担心。以我对藤田君的了解,无论面对怎么样的酷刑,他都不会出卖我们的。” 渡边附和道:“不错!藤田君是我见过的对帝国最为忠诚的特工,他一定会信守自己的誓言的!” 田边恭司微微点头,藤田康是小组里的骨干,自己对他十分的倚重,只是没想到藤田康最先出事了,小野和渡边的话,他是相信的。 藤田康这个人性格坚韧,誓死也不会做出出卖组织和同伴的事情的。 只是这样的骨干落入中国特工的手中,未免损失太大了。 想到此,田边恭司不禁黯然神伤,重重地叹口了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前田劝慰道:“组长不必太过忧虑!藤田君能够为天皇陛下尽忠,也是咱们调查小组的荣耀!我们应该向他学习,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好,让他心中不再有任何的遗憾!” 田边恭司深有感触道:“是啊,完成好这次任务,是对藤田君最好的告慰和祭奠!” 前田道:“在昨天的行动中,平尾君展现出了极强的应变能力,这次派他去对原来的藏身地点进行观察,相信一定能够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之前因为藤田康被逮捕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光。 田边恭司叮嘱众人道:“这些天,由于临城站特工的干预,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了很多不便,大家在行动时要多多注意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 田边恭司又道:“这次的调查任务,总部催的非常紧,从临城到南京的路上,也是我们下手的最后机会了,一定要把握住。” 小野看了看田边恭司,欲言又止。 渡边却道:“组长,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不在王翔从南京来临城的路上下手呢?” 其他人显然也有这样的疑问,只是都没有开口,此时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田边恭司脸上。 田边恭司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只对付王翔一个人,当然是在他来临城路上下手最好了。但是……” 他微微一顿,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继续道:“只是这样他就无法和张鑫华产生联系了。” 众人恍然,原来任务远远不是从王翔的口中逼问出南野拓哉的下落这么简单。 但是,田边恭司也没有就此继续说出去。 众人知道事关机密,也不好再问。 正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大空推门而出,身后跟着一脸憔悴的平尾晃。 “平尾君!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田边恭司立即站了起来,其余的几个特工也纷纷地围拢过来。 “平尾君,新北路现在什么情况?” 平尾晃神情凝重。 渡边急道:“平尾君,你倒是说啊,到底什么情况?藤田到底有没有供出新北街的藏身之处?” 田边恭司性格沉稳,低声喝道:“都不要着急,听平尾君慢慢说。” 平尾晃微微酝酿了一下情绪道:“田边组长,我在新北街附近蹲守了一个晚上,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接近!”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田边恭司等人如释重负,藤田康最终还是没有出卖他们。 小野道:“我早就说嘛,藤田君是帝国最忠诚的勇士,他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 渡边和前田也纷纷附和,听得平尾晃脸上直发烧。 藤田康用生命扞卫了帝国勇士的尊严,可他自己呢? 田边恭司点点头:“不错,藤田君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值得在座的每一位同仁学习。平尾君,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要将藤田君的表现详细地写进报告里,我们要为他请功!” “哈依!”平尾晃心说,估计你们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平尾君,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敏感的平尾晃听到“外面”两个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外面已经被中国人围得密不透风了。 田边恭司看到他的反应有些反常,问道:“怎么,你的身体也不舒服了吗?” 平尾晃强自稳住心神,道:“没什么大碍,估计和小野他们几个差不多!” 小野接过话茬道:“那可不能大意,不然好几天都没有力气,不能执行任务。” 渡边深有感触道:“是啊!这是奇怪,临城的水土好像特意跟我们作对似的。” 平尾晃笑笑,将身后背着的一个背包摘下来,从中拿出四张大饼:“组长,各位,这个时间开张的店铺不多,只能给大家带一些昨晚买的大饼充饥!” 这次仓促转移,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将之前储备的食物一同带过来,整整一天的时间,每个人只是吃了一些饼干,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渡边笑道:“还是平尾君有心了,你要是再不弄点吃的东西来,我们几个就要饿得走不动路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撕扯大饼,小野递给田边恭司一大块:“组长,赶紧吃,这段时间您最辛苦!” 田边恭司笑着接过来,也不客气,当即咬了一大口,虽然不是刚烙好的,但跟干巴巴的饼干比起来,可是要好吃多了。 其他的几个人也不客气,纷纷将大饼往嘴里塞。 渡边递给平尾晃一块:“平尾君,你也吃!” 平尾晃摇摇头:“我在外面吃东西毕竟方便些,这些都是给你们的。”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继续讨论着任务。 平尾晃说:“组长,既然来了临城,而且王翔又和本地的张鑫华产生了联系,为什么不让当地的特工配合我们呢?” “平尾君,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和临城的任何一支潜伏小组产生联系。你之所以能够被人救出来,也完全是因为运气好。如果我是那个假扮警察的人,一定不会贸然出手的!” “来南京之前,我也曾经给你们打过预防针。这几个月来,临城的情报组织损失惨重,特务处临城军事情报站,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屡屡破获临城当地的潜伏小组,不断的有人被捕,形势非常危险!” “有一定的证据表明,秦淮区和玄武区潜伏小组的暴露,也跟临城军事情报站起获的电台和密码本有着直接或者是间接的关联。” 说起这些事情,田边恭司心情十分沉重。 轻舟小组的负责人秋田真宏便是他的老相识,这一次也是生死未卜。更有传言,秋田真宏已经叛变了帝国和组织。 临城情报网络虽然跟他关系不大,但是看到这种情形,他也是心痛不已。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特工大空道:“组长,按照您的要求,我收集了关于临城军事情报站的资料,请您过目!” 说着,他将一个本子递给了田边恭司。 平尾晃不动声色地看着田边恭司,没有想到,自己这位组长竟然瞒着他们几个人偷偷地派人在收集临城站的资料。 大空这个人平时寡言少语,但是执行力很强,这次来临城他和其他两个人身体无恙,所以一直都在执行警戒任务,偶尔会出去。 起初平尾晃还以为他只是出去放放风,没想到是带着任务去的。 田边恭司迅速地翻看笔记本。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网打尽 “跟之前我们猜测的情况差不多,临城站的行动组是最为活跃的一个部门,他们原来的组长吴剑光也因积功晋升为副站长,行动组几个军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晋升,副组长张鑫华虽然未能接棒吴剑光,但却是调入了特务处本部担任行动组长,可谓是前途无量。” “据说,几乎每一次针对我们的行动都是行动组发起的。平尾君,这次在酒楼附近的布控,是不是也是行动组所为?” 平尾晃用力点头:“不错,张鑫华本就是行动组的副组长,调用行动组的力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个回答很巧妙。 田边恭司轻轻地敲击桌面:“据我所知,现任行动组组长是王韦忠,这个人我也是有所耳闻,曾经是张鑫华的心腹爱将,短短时间就从行动队长晋升为行动组长,其个人能力不容小觑。” 这时,平尾晃忽然说道:“组长,有个人还需要我们重点关注!” 田边恭司感兴趣地看着平尾晃:“哦,是谁?快跟我们说说!” 终于到了重头戏的时候,平尾晃想了想说道:“此人名叫方如今,目前是行动组的代理副组长,重重迹象表明,之前针对临城情报组长的行动,都有他参与甚至是主导的痕迹。” 这句话得到了大空的共鸣,大空说赶紧道:“这个人我们也曾经了解过,此人才二十岁出头,刚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短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担任行动组副组长一职,我了解到的是此人担任行动队的副队长。当然了,给我们提供情报的人也是个外线,对于临城站内部的很多事情知道的不够详细。” 田边恭司鼓励各位说道:“我们才来了几天,有这样的收获已经很不容易了。平尾君,你很用心,敏锐地确定了重要目标。” 平尾晃闻言不禁脸颊发烫,这些情报根本就是方如今主动提供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尽量地打消田边恭司的疑虑,尽量稳住他们。 田边恭司接着道:“既然平尾君也说这个方如今是关键人物,那么接下来大空君的调查重心就放在此人身上吧。” 大空赶紧顿首,这也正是他下一步的调查重点。 平尾晃趁机提醒:“大空君,你一定要特别注意。据我所知,此人十分的狡猾,昨天我在酒楼茶水摊前擦身而过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方如今,他早就发现了藤田君,幸亏我当时反应快,否则现在也是跟藤田一样!” 田边恭司急道:“你竟然见过此人?为什么昨天不汇报?” 面对一种诧异的目光,平尾晃镇定地道:“当时我并不认识此人,这些情况都是晚上才了解到的。” “也是!”田边恭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空君,搜集此人的情报方面还有什么困难?” 大空道:“这个方如今平时好像十分的低调,搜集他的资料难度着实不小。不过,我会尽量多搜集一些资料的。” 平尾晃建议道:“组长,大空君,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田边恭司伸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据我所知,临城站内部的情报组一直跟行动组不对付,前几天他们的一个队长刚刚在一场行动中被炸身亡,情报组上上下下对行动组充满了仇恨和怨气,我想是不是可以想办法从情报组这边入手了解方如今和行动组其他军官的具体情况!” 田边恭司赞同地道:“很好!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临城站内部的矛盾,收集更加具体详实的资料。比如方如今的籍贯,家中的亲人情况,他们的经济状况等等,总之,越详细越好。” 大空苦笑着道:“办法是好办法,只是势必要花大价钱!组长,前期我们打听这些信息就已经花掉了五百美元,咱们的活动经费已经……” 这次来临城执行任务,他们八个人也只是领取了两千美元的活动经费,仅仅是打听消息便用掉了四分之一,如果工作真的做到情报组那边,花费还要更多。 “大空君,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跟情报相比,钱不是什么问题,我完全可以向上面再申请。我之前也说了,临城这边是南京潜伏小组出事的源头,把这边的事情查清楚了,对南京的潜伏工作也是大有裨益的。” “还有,情报组的这个目标一定要精挑细选,不能当成一次性的交易,最好能够彻底将其策反,让其为我们工作,成为我们安插在临城站的一枚钉子。大空君,这个机会只要你抓住了,只要成功了,这一次的功劳足以让你平步青云。”田边恭司认真地说道。 “明白了,组长!我会尽快地确定对象!”大空听到田边恭司的话,心中欣喜无限。 他在南京的时候一直都是从事策反工作,说白了就是依靠金钱美色以及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拉中国人下水,这种事情做起来驾轻就熟。 临城这边的工作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要在临城站内部打开了缺口,对自己而言将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田边恭司也是大手笔,特意批给大空一千美元,让其用于策反工作。 平尾空暗暗咂舌,田边恭司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可惜,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愿望,现实是残酷的。 他提议现在天快亮了,让门外负责放哨的同伴进来休息一下,因为天亮之后,他们这些人还要外出执行任务,必须要保持充足的体力。 田边恭司欣然同意,近几天,他不准备再派平尾晃到外面抛头露面了,由其接手警卫工作刚刚好。 就这样,门外的暗哨很快都撤了回来,由平尾晃一个人值班。 考虑到接近天亮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样的安排谁也没有在意。 田边恭司等人吃完了大饼,便相继躺在地上的干草上相继睡着了。 他们熬了一晚上,也是身心疲惫。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平尾晃向外面发了信号。 早就在外面等待的智惠东立即挥手示意行动开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平尾晃并没有打开酱油厂的大门。 智惠东亲自率领十几名强壮的行动队员,依靠搭人梯的方法翻墙进入了酱油厂的大院之内。 在平尾晃的接应和引导下,智惠东等人小心翼翼地向田边恭司等人藏身的库房摸了过去。 为了做好这次抓捕行动,智惠东做了精心的布置。 每到一个路口,就会有一到两名行动队员留下来在暗中把守,人一路撒了下去,等到了目标库房之外的时候,他的身边还剩下十个人,对付库房里的六名日本间谍没多大问题。 智惠东原本也是出身军旅,到了特务处又执行过多次这样的抓捕任务,可谓是轻车熟路,在他的指挥下,库房周围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智惠东轻轻拍拍平尾晃的手,示意接下来要看他的表现了。 平尾晃暗暗叹口气,蹑手蹑脚地推开库房的门,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谁?” 平尾晃就连呼吸都是刻意控制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是刚刚走了几步,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他听出是大空的声音,忙道:“是我,平尾!” 只见大空缓缓坐起:“平尾君,你不在外面放哨,进来做什么?” 原来大空拿到了一千美元之后,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策反临城站情报组的人。 平尾晃强自镇定心神,低声道:“实在抱歉,我有点闹肚子,想找个人替我一下,就五分钟,五分钟就好了!” 大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笑着道:“平尾君,你一定是在外面偷偷吃什么好东西了吧?” 平尾晃淡淡一笑,在外面执行任务吃食可以自己安排,在某种情况下的确比窝在酱油厂强上不少。 大空笑呵呵地答应替他警戒,反正他自己也睡不着。 平尾晃连连称谢。 于是,平尾晃在前,大空在后走出了库房,刚要迈步走向站岗的地方,后方一记重重手刀砸过来,命中脖颈后,眼前一黑,当场就昏迷过去。 没等他倒地,早有两名行动队员将其扶住抬到了隐蔽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约莫过了五分钟,智惠东对着几名手下做了突入抓人的手势。 众人纷纷点头。 库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平尾晃仍是第一个走了进去。 他脚步放得很轻,一言不发,像是黑夜中的鬼魅。 身后的智惠东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只是,屋内漆黑,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 众人纷纷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 就在视线渐渐清晰的时候,角落里睡觉的日本间谍当中忽然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 正是小野。 他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首先看到了正在接近的平尾晃,紧接着看到了平尾晃身后的智惠东等人。 “平尾,你……”小野在开口的同时,已经伸手去摸枪了。 煮熟了鸭子,智惠东岂会让他飞走了,当即一个箭步就蹿了上去,飞脚踹向小野取枪的那只手。 岂料小野竟然是一名格斗好手,反应十分灵敏,就在智惠东的脚即将触碰到手臂的一刹那,他身形自然而然地一转,顺势就夹住了智惠东的小腿。 与此同时,手中的南部手枪也已经调转枪口对准了智惠东的脑门。 智惠东也是大吃一惊,好在他反映迅速,手中的匕首顺势一滑,就割掉了小野的三根手指,小野手枪再也握不住了,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时,其他的日本间谍也早就被叫喊声和打斗声吵醒了,纷纷起身寻找武器负隅顽抗。 可惜,第二行动队员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们纷纷扑倒在地,他们的手脚很快就被勒住,根本无法动弹。 清点人数之后,赫然发现组长田边恭司和渡边并不在其中。 平尾晃心中大骇,他明明看到两人躺下休息的,刚才进屋找大空换班的时候,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其他的同伴挤成一团,自己也没有多加注意。 这时,库房外骤然响起了枪声,智惠东当即率领其他人冲了出去。 枪声是从不远处的另一个库房里传出来的。 渡边和田边恭司一左一右贴在门口内侧,握着手枪的手都有些僵硬了,手心里也俱是汗水。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没人不紧张。 渡边朝着外面开了一枪,就要冲出去,却被田边恭司一把拉了回来。 “前面都是敌人,我们出不去的,从后窗走!”田边恭司赶紧说道。 渡边不敢犹豫,赶紧跑到后窗,可就在他将头探出窗口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阵密集的弹雨,吓得他急忙将头缩了回来。 渡边高喊道:“组长,除了地面上的敌人,他们还在制高点上埋伏了人手。” 方如今当然不会只顾着地面上的推进,事实上在行动人员进入酱油厂的大院之后,一个个的制高点便逐个被占据了。 田边恭司和渡边无奈,只得暂时从后窗退了回来。 “组长,我们被彻底地包围了,怎么办?”渡边惨然说。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精心挑选的藏身之所竟然被中国特工发现了,而且他们现在还成了瓮中之鳖。 田边恭司也是脸无血色,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没有半点选择,只能咬着牙说道:“昨天谁都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子。一定是平尾晃这个家伙将中国人引来的,如今这样的形势,你我别无选择,只能向天皇陛下尽忠了!” 至于平尾晃是主动引着中国人,还是被中国人跟踪而来的,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求证了。 田边恭司话语一出,身边的渡边顿时脸如白纸,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当死亡将临的时候,心中的恐惧越发的强烈,不由自主的退缩了。 这个时候,智惠东已经着一众行动队员到了门口,在他的示意下,一个行动队员当即朝着屋里扔了一颗闪光弹。 这是方如今特意从装备组申请的,这玩意虽然杀伤力有限,但是在抓捕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美国货,十分紧俏,但用在日本人身上,方如今是不会计较成本的。 “轰……” 田边恭司和渡边一开始以为对方使用了手雷,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掩体卧倒。 第三百七十章 被惦记上 可是,当闪光弹爆炸的一刹那,并没有预想中的成百上千个破片激射而出,反而犹如几百个太阳在他们的面前炸开。 紧接着就是天地无光,眼睛刺痛,眼泪像流水一样流了出来。 智惠东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带头冲了进去,闭着眼睛在门前一滚就来到了门的左侧。 与此同时,右手轻轻一扬,一柄带着寒光的匕首射向了怔在当地的田边恭司。 田边恭司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赶紧向旁边一闪,躲过了匕首。 他的眼睛受到闪光弹影响,眼泪流个不停,视力连平日里的百分之十都不足,听到有人闯入的脚步声,一咬牙抬起手中的南部手枪,就开始射击。 智惠东又是一扬手,一串点燃的鞭炮被他抛到空中,噼里啪啦地响成了一片。 眼睛看不清东西,田边恭司猛然听到这一串炮仗声,下意识地身体往回一缩。 当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后,他跳起来不顾一切对着智惠东冲过来的方向开枪。 弹壳飞跳,子弹打得面前的白墙上洋灰飞溅,但是田边恭司的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对方有心算无备,就算是对方贸然冲进来,可自己被逼到要像新兵一样胡乱开枪,试图瞎猫碰到死耗子时,他就已经输了。 弹匣内所有子弹在十几秒钟时间就倾泻一空,就算是田边恭司看不见,也听不到,他也能猜得出来,根本就没有击中对方。 而且,对方趁着他尚未换弹夹之际,已经以狮子扑兔的姿态向他猛冲过来,而他绝不可能再从这次进攻中逃出生天。 门口的脚步声连连响起,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更多的中国特工竟然杀了进来了! 事情果然犹如田边恭司所想的那样,智惠东已经飞身猛扑向了他。 田边恭司被一脚踢中了大臂,只听到咔嚓一声,剧烈的疼痛直冲大脑,疼得他全身都在颤抖,手枪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但是,田边恭司终究是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捂着胳膊放声惨叫,而是用那只尚未受伤的手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企图做最后的顽抗。 “开枪,开枪啊,渡边!” 智惠东就在田边恭司的近前,渡边投鼠忌器,只能是朝着门口的方向开枪,但是视力尚未恢复,完全是凭着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射出的子弹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准头,根本不可能对冲进来的行动队员再造成任何威胁。 渡边开枪遭到了行动队员们的还击,顿时子弹横飞,渡边身中不知多少枪,浑身是血,直直地摔在地下! 另一边,听到渡边惨叫的田边恭司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的反应,便感觉到手电光一闪,紧接着手臂中了一枪,匕首也是应声落地。 智惠东瞅准时机,飞身上前将其制服。 两名行动队员很快将田边恭司五花大绑绑了起来,衣领也全部都被扯掉,嘴里堵了破布团,像是死狗一样被拖出了库房。 智惠东对站在门前的方如今激动地报告道:“报告方组长,六名日本间谍一死五伤,全部落网!” 五名活着的日本间谍全部被用手铐铐住,从酱油厂拖了出来,在平尾晃的指认下,确认了被智惠东俘虏的就是调查小组组长田边恭司落网。 田边恭司能够抓到活的,这让方如今大感振奋。 调查小组身上还有很多的疑问需要解答,而作为关键人物的田边恭司极有可能知道答案。 “清点人数,搜索现场,将受伤的兄弟立即送回去救治。” 方如今高声命令道,手下的行动队员开始有条不紊地做着撤离前的准备。 方如今在智惠东和纪成林的陪同下,来到了库房中堆放资料的木桌前,随手拿起一份资料,上面写的都是日文,别人看不懂,但对于方如今来说,这没有什么难度。 资料一部分是关于王翔的,另一部分则是关于临城站的。 方如今将平尾晃叫到了跟前:“你们已经开始对临城站展开调查了?” 平尾晃哈着腰赶紧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田边恭司安排大空获取关于行动组的情报,我按照您的指示,抛出了您的个人资料,还有行动组和情报组之间不合的消息,他很感兴趣。” 方如今认真地思索着,自己现在是行动组的副组长,可以说是临城站的实权人物,总有一天会进入日本间谍的视线当中,如果不提前有所防范,终究有一天是要吃大亏的。 日本人在谍报方面处心积虑,很多人直接冒充中国人的身份在中国潜伏多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虽然现在临城的日本谍报组织遭到了重创,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是不是彻底的伤筋动骨,犹未可知。 田边恭司暗中安排大空打探消息,足以说明这次的调查任务并不单一,也许在不久之后的审讯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半个小时之后,现场被搜查了不下三遍,直到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方如今这才下令撤离。 六名日本间谍,只有一个被击毙,其余的都被抓了活口,这样的结果令张鑫华非常的满意。 在站长的办公室中,张鑫华不禁对方如今等人大为称赞。 刘强笑呵呵地给众人倒了茶,说道:“每次王组长和方组长一来站长的办公室,一准儿是有好消息!” 作为领导的秘书,虽然是身边人,但刘强分寸拿捏的十分到位,对临城站的军官们不论官职大小,一律都是笑脸相迎,态度殷勤。 对于行动组,他更是不敢怠慢,今日比往日更加热情了几分,现在行动组在临城站几乎是一家独大,方如今和王韦忠势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 站长亲热地给张鑫华让座,方如今和王韦忠也坐在了沙发上。 张鑫华率先开口道:“站长,这次多亏了您拨给我人马,这才将六名日本间谍一举抓获,鑫华感激不尽!” 站长笑着点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之前本就是一家人,现在和以后仍旧是一家人,临城站永远是你的娘家。抓个把日本间谍,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快来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张鑫华心中一暖,指向方如今:“还是让如今来汇报吧,他最清楚!” 站长笑眯眯地转向方如今:“好,那就由你来说说。” 方如今当即将抓捕的过程如实汇报了一遍,重点是讲述了智惠东在变故突生的情况下如何沉着有效的应对,并且身先士卒擒获了调查组长田边恭司。 在座的都听出来了,这是方如今有意在给智惠东请功。 站长知道智惠东是吴剑光的心腹,抛开山头的问题不说,他对智惠东的能力还是十分认可的,听方如今对智惠东推崇备至,不禁暗暗点头。 居功不自傲,还能够放下山头的成见,大胆地为智惠东请功,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站长听到这里,极为满意地点头,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们做的非常好!一夜抓捕五名活着的日本间谍,还策反了一名,非常的了不起。我想,就是处座知道了,也一定会感到大为惊讶的。鑫华,这次毕竟是我们配合你,这叙功报告你看……” 张鑫华闻言,如何不知道站长的意思,忙道:“请站长放心,这次行动成功得益于站长的运筹帷幄,得益于韦忠、如今的鼎力相助,得益于众位兄弟们的浴血奋战,鑫华深感五内,一定会如实起草叙功报告,绝对不会亏待了众位兄弟。” “我就算了吧,重点是手下这帮小兄弟!”站长笑着摆手。 这就是站长的聪明之处,他的名字根本就不需要出现在叙功报告上,但处座最终还是得将功劳算在他的头上。 到了这个位置上,虚名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更加看重处座对自己的看法。 如今他几乎是最年轻的外勤站站长,又有耀眼的军功傍身,将来再进一步根本不是问题。 方如今和王韦忠见站长极力地为他们争取利益,心中也是泛起一丝丝的暖意。 站长又道:“鑫华,我提说上面有意将我手下这两名大将都挖过去,是不是真的?” “这……”张鑫华看着王韦忠和方如今,显然他没有想到站长会当着二人的面提及此事。 侯科长还真说过这样的话,方如今和王韦忠年轻,办事勤勉,反谍工作效率极高,在处座那里挂上了号,在行动科也是为众人所知,侯科长已经跟科长提过好几次了,将两人调到本部任职。 不仅如此,听说情报科好像也在打两人的主意。 “鑫华,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大家都是兄弟!”站长轻轻抬手。 张鑫华无奈,只得是如实相告。 “看来是我这座庙太小了。不过话说回来了,是人才就要有更大舞台,既然处里想要,我自然是得忍痛割爱。”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指着方如今说道:“我这几年最大的成绩,就是将如今留在了咱们临城站。你这个年轻人做事警觉,对情报工作有着极强的嗅觉,在很多时候,连我这些所谓的老手都是自叹不如。” “当然了,仅仅是做事警觉这没什么,难得是每件事都能够始终如一地谨慎对待,脑子里始终绷着那根弦儿,绝对不给敌人以任何的可乘之机,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啊!” 张鑫华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赞同,像方如今这样的人,别看年轻,但好像生来就是干情报工作的,绝对担得起站长的这份赞誉。 说到这里,屋里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张鑫华提醒道:“站长,日本人已经盯上我们了,这次的调查小组只是临时性的任务,我相信隐藏的更深的日本谍报小组也在加紧搜集我们的情报,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方面我们要加强防范,不能他们任何的可乘之机!” 站长听了张鑫华的话,深以为然,开口道:“你说的很对。这次是我们沾了你的光才发现这伙日本间谍在调查我们。方才我听如今说,日本人从外围就可以买到我们的消息,连编制和具体的人员资料都搞到了。” “之前我就在考虑这件事,临城站的军官们的身份资料必须要做到严格的保密,这方面我会安排机要室加强管理,提升所有人的保密级别。同时,内部的保密教育也要加强!” “哼,我看咱们内部的很多信息就是有人在无意中透露出去,有的人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简直就是胡闹。” “不!已经不仅仅是胡闹了,这严重地威胁到了临城站骨干人员的生命安全,我这就督促相关部门发一条通知下去,再有人胆敢在外面管不住自己的嘴,严惩不贷!” 别看站长看上去气质儒雅,但说到最后也是霸气侧漏。 “鑫华,后续针对日本人的审问,你还是要多操点心。方才如今也说了,调查王翔只是他们的其中一个任务,其他的任务是什么,有没有更大的阴谋?都需要尽快地拿下口供,摸清楚此次调查的详细情况,探一探日本人的虚实。” “站长,这本就是鑫华的职责所在,请您放心。我会全程参加审讯!” 站长点点头:“有你在场,我就放心了。” 出了站着的办公室,张鑫华停住身形,让王韦忠先去布置审讯事宜,自己则是带着方如今来到了走廊里的偏僻所在。 方如今知道,这是要事情要跟自己交代了。 果然,张鑫华开口道:“如今,昨晚的行动收获巨大,你大胆启用平尾晃可是帮我们解决了不小的问题,接下来的审讯工作我看就由韦忠和我接手,你也好休息休息,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怕方如今有别的心思,又低声解释道:“如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从一个少尉军官到现在的代理副组长,跨度之大前所未有。上面都很看好你,可是月盈则亏,这个道理你要懂。” “韦忠短时间内军衔虽然不大可能再升,但是代理两个字拿掉还是极有可能的。刚才你也听站长说了,处里和科里都在打你们的主意,这个时候还是要想办法把级别往上提一提,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创造条件 “三浦君,从头讲。” 在方如今的追问下,三浦和一讲述了自己见到神秘的年轻人的一幕。 原来,自从三浦和一被那个神秘的年轻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松井直辉的心腹,没想到的是人家对自己一点都不信任,还派人暗中监督他。 松井课长,枉我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如此待我! 三浦和一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攥在松井直辉的手中,就是心中再有多么的不忿,也只能是忍着,想办法把眼前这一关先过了再说。 然而,王韦忠的突然出现,彻底地将他的希望击得粉碎。 此时,面对方如今的讯问,不得不开口交待。 “那日我被人用黄包车接到了一个宅子中,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对松井课长十分的了解,更是对我来临城之后的行动了如指掌。在得知调查小组被你们破获之后,他狠狠地教训了我,让我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方如今和王韦忠对视一眼,特高课的容错能力可比他们想象得要强不少,竟然没有完全放弃三浦和一。 “没错,他告诉我从南京来了个中国特工,此人是个老牌特工,在南京曾经破获过我们的情报小组,手上沾满了我们特高课同伴的鲜血,还让我想办法杀掉他!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南京!” 方如今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侯科长来南京的事事机不密,竟然被日本间谍知道了,这可是除了临城潜伏小组名单之外的另一大收获。 三浦和一继续大倒苦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给我一把枪,让我一个人去刺杀一个大人物,这无异于让我去送死。我自然不会这么稀里糊涂地听信他们骗人的鬼话,所以这才继续暗中发动清水小组,并且联合伊藤广志继续追查轻舟小组的事情。” 方如今一听便明白了。这种事实在太多,三浦和一现在是墙倒众人推,估计这家伙平时在特高课的人缘也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而且,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怕是这背后也有松井直辉的意思。 又或者,上头也许只是无意一句,下面的人却会拿出十倍的力气去推动。 “具体的刺杀计划有没有跟你说过?” 三浦和一摇摇头:“就说到时候会通知我。” “那你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 “在旗杆巷最东头的墙上如果画一个向上的箭头,就是告诉我去隔壁的耄耋巷西头的树洞里取指令,一般都是用蜡丸包着的。” 王韦忠听罢之后立即走出去,安排人去查看。 如果联系不到三浦和一,这伙神秘的日本间谍很有可能会被惊到。 “我知道,这次我很难翻身了。”三浦和一叹口气。 他自己知道,除了方如今抓住了他对食物有洁癖的小辫子之外,促使他开口交待问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己已经丧失了松井课长的信任,即使回去怕是也难以澄清翻身了。 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方如今让宝山等两名大汉先出去,随后问道:“说出他们告诉你的地址!” 三浦和一不敢怠慢,赶紧将地址报了出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地址的真假,还需要去向张鑫华核实,方如今转过头对王韦忠道:“师兄,赶紧联系张组长!” 王韦忠点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得亲自去见张组长,通报这件事!” 对方已经摸清了侯科长的具体住址,刺杀随时都有可能进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韦忠匆匆离开之后,方如今继续对三浦和一进行审问。 “根据你的推测,给你布置任务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应该是松井课长的弟子。” 方如今眉头一挑:“松井直辉还有亲传弟子?” “传闻,松井直辉曾经和另一位同行,在早年之间秘密训练了一批特工,这些特工受训的时候年纪只有十几岁。结束长达数年的训练之后,他们便被派往中国,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了下来。在特高课的档案之中,是根本找不到他们这些人的名字的,唯有松井直辉一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这些特工潜伏隐藏的极深,不少都是战略级别的情报员。他们也许数年都不会被启用,但是一旦启用之后,便是插在敌方心脏里的一颗钉子。这些弟子,都是松井直辉和其同行亲手调教,能力各有所长。” 三浦和一将自己的推测一一说出来。 方如今点点头,重新拿起那份记录着特高课在临城的情报人员名单迅速浏览了一遍,诧异问道:“这上面怎么没有一个叫崛部隆一的人,也就是二十六师的参谋林一博。” “我知道的都交待了,没有崛部隆一这个人啊!” “你确定?” 三浦和一用力地点点头,进入临城的潜伏特工都是经过他一个个的审定的,绝对不会记错。 “这么说来,除了你手下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一部分日本特工是被松井直辉直接掌握的了?”方如今很快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错,说起来,我手里的这些人都是明牌,松井课长手里还掌握着一副暗牌,这副牌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方如今又说了闫建波、当归、雪尘等名字和代号,又说了死在一壶春茶园前的“鹞子”,三浦和一均是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从来都没有停过这些人。 果然是明暗两套牌,松井直辉这个老特务心机深不可测。 现在三浦和一手里的这些潜伏特工虽然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了,但那一副暗牌的威胁更大。 直到现在,方如今愣是没有得到关于闫建波、雪尘等人的更有价值的线索,足可见其隐藏之深。 而这些日本间谍才是松井直辉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 “三浦,你好好地回忆一下,上次他们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方。” 三浦和一想了想说道:“当时我的心情很差,有一段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我只记得路上有卖报的声音,是一个老头的声音,然后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又有一个卖羊杂汤的吆喝声,在快到那座宅子的时候,我还听到有人在卖炒货……” “后来,又经过了一个酒楼……” “等等!”方如今叫停了三浦和一,直接让马宝进来听,马宝对临城更加熟悉。 三浦和一连着说了几个有用的线索,方如今一一记下,当即让马宝带着人去查。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那伙间谍的住处,但至少能够缩小不少范围。 比如,那卖报的人是个老头,这就说明报摊是固定摊位的可能性很大,只有那些报童才会背着报箱到处售卖。 当然了,方如今觉得这多半白忙活一场了,毕竟那个年轻人心机深沉,很有可能带着人转移了。所以,交待给马宝的就是暗中查探到地址即可,至于是否采取下一步行动,要见机行事。 “三浦,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重新回到总部去!” 三浦和一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当鼹鼠,可要想瞒过松井课长谈何容易?也许我被捕的事情已经被那伙人给知道了,自从我从上海出发之后,就一直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动这个脑筋了,不会成功的。” 三浦和一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方如今不想因为这样的猜测就放弃自己的计划。 他有自己的判断。 三浦和一调查轻舟小组的任务已经彻底地失败了,按道理说那个年轻人不该继续盯着他了。 也许三浦和一被捕一事,他们并不知情。 这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大杀四方,赌输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损失。 “你担心的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目前,你被捕的消息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这也正是我没有把你带回临城站的审讯室的原因。你现在这里安心等待着,最好是再想想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我先去处理一点事情。” 方如今交待了几句之后,匆匆回到了临城站,刚下车就碰到了赶回来的王韦忠。 王韦忠告诉他已经将情况通报给了张鑫华,两人商量决定给日本间谍来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此事非同小可,王韦忠这次赶回来是要亲自向站长和吴副站长汇报。 进入了办公楼,这才发现吴剑光并不在站里,听说是老家来了几个亲戚。 事情紧急,只能是越级向站长汇报了。 站长听了两人的汇报连连点头,三浦和一的落网,让他内心也是激动不已。虽然说还有一条暗线,但能够将掌控明线上的特高课潜伏特工也是相当大的功劳了。 他原则上同意张鑫华关于将计就计的应对措施。 但是对于三浦和一如何使用的问题上,还是存在一些疑虑的。 “如今,松井直辉老奸巨猾,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你的计划到底有几成的把握?” 方如今道:“站长,目前我已经对所有知道三浦和一被捕的兄弟下达了封口令,剩下的就是帮助三浦和一尽量地创造条件了。我的初步想法是先处决一部分人犯。” “为什么?”站长蹙眉问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送上门来 而稻叶昌生见此情景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一个饿虎扑食来到了乞丐的身前。 乞丐见他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当即用手中的枣木棍去戳稻叶昌生。 而稻叶昌生见此情景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一个饿虎扑食来到了乞丐的身前。看书溂 乞丐见他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当即用手中的枣木棍去戳稻叶昌生。 稻叶昌生电般扬起左手,反握的匕首紧贴着左手小臂,只听得丁的一声便将乞丐的早木棍给挡开了。 接着,他招式不变,左手小臂继续往前推过去,匕首的利刃便已经“噗”的一声切开乞丐的颈侧动脉。 高手就是高手,只是一个动作就起到了两个作用,既挡开对手的戳刺,同时又割开了对手的颈动脉,其间绝无半点拖泥滞水,干脆利落到让人拍案叫绝。 稻叶昌生再往前一步,那乞丐才颓然倒地,绽开的脖子上却仍在一股股地飙血。 稻叶昌生迅速将匕首在乞丐的裤脚上蹭了蹭,迈开步子走出了库房。 这乞丐也是倒霉,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不然稻叶昌生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回到落脚点之后,稻叶昌生立即向柳田有志通报了酱油厂的事,柳田有志顿时心神一震。 “组长,中国人又出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简直……这简直……” “整个抓捕的过程非常的顺利,枪战并不是太激烈,我敢肯定,中国人在抓捕之前一定是做足了功课。” “太可怕了。我们的对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强悍了!”柳田有志有感而发。 稻叶昌生看着柳田有志:“柳田君,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南京方面来的?” “很有可能,那些人是盯着王翔的,在酒楼前就已经暴露了,还有一个被抓,多半是此人开口暴露了其他同伴的行踪,这才导致他们被中国人一网打尽。” 稻叶昌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从那个人被捕,一直到中国特工采取行动,这中间的时间可不短,足够这些人转移了,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被一锅端了?” “会不会是他们太过大意了?天真地认为自己的同伴是决计不可能出卖他们的!” “这是情报工作的大忌!做情报工作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同伴被抓,无论他开不开口,都要切断之前的任何联系,立即转移到对方不知道的地方,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不管是什么原因,稻叶昌生都觉得对方在处置紧急情况上一定是存在着问题的,否则也不会全军覆没。 柳田有志实在是不理解:“我明明将那个人救出去了,按理说他应该立即通知自己人转移才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也许有其他的情况发生,情报工作变数太大。这样吧,柳田君,这个事情我们要立即上报,请总部查清楚被捕人员的身份,及早做出应对措施。” “不错,我这就给总部发报!” 柳田有志将电台取出,由稻叶昌生口述,直接给特高课总部发报汇报酱油厂的情况。 发完电报之后,柳田有志道:“石原先生那里是不是也要通报一下,让他心里有个数。” 稻叶昌生思索片刻道:“可以,这次跟踪张鑫华的任务本来就是他指派给我们的,和南京方面跟踪监视王翔密切关联,是有必要通知他。这样,我现在立即想办法联络石原先生。” 柳田有志道:“那我继续监视张鑫华!” “这个先不急!”稻叶昌生摇头,“酱油厂的事情绝对不是孤立事件,而是牵一发动全身,咱们不可大意。柳田君,我知道这次任务是我们翻盘的好机会,但是我们同样也应该考虑到自身安全的问题,这是做好一切工作的基础。” “哈依!” 柳田有志尽管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稻叶昌生的话很有道理,不能为了翻盘就彻底地把自己陷进去,这样的做法是不明智的。 “好了,你在这里守听电台,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的指令!在我没有回来之前,切记不能有任何的行动!” “哈依!我明白!” “叮铃铃……” 周新刚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脸疲惫的周新刚拿起电话,电话是分局的崔警长打来的,声音很急促。 “周科长,我是老崔,佳美酱油厂发生命案了。有个要饭的乞丐被人杀死在了酱油厂的库房里,我寻思着事关重大,就赶紧给您打电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佳美酱油厂的行动,周新刚是一早就听说了的。 这次临城站的行动并没有知会警察局,周新刚难得清闲一会儿,可事情还是找上门来了。 挂上电话,他走到衣架前将大檐帽摘下,就要出门。 一开门就见老贾站在门口。 “有事?” “要出门?” “你先说!” “这两天咱们抓的几个盗墓贼,身上都有案子,但是无一跟咱们的案子有关系。又白忙活一场!” “知道了,这些家伙挖坟掘墓,干得都是损阴德的事,不能轻易地饶了他们。” “行,那我心里就有数了。你这是去哪儿?” “佳美酱油厂!命案!真是一会儿也不让闲着!” “行,那你赶紧去忙!” “走了!” 看着周新刚下楼的身影,老贾若有所思。 周新刚驱车赶到佳美酱油厂的时候,崔警长已经带着一些警察在现场等候了。 周新刚迈步走进库房,低头仔细看了看尸体,道:“一刀毙命!凶手是个高手!” 一般情况下,一个乞丐即使被人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个乞丐死的真不是地方,堪堪临城站的抓捕行动刚刚结束,这边乞丐就被人杀死在了曾经的抓捕现场。 崔警长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他苦着脸道:“周科长,您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周新刚十分同情地望着他:“还能怎么处理?只能是如实上报了!现场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动!等着临城站的人来接手!” “明白,明白!科长,给您添麻烦了!”可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周新刚走出库房,拍拍崔警长的肩膀:“老崔,说这话就见外了,碰上事儿了,谁都躲不过。也好,这案子让临城站接过去,咱们也清闲了。你赶紧让人查查这乞丐的身份,看是不是仇杀!” “对,对,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崔警长暗暗点头,还是周科长脑子好使。 案子交给临城了,但是警察局也不能作壁上观,该做的还是要做的,绝对不能让临城站挑理。 方如今接到了周新刚的电话之后,立即安排纪成林去了佳美酱油厂。 纪成林跟崔警长也是老相识,对接过程很顺利。 在纪成林勘察现场回来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在抓捕结束之后,又有人进入了酱油厂的厂房中,这个乞丐很有可能是见到了那人的模样,才被凶手杀人灭口的。 这说明什么? 从南京来的酱油厂有漏网之鱼? 方如今再次提审了关在牢房里的平尾晃,平尾晃对天发誓说他们这个调查小组一共就只有八个人,如今活的死的都落在了临城站的手里,无一例外。 “你有没有告诉救你出去的那个人,你们新的安置地点?” “绝对没有!”平尾晃赶紧说,“我们有着严格的保密纪律,那个人虽然救了我,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自己人。但这种事我是绝对不可能向他透露的。何况,新的安置地点是田边恭司亲自确定的,那时候连我也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田边恭司跟临城这边的日本谍报组织有联系!”方如今喃喃道。 “是的,田边恭司一定有联系的渠道。” “这个你了解多少?” 平尾晃双手一摊:“他是组长,这些事情他从来不跟我说。” 随后,方如今赶到了刑讯室,将这一重要情况向张鑫华和王韦忠做了通报。 对于田边恭司的审讯正在进行,但是这个老牌的日本特工态度十分强硬,尽管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但仍旧是不肯透露半个字,审讯一度陷入了僵局。 至于大空等其他几个特工,所知实在是有限,唯有让田边恭司开口,才有可能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 从牢房里出来,方如今正要回到办公室理理思路,就见门岗处负责站岗的士兵跑过来报告说,大门口有人找他。 他走到门口,见令辉和两个手下正在外面等着他。 当下,在临城站附近找一个茶馆的包间,落座之后,方如今问:“令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令辉笑呵呵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道:“二爷听闻方长官高升了,特备了一份薄礼让我送来,我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方如今瞥了一眼那小盒子,里面装的多半是金条之类的,数量估计得有十来根,罗茂云一向以豪爽闻名,这次好大的手笔。 “这怎么使得?”方如今将小盒子推了回去,“方某几次都在麻烦二爷和令辉,该登门感谢你们才是,怎能手下二爷这么贵重的礼物?” 在抓捕顾明的问题上,以及按照记者提供的柳田有志和平尾晃的照片寻找平尾晃,罗茂云和令辉都是出了力的,让方如今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令辉将小盒子又推到了方如今的面前,笑笑道:“二爷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告诉我一定要让你收下,否则就不让我进门。你可得为我考虑考虑啊!” 对方诚意拳拳,方如今也不好驳面子,略一思索,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些先暂时存放在二爷那里,等什么时候我需要了,再向二爷开口拿!” 方如今看重的并不是钱财,而是和罗茂云之间的关系。 作为临城的地头蛇,罗茂云手下帮众众多,是很好的耳目,可以为方如今提供更多的情报,这是一笔丰厚的人力资源。 令辉见状,道:“也好,回去我将你的意思禀明二爷。对了,上次我听说你想开一家车行,正好在城北有家叫作顺风车行的老板要举家南迁广州,近日就想转手,你看是不是接手?” 开车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利用车夫的流动性收集更多的情报,这件事方如今只是跟令辉提了一嘴,没想到令辉一直记在心里。 “可以,只是我囊中羞涩,这接盘的钱?”方如今知道令辉是个实诚人,也是有话直说。 “这些无需你操心,交给我去做。如果快的话,今天就能交割。不过,你要找一个懂行的人管理车行,明面上的事情让他去做,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兄弟打理。” “多谢令大哥了,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还麻烦令大哥替我知会他一声。” “好说!” 令辉很是认真地记下了姓名。 方如今又道:“昨晚我们针对佳美酱油厂采取了一次行动,但是在撤离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命案。一个乞丐被人杀死在了现场,我怀疑是被捕的日本间谍的同伙所为,而且极有可能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所以,我还是得拜托令大哥继续帮我找这个人!” “方长官,请放心!对付日本人,二爷和我向来是不遗余力的!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 “多谢了!” …… 周新刚赶回警察局的时候,本想找老贾商量一下近期盗墓案的线索,可是问了才知道,老贾在他去佳美酱油厂后不久就离开了警察局,说是去找线索。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方如今的电话。 “周科长,谢谢你提供的线索,这次又帮了我们的大忙!”方如今对周新刚一直都很客气,从未因为自己现在升官了就不把对方当回事。 “小事一桩!”周新刚呵呵一笑,“凶手不简单啊,看来你们往后又有的忙了。” 关于案子的事情,方如今不便多透露,便话锋一转:“有个事情还得麻烦你一下,最近我和令辉合伙开了个车行,叫顺风车行,还请科长有空的时候多多关照!” 政府官员、军官做生意,在当今这个世道已经是常态了,但方如今开的是车行,这种生意可赚不了什么大钱。 周新刚很快就明白了方如今的真实用意,这是在布局。 他当即满口答应,挂上电话后,他望着窗外怔怔地出了会神,这才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新刚的声音压的很低,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喂,是我!帮我找个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接手车行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江离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去学校。 姑姑对此倒是很高兴,安排了崔妈天天给她变着法儿的做好吃的。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侄女这样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一个小姑娘非要跟那帮惹事的学生们搅和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身旗袍显得雍容华贵的姑姑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崔妈。 崔妈的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碗,里面装着香喷喷的鸡汤。 她们一进门,江离便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姑姑关切地问。 除了不赞成江离在学校里搞运动,姑姑是真心对她好。 “挺好的,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江离看着姑姑,岁月虽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还是能够从她的脸上依稀看出父亲的痕迹。 母亲已经故去多年了。 对于父亲,江离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只听姑姑说,父亲早早就离开了家,听说一直都在上海,但是始终没有同她们联系过,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江离很是奇怪,以姑父的权势,在上海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听姑父和姑姑说起过找人的事情,而且夫妇二人对父亲的事情讳莫如深,也很少提到他。 这些事情一直都憋在江离的心里。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表姐,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少年和姑姑有七分像,五官长得很是秀气,是姑姑的独子,名叫小光。 “哪儿也没有伤到!你不上学,跑回家干什么?” 小光上的是寄宿的初中,是江离从小看着长大的,江离说起话来也是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小光嘿嘿一笑:“这不是听说你受伤了,就回来看看!” 姑姑在儿子额头上戳了一下:“你个小东西肯定是不想上学,打着看你表姐的旗号偷偷跑回来的是不是?” 小光闪身躲开母亲,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表姐,我听说你们学校又有特务被杀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显然,特务在孩子的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姑姑接过话嗔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管这些做什么,这是你该想的事情吗?” “妈,你问问表姐,就知道特务们有多讨厌了,我爸爸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要死了,胡说八道!我跟你讲啊,不要口无遮拦,会惹事的!”姑姑当即变了脸色。 特务人见人厌,却又人见人畏。 在江离的劝说下,母子二人这才停止了争执。 等姑姑走后,小光这才神秘兮兮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江离,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这个邮差还合格吧?” 江离目光在纸条上扫了一眼,便迅速取了火柴,将纸条点着。 小光笑嘻嘻道:“表姐,谈朋友搞的神神秘秘的。就是我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 “就你事多!”江离打断了他的话。 …… 中午时分,陈龙根将黄包车停在一座酒楼的侧面荫凉里乘凉。 他现在还没有吃饭,但酒楼里用餐的客人很快就会出来,所以他和其他的车夫只能是饿着肚子在这里等活儿。 “你就是陈龙根?” 这时,三个短衣襟小打扮的人找上了他,起初陈龙根还以为是坐车的客人,可对方却将他“叫”到了一个偏僻处。 陈龙根心中忐忑,这是遇到了街上的地痞,估计又要出血了,可人家偏偏为什么跟他过不去? “顺风车行听说过吧?”一个为首的小胡子说。 陈龙根狐疑地点点头,顺风车行规模不算小,他好几个兄弟都挂靠在顺风车行。 “一会儿,你再找几个兄弟拉我们去趟顺风车行。” 陈龙根一头雾水,闹了半天这三人还是来坐车的。 他又叫了两辆车,众人一起去往顺风车行。 一路上,陈龙根都在琢磨,可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 到了顺风车行,就见到身材发福的武老板迎了出来。 “柳爷,您可真准时!”武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武老板,契约都准备好了吧?” “早就准备好了!请里面坐,里面坐!” 陈龙根将车停好,等着被称作柳爷的小胡子付车费,可对方像是根本就忘记这回事似的,径直跟着武老板走进了屋子里。 陈龙根不禁叹气,这趟车距离可不近,拉了近半个小时,起码得有三角钱的收入。 另外两个同伴心有怨气地看着陈龙根,心说都被这小子给坑了。 “二位,实在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他们……” 陈龙根也是看小胡子说话还算客气,便叫了两个最要好的兄弟,没成想却坑了人家。 此时在两个兄弟面前,陈龙根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爷是他们惹不起的,只能是自认倒霉。 三人正要拉车走人,这时柳爷的一个跟班从屋里走出来:“陈龙根,进来!” 陈龙根身体一僵,怔在了原地。 “赶紧进来,有好事!” 有好事? 能把车钱付了就谢天谢地,陈龙根可不敢奢望有什么好事情。 陈龙根不由分说地便被那人连拉带拽的拽进了屋子里。 另外两名车夫担心他出事,也没敢走,而是留在外面守着,翘首张望。 “这位想必就是陈先生了?”武老板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上下打量着陈龙根。 陈龙根显然对这样的称呼很不习惯。 柳爷亲切地道:“龙根,坐!” 他一个臭拉车的,哪里有坐的份儿,陈龙根一动没动,手走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还是武老板拉着他坐下,陈龙根半个屁股悬在外面,如坐针毡。 武老板道:“陈先生,按照柳爷的要求,你在这里签个名字,按个手印儿,这车行从现在起就交给你了!” 陈龙根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板和柳爷。 柳爷目光看向陈龙根,解释道:“武老板说的没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车行的老板了。” 陈龙根当时就懵了,顺风车行要转手的消息他听自己的兄弟说起过,也在猜测是哪位老板会接手,接手会以往的政策会不会变之类的。 “柳爷,武老板,我听不大明白!” 柳爷微微一笑:“这么跟你说吧,有大老板出钱从武老板手里接过了车行,他选择让你替他打理车行,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能明白就怪了。 陈龙根每天拉车拉到浑身上下骨头都要散架了,也才堪堪混个一家的温饱。 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每天没人拖欠车钱,要是遇到几个出手阔绰的大老板就更好了。 至于当车行的老板,那是打死也不敢想的。 顺风车行旗下至少有三百多辆车,这么大一个车行,让自己打理,凭什么? 柳爷根本不给陈龙根思考的时间:“龙根,你干这行有些年头了,虽然没有经营过车行,但这里面明的暗的规矩,相信你也懂。武老板会留下几个兄弟帮你,你尽快跟他们学习,用最短的时间熟悉起来。” “这……这……”陈龙根用力地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很疼! 不是做梦! 柳爷端起茶水抿口道:“过几天,那位老板自然会有人过来跟你交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熟悉车行的经营!我这两位兄弟一个叫宋五,一个叫杨麻子,他们平日里就在车行待着,有人若是欺负了你的车夫们,就找他们出头!” 宋五正是从外面将他拉进来的那个。 他上前对着陈龙根抱拳道:“陈老板,以后兄弟们可就跟你混饭吃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杨麻子也抱抱拳:“陈老板!”。 陈龙根彻底的懵了。 柳爷催促道:“好了,既然话都说明白了,就赶紧签字画押吧。武老板下午还要登船去往广州呢,是不是?” “是,是,签字,签字!签完字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武老板满脸堆笑,“车行的兄弟们很多都是一直跟着我干的,以后还请陈老板看在鄙人的薄面上,多多照拂才是!” 陈龙根稀里糊涂地在契约上签了字摁了手印。 看着白纸黑字的契约和鲜红的手印,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武老板拿着其中的一份契约笑呵呵地离开了,柳爷他们也不作停留,相继离开。 陈龙根站在屋子里,一脸茫然。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脆生生的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 想到两个兄弟还在门口等着,赶紧出门。 日头火辣辣的,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迎上前,看到陈龙根脸颊上鲜红的手掌印,关切地问:“龙根,他们欺负你了?” 陈龙根呆呆地摇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们了!” 陈龙根目光终于聚焦到了二人的脸上,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 审讯的事情不用方如今操心,这能让他省去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不然在审讯室那种乌七八糟的环境下熬着,着实难受。 让陈龙根接手顺风车行,对于陈龙根来说几乎是一步登天,但有令辉在暗中的帮衬,相信车行很快会步入正轨,并且发挥作用。 像柳爷这种地头蛇,往往在很多时候要比临城站行动组的队员们更加好使,毕竟行动队员们不可能一天都在街上晃荡。 将组里的事情安排完毕之后,方如今走出办公室,门口站岗的戴家兄弟立即跟了上来。 戴雷平问:“组长,你这是要出去?” 他们兄弟二人作为方如今的贴身警卫,非常尽职尽责,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去看个人犯!” 这时,纪成林也听到声音,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如今他是第一行动队的副队长,不用再和队员们挤大办公室了。 “老纪,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纪成林点头:“是不是又有行动了?我多叫点兄弟?” “不必了!”方如今说,“就咱们四个人去!” 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戴建业开车,戴雷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方如今和纪成林则坐在后排。 汽车发动,戴建业问:“组长,去哪里?” “孝闻巷!” 戴建业微微一怔,显然对这个地点没有什么印象。 但是,纪成林却知道这个地方,上次以日本间谍嫌犯的名义硬生生地从刘海阳抢了个人,就秘密关在孝闻巷的安全屋中。 算起来,也有些时间了。 为了这个人,临城调查室主任彭浩良还曾经找站长说情放人,可是站长并没有理会这个茬儿。 方如今望着车窗外开口道:“老纪,一会儿你先会会这个人,看看他能够交待真实身份!” “组长,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红党地下党,不然刘海阳也不会盯上他。即便问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又能如何,难道处置了他?” “先去看看再说吧!”方如今收回目光,这件事现在想想,当时的处置有些草率了,这个人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今天去孝闻巷,他就是为了处置此事。 而完美处置此事的第一步,就是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到了地方,纪成林自去审问了,按照方如今的要求,只问不动刑。 方如今则坐在堂屋里跟负责看守的一名行动队员闲聊着。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能吃能喝能睡,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了。”行动队员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情绪。 “有没有跟你们交谈?” “这家伙就跟个闷葫芦一样,除了吃饭,嘴都不带张一下的。” 那个人的反应也在方如今的预料当中,估计他自认为落入了特务的手中,已经不再抱生的希望了。 半个小时后,纪成林走了进来,对方如今无奈地摇摇头:“组长,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方如今递了杯水给他:“跟我预想的差不多,是个硬茬子!” “越是这样,说明他越有问题。” 方如今当然知道他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被刘海阳盯上? 纪成林让那行动队员退下,小声问道:“组长,这个人如何处置,站长那边有没有一个明确的指示?” 方如今摇头,站长对临城调查室态度强硬,但在内部对这件事一直没有明确表态。 方如今觉得,站长应该是让他自己来处理。 而且,既然一开始就驳了彭浩良的面子,后续基本上是不会再交人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接头任务 在一间卧室内,方如今见到了这个年轻人,他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胖上一些,看来没有被亏待。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对他视而不见。 方如今坐在他的对面,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卧室内仅他们二人,便是门口站岗的守卫也是被支开了。 就这样,两人相持了五六分钟,方如今这才开口。 “你是不打算出去了?” 年轻人轻蔑一笑:“该说的都说了,不用再费口舌了。” “你叫荣德基,是水厂的工人,老家是无锡的,来临城七八年了,这里并没有家人。” “但是你有一个叫作杨祖涛的表哥,是做水上货运生意的,在你被我们抓了之后,你这位表哥也就消失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在临城出现过,难道这些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 荣德基身子一颤,自己的资料信息都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了,可直到今天才说起这些事,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荣德基虽然闭口不言,但方如今暗中让纪成林搜集荣德基的资料,对他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掌握了。 所谓的表哥,极有可能是荣德基的上级。 据说,刘海阳的人也正在满世界地找杨祖涛。 “既然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咱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被临城调查室行动队的人盯上了,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是不是?” “你以为在这里闭口不言就没事了?外面找你的人很着急,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你想想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而且,我听说你们当中有人投靠了临城调查室,你知道的那些事情,没准早就被人抢先抖露出来了,你所谓的保守秘密还有什么意义?” “荣德基,我有个提议,你想不想听听?” 荣德基警惕地看着方如今,他也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只是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组织上却不知情,依然会为自己担心,甚至为了营救自己落入敌人的陷阱。 这些,都是荣德基最不想看到的。 临城站虽然目前主要针对的是日本人,但毕竟都是国党的特务机关,跟临城调查室也是大同小异,都是组织最为危险的敌人,自己只不过是两伙特务斗气才被抓到了临城站,最终的命运还是难逃一死。 “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要答应替我做一件事……” 渐渐的,方如今的声音越发地低沉。 …… 傍晚时分,化名为叶吉青的舒志诚在学生们放学后便早早地回到了家中。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从对面房屋的房脊上缓缓褪去,临城陷入了黑暗之中。 舒志诚打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繁星点点,万家灯火,让临城的夜里显得香火气息十足。 他眼角的余光在观察弄堂口,人来人往,没有什么异常。 可以听见弄堂口修鞋的刘阿四和卖炒栗子的老李叔一边收摊一边聊天的声音。 两人在弄堂口摆了十几年的摊儿了,一左一右,就像是守卫着弄堂的两位门神。 这样的称呼,舒志诚也曾经半开玩笑的跟他们二位说过,刘阿四听了哈哈一笑,他说自己很喜欢这个称呼。 但是,一向刻板的老李叔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舒志诚开的玩笑,他说:“门神成什么了?秦琼、尉迟恭那都是死人!我可是大活人!” 刘阿四就说当门神受人敬仰,有什么不好? 老李叔就用眼睛狠狠地瞪他,意思是,你懂个屁! 总之,刘阿四喜欢的,老李叔肯定不赞成,两人守在弄堂口摆摊摆了十几年,拌嘴也拌了十几年。 别看这样,要是哪位有个头疼脑热的没有出摊儿,另一位准保得火急火燎地去家里探望,比亲戚都勤快。 舒志诚脱下西装,开始换长袍。 淡灰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再配上一副金丝眼镜,更加衬托的儒雅气质。 这是当时非常普遍的打扮,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将长袍穿出这样文化人的气质的。 舒志诚的身上本身就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这也是十分吸引蒋婉的地方。 长袍是市民上最普通的样式,没有任何的标识,很容易买到。 他从衣架上摘下礼帽,戴在头上,出了门。 今天并不是例行接头的日子,而是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舒志诚是在十天前得知老段要来临城的。 老段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是老段引领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自从上海一别,两人已经又整整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但舒志诚想到一个半小时之后就能看到老段那张满是褶子的国字脸时,他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 地下工作者是孤独的,工作环境是复杂且危机四伏的,时刻要保持警惕,和敌人以及周围的环境斗智斗勇,容不得半点失误。 每次和同志们在一起谈谈工作,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是舒志诚最开心的时刻。 哪怕接头的时候不会接触,甚至不能说话,但是只是一个不经意将的眼神,也是对彼此最大的鼓励。 每个地下工作者又是不孤独的,他的身边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同志,每个人都在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而不懈奋斗着。 舒志诚想起当年和老段分别时的情景,老段说再次见面的时候,距离革命成功就又近了一大步。 舒志诚问老段以后革命胜利了,他想干什么。 老段就说他想继续在工厂里当钳工,这么多年的手艺不能白费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是在为资本家打工了,而是为了一个崭新的国家制造各种机器、零件。 能够看到出自自己只手的机器和零件用于国家建设的方方面面,是一件无比的欣慰和自豪的事。 舒志诚问他想不想再成个家,毕竟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有个知冷知热的老板儿在身边照顾,更加妥帖些。 老段说,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不想再麻烦别人了,自己有手艺,饿不着。 舒志诚沉默了,没说话。 老段一直在上海搞工人运动,妻子既是他的伴侣,也是战友。 一双儿女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也跟随父母一起走上了革命道路。 然而,九年前的白色恐怖,让他失去了这三个至亲。 由于外出执行任务,老段幸免于难。 自此之后,老段都是孑然一身。 有一次他曾经对舒志诚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死了的亲人再也活不过来了,自己这个活着的人只能是争分夺秒地为组织多做一些事情,这也是逝去的亲人所希望的。 二十五分钟之后,舒志诚在坐着黄包车来到了临城火车站。 空气很湿润,钱江上空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的腥咸气味,舒志诚觉得晚上可能会下雨,出门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把油纸伞。 临城站又称清远站,一开始在清远门外,老百姓抱怨坐火车还要出城,不方便。 于是,后来将清远门站迁移至城内,改称“临城站”。 因是城内之站,所以临城人又习惯称“临城站”为“城站火车站”。 老段的火车到站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分左右。 为了避免被特务跟踪盯梢,两个人并不直接接触,而是在老段出站之后,简单地用肢体语言进行交流,随后各奔东西。 在离开临城火车站之后的一个小时,他们会在城西的一个馄饨摊见面。 这个位置是舒志诚选择的,周围的环境他都很熟悉,相对比较安全。 此时距离火车到站还有小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出站口已经站满了前来接站的人。 人头攒动,操着各地的方言交谈着,大多数人的脸上有着跟舒志诚一样期待的表情。 舒志诚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身后是一根电线杆,这个位置不错,视野很好,方便观察。 他将头顶上的礼帽向下压了压。 这里灯光昏暗,大概率是看不清一个人的面孔的,但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安全是一个地下工作者执行任何任务前都要考虑的事情。 舒志诚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打量着,作为地下工作者,警惕性是必备的素质。 不一定非要看到特务的身影,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有时候直觉也很重要。 他对周围的每个人都保持着怀疑。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舒志诚还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 十天前,吴锋剑将老段来临城的消息通知给他的时候,特意提醒他近期上海的革命形势并不好,老段也是因为存在暴露的可能性,这才被组织上安排转移到临城的。 吴锋剑还特意叮嘱他,在火车站见到老段的时候一定要耐住性子,切记不可直接上去相认,一定要百分之百确认安全之后再在馄饨摊见面接头。 这条原则,舒志诚始终记在心里,并付诸于实际行动。 “买烟嘞,哈德门……” 一个烟贩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火车站这种人流量大的场所,小商小贩最多,像这种买烟的小贩都是胸前挎着一个盛满了各种香烟的木箱子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的。 这本来没什么,可让舒志诚感到诧异的是,小贩在卖出一盒哈德门的时候,眼睛不是盯着客人数钱的手,而是朝着出站口的方向张望。 有情况! 舒志诚很快判断出这个卖烟的小贩是化装的,出站口周围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的特务? 他们的目标是老段,还是另有其人? 按照原定的接头计划,舒志诚和老段见面不接触,或者准确地说,叫作隔空接触。 出站口的安全情况由舒志诚提前侦察判断,并通过手势告诉老段。 比如,他挠头挠两下便是一切正常的意思。 如果他摘下眼镜,则表示这里有情况,两人各自离开,选用二号接头方案。 同样,老段也会通过摘下帽子扇风来向舒志诚示警自己身边有特务。 这样隔空接触的方式好处在于,除非是老段或者是舒志诚暴露了,有人一直盯着他们。 否则的话,这种接触方式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 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眼下的情况是,不论出站口的便衣特务目标是不是老段,舒志诚都要向老段示警。 好不容易等到了列车到站,出站口的人流像是泄洪的闸口一样,瞬间就奔涌起来。 舒志诚踮起脚尖翘首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老段。 老段头上的黑色礼帽压得很低,但是这丝毫不妨碍舒志诚认出他来。 舒志诚对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只要看到老段走路的姿势就能在人群中将其辨别出来。 老段穿了一身跟舒志诚同样颜色的长袍,手里拎着一只中等个头的旧棕色皮箱。 那皮箱舒志诚也熟悉的很,有一角破了,还是他亲自给老段缝好的。 据说,这皮箱是老段结婚时妻子从娘家带来的,这些年一直被老段带在身边,成了他思念妻子的念想。 此时,老段虽然低着头,但是他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出站口外等候的人群。 作为一名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地下工作者,老段也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纷乱的人群中的男女老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很快,他就发现了人群当中的舒志诚。 两人视线相碰,舒志诚立即摘下眼镜,掏出一方白色手帕擦了起来。 老段很快发现了舒志诚的动作,对方这是在提醒他出站口有情况,多加小心。 这时,舒志诚发现刚才举止异常的买烟小贩正在向出站口的方向移动,同时提高嗓门叫卖着:“香烟,卖香烟嘞,先生,要不要香烟?” 舒志诚相信老段很快就能察觉到这个卖烟小贩的异常,而他自己则是在人群中搜寻着小贩的同伴。 一个特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里早就编织好了一张大网,布置好了陷阱。 老段目光在卖烟小贩的身上只是停留了一瞬而已,微微叹口气。 这里已经有特务混进了人群中,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再想办法摆脱。 到了出站口,他若无其事地将车票掏出来,递给了负责查票的车站工作人员。 在出站口斜对面的一座店面房的二楼中。 一个穿着衬衣的小平头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请示说:“队长,抓人吧?” 刘海阳摆摆手。 “他刚才好像在看对面,略微愣神了一会儿!”刘海阳放下望远镜,思索片刻,“是不是他看到了什么人?” 刘海阳没有放过这个小小的细节,他相信人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和表情,以及不经意的一个动作,都会下意识地透露出重要的信息。 正思索着,门被轻轻推开,情报组副组长熊亮走了进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艰难抉择 “熊组长,你来的正好,你看看!”刘海阳将望远镜递给了熊亮,“我中感觉这个家伙应该是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次办案是情报组和行动组联合行动,情报组这边因为杜金星手头上也有重要的案子,所以由熊亮负责带队。 刘海阳又说:“你看看出站口对面几根电线杆旁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那个位置也是最为隐蔽的位置,如果是刘海阳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里。 熊亮掏出一包香烟,自己叼起一支,递给刘海阳一支。 随后,他举着望远镜向出站口方向看了一眼,咬着烟卷说:“刘队长,上海方面给出的情报准不准确?这个姓邓的真的是来临城跟人接头的?” 刘海阳似乎很不满意他这样的回答,情报是否准确,不正是你们情报组应该确认的吗,我们行动组的任务是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抓人。 他妈的,这个熊亮一定是得到了杜金星的授意,故意不配合自己。 这次行动虽然是联合行动,但还是以行动组为主,刘海阳负全责。 说起来,压力和担子都在他的肩膀上。 “刘队长,我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啊!” 熊亮刚刚将望远镜还了回来,就点燃了烟卷,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刘海阳想骂人,可是他通过望远镜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这让他憋在喉咙里的那些骂人的话始终不能脱口而出,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刘海阳可不想就此放弃。 这时,拎着皮箱的老段已经通过了查票的车站工作人员,眼瞅着就要分开人群向东边的街道走去。 “刘队长,管他跟谁接头呢,先把人抓了再说。把人扔到刑讯室里,以你的手段,我就不信他不开口交待,届时他在临城的同伙还不是都得供出来!” 熊亮的话在刘海阳听来格外的刺耳。 抓一个上海来的红党分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通过他将红党在临城的地下网络一网打尽。 顺藤摸瓜,这才是此次行动的最终目的。 “熊组长,别忘了主任交给咱们的任务。若仅仅是打打杀杀,抓个人,也就不劳烦你们情报组的兄弟们熬夜了。”刘海阳的话里夹枪带棒。 他一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人却没有闲着,目光透过望远镜继续在出站口的对面搜寻着。 总感觉哪里不对! 忽然,目光停留在第三根电线杆旁。 脑子瞬间清醒。 他骤然发现,那里少了一个人! “你们几个有没有看到第三根电线杆下原来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有没有认识他的?” “好像有是一个,是个穿着长袍的!”一个行动队员回忆了一下说道。 “是啊,好像现在不见了!” “没看清他的脸,他站的地方刚好在灯影儿里。” 刘海阳没说话,扭头盯着一个精神紧张的中年男子看。 “老胡,队长问你话呢?”一个行动队员踢了老胡一脚。 中年男子正是被刘海阳俘虏,进而出卖组织投靠临城调查室的叛徒老胡。 “没……没看清!”老胡哆哆嗦嗦说话,被踢了一脚的地方刑讯伤仍旧没有好利索,肌肉疼痛牵连着骨骼,疼的他直冒汗。 “真的没有看清?”刘海阳的眼睛狼一般死死地盯着他。 老胡心里直打哆嗦,他太了解刘海阳的手段了,这个家伙简直不是人,而是魔鬼。 “我之前听说陈子廉在联络几个年轻人,但是由于组织纪律,一直未曾谋面,也不敢乱打听。” 说这话的时候,老胡眼神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每次提起陈子廉,他的心里还是会莫名的痛。 “刘队长,差不多了就抓人吧!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熊亮口气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刘海阳对熊亮十分反感,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目前已经锁定了从上海来的老段,初衷也是通过老段挖出临城更多的地下党,但是一旦老段脱钩,后面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临城的地下党组织可不是一盘散沙,他们组织严密,一旦老段和他们取得联系,就犹如泥牛入海。 鸡飞蛋打的事情,刘海阳可不愿意干。 追查尔雅音图的线索现在没有任何的进展,在临城大学杀死行动队员的凶手也同样没有任何线索,这令刘海阳感到无比的恼火。 他再次找到了老胡。 在抓捕老胡之处,他如获至宝,特别是老胡供出陈子廉之后,更是让刘海阳信心倍增,奈何没有抓到活口。 一个陈子廉死了也就死了,本以为通过老胡可以继续钓出大鱼,没想到这家伙连小鱼小虾也没有让他得手。 一时间,刘海阳认为老胡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对于一个不再有利用价值的叛徒,刘海阳通常的做法就是将其当作诱饵,让其发挥最后的余热。 老胡自然也猜到了刘海阳的企图,他吓坏了,表示自己见过一些交通员,他还有价值。 按照刘海阳的意思,完全可以让手下带着老胡到处砰砰运气,但是彭浩良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在彭浩良看来,老胡还是有不少价值的,不要急于一时。 在关键时刻,刘海阳是可以动用老胡指认红党分子。 今天,刘海阳特意将老胡带到了火车站,就是希望他发挥作用。 可是,老胡的表现让他感到十分的郁闷。 现在面临的形势是,绝对不能让老段这条大鱼脱钩。 至于,跟老段在临城接头的红党分子,只要盯紧了老段,就不怕他们不现身。 于是,刘海阳将目光看向了抽烟的熊亮。 “熊组长,接下来怕是要你亲自出马了,这个老段可是上海来的大人物,一定会有人跟他来接头的,你跟着他,看他去什么地方,跟哪些人接触。” 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刘海阳直接给熊亮下了任务。 在盯人这方面,熊亮比他的行动队员更加的专业。 刘海阳也不是一味地用负责人的名头压熊亮,而是塞给熊亮一包香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熊亮心中不乐意,但这次任务是由刘海阳主导,彭主任特意强调要精诚合作,追踪和盯梢是情报组的特长,他也无法推诿,只得极不情愿地起身。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就是这个任务,杜金星明明可以争取到的,为什么要便宜了刘海阳,难道仅仅是为了减少情报组的伤亡? 熊亮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比较旧的外套,示意自己的手下检查一番之后,这才慢吞吞的下了楼。 老段即便离开了出站口,但有行动队的人跟着,如果在正式交接前的这段过渡时间出了问题,可不是他熊亮的责任。 “先生,坐车吗?”一个黄包车夫笑盈盈地向老段迎了上来。 车夫的眼睛很亮,老段的皮箱看上去分量不轻,是不大可能拎着长距离步行的,坐黄包车是最好的选择。 老段微微打量了一下车夫,面容和体形跟他的职业非常的相符,不是那种临时假扮的。 “好!去马衙街!”老段上了黄包车,不着痕迹地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一个胸前挂着木箱的小贩正在挤开人群朝这边走过来,还有一个灰衬衫似乎也是盯上了他。 “好嘞,您坐稳!” 老段在人群中再也没有看到舒志诚的影子,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舒志诚应该是按照既定计划离开了火车站。 想到舒志诚,老段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他也非常期待和舒志诚会面。 尽管刚才两人相距不到三十米,这样的接头甚至连话都不能说,但是看着这位昔日的青年成长为组织的骨干分子,老段心里就开心。 “让开,别挡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声从黄包车的后方传来。 卖香烟的小贩被四五个乞丐挡住了去路。 “行行好吧,给我们点钱!”为首的一个乞丐伸出黑黢黢的手掌。 小贩使劲地皱眉头:“滚蛋,要钱要到老子头上来了!” 眼看着老段坐上了黄包车,渐行渐远,他早就已经心急如焚。 要不是碍于行动纪律,他恨不得掏枪毙了这几个讨厌的乞丐。 “你看你,不给钱就不给钱嘛,干嘛还骂人?”为首的乞丐一点都不气馁,多年的乞讨生涯让他们练就了比常人要厚上许多的脸皮,“你卖了那么多的烟,给我们一两个铜板又能如何……” 乞丐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混不吝的表情骤然消失,眼珠子瞪得老大,看着小贩缓缓地推开木箱的盖板,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乞丐脸色大变,没等小贩骂出“滚”字,他们就一窝蜂似的散开了。 小贩急匆匆地向前追去。 乞丐慌不择路狂奔,却不成想被人一把就薅住了头发,刚想骂人,一把手枪就抵在了他的胸口。 熊亮恶狠狠地问道:“跟老子说实话,是谁让你纠缠卖烟的小贩的?” 乞丐暗暗叫苦,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钱没赚到多少,骂挨了不少。 “是……是一个戴眼镜的先生让我这么干的,他给了我一块法币,说等我跟卖烟的要到了钱之后,还会再给我一块!” “他人呢?” “刚才还在那边!” 熊亮顺着乞丐的手指方向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戴眼镜的年轻人。 “滚!”熊亮意识到这是有人在给老段打掩护,掩护老段离开。 刘海阳的眼睛还真毒,真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看着乞丐连滚带爬的滚开,熊亮快步向黄包车追去。 坐在黄包车上的老段将身后小贩和乞丐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老段知道,自己暴露了! 被敌人盯上了! 什么时候暴露的? 怎么暴露的? 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乞丐的出现绝对是舒志诚的手笔。 尽管他知道这是舒志诚为了让自己尽快脱身想出的办法,但这么做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将自己暴露。 舒志诚现在应该已经离开车站了吧? 自己当年曾经跟舒志诚说过,接头的原则首先要保证安全,即便发现另一方被特务盯上了,也不要轻易地施以援手,要静观其变。 最好是这样。 如此,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摆脱身后的尾巴。 拉车的车夫脚下不慢,很快就转过了一个街角。 老段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 自己一下火车就被人盯上了,多半说明从上海来的行程早就被人掌握了。 是不是特务跟着自己上了火车,一路跟到了临城。 若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幸亏舒志诚发现了出站口的异常,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 看到卖烟的小贩被乞丐纠缠,在观察点里的刘海阳也不再淡定了。 这帮蠢货! 临机应变的能力简直太差了,这明显就是老段的同伙在策应他想出的招术,不仅可以减缓追击速度,还能成功引起老段的注意。 他恨不得上去扇扮成小贩的手下一记耳光。 事到如今,只能是抓人了。 “行动!抓人!”刘海阳拔出枪,一挥手,带着屋子里的行动队员们冲了出去。 火车站门口的人们看到一群拿着枪的人飞奔到了街道上,登时一片大乱,犹如在烧得滚烫的油锅中溅入了几滴水滴。 “枪!!!” “爹!” “小宝,小宝……” “要杀人啦!” “快趴下!不要过来,快趴下,小宝!”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起。 坐在黄包车上的老段语气不急不缓:“再快点,别被误伤了!” “好嘞,您坐稳!” 车夫直返不想搅进去,登时脚下生风,拉着车狂奔。 原本以为完成掩护任务的舒志诚坐着黄包车正在向老段相反的方向行进,身后炸裂的声音徐徐送入耳中,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自己的掩护并不是很成功,老段目前尚未完全脱离危险。 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调头!走旗杆巷!” 车夫很是配合地调转了方向,客人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不是往出事的地方去就行。 旗杆巷与现在的这条街道垂直,是一条狭窄的小巷。 车夫拉着车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 “让开,让开,几个小娃娃,不要命了!” 到了夜晚,巷子里是小孩子的游乐场,车夫一边拉着车一边驱散前面挡路的孩子。 在平时,舒志诚少不得会呵斥车夫几句的无理行为,但是现在不行,他必须要以最短的时间穿过旗杆巷。 老段还是低估了临城调查室特务的实力,事实上特务们远远不止身后的追兵,还有前方的埋伏。 但老段看着前方有三个特务模样的男人举着枪冲过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很难突围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壮烈牺牲 就在这时,老段瞥眼看到一条小巷子正有一辆黄包车风驰电掣地往大街上赶来。 灯光昏暗,乘车的人戴着礼帽,帽檐很低,但老段对舒志诚太过熟悉了,一眼就认出了他。 舒志诚在同一时刻,也发现了老段。 老段坐着黄包车从巷口一闪而过,随即他就看到了追来的特务。 舒志诚懊悔不已,自己还是晚来了一步,看样子只能是硬闯了。 看到自己的战友被围困,所谓的安全原则也被他立即抛至脑后。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救出老段。 舒志诚将藏在腰间的手枪偷偷拔了出来。 而在大街上奔逃的老段显然已经猜到了舒志诚的想法,其实这并不难猜。 按照原定的计划,舒志诚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这是来营救自己了,难道之前教他的安全原则都忘光了吗? 舒志诚虽然年轻,但是这些年在临城开展地下工作有声有色,他应该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才对,不应该如此感情用事、冲动鲁莽。 老段抬头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顶多还有十几秒,舒志诚的黄包车就会来到这条街道。 舒志诚也许知道自己身后有追兵,但未必晓得前方的堵截,届时将和自己一样落入特务们的前后夹击之中。 这种情况,不要说舒志诚出现在现场,就是在其他的地方跟老段有过任何的接触,甚至是多看一眼,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表情,都会引起特务们的注意。 而且,老段相信,以特务精心打埋伏的情况来看,也许舒志诚早就落在了敌人的视线中,只是因为舒志诚比较机警,及时摆脱了敌人的监视。 老段在上海已经被特务盯上了,按照组织纪律,这次来到临城之后也不能立即展开工作,需要过渡一段时期,再确认安全之后才能投入工作。 没想到一到临城就出现了险情,特务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个时候舒志诚应该立即撤离才是,而不是不顾一切地将他自己拖进来。 老段知道,舒志诚对自己有很深的感情,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敌人之手,可这是组织纪律。 组织纪律面前是不能讲任何感情的,否则就会付出血的代价。 在上海的时候,一位代号为“小刀”的同志曾经为了将他从特务们的包围下营救出来,不顾组织纪律,贸然出手向特务开枪吸引特务们的注意,结果不幸被捕、英勇就义。 幸好当时老段机灵,从特务们的包围缝隙中钻了出去。 不过,特务们顺着“小刀”的身份,查到了他的上线,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条交通线彻底破坏,给组织上带来了沉重的损失。 这些,老段一直都是记忆犹新。 舒志诚和“小刀”一样,出发点是好的,但后果往往会比不出手更加的严重。 老段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自己个人的安危和组织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有自己先出手,才能保护舒志诚的生命安全,以及舒志诚的正当身份。 在目前如此残酷的斗争形势下,组织上能够有这么一位打入到警察局高层身边,且身家清白、经得起敌人审查的同志,实在是太宝贵了。 老段摸着手里的手枪,眼神中露出决绝之色。 作为一名老同志,从参加革命的第一天起,老段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革命本就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事业,对于今天的这种险情,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眼看着当前的形势已经再也无法安全脱身,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以此换取同志和组织的安全。 老段猛地抬起手臂,向着对面的特务开枪。 “砰!” 打头的一名特务中弹倒地,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小心,他有枪!” “砰!” “砰!” 老段连开两枪,一枪打空,另一枪则击中了一名特务的胳膊。 拉车的车夫被枪声吓呆了,扔下黄包车抱着脑袋就向一旁跑去。 车身一歪,老段从车上翻倒在地,他毕竟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黄包车的突然失控让他猝不及防。 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开第四枪的时候,特务们抢先一步开火了,一颗子弹击中了老段的胸膛。 “混蛋,谁让你们开枪的!” 熊亮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快,上去,抓活的!” “止血!” “把车开过来,快,联系医院!” 刘海阳带着人也赶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一看当前的情景,就知道老段是为了保护接头人才提前开枪示警。 “赶紧救人,止血,快点!” 老段现在还不能死。 刘海阳看向熊亮的时候,一股怨气几乎要冲破胸膛蹿出来。 熊亮的动作太慢了,他本来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老段的。 舒志诚还没有到巷口,就听见了枪声。 他迅速下了黄包车,紧跑几步到了巷口,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看过去。 刚好看到老段从黄包车上翻滚下来,然后又被特务的子弹击中。 他的心咯噔一下,脸色一变,眼睁睁地看着老段中枪倒下去了。 周围的行人早就被这场突兀的枪战搞得乱作一团,人们争相奔逃。 舒志诚混在人群当中,借着人群的掩护,向老段倒下的地方看过去。 一个特务正蹲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捂住老段胸前的伤口,试图止住流淌的鲜血。 昏黄的路灯下,老段脸色惨白如纸,鲜血正无法抑制地从特务的指缝间流出,急得特务脸色大变。 舒志诚的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 恰在这时,老段的头很是默契地扭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舒志诚觉得他应该是看到了人群中的自己,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 老段的身体在不住地抽搐着,动作越来越轻微,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舒志诚紧紧攥着双拳,指节泛白,指甲已经掐到了掌肉中。 老段细微的表情落在了刘海阳和熊亮的眼里。 两人心中一动,不约而同扭头看去。 到处都是乱糟糟一团。 没有可疑人员,特别是没有发现穿着长袍、戴礼帽和眼镜的年轻人。 四道毒辣的目光向这个方向甩来的同时,舒志诚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人群后面。 随即,他迅速转身,将自己身形隐藏在逃散的市民中。 舒志诚的脚步很快,老段的牺牲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即便心中再怎么悲伤,也是于事无补。 舒志诚此时的心境与方才誓死要将老段救出来有大大的不同。 在他身后,老段安静地躺在沥青马路上,瞳孔涣散,一动也不动了。 他的身下是一滩血迹,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气急败坏的刘海阳一脚踹翻了给老段止血的特务,骂道:“没用的东西,废物!谁他妈的让你们开的枪!” 站在一旁的熊亮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这样的结果,显然谁都没有料到。 老段竟然为了掩护自己的同伴而选择了和抓捕人员正面较量。 他用他的死,为同伴撤离赢得了宝贵的机会和时间。 这个被老段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的人,一定非常重要,是条大鱼。 刘海阳握着手枪的手都在颤抖,现在是真的鸡飞蛋打了。 他愤怒的想要杀人! 刘海阳翻看了老段的行李箱,连夹层都撕开了,里面装的只是几件已经洗的发白换洗衣物,连张纸片都没有,搜查了四五遍并没有什么可疑物品,气得刘海阳狠狠地踢出一脚,将行李箱当街踢翻,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听到枪声的巡警此时也赶到了,有行动队员已经向他们亮明了身份。 为首的警察过来敬礼:“长官,请问有什么吩咐?” 刘海阳很想抽他一个耳光,从警哨响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分钟了,他们才赶过来,明显就是掐着时间的。 “留在现场的人都控制起来,逐一盘查!” 刘海阳忍着怒气吩咐。 自己带的人手根本控制不了这么多的人,还得请警察们帮忙。 警察敬了个礼,屁颠屁颠地去安排人手了,只要不让他们动枪就行,呵斥市民这种事倒是没有关系。 一些正要离开现场的市民被赶了回来,刘海阳知道这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忽然,一个黄包车夫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黄包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黄包车上空无一人,车座上放着一件长袍和一顶黑色礼帽。 刘海阳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抬手拦住车夫,拿起了长袍。 这件长袍很像站在电线杆下的眼镜男子穿的那件,他将长袍扔给赶来的熊亮,熊亮点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在刘海阳凶狠的逼问下,车夫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客人的情况。 好狡猾的红党,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还堂而皇之的换了装。 刘海阳心中十分的懊悔,这样一条大鱼,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带回去!继续审问!” 无辜的车夫没想到自己因为一件长袍和一顶礼帽被带走。 现场被控制的市民很快就被集中到了一起,由行动队员进行甄别。 但是,刘海阳感觉希望不大了。 他也没有了兴趣,吩咐手下将老段的尸体拉走,自己也要回调查室。 正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争吵声,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让开!” “老实点,没有弄清楚你们的身份前,谁都不准离开!” “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你以为你是谁?想见我们长官就见?” 刘海阳大步走了过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手下见他来了,忙指着一个青年男子道:“队长,这人不老实,不配合咱们的调查!” 刘海阳抬眼看去,这个青年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儒雅,在和自己对视的过程中,目光丝毫没有闪躲,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 刘海阳心中一动,脸上堆笑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敢问在何处高就?” “刘队长!鄙人临城站情报组副组长梁瑞!” 刘海阳恍然,怪不得这么硬气呢,原来是临城站的,早就听说有个上海来的抢了赵旭天的位置。 这个赵旭天也是倒霉,位置被人抢了,命也稀里糊涂地丢掉了。 “哦,原来是梁组长,失敬失敬!不知梁组长到这里有何贵干?” 调查室和军事情报站一向都不对付,但刘海阳可没有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该盘问还是要盘问的。 “下班路过!”梁瑞说,“怎么?刘队长连我们临城站的人下班回家走哪条路都要管?” 夹枪带棒的,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 短暂的言语交锋,刘海阳便在心里给梁瑞贴上了标签。 “梁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刘海阳赔着笑,“我的车就在附近,要不要派个兄弟送你回家?” “刘队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公务繁忙,梁某实在是不敢再添麻烦!如果没有别的事,梁某就先告辞了。”刘海阳也就是客套一番,当不得真,梁瑞委婉地回绝了。 “好,梁组长走好!” 刘海阳望着梁瑞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猛地一回头,看到方才盘问的手下还愣在原地,厉声喝骂道:“笨蛋,还跟电线杆子一样杵着干什么,赶紧干活儿!” 手下被他骂的一个激灵,赶紧去盘查其他的市民。 刘海阳又将一个心腹叫到身前,低声吩咐:“你明天去查查这个梁瑞的家在哪里。记住,不要被他发现,更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心腹闻言连连点头。 刘海阳走到熊亮的跟前,道:“熊组长,这里就交给老弟你处理了,我先回去向主任复命!” 刘海阳带了几个行动队员迅速上车,司机立刻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其他的行动队员也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熊亮朝着轿车的尾灯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剩下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而刘海阳先见到彭主任,话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估计又得把老段身亡的事推到情报组的头上。 不行,这事必须得马上向杜组长汇报,不能让刘海阳阴了他们。 熊亮当即去找公用电话提醒杜金星。 大街上除了几个警察吆五喝六的喊叫,只剩下负责盘问的情报组队员以及被盘问的市民。 有人在暗地里嘟嘟囔囔的骂着,也有人指指点点的谈论着,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再次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百七十七章 伊藤现身 老实说,不论情报组追踪的这个目标李垣是不是薛老板或者“鱼鹰”,行动组通过石田裕子钓到大鱼的概率都是极高的。现在将胡德胜拉进来,无疑是把行动组一部分功劳抢过去了,吴剑光当然不乐意了。 不过,听到吴剑光有些埋怨,站长干脆拉下脸,瞪着眼轻喝一声:“好了,现在还没有成功抓捕目标呢,就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分配功劳了?” 看到站长脸色不好看,吴剑光也不敢再问,不情不愿地耷拉着脑袋,暗自打算这件事一会儿跟站长单独谈谈,一定不能让胡德胜占主导。 这就是不太懂业务的弊端了,要是张鑫华是行动组组长,站长肯定直接指定张鑫华主导,胡德胜予以配合。 可现在呢,王韦忠只是个副组长,资格和能力跟胡德胜相比都有一定的差距。 不过,转念一想,站长未必会交给胡德胜,毕竟牢里关着的那二十多个日本间谍都是行动组抓来的。 吴剑光有了底气,头便抬了起来,冷冷地看了胡德胜一眼。 被吴剑光这么一打岔,站长本来想仔细分配任务的思路也被打断了,他干脆直接说道:“德胜,你们派去跟李垣的人不好跟的太紧,避免打草惊蛇。既然是并案侦破,就要往着最好的地方努力,并且做好最坏的打算。” 胡德胜了解站长的行事风格,这是在让自己表态呢。 其实他根据之前的案情也有过李垣就是薛老板的推测,但现在“鱼鹰”抵达临城这件事,情报组并未通报,他并不知道。 不过,凭着他多年情报工作的经验,也是推测出上海那边肯定又派出了日本间谍来调查“轻舟”小组暴露一事。 胡德胜反倒是希望这个李垣就是“薛老板”,如此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借行动组的力。而且,即便是李垣再次脱钩,也多了一个人分担责任。 反正,这件事对他没有什么坏处。 “站长,吴副站长,这次的‘轻舟’日谍小组一案,一直都是行动组主导,我看还是保持原来的指挥体系不变的好,我这边一定主动向吴副站长请示汇报,和韦忠、如今搞好配合!请站长放心。” 胡德胜除了聪明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能屈能伸,这一番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十分自然,让人看不出任何的违和感。 吴剑光在心里冷笑,如果不是对胡德胜十分了解,几乎要被他这种低姿态骗了。 “好,胡组长的大局观还是很强的,哈哈……”站长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唱将相和不容易啊,“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看具体的事情还是由韦忠和如今负责,剑光居中调度,德胜在幕后出出主意,帮两个年轻人把把舵!”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四个人面子。 接下来,方如今又将案情向胡德胜通报了一遍。 “让石田裕子跟‘鱼鹰’单独接触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不过,这个险我觉得也是值得冒的,如果我们布置的更周详一些,很可能会活捉‘鱼鹰’。此人一定和临城的日本间谍组织有着联系,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胡德胜语气有些急促。 方如今这个年轻人胆大心细,这样的决定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胡德胜自问自己在这个年纪就没有这个魄力和闯劲儿。 他心中腹诽不已,吴剑光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阴差阳错地将方如今从警察局弄到了行动组,自从方如今来了之后,日本间谍好像雨后春笋似的都钻了出来,真是邪性! “胡组长,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得早点知会你手下的兄弟注意火候和分寸,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啊!你是不知道,为了抓捕这些日本间谍,我们行动组付出了多少心血,秋田真宏、山田裕子、藤井树仁,那都是有必死之心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化名为鸡笼山大当家武德铭的藤井树仁已经在医院里自绝了。” 吴剑光这是要借机敲打胡德胜一番,别太得意忘形了,别老是想着搭便车,万一手下人出了问题,你胡德胜照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岂料,一顺嘴将藤井树仁自杀的事也秃噜了出来。 说完他就后悔了,心虚地看向站长和胡德胜。 这件事已经向站长汇报了,原本以为站长会再次生气,可发现他竟然像是没听到似的。 原本以为胡德胜会就此问题发难,哪知道胡德胜一言未发,只是对着他淡淡一笑。 站长轻轻地咳嗽一声:“好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去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具体计划吧!待确定了之后,向我汇报。” 四人齐声答应一声退出了办公室。 …… 几乎在同一时刻,伊藤广志并没有寻地方落脚,而是坐在一间茶馆之中。 由于天气太热,人们坐在茶馆中就像是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周围茶客们大概也是受了炎热天气的影响,人声喧闹,说话中透着几分火气,令人感到莫名的烦躁。 伊藤广志在路上买了个一柄折扇,可是这柄折扇在他手里发挥的效果实在有限。他脱下衬衣,只穿着一件跨栏背心,拿起桌子上的一碗冰镇酸梅汤一口气喝光。 就在这时,茶馆里走进来六个泼皮,为首的一个光着上身,胸口处露出一头猛虎纹身。 他们就坐在了伊藤广志旁边的一桌。 “啪啪啪,啪啪啪……” 其中两个泼皮敲起桌子,催着伙计赶紧上茶。 伊藤广志常年在中国生活,对泼皮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将头扭到了一边去,不去看这几个泼皮。 茶馆的生意很好,伙计虽然听到了招呼,但也没能立即赶过来,因为他手里的大茶壶没水了,得去后厨再拎一壶。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伙泼皮等不及了。 一个瘦子当即起身来到了伊藤广志桌前,不由分说将茶壶拎到了自己的桌上,给几位同伴倒茶,期间别说是向伊藤广志征询了,连正眼儿都没看他。 伊藤广志心中怒火中烧,可表面上还是古井不波的模样,只是装作没看到。 那边的泼皮每人都喝了一碗凉茶,那瘦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敲敲桌子,道:“喂,说你呢,来这里做生意啊?” 伊藤广志仍是偏着头,佯装没听见。 那瘦子又叫了一遍,可伊藤广志还是没答应。 瘦子从果盘里捡起一颗瓜子冲着伊藤广志的脸上扔了过来。 “喂,说你呢,耳朵聋啦?”瘦子口气不善,显然是嚣张惯了。 “哦,叫我啊?”伊藤广志恍然转头,表情拿捏的很到位。 “不是叫你还叫谁?喂,从来儿来的啊,准备做什么生意?” 伊藤广志知道这些人没安什么好心思,多半是套他的话,骗钱。话说回来了,对方的眼睛还挺毒的,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不是临城人。 伊藤广志起身赔笑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养家糊口……” 瘦子翻了个白眼儿,这才看到伊藤广志的西裤膝盖部位都洗的发白了,心知他生意多半做的不怎么样,也就失去了兴趣。 这时,他们的茶也上了,瘦子便扭过身子去,和几个同伴嘻嘻哈哈的聊天。 伊藤广志趁机穿衣起身快步出了茶楼。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顶微微被压扁的帽子,整理了一下,便戴在头上,帽檐压低,遮住了胡子拉碴的半张脸。沿着大街走了一会儿,就直接拐进了一条小巷,眼睛不住地向周围扫视,耳朵也是警惕地竖了起来。 再次回到临城,再次回到这个差点让他折戟沉沙的城市,伊藤广志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三浦和一组长明明说跟他一起来,可临出发的时候却忽然说有要事交处理,便让伊藤广志先行来临城。 可伊藤广志心里很清楚,三浦和一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他们肯定也来到了临城,而且极有可能正在暗处盯着他。 一边要提防着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中国特工,一边还要提防着三浦和一,伊藤广志感觉自己犹如夹在风箱里的一只老鼠,两头都受气。 走着,走着,巷子对面走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打扮跟刚才见过的泼皮颇有几分相似。 一个敞着胸口纹身的灰衬衫狠狠地踹了几脚路边停着的一辆黄包车,指着在树下乘凉的黄包车夫骂骂咧咧正在说什么。 而他的同伴不耐烦地催着他,想快点离开这里。 伊藤广志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他也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断定茶楼里遇见的泼皮和眼前的这两位并非特工,但若是招惹到他们也会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所以他是能躲就躲。 他的脚步并没有减慢,而是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朝前走去。 很快,和两个泼皮便错身而过了。 可伊藤广志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就在他又走出五步之时,身后那个灰衬衣的声音突然响起:“喂,站住!”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准备抓捕 “伊藤广志不是已经在旅店的爆炸中死了吗?”王韦忠闻言顿感惊讶。 “话是这么。可是尸体都成了碎块,其身份根本无法确认,不排除他早就离开旅店的可能。” 直觉告诉方如今,旅店爆炸案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石渡庆行的突然离开就很不寻常。 如果不能确认伊藤广志的死,就当他还活着。否则一旦将来伊藤广志还活着,安插三浦和一的计划将满盘皆输。 王韦忠点点头:“消息可靠吗?” “是令辉传来的消息。只有个男子长相跟我们提供的资料很像,他也拿不准,最终还要咱们这边确认。” “你发现伊藤广志的踪迹了?”王韦忠听到方如今的叙述,猛地站起来,神情兴奋地问道。 伊藤广志的踪迹一直都是一个迷,为了找到他,行动组派出了不少力量,可是一直都是杳无音信。 这下好了,这条大鱼再次露出了踪迹,进入到他们的视线当郑 “如今啊,你的运气是真好!找了这么多的大鱼再次浮出水面,这次绝对不能让他再跑了。” 王韦忠兴奋的不停地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越越高兴,审讯田边恭司没有结果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师兄,确实是好运气,我也是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把这件事嘱咐给了令辉,他确实挺上心!” “哈哈,之前你的对,光靠咱们临城站的人是不成的,还得将各行各业的人都发动起来。这样才能让日本无处藏身!”王韦忠由衷地感慨道。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然后正容问道:“现在这个疑似伊藤广志的人在什么位置?” “师兄你放心,这个人被令辉的人盯上,肯定跑不掉。”方如今回答道。 王韦忠放心的点零头,帮派的人遍布整个临城,可以到处都是,即便他们的跟踪本事不到家,但胜在人多,可以弥补专业不足的劣势。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伊藤广志狡猾异常,一旦打草惊蛇,再想找到他就难上加难了,他的意见是立即抓捕,但还需要征求方如今的意见。 “对于这个目标,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立刻实施抓捕。”方如今开口道。 伊藤广志是出了名的警觉,数次在抓捕中逃脱,这点行动组和情报组都领教过,这家伙就像是一只滑不溜丢的泥鳅一样。 一旦惊到他,就会脱网而逃。 再有,管他是不是伊藤广志呢,先抓起来再。 即便不是伊藤广志,也没有什么损失。 王韦忠闻言拍案而起:“好,你的对,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那就对目标实施抓捕!只要找到这个饶落脚点,就迅速抓动手。夜长终究会梦多,此事事不宜迟,马上调派人手,将目标拿下!” “师兄,这次行动要不咱们换换,你在审讯室里熬了一晚上了,也该出去透透风,我去会会田边恭司!这次的抓捕行动你亲自指挥,怎么样?” 王韦忠一愣,但很快明白了方如今的意思。 这是要让大功劳给自己呀! 伊藤广志这条线索本来已经断了,但方如今愣是从令辉那里找到了起死回生的办法,别听他得简单,可在伊藤广志身上下的功夫绝对少不了。 王韦忠由衷地感到自己这位师弟心智坚韧,是个做大事的人。 这些都是方如今一手完成的,可以案件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也是要到了收获的关头。 他作为方如今的顶头上司,当然是有领导有方的功劳,可怎么也不如亲手抓捕重要目标的功劳大啊! 现在这个时候,方如今提出让自己指挥抓捕行动,摆明了是将功劳让出一大半给他。 王韦忠心头一热,这份功劳可不,方如今让就让了,足见其胸襟。 在军事情报站这样的情报部门,最看重的就是办案,这是赖以生存的饭碗,也是积功晋升的阶梯。 但有些人往往会为了争功而摘别饶桃子,一如之前胡德胜抢在张鑫华前去抓闫建波一样,这种行为在军事情报站是最让人诟病的行为,但为了仕途,还是有人厚着脸皮去做。 像抓捕疑似伊藤广志这样的重要人犯,方如今完全可以在请示王韦忠之后自己指挥整个行动,以王韦忠的性格,绝对不会惦记着这点功劳。 但现在方如今自己开口,将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师兄,那就不一样了。 王韦忠很清楚,这是方如今在为自己创造条件,为自己铺路。 若自己真的去了南京,短时间内无大功绝对不会获得晋升的机会,因此在临城的这段时间便尤其显得宝贵。 方如今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他现在只是一名上尉军官,代理行动组副组长这样的职务已经是破格擢拔,就算是加上抓获伊藤广志的功劳,也不可能在军衔和职务上再有所晋升,反倒是浪费了。 但王韦忠现在情况不同,师兄现在是少校代理中校行动组长,若是能在案件中有重大突出表现,拿掉代理二字就不会有什么悬念了,而且这次的表现对他日后的仕途也绝对大有裨益! 不定就会在南京各个行动组扩编之时分到一杯羹,成为处本部的行动组组长,妥妥的实权派人物。 师兄待自己一向不薄,王韦忠的晋升和站稳脚跟对于方如今而言,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所以方如今必须要将这份人情大礼拱手送出。 正所谓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相信王韦忠也会承情,两饶关系会更近一步,王韦忠也会成为自己在仕途上的有力臂助。 “如今,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我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嘛?伊藤广志的案子一直都是你在主导,这个时候要是我跳起来摘桃子,怕是要被人戳脊梁的!” 王韦忠承认,自己很需要眼前的这份功劳,但他这个人最要脸面,抢了师弟的功劳,以后会被人怎么看? 自己这个师兄太要面子,其实质就是自尊心太强,方如今只能是陈以厉害了,他开口道:“师兄,你我兄弟之间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地话了。你现在比我更加需要这份功劳,以我现在的势头,短期内肯定是不会再次晋升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再熬些时日,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倒是你,到了南京特务处本部,比你关系硬的人大有人在,你到了那种地方相当于从头干起,虽然站长和张组长也会为你话,但他们毕竟在本部的影响力有限,能帮你的不多,一切都要靠你重新打下一片江山。所以,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的时候,一定要把握住!” “再我,我现在才多大年纪?才从警校毕业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上尉军官,这得甩出同期毕业的同学几条街?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遭人嫉恨了,你这次直接指挥,就算是在帮我脱离这个漩涡,是不是?” 方如今的话鞭辟入里且情真意切,让王韦忠心中一暖,他感激地拍拍方如今的肩膀,道:“好,既然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就不再矫情推辞了。这次抓捕行动就由我来指挥!但是,审讯室你先不必去了,你跟着我一起去,这样我也心里更加有底!”看书喇 “好,那我就预祝师兄此次行动马到成功!” 两人商量完毕,王韦忠当即安排纪成林准备人手,对于伊藤广志这个关键人物,他觉得还是用第一行动队的嫡系人马更为妥帖一些。 当即,第一行动队全体待命,准备行动。 队员们见这次的行动竟然是由组长亲自指挥,也都是精神抖擞,严阵以待。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如今和王韦忠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一直到了下午两点钟,消息才传过来,目标现在进入了一个药铺之郑 方如今对王韦忠道:“师兄,咱们现在就过去,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准备动手怎么样?” 王韦忠一拍桌案:“好!立即行动!” 行动队员们得到命令之后,立即出发。 等到了药铺附近的集合地点,令辉将目标的情况给方如今和王韦忠。 原来,发现目标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 帮会中有个作画师的,对饶脸部非常的敏感,前几他在饭铺中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食客当中有个人很像令辉跟他提到过的一个人。 令辉也是非常的谨慎,并没有跟手下透露此饶真实身份,只是罗二爷秘密寻找的人,让大家一旦有法发现立即上报。 这名画师便立即联系了令辉,令辉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亲自确认之后再向方如今报告,于是他亲自出马跟踪此人。 目标很有反跟踪的经验,在途中不断地做着试探,好在令辉也是十分的机警,这才没有被他发现。 只是,对方过于狡猾,令辉不能跟的太近,第一次跟踪,鱼很快就脱钩了。 目标的警觉,也让令辉更加意识到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今一早,令辉又在这片区域转悠,无意中再次发现了目标。 于是他一路跟踪,最终确定了目标的落脚点,是在一处药铺之郑 令辉利用自己的关系,很快就将这家名叫九芝堂药铺以及目标的情况摸清楚了。 夏福林,烟台人,三十一岁,几前刚刚成为九芝堂药铺的伙计。 令辉一边在附近盯着,一边赶紧电话通知方如今。 令辉看到王韦忠亲自出马,也是大为惊讶,他之前一直都是跟方如今打交道。 方如今没有架子,也很好话,自己配合方如今很顺畅。 可是,不苟言笑的王韦忠就不同了。 即便令辉是见惯了世面的人,可在王韦忠面前仍旧是感到拘束。 方如今一眼便看出了令辉的想法,便道:“令大哥,我们王组长也是性情中人,时间长了你自然会了解他,不必有所顾虑,咱们之前是怎么配合的,现在还怎么配合,现场的情况吧!” 王韦忠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如今的是,你只管做事,不用看我这张脸!” 令辉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道:“这个夏福林是半个多时前刚刚返回药铺的,我在附近都布置了人,一直都没有见他再出来,肯定还在里面。” 既然现在指挥是王韦忠,方如今不好过多发表意见,便看向王韦忠。 王韦忠低声道:“先让兄弟们把附近围起来,动作要隐蔽!” 方如今点头,将纪成林叫过来吩咐一番,纪成林领命而去。 令辉接着道:“我查过了,药铺中一共是十个人,包括一个掌柜的、六个伙计,还有三个干杂活儿的,这些缺中除了夏福林之外,都是药铺的老人,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王韦忠道:“不错,情况摸得很透!如今,你怎么看?” 方如今考虑了一下,道:“这个人情况特殊,如果真是我们要找的目标,肯定是不能强攻硬闯,必须要抓活口。而且,整个行动一定要隐蔽。” 伊藤广志可不是普通的日本间谍,有了他的存在,才能更好地衬托出远在上海的三浦和一。 抓捕之所以要秘密进行,就是要给特高课造成一种伊藤广志本就是投靠了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假象。伊藤广志和临城军事情报站越是纠缠不清,三浦和一就越安全。 “目标十分狡猾,一旦惊动了他,负隅顽抗就不能保证不伤他的性命了,最好是出其不意,以最快的速度制住他!考虑到药铺人多眼杂,我建议最好是把他引出来,到我们早就埋伏好的地点进行伏击,师兄觉得怎么样?” “可以考虑!”王韦忠对于伊藤广志的重要性很清楚,他自己本就是行动方面的高手,方如今的建议的确非常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 方如今看向令辉:“令大哥,你现在能想办法把药铺掌柜的叫出来吗?” 令辉点点头,:“我有个兄弟叫瘦猴,他专门负责这一片区域,肯定和回春堂的赵老板认识,方长官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把他找来!” 这就是帮会的好处了,帮会的人员也都严格划分了势力范围,不同的区域由不同的人负责,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地头蛇。 “好,那就麻烦令大哥马上把他叫过来。” 令辉点头应名,带了两个手下快步离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终于落网 十几分钟之后,令辉就带回来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子。 此人双目中泛着精光,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主儿。 令辉将其介绍给了方如今和王韦忠:“两位长官,这就是我的小兄弟瘦猴!”又转头道:“瘦猴,这两位长官有事找吩咐你!” 他口风极紧,之前未曾向瘦猴透露半个字,直到到了方如今和王韦忠面前才开口。 方如今开门见山道:“瘦猴,我们现在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瘦猴神情紧张,瞥了令辉一眼。 令辉肃然道:“这里一切听二位长官的,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瘦猴赶紧点头称是。 瘦猴毕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又看到了王韦忠的那张黑脸,心中更是担心,生怕自己有所疏漏,坏了大事。 好在方如今一直温言宽慰,让他尽量地放松。 这瘦猴虽然紧张,但是脑子还是很灵活的,很快就掌握了精髓和技巧,也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情绪。 方如今又让瘦猴预演了几遍,直到他和王韦忠都满意,这才点头示意通过。 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目标和掌柜的看出任何破绽了,不然就是前功尽弃,所以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与此同时,王韦忠将纪成林叫到了跟前,吩咐道:“老纪,你从队里挑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埋伏在伏击地点,提前做好分工。等目标一进门,就立即动手将其制服!” “首要目标是控制住他的手,绝对不能给他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他现在是惊弓之鸟,极有可能随身带着武器,你们要加倍小心。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现意外。” 纵然王韦忠有着极为丰富的抓捕经验,但是面对伊藤广志这样狡猾的对手,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反复叮嘱纪成林等人。 纪成林点头答应,自去挑选合适的队员。 一切准备妥当,瘦猴这才从秘密集合点走出去,向东绕了一大圈之后,缓步来到了九芝堂药铺。 此时的夏福林,也就是伊藤广志,刚刚才药铺里站住脚跟,他原来就有些中医基础,加之眼睛里有活儿,手脚勤快,很快便赢得了掌柜的信任。 自从被石渡庆行施计算计之后,伊藤广志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自己拿石渡庆行当最好的朋友,可是却遭到了对方是算计,差点被炸得尸骨无存。 上次找石渡庆行,他完全可以下手将其杀死报仇,但最终还是没能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他在心里还是念着旧情的。 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石渡庆行,中间存在着很多的误会。 这些天,他将近期的事情反反复复地在脑子里过了多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系列事件的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动着。 伊藤广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查清真相。 石渡庆行已经消失了踪迹,他猜测石渡庆行多半是去了上海。 这个时候,若是自己再回上海,即便能够回到特高课,也是百口莫辩,无法洗清身上的嫌疑。 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留在临城,耐心地潜伏,伺机查明事情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考虑到独居虽然方便,但也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故而采取了大隐隐于市的策略,干脆到九芝堂药铺当了一名伙计。 此时,伊藤广志刚刚给一名客人抓完药,便见到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肆无顾忌地打量着药铺里的人。 伊藤广志顿时心生警惕,将身子微微侧向一旁,佯装擦拭药材架,实则用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刚进来的瘦猴。 “你们掌柜的在吗?” 瘦猴大大咧咧地走到柜台前,对一个正在抓药的伙计说。 “哎呦,是侯爷啊!”伙计认出了瘦猴,这可是当地的一霸,不能得罪,“真是不凑巧,掌柜的出门了,得傍晚才能回来,您有什么吩咐?” 瘦猴一皱眉,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掌柜的竟然出门了。 “爷跟你说不着!马上把他叫回来!”瘦猴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半个小时之内,我要见到你们掌柜的!” 伙计顿时犯了难,掌柜的出门前特意交代,傍晚才能回来,现在如何去找他? 可瘦猴是什么人,那是掌柜的见到之后也得小心地敬着的主儿,这可该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之间,一个老伙计走过来,陪着笑脸请瘦猴少坐片刻,说他这就去找掌柜的。 瘦猴翘着二郎腿品着茶,眼睛不住地在药铺各个角落里扫着,有那么一瞬间,目光停留在了伊藤广志的身上,但很快就掠过了。 方如今再三叮嘱他,只需要确认了目标即可,太过在意反倒会惊到了对方。 伊藤广志现在的容貌,跟方如今描述的有六七分想象,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目标本人。 瘦猴喝了几口茶,就嫌弃茶叶档次太低,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茶叶沫子,伙计赶紧过来给他上好茶。 即便如此也惹得瘦猴一通臭骂,说他们是狗眼看人低,弄得几个伙计敢怒不言语。 伊藤广志背对着瘦猴,将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 虽然不知道瘦猴找掌柜的是什么事,但最终的目的肯定是想从药铺捞点好处。 而且,瘦猴的言行,活脱脱就是个地痞流氓,几个伙计也都认识他,其身份是决计做不了假的。 想到此,伊藤广志一直悬着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半个小时之后,掌柜的还真的被老伙计给叫了回来,见了大马金刀坐着的瘦猴,赶忙上前抱拳赔着不是。 瘦猴神神秘秘地叮嘱掌柜的给他抓几服药。 掌柜的这次并没有让其他的伙计干,而是自己亲自动手抓药。 抓完药之后,瘦猴扬长而去,钱自然是一个大子儿都没有付。 掌柜的无奈,叫来了伊藤广志,让他赶紧去煎药,煎好了药还要给瘦猴送去。 伊藤广志是资历最浅的伙计,脏活累活本就是他的,对于掌柜的一番安排自然无可厚非。 他到了后面的煎药房,这才发现这药是用于养胎的。 按理说,这种药若是给自家老婆,大大方方地开了就好,偏偏被瘦猴搞得那么神秘,非得让掌柜的亲自抓药,这女人估计是瘦猴在外面养的小老婆。 这等秘事,也确实需要掌柜的亲自出马。 半个小时后,伊藤广志将砂锅放在食盒里,跟掌柜的报备一声,便按照掌柜的提供的地址去送药。 掌柜的特意嘱咐他,这药要快点送到,可以叫一辆黄包车,车钱可报销。 一路之上,伊藤广志特别注意自己的身后。 这些时日之所以能够屡次化险为夷,靠的就是这份谨慎和警觉。 令人欣慰的是,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伊藤广志微微松了口气,神经天天都是紧绷着的,实在是身心俱疲。 目的地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伊藤广志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绕着院子走了一遭,这才重新绕到门前敲门。 “谁啊?”一个慵懒的女声从院子中传来。 伊藤广志听到女人的声音,戒备才有所放松。 他隔着门说明了来意。 不多时,大门从内侧打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妇出现在了面前,女人身材丰满,单手微微抚着小腹,别有一番风韵。 伊藤广志弯腰赔笑道:“夫人,这是侯爷差小的送来的药,您看……” 女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妩媚的杏眼斜了他一眼。 伊藤广志看到女人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现在一身伙计打扮,衣服上还有几个补丁,虽然不邋遢,但终究是下人模样。 在这个年代,人们很大程度上都是通过衣着来划分层次的。 “拿进去吧,交给刘妈!”女人朝院子里努努嘴。 这时,瘦猴走到了院子中,看着站在门口的伊藤广志,不悦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进来啊!你们掌柜的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 一开口就是一通指责,却是让伊藤广志的戒备之心彻底放了下来,开口解释道:“侯爷,不关掌柜的事,是我对道路不熟悉,走了冤枉路。” 瘦猴心里紧张,面上却是冷冷地说:“你看看你们掌柜的都是找的什么人,又是办的什么事?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拿进去。药是不是已经凉了,你告诉刘妈怎么热!”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拉起女人的手,两人卿卿我我的向屋里走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藤广志暗暗叹气,跟着他们走进了院子中。 厨房在东厢房,隐隐有一股淡淡的烟雾从门窗冒出来。 女人也发现了烟雾,蹙眉尖声道:“刘妈,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弄出这么大的烟来?赶紧把门窗都打开,哎呦,老是毛手毛脚的!” 尖酸刻薄尽显无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对儿男女还真是一样的难相与。 很快,厨房里便走出一个围着围裙的老妈子,应该就是女人口中的刘妈。 女人面对刘妈的连连道歉,只是冷哼了一声,就和瘦猴进了屋。 刘妈这才松了口气,对伊藤广志道:“拿进来吧!” 伊藤广志不疑有他,拎着食盒迈步走进了厨房。 然而,就在他人刚刚走进去的时候,烟雾之中忽然扑出两道人影,将他的两条臂膀死死地按住。 伊藤广志大惊失色,奋力挣扎,可双手手腕被紧紧的箍住,根本无法动弹! 他本能地拧身甩腰,并奋力踢出一脚,可小腿很快就被人抱住。 与此同时,脖子也被人从身后用强有力的手臂勒住,对方力量极大。 伊藤广志双目睁得滚圆,脑海中感到一阵眩晕,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随时都要窒息死去,每一块肌肉都处于极度的紧绷之中。 “我不可以放弃,放弃便代表着彻底的输了,代表死亡!” 伊藤广志从心底大声的提醒自己,同时也在拼命地蓄力,试图做最后的反击。 他的双臂上血管暴突,越来越清晰。 身后的纪成林感到伊藤广志手臂的力量突然增大,心中一紧,想要阻止伊藤广志的逃脱,却无法抗衡伊藤广志手臂突然增强数倍的力量。 随着一声暴喝,伊藤广志右手臂终于成功挣脱了,他反手一拳重重击打在一名行动队员的面部,鲜血从行动队员的眼眶和鼻孔之中迸射出来,殷红色的血雾顿时染红了烟雾。 那行动队员捂住脸部,身形缓缓下沉。 伊藤广志精神一振,正准备再接再厉继续还击。 岂料,这时小腹被重重地一击,直觉得腹内翻江倒海,五脏都移了位置,猛烈的击打让他身子都弓了起来,像是一只被煮熟的大虾。 与此同时,勒在脖子上的手臂也加大了力气,伊藤广志被勒地直接翻了白眼。 数名行动队员又拉又拽又绊,将其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紧紧摁住,使其无法动弹。 整个抓捕过程有惊无险,最终还是将伊藤广志制服了。 在院外暗中观察等候的王韦忠和方如今看到伊藤广志落网,兴高采烈地赶了过来。 这时,瘦猴也从正房中走出来,看到被拖到院子里的伊藤广志,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总算是大功告成了,尽管方如今之前一再嘱咐,又多次指导其进行演练。 但面对真正的日本间谍时,还是忍不住腿肚子转筋,生怕被伊藤广志看出什么破绽,简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方如今上前拍拍瘦猴的肩膀:“辛苦了,干的漂亮!” 一句话让瘦猴如释重负。 方才的那个女人也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观看,却被瘦猴冷凉呵斥:“滚回去,一个娘们儿家看什么看?” 换来了女人的一顿白眼儿,不过她还是回到了屋子里。 伊藤广志半边脸颊被纪成林的大脚死死地踩住,另外半个腮帮子几乎被地上的一块石子顶穿,一团破布粗暴地塞入了口中,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心神惊惧莫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进入药铺站稳脚跟,就泄露了身份,竟然这么快就被敌人找到了他。 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第三百八十章 击溃防线 行动队员在搜身的过程中,从伊藤广志的小腿上发现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 衣领等部位也是重点搜查的对象,但并未发现氰化钾之类的白色粉末,想来是伊藤广志在临城颠沛流离,原来的衣服和物品早就不知所踪,这种关键时刻自绝的药品也未能得以保留。 这也让方如今和王韦忠松了口气。 两人最怕的就是伊藤广志身上藏有氰化钾,那种毒药毒性剧烈,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就可使人在几秒内死亡。 如果伊藤广志有意赴死,只要用牙齿用力咬破衣领,唾液浸透药粉,那么极快的时间之内就能致其死亡,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方如今可不想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即,方如今命人将伊藤广志全身的衣服扒光,仔细检查,连头发也没有放过,最后让瘦猴取了件衣服给他穿上。 伊藤广志这样的间谍穷凶极恶,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小心再小心,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随后,王韦忠将伊藤广志带回安全屋,方如今则由令辉带领去伊藤广志的住处进行搜查。 让方如今没有想到的是,伊藤广志租住的房屋竟然和临城站只隔着两条街,妥妥的“灯下黑”。 纪成林带着行动队员们对整个房屋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在床下搜出了一把南部式手枪和一颗甜瓜手雷,以及一部分钱财。 纪成林将南部式手枪在方如今面前晃了晃:“组长,这把枪瞄准基线较长,精度较高,但子弹穿透力很弱,用五层棉被就能挡住。伊藤广志这把手枪保养的不错,不像我以往见到的那些日本人的手枪,在关键时刻连自杀都是奢望。” 方如今对南部式手枪也了解一些,该枪名为自动手枪,但其采用的设计结构必须严格保养才能保证可靠性,否则击发后容易出现第二发子弹上膛不到位的现象,导致射击停顿,需要手动上膛,变成了一把“手动手枪”。” “喜欢的话你就拿着!”方如今知道纪成林平时就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枪支,便决定成人之美。 纪成林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这把枪属于伊藤广志,跟战场缴获的可不同,摩挲着枪管便道:“还是算了吧,我怕到时候说不清楚!” 方如今淡淡一笑:“一把手枪而已,即使拿回站里也是交给装备组,放在库房里生锈,还不如给他找个好主人,让你拿着就拿着。” 看得出来,纪成林是真心喜欢,一把手枪,他还是能够做主的。 纪成林喜不自胜,当下谢过了方如今,将手枪插在了腰间。 伊藤广志的卧房十分的整洁,窗明几净,打扫的一尘不染,看得出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这也正是他难对付的地方。 靠近窗户有一张漆面斑驳的长条桌,桌上放着一叠白纸,方如今走过去,一张张地拿起来仔细观看,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 连续调换了数个角度,也没有看到写字时留下的压痕,用铅笔涂抹之后也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方如今心中诧异,既然伊藤广志根本不用这些白纸,那将它们摆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手里的铅笔上,这是一支用掉三分之一的铅笔。 方如今拿起铅笔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了行动队员的呵斥声,听上去像是在驱赶小孩子。 纪成林快步走出去查看,不多时便回来汇报,说外面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的时候被行动队员发现了。 方如今当即命人将孩子领进了院子,一问才知道他是伊藤广志邻居家的孩子。 孩子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方如今态度和蔼,很快便让他放松了下来。 在一问一答中了解到,这孩子和伊藤广志是认识的,而且经常会来找伊藤广志玩。 伊藤广志平时里很少跟人接触,唯独让这个孩子进自己的院子,还经常给孩子一些外面买回来的吃食,两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当然了,方如今也猜出了伊藤广志讨好这个孩子的目的是通过他来了解周围的人和环境,这个孩子是个不错的情报员。 方如今见孩子对伊藤广志很关心,便对孩子说伊藤广志被坏人给绑走了,他们过来是来破案解救伊藤广志的,这一招果然奏效。 孩子当即向他说了实情。 据孩子讲,他曾经见到过伊藤广志家里有纸张燃烧过的灰烬。 这足以说明伊藤广志是在白纸上写过字的,和方如今的推测不谋而合。 伊藤广志现在是孤魂野鬼一个,他能在白纸上写什么呢? 写了之后交给谁,跟谁联系? 这些问题都很关键,涉及到给伊藤广志安上投靠临城站的大帽子。 听到方如今说起白纸,孩子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飞机。 看得出来,他对这纸飞机非常珍惜,保存的很好,边角并没有被折到。 “这上面很有可能有你叔叔被绑走的线索,我把它拆开你不介意吧?一会儿我再给你叠几个飞机。” 孩子用力地点头,毕竟他心智未全,一心只想救出伊藤广志,便轻易地答应了方如今。 纸飞机被拆开之后,方如今隐隐约约在上面看到有些细微的印痕,旋即心中一动,赶紧让一名行动队员将这张纸收好,装进公文袋。 虽然还没有看到纸上的字迹,但直觉告诉方如今,应该会有重大发现。 回到安全屋,王韦忠已经将伊藤广志都安顿好了,并且将木村义拓悄悄地从牢房中接出来,对伊藤广志进行了指认。 伊藤广志见到木村义拓之后大为惊讶,之前公开处决池田和木村等日本间谍的消息在临城都传遍了,没成想木村义拓竟然还活着。 审讯并未开始,王韦忠在等着方如今回来,而方如今到了安全屋之后只是跟王韦忠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将自己关在了一间屋子内,大约过了十分钟才走出来。 王韦忠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张白纸,不禁奇道:“上面写的什么?” “是伊藤广志留给咱们的线索。” 原来,他将纸飞机还原成白纸后,用铅笔在纸上细心地来回涂抹,数行模糊的字迹渐渐显现。 经过辨认,大致能够认出是几个报社和学校的名字,另外还有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方如今并不了解。 可是,当王韦忠看到那个地址之后,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师兄,你认识这个地址?” 王韦忠神情凝重:“伊藤广志已经摸到了吴副站长的身边!” 方如今一阵惊愕,纸面上的地址竟然是吴剑光的居所,伊藤广志还真是神通广大。 看来他是想通过绑架或者是其他的手段从吴剑光嘴里问出更多的情报,其中就包括轻舟小组暴露一案,这是为他洗清嫌疑的关键。 不得不说,伊藤广志的眼光很是毒辣,整个临城站虽然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干情报这行的都比较在意,平时十分低调,很少出席公开的活动。 唯有吴剑光频繁和社会名流接触,为此也成了被伊藤广志盯上的首选目标。 好在经历了之前的刺杀事件,这段时间吴剑光收敛了很多,也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不然被伊藤广志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方如今和王韦忠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等在拿到口供之后,将这件事委婉地告诉吴剑光,毕竟这是大事。 至于其他报社和学校名字,两人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来,得问问伊藤广志本人了。 有了目标,两人不再啰嗦,一起走进了临时改建的审讯室。 伊藤广志浑身被脱光,绑在十字架上。 王韦忠建议审讯工作还是由方如今来主导,方如今欣然同意,活儿他可以干,但功劳可以拱手让给师兄。 方如今打量着被剥得光出溜的伊藤广志,人在没有穿衣服的情况下,缺乏安全感,心理会变得更加脆弱。 方如今直接了当地问:“夏福林,或者应该叫你伊藤君更加合适!我不想多说废话,为什么抓你你也很清楚,在你的住处发现了南部式手枪和美式手雷,一个药铺的伙计用这些武器干什么,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解释?”看书溂 “木村义拓已经指认过你了,你的日本间谍身份已经无从抵赖。现在我问你!是老实交待问题,还是将这里的刑具全部都尝试一遍,就看你的选择了。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 伊藤广志没有回复问话,而是轻蔑地瞥了一眼,此时已经从开始的惊慌失措中清醒了过来,心神逐渐安定。 中国特工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他的住处,要知道他给药铺提供的地址也是假的。 伊藤广志并不知道,他的住处早就被令辉的人摸清了大致区域,今天他被抓之后,令辉的人便再也无所顾忌,立即带人去打听,很快就锁定了具体位置。 伊藤广志现在的心情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热乎气了。 情况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自己被捕,就再也没法向特高课证明自己的清白了,除了死! “伊藤君,实不相瞒,根据我们上海传来的情报,你们三浦组长已经秘密地回到了上海,我想你应该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吧?” 伊藤广志丝毫没有对方如今的话产生任何的怀疑,木村义拓对自己的底细完全了解,特别是他和三浦和一之前的诸多矛盾,相信木村义拓已经向中国人全盘托出了。 三浦和一巧舌如簧,在松井课长面前恶人先告状,是黑是白还不是全凭他一人说,自己投敌卖国的罪名就算是做实了。 松井课长虽然睿智,但也架不住三浦和一的一面之词。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等待他的,将是永世不得翻身。 伊藤广志现在无比的懊悔,他为自己的疏忽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而懊悔不已!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哪里出来问题。 这些时日一直十分小心,特别是从和石渡庆行分开之后,更是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大意。 方如今看着伊藤广志一言不发,继续道:“别以为你一死了之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伊藤广志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目光澄澈,却又显得深邃无比,让人猜不透。 “你死了,所有的罪责都会加在你的头上,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到时候还不是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连个开口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一死百了,那是伊藤广志自己的想法。 事实并非如此,有句话叫作死人是最安全的,除了不用担心他们泄露秘密之外,最大的用处就是被人随意拿捏。 所谓的盖棺定论就是一句笑谈。他相信以三浦和一的为人,以后遇到需要的时候,一定会把他的棺材打开,毫不犹豫将黑锅扣在他的尸体上。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如果现在就死了,试问你伊藤广志在历史的长河中又能翻得起多少的浪花呢?”方如今一字一句道。 听到这句话的伊藤广志,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了胸口,憋闷的无法呼吸,尾椎骨的麻意一直窜到天灵盖。 是啊,自己一旦死了,就要永世背负叛徒的骂名。 多少年之后,会有人指着自己的名字说:“看,就是这个叛徒!” 一时间,伊藤广志心乱如麻,连死也不能洗脱嫌疑,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绝望的事情吗? 看着伊藤广志痛苦的表情,方如今知道火候快到了。 伊藤广志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方如今的问题,忽然喉头一动,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刚才在抓捕的过程中被人狠狠打在小腹上一拳,又经历了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创痛,内心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一直以来都是凭借顽强的毅力支撑,此时再也无法继续下去,脑袋一耷拉,竟是昏死了过去。 方如今为他检查了一下,低声道:“没事,他只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休息一会儿,就会恢复。” 王韦忠上前也查看了一番,确实如方如今所说,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几分钟,伊藤广志幽幽转醒,面色白里泛青,嘴角眉心攒起的细纹里隐然有无限的烦愁。 再次和方如今对视时,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与痛苦,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仇恨。 方如今心中不禁一喜,大功即将大功告成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惊人消息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洗清嫌疑?”沉默良久,伊藤广志方才开口,声音中在滴血。 方如今对伊藤广志的表现并未感到惊讶,他转向窗外,暮色低沉,天空垂下细细的雨帘,黑暗的夜晚即将来临,低声道:“跟我们合作,搬倒三浦和一!” 伊藤广志毅然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不一定是出卖你的国家和民族,我们需要你对付的是三浦和一本人,不是其他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他本人?”伊藤广志目光中疑惑之色尽显。 方如今盯着他:“既然他陷害你,就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难道你肯眼睁睁地看着三浦和一用你的生命和尊严为代价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伊藤广志默默点了点头,缓缓扭头,目光久久流连在阴霾的天空上,一字一句道:“不能!” “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方如今说罢,朝着王韦忠使了个眼神。 王韦忠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伊藤广志的反应让他异常的震撼,见方如今在提醒自己,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伊藤广志的面前:“只要你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们一定帮助你搬倒三浦和一。” “好……”伊藤广志颤声道,随即痛苦地垂下头去。 方如今不失时机地道:“很好!我想我们的合作已经有了个很好的开始!” 当伊藤广志再次抬头睁眼的时候,双目之中尽是疯狂的目光,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让三浦和一为他的自私和愚蠢付出惨重的代价!” 方如今对伊藤广志的态度很满意:“你有这个决心很好,但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关于对付三浦和一的问题,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我明白!”伊藤广志的目光渐渐恢复了当初的冷静。 三浦和一既然回到上海,就一定是得到了松井课长的信任。 对三浦和一的仇恨已经渗透到了伊藤广志的骨子里,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阶下囚,如何能够搬倒一个手握实权的情报组长? 现在贸然地找上门去,和自寻死路无异。 放下自己的信仰和尊严,俱是无奈之举,亦是权宜之计。 方如今见状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报。可是必须要计划周详,三浦和一的权势在特高课总部如日中天,不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绝不可以出手。更何况,他回到上海之后很少露面,我们现在也无法接触到他。” 王韦忠趁机劝道:“不错,我们已经向上海派人了,这也是我们向你表达的诚意!” 事实上是,人选已经确定了,但是一直没有动身,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伊藤广志什么时候会落网。 伊藤广志沉默了下去,现实对他来说无疑是痛苦和残酷的。 “既然合作,我希望你也能够拿出自己的诚意来,说说吧,那些书店和学校是怎么回事?” 伊藤广志瞳孔猛地一缩:“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书写的纸张都被他烧成了灰烬,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方如今回身从桌子上取了那张被铅笔涂抹过的白纸展示给伊藤广志。 伊藤广志看到白纸上的字迹和折痕,顿时泄气了。 同时,他也很快就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写下那些字迹的时候,刚好邻居家的孩子来找他,于是他匆忙将纸张销毁,那孩子可能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撕了一张白纸,回去之后叠成了飞机,这张纸也因此而保留了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 老天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让伊藤广志最为震惊的是,不是自己的疏漏和大意,而是对面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连这种细节都没有放过。 一时间,伊藤广志只觉浑身一震,寒气笼罩全身,仿佛有一股森寒的悸动,从尾椎骨升起,直冲天灵盖。 这是一个如此可怕的对手! “你最为关心的轻舟小组的问题,我之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现在,你需要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些地址到底是做什么的?” 伊藤广志重重地叹了口气,内心一酸,两行浊泪缓缓滑落。 可以说,对于三浦和一的仇恨让他彻底地蒙蔽了双眼,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倒向了帝国和特高课的对立面,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背着叛徒的罪名玉碎,也将是死不瞑目。 但凡有其他的选择,他都不会背叛帝国和特高课。 他心中一动,其实这也不能算是背叛,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身在曹营心在汉,现在只不过是委曲求全查明真相、搬倒三浦和一,将来实际成熟再做打算。 总之,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既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伊藤广志心中便不像之前那么难过了。 方如今当然也猜到了这一点。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伊藤广志是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和报仇,纯属在被逼无奈之下才肯答应跟自己“合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伊藤广志,他还是心存戒备的。 在伊藤广志的交待下,方如今很快弄清了纸上字迹的用途。 吴剑光的住处,确实是伊藤广志为了接近吴剑光才刻意去了解的,只是他碍于吴剑光身边的警卫人员,不敢太过于接近,所以这件事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还好被自己及时发现了,方如今着实替爱慕虚名、贪恋权财的吴副站长捏了一把汗。 若伊藤广志真的腾出手来,一个吴剑光还真不是对手。 至于报社、学校等名头的用途,更加让方如今感兴趣。 原来,伊藤广志始终将石原熏的到来当作救命稻草,原本是等石渡庆行引荐的,可谁料石渡庆行在旅店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几乎要了他的命。 无奈之下,他只好从石渡庆行的口中所描述的石原熏,推测其大致的性格和爱好,再由此寻找从职业入手寻找石原熏。 这一点,竟是让方如今也十分的佩服。 伊藤广志告诉方如今,石原熏是个文化人,所以极有可能藏身于报社、学校以及书店等文化人才会待的地方。 知道了大致的范围,再结合石原熏来临城的时间,可以进一步缩小排查范围。 想法是很好的,但是实施起来难度颇大。看书喇 首先,伊藤广志根本无法不知道临城有多少个这样的单位。 即便知道,排查起来也要到猴年马月去了,而且还要面临暴露身份被抓的危险。 但是,这对于方如今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是主场作战,掌握着大量明里暗里的资源,有着伊藤广志难以匹及的优势,只要计划得当,想要查到石原熏是完全有可能的。 石原熏是特高课老资格的特工,深受松井直辉的信任,这次派到临城来就是指望他力挽狂澜的。 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一条大鱼,这可是伊藤广志送给自己的一份豪礼。 方如今和王韦忠对视一眼,心中都是莫名的激动。 “关于石原熏,你还知道哪些情况?”方如今追问。 “石原熏应该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而且他在临城还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应该不是隶属于我们第三情报组的特工。” 方如今点点头,第三情报组在临城安插的日本间谍全部都被三浦和一交待了出来,虽然目前对他们没有上特殊手段,但也在密切地关注着。 这些人目前并没有什么异常,说明石原熏确实跟他们没有联系。 这也符合实际,换位思考的话,方如今也不愿意相信三浦和一原来的人马。 以日本人的谨慎,绝对不会在临城只安插一个层面的特工,一定还有隐藏的更深的间谍存在,只不过这些间谍肩负着更加重要的使命,轻易不会苏醒,哪怕第三情报组安插的那些谍报小组遭到了大规模的破坏。 比如石渡庆行就并非是隶属于第三情报组,如果不是因为伊藤广志的原因,他也不会暴露。 像石渡庆行这样的间谍应该还有不少。 “伊藤君,我想知道你方才答应过我,只针对三浦和一,为什么将石原熏的事情告诉我?” 伊藤广志苦笑道:“搬倒三浦和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石渡庆行利用石原熏引诱我上当,我又岂会让他好看?” 上司的陷害和好友的背叛,让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刺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爆发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石渡庆行的所作所为,甚至有可能是石原熏的授意。 毕竟伊藤广志和石渡庆行是多年的好友,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被好友从背后捅刀子,被怂恿的可能性很大。 伊藤广志的态度,对于方如今而言却是重大利好。 “石渡庆行负了你,我可以帮你报仇!” 石渡庆行虽然去了上海特高课总部,但上海毕竟还是中国人的天下,伊藤广志不相信他就一直躲在总部不出来。 以临城站这些中国特工的实力,完全可以找个机会解决掉石渡庆行。 但这样却不是伊藤广志所希望看到的,他看着方如今,神色郑重道:“如果可以,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可以考虑!” 方如今当然真的不会让这对儿老友见面,有时候共享信息并不是什么好事。 石渡庆行在指证伊藤广志是叛徒一事上是出过力的,但后续的作用可能就不大了,也许应该让他的生命终结在伊藤广志的手中,让他的死成为伊藤广志的投名状和三浦和一的护身符。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对石原熏采取行动?”伊藤广志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 方如今低声道:“这件事不可以操之过急,我们必须要制定详细的计划,对于这样的一个资深特工,可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伊藤广志早已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忍?我现在已经忍无可忍。石渡庆行去了上海,指证是我出卖了轻舟小组,他和三浦和一沆瀣一气给我扣帽子,想必这卑鄙无耻的混账得到了三浦的青睐,两人正在逍遥自在,我忍不下去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这样,你先说说旅店爆炸的事情。” 伊藤广志内心的仇恨远远超出了方如今的预料。 “这有什么好说的?”被好朋友从背后捅刀子的滋味不好受,伊藤广志不愿再提及此事。 方如今与其对视,双目之中露出逼人寒芒,提醒道:“伊藤,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伊藤广志微微一怔,脸上不屑的表情很快消失,颓然道:“那天我看到情况不对,就赶紧跟一个旅店的伙计换了衣服,从旅店在一楼的厕所的后窗了逃了出来。我当天穿的西装,值不少钱,那伙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然后你去了哪里?” “就在旅店附近,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发现你们的人进了旅店,随后很快就发生了爆炸!” “就这些?再好好想想!” “在爆炸前数十秒,我看到有个人从同样的路线逃出了旅店。” 方如今心中一动,爆炸是突发事件,正常人即便离开旅店都会走正门,只有知道旅店即将爆炸的人,才会选择与伊藤广志同样的路线。 他急声问道:“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了吗?是不是石渡庆行?” 伊藤广志摇头。 “什么?” 方如今疑惑地看着伊藤广志,爆炸是石渡庆行一手策划,也只有他知道旅店将会爆炸以及具体的时间,这个提前逃走的人不是石渡庆行又会是哪个? 他没有料到的是,下一刻伊藤广志给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伊藤广志道:“这个人好像就是你们的人!” “我们的人?” 方如今和王韦忠对视一眼,心中均是十分不解。 赵旭天等进入旅店的人都死了,而行动组的人并没有进入旅店,哪里来的临城站的人提前逃离爆炸现场。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伊藤,你为什么如此笃定说那个人就是我们的人呢?” 伊藤广志平静地道:“很简单,因为我亲眼看着他带着人冲进了旅店,他就是石渡庆行引来抓我的!” 方如今心头剧跳,因为他有一个猜测,那个猜测是如此的荒诞和大胆,以致于让他浑身产生电流游走般的战栗。 一个人的名字在他的心底闪现—— 赵旭天! 第三百八十二章 插手争功 赵旭天已经被判定在爆炸暗中死亡了,为什么伊藤广志却要说他是在爆炸前就已经离开了旅店。 “你会不会是看错了?”方如今问。 要知道当时可是晚上,光线并不是很好,伊藤广志距离旅店有些距离,认错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绝对不会,我熟悉他走路的姿势。”伊藤广志语气肯定,“这个人之前就曾经跟踪我,也是个高手,若不是我机灵,早就栽在他手里了。对于此人,我印象非常深刻。”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没错了,方如今还是相信伊藤广志的判断的。 现场一片凌乱,只有被炸烂的尸块,仅凭几件衣服和随身物品判断死者的身份显然不够准确。 这些天,情报组愁云惨淡,包括胡德胜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如果他们得知赵旭天根本没有死的消息之后,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方如今看向王韦忠,只见王韦忠轻轻地摇头。 王韦忠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向情报组进行通报,因为谁也不知道赵旭天为什么会事先得到消息而撤离。 “伊藤,今天你所讲的话,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要说,明白吗?”方如今提醒道。 审讯室里只有他和王韦忠、纪成林,这两个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关于赵旭天的事情,一旦说出去很有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可不想和胡德胜纠缠不清。 “我明白,我会守口如瓶的!” 伊藤广志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任何多余的一句话都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目前只能依靠方如今,认准了方如今之后再更换门庭是极为忌讳的。 方如今叮嘱纪成林亲自看押伊藤广志,他和王韦忠回站里向站长进行汇报。 岂料,两人等到了站长的办公室外时,秘书刘强告诉他们胡德胜正在里面,还说站长让他们两个来了就直接进去。 方如今登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当即对王韦忠使了个眼色,跟刘强谎称先回趟办公室拿份文件,趁机将伊藤广志的口供换成了抓捕酱油厂日谍小组的总结报告。 很快,便再次回来,敲门进入之后,站长示意二人在沙发上坐下。 方如今的正对面就是胡德胜。 胡德胜看向他的时候,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这让方如今更加不自在了。 “如今,听说伊藤广志落网了?”站长开门见山。 “是,我们回来正是要向您汇报此事!”方如今马上反应过来,当着胡德胜的面问伊藤广志,这是根本没有打算避讳胡德胜。 “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站长面带笑容,这个年轻人虽然加入军事情报站不久,但表现优异,屡屡在反谍方面有重大收获,实在是他的一员心腹爱将。 “审讯的怎么样了?”站长接着问道。 “报告站长,审讯才刚刚开始,犯人还什么都没说,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撬开他的嘴。”方如今朗声回答道。 即使面对站长,他也没有道出实情,因为有些事事关重大,站长在尚未窥得全貌的情况下未必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 这时,胡德胜将身子前探,赶紧对站长说:“站长,这件案子事关重大,而且伊藤广志又是我们最早跟踪监视的,能不能交由我们情报组来审讯,对这种事还是我们有经验,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他话刚刚说完,敲门声响起。 很快,得到了站长肯定答复的吴剑光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跟站长打了招呼,便将目光落在了胡德胜的脸上。 “胡组长,你们有经验怎么没有抓到这个伊藤广志啊?”吴剑光一声冷笑,嘴里不阴不阳的说道,“行动组抓了这么多的日本间谍,还没听说过哪个没审出来呢,这才刚刚开始,胡组长总得有点耐心好不好?” 这家伙怎么来了? 胡德胜被吴剑光一句话顶的一张老脸有些泛红,沉声说道:“吴副站长,实事求是的讲,我们情报组在审讯方面确实有经验,这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面见站长就是想着帮着行动组分担一些压力。况且,伊藤广志是旅店爆炸案的亲历者,我也得对赵旭天等死去的兄弟们负责不是?” 面对胡德胜的感情牌,吴剑光可并不吃这一套,眉毛一竖,也是不客气的回了一句:“胡组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咱们军事情报站的惯例一向是谁的案子谁负责,半路摘桃子是不是坏规矩?难道抓捕闫建波的事,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虽然晋升为副站长以来,这段时间吴剑光的心思和精力并没有用在分管的行动组上,但他始终将行动组当作自己的禁脔,除了站长之外,绝对不会让他人插手其中。 原本,情报组作为军事情报站里的第一部门,拥有最多的资源投入,和最大的话语权,可以随时调用其他组的各种资源,并要求其他组的配合等等,地位当然要凌驾与行动组之上。 之前,吴剑光担任行动组长的时候,就屡次被要求协助情报组打下手,他心里一直就憋着一口气,要与这个胡德胜一较长短。 只是行动组作为外勤部门,说不好听的,也就是个打手的角色,一直都苦于没有机会表现,没有拿的出手的案子,一直就被胡德胜压了一头! 现在好了,有了方如今和王韦忠两员大将,连续成功抓获多名日本间谍,还缴获了电台和密码本,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手下给自己长脸,自己也成了胡德胜的上司,那对昔日的老对手说话还用得着客气吗? 打听到胡德胜企图插手案件之后,吴剑光立即就赶来了。 胡德胜老奸巨猾,王韦忠和方如今两个年轻人岂能是他的对手,还得自己这个老将出马,才不至于让胡德胜的奸计得逞。 吴剑光庆幸自己来的及时,站长还没有答应,否则被胡德胜占得先机,就要追悔莫及了。 方如今暗自揣测着站长的想法。 按照以往站长的习惯,对于情报组这个站里的长子还是要高看一眼的,多半会为了稳妥起见,交由情报组和行动组联合进行调查,也算是给足了胡德胜的面子。 可是这显然不符合自己的初衷,抛开半路被人截胡、摘桃子的恼火不说,单说这个伊藤广志在自己渗透计划当中的重要性,他就绝对不会让胡德胜染指此案。 何况,还有赵旭天的事在这里面,胡德胜的加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眼下,在站长的心里,情报组是绕不开的第一大组,仍然是他最看重、最倚重的部门,虽然暂时被行动组碾压,但肯定不忍心看着情报组就此沉沦下去。 既然将胡德胜叫到了办公室,就意味着让情报组插手这个案子已经十有八九了。 也不知道胡德胜是怎么知道伊藤广志落网的,这家伙就像一只闻到了腥味儿的猫,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不过,这时候是神仙打架,还轮不到他这个小鬼开口。 “吴副站长,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胡某人无意破坏规矩,更无意争功。人是你们抓的,自然是以你们为主,我只是应情报组兄弟们的要求,查实旅店爆炸案,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说法。” “人犯的口供一直拿不下来,这样下去会贻误战机,若是让他的同伙有了足够的警觉,及时撤离,那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在这里可以表态,我们只是弄清楚爆炸案,其他的事情不参与。今天请站长在这里做个见证,叙功报告上可以完全不用体现我们情报组。但是,若是出了差错,咱们谁也逃不了干系是不是,你看怎么样?” 表面上看,胡德胜又是打感情牌,又是勇于担责不争功的,似乎让人无法拒绝。 这种说法,无论是方如今,还是吴剑光和王韦忠,都不会相信。 都参与到案子里来了,叙功报告上怎么可能不着笔墨、不留姓名? 以胡德胜的性格,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眼看着从眼前溜走,必须要从中分一杯羹,不然睡觉都睡不安稳! 吴剑光听完了胡德胜的话,更加恼火,他见惯了胡德胜道貌岸然的样子,自然不会相信这通鬼话。 但是,站长可就不一样了,现在情报组和行动组是跷跷板的两端,站长不能厚此薄彼,有意扶持情报组,很有可能让情报组参与审讯工作。 实话实说,在审讯方面,情报组的手段更加的丰富有效,他们更加善于洞察人的心理,也许伊藤广志交给情报组会更加妥帖一些。 只是,这么做就白白地便宜了胡德胜,吴剑光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是行动组找到的线索、抓的人,最后让情报组的人掺和进来,这让行动组的兄弟们怎么想? 他吴剑光现在虽然是副站长了,但终究是从行动组出来的,这个时候于公于私都要替行动组争上一争。 吴剑光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方如今和王韦忠,见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王韦忠黑着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方如今则是低着头。 吴剑光不由地有些头痛,看来他们两人都没有把握拿下伊藤广志。 对于伊藤广志,吴剑光也是有所了解的,这个家伙数次从胡德胜的手里逃脱,便是行动组抓他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他现在并不清楚伊藤广志是如何落网的,但完全可以想象的出,这个过程必定十分艰难。 可以说,伊藤广志绝对是个硬茬,拿下他的口供也必然是不小的挑战。 伊藤广志如此重要,万一要是真如胡德胜所说的那样,因为迟迟拿不到口供而贻误战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会因此而被追责。 想到此处,吴剑光有些后悔了,既然站长心里都有了打算,自己非要争这口气干什么呢? 他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先考虑自己,在撇清自己责任之后,才会稍微考虑一下他人。 现在的情形,简直有些骑虎难下。 他无奈地看向站长,既然站长有了打算,分润给情报组一些功劳也罢,反正不能让自己吃瓜落。 但是,这是有条件的。 审讯的时候,必须要行动组和情报组同时到场才能提审,口供出来之后,要是有具体的衍生行动任务,全部由行动组来执行,没有他吴剑光的同意,情报组不能采取任何的单方面的行动。 一句话,情报组可以参与,但必须要在自己的领导下。 当然了,如果胡德胜执意不肯,那就怪不得自己了,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 当着站长的面呢,谁也挑不出他吴剑光的不是来。 吴剑光这副踌躇不定的表情一点不落地被胡德胜看在眼里,他对这次插手案件胸有成竹,一方面是站长的照顾,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另一方面,则是情报组在审讯方面的先天优势,这也是胡德胜的重要砝码。 他感觉吴剑光就快要绷不住了,自己必须要赶紧给他一个台阶下。 胡德胜呵呵一笑:“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为了站里的工作,吴副站长又何尝又不是一心为公呢?虽然是情报组和行动组两家合力办案,但还是在吴副站长的指导之下,我相信由吴副站长掌舵,攻破人犯心理防线指日可待!” 这就是胡德胜的聪明之处,能屈能伸,既是面对自己的老对头吴剑光,也可以放下身段,这一番话可以说是给足了吴剑光面子。 即便吴剑光提出一些条件也没有关系,只要是参与进来就好,以后再见机行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吴剑光的脸上,就等着他松口了。 罢了,罢了,今天暂且就给胡德胜一个面子,最好是能够拿下人犯的口供,大不了少分点功劳。退一步讲,胡德胜出马也未能撬开人犯的口,那就共担责任,甚至胡德胜还要负主要责任,要让他知道功劳可不是那么好抢的! 吴剑光权衡一番,就要松口。 然而,就在这时,方如今忽然起身道:“站长,副站长,胡组长,我可以说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