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梁晚》 1.晚晚 1.晚晚 初冬的天气已带上寒意,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湿漉着。 掉落的杉树叶在地上铺陈一片,路过的行人鞋边总会沾上几片杉树叶带走。 校车站前,有不少等待的学生。 梁晚也在其中。她出来忘记戴眼镜,天气灰蒙蒙,她的视线也是模糊的,五米之内,所能看到的人,不辨美丑,都是一样打了马赛克的影像。 所以当身旁的两个女生在说今晚天边的月亮和夜景有多好看的时候,她抬头,完全不能感受到。 不过才五六点钟,枯枝横影中囚禁一轮淡黄的月,或许的确是很好看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室友问她还在不在外面,拜托她去附近打印店去打印几份文件。梁晚说可以。 打印店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处,梁晚在草丛边弄掉鞋上沾的杉树叶,便抬脚离去。 “不好意思啊,我有女朋友了。” 男人说话咬字清晰,不疏懒,夹杂着几分冷漠,却不会给人反驳的余地。 梁晚正在给室友回复消息,无意窥见这样的表白被拒场景。 被拒绝的女生低着头匆匆往回跑,太过仓促,没有看路,猝不及防在她肩侧撞了一下。 “抱歉。”那女生说。 梁晚站稳:“没事没事。” 她再回头,路灯下斑驳的光影里,只余下男人转身缓步渐远的身影。 他穿着深蓝色的大衣外套,在梁晚看来只是一则模糊的,深蓝色的笔挺修长的……电线杆。 梁晚蹙蹙眉,不甚在意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再次看到那个女生,是在她从打印室出来去隔壁的便利店买泡面。 彼时那女生旁边已经坐着个好友在安慰开导她。 窗边的风铃曳响,夹杂在女生的交谈中。 “周溯真的这么说啊?” “昂。”她抽纸巾擤鼻涕。 “不是传他前几天才分手的么,哦,也有可能是又新交女友了。看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一次表白被拒嘛,还真这么认真了?”顺便再抽一张纸巾给好友。 “你、你不懂,人家是第一次表白哎。” 可能在安慰人这件事上有心无力,说了几句之后,那女生反而更伤心了。 梁晚在柜台结完账之后便走出店门。整理着手上的几份打印好的资料。 几张纸猝不及防拂落,又被风吹走。 她急促追上去捡,蹲下,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驶来的校车。 两柱光束靠近,她要捡起最后一张纸的前一秒,那张薄薄的纸被陌生的手拾起。 指节修长,削瘦白皙,指甲盖修剪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手臂被人重重一扯,身体向一旁偏离,那辆校车堪堪驶过。 过快速度带起的风将头发丝吹得有些凌乱。 “——呼。” 梁晚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刚才是有多危险。多亏这人及时拉了她一把,不过可能校车也会及时停下来的吧。 她没再多想,整理好手中的纸张,礼貌道谢:“谢谢。” 此处的光线偏暗,梁晚抬头间,匆匆一眼,只能看见他略微模糊的面容。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九的身高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眯着眼想看得再清楚点,那人已经转身了。他拍拍自己身上的那件深蓝色的大衣,懒洋洋地温声道:“下次小心点。” 梁晚微微一怔,这声音,有点熟悉。 再回过头,依旧是熟悉的背影。是他,被表白然后冷漠拒绝的那个人,梁晚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 寒意裹在风里,见缝插针地往衣领里钻。 回到宿舍,才感觉整个人又被暖意包围。梁晚在门口换下鞋子,套上棉拖鞋进来。 阮佳从床帘里探出个脑袋,“你回来了!” 梁晚进来的时候,宿舍没开灯,昏暗,静谧,又温暖,正适合睡觉。 阮佳披散着头发,长发飘飘,像上次她们去玩的那个密室逃脱里面的npc红衣女鬼。恰好阮佳的睡衣就是喜庆的大红色。 梁晚欲言又止,打开桌前的小灯,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打印好了。” 阮佳:“谢谢啦!多少钱,我转给你哦。” 梁晚倒了杯水,说出数字。很快就收到一笔阮佳的转账。 梁晚没点接收,她注意力在社交软件里那条被置顶的框框上,那里没有任何新信息。 “哎,我本来以为这周可以搞完,暂时松一口气,没想到我们老师又临时加了个测试。”阮佳在床上小桌抱着她的电脑搞作业,“这不是期中不是期末的,考什么试啊,真是烦死了。” “你们什么时候考试?”梁晚关心地问了一句。 “周三。”阮佳像株冬日里蔫了的植物,宿舍里适宜的温度和湿度显然不能使她恢复生机,“本来是全校公休的星期三下午,结果他用来考试。” “哦。”梁晚放下水杯,“那时间不多了,你加油。” 阮佳是宿舍里唯一一个专业不同的,上个学期从老校区搬过来。其他三个人都是中文系,她学历史。所以平时的课表和安排都不太一样。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一个在外面租房子,一个去教学楼学习了。是故,当话题结束,有片刻的安静。 只有梁晚撕开泡面包装袋开始泡泡面的声音。 “你吃晚饭了吗?”梁晚问。 “没吃,不过我吃瓜吃饱了。” “啊?你不是在复习吗?” “本来是在认真学习的。”阮佳说,“可恶,都怪吐槽墙上的帖子。” 梁晚:“……” “好香啊。”阮佳从床帘里伸出脑袋来,“算了,你还是给我来一口吧。” 阮佳抽纸巾擦着嘴巴旁边的面汤,“就刚才,吐槽墙上有人投稿,又有人给周溯告白结果被拒绝了。我点进去看了,那小姐姐长得好甜好好看啊,我一个女孩子看了都要心动。你说周溯是不是眼睛不好使,怎么能拒绝她呢,多伤人家的心啊。” “喜欢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表白后,不意味着那个人一定要接受。如果那个男生不喜欢,却接受了告白,那才是真正会伤害到别人,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梁晚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阮佳托着下巴看她,“全宿舍就我们两个孤寡,说得好像你经验丰富很懂的样子。” 梁晚搅动碗里的面,“只是单纯发表一下个人意见。” 阮佳扒拉出那张照片,放大一点,“咦,我怎么感觉这里面有个人有点像你啊?” 梁晚吃着面,“我又没有去追周溯。” 阮佳感慨:“要是长成你这样,去追周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梁晚一口面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了几声:“你别胡说啊。” 她根本不认识周溯。只偶尔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并不认识,也不了解。 梁晚耳边又重复那两个字,迟钝几秒,想起来了。 这和今天下午听到的那个名字重合起来了,不会就是同一个名字同一个人吧? 应该没有这么巧,她想。 阮佳想让她去看吐槽墙,话到嘴边才想起,“哦,忘了,你从来不看这些的。我发给你吧。” 跟阮佳的消息一起来的,还有置顶对话框里弹出来的信息。 两条语音。 她才注意到自己顾着吃面和跟阮佳说话,错过了五分钟前的一通电话。手机开了静音,放在桌边的几本书上,她没注意到。 梁晚扫过一眼,便拿起手机去阳台那边。 阮佳:“你看,校车站旁边这个女生,是不是你啊——哎?你去哪儿?” 推开宿舍的玻璃隔板,阳台上的凉意袭来。 梁晚轻呵出的气很快在手机屏幕上形成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她指尖抹去雾气,点开第一条,男人松懒温缓的嗓音传来:“晚晚,怎么不接电话?” “最近降温,别感冒了。” 梁晚嘴角慢慢抿起一点弧度,回拨了一通语音通话过去。 大概等到快要被自动挂断,那边才接起。 “喂,晚晚。”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慵懒,他从来不冷漠,也不刻薄,只是有时候缺少一点耐心。 比如现在,梁晚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细微的急促,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吧。 梁晚从来知道如何察言观色,做一个让人喜欢的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我刚才没看手机。”她说。 “最近忙吗?宜市又降温了,要记得多加衣服。” “还好,不忙。嗯,知道了。” “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等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束语,梁晚轻眨了一下眼睛,说:“好。” 接着是一阵挂断的忙音,然后消t?失。 她目光没有什么聚焦地,看着远处灯盏斑斓的夜景。本来就看不清,所以没有聚焦。 手指在栏杆上停留得太久而留下一片湿意,梁晚回握了下手指,让它不至于因为太冷而变得没有知觉。 脑子里在复盘刚才的通话,以及裴延川为什么要打电话过来。 或许真的是关心她的生活,想要聊一聊,但是很不巧,碰上了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只是简单地对话了几句。 但仅仅只是这样,也足以让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变好了。 10-20 11.喝醉 裴延川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很小很浅的梨涡。 梁晚以前听人说,笑起来时脸上有梨涡或者酒窝的人都会很好看,梁晚是不相信的,她觉得这明明是一种肌肉缺陷。 直到看到裴延川笑的模样,她才觉得这个说法是有可信度的。大概是他本就生得好看,所以笑起来无论如何都是夺目耀眼的。 梁晚刚被接到裴家的那段时间,像一只小刺猬,把自己缩进带有尖锐刺的壳里,表面上看乖乖巧巧的,但同谁也不亲近。 是裴延川逗她玩,耐心哄她,把她那些防备和盔甲解开卸下。 缺少保护和偏爱的人,被施舍一点善意,哪怕只是随意的不起眼的,也会将其视作珍贵的宝物,念念不忘。 裴延川给她的那点好和温柔,让小梁晚惦记了好多年。 梁晚糟糕的心情始于,她刷朋友圈时看到那张裴延川和别人过圣诞时的合照。背景是室内,窗外的雪寂静无声地落着,壁炉里的火温暖跳跃,两个人姿态亲密地出现在镜头前,笑容恰到好处。 梁晚看到他们相合握着的手上,无名指套着的细细的银色戒指。 那个女人无疑是好看的,端庄知性,温婉柔和。 梁晚心尖忽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嫉妒,像夏日里的口味失调的凉汽水,汩汩冒着酸汽。 她的性格算不上内敛默然,却也与张扬外向毫不搭边。所以将那份喜欢藏在心底,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最后如同角落里的尘埃,永远不会被光拂照,无疾而终。 没有t?办法想象以后会出现那样一个人,占据裴延川的生活,分享他的日常,拥有他所有的偏爱。 梁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 得到过糖果,就不想再失去。她不想又变成原来的被抛弃、无足轻重的存在。 * 周溯接过梁晚手里的啤酒罐,准备找一个垃圾桶扔进去。 梁晚微微侧了下头,抬眼,似乎是在仔细辨认眼前的人,“……周溯?” 那两个短暂的字眼轻飘飘地从她那把嗓音里发出来,清恬干净,不似别的女生唤得嗲气而黏糊。 掐着那个点,在他命门上发出的音节。以至于他眼皮轻轻一跳,苯基乙胺和多巴胺数值飙升,呼吸也急促。 她太懂得如何捉弄他。 周溯手指收紧一点。 “回去吗?”他沉声问。 梁晚晃了晃脑袋,到一个光照的角度,他得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眼睛泛着湿红的水润,鼻尖和眼尾都红红的,她在哭。 周溯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指节,“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出气。” 梁晚眼睛一眨, 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哭得更厉害了。 是那种没有声音的哭,只有细微的呜咽,反倒显得更加无辜可怜,惹人心疼。 周溯蹲在她面前,抬手,犹犹豫豫想触碰她眼睫,抹掉眼泪,却又在只剩一点距离时离开,拿出纸巾递给她。 这个时间点,街道并不冷清,行人来往,车辆穿梭,住宅区下还有牵着狗绳遛狗的老大爷。 梁晚和周溯这样一个哭一个哄的姿态,便引来注目。路过的行人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好像在责备周溯怎么能把人家女孩子给欺负哭了。 周溯仿佛真的就是那个欺负梁晚的罪魁祸首,他有些手足无措,叹了口气,轻声道:“行,我错了,我道歉,你别哭了行不行?” 梁晚擦眼泪的那张纸巾已经湿得皱了,哽着喉咙,“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周溯微怔。 “我以为……没什么。”她说得断断续续,眼圈红红的,“但是好疼、真的好疼啊。” 周溯起身,“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咖啡厅里,梁晚半趴在桌上,她大概真的是喝醉了,鸡肉卷咬了一小口便没再吃,那杯榛果拿铁完全没碰。 她盯着外面影影绰绰的光亮在发呆,忽然转过头,看见周溯手里拿着的一支未点燃的烟,他另一只手在把玩着打火机。 梁晚:“可以给我吗?” 周溯挑了挑眉,“什么?” 梁晚指了指他手里的烟。 周溯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睛还是水润润的红,像剥得不恰当而溢出水的荔枝,皮肤白而薄,暖色的灯光下能看到那些细小的绒毛。 周溯偏开头笑了,“不行。” 梁晚唇角向下抿着。 过了会儿,周溯把那把金属打火机给她,“这个可以拿去玩。” 梁晚揿开打火机壳,便有火光冒头,跳跃的,一窜一窜在晃动。 这个时候,周溯的手机震动几声。 是纪明打来的电话。 “我说周哥,你大晚上的要跑出来吃饭,结果人没影了,把我们都晾在这儿呢?” “……” 居然把他们忘记了。 周溯学着他的语气,“纪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另一边被挂断电话的纪明,看向桌对面靠在椅子上绷着一张脸在玩手机的陈烬,桌上装饰着盛放蜡烛的玻璃杯,还有几束干花。 这家店因为价格的原因,厅内人比较少,相对冷清。 纪明:“……?” 周溯这是在给他和陈烬的单独相处制造机会吗? 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在宿舍的床上,梁晚摁了摁太阳穴,感到一阵眩晕。 拉开床帘,涌进来的光亮有些刺眼。 她缓了会儿,爬下床,看到对面坐在桌前的阮佳。 注意到动静,阮佳转过头,“你醒啦。” 梁晚“嗯”了声,“我昨天……” “你知道昨天晚上是谁送你回来的吗?”阮佳问。 没等梁晚回答,她又说:“周溯。” “所以周溯为什么会送你回来,你不是出去聚餐吗?”阮佳笑嘻嘻的,“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进展到哪一步了?” 一连串的问题,梁晚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先回答哪一个。 当阮佳说到“勾搭”这个词的时候,梁晚实在跟不上她的逻辑,开始头疼。 “哦,”阮佳像是自己想明白了般,单音节字愣是被她拖长了音调,“怪不得上次还头盔的时候还专门送节日祝福呢。” 12. “运气这么好啊。” 梁晚去洗漱的那段时间里,耳边全是阮佳的狂轰滥炸,她下午才有课,这会儿自然是闲的,闲到没事干在这儿八卦。 梁晚宿醉,头还有点疼,在阳台上挂好毛巾,语调平淡地解释:“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阮佳老神在在:“你看我信吗?”过了会儿,她又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阶段啊?还在暧昧?” 梁晚不想说话了,“……” 见怎么都问不出个结果,阮佳那点八卦的兴趣也就消散了,她踱步到桌边,看了看时间,“你得快点了。” 梁晚收拾着书包,“嗯。” 所幸今天没有早课,上午的课在十点半,她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梁晚问:“之遥呢?” 阮佳拆了支棒棒糖,叼在嘴里,“也就比你早起个十来分钟吧,去教室占位置了。” 梁晚到站台那里等校车,校车五分钟一趟,她注意着时间,现在过去,时间还是比较充足的。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脑袋反倒愈加昏沉,梁晚坐在站台的长椅上,脑袋往后靠着,微微阖目。 周溯就是这个时候看到梁晚的。 她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白皙尖巧的下巴缩进裹着的鹅黄色围巾里,安安静静的,在等车。 周溯盯着那儿瞧了会儿,偏开头闷笑了一声,“运气这么好啊。” 他抬脚走过去。 梁晚注意到旁边有人走近,挪了挪位置,直到那人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愣怔地转过头,望着他,“是你啊。” 周溯手揣在兜里,在她旁边坐下来,“还难受吗?” 梁晚:“好多了。” 恰时,一辆校车到站,她起身,“你不去上课吗?” 梁晚看他没有背书包。 “今天没课。” “那我先走了。” “嗯。” 元旦一过,再上几天课,就迎来了考试周,那段时间梁晚整天泡在图书馆,忙着复习,那些负面情绪仿佛都可以被繁琐而麻木的学习所覆盖。 直到寒假放假,裴延川来接她回家。 好久不见,他与记忆中几乎没什么差别,男人似乎总是不显老。梁晚能将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重叠起来,只是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稳重的气质。 黑色宽松的羊绒大衣,同色系的有西装感的裤子,身形挺拔落拓,肩线平直开阔,没有一点迈入三十岁时即将发福的赘肉。 “晚晚。”他总是这样唤她,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 梁晚一抬头,逆着冬日里暖薄的日光,便撞入那一双,如同黑曜石一般,沉郁深邃的眼睛。 后来她复盘过无数遍,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仅仅只是那样一眼,就让她迷恋。 * 篮球馆里,纪明撑着膝盖,气喘吁吁,“不行了,周哥,你找别人陪你打吧,我去歇会儿。” 一米八几的个子,体力被消耗得厉害,纪明觉得给他一张床他能马上扑上去。 陈烬拧开一瓶水递给他,看着球场上还在不断运球投篮的周溯,拧了拧眉,“周溯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篮球被一定的力道带到地板上,弹起,发出“砰砰”的响声,然后被周溯面无表情地投进篮筐里,暴力扣篮。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是带着宣泄意味的。 就刚才他那几轮进攻,跟拼命一样,纪明都快累死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早知道我今天就应该收拾东西回家的。” 陈烬拍了拍他的肩,拿了条毛巾给周溯,“等会儿一块去吃饭?” 周溯擦着汗,“行。” 他没喝水,直接把水淋到头发上,水珠从发梢滴落,顺着线条流畅分明的脸庞淌下,他甩了甩头发,仍没有办法消去那股莫名的烦躁。 几个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李箱。纪明的东西比较杂乱,几本要带的专业书摊在桌上,角落里有一堆穿了几天没舍得洗的衣服。 周溯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他翻箱倒柜地在整理东西。 桌边是一摞散开的照片,本来是装在一个纸袋子里,袋子倒下,照片也散开来。 他看到其中一张露出的边角里有女孩散落的长发,鬼使神差地将那张照片抽出来。 是那次,纪明在寺庙的长阶上拍的,梁晚撑着透明伞的照片,背景是雪地。 她似乎很少笑,这张照片里也是,使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冷感,就像她身后冬日晴天里的细雪,清冷又干净,是偶然闯入人间的精灵,也让人联想到蒲t?公英轻飘飘的绒层,一个不注意,便会飞走。 不知怎么的,让他盯了好一会儿。 纪明抱着几本书转过头,就看到周溯在那儿捏着张照片,“看什么呢?” 周溯问得直接,“这张给我?” “不行。”纪明在这件事情上没得商量,“大学期间拍的每一张照片,我都是要留起来作纪念的。” 周溯扯了扯嘴角,捞起手机拍下那张照片。 纪明看到照片上的女生,“我草,什么情况,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不然以周溯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主动拍这照片的。 纪明:“你真对沈妹妹没意思啊?” 周溯抬起眼皮,“不然呢。” 大一刚开学那会儿,周溯因为一张军训照被人传到社交网站上,引起一波热度,平日里上下课总是被人堵,收到过不少情书,里面夹杂着的几份居然还来自男生,有个文文弱弱皮肤细白的男同学下课后拦住他,说他看起来特别有安全感自己就喜欢这种类型的肌肉男。周溯吓得后来好几天都不敢一个人出门。 纪明当时在现场看到,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就是说你的美已经到了跨越性别的程度了是吗?”笑完后清了清嗓子,说周溯你要不要考虑了解一下未来生物学上关于人类繁衍方式的多样性问题。 一听这名字,周溯以为他是要探讨什么学术性问题,结果纪明转头给他发了一份打包文件,周溯解压打开—— 《魔尊怀了仙君的崽》 《王爷他一心守寡》 《校霸和校草的爱恨情仇》 《被渣攻强上之后》 《摄政王带球跑了》 周溯一点也不想知道魔尊是如何怀了崽的以及摄政王为什么要带球跑,只送给纪明一个不太冷静的单音节:“滚。” 周溯那会儿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拒绝表白的女生冷漠又干脆,直到后来沈凌云出现,周溯身边的朋友都能感觉到他对沈凌云是不一样的,像是关系很好很亲密的朋友。 再后来,学校论坛上出现了他俩同框的照片,毕竟男帅女美,赏心悦目,一些八卦的帖子楼层越筑越高,走向也逐渐不对,编排出了类似于“周溯和沈凌云天造地设”的话题,大一的时候大家果然都闲得无聊,居然还有写手写起了他俩的同人文。久而久之,路人都默认了周溯和沈凌云是一对。直到前段时间有人看到他们俩闹得很僵,不欢而散。 周溯后来想想沈凌云有多特殊,得出的答案是,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和周繁有几分相似。有些时候,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过去的周繁。 不过周繁的眉眼间更加温和,仿佛永远是温缓从容的,不会对人生气。 沈凌云那骄纵爱撒娇的性子跟她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13.“现在开始追了。” 周溯初中叛逆期那会儿特别混,父母工作忙,对他少以管束,他三天两头逃课,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张扬妄为得不行,愣是混成了初中部最厉害的杠把子。 周繁没少被教导主任打电话叫过去跟他一起挨训。原本觉得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喜欢疯喜欢玩儿,闹不出多大的事,直到有一次,周溯被一群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找上麻烦。 小巷狭窄逼仄,墙面斑驳,上面被喷了些看不清字母和图案的涂鸦喷雾。没完全黑透的天空像是一幅洇了深蓝墨水的画,上面点缀着一轮半弯月。 周溯从网吧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面对来找事的那帮人,神情冷淡不耐。 周繁赶到的时候,群殴的场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夹杂着撞击声和辱骂的嘈杂混乱中,她看到周溯,那个昏暗里,一身晃眼白衬衫的少年。他脸上已经添了几道青紫的伤痕,嘴角也渗着血。 周繁慌乱地拿出手机报警,也是在这时,周溯身后的那人从腰侧拿出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 是一把折叠军工刀,展开,刀刃折射着寒光。 周溯感觉到身后被人重重推了一下,手上沾了温热的液体,却感觉不到疼。 周繁替他挨了那一下,锋利的刀片划破皮肤,瞬间有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濡湿了衣服,那样白而细瘦的手臂,护住了他。 “姐!” 周溯全身血液逆流,眼底漆黑如墨,抄起棍子把那人手中的刀片砸落,一把攥住他衣领,狠狠往后面墙上掼去。 混乱结束于警车鸣笛而来。 还好周繁只是手臂上被划了一下,伤口并不深,只需要在医院里修养一段时间。当时拿刀的那人摆明了是要在周溯身后捅刀子的,无论是伤在后背还是腰上,都不会轻,所以周繁觉得自己这点伤不算什么,能救下周溯就好。 周溯知道他这个姐姐从小就娇气,一直很怕疼,也怕流血,听妈妈说她小时候摔一下都要人哄好久,所以当她唇色发白地躺在病床上,明明很疼却强忍着说自己没事的时候,周溯只觉得更愧疚了。 周父对自家宝贝女儿心疼得不行,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把周溯一顿臭骂,冷着脸把他关进房间里面壁思过。 周溯头一次没忤逆也没反抗,紧抿着唇,他知道自己真的是做错了。 自那以后,周溯很少再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事,开始收心学习,从过去那个浑浑噩噩、野性难驯的周溯,变成现在的周溯。在距离深渊一步之遥的时候,周繁拉了他一把,带着他向前走,走向坦途。 那几年的记忆已经渐渐远去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周繁柔和又清冽的声音,在他耳边,耐心地说—— “小溯,你今天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你这字不行啊,小学生写的都比你好看吧。” “你跟阿川什么仇什么怨,怎么每次见了面都要吵?能不能让我清静点。” “小溯,祝你15岁生日快乐,永远自由,实现你的梦想,万事顺遂,前路坦荡。” 只可惜,她没能再祝他16岁生日快乐。 16岁的周溯,在那个雨天,周繁的忌日里,跑去找裴延川,那个眉眼间都是放纵桀骜的男人。周溯歇斯底里地质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那样对我姐姐!” 裴延川任他揪住衣领,在他挥起拳头时被裴延川身边的保镖拦住。 周溯扯着嘴角冷然一笑,抬眼看他时,眼底全是冷漠低戾,“你以后最好躲着我,别再让我看到你。” 不然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裴延川确实没再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这么多年,这个人好像全然消失了一样。两个人没有一丁点交集。 直到今天上午。 寒假,学生离校的第一天。 冷了那么长时间的天气似乎有回温的迹象,难得的大晴天,街道建筑和树木的积雪消融,露出原本嶙峋、光秃秃的锋利棱角。 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摩擦发出聒噪的声音,学生们两两三三谈笑,脸上挂着雀跃的笑容,奔赴假期仿佛离岸的鱼儿再次奔赴水中。 周溯从林荫道的一边走出来,目光一抬,不期然看见从另一个拐角路口走出来的女孩。 梁晚拉着行李箱拉杆,背着书包,另一只手挎着一只小包,发丝散落几缕,垂下来的弧度都有它们的规律,并不让人感觉到凌乱。 滚轮声音是从她那里发出的,周溯却觉得并不聒噪。 常青树的枝桠交错,往上伸展连接蔚蓝色的天空,那些漏下来的阳光在她肩膀上跳跃着,她走得并不快,眼睫垂着看路,似乎有点不开心。 周溯往那儿看了一眼,会不会是因为东西太多拿不动所以心情不好?他在想要不要过去帮她拖行李箱。 这个想法从周溯脑子里蹦出来时,他又觉得很贸然。他们好像并没有那么熟。 便在这时,一声磁沉和缓的“晚晚”扰乱了他原本所有的思绪。 周溯双眸微眯,看向从校门处走来的那个男人。 耳边那些嘶哑到扭曲的笑声重现,恶魔冲破牢笼,啮咬血肉,拽着他一步一步直面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周溯唇角抿直,下颌线收紧,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衣冠楚楚的男人。 气质隽拔,从容稳重,仿佛不曾从过去的泥泞路上走来一样,一身的光鲜亮丽。 他的车子停在不远处,低调的黑色和型号,但仍不可改变那是一辆豪车的事实。引得过路人的侧目。 阳光温暖明亮,毫不吝啬地洒落一大片,周溯眼底却是晦涩冷戾的暗。 他看见裴延川接过梁晚的行李箱,动作那样自然、熟练。他们在说着什么话,或许是寒暄。他看见梁晚低着头笑了下,女孩嘴角抿起,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弯着,眼睛里有光。跟没看到裴延川之前截然不同。 周溯很少看见梁晚这样明媚舒缓的笑,确切来说,他很少看到她笑。印象中,她是个不爱笑的,温温吞吞,性格却有点清冷的,那么一个女生。 周溯忽然想t?起梁晚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她眼圈红红的,哽着喉咙说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以为……没什么。” “但是好疼、真的好疼啊。” 他当时只是怔了一下,以为只是酒后的胡话,并未在意。 如今深究,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周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真是有趣啊。” 梁晚跟着裴延川上了车,车子缓缓驶离,淹没在人流车流中。 周溯闭上眼,那些翻滚躁郁的情绪一点点往外蔓延。他的人生字典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甘心”这个词。 便在这时,手机响起,纪明打电话过来问:“我说周哥,我的面还没到啊,孩子都快饿死了。” 周溯:“忘了。” 纪明:“……?” 专门去食堂买东西还能忘? 纪明:“那算了算了,你直接来篮球馆吧。” * 纪明把他那摞照片整理收拾好,见周溯盯着他手机拍下的那照片看,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纪明咂舌:“你知道人叫什么名字吗就看上了。” “梁晚。”周溯回答,声音里透着一丝玩味。 纪明皱眉:“……两碗什么?” 还是陈烬知道的人比较多,“你确定是梁晚?” 周溯:“昂。” 纪明:“你认识啊?” “不认识。”陈烬说,“但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烬想了下,“就校网站公示栏,每回奖学金都有她,不是年级专业第一就是第二,去年好像还被评了个什么优秀学生代表。” 陈烬父母在他学习上管得比较紧,即使大学了也不放松,虽然陈烬依旧是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对这方面也多多少少了解一点。 周溯撩了下眼皮,“好学生啊?” “对啊,所以这姑娘可能就是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的那种。”陈烬想说像这样的,脑子里应该就只有学习,回头看他好兄弟一眼,挑眉道:“你不会真要追吧?” 周溯把那张照片换成手机屏保,淡淡道:“现在开始追了。” 14.饭局 梁晚看着窗外一逝而过的风景,在暗色玻璃倒影中看到自己微微抿着唇的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裴延川单独相处时会感到一点拘谨。 途中裴延川接了一通电话,路上堵车了,等待的时间里,他指尖在烟盒上轻轻点着,抽出一根,想点烟,又想起什么,把那根烟摁了回去。 梁晚坐在副驾驶座,听着他在讲电话,对方说些什么她听不清,裴延川也只是简单应几句,和缓的,周到的语气,说话滴水不漏。 梁晚很轻地打了个哈欠。 裴延川目视着前方,“困了?” 梁晚眨了眨眼,“还好。” 跟裴延川待在一起,梁晚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他问她答的简单模式,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至于无话可说,保持在一杯温水的温度。 裴延川似是随意说着,“等会儿先去吃个饭,再回去。” “好。”她温吞地答着。 裴延川侧过头看了下,女孩怀里抱着书包,下巴被浅色的围巾遮了点,侧脸白净,低垂的眼睫纤长细密。 像一只把自己藏起来的,慵懒的小猫。 裴延川嘴角不着痕迹地翘起一点。 车子驶过繁华的市中心,在一处幽深的宅院前停下。 完全是古色古香式的建筑,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周围是苏州派的园林,建在此处,多了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味。 是一家中式的酒楼。 不似车里暖融融的,一出来,梁晚便感到一阵冷风袭来,不自觉瑟缩了下,拢了拢围巾。 下一秒,手被一道暖和的温度捞起,握在手中,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度。 梁晚眼睫轻颤,另一只放在口袋里的手攥紧着,心跳无端加快几拍,有一瞬间的呼吸不畅。 男人的手掌宽大,手指骨感修长,指腹温热,很轻易将她的手包裹在手中。 裴延川抬眼,“冷?” 梁晚愣愣地摇了摇头,走路都快同手同脚。 酒楼的雅座里,已经坐了一圈人。梁晚认识的,有裴延川的父母,裴文博和陈颂。还有她在裴延川朋友圈里看到过的,大概是裴延川未婚妻的女人。 梁晚依旧没能叫裴文博和陈颂“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只是礼貌地喊了叔叔和阿姨。好在这些年裴家夫妇也从未计较这些细节,待梁晚如同自己家孩子一般。 “延川和晚晚来了啊,过来坐。”说话的是陈颂,朝梁晚招手,梁晚坐在她身边的空位置上。 裴延川坐在梁晚对面,未婚妻秦筱的旁边。 这次算是梁秦两家联姻来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吃饭。 陈颂活络氛围,介绍两边人的关系。梁晚礼貌地喊了一圈人。 两家人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一直在默默吃饭的梁晚身上。 秦母笑着,“这孩子看着乖巧懂事,听说还是在宜大念书呢?” 陈颂说是,秦母:“大几了?” 陈颂还真是记不太清,偏过头问梁晚,“应该快大三了吧,晚晚。” 梁晚“嗯”了声。 她慢吞吞地吃着东西,不主动掺和大人们的谈话,勺子在碗里舀着汤。 但不妨碍秦母就着这一个新开发的话题深入下去,“在学校有没有谈朋友呀?” 梁晚摇了摇头,“没有。” 秦母:“哎,不如再加一层亲,把这小姑娘介绍给我们小煜吧。” 话音刚落,对面听着自己姐姐跟姐夫聊天,一直没说话的秦煜突然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同样震惊的,还有梁晚,抬眼看向发出动静的来源时,对方也看到了她。 秦煜:“妈,你们聊归聊,别扯上我。” 秦母不乐意了,“怎么叫别扯上你,毕业都有两三年了吧,连个对象都没有,还打不打算结婚了?” 陈颂打圆场,“亲家真是说笑了,这事还得看孩子们的意思。” 秦母:“感情多培养培养不就来了嘛。”说着便撺掇两个孩子交换联系方式。 迫于家长的压力,秦煜和梁晚各自添加了对方的微信。 秦母笑笑:“都是年轻人嘛,自然有话题聊。” 还好这个话题最后被生硬地转了过去,没再继续。 一顿饭吃完,以为这场乌龙要结束了的梁晚,在酒楼下被秦母叫住,“晚晚,你最近有没有空呀?” 梁晚刚想委婉地说没空,秦母又说:“过阵子你哥哥要去参加一个慈善宴会,你要不要也去?” 这场慈善宴会,很久之前就定下的,都是些圈子里的合作伙伴。裴延川本来没想带梁晚去。 秦母是想着,到时候秦煜也会去,正好给两个人创造相处机会。正说着女孩子多参加这样的活动总是有益处的,转头又对裴延川说:“延川,你把晚晚也带上吧?” 裴延川又怎会不知秦母的意思,只是他单纯地不想让梁晚掺和进来,自己的婚姻已经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也就算了,但梁晚不该是这样。一想到别人把算盘打到梁晚头上,他就莫名的感到不舒服。 然而表面上还是礼貌性地回着:“行。” 梁晚闻言看了他一眼,纤长的眼睫垂着。 * 那天晚上回去,梁晚睡觉前收到一条微信消息。她原本以为是几个小时前加好友的秦煜,点开一看,居然是好久没有联系的周溯。 梁晚盯着备注名[周溯]两个字看了会儿,仿若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次还头盔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里,简短的几句对话。 [周溯:打扰你了,我记得你是不是中文系的?] 梁晚回复说是,接着信息弹出来,问了她几个专业上的问题,梁晚解答完后,问:“你也是这个专业的吗?” 印象中记得,他好像不是啊。 [周溯:选修了这门课。] 寒假的日子过得很单调,学校布置的作业不多,梁晚几天就做完了,之后待在家里不是刷剧就是看一些积攒的电子读物。 她的生活单调而又平静。当然,如果忽略周溯时不时发消息来问她问题的话。 窗台上放着一盘小米,偶尔会吸引几只青色小鸟来轻啄,这个季节里,不知道谁家养的鸟儿还在外面乱飞。 桌上有一束干花,斜斜地放着,原本是一支鲜嫩的浅色玫瑰,不知道是哪一次裴延川随手给她的,后来快枯萎,她便把它做成了干花。 午睡被吵醒是源于床边震动了几下的手机,她白天时的睡眠很浅,一点轻微的动静就能悠然转醒。抬手撩头发的动作使手边放着的一本书掉落到地上,没有捡起,捞起手机看了看。 周溯发来的问题。 他大概选修了文学鉴赏之类的课,这次发来的是一段材料赏析:[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他面前书桌上那只蓝花瓶上。瓶里是空的,这些年来第一次,在他生日这一天花瓶是空的。没有插花。他悚然一惊:仿佛觉得有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阴冷的穿堂风从另一个世界吹进了他寂静的房间。 他感觉到死t?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 梁晚揉了揉眼睛,盯着床前,目光无神地放空了会儿。 她居然不知道周溯是个这么爱学习的人。 15.宴会 周溯那几天偶尔会请教梁晚几个学习上的问题,梁晚也会尽己所能地回答。 直到要去参加宴会的前一天,梁晚委婉地说第二天有事情。 周溯也没再多问是什么事。早上被一通电话吵醒,脑袋尚且昏沉,周溯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捞起手机,耳边是周父严厉的声音,说之前定好的宴会活动,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他向来不喜这些形式主义的活动,在场的每个人都是精致礼貌的,仿若按某种程序定制出来的机器人。 此刻大脑仍处于半清醒的宕机状态,顺着另一端血压飙升的老父亲的话头,应付地答:“在路上,快了。” 周溯睡觉是没有起床气的,只是此刻,拧着眉,能明显看出来的倦意深重。 最近为了了解向梁晚问的那些专业问题,没少深夜挑灯勤学苦读。总不能他自己问的问题,结果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比如昨晚,熬夜读完了“一个传统世家婚姻失败的女人爱上一个烟柳粉巷新派公子觉得你爱我就应该娶我然而他只想让她当情妇结果因为一座城的沦陷他们俩终于结婚了”的故事,和“一个男的失去白月光于是找了一个替身后来又不爱替身了,于是替身女主出轨小叔子生下两个孩子,男主把小叔子杀了想跟女主好好过结果反被女主杀了”的故事。 此刻周溯脑子里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物线,目光放空了大概十几秒吧,抬手捋了把头发,才悠悠下床套上拖鞋去洗漱。 最近天气不似前几天的阳光明媚,天色阴沉,黑云压城,是要下雨或下雪的征兆。 宴会地点在一家提前被包下来的会所,入场手续繁复严谨,泊车处都是些一眼就能看得出昂贵的车辆。 周溯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支酒,转身,寻思找处安静人少的地方开始补觉。 活跃的现场却偏不如他意,总有一两个认识的人过来讲话,总不能装作不认识人家。 周溯抬眼看了下窗外逐渐阴沉暗下的天色,觉得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里,不在壁炉温暖的室内睡觉真是可惜了。 不过觉得可惜的想法在看到梁晚的时候便被推倒。 那些流转斑驳的碎光,推杯换盏的热闹,都成为虚化的背景。她捏着酒杯,与身边人轻轻碰盏,不冷淡却也不亲近,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陌生人之间应该有的社交距离。 周溯垂眼,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 可真是巧啊。 他和旁边走过来的一位男士碰了碰杯,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快走到梁晚那里时,周溯看到她对面正走过来一个看上去打扮得人模狗样油头粉面的男的,西装革履,头发往后梳,看着像是社会精英的那种类型。 他脚步顿了下,在距离几米的长桌拐角处停下,就倚在那里,偏暖色的灯光下,修长骨感的手指捏着新倒好的一支酒,有一下没一下慢悠悠地晃着。 周围的一些低声细语也悉数飘入耳内。 “那位就是梁小姐?” “不是裴家的吗,怎么姓梁?” 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女声:“嗐,听说其实是裴家早几年收养的女儿。” “这样啊。”又是一道恍然的女声。 离得不远,梁晚多多少少也听到一点,垂下眼睫,并未有多大反应,反正这些年,也习惯了别人这样议论。她清楚她们或许不是出于恶意,只是单纯地因为好奇,想要知道一件新奇的事情。 “怎么了?”见她有片刻的发愣,秦煜问。 梁晚回过神来,“啊,没什么。” 只因动作的僵硬,一个不留神,便将杯中的液体洒了些到礼服上。 这衣服是之前裴延川精心挑选的,丝质面料都是极精贵的,看着上面很快晕染开的暗黄痕迹,梁晚多少有些懊恼。 便在这时,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梁晚。” 熟悉的声音。 梁晚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向出现在眼前的人。 和其他人隆重的正装不同,他穿着一件休闲的黑色皮夹克,领口竖着,半遮住突出锋利的喉结,短发干净利落,光照下面庞轮廓流畅,鼻梁高挺,眼底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梁晚愣了几秒,还是周溯先微笑着朝她伸出手,“不认识了?” 梁晚同他握手,“周溯。” 秦煜看看周溯,又看看梁晚,“这位是……” 梁晚介绍道:“校友。” “大学同学,一个校区的。”周溯补充道。 似乎有意无意,将他们的关系说得更加亲密一点。 秦煜审时度势,怎么会看不出来,于是笑笑:“行,你们先聊。” 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梁晚还在意着被弄脏的衣服,想去洗手间收拾一下,有所察觉地抬起头,发现周溯跟她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周溯没往她这边看,话却是问她的,“你怎么在这儿?” 梁晚:“跟家里人一起来的。” 周溯也不知听没听见,他没再说话。 梁晚进了洗手间,拍开水龙头,拿纸巾擦了擦被弄脏的地方。 周溯就倚着墙站在门外,点了一支烟,脑袋往后靠,下巴抬着,扯出利落的喉结,那些淡白色的烟雾缭绕。 梁晚出来时,他还在外面,梁晚不可避免地被呛得咳嗽了声,周溯闻声侧过头,掐灭了手中的烟,“熏着你了?” 梁晚清了清嗓子,“还好。” 她可能拿水拍了拍脸,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鼻尖红红的,嘴唇上也有些未擦干的水粒,亮晶晶的。 周溯眯了眯眼,眼眸看她像是看电影慢镜头一样。 女孩细软的发丝挽到耳后,化了淡妆的眉眼更显精致,唇形像饱满艷丽的玫瑰花瓣。 该是一件造物主精心打磨过的作品。 周溯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气氛中的那些微小因子,挑眉道:“你心情不好?” 梁晚没否认,“有点儿。” 他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说:“那想不想心情变好点儿?” 梁晚不解地抬眼。 周溯:“想不想坐赛车?” 16.“不会把你卖了。” 梁晚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一下,她想起之前坐在周溯车后那种在疾风中驰骋的感觉,一开始的确紧张,后来又慢慢享受那种自由的、无拘束的速度。 的确是一项能让人心情变好,舒适、放松的活动。 梁晚看向窗外,“外面快下雪了。” 周溯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瞥了眼,又抬眼看她,“不止有室外的赛道。” “要不要去?” 音色中似掺着轻轧而过的颗粒。 明明应是询问的语气,却被他说得像是平铺的陈述句,猜准了她会去一般。 或许是这一片没什么人来太安静了的缘故,又或许是刚才喝了一点酒,所以脑子变混沌,廊道里暖调的顶灯在夜色弥漫下淡去,四周的色彩褪去虚化,只看清他流畅的眉眼轮廓,对上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 周遭都安静,只有心跳声清晰可闻。 梁晚迟钝几秒,说:“好啊。” * 到了室外后,梁晚才觉得,跟着周溯一块儿出来是个不太理智的决定。 裹着寒意的冷风肆虐,她缩了缩脖子,有点后悔没有把围巾也带出来。 正这样想着,眼前一道阴影覆过来,差点把她脑袋给盖住,掠过头顶,带着暖意和热度。 周溯把他身上那件皮夹克外套脱下来给梁晚披上了。 梁晚理了理头发,外套是加绒的,罩在身上瞬间便暖和了不少,她抬眼看向周溯,周溯里面是件灰白的毛衣。 梁晚还不太适应这件衣服,即使是短款的,对她来说也有点大有点宽松了,“你不冷吗?” 下一秒,被他握着手腕拉向停车场那边,“冷,跑快点儿。” 这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梁晚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腕那处,隔着衣袖布料都能感觉到的男生手指的抓握,有力的,骨感的,热度还在。 梁晚偏头去看窗外,不知是不是车内温度打得太高,她恍惚感到一阵透不过气来的闷热。 灯火长街的繁华夜色被甩在身后,穿过一道道红绿灯,私家车和小电驴的鸣笛声逐渐变少。梁晚看了会儿外面那些光亮,转过头,“去哪儿?” 周溯:“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 车子在拥挤的老城区停下,一家看上去年头很久远的网吧前,台阶处蹲着几个抽烟的男人。 如果忽略那一头奶奶灰的头发,以及手上的黑色和翡翠绿混合指甲油,银色大扳指,模样也还算是很周正的。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其中一个朝这边看过来,笑了声,说哟,什么风终于把周溯这个大忙人给刮来了。 拉开门帘,周溯带着梁晚走过去。 外面是网吧店面,里间t?居然有一圈很大的室内赛道,再往另一边,是旱冰场,场上有初练习滑冰的小朋友,和拉着手追逐的情侣,还挺热闹的。 周溯从夏淮那里拿了车钥匙,取出他寄存在这里的那辆机车,朝梁晚招了招手,“过来。” 梁晚眨了下眼,临了又有点害怕,“算了,我就在这里看着。” 夏淮斜靠在台球桌边,抽出一根烟来点着,眯着眼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颇有意味地“啧”了声。 以前可没见周溯带哪个女同学过来玩。 梁晚就安静地站在那儿,没一会儿周溯的几个朋友过去打招呼,“小美女,你是阿溯的朋友啊?” “妹妹,加个哥哥的微信怎么样?”一个脖子上有纹身的男的手臂搭在另一个男的肩上,凑过来。 手机微信界面还没送出去,就被人拽着手往后一带,纹身男抬头,看到周溯那张冷飕飕的脸。 “差不多得了。”周溯抬了抬下巴,“出口在那边,走好不送。” 周溯本来在另一边拿着钥匙领车的,远远地掠过来一眼,就看见几个人围在梁晚前面,她那张白净的脸上,秀气的眉微微蹙着。 这群平日里就没个正行的,周溯一走过来就听见他们在哥哥妹妹的乱认。 纹身男扬眉,“我说周哥,这么小气的啊?” 几个人明显是开玩笑。梁晚刚开始过来时,有种自己是进了贼窝的错觉,不过现在被他们这么一闹,心情似乎确实是好了许多。 “你们好,我是周溯的同学,梁晚。” “哎,小梁同学,你好你好。”纹身男说着便要伸手过去握手,不过被周溯给拦下来了。 “我姓李,叫我小李就行。”染着头奶奶灰的男生说道。 这几个人都是自来熟的性格,跟个刚认识没十分钟的陌生人也不拘谨,嘻嘻哈哈打闹成一片,调天侃地,嘴上没个把门,时不时蹦出来一句不怎么正经的话。 为了避免梁晚耳朵里灌进那些不文明的词,周溯侧过头淡淡往小李那儿扫了一眼,对方接收到信息,咳嗽了声,才有所收敛。 夏淮手里拿着球杆,从绿色台球桌那里走过来,问周溯要不要来一局。 周溯说不用,待一会儿就走。夏淮说是不是上回输了这次不敢了。 上回,绕郊区五圈的实地赛那次,是周溯少有的败迹。他到达终点时,已经很迟了,不仅如此,还连头盔都不见了。夏淮问他是怎么回事,周溯当时只是笑了下,说做了一件好事。 夏淮就喜欢跟周溯打赌,这个年纪的男人,骨子里总有股胜负欲。 周溯偏头问梁晚,“玩不玩?” 梁晚愣了下,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含糊答道:“都行吧。” “行。”周溯对夏淮说,“你要是赢了下次还是我请客,我赢了的话。” 夏淮:“怎么样?” “还没想好。”周溯拉过球杆,姿势懒散地倚着桌边,过了几秒,视线忽然转向梁晚,“你觉得我赢了,该提什么要求?” 梁晚:“……” 怎么又是问她? 梁晚觉得她和周溯的朋友也不是很熟,不好掺和进来,便没发表意见,“我不知道。” 但抬眸,撞进来的,便是周溯看向她的目光,直白的,不加收敛的。 让梁晚感觉到和以往有些不同,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梁晚眼皮忽然跳了下。 17.碰撞 周溯把之前他在车里穿上的那件外套,又脱下来丢给梁晚,梁晚手里挽着衣服,站在台球桌边。 旁边的几个人还在嘻嘻哈哈说着话,在赌谁会赢。 “梁同学,不介意我抽根烟吧?”小李问。 梁晚说:“可以。” 她虽不喜烟那种浓烈到呛鼻的味道,却也可以接受。因为裴延川偶尔也会抽烟,梁晚撞见的次数不多,她知道他是在她面前有所克制。 青春期的时候,梁晚觉得同龄人都很幼稚,那些追她的男同学,梁晚会下意识地将他们和裴延川比较,得出的结论是,那是零碎雪花和雪山顶积雪的比较。 听着旁边人喊小李,梁晚问他全名是什么,她固执地认为,认识一个朋友,就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他大名叫李万寄,不过我们平时都不这么叫他。”纹身男开了罐啤酒,拎在手里。 梁晚问:“为什么啊?” “因为有个词儿,叫日理万机。” 周溯捞着球杆,弯腰俯身,手腕一抬,目标白球便“砰”的一下滚入斜对角的球袋里。这局赢得毫无悬念。三局两胜,他赢了两把。 周溯走过来时恰好听见那帮人口无遮拦地说到“日理万机”那句。 对面的梁晚也不知是听没听懂,那双黑多白少的眼睛干干净净的,略显茫然地眨了下。 周溯拧了拧眉,偏过头没忍住说了句脏话。 梁晚反应几秒后,懂了,正想说这名字还挺特别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了下,带到周溯那边。 周溯从她手里接过衣服,“少跟这帮傻子讲话。” 前一秒还在开李万寄玩笑的傻子们:“……” 周溯抬手跟夏淮示意了下,“走了。” “等等。”夏淮还是愿赌服输的,“说吧,这次要我做什么?” 上上次跟周溯赛车,夏淮帮他代了一个星期的早八课。因为大冬天的,周溯早上赖床起不来。 周溯看向梁晚,还是那句话,“你问她。” 夏淮目光转向梁晚。 周溯侧着头,拉近一点距离,温热的气息便落在她耳畔,“想好了吗?” 轻飘飘的语气,又有点纵容,好像她说什么都可以一样。 梁晚忽然产生一种,自己是被撩了的错觉。 她往后退了下,“还没想好。” 夏淮咳嗽了声,都有点看不下去了,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行吧,小同学,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周溯把他递过来的手机给拦下了,“联系方式就不用了,记得你欠梁晚一个人情就成。” 两人离开后,一群人才开始起哄调侃。 “不是吧,阿溯这是交了女朋友带过来跟我们显摆的吗?” “妈的,走路都带开屏的。” 夏淮掸了掸烟灰,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人都没追到呢,就这么嚣张了。” 李万寄震惊,“啊?不是嫂子啊?” 外面果然下雪了,风雪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 梁晚钻进车里,才缓过来。她从前视镜里,无意间瞥到周溯。 他唇角抿直,漆黑的眼底没什么情绪。高鼻梁,薄眼皮的长相,这个时候一点轻微的细节都能察觉到他的不悦。 梁晚问得直接:“周溯,你生气了吗?” “没有。” 他只是厌恶这样的自己,做了件错事。 大晚上把她拐到这里,还要筹划着进行那个幼稚又可笑的复仇计划。 尤其是她看向他时,眼底那样坦然和清澈,让他负罪感更甚。 梁晚想不出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回想着细节,最后温吞道:“我没有觉得你朋友的那个玩笑有冒犯的意思,可以接受的。” 梁晚真诚地说:“他们都很有趣,无拘无束,跟他们说话也很轻松。所以周溯,谢谢你今天带我去那里玩。” 周溯从镜子里看到她微抿着唇的白净的脸,车内暖光将她眼睫照得很长,眼睛跟小鹿斑比一样,又乖又纯。他挪开视线,深吸了口气。 算了,哪怕是件错事,他还是错得更离谱一些吧。 * 现在是十点半,裴延川撑着一把黑伞在酒店大厦前等待。 秦筱一个小时前跟他告别后回去了,宴会散了之后留下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裴总,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秘书说,“梁小姐说不定是自己回家了。” 被浓墨吞噬的夜色里,裴延川注意到,不远处有车辆缓缓驶来。 亮光穿透灌木丛,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泊车处,昏黄路灯下,梁晚从车里下来。 裴延川眯了眯眼,看清了对面那个落影修长的男人的面容,握伞的手有一瞬间的紧绷。 不知是不是凑巧,周溯也恰好看到了伞下的他,目光平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裴延川:“晚晚,这里。” 梁晚跟周溯说再见后,小跑着朝裴延川奔来。 “去哪儿了?” “宴会太闷,恰好碰到一个同学,出去转了一圈。” 梁晚解释说她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有接到电话。 裴延川把伞向她倾斜,“以后要是不想来这种场合,可以不来。” 离得远,周溯没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了那句“晚晚”。 他靠在车门的一边,烦躁得摸出根烟来抽,狠狠吸了一口,两颊微陷,吐出烟雾。 晚晚。 啧,叫得可真是亲切。 周溯倚着车门,有一会儿,任由雪花飘落,在他头发和肩上落了些柳絮般的白。 没想到裴延川还敢主动过来,周溯就是在这儿等他的。 毫无预兆的,裴延川挨了周溯一拳,迅速,用尽全力的。他也没躲,只是抬手擦了下嘴角迅速红肿起来的地方,“小溯,t?没必要一见面就这么动手吧?” 周溯沉着脸,“闭嘴,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裴延川:“行,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上回跟你说过吧。”周溯眼神冰冷,极力克制愤怒和戾气,“别他妈再出现在我面前。” 裴延川答非所问:“你是晚晚的同学?” 没得到回答,裴延川当作他默认了。 “你喜欢她?”裴延川继续猜测道。 周溯抬眼,忽然笑了下,“你呢?你这个杀人凶手居然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生活?” 18.回溯 裴延川早些年行事放浪得很,离经叛道,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里肆意妄为,身边的女孩一个接着一个换,周围聚的也都是些纸醉金迷荤素不忌的狐群狗党,后来被送去国外镀了层金回来才有所收敛。 周繁跟他的故事说来也简单俗套。 周繁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去西部旅游时碰见了裴延川。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视野宽阔明亮得过分。沿途掠过的风景像是一幅曝光过度的画,明晃晃的。 周繁是和小姑一起自驾游,中午入住酒店时碰上点麻烦,裴延川刚好来酒店的购物处选购东西,顺便帮周繁解决了问题。 那个眉眼锋利,像风一样肆意坦荡的少年出现时,周繁的视线像是在放慢电影,不经意卡了半帧。 本来以为只是一次偶遇,没想到后来又在读大学的城市里碰到。 两个都是优秀且具有吸引力的人,相识之后发展为恋人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裴延川的心太野了,根本不会被束缚住,周繁只不过他那么多交往对象中的一个,几年之内两人分分合合,几经波折。 周繁也不是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那种性格,看清之后,她最后一次打算跟裴延川彻底划清界限时,发现自己怀孕了。 周繁很平静地告诉了裴延川,两个人协商一致,认为孩子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不幸的是,周繁一个人去医院的路上出了意外,车祸并不严重,却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伤。周繁那么爱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接受不了手臂和腿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左耳的间歇性失聪、脑震荡后遗症,以及再也不能孕育生命等一系列缺憾。 周繁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家境优渥美满,成绩优秀,顶级top学府的高材生,从来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没有遇到过一点挫折。 她本来是完美无缺的,可以拥有光明坦荡的前途,可是躺在医院的那几个月里,她悲哀地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架残破的停滞运转的机器。老旧了,生锈了,不再光鲜亮丽。 身体的病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理出现问题,长期的抑郁情绪和失眠导致细胞病变癌化,千分之一的几率被她碰上了。 周繁越来越消极沉郁,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和情感上的失意,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朵霉烂干枯的白山茶,在那个月亮被乌云遮蔽的夜晚悄然凋逝。 周溯那时候读高中,亲眼看到过周繁的一身傲骨,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一一折去。 命运拉扯着她往前走,进了一个岔道,她选择决绝地跳下了深渊。 周溯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裴延川。 他才是周繁不幸和噩梦的开始,是始作俑者,但是凭什么,他不用付出一丁点代价,照样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和别的女人交往、结婚。 裴延川应该活在愧疚和自责里,不配拥有快乐和幸福。 * 夜风肃冷,衣服上沾染的寒意还没有消散。裴延川靠在座椅里,脑袋往后仰,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人总是要为曾经的过错买单,他也不例外。 周溯的话在耳边回荡着—— “又没有把人拐跑,你着急什么?” “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 “裴延川,你喜欢梁晚?” “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底线,你他妈是不是禽兽啊!” 他当时是怎样回应的呢,只是冷漠地笑着,对周溯说:“管好你自己。” 他早收敛了少年时的轻狂肆意,戴上斯文的面具,知道如何熟练得体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车倚座旁边的置物格里放着些摆放不规则的杂物,被压在底下的折纸露出一角,裴延川将它拿出来,是一只淡绿的千纸鹤,不记得是梁晚哪一次坐在这个位置时随手折的放到里面的。 千纸鹤尾巴有些微的褶皱,裴延川指腹将其碾平。淡绿、清新的折纸颜色,造就这只纸鹤的洁净美好。 像那个规整漂亮的小姑娘,目光总是安安静静的,让人想起幽冷的月亮。 裴延川闭上眼,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遍。 记不清是哪一次,他带女友回家,从衣帽间里随手扯出一件衬衫,去外面抽一根事后烟。 不巧的是梁晚提前放学回来了。 裴延川听到脚步声,抬眼就看到门口边上进来的女孩。 还是那种冷冷的气质,只是看到他时表情有点茫然。 两人对视了大概那么十几秒。 空气寂静。 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裴延川怔了下。 走路都不带声儿的,她是飘过来的吗? 而后想到自己身上松松垮垮套着的衣服,领口扣子解开着,顺着梁晚的目光,他低头,看到自己领口往下的皮肤上,好几条女人指甲划出来的红印子。 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一点也没有脸红害羞的自觉性。 裴延川挑了下眉,“看什么?” 裴延川偏过头,迅速将衣领扣上。 装作无事发生地摸了摸她脑袋,让她回房间里写作业。 直到确定她的表情还是纯洁的,一无所知的样子,关上房间门的那一刻,裴延川才松口气。 差点带坏小朋友,真是造孽。 那是个闷热的季节,从窗边吹来的风携带浓重湿气,吹动深色窗帘,乌云涌淌在天地间,快要下一场雨。 室内的香氛燃到尾调,是清清浅浅的柠檬草木香。 女友从浴室里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皮肤很白,肩头薄削,濡湿的头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 看到裴延川,温温柔柔地笑了下,女人倚靠过来,姿态亲密,像一株缠缠绕绕的菟丝花。 裴延川拒绝她主动送过来的唇,抽出手,给她转了一笔分手费,让她以后别再过来了。 女人睁大眼,有些委屈,“亲爱的,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裴延川在沙发上坐下,阖目揉了揉太阳穴,他也说不上来,只是突然觉得烦躁得很。 好在女人知情识趣,知道裴延川从来只是玩玩,更何况她只是个床伴。于是看到手机上转账的数目,再看看那令人着迷的脸和身材,睡了他也不算亏,想来想去好像还是她赚了。 女人穿好衣服,挎上包,临走之前还微笑着说了句,“再见。” 19.美梦 冬天的夜空漆黑浓厚,乌云沉甸甸地罩着,窗外树叶的摆动幅度能看出大风的猖狂程度。 梁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吹着头发。厨房里有家政阿姨熬好的银耳糖水,离开之前告诉她还热着。她盛了一小碗,放在飘窗的桌前,拿出一本好久没动过的书来看。 这片居住区不在闹市,没有拥挤的人流车流,周围是大片的绿植景观,只能看到远处高架桥上星河般璀璨的车流。闹中取静,颇有种小资的情调。 这里其实并不算是裴家的主住宅,裴文博和陈颂不常回来住,倒是裴延川经常会回来得多一点。 楼底下偶尔几辆车驶过,光束由近变远,梁晚注意着动静,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子姗姗来迟。 一碗甜汤还没吃完,玄关处便传来开门的动静。 他似裹着一身的寒气,眉眼也肃冷,接触到室内的暖空气才有所缓和。 梁晚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嘴角处的伤损,她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你这里怎么了?” 裴延川顿了下,没想到做过处理也被她看出来。 质地考究的西装被挂起来,他换上室内拖鞋,解释说:“不小心摔了一下。” 梁晚:“?” 摔的话也不会是摔成这样,但她没多问。 几个小时前,裴延川让司机先把梁晚送回去,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梁晚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裴延川不想说的,私人的事情,她很知分寸地不会主动去触及。 就像这些年来不会惹大人生气一样,她只需要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孩。 地上铺着厚重地毯,赤脚踩上去寂静无声。裴延川视线往下,梁晚又没穿鞋子。 梁晚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蘸了药水给他消毒,再贴上一个创可贴。 裴延川稍微倾身,任由她帮自己贴创可贴,垂眼,睡裙裙摆是在膝盖之下,他还是能看到露出的那一小截骨肉匀称的小腿。女孩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毯上,粉色圆润的脚趾微蜷着。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养成的坏习惯,梁晚小时候就这样,洗完澡后在室内不穿鞋。 裴延川t?叫了她一声,梁晚抬头。 “去把鞋穿上。”裴延川说。 梁晚:“哦。” 裴延川去倒了杯水,仰头,冰凉的水滑入喉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大冬天的喝什么凉水。是不是有病? 他放下杯子,打开投影仪找出部电影来看,顺便喊梁晚,“过来看电影。” 梁晚端着没吃完的甜汤跟他一起在沙发上看电影,问他要不要,厨房里还有。裴延川只是专注看电影,语气淡淡地说他不喜欢吃甜的。 他挑的是一部晦涩难懂的文艺片,还是讲德文,梁晚听不懂,只撑着眼皮看字幕,兴致缺缺。 裴延川绷着脸,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电影画面上,眼角余光还是时不时瞥到在他身旁舀着糖水小口小口喝的小姑娘,嘴巴上被糖水润湿一点,亮晶晶的。 裴延川偏开视线,喉结轻轻滑动。 他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梁晚过来看电影,也不懂为什么偏要选这个她不感兴趣看了就会困的小众电影。只是放纵的,就想这么做。 或许是出于今天晚上忽然冒出来的,那么点危机感。 虽然是一部文艺片,但多少也是涉及到一些感情线的,画面里男生递了一封情书给女生,女生羞涩地接过。 裴延川问:“学校里有没有给你送情书的男孩子?” 梁晚反应了会儿,印象中裴延川不像是会问这种问题的。她抬眼看到投影里,收到情书的女生,拉住男生的衣领,凑过去,柔软的唇碰了碰他的脸颊,而后飞快地跑开。 梁晚眨了眨眼,“没有。” “有有好感的男生吗?” “……也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梁晚沉默看他几秒,缓缓道:“不知道。” “这样啊。”裴延川语调平和,“你觉得今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同学怎么样?” “谁?”梁晚想了会儿,“周溯吗?” 裴延川看她,“嗯。” 梁晚把糖水碗放在一边,“不是同班的,都不是一个学院的同学,认识时间不长,不算是很熟的一个同学吧。” 裴延川“嗯”了声,仍是专注看电影,又是沉默。 注意到梁晚打了个哈欠,他将室内温度调低。 梁晚闭上眼,循着温暖处不自觉地往他这边倾斜。 裴延川很清楚,作为名义上的兄长,不该对她产生这些不该有的绮念,但具有吸引力的磁场不知何时建构成,范围一步步缩小,逼近,让他无处可逃。 所以当肩膀上有了重量,她靠过来时,他没推开,放任她靠得更近。 梁晚的头发还没完全吹干,仍带有一些湿漉的水汽,发丝碰上他的下巴,凉丝丝的。 他闻到脂粉味很轻的香气,是她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清清淡淡地缠绕着。 她穿着带有兔子耳朵的淡黄色睡衣,绒毛边缘蹭在她下颌,或许是洗澡时被水汽闷的,白皙的皮肤上透着粉。裴延川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是在夏天,她穿着睡裙,细细肩带挂在清瘦的肩膀上。如果她睁着眼,会用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不像现在,安静地闭着眼。 裴延川想起梁晚刚来裴家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儿,安安静静,平平板板的,不喜欢说话,不会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么个小屁孩着迷,被她下了蛊一样,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自己挺变态的。 电影音量调小,一切都在混沌里入睡,不愿醒来。 她该是一场美梦。 裴延川突然想挣开那些刻意维持着的温和冷静,他想失控,或者说,他本质里就是一个会被本能和冲动支配的人。 真实又低劣。 暖色灯光下,身旁人的侧脸白净又柔和,裴延川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拨开覆在她脸颊边上的一绺发丝,勾到耳后。 陌生温热的触感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梁晚搭在腿上的手指幅度很轻微地动了动。 她醒了,本来就没有深睡,闭着眼睛浅浅地眯了一下。 但这会儿仍是装作睡着的模样,脑袋靠在裴延川肩上,原因无他,只是贪恋他身上这点温暖的热度。她像是在做一场美梦,所以不愿意醒来。 20.等你 室内安静,时间仿佛停滞。梁晚感受到距离越来越近的体温,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鼻尖。 那几秒里,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裴延川觉得自己本就是个混蛋,那就干脆把这个混蛋贯彻到底,也没什么要紧。但在靠近时,注意到她微颤的睫毛和染上红晕的脸颊,愣了下。 距离就停留在若即若离的位置,算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在感情这方面从来不是拘束的作派,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全凭心情。 裴延川二十一岁的时候是个混蛋,但是在他三十一岁的时候,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一个小女孩儿。真是荒诞。 “晚晚。”他叫醒她。 梁晚佯装醒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有点不知所措,“我……睡着了吗?” 其实,再靠近一点,她就会当真。 裴延川起身,“嗯,很晚了,去睡觉吧。” 梁晚垂眸,没由来的,心里涌起一点难受的感觉,看他重新收拾东西,问:“你还要出去吗?” 裴延川整理衣领,看了眼时间,“对的,最近有点忙。” 门重新被关上。 梁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些残存的热度,还有未平缓下来的心跳,刚才经历的,仿若都是幻觉。 * 新年之后,短暂的寒假很快过去。 开学季,学校附近冷清了一个假期的各种店面又重新热闹起来,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年轻的,满脸都是胶原蛋白的面孔。 夜晚,烧烤摊边行驶过去的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只余下一阵未消的音浪,在空气中回荡。梁晚一边手臂枕着脑袋,趴在桌上,被吵得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不远处,周溯停下车,头盔摘下挂在把手上,在烟雾中眯着眼,目光在后面的夜宵摊子那里聚集。 开学有一段时间了,他没有刻意制造偶遇,碰见梁晚的次数不算多,这次算是一个。 周溯勾了下嘴角,双手揣在兜里朝那边走过去。他穿一件黑色皮衣,里面内搭灰色修身的高领毛衣,脖颈遮得严实。 烧烤摊这边生意不怎么好,临街一楼的店面,门口摆着几排露天桌椅,除了梁晚之外,还有一对小情侣。 周溯坐在梁晚那桌,手指扣着桌面,叫了她一声。 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手边倒了两三个空了的玻璃酒瓶子。 周溯挑眉,看不出来,她还挺喜欢喝酒的。 梁晚抬头,晃了几下脑袋,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是询问的语气。 周溯好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梁晚还是有些意识的,不过视线模糊,她歪着头确认了下,“认得你,周溯。” 夏淮发消息过来,问他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周溯语音回复过去,说今晚不去了,要回学校。 梁晚抬头跟他说了一句话后,又趴下去睡了,脑袋还在臂弯里蹭了蹭,似乎是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周溯垂眼,盯着她后脑勺看了几秒,偏过头扯了扯嘴角。 又被他给碰上了。 他这个向来“关我屁事,关你屁事”的完美执行者,再一次做了件好事。 * 梁晚第二天上午才醒来,起床时宿舍静悄悄的,没人。 阮佳是在她洗漱完,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的时候才推门进来的。阮佳今天上午就两节早课,这会儿放下书包摊在吊椅上,目光有指示性地看向梁晚。 梁晚问:“我穿错衣服了吗?或者,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阮佳颇有意味地打量她,“你昨天不是说去图书馆,怎么回来时还喝醉了?” 一身的酒味儿。 “而且又是人家周溯把你送回来的。” “周溯……吗?” 梁晚开始回想。 阮佳说:“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梁晚好笑道:“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梁晚没怎么断片,记忆里模糊出现周溯的脸,“只是恰巧他当时也在而已。” “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次两次喝醉酒都是他送你回来。” “可能,是他人比较好。” 阮佳:“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闲得慌么,又不是傻。” 梁晚背上书包,走之前笑着说:“你呀。” 反射弧过长,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的阮佳:“……” 再次遇到周溯,是在满课的周二。 梁晚是实践活动作业的小组长,负责向老师汇报情况,出教室时,教学楼的人已经不多。蒋之遥今天的课表跟她一样,但是一下课就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了。 这栋楼的电梯近期维修,梁晚走了旁边的楼梯通道。只是到下一个楼层的拐角处看到了周溯。 他背靠着栏杆,垂着眼,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梁晚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就已经从他身旁走过。 抬脚下了两节台阶,被后t?面的人喊住,“梁晚,看不见我?” 周溯跟上来,跟她并排走着。 梁晚:“你不是在等人吗?” “等你。”声音轻飘飘的,慵懒又不正经的语气。 梁晚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恢复,“有什么事?” 周溯笑了一声,“真不记得了?” 梁晚云里雾里,“啊?” 她是真不知道能有什么事。 周溯:“你上上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把我打火机给顺走了,得还。” “……” 梁晚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真有这事儿。确切来说,那是放假之前的事情了,难为他还记得,记性这么好的。 “行,知道了。”梁晚说,“我回去找一下。” 出了教学楼,周溯依旧是和她同一个方向,梁晚看了他一眼。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周溯说:“顺路。” 梁晚“嗯”了一声。忍不住又侧过头看周溯。 他穿着修身的黑色皮衣,眉眼锋利,眸光淡淡地垂下来,唇角压起浅淡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才一个假期不见,怎么感觉他变了个人似的?是梁晚所感觉到的,某种氛围,跟她说话的时候像是在故意搭讪。 梁晚抿了抿唇,加快脚步,走到分岔口那里,礼貌疏离地说了句“再见”,便抬脚往宿舍楼走。 20-30 21.去追人 梁晚回到宿舍后,翻箱倒柜地找打火机,终于在书桌角落的收纳盒底下一层找到那把银色金属的打火机。 阮佳一抬眼就看到梁晚手里拿的东西,“不得了了啊,梁晚,你居然还学会抽烟了?” 在跟男朋友打电话的蒋之遥闻声也看过来。 蒋之遥挂了电话,“晚晚,烟抽多了,嘴里会有烟味,肺也容易变黑,很不健康的。” 梁晚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打火机也不是只可以用来点烟,还有别的用处啊。” 手机“嗡”的一声弹出消息,界面上的备注是周溯。 周溯:[看外面。] 梁晚借着去阳台收衣服的空当,往楼下看了一眼。 周溯就站在女寝楼下的那棵树边,倚靠着树,站姿懒散。出色的外形惹得路过的女生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他跟没看见似的,神色悠悠地在那儿等,一点也不着急。 像是有所感应般,周溯忽然抬头看过来,他们的视线有一霎交汇,梁晚率先挪开视线,目光平静无波澜。 阮佳看她急匆匆披上外套出门,“你去哪儿?” 回应她的是一阵急促的关门声。 蒋之遥托着下巴,“你觉不觉得梁晚最近有点奇怪?” 阮佳捻着桌上一支新收到的玫瑰花,“指不定魂儿被谁给叼走了。” 蒋之遥咂舌,想说你才像是丢了魂的那个。 梁晚下了楼后没有直接去前面,而是先到后门小超市那里买了一小袋东西。 怎么说周溯也好心帮过她几次,梁晚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是故,周溯收到打火机,还收到那一袋子东西,“这是什么?” 梁晚说:“戒烟糖。” 梁晚罗列了一堆抽烟的坏处,包括蒋之遥和阮佳讲的那些,最后得出结论:“总之,以后还是少抽一点烟比较好,希望戒烟糖可以帮到你。” 说完,便要走。周溯拦住了她,“等会儿,别着急走啊。” 梁晚抬头,那双黑多白少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周溯问:“明天不上课?” 他有查过她的课表。 梁晚:“有课。” “骗我的?” “帮室友代课。” 周溯闷笑了一声,“不怕我举报你啊?” 梁晚诧异看他。 “我开玩笑的。”周溯说,“行了,不逗你。” 梁晚走开后,周溯还在原处站着,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指尖掸了掸那一小袋子的糖,口味还不少,薄荷味、葡萄味的。 想起她诚挚又认真地跟他说,烟抽多了嘴巴里会有烟味。 半晌,周溯偏开头笑了一声。 她的意思,是想跟他亲嘴吗? * 梁晚有两个室友,阮佳和蒋之遥。周溯连对方名字都弄到了,自然也知道了课表,只是不知道梁晚是要帮哪一个室友代课。 第二天一大早,周溯就起床了。 隔壁床的纪明被他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哑着声:“溯哥,你一大早有课啊?” 以前上课也没见他这么积极的。 周溯在全身镜前整理衣服,“没有。” 纪明打了个哈欠,“那你起这么早干嘛,去哪儿?” 周溯漫不经心地笑,“去追人。” 随着门被关上,室内又恢复落针可闻的安静。 纪明闭上眼,几秒后又忽然睁开,睡不着了,周溯刚才说什么? 去、追、人。 他没听错吧? 周溯弄不清梁晚要帮谁代课,就只能把阮佳和蒋之遥的课表综合一下,两个人的课都去上一遍,如此一来,他便得到了一份从早到晚都排满了课的课表。 周溯难得上了一整天的课,脑子被各种不相融合的知识充斥得乱七八糟的,很久没这么累过。 在食堂吃完晚饭,又得赶去最远的那栋教学楼上晚上七点到九点半的晚课。 蹲了一天,守株待兔,这次总算被他等到。 梁晚踩点进的教室,这节是选修的大课,人比较多,进来时已经没有什么好的位置了,只有第一排,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座位还空着,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人。 今天晚上蒋之遥和男朋友约会,想逃课又怕被老师点名,于是拜托没选这节课的梁晚帮她代一下课。梁晚本来也没什么事,想着到时候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塞上耳机做自己的事情,也不会受干扰,就答应了。 没想到看课表弄错了时间,还差点迟到。后排基本都坐满了,她认命般地走向第一排。 才刚坐下没几秒,旁边的桌位放上了书包,梁晚下意识抬头,看清坐在旁边的人,愣怔了下。 梁晚:“你也选了这节课啊?” 周溯手杵在桌上,随手抓了抓头发,模样有些困倦漠然,“嗯。” 这是一节能把简单的一个词语扩展解释成一大堆枯燥无味术语的法学课,极具催眠效果。梁晚也不知道蒋之遥当初为什么要手抖选这个课,她听得眼皮子上下打架,发誓以后不帮蒋之遥代课了。 台上的教授喜欢叫第一排的同学起来回答问题,不是点名,而是指着哪个同学起来回答。 周溯的桌子被扣了几下,他站起来,瞄了眼课件上的内容。 很明显是之前没在听,这会儿来补救。 话题是自由和法律的关系,教授让同学们发表意见,提出问题时,一眼就瞅到了底下,坐在第一排还在光明正大睡觉的男同学。 周溯思索了会儿,随即说:“自由是法律的最高价值,法律以保障人的自由为核心价值追求,自由是相对的……”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不急不缓,声线里掺着那种好听的颗粒感,低沉磁性。不经意就能抓住人的听觉。 梁晚手上捏着笔,没什么规则地在纸上滑动几下。周溯这人,平时看起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现在有那么一瞬间,梁晚觉得他还是挺厉害的。 下课后,后排的一个男生戳了戳周溯的背,“哥们,以前上课怎么没见你来啊?” 说完又看向他旁边的梁晚,真奇怪,又是个眼生的。 周溯淡淡道:“我以前都坐后排,不认识很正常。” ** 陈烬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周溯。 晚上陈烬在群里找人玩游戏,周溯也没有回复。 陈烬:“今天一天都找不到周溯,他到底干嘛去了?” 纪明一边吃泡面一边在看星座运势解说视频,“怎么,想他了?” “滚你的。”陈烬又说,“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他就是忙呗。” “忙什么?” “忙着追人。”纪明给周溯的星座运势算了一下,皱着眉,“哎,周溯是射手座的吧?” 陈烬:“对啊。” 纪明挠了挠眼角,“星座运势上说他近期可能感情不顺,追人不成功。” 22.密室 周末,阴雨绵绵的天气,适合在室内睡觉。 梁晚刚爬上床,被阮佳摇起来,“啊啊啊晚晚,我中奖了!” 对面的蒋之遥:“你那五百万终于有着落了?” “是真的中奖了。”阮佳把手机界面给她看,“学校附近一家密室逃脱主题店最近搞抽奖优惠活动,我随便抽了下奖,中了一张团体体验券。” 蒋之遥看清规则:“必须是六至十人才是免费,我们只有三个人啊。” “这个不用担心。”阮佳说,“抽奖链接是我一个朋友发给我的,他说如果中奖了,他会带着他的朋友一起来玩。” 蒋之遥问是哪个朋友,阮佳没说是陈烬。 另一边,陈烬不太明白,“你让我把那抽奖链接发给阮佳做什么?” 不过是有一次周溯瞥见陈烬在带人打游戏上分,备注是阮佳。周溯当时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想了下,反应过来,这个阮佳不是梁晚的室友么?为了防止重名弄错,他那几天旁敲侧击地问了陈t?烬一阵子,才确定那真的是梁晚的室友阮佳。 没想到这么巧。 周溯回答陈烬的问题:“还能做什么,抽奖啊。” 几分钟后,陈烬的手机弹出消息,他看了一眼,“她手气这么好啊,还真的中奖了。” * 第二天,为了凑人数,蒋之遥把她男朋友也带上了,男生叫郑屿,隔壁学院的,三天两头来找蒋之遥,两个人黏得不行。阮佳很自觉地腾出足够的空间,站到梁晚这边。 到主题店时,发现阮佳所说的朋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在来往的人群中,梁晚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正午阳光有些刺眼,光照下,他穿着简单随性的牛仔夹克和黑色裤子,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长眸微垂,眉眼线条格外清隽。 凉风浮动,天边有飞鸟掠过,对面的游乐场小孩子吵闹地跑过,周围声音嘈杂细碎,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他抬眼,独独看向她。黑色的瞳眸里隐隐擦亮一簇火,像盯着猎物那般。 梁晚挪开了目光,“阮佳,你确定那边的是你那个朋友的朋友?” “对啊,他叫陈烬,上个学期认识的,陈烬的室友也会来……”阮佳大概也是看到周溯了,“周溯就是陈烬的朋友啊?” 阮佳抽到的是恐怖主题的体验券,穿着小西服的大堂经理给他们讲解规则和注意事项,带着一行人走到密室那里。 密室那里的招牌背景色是暗红,上面写着滴血的毛笔字——暗夜惊魂。整个效果看起来就特别惊悚可怖。 纪明:“我突然有点后悔来了。” 陈烬看他一眼,“你害怕了?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纪明:“……” 几秒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走在最前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阮佳在后面挽着梁晚,摇了摇她的手,“你害怕吗?” 梁晚说:“还行。” 阮佳侧过头看向紧紧搂着郑屿的蒋之遥,笑了笑,“蒋之遥男朋友这回真的是要好好谢我了,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这种恐怖密室什么的,最容易促进小情侣之间的感情了。” 梁晚注意力集中在光线昏暗,阴森森的四周,警惕又小心,怕哪里突然蹦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陈烬在前面的桌子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魔方,看起来是个有用的线索,他转动魔方,还原,墙边的电话铃声响起,是一段调子很缓慢的英文歌。靠墙边的阮佳接起,她听到了一段对话,到前面去跟陈烬讨论。 阮佳慢慢地就跟陈烬并排走着,陈烬也默不作声地拉着她。 剩下梁晚一个人跟着队伍。 不知道是谁踩到了地上的机关,四周漆黑,连之前那微弱的暗红光线都没有了。 “啊——”有女生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更添加了恐怖的氛围。 梁晚没在尖叫的行列,她注意到偏后面位置的周溯。昏暗的环境里,他走得很慢,似乎因为太过害怕而脚步虚浮。 “周溯。”梁晚小声喊他,“你要不要过来,别落单了。” 周溯:“好。” 周溯走到了梁晚旁边,并排走着。 后台操纵室里,扎着马尾的老板靠在监控台的电脑前,“别偷懒,等会儿道具和服装都弄得逼真一点。这几个学生都挺聪明的,线索几下就都破解了,现在也只能使劲吓他们,不然人家说我们这密室也太容易通关了,一点体验感都没有。” 穿着女鬼服的小姐姐正在戴长长的假发,“后面那男的白长那么高个儿,胆子好小哦,还不如他旁边的女生镇定。待会儿就逮着他吓哈哈哈哈。” 老板睨她一眼,“悠着点,可别把咱店里的财神爷吓跑了。” “哈?” 监控台前扮演僵尸的npc:“你是没看见,就这位帅哥,前几天来咱们店里,把今天的场子全包了,出资说搞一个抽奖活动,还要求专门选最恐怖的主题密室。” “他自己这么害怕,还要玩最恐怖的?” “他是不是装的啊?” “鬼知道。” “等会儿我去吓吓他就知道了。” 一行人到了最后的通道,室内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阴沉缓慢的嗓音:“恭喜玩家们即将通关,现在需要请一位玩家穿过走廊,到对面的房间里去拿线索卡,开启最后的任务。” 纪明双手抱臂,抚了抚胳膊,“妈的,怎么连场外工作人员都这么吓人?” 陈烬挑眉:“你不会连这个都怕吧。” “笑话。”纪明抬了抬下巴,“你纪哥什么时候怕过,刚才我有叫过一声?” 陈烬笑:“纪哥这么厉害,那你上吧。” 纪明硬邦邦地说:“上就上。” 纪明一个人穿过红光四射的长走廊,到对面的房间里去。 这期间,突然响起“午夜凶铃”的音乐,伴随着厉鬼的声声哀嚎,当然,还有对面房间里,隐隐传来的纪明的尖叫声。 阮佳拉了拉陈烬衣角,欲言又止:“你那个朋友……他没事吧?” 陈烬偏过头看她,憋住笑:“没事,他胆子挺大的。” 留在原地的人发现不对劲,周围的场景道具在被人悄悄移动。 梁晚的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是周溯,他靠着墙,似乎站不稳,随时都要倒下去。梁晚扶住他,“别怕,等会儿你就站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周溯喉结滚了滚,“看不出来,你一点都不怕的。” 不像其他女生,那么柔柔弱弱的。 周溯瞄了一眼前面的蒋之遥和郑屿,他本来以为梁晚也会像蒋之遥那样,结果那些恐怖的背景音乐和氛围根本吓不了她,她镇定自若。总需要有一个人害怕,才能拉近距离,那没办法,就只好让他来当胆小的那个。 两边的暗门陡然被打开,三四个不辨面容的npc从里面冲出来。应该是踩了道具,飘着的速度不算慢,几个人慌忙逃窜,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23.餐券 慌乱中,梁晚抓住了周溯的衣角,带着他躲到角落的柜子旁边,那里不容易被鬼发现。 周溯也配合她的速度慢跑。 蹲到藏身之处,梁晚朝外面望去,一蹦一蹦的僵尸正朝这边赶来。周溯拉了拉她,抬头示意道:“我们进那柜子里去。” 梁晚:“好。” 她和周溯挤进去之后才觉得这是个不太明智的决定。 空间太狭小,勉强挤进两个人。她弯着腰都觉得难受,更别提周溯长手长脚无处安放。 梁晚后背靠着墙,“我们要不要……” ——要不要出去。 周溯抬手捂住她嘴巴,“嘘,别说话。” 他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蹦一跳的声响逐渐靠近,僵尸长长的指甲划过柜子门,发出“哒哒”的摩擦声。 嘴巴上陌生又温热的触感传来,还有周围淡淡的薄荷味道。梁晚静静垂着眼,感觉到心跳怦然。 她呼出的热气就在他掌心,痒痒的。 周溯松开手,抬起眼皮,看着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开柜子门。” 梁晚一抬眼,就和他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瞳眸盯着她,坦荡又肆意。 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再稍微挪动一点儿,身体就要完全贴上,隔着衣料能感觉到体温。 对视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缠缠绕绕的氛围疯狂滋长。总有些东西是始料未及的,比如近在咫尺的气息,和此刻加速到听见清晰振动的心跳。 梁晚率先移开眼,将注意力放到外面的动静上。 梁晚:“僵尸好像走了。” 她慢慢推开柜子门,外面果然空了。 梁晚回过头对周溯说:“走吧。” 才走出几步,后面突然冒出个嘴角眼角都流血的吸血鬼,脖子慢慢扭动,“嘶~” 太过突然,加上光线和角度的原因,梁晚一时也被吓到了,短暂急促地尖声:“啊——” 脚往后踩空,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周溯及时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梁晚身后是一副破旧的铁架道具,要是磕碰上去,指定得淤青一大片,如果是头部撞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周溯眉头微皱,这家密室店的安全措施是怎么做的? 思及此,他抬脚把那铁架道具狠狠踢到了一边,道具歪歪扭扭散架。 出气了,就是后知后觉脚有点麻。 吸血鬼扯着嗓子吼叫了一声,张狂得很,不断向他们逼近。 梁晚拉着周溯跑开,“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周溯在梁晚身后,被拉住的同时,侧过头,淡漠地瞥了吸血鬼npc一眼。 对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吸血鬼都吓了一跳。见鬼了,刚刚那是幻觉吗? 吸血鬼在后面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缓过神来,又张牙舞爪呜呜呜地追上去。 周溯从来没有被人拉着这样跑过,四周是昏沉的一片,低沉缓缓的背景音乐一遍遍环绕式回放,面目狰狞的吸血鬼在后面追着,发出凄惨的低吟。 梁晚拉住他的手,因为速度被拂过来的长发有几缕落在他脸侧,轻轻一触碰,随即又分开。女孩因为剧t?烈跑动而轻轻喘着气,白皙的侧脸染上点红晕,干净透彻的花香清清浅浅的,从她那边吹来的风带着热意。 周溯垂眸,视线落在她抓着他的纤长手指上,喉结微滚了滚,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任由梁晚拉着他跑。 中途又遇到个白色衣服的女鬼,追着周溯要扯他衣服,梁晚调转方向拉着周溯继续跑。 一路磕磕绊绊很不顺利。 几个人总算在走廊的另一头会和。 “吓死我了。”阮佳拍拍胸口,“那个僵尸怎么老是盯我一个人,还好他跳得慢。” 蒋之遥早已经扑到她男朋友怀里搂着他了。 蒋之遥脸埋在郑屿怀里,抬起头,“我脚好酸,跑不动了。” 郑屿轻拍了拍她脑袋,“我背你。” 蒋之遥:“好!” 阮佳默默把头偏到一边,“……” 陈烬在解门上的密码开关,还差纪明带回来的关键线索,“纪明怎么还没回来?没线索卡这门打不开啊。” 阮佳:“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广播里的工作人员提醒只能一个人去。 正商量着谁去的时候,纪明跌跌撞撞地从另一头出来了,脚步急促又凌乱。 他是笔直地进去,抖着腿出来的,边喘粗气边说:“我草,他妈的,他妈的!这他妈是什么阴间密室?里面他妈全是鬼!专逮我一个人!” 纪明是直接扑过来的,整个人差点倒在陈烬身上,他捏着卡片的手指都发白。 陈烬接过他手里的线索卡,拍了几下他肩膀:“纪哥真是好样的。” 俯过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过注意你话里那些含妈量极高的词汇,这儿还有女生在呢,文明用语。” 纪明怔了几秒:“我他妈……” 纪明抬头一看,对面五个人清一色表情诧异地看着他。 “……” 纪明舔了舔唇,不是,其他四个人不了解他,露出诧异的表情可以理解,但是周溯怎么也混在其中? 陈烬拿到线索卡,成功破解最后一道门的密码,打开门出了密室。 场外操控室里,干完活儿的工作人员也累得气喘吁吁。 其中那个装扮是吸血鬼的看起来最累,对另一个员工说:“还真被你猜对了,穿牛仔夹克的那个男的,还真他妈是装的,演的一手好戏。” 吸血鬼喘口气,继续说:“我当时就吼了一声,那女生看见我,吓得差点摔倒,那男的转眼就瞪我。我飘到他附近,使劲怼着他呜啊呜,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他妈凶得跟阎王似的。” “他装害怕干嘛啊?” “为了泡他旁边的那妹妹呗,你是没看见,刚才跑路的过程中,两个人小手都牵上了。” “段位够高啊,这帅哥。”女鬼小姐姐撩起头发,露出惨白的脸,“专门搞抽奖活动,包下全场,进恐怖密室装柔弱装害怕,全程被拉着跑,只为了跟女朋友贴贴,啧,想想都浪漫。” 老板看完全程的密室监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商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钱不挣白不挣。 几个人出了密室,在出口处的休息室里平缓心跳。 周溯收到几条信息,是密室店老板发来的。 [密室老板:尊敬的vip顾客,要不要再安排一个聚餐活动?] [密室老板:一起吃吃饭,有利于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 周溯皱眉正在思考要不要应下,纪明脑袋探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好看的?” 周溯收起手机,淡声道:“没什么。” 纪明:“嘿嘿,我刚才厉害不,一个人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周溯头也没抬,“嗯,厉害。” 纪明:“……” 有感觉到敷衍。 休息够了,几个人商量着打车回去。周溯往梁晚的位置望了一眼,她和阮佳说着话,正准备走。 周溯视线短暂在她脸上停留几秒,捞起手机果断给密室老板回复信息说行。 这次回去之后,要制造机会偶遇估计又很麻烦了。 密室老板那边行动很快,一行人出大厅时被拦住,穿小西服的大堂经理说,作为密室通关的奖励,可以免费送他们一张团体餐券。 阮佳:“还有这种好事?你们老板不会是弄错了吧?” 大堂经理:“没有弄错,本店这期的主题密室是新研发出来的,为了感谢玩家的体验,帮助我们进一步改进提出宝贵的意见,我们老板特意送出这张餐券。” 阮佳询问大家的意见:“那要不要再一起吃个饭?” 陈烬抱着手臂,“我都可以。” 纪明:“免费的晚餐,不吃也浪费了。” 蒋之遥:“我也没什么事情,有时间。” 正好玩了这么一通,肚子也饿了。阮佳对经理说:“那好吧,我们决定现在就使用餐券。” 几个人上了电梯,服务员将他们请进了楼上的包间。这家密室店的店面本来就在广场商圈的外延,楼上和商场内部是互通的,上去之后全是餐饮,各种餐馆很多。不过密室老板送出的这张餐券地点,在一间专门的包厢里。 打开门,几道木制镂空屏风后面的桌上是已经备好的食物。 阮佳环顾了下里面的装潢,“我也太幸运了吧,免费抽个奖能带来这一系列服务。” 纪明坐在椅子上开始涮火锅,“就一个普普通通的通关奖励,能有这待遇?不会是坑我们的吧?” 陈烬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坑人手段哪有这么低劣,应该不至于。” “不过就算是专门订餐,这里目测也很贵。”蒋之遥将脱下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梁晚不太饿,转到她面前的菜品也都是些水果或者小菜,她夹了几筷子,兴致缺缺。 改变菜品位置的是她旁边的周溯,有几个荤菜被放到她这一块。梁晚侧过头去,正好对上周溯垂眸时的视线。 她的位置靠窗,这个时间点,没有充足明亮的阳光,夕阳掩映在云层中,快要降落,天边铺满裹挟着红紫交错光线的晚霞,从窗边吹进来的晚风温凉。 坐在她身旁的男生垂眼虚眸,神情懒倦。额发打理过,不是很规整地撇到一边,露出大半的额头,鼻梁很高,眼睛漆黑狭长,看着她时,目光有些懒。 梁晚没说话,筷子夹过肉片,低头小口地吃着。有汤汁弄到手上,周溯先她一步,抽了纸巾递给她。 梁晚迟疑几秒,接过,“谢谢。” 周溯眯了眯眼,“不用客气。” 24.抽牌 鸳鸯锅里的汤汁咕噜咕噜翻滚,碗筷磕碰间,时间流逝。原本不算太熟悉的人,聚在餐桌上,一顿饭吃得也还算融洽,偶尔蹦出一个话题,也能不生硬地接上。 餐后闲聊时间,服务员送来酒水。梁晚拿过一瓶酒,正准备熟练地开盖的时候,旁边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把那酒给扣住了,骨节明晰,指节修长。 实在是很漂亮的手背,在灯光下显得冷白,动作间能隐隐看见上面淡青色的经络。 梁晚愣怔片刻,抬眼,不解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周溯。 周溯眼眸深深地瞧着她,他睫毛不算很长,却浓密,尾睫上扬恰到好处的弧度。 “还想再喝醉,让我送你回去?”他启唇问。 梁晚收回了手,周溯替她拿了一瓶酒精含量比较低的果酒。 梁晚拉开环扣,青柠口味的,入口也是酸酸甜甜,清清爽爽的味道。 纪明说坐着说话太过无聊,不如玩点游戏。陈烬问玩什么,纪明从桌子抽屉里找到了一叠扑克牌。 他看了下人数,说:“玩21点怎么样?” 阮佳:“什么是21点?我只会玩斗地主和钓鱼。” 纪明:“……玩斗地主的话我们人太多。” 阮佳:“那我们钓鱼吧!” 纪明:“……” 上一次他玩纸牌钓鱼的时候还是为了哄他还在上幼稚园的小堂弟。 陈烬打圆场:“没事,如果21点不会,可以玩纸牌版大冒险。” 规则很简单,在场的人轮流抽一张牌,如果抽到的牌里有大王或者小王,那么那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就要完成指定的大冒险任务。 周溯原本在纪明提议说要玩扑克的时候,说:“你们玩就行,别扯上我。” 捞起手机在位置上点开了打发时间的小游戏。结果听到改变了规则,周溯自动自发加入了写大冒险任务的行列。 纪明写完一张卡片,“不是说不玩吗?” 周溯把他写好的纸片折好,放进箱子里,“忽然又想玩了。” 纪明看着他,嘿嘿笑几声,周溯拧眉,“正常点。” 制作任务卡的活交给几个男生,阮佳偶尔过去巡视一眼,“别写太过分的哦。” 陈烬说:“放心,我监督着。” 一轮纸牌发下来,到了揭秘的时刻,抽到大王和小王的是蒋之遥和郑屿。 纪明拍桌,“缘分啊!” 阮佳从盒子里抽出任务卡片,上面凌厉的两个字:[拥抱] 纪明一眼就看出这字迹是出自谁手,挪到周溯的身边,不怀好意地撞t?了撞他肩膀。 阮佳心想这对于蒋之遥和郑屿哪里是大冒险啊,拥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好吧,他们今天一天还抱的少了? 众目睽睽之下,蒋之遥抿着唇,含羞带怯地跟郑屿浅浅拥抱了一下。 阮佳:“……” 现在倒害羞起来了? 第二轮抽牌结束,阮佳一张张把牌慢慢揭出,松一口气,还好,一个都没中。 纪明自从瞄到自己有一张牌是小王后,心脏一直加速砰砰跳动。因为之前写任务卡的时候,他看见周溯有写到两个人同时面对面吃一根pocky棒什么的。 结果摸出来的那张任务卡还真是这张。 抽到大王牌的人是郑屿。 蒋之遥:“?” 蒋之遥:“不行,万一你们吃饼干的时候不小心亲到了怎么办,这简直就是占人家便宜嘛。” 纪明哽了哽:“……?” 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看字迹,这明显又是周溯写的。 纪明栖栖默默再次撞了撞周溯的肩膀。周溯转过头,敛眉道:“你要是站不稳就坐着。” 纪明压低声音:“过分了啊,为了追小梁妹妹简直不折手断!” 周溯:“……是不择手段。” 纪明:“你居然承认了你的居心叵测?” 由于蒋之遥的强烈反对,这局最后不了了之。 周溯纳闷,怎么他写的那些,他和梁晚一个也抽不到,就这么没有缘分的么。 下一局也依然没有抽到。 那张写有[对视三分钟]的纸片落到陈烬和阮佳头上。 阮佳:“真的要对视啊?” 陈烬摸了摸脖子,“当然。”他双手撑在桌上,已经做好准备了,“来吧。”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起哄。 阮佳专注又认真地看着陈烬,三分钟里,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 阮佳觉得时间好漫长,漫长到足够让一艘轮船,缓慢沉没海底。盛满的一杯水,在太阳光照下全部蒸发。 她感觉到眼皮有点发烫。 目光便不自觉地挪到别处,从高挺的鼻,到清晰的下颌线,再到修长颈脖上锋利的喉结。 小时候她也曾好奇,为什么男生脖子上会突出一点,她轻抚过自己的脖子,却没有。 视线再次回到眼睛。 她觉得陈烬的眼睛很好看,很薄的单眼皮,眼尾微挑,淡漠又散漫,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冷,但其实又不是这样,了解之后会发现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冷。 陈烬当然注意到对面人的眼神游离和分心,微垂着头,喉结缓慢地滚了滚。 妈的,他也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紧张和脸红是在什么时候了。 三分钟计时结束。 蒋之遥停止计时,“好了。” 阮佳呼出一口气,“怎么感觉比体测跑八百米还累。” 梁晚拍拍她背,给她倒了一杯水。 陈烬拎起一瓶开了的酒,仰头,玻璃瓶里的酒消了一半。 他抬手擦过唇,“妈的,这谁想出来的智障大冒险?”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纪明说,“这你得问老周。” 陈烬看向周溯,周溯神情淡淡,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他写的那几张卡片都快抽完了,愣是一个也没用上。 后面一局,一直没中招的梁晚一次性中了个大的,两张王牌都被她抽中了。 阮佳轻呼,“梁晚,好运气啊!” 周溯往椅背上一靠,忍住想点一支烟的冲动,从口袋里摸了戒烟糖出来,拆开包装,丢进嘴里。舌头卷弄着糖片,清新的味道溢满口腔。 很好,即使是抽中,也完全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25.唱歌 周溯坐在位置上,靠着椅背的姿势懒散,闲闲地看着纪明把从盒子里随手拿出来的纸片给梁晚。 因为梁晚有两张王牌,所以有两个大冒险要完成。 这回抽中的是纪明之前写的纸片,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喝芥末辣椒水。 阮佳看不下去了,“这个惩罚过分了吧?” “没事,要遵循游戏规则。”梁晚拿起桌上那杯事先准备好的芥末水,仰头喝光,低下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周溯甚至没回过神,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一口闷了。 纪明:“猛还是梁姐猛啊,爽快!” 话音刚落,一抬头,就对上周溯投过来的,那凶得像是要杀人的目光。 纪明:“……” 他是不是不该写这么个惩罚的内容? 周溯眼底没什么情绪,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梁晚。芥末水太辣了,她咳嗽之后,又喝了一大杯的柠檬水,似乎才缓解过来一点。快咳出眼泪来,眼睛水润润的,眼尾有一点红。 梁晚还要去打开另一张纸条,被周溯拦住。 周溯把那张纸条又放进了盒子里,“行了,一个惩罚就够了。” 他怕又蹦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惩罚内容出来。 纪明:“明晃晃的作弊行为?” 陈烬笑:“别耍赖啊。” 蒋之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周溯你去代替梁晚大冒险,但是她刚才抽的卡片放回去了,所以现在由我这个幸运观众来提出要求。” 蒋之遥指了指包厢墙壁边上的屏幕和话筒,“你去唱一首歌吧?” 其实也是有一点点私心在里面的,单纯想看一下周溯唱歌是什么样的。谈不上喜欢或者心动,只是纯粹地被吸引目光。 纪明打开屏幕,滚动歌单,“对哎,刚才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周溯盯着画面里周杰伦的脸,侧过头,“要我唱歌吗?” 这话是对梁晚说的,他在问她,或者说,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她一侧头,对着光,有些刺眼。 周溯抬了抬眼皮,看着她时眸色沉沉,那双深邃凛冽的眼睛里有足够的迷惑性。 低浓度的酒精入侵神经,竟也让她产生微醺的错觉。 梁晚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眼神闪躲,有意避开他的视线。 “不用问我,你自己决定。”梁晚说。 蒋之遥选了一首《小星星》,纪明和陈烬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 周溯再次问:“唱《小星星》吗?” 梁晚:“……都可以。” 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决定。 周溯直接把这理解成了肯定的意思。 看着周溯头也不回地离席,走到前面去拿话筒调音量,陈烬震惊地转过头,“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幼稚吧?” 以为只是说着好玩呢。 纪明赶紧拿手机录像,“这哥为了追人真是豁出去了。” 只可惜没把相机也给带过来,不拍几张特写真是可惜了。 陈烬一时没反应过来,云里雾里,“追谁啊?” 过了几秒,陈烬后知后觉道:“梁……晚?” 纪明:“……不是很明显了吗?” 他觉得周溯简直就差两只手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一行大字“我在追梁晚”了。 歌曲的前奏流淌舒缓,周溯垂眸等待,安静又专注。 “在街头徘徊,下雨时为你撑伞,对你的爱成阻碍,祝福你愉快。” 纪明在下面不停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个什么,一笑就锤陈烬的大腿。陈烬第不知道多少次拉开纪明的手,在考虑是把纪明踹出去还是打一顿再踢出去,“你有毛病?” 纪明笑得肩膀难忍地颤动,“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现在的周溯特别可爱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只手捏着话筒,另一只手笔直地垂在身侧,跟他的腿一样直。眼神飘忽,有几秒钟的放空,或许又是因为有点儿紧张,偏过头,憋住笑,嘴角很克制地上扬起一点,又恢复自然的弧度。 像幼稚园晚会上中规中矩表演的小朋友。 纪明录像的手机在抖啊抖,都快拿不住,“他好像还在害羞哈哈哈哈哈。” 梁晚听到纪明的那句“他好像还在害羞”,忍不住抬头看。 灯光下,男人身形修长清瘦,肩膀宽阔,站姿懒懒散散却不至于松垮。 他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黑色长袖衬衫,勾勒出利落隽拔的线条。 袖口随意地往上折叠了半截,露出青筋隐约浮现的小臂。 正唱到那句—— “你,就是我的小星星,挂,在那天上放光明。” 忽略那不太正确的发音和起调,声线也算温柔,像穿透薄雾的丝缕晨光。 抬眼,还不忘耍一下酷。 柔和的灯光下,拿着话筒,屈着的手指干净白瘦。 梁晚看过去的同时,感觉到周溯也在看向自己,他唇角掠起浅浅的弧度。梁晚搭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忽然错开视线去看别处,忽略他的表情。 * 空酒瓶散落,杯盘狼藉。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打车一块回学校,回去之后方向不同,到岔路口时,纪明手机振动几声,周溯给他发了大概三四条消息。 纪明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周溯让他看手机。 纪明低头扫了一眼,提到的是上次他偷拍梁晚照片的事情。大致意思是让他把照片给梁晚还回去。 纪明明了,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自己都快忘了,也难为周溯还记得。他记性怎么这么好? 黑夜浓静t?,林荫道上没什么人走过,白茫茫的路灯下,站着的人和周围的景物像是在水墨画上。 梁晚的头发有些散,些许碎发散落在脖子里,周溯看到她将发圈从松垮的马尾上取下,套在手腕上,手指像梳子一样,随意地抓起头发,扎了两圈。 周溯淡淡收回视线。 要走开的时候,纪明喊了一声,“哎,梁同学,等会儿。” 梁晚回过头,“怎么了?” 纪明:“是这样,之前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有一次随手拍风景,让你入镜了。” 梁晚:“要给入镜费吗?” “不是,反倒是我应该给你转账的。”说着,纪明拿出手机来要加微信好友。 被周溯拦住,“不用这么麻烦的,梁晚转给我,我再转账给你也是一样。” 纪明:“……”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梁晚眨了眨眼,想说拒绝的话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你一句我一句替她决定好了。 回到宿舍,睡觉之前,微信上接收到来自周溯的转账,还有几条新信息。 [周溯:我是来替纪明传达消息的。] [周溯:他说之前那照片洗好了,你有空的话约个时间过去拿:)] 26.巷道 梁晚说不用了,照片就当是送给纪明了。 周溯那边秒回。 [周溯:不行,他说必须得送你,留个纪念。] [周溯:还有,他说麻烦你约定一个时间去他工作室拿照片,顺便他有事情对你说,现在也讲不清楚,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纪明学摄影,在学校旁边和几个同学一起弄了一个工作室,偶尔接接单子赚个买零食的钱。 纪明当时在他旁边看得一清二楚的,“诶,什么叫我有事情要对梁同学说?我本人怎么不知道?” 周溯发完消息,觑他一眼,“你最近签约的那家杂志,不是缺平面模特?” 纪明:“你想让梁同学去?” 周溯:“嗯。” 纪明也不知道他弄这些事儿费这么些周折是为了干嘛,“不是,按我说,你喜欢人家的话直接跟她说就行了啊,用得着这么费劲?” 弯弯绕绕的,一点也不直截了当。 周溯:“我这不是在追?” 纪明笑了,就这也叫追?他笑:“不嫌麻烦啊?” 周溯捞起桌上的飞镖,顺了顺尾部的小羽毛,往墙上的圆盘一扔,正中靶心。 “老子乐意。” “行吧,合着我就是平平无奇的工具人呗。”纪明说,“我帮了你这么大一忙,说吧,要怎么感谢我?” 周溯笑了一下,手搭上他肩膀,绕上他脖子。刚开始时察觉不出异样,等纪明反应过来时,周溯勾住他脖颈的手用力。纪明:“我草周溯……行行行,就不用感谢了这些都是兄弟我应该做的。” 周溯松开手:“行了,这个月的早八课我都替你占位置和喊到,还有某宝购物车发我,帮你清掉。” 纪明揉了揉脖子,有点没缓过神:“真的?” 他平时自己都是雇代课的,能勤勤恳恳替人上早课?而且这都月底了,购物车存了一大堆东西呢。 周溯抬了抬眼皮看他,“假的。” “……哦。” “纪明。”周溯叫了他一声。 纪明:“嗯?” 周溯偏过头,又转回来,没憋住笑:“你好呆啊。” 纪明:“……” 梁晚睡觉之前最后看一眼手机,周溯给她发来了工作室的地址,还有一个小兔子晚安的表情包。 [小兔几晚安呀~.jpg ] 梁晚沉默了几秒,周溯聊天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可爱的画风?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溯看到手机上梁晚的回复,她同意了。平静不过三秒,皱了皱眉,感觉全是文字的聊天记录里突然有个很突兀的存在。 他定睛,看到昨天晚上他发出的最后那个表情包后,平静的表情瞬间不复存在。怎么回事!这个输入法是不是抽了?他记得他也没有发这个表情包的啊!是根本就没有存这个表情包! 昨天晚上他本来是想发“晚安”的,输入这两个字,就会跳出带有相应的字的图片,但是他记得最后没有发,又把那两个字删掉了。 怎么擅自做主替他发过去了! 可能是手滑。 周溯黑着脸关掉了输入系统里面的联想功能。 * 梁晚没有研究天气,和纪明约定的日期碰巧是个下雨天。 春末夏初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梁晚宿舍里的位置靠窗,她坐在桌边把一本诗集翻看了十几页,指尖轻轻敲打着页面,不急不缓。 外面还在下雨,不过已经从暴雨转变成夹杂细小雨丝的毛毛雨,依旧是潮湿闷热。窗边那几棵上了年纪的树,抽韧出的叶子舒展,是春日里特有的那种新绿。 过了会儿,梁晚开始换鞋子,去阳台那里拿伞。阮佳听见动静,从床帘里探出个脑袋来,迷迷糊糊地睁眼,问:“你是要出去吗?” 下雨的闲暇的周末,就应该在床上度过,没有比自然界的雨声更助眠的白噪音。 梁晚回答:“嗯。” 阮佳:“回来帮我带泡面和椰汁,爱你。” 存粮快吃完了,也懒得出去买。 梁晚说:“好。” 周溯给她发的工作室的位置就在学校附近,从地图上显示的距离来看,不远。 然而从校区这边过去,往工作室的方向,要经过一片居住区。 有些年头的住宅区,大概是退休教职工及其家属的住所,街道东拐西绕,梁晚对这片不熟悉,以前出来是走另一处校门比较多。她绕了好久才走出来。 绵绵细雨停歇,空气里潮湿的水汽弥久不散。梁晚收了伞,按照地图的语音提示走进了前面的窄胡同。 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几道疏落的脚步声。 几个抽烟的男生快走,进了对面的台球馆。梁晚等待路边的绿灯亮起,垂眼看着脚边地面上,没有修缮的地方露出不平整的小水坑,积了很多浑浊的水。 很快来了另一拨人,同样的抽着烟,走路姿势和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看上去是一路的。烟雾缭绕,台球馆里不时传来混乱的撞击声,还有些不入流的脏话。 拳打脚踢的动静愈发清晰,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梁晚意识到她可能碰上了一场打架斗殴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出来了,一片混乱,离她最近的,中间只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 她犹豫几秒,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调头回去。 眼前一暗,眼皮上方的皮肤被人虚捂着,挡住了视线,梁晚下意识闭眼,眼睫轻颤。 与此同时,耳侧传来低沉的嗓音:“别看。” 呼吸蹭到她脸颊,被他触及到的那片皮肤麻了下。 梁晚身体一僵,回头,发顶却猛地撞到了他的下巴,发出一声闷响。 梁晚被周溯拉着跑出来,出了巷道,到了开阔繁华的地段才停下来。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掌心微凉的温度,梁晚没来得及先问,反倒被他先说了一通:“你傻么?不知道跑?” 梁晚:“为什么要跑?” 周溯揉着下巴,“没看见他们在打架?” 梁晚看着他,“你会打架吗?” 周溯放下手,脸上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想看我打架?” 他穿着黑色皮衣和修身的长裤,短款的衣服更能显露出腿长的优势。梁晚注意到皮衣上有些滑落的水珠。 他来的时候没有打伞,额前的碎发也有些被打湿,拢成细小的一股,偏在鬓边,凝结的水汽沾在发梢,仿佛折射出天将明时乍现的晨曦。 梁晚想说他真的很适合穿黑色皮衣。 但此时先回答他的问题,笑道:“不是。” “你去哪儿?”才走开几步又被他拉住,“纪明的工作室,我带你去,抄近道。” 27.没空 纪明的工作室不大,租的店面,十几平方米,在一众繁华热闹的商铺中夹缝求生。 平时不忙,毕业季时才会有大量的客户来拍写真。 梁晚被带着参观了一圈,在外面看上去那么点儿的地方,一览无余,就一扇玻璃门里面一副办公桌和电脑,再有个放照片的架子。但实际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全都有。 梁晚看到那排夹着照片的细绳子上,好多都是学校同学拍的毕业写真。风格也有很多种。 不得不说,纪明拍的照片很有水准。 纪明把属于梁晚的照片拿给她,“喏,就是这张。” 梁晚接过一看,微微怔了下。她自己都有点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了,仔细回想一番,才记起,大概是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 梁晚:“谢谢。” 纪明跟梁晚说起平面模特的事情,梁晚委婉拒绝,说她暂时不需要兼职。 纪明转头去看周溯,这人跟个没事人一样,姿势懒散地斜靠在工作椅上,一身休闲打扮,额发略湿,垂眼,手里转着一把银色的打火机。 纪明朝他挑眉,表明,我已经尽力了。别看他现在这么一副散漫样子,纪明当然知道,他一早就来这里等着了。后t?来因为见梁晚好久没到,还特地回去一趟,那时雨势渐小,他出去时连伞都忘记带。 梁晚执意拒绝,纪明也没办法,最后要走的时候,周溯也起身,说跟梁晚一块儿回去。 下过一场雨后,空气都是清爽的,路边树叶被风吹得轻微摇晃着。跟来的时候相比,街道上的人流车流明显变多了起来。 公交车上是拥挤的乘客,地面有被踩得混乱的水渍,梁晚站在靠窗的位置,握住拉环。偶尔会因为车子的停住和发动,惯性晃动几下。 又到一站,车门涌进更多的人。前面路口猝不及防一个急拐弯,梁晚被迫往左倾斜,脑袋撞上了后面一个人的肩膀。 “抱歉。”她回头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旁边男人细密的眼睫,额前垂落的细碎短发。 他唇角淡抿着,下颌轮廓锋利分明,掀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梁晚忘记了,旁边站着的人是周溯。 正想挪开一点距离时,周溯抬手,扣住了她肩膀,轻易将她困于这一小方天地之中,与周围的嘈杂拥挤隔离开。 梁晚挣扎了下,根本没用,周溯就跟没感觉到她那点力道似的,仍是稳稳当当。 对上那双睁大的,清凌凌的眼睛,周溯闷声笑了下,“别动,站稳了。” 被他以这样的姿势护住之后,反倒少了些摇摇晃晃,梁晚便没再挣开,屏息,僵硬地站着。 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周身铺天盖地的气息没法忽略,淡淡的,雪松木的香气,冷沉而清冽。 她稍微侧过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握在扶杆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衣袖往上拉起一点,裸露在外的小臂修长有力。 梁晚忽地别开眼,眼睛眨了几下,去看外面一闪而逝的风景。 * 日暮时分,雨后的天空呈现好看的淡紫色,瑰丽斑驳的晚霞撕裂成一片一片的,夕阳将沉未沉,光束倾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梁晚往宿舍的方向走,周溯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会儿,偏过头轻笑了声,手揣在口袋里,抬脚跟了上去。 梁晚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回头,“你不回去吗?” “先送你回宿舍。”周溯说。 梁晚顿了顿,想起什么,转变了方向,去了附近的小卖部。周溯同样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梁晚出来时,周溯在小卖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周溯看到她拎着一小袋东西出来,稍微俯身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手指有片刻的触碰,梁晚抽回手,跟上他的脚步,“我可以拿得动。” 东西本来也不多,就几瓶椰汁和一袋面包,并不重,梁晚觉得自己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拎不动。 梁晚:“我真的可以拿得动。” 周溯:“我也是。” 就在她拎过袋子的时候,里面的东西散落开,罐装的椰汁滚落出来。 “……” 梁晚只得蹲下去捡,远处的一瓶被周溯拾起,长而瘦的指节,捞起罐身,转动着,他眸色淡淡地看了几下。 梁晚从他手里接过最后一罐椰汁,放进袋子里,“早给我拿着不就好了。” 抬眼,撞进他那一双浓黑如墨的眼睛里,眼睑细长,双眼皮有略浅的褶皱。意味不明地打量她,视线上下扫了一下,有短暂的停顿,而后轻挑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梁晚有点懵。 他在笑什么?嘴巴周围的神经抽搐了吗? 周溯等梁晚进了女生宿舍楼后也没走,就靠在那棵树下,瞧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抽出的一支烟靠近嘴边,又停下,换了一颗浅色包装的糖,撕开,扔进嘴里。 梁晚把给阮佳买的东西放在她桌子上,阮佳已经从床上起来了,穿着拖鞋在阳台边晾湿毛巾。 “你回来啦。”阮佳说,“我等会儿微信转给你哦。” 梁晚:“好。” 室友的微信记录上,转账信息往往多于聊天的内容。 没几秒,手机便轻微震动一声,消息提示弹出来,不是阮佳的转账信息。是来自于周溯。 梁晚瞥过一眼。 [周溯:明天下午有空吗?] 梁晚看着界面迟疑几秒,没回复。 阮佳拉开椰汁的环扣,喝了一口。梁晚正好看见她手指没覆盖住的那部分的包装图画。 小卖部里很常见的,椰树牌椰汁,除了“白白嫩嫩”的广告语,还有代言人的图片。 梁晚愣了几秒,忽然想起来之前周溯看着她时,那个浑不正经的笑。 她好像明白了。 梁晚忽地低头扫了一眼,这个季节穿的衣服比较多,应该,看不明显吧。 阮佳喝着椰汁,看着她这位平时冷静自持的室友有点反常的样子。先是垂着脑袋,额头在桌上那本厚厚专业书上磕了几下,然后干脆把脸埋在臂弯里,侧过头,手揉了揉脸。 阮佳看到她白皙的脸颊皮肤上,染上淡淡的红晕。 阮佳:“晚晚,你不舒服吗?” 没回答。 阮佳着急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烧了吗?” 伸手要过来摸她额头。 梁晚向后躲开,“……没有。” 阮佳:“那你脸怎么红了?” “没有,有点热而已。”梁晚脱掉了外套,搭在椅子上。 阮佳“哦”了声。 梁晚突然冒出一句:“以后不准喝椰汁了。” 阮佳一脸懵:“啊?” 梁晚又补充:“不然以后不给你带东西。” 阮佳把嘴里的椰汁咽下,在想是不是刚才说错什么话惹梁晚生气了。 好脾气如梁晚,认识她以来,印象中基本上就没跟人闹得不愉快过,她是性子很温和的,跟谁都能相处得来,保持着不疏离不熟稔距离的性格。 大一那会儿刚来的时候,几个人都不熟悉,又是在莽撞而棱角分明的年纪,生活中的一点小事情,彼此的作息、习惯不同,都容易成为矛盾激化的导火索。磨合期时,确实也有几次闹得比较僵。也因此,有一位室友搬出去租房子住了。 阮佳试探道:“你生气了吗?” 梁晚的那点情绪差不多整理好了,“没事。” 阮佳:“真的没事吗?” 梁晚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真的没事啦,刚才开玩笑的。” 周溯的那条消息还躺在聊天记录里,她愤愤地回了两个字过去。 [梁晚:没空。] 28.借伞 春末夏初的天气,阴晴不定。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中午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开始阴沉,积雨云压低,雨滴要落不落的。 午睡起来,听见宿管阿姨在下面喊,提醒同学们收衣服,要下雨了。阮佳去窗边把整个宿舍的衣服都给收进来了。 收衣服的空隙,往楼下看,忽然瞥见下面的树边站了个人。 阮佳随意地扫了一眼。 那人一身的黑衣黑裤,背靠着树,低头,指尖似是在敲打着手机屏幕。 阮佳看不清那人的侧脸,只是觉得有点眼熟,身姿挺拔,肩宽腰窄,站在那儿跟杂志男模似的。她回去捞了上课时才会用的眼镜戴上,然后看清了。 不知道周溯为什么站那儿,她随手拍下,把照片截图发到宿舍群里。 蒋之遥和梁晚在图书馆学习。蒋之遥翻动着书页,时不时看一下手机,跟郑屿聊天,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根本没心思在看书。 屏幕浮窗里,宿舍群弹出几条新消息。 [佳佳吃不饱:图片/] [佳佳吃不饱:周溯好像在楼下等人哎。] 阮佳又发了几张照片,是对面宿舍楼的,窗台那里也有好多人探头出来往下面看。 蒋之遥:“晚晚,你快看宿舍群。” “什么?”梁晚抬眼,想到她这一上午看手机的次数和嘴角缓和不下来的甜蜜笑容,问:“谈恋爱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啊?”蒋之遥想了想,“也还好吧,虽然有时候也会吵架会生气,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有趣的,被人哄的感觉就很开心啊,见到他也会很开心,会有说不完的话。” 末了,蒋之遥问:“你问这个,想谈恋爱了啊?” 梁晚:“不是。” 蒋之遥看她几秒:“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顿了顿,又补充说:“不对,按照你的性格,可能会暗恋。” 蒋之遥问:“你有暗恋过别人吗?” 梁晚眼皮跳了下,有几秒钟的愣神,不知想到什么,说:“……还没有。” “哦,好吧。”蒋之遥继续低头看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 [佳佳吃不饱:下雨了,你们带伞了嘛?] [遥遥学不会:带了带了。] [佳佳吃不饱:@晚晚睡不醒,周溯是不是来找你的啊?嘿嘿。] [佳佳吃不饱:他还在楼下诶,下雨了,一直淋雨。] [佳佳吃不饱:搞不懂,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脑子会有点问题?/托腮.jpg] 消息一直弹出来,梁晚拿起手机看了眼。 在阮佳的宿舍群消息出来之前,周溯就已经给她发过信息了,在一个小时之前。只不过那时候梁晚没有看到。 [周溯:在宿舍吗?] 四十分钟前的一条。t? [周溯:我来找你。] 二十分钟前。 [周溯:你不过来也行,没关系的。] [周溯:我只不过是等了几个小时,淋了会儿雨。] [周溯:一点也不冷,也不会感冒。] 梁晚再点进宿舍群看了一圈,点开那张周溯在楼下等人的图片。 [晚晚睡不醒:你说的对,他脑子可能有问题。] 上一次看到在雨里傻乎乎等人的,还是在前几年的暑期档偶像剧里。 梁晚翻过一页笔记,指腹捻着笔,写字时有点心烦意乱的,纸面上的字一个也看不下去。跟蒋之遥相同程度的心不在焉。 笔袋的拉链被她来来回回地拉动几次。 几分钟后,梁晚开始收拾书包。 听到动静,蒋之遥抬头,小声问:“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去啦?” “嗯。”梁晚说,“有点困,回去睡觉。” 蒋之遥:“好吧,再见。” 梁晚拉动椅子,“再见。” * 外面的雨也不是很大,阵雨过后飘着点细细雨丝。凉风浮动,室外的温度有点低。 梁晚撑着伞,加快了脚步。 才走到宿舍楼前的那条分岔道,果然就看见沿着树荫道往回走的人。 濛濛细雨中,视野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头发上衣服上都被雨水浸湿了些,碎发垂落下来,半遮住眉眼,几滴雨珠还刮在脸上,皮肤冷白,优越的骨相造就他侧脸线条凌厉,即使淋了雨,也有一种格外好看的破碎感。 梁晚将伞抬高,往前倾斜,伞面隔绝开那些连丝的雨线。 周溯挑眉,“不是没课?” 他知道她的课表,所以选择在今天下午这个时候来找她。 伞被他很自然地接过,捏着伞柄的手掌骨节分明。 梁晚说:“去图书馆了。” 停顿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周溯没回答。 快到宿舍楼下,梁晚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周溯垂着眼皮盯她那白净的侧脸,偏开头笑了下,随意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吊儿郎当,不太正经的语气。 梁晚皱着眉,转身离开的前一秒,被周溯拉住手腕,男生的手劲大,她根本没法挣脱开。 距离蓦地拉近,周溯微俯过身,抬手把她脸颊边,那一小绺细软的发丝勾送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梁晚随着他的动作,眼睫轻颤了下。 周溯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低垂的细密眼睫,跟小刷子似的,嘴唇也抿了抿。一张寡淡的小脸过分清冷了。 “啧,能不能别总是板着脸。”耳侧是低沉缓缓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但肢体上仍然保持着不逾矩的距离,没有碰到。 梁晚的脸上慢慢染上红晕,潮热的湿气蕴在身侧。她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自己是被撩拨了。看不透周溯是想做什么。 梁晚用力地抽回手,这也得是周溯愿意松开了,她才能挣脱开。 “要你管。” 梁晚撑着伞,头也不回地往宿舍楼走。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面无表情把伞扔给他。 “借伞给我?”周溯接过伞,脸上漾起几分笑意,“好啊,有借就有还,等着,我下次带来还你。” 梁晚:“不用还了。” 周溯“啧”了一声,很轻地笑了一下,“对我这么好?怎么,看上我了?” “……” 梁晚忍无可忍:“周溯。” 周溯:“嗯?” 梁晚看他几秒,“算了,没事。”叹了口气,复又说:“真诚建议你乘坐7号校车到行政楼后右拐三条道,去105看看。” 周溯以前没去过梁晚所说的这个地方。 去了之后才发现那是这片校区的一处校医院分部。 周溯忽然明白了,梁晚可能是担心他淋雨吹风感冒了,所以让他来医院看看。 周溯舔了舔唇,低头笑了下。 这么关心他呢。 而看到大厅里的科室索引牌,浅绿色的页面上,501分支后赫然写着:精神心理专科。 前几秒钟的得意和开心如同被冷风刮过的雨珠,荡然无存。 29.球赛 因为下雨,周二的体育课改成在室内进行。 梁晚这学期跟阮佳一起选的排球,两个人颠着球打了会儿,趁老师没在看,溜到看台长椅这边来休息了。 阮佳靠在椅子上,脑袋往后仰着,喝了口水,“不行了,再打下去我手要废了,明天可能连笔都捏不起来。” 梁晚注意着这片区域老师的走动,扯了扯阮佳的肩膀,“起来了,开始练球。” 体育老师背着手走过来,巡视到阮佳和梁晚这里时,驻足停留了会儿,看她们两个的发球动作。很明显,手势和动作要领都不对。 体育老师走到阮佳那里,在旁边指导发球的姿势,教了几遍,“同学,你这样不行啊,错误的发球姿势很容易影响到手部肌肉,时间久了容易造成损伤。” 阮佳眼睁睁地看着体育老师替换了梁晚,成为自己的陪打对象,专业一对一辅导。 梁晚的动作比阮佳要规范一点,所以暂时得以解放。她离场之前给阮佳传过去一个“多保重”的眼神。 梁晚在长椅上坐了会儿,有点口渴,到对面生活区的小卖部那里去买水。 这个时间点,正是校园超市生意火爆的时候,里面有不少学生,都是体育课间隙过来买东西的。 门口的冰柜里已经摆上了冰棍,几个女生在那里挑选,讨论哪个牌子的冰淇淋好吃。 “好贵哦,这个也好贵。” “算了,不吃了,还没有那么热。但还是有点点想吃。” “哎呀,你挑快点,来不及回去看比赛惹啦。” “不用看也知道是体院的赢吧,比分都拉了那么多。” “也不一定,说不定有反转呢。而且谁看输赢啊,是去看帅哥的好吗。” 纠结的那个女生被同伴一边拉着一只手架走了。 梁晚在货架那里转了一圈,挑了几盒牛奶,又顺手给阮佳拿了一瓶椰汁。 她在找某个牌子的汽水,没有看到葡萄味的。 最后发现它转移了位置,移到了对面最顶上的那排架子上。 周溯是在梁晚从货架尽头那边出来时看见她的。她垂眸,认认真真地挑选汽水。 周溯视线的余光便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梁晚找到要买的葡萄汽水,踮起脚,伸手去拿,还差一点点距离就够到。 头顶后方突然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在她指尖触碰到瓶身时,先她一步把那瓶汽水拿了下来。 梁晚向后微仰头,能看见他露出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那瓶汽水在周溯手里转了转,“你好像很喜欢喝这个牌子的葡萄汽水?” 梁晚伸手去拿时,他故意扬了扬手,没让她碰到。 “跟你没关系。” 梁晚干脆也不要了,转身离去,卫衣的帽兜却被人从后面扯住,梁晚向前走了几步,没走开,回过头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周溯压着嘴角,绷不住地抬手,手背在嘴边掩了下,忍不住笑了。周溯也没再逗她,直接把那瓶汽水扔到她卫衣的帽子里。 感觉到后面帽子突然一沉的梁晚:“……” 她只想赶快离开。不期然碰上从前面急匆匆跑来的纪明。 纪明差点撞到她,“哎,不好意思啊梁同学。” 而后直奔周溯,“草,找你好久,信息也不回,原来在这儿呢。” 纪明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妈的体院那帮傻逼也太嘚瑟了,走,跟我去救场。” 周溯没动,目光悠悠转向了一旁的梁晚。 还没来得及走的梁晚一僵,缓慢眨了下眼。 看我干嘛? 纪明:“你快点,再不去咱裤衩都快输没了。” 那帮体育生本来就心高气傲的,日常嘲讽隔壁理学院的都是一堆气短体虚,跑几步就会喘,只会学习的书呆子。这把要是让他们赢了,估计能孔雀开屏半个月。 这个年纪的男生胜负欲本来就强,纪明偏跟他们杠上了。 周溯:“你问下梁晚,我最近啊,做事情会先征求她的意见。” 周溯垂眸跟她对视,梁晚莫名感到一种强势的侵略感。 梁晚:“……?” 纪明:“???” 纪明很快把祈求的目光转向梁晚:“梁同学……” 梁晚寻到空隙,飞快地溜了,“我也不知道。” * 梁晚跑出小卖部,阮佳的练球还没有结束。距离下课有一段时间,她便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等待。 体育馆的另一边响起一阵阵雀跃的欢呼,是体育课间隙的球赛,观众席那边围了好多人。队员在场上挥汗如雨,身影跳跃,篮板被扣得哐哐作响,不知是谁起跳,完成大灌篮,燃起场内欢腾热闹的氛围。 梁晚把卫衣帽子里的汽水拿出来,拧开喝了一口。 视线有意无意往那边掠过去一眼,梁晚便注意到,跑在其中的周溯。看来他还是被纪明拉过去了。 篮球服样式都差不多,两支队伍只有颜色上的差异,黑色和白色。一眼望过去,个个人高腿长,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区别t?。 但周溯还是让梁晚注意到他,因为喧嚣沸腾的人群中,他独独看向她。 体育馆明亮的场灯下,周溯穿着白色的球衣,上面写着黑色数字29。周溯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嘴角绽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手腕和脚踝上缠了绷带,手臂线条结实流畅,很有力量感,运球的动作流畅。 梁晚在他看过来的下一秒,率先挪开了视线。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看到场外有个女生跑过去给周溯送水。周溯接过,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口。女生递了一张小纸条过去,跟周溯说了些什么,而后低着头娇羞地跑开了。 梁晚抿了抿唇。 之前还说什么只听她的话,现在就随随便便接别的女孩子递过来的水了。 半个小时都没有过去。 梁晚把那瓶汽水喝完,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恰时,阮佳完成训练,体育老师准许他们今天提前下课。 “走吧。”阮佳偏过脑袋,靠在梁晚肩膀上,“好累哦,我不想去食堂了,点外卖吧。” 梁晚:“嗯。” 阮佳很快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谁惹你了?” 梁晚:“没有。” 阮佳眨眨眼,“可是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因为体育课太累了。”梁晚说。 阮佳:“这样啊。” 30.你敢 周溯最后拼尽全力,好不容易将比分追平。抬眼再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那边长椅的位置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梁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走了。 最近倒春寒的天气,一下雨气温就骤降。梁晚从图书馆出来时,外面刮风又下雨,她正准备给阮佳发信息麻烦她送一下伞,眼前视线被遮蔽了下,前面挡了个人。 梁晚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她往另一边下台阶,直接绕过了周溯。跟没看见他一样。 周溯在原地站了会儿,都给气笑了。梁晚没带伞,不可能往外面刮着风的细雨里跑,转身走进刚刚出来的楼梯通道,按了几下电梯键,只是关上门的前一刻,周溯也进来了。 门被关上。 电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四周寂静,只有电梯运作发出的细微声音,便衬得这狭小的区域里愈发的安静。 周溯挑了下眉:“怎么又回去?” 梁晚回答得理直气壮:“忘记带东西,回去拿。” 周溯点头:“这样啊。” 那副浮皮潦草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周溯问:“刚才没看见我?” 梁晚:“没看见。” 周溯“哦”了声,没再说话。 越是安静,梁晚便越觉得有些不安,静到只听得到加速的心跳。 他的视线如同有实质那般拢着她,像一张向她展开而又缓慢收拢的网。 电梯的数字甫一跳动到目标楼层,梁晚便往外走。不过周溯先她一步,重新按动楼梯键,门再次关上,手被他拉住,往旁边一带,梁晚便直直地撞到他身体一侧,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温热的呼吸拂落她的发顶。她无处可逃避。 周溯撩起眼皮,“抬头,看我。” 梁晚偏过头,偏不如他意。 “再不看我亲下去了啊。” 周溯不像是在吓唬人,倾身朝她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梁晚眼睫轻轻颤抖了下,抬眼,“你敢。” 正好对上他那双眼睛,透着点轻慢的意味,看着她的视线变得玩味。 几秒后,周溯笑着松开了手,他往后一靠,喉结很轻地滚了一下,“你等会儿出去,我有事情跟你说。” 梁晚:“什么事情?” 周溯笑:“你不知道?” 他就挡在她前面,拦住了去路。男人身形长而挺拔,肩膀宽阔,男女之间的生理力量悬殊一下子就显现出来,就周溯刚才拽着她的力道,她是一点也挣扎不开。 饶是梁晚再好脾气也忍不了了,“周溯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吧。” “……” 周溯抬手,微凉的指节往她脑门上轻扣了一下,梁晚拍开他手,后退几步。 “梁晚,你没看出来么?”周溯盯着她的眼睛,丝毫不掩饰那些直白和坦荡,“我想追你。” 周溯侧了下头,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语气却又有些许郑重在里头,“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晚愣怔几秒,毫不犹豫道:“不要。” 周溯:“拒绝得这么快啊?我觉得,我长得还挺招人喜欢的。” 梁晚回复给他一个同样淡漠的笑,“那你未免太过自信了点。” 周溯也没再拦她,梁晚快速从他身侧走过,周溯想起什么,追上去,把梁晚之前借给他的那把伞还给她。 周溯站在楼梯通道的出口处,慢条斯理地抽出根烟来点着,慵懒地吞云吐雾,眯着眼看那道仓促离开的身影,跟盯猎物似的。 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有挑战性,越是吸引人。 * 之后的几天,梁晚发现周溯总是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这人跟铁了心要纠缠上她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早上去上课,周溯叫人帮她提前占好了位置,并且位置上还给梁晚留了小纸条。 梁晚打开来看,纸条上写着——“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字迹流畅肆意,跟他这个人一样。 梁晚冷着脸把纸条撕碎丢进垃圾桶里。阮佳眼尖地瞄了一眼,“晚晚,你撕什么?” 梁晚平静道:“写废的草稿纸。”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纪明已经带着几个男生帮梁晚和室友打好饭菜了。 梁晚远远地看了一眼,停住脚步,拉住阮佳回宿舍点外卖。 梁晚接到外卖电话,结果不止有她点的午餐,还有四杯奶茶,备注上写着:“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晚差点手一抖把袋子给扔了。 午睡起来,周溯给她微信发了好多条消息,梁晚之前没看,这会儿起来看时间,顺便点进去。 [周溯: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周溯:你不回复也没有关系。] [周溯:我只不过是等了一中午没睡觉,现在有点困而已。] [周溯:就当作我没有说吧。] 梁晚指尖滑动,把周溯拖进了黑名单。 另一边,正在发送消息然后发现发出去的信息后面带了一个红色感叹号的周溯:“……” 纪明在旁边打游戏,偶尔瞥过来一眼,看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是吧溯哥,你是真的要追梁晚啊?” 周溯不置可否。 “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玩呢。”纪明看到他发送未成功的那条信息,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不是吧,人家居然把你拉黑了?” 一直没说话的陈烬加入话题,“你不是最讨厌人死乞白赖死缠烂打的么?” 纪明看热闹不嫌事大,“到他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我就说嘛,以前伤害了那么多小姑娘的心,早晚要吃到爱情的苦。” 然后纪明开始分析,像梁晚这种清新禁欲高冷寡言类型的女生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男的,要怎么追。 周溯薄唇抿起,眼底没什么情绪,“她喜欢年纪比她大的。” 纪明不是很理解:“啊?看不出来梁同学爱好独特啊。” 陈烬靠在椅边,看着手机里的百度结果,“一般来说,年上男会更加成熟稳重,体贴,会照顾人,对年轻女孩有特殊的吸引力。” 纪明:“说的有点道理哎,我也喜欢姐姐。” 周溯:“……” 陈烬推了推眼镜,“学术上叫俄狄浦斯情结和厄勒克特拉情结。” 纪明:“……什么?” 陈烬把手机丢给他,“你自己看百度。” 纪明看完,后知后觉想到另一个问题,“等等,这么说来,梁同学有喜欢的人了啊?” 纪明:“你这不就是横刀夺爱撬人墙角吗?” 这不道德啊。 “撬人墙角?”周溯抬了抬眼,嗤笑一声,“我是那种人?老子他妈直接凿穿他地基。” “……” 30-40 31.游戏 梁晚把周溯拉黑之后,以为能安稳度过一个美好的不上课的公休下午。结果在位置上打游戏的阮佳突然喊起来,“晚晚!” 梁晚:“怎么了?” 阮佳摘下耳机,“游戏里这个玩家的ID名字好奇怪啊,他是不是认识你,不对,是不是暗恋你的哪个男生啊?” 梁晚觉得她说的有点熟悉,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周溯,问:“ID名字叫什么?” 阮佳说:“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晚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晚脑内自动播放周溯跟她说的这句话,不仅有那低沉缓慢的语音,还有他垂眸看着她时的画面,吊儿郎当又潇洒恣意的模样。少年眼里,似乎藏着掩映在篱落疏疏后的明月,深邃又坦荡。 梁晚闭了闭眼,摇头,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和画面。 这人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狗皮膏药转世都没他这么能缠人吧? 梁晚觉得自己都快对这句话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了。 蒋之遥推开门进来刚好听见阮佳字正腔圆说的那句:“t?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然后看到梁晚因为被呛到而涨红的脸。 “什么?你要跟梁晚谈恋爱?你喜欢梁晚啊?”蒋之遥一脸不可置信,“三年了,我竟然没发现!女同竟在我身边!” 阮佳木木地看她,“……” 梁晚:“不是这样的,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 蒋之遥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晚晚,你别替她解释,我就说嘛,怎么你们俩上课下课都要黏在一块,上个厕所也要一起去,就差洗澡睡觉也在一起了。” 阮佳起身走过来,蒋之遥护住梁晚,“你对晚晚做了什么?你别过来啊,不要这么丧心病狂!” “你才不要这么丧心病狂。”阮佳直接把手机里的游戏界面怼到她眼前,“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早跟你说过少看一点那些奇奇怪怪的女同漫画啦。” 蒋之遥也注意到那个游戏玩家的昵称,声音慢慢恢复平静,找回混乱的理智,“这是谁啊?” “一位不知姓名的,喜欢梁晚的同学吧。”阮佳慢悠悠说。 梁晚:“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是吗,这么巧啊。”阮佳回到位置上,“但是我是跟陈烬组的局哎,他拉他室友一起来玩的。” 阮佳刚开始有点懵,但是现在很明显已经猜到是谁了。 蒋之遥:“所以那个人是陈烬的室友?周溯?” 好了,这下连蒋之遥也知道了。 梁晚想杀人灭口也来不及。 阮佳还没坐下,就听见梁晚说:“你作业写完了吗?笔记补完了?怎么回事,怎么没事天天跟陈烬打游戏?” 阮佳:“你要不要也来玩?” 梁晚果断拒绝:“不玩。” 几分钟后,梁晚加入了阮佳排位赛的队伍。 她很少玩这个游戏,阮佳在一旁头头是道地给她指导,“你看,辅助这个时候应该跟上去,对方是残血,一个大招过去——” 然后阮佳操纵的人物角色就被敌方一个闪现攻击给收了。 梁晚侧过头看阮佳。 短暂的沉默。 “呵,小意外而已。” 阮佳重新开了一局,提着武器再次冲上去,冲塔到一半,被路上出来的一个怪物给秒了。 梁晚再次侧过头看阮佳。她开始怀疑阮佳会不会玩这个游戏。 阮佳强颜欢笑:“呵呵,还是意外啦。” 梁晚不是新建的号,但也好久没玩,阶段还停留在青铜。她瞄了眼阮佳的号,眨了眨眼。 在匹配到玩家之后,梁晚大概明白了,她这个青铜操作,是怎么玩到黄金段位的。 阮佳完全是跟在陈烬身后捡装备躺赢的。 游戏开始,梁晚跟着队伍,拿了个辅助,系统框里几条小弹幕滚动播报队友的战绩,梁晚看到那个备注名为“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的队友,在对话框里艾特他。 [梁晚:把备注名改了。] 周溯那边动作很快,对话弹出来时,昵称名已经改变了。 [周溯:行。] [陈烬:这么干脆?] [周溯:我只听梁晚的话。] 梁晚鸡皮疙瘩都快起来,手一抖,操纵的人物差点撞到敌方枪口上去。 阮佳在旁边笑个不停,被梁晚瞪了一眼后,有所收敛,开始捂着嘴笑,“……哈哈哈哈不行了,好甜好甜啊,周溯怎么这么会!” 梁晚:“……?” 哪里甜了?周溯这不就是骚扰吗? 梁晚的辅助沿路捡装备,在队友的掩护下躲躲藏藏,一滴血没掉。周溯玩的AD,负责团战里的开路,一番激战后,血条掉到只剩一小截,看到梁晚的辅助就在附近,拖着残破的躯体找她帮忙复活,结果地图上显示梁晚离他越来越远,周溯在路上就化为了一座墓碑。 [陈烬:辅助怎么回事?不救人?] [梁晚:我看他挺厉害的,不会打不过吧?] [陈烬:……] [周溯:没事,我可以的!] [梁晚:那你加油。] 下一把梁晚拿了AD,学了之前阮佳教她的走位,自暴自弃式送了人头。 如此往复几局,陈烬看着自己战队一排红色的战绩,忍住掀开窗帘往外吼一嗓子的冲动,磨了磨牙。 从来不知道游戏还能这么玩的! 偏周溯还在那儿安慰梁晚:“不要灰心,你刚刚那个出大招的思路,还是很有战略性布局的。” 陈烬侧过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战略性?战略性送人头吗? 他现在说话都不过脑子了是吗? * 梁晚再见到周溯是在一节专业课上,他又来帮她占位置。之前总是坐那个位置的女生看见那里有了人,只好挪到别处。梁晚一进教室就注意到窗边和她对视的周溯。 窗外的白日阳光洒落下来一点,他靠坐在椅子上,手随意搭在桌前,手臂上就跳跃着细细碎碎的光线。 周溯和跟她对视着,眼神微扬,舌尖抵了抵唇角,那双漆黑的眼睛略弯着,一副玩笑般的神情。 那眼神想让人忽略也忽略不了。一看就是专门来这儿等她的。 32.听话 梁晚跟没看见这个人似的,脚步没有明显的停顿,往另一大组走了,跟周溯所在的那个位置隔了大半个教室。 在座位上百无聊赖转着笔的周溯:“……” 一大早就来这里蹲人,结果人一看见他就跑了。 可真是好样的。 梁晚坐下没一会儿,另一边的周溯就起身,拎着包往她这边来了。 周溯拉开椅子走开的动静不算小,前后左右的同学都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 这节课是中文系的专业小课,一个教室里最多也就二三十个人,平时上课的那些同学不说都认识,起码也混了个脸熟。而这位完全是一点也不认识。 “他是谁啊?” “我们班有这位同学吗?” “是不是走错教室了?或者是来蹭课的?” “不过长得好帅哦。” “听你这么一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绝对不是在我们这节课上。” 梁晚稍微侧过头,发现周溯正在朝她这边走过来,她抬眼去看的时候,他还颇有互动性地跟她挑了下眉。 梁晚漠然垂眼,搭在书页边上的手指动了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周溯拉开椅子在她后面的位置坐下,伸脚挡住了她旁边的路,身体往前倾,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点哑,“就这里吧,别换了。” 梁晚自然不会听他的,“偏要换。” 周溯侧过头,笑了下,意味不明的,“行啊,你要是不介意被我满教室追着挪位置,让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我俩身上的话,你就继续换。” 这话远比行动更有威慑力。 梁晚收拾书包的动作停了,又把书本拿出来在桌上摊开,稍微往后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记得了?我上次跟你说了啊。”周溯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笑,“梁晚,要不要跟我谈……”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语气暧昧,一点也不正经。 梁晚眼皮一跳,怕再听到那句魔咒一样的话,条件反射一般抬手,凑上去掰开他的脸,手掌心捂住了他的嘴巴。 梁晚:“你最好别再说这句话了。” 周溯撩起眼皮看她,呼吸间很轻的气息就扫落在梁晚的掌心,他嘴角翘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梁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不太适合的举动。 注视着她的那双漆黑的眼睛深沉,会让人眩晕。 梁晚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周溯看着她,“好啊,听你的话,不说。” 梁晚收回手,感觉手心有一点点烫,他的呼吸拂落在她手心里的温度似乎还在,久久不能散去。 周溯在后面拿笔戳了戳她的背,梁晚立刻把椅子往前挪了好多。 周溯看她背脊挺得笔直,都快和桌子无缝隙贴在一起,就是不肯往后松懈一点,坚持和他的课桌隔出好大一段距离的样子。周溯抿嘴忍了一下,没忍住,偏过头短促地笑了声。 怎么这么好玩。 蒋之遥是踩点来的,梁晚提前帮她占座位,所以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来的时候,台上的教授已经弄好了多媒体课件准备上课。教授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好几个踩点的学生拖拖拉拉进教室,教授提醒道:“都快点啊,准备上课了。” 蒋之遥过来时,看见了坐在后面的周溯,愣了一下,在坐在梁晚的旁边。 她晃了晃梁晚的胳膊,侧过头跟她讲话,“怎么回事啊?周溯怎么也在这里?” 蒋之遥又往后面看了一眼,周溯不仅过来上课了,连桌上的书,都是一本文学概论。 蒋之遥:“周溯转专业了?” 梁晚摇摇头,拆了一盒牛奶喝,“不知道。” 转没转专业,都跟她没关系。他坐在哪儿,也跟她没关系。梁晚专注做笔记,没受一点儿影响。 周溯撑着眼皮熬到了下课,见梁晚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后,快速跟上去。 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口桌位一个同学的书,书掉t?落到地上,周溯微俯身捡起来,说了句抱歉。 那同学抬手摸了摸脑袋,不自然地说了句:“没事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对同伴说:“我记起来了。” 同伴云里雾里:“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一的时候,学校表白墙搞了一个什么院花院草的投票?就刚才那帅哥,我好像见到过他。” “是吗?不记得。” “……” 蒋之遥下节课跟梁晚不一样,她们在楼梯口那里就分道扬镳了。梁晚在自动售货机那里按了瓶可乐,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书包被人从后边轻轻拉了一下。 力道把控得很好,不会让她察觉不到,但也不至于拉扯得太过。 但因为那一下,梁晚差点呛到。 她回过头,“周溯!” 周溯单肩背着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 梁晚问:“你不用去上课吗?” 周溯笑:“这不是去吗?” 梁晚:“这里是人文学院的教学楼。” 周溯从善如流:“我对文学比较感兴趣,过来蹭课,不可以?” “可以。” 梁晚也想不出赶人的理由了,直接往要上课的教室走。因为路上被耽误了会儿,所以到教室时,比较好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她正犹豫着往哪里坐时,周溯在后面跟上来了。 梁晚眨了眨眼,索性坐在第一排,最容易被老师提问的危险位置。 周溯这次没坐在她后边,而是直接坐在梁晚的旁边了。 梁晚从笔袋里拿出笔,“周溯。” “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 梁晚缓了好一会儿,“你说过听我的话?” 周溯回答:“对。” 梁晚表情冷淡:“那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周溯扬眉:“这个除外,不跟着你,我还怎么追你啊。” 梁晚手里捏着的笔差点把纸给戳破,“可是我不喜欢你。” 周溯闷笑了声,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这个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在追嘛。你多看看我,说不定哪一天你看着看着就看顺眼了。” 梁晚垂眼,手指翻了一页纸,“不会有这一天的。” 33.暗恋 下课后,梁晚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面跑。她没有往电梯那边去,拐过楼梯通道,找了间空教室在里面待了会儿。 等确定人差不多都走了之后,她才出来。 这个时候周溯也应该走了。她松口气,可算甩掉了。 但周溯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从走廊的另一头出来,一只手揣在口袋里,风将额发吹得偏开一点,眼睛漆黑深沉,漫不经心中又有一种掌控感。 梁晚嘴唇抿着。 周溯垂下眼,笑了一下,“怎么,看见我,这么不开心啊?” 梁晚:“你知道就好。” 她转身想走,周溯抬手拽住她手腕将人拉了过来,顺手关上了这间空教室的门。 前门本来就是关上的,蓝色的窗帘布也被放下遮住,这间教室本来就有点暗。 梁晚的手腕还被周溯抓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脉搏被他探索和感知。梁晚反抗了下,没挣开。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周溯逼近,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外套,内搭是一件浅色的吊带,皮肤白得仿佛触碰一下就会碎掉一样,颈脖纤细脆弱,周溯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哪里都惹到了。” 梁晚抿了一下唇,“我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他说得像个情场老手,“我们可以先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毫无道德感。 这距离太近,淡而陌生的雪松味笼着她。梁晚偏过头,伸手掰开他的脸,“教室里有摄像头。” 周溯懒懒垂着眼皮,笑了下,“两次了。” 他舔唇,“不是说不喜欢我吗?怎么两次拿手碰我的脸,还离这么近?而且,我们又不是要在教室里做什么,怕什么摄像头?” 梁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脸红,“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有本事你就堵了我的嘴。” “……” 梁晚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骚扰,不怕我取证公开你的行径?” 周溯:“你是要广播一下,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跟我纠缠不清么,行啊。” 梁晚:“……”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你让开,我要去吃饭,我饿了。” 周溯松开她,“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时间点,教学楼已经很少有人了,空荡荡的。 梁晚快步走在前面,周溯就在她后边,不紧不慢的,隔着一段恰当的距离跟着。 沈凌云跟朋友折回教学区域这边拿东西的时候,看到周溯走过去,跟着一个女孩,时而跟她并排走着,时而又落在后边。 她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朋友看她不对劲,“你怎么了?” 沈凌云回过神,“没什么,走吧。” * 梁晚最近没课的时候都不敢轻易出门了,周溯就跟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一样,完全掌握了她的行踪,她在哪里都可以偶遇到。 休息日,她待在宿舍里靠外卖存活。阮佳起床,洗漱完去阳台那边晾毛巾,往下瞥了一眼,“晚晚,周溯又在下面等你哎。” 阮佳打了个哈欠,“他居然起得比我早。” 梁晚将笔记本上一页纸撕下来,揉成团,“我想报警。” 阮佳惊了一下,“啊?不至于吧,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阮佳分析道:“如果真的报警,那警察应该也不能逮捕拘留他。” 蒋之遥从食堂带饭回来,“谁?拘留谁啊?有谁犯事儿了吗?” 蒋之遥把她俩的饭放到桌上,甩了甩手,“累死了。” 阮佳:“蒋大小姐辛苦了!” “别说空话,下次你去。”蒋之遥把塑料袋拆开,“哎,你猜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看见谁了?” 阮佳:“周溯呗。” “你怎么知道?” 阮佳笑嘻嘻的,“因为梁晚在这儿。” 蒋之遥一开始还有些懵,反应几秒后就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懂,跟阮佳一起笑起来。 阮佳搓搓手,说看这天,外面怕是又要下雨了。蒋之遥说:“对啊,外面可冷了,都春天了,怎么还不升温,我出去一趟都怀疑我要冻感冒了。”蒋之遥说着,打了个喷嚏。 梁晚往外面看了一眼,说:“我出去一下。” 周溯就站在宿舍楼下的那棵树边,收到了不少小纸条。梁晚下去时,有个女生正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梁晚想起之前周溯说的话,他说得没错,他长得好像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梁晚目光从他那儿挪开,径直往另一边走。 周溯走上去拦住她,“不认识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梁晚脚步停下,语气淡淡的:“哦,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不巧。”周溯说,“我专门来这儿等你的。” 这块区域,来往会路过一些人,走过的女生有意无意会往这边看过来一眼,然后说说笑笑的。 梁晚脸皮薄,拉着周溯去了两栋宿舍楼之间空隙处的通道。 通道处风大,吹来一阵凉风,周溯低头轻咳了一声。 “你还好吗?” “嗯?” 梁晚问:“感冒了吗?” 周溯笑了:“希望我感冒?” “没有。” 梁晚觉得应该把事情说清楚,“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和听我的话了。” “知道了。” 梁晚松口气,就听见周溯慢悠悠地说:“那我以后就暗恋吧。” 梁晚:“……” “那我现在被暗恋对象拉到这儿。”他环视了下四周狭窄的空间,“感觉还挺刺激。” 梁晚被气得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从通道里出来,直接往楼道上面跑。 周溯吹了声口哨,心情似乎很好地往回走,出去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凌云。 这里是女生宿舍,她自然也有可能会出现。 沈凌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让我看见你。” 周溯坦然,“学校就这么大,碰见也很正常。” 沈凌云和他视线对上,“那怎么这么巧,来女生宿舍这边?” “路过。”周溯说。 “刚才那女生,你在追她?” 沈凌云自然是看到了。 “你不是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么?”她说。 “跟你没关系。”周溯表情漠然,有些许不耐烦,“沈凌云,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可是她刚才也和你说的很清楚啊!”她嘶吼。 多么相似,他们都固执地想拯救自己,但又都无能为力。 34.影院 又是一个下雨天,空气中湿漉漉漫着一层散不开的水汽。 梁晚和阮佳到教学楼时,鞋子都不可避免地沾上脏污的水渍。 “下雨天真麻烦。”阮佳收了伞,按了电梯的按键,两个人走进去。门要关上时,又有个人走了进来。 电梯里人不算多,但梁晚很奇怪的,感觉到一种被人注视着的压抑。 漫长的几分钟,电梯门打开。阮佳出去时,书包上的小挂件被人碰掉了,落在地上。她正准备去捡,有人先她一步把那只绿色t?的小恐龙捡起来。 “你的东西掉了。” 随着脚步和说话声,廊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缟白的灯光将这一片照亮。那女生把小玩偶挂件递给阮佳,目光看向的却是梁晚。 阮佳接过,说了句谢谢。 去教室的路上,阮佳说:“刚才那个女生还挺好看的哎,声音也好好听。” “不过,她怎么好像一直在看你?”阮佳手里甩着小挂件。 梁晚:“可是我不认识她啊。” 其实她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完全记不起来了。 沈凌云再次见到梁晚,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拉面馆。 因为不是就餐高峰期,店里的生意算不上多火爆,桌位不至于都坐满。 她看见梁晚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点了一份米线砂锅。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和同伴一起。 沈凌云在柜台那边看了有一会儿,其实好看大多都有点儿千篇一律,但那个坐着吃米线的女孩是有辨识度的。冷白皮,盈盈鹿眼,脸颊边上的一颗小痣都点染得恰到好处。 她的长相是偏冷淡那一挂的,沈凌云没什么表情地想,原来周溯喜欢这种长相清纯的女生。 梁晚今天下午没课,阮佳也是,但她临时被班里的团支书叫回去写材料了,所以梁晚一个人来拉面馆吃饭。 桌对面坐了个人,碗被她放在桌上的动静有点大,梁晚抬头看了一眼。 是前几天电梯里帮阮佳捡东西的那个女生。 店里人不多,明明还有许多其他的空桌位可以选择,她却偏偏坐在了她对面。 梁晚垂眼,继续吃米线。 视线里,细长的指尖掠过来,拿过她手边的一小碟蘸料,全部倒在了米线砂锅里。 梁晚问:“不辣吗?” 这碟蘸料,梁晚之前调的时候放多了辣椒油,后来加了好多香菜和花生碎都没掩盖下来。 沈凌云眼睛里已经润了一层水光,红唇潋滟,“我喜欢吃辣的。”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看着梁晚,“而且我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才好吃。” 梁晚不解,“一碟蘸料而已。” 沈凌云没再说话,吃了几口米线后便起身离去。 梁晚去柜台那边结账时,被告知刚才坐在她对面的女生已经帮她买过单了。 * 早晨起来,浓重的雾气氤满窗台,休息日,一看就是个好天气。 阮佳起得特别早,今天她们宿舍要一起出去聚餐团建,阮佳一早起来洗漱,试衣服,然后坐在桌前化妆。 既然是宿舍聚餐,那就得一整个宿舍的人都到齐。蒋之遥还特地给在外面租房子的魏倩发了消息,不过她没回复,估计是在忙没有看到。 阮佳都弄好了之后,蒋之遥才堪堪洗漱完,披着一件外套,套上鞋子就开门急匆匆往楼下跑了。 阮佳手里拿着眼影盘,“她这是去哪儿?” 梁晚拿晾衣杆举着一件还在滴水的衣服,看向楼下蒋之遥那道跑出去的身影,目光有点呆滞,“那儿。” 阮佳顺着看过去,只见楼下的墙边,两道堆叠在一起的身影,男生勾着蒋之遥的下巴往上抬了抬,从她们这个角度,能看到两个人的侧面,亲密地贴在一起,男生的手按到了她的腰上。 阮佳小声“哇”了句,梁晚捂着她眼睛把她拽进了屋里。 阮佳:“这么刺激的?” 梁晚画了个细细的内眼线,“只不过是亲了一下。” “只不过?”阮佳愣了愣,“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蒋之遥要去陪男朋友,所以最后的宿舍聚餐也就变成了只有阮佳和梁晚的聚餐。 吃过饭后,蒋之遥说可以跟她们一起去看电影。蒋之遥选的是情侣座,阮佳一咬牙,和梁晚手挽手也选了情侣座。电影院在商场顶层,阮佳去买零食和饮品,梁晚负责去取票。不过很不巧,她又在这儿碰见了熟人。 嘈杂的人流中,周溯找准她的位置,朝这边走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因为个子高的缘故在人群中极为出挑。周溯神色懒懒的,看向她时,眼里却像是有把无声的钩子。梁晚有一秒钟的出神,而后视若无睹地去排队买票。 她不去就山,奈何山偏要向她移。 “没看见我?” 周溯站在她后面的位置排队。 梁晚淡声:“嗯,没看到。” “……” 梁晚买完票后就走开,没做停留,甚至脚步都放快了。 周溯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没忍住笑了声,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见了就躲? 他指尖在选座的屏幕上轻点,选了梁晚买票位置旁边的座位。 梁晚到影厅入口时,阮佳正好也买零食回来了。蒋之遥和郑屿选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梁晚和阮佳则是选在观影角度正好的中间一排。入座后没几分钟,梁晚注意到旁边坐了一个人。 她稍微侧过头,一脸惬意,眉眼垂着,坐在沙发椅上的人不是周溯又是谁? 梁晚:“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行为有一点变态吗?” 周溯抬了抬眼,“我怎么了?” 梁晚:“跟踪我。” 周溯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几秒,“影院你家开的?” 梁晚没有反驳的理由。 斑驳灯光落下来,逐渐变暗,梁晚开始专心看电影。 过程中阮佳可能也发现周溯了,拉了拉梁晚的手,“不是吧,周溯也来了?”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梁晚觉得阮佳当初不去报表演专业真是可惜了,“你不知道?” 阮佳面不改色,“知道什么?” 梁晚提醒:“陈烬。” “哎呀,我不小心说漏嘴了。”阮佳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梁晚:“没有。” 35.警告 接近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蒋之遥和郑屿还有别的安排,就先走了,剩下梁晚和阮佳在影院门口。 周溯也出来了,他正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梁晚朝阮佳眨了眨眼睛,阮佳立刻接收到她的信息。 阮佳:“好饿啊。” 梁晚:“那我们去吃饭?我还有点想吃炸串。” 阮佳看到走过来的周溯,喊了他一声,“周溯,你能不能帮我们去买一下炸串?” 阮佳所说的那家炸串店距离她们现在这个位置隔了好远,并且那家店没有开通外卖。阮佳和梁晚打算先去附近的烤鱼店,让周溯去跑腿送来。 梁晚问:“可以吗?” 周溯沉默地跟她对视了会儿,扯起嘴角笑了下,“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梁晚在那短暂的几秒里,被他看得莫名有几分心虚。 或许他早就看出来她们的把戏,故意支开他。 但最终的结果是,他还是上当了。 周溯走后,梁晚才松口气,“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在周溯面前,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那难得的,小小的纵容。 “现在后悔也晚了。”阮佳说,“他已经走了。” 她们没有到约定好的烤鱼店去等周溯,阮佳注意着时间,她还要去带家教,在公交站那里提前坐车走了,梁晚一个人回学校。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一条匿名短信,发给她一个地址,让梁晚过去。梁晚没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只当做是垃圾信息随手删除了。 指尖顿了顿,滑到周溯的微信框里,梁晚想了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毕竟自己刚刚才骗了他,梁晚有一点愧疚感。 到学校时,她又收到一条短信,是学校快递站发来的,提醒她去取快递。但梁晚记得她最近没有买东西,为了避免是别人给她买的,或者是弄错了,她还是去一趟。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快递站。 快递站在学校西门,离宿舍有一段路,要经过一片校内教职工的居住区域。 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梁晚绕开,那人却又往旁边一转,正好堵住梁晚的去路。 那人嘴里咬着烟,呼出一口气,梁晚偏头咳嗽了下,皱眉,回头走。 肩膀却被人扣住,“别走啊。” 旁边建筑物后又走出几个人,看起来是青年学生的年纪,身上却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梁晚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下,“有事吗?” “有事啊妹妹。”男人咬着烟笑了下。 他皮肤略黑,但胜在五官硬朗,有一种混不痞的气质,跟梁晚说话的时候语气算不上礼貌和尊重,“你就是梁晚?” 梁晚:“怎么了?” 鸭舌帽目光轻佻地扫了她一眼,抓着她衣服一把把人推到巷道的墙上。 梁晚后背被撞了一下,疼得微微佝偻着,轻嘶了声。 这边没什么人流,何况梁晚被拽到了楼道中间的死角区域,摄像头没有全面覆盖,更不会有人发现。 她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一串号码刚拨出去就被人发现,手腕被人抓住,手机甩到了地上。 那边传来男声:“晚晚?” 随即被一个黄毛捡起挂断。 鸭舌帽抬手在梁晚脸上拍了拍,“周溯就是在追你?” 梁晚侧过头,“……你们认识周溯?” “他是我朋友。”梁晚抓t?住任何可以脱离的机会。 “巧了,他也是我朋友。”鸭舌帽笑,“那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认识一下的嘛。” 梁晚:“有你们这样交朋友的?” 鸭舌帽轻蔑地笑了,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来者不善的,“这张漂亮脸蛋真是可惜了。” 他手里的烟头晃着逼近,掉落一截烟灰,落到梁晚衣服上。 梁晚拼命推拒,但挣扎不开,脖子被掐住,被烟雾呛得眼角泪花都咳出来。 “别乱晃啊。” 鸭舌帽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烟,烟头猩红一点明灭,不知道要落到哪里。 梁晚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的无力感,但对方看着她,只是冷笑了声,欣赏足够她的表情,把烟头在她衣服上烧了一个洞,便收了手。 他拿烟在嘴里吸了口,嘴唇蠕动,呼出口烟雾,“记住了,这次只是个小警告,以后别他妈没长眼乱抢别人东西,知道不?” 梁晚抬眼,眼睫上蕴了一层水,死死盯着他,“我抢什么了?” 她完全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警告,威胁。既委屈又不公平。 黄毛过来提醒,说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算了,这也太便宜她了。 鸭舌帽说他们几个男的,也不好对一个女的动手,这事儿做的不公道。 梁晚根本不屑于他的那点施舍,“那你们现在好有面子啊。” 她看似柔柔弱弱,但表情让人觉得她不会折服,是有股倔劲儿在骨子里的。 黄毛脾气暴躁,“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梁晚瞪了他一眼。 黄毛扬起的手刚落下,就被梁晚揪住狠狠咬了一口。 “我草?”他扬眉,还没反应过来,腰下就被人踹了一脚。 黄毛直接松了手。 梁晚趁着空隙拼命往巷口处跑,后面的几个人追上来,她喘着气,抓起路边的破旧垃圾桶,往后一推,垃圾散落一地,短暂地拦住了他们的路。 奈何跑得还是没有他们快,又被抓住。黄毛揪着她的后衣领往冷硬的墙上一掼,梁晚脑门被磕了下,眼冒金星,眩晕了下。 “跑啊,你再跑啊!”黄毛咬着牙,一脸的凶神恶煞。 梁晚双手杵着膝盖,慢慢蹲下。 “怎么不跑了?刚才怎么咬的?来,再他妈给我咬一遍?” 梁晚低头沉默着,没说话,眼睫轻颤。 可能是真的躲不过了。 她的身体被强硬的力道拽起,被推到地上,手掌蹭破皮,火辣辣的刺痛感。眼前,夕阳的光也被他们挡住。 耳边是不堪的污糟话和笑声。 “这女的下嘴可真他妈狠,我草都出血了。” “长这么纯,这种的操起来才爽啊哈哈哈哈。” 梁晚攥紧手,闭了闭眼,她毫无还手之力。 可想象中的拳脚并没有落下,那些肮脏的笑声也停止。 36.“这话该我问你吧?” 周溯费了些时间才找到那家炸串店,离得很远,地图上显示的位置又偏,是在一所中学旁边的美食街,交错杂乱的建筑布局让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 回去之后,发现梁晚和阮佳早就不在那儿,烤鱼店的老板说她们根本没有去过。 周溯来回穿过大半个城区,手里拎着烤串盒,站在商场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脏话。 他在原地等了会儿,拎着烤串回了学校。 周溯还是决定把炸串送过去,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在能望到梁晚宿舍窗台的那个位置停留了会儿,发现她们也没有回宿舍。 是还在外面? 周溯摸出手机想给梁晚发消息,想起来自己好像被她拉黑了,嘴角扯了下,还是点进对话框,这回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天又恢复正常了。周溯发了条信息过去。 [周溯:在哪儿?] 那边没有回复。 周溯等了会儿,直接给陈烬发消息,问阮佳在哪儿,陈烬有阮佳的联系方式,他说我怎么知道,周溯说让你问一下。几分钟后,陈烬发来消息说阮佳在学校外带家教,还没有回来。 周溯点了根烟,指尖在上面轻敲几下,他下意识觉得梁晚应该会和阮佳在一块儿。周溯跟陈烬要了阮佳带家教的地址。 他摁灭烟,丢进垃圾桶里,大概是因为被骗了,或许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愤怒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缘由。 一想到梁晚不想见到他躲着他,还随口编谎话,就莫名烦躁。 就这么抗拒和他的相处?他有那么惹人嫌? 周溯没再在宿舍楼下等,抬脚离去,为了快点出去,他没走学校正门,抄了近道。 这近道在校区的偏僻处,绕过退休教职工的居住区域,会有一道矮围墙。以前和纪明出去打游戏,过了门禁的点,他们也翻过几回墙。 拐过一栋上了年头的老建筑,周溯蓦然停住脚步。 捏着炸串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炸串盒被他扔到地上,里面的食物还残留一点余温,被地面的泥土和灰尘弄脏,完全不能吃了。 梁晚慢慢睁开眼,手掌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从地上起来。前面,周溯抓住黄毛的衣领,直接把人甩到一边,他们的老大不乐意了,手里捏着根快要燃到烟蒂的烟,吊着眼尾问:“你谁?” 周溯极力压制怒意,沉声:“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梁晚,眼底一片冷然。 下一秒,周溯已经一把把男人推到在地,朝他脸上用力地挥过去一拳,地上的人脸上直接破了相,鼻青眼肿的,还不忘怒骂:“你他妈……” 周围的几个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跑过去帮忙。 周溯抓住冲在前面的人,膝盖屈着往上一顶,把他掼在了墙上。那人捂着小腹,表情痛苦地直直往下倒。 那几个人就近拿了地上的杂物,往周溯砸去,周溯后背挨了一下,抿着唇,神色未变,转身钳住他胳膊,错开力道,那人手上的东西应声落地,周溯面无表情一把将人摁到墙上,发出一声皮肉闷响。 黄毛拎着东西上去帮忙,忍不住“草”了声,“这人打起架来不要命啊妈的!”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一片狼藉。 黄毛使了个眼色,让人从后面偷袭,再一起围过去。 梁晚耳边还嗡嗡的,除了打架的混乱声,还有之前的对话在回荡。 ——“你们认识周溯?” ——“他是我朋友。” 可是从刚才那群人的反应来看,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周溯。那为什么要故意那样说呢? 黄毛被抡到地上,捂着肚子蜷缩着,但周溯的身后还有好几个人。 五六个人围在一块儿,周溯就是再会打,恐怕也招架不住。梁晚捡起地上的手机,以最快的速度报了警。 她抿了抿唇,视线落到那个倒了的垃圾桶上。 黄毛这边刚爬起来呢,嘴里不停歇地把周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结果一起来,看见一只空垃圾桶从他面前飞过。 “周溯你让开一点!” 周溯舔了下嘴角的血,往后面偏开一段距离,被周溯摁着头制服的人一脸懵,下一秒,两三个人被垃圾桶盖了帽,跟推多米诺牌似的,牵绊着倒下。 混乱结束于鸣笛而来的警车。 到了警局,梁晚配合着做笔录。 她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说出,说打架斗殴的事跟周溯没关系。对面几个被打得一脸伤的大哥怒而拍桌,“跟他没关系?我们哥几个身上这他妈是走路摔的啊?” 梁晚:“是你们先拦我找我麻烦的。” 黄毛还想说些什么,被记录的警察喝止:“够了,问你话了吗你就说?当这里是菜市场啊?” 转而又问梁晚一些具体的细节。 敢在学校里闹事儿,这些人胆子也是够大的,但仔细盘问下来,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梁晚他们学校的,是附近一所职业学院的人,还有几个早就辍学了,整天游手好闲地混着。打架斗殴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多多少少都留有案底。 梁晚离开之前,将手机里收到匿名短信的事也告诉警察。她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些人跟她无冤无仇的,虽然他们说就是想勒索抢劫,但梁晚不傻,她才不信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 出去时,外面天都快黑了。 周溯一早就出来了,他在路灯下等着,身上穿的一件外套敞开着,没拉拉链,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身形高高瘦瘦的。那些掩映在葱郁叶子间的灯光细碎,他逆着光,仰脖靠在那儿,喉结明显突兀,眉眼间带了些倦怠和烦躁。 梁晚朝他走过去,周溯听到脚步声,掀起眼皮看她,“好了?” “嗯,好了。”梁晚点头,“走吧。” 走了几步,梁晚在后面出声,“周溯。” 周溯回过头。 梁晚:“今天谢谢你。” 周溯盯着她,没挪开视线,忽地笑了,“那你呢?” “梁晚,以前没发现,你还挺厉害啊。”他说,“骗我?” 37.“不会弄。” 梁晚自然知道他这话说的是什么t?,这事儿本来就是她做得不对,梁晚有几分心虚,低眸,愧歉道:“……对不起。” 这个角度,周溯看到她垂落的眼睫很长,睫毛轻动,像一把小刷子挠在他心里。她的长相其实很乖,柔和剔透的眼瞳加深了这种感觉,让人想起那个扬起唇角,趴在草地上看书的德洛丽丝,白色茉莉那般的干净透彻,花束就应该放入花瓶里保存起来。 周溯懒懒地垂眸看她,那种很乖的错觉在她抬眼时骤然打破。是了,她看他时眼睛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冷冷的,面无表情时有种自带的疏离感。 她今天和室友出来玩,穿了一件白色裙子,特地化了妆,皮肤本来就挺白,没有做过多的修饰,疏淡的眉眼勾勒几抹色彩,周溯甚至觉得,她这个化妆技术有点拖后腿了。 之前来的时候混乱又匆忙,周溯没仔细看,这会儿静下来,周溯发现她白色裙子的领口处被烫了一个小洞,烟头给烫的。 脖子上红了一片,因为皮肤白的缘故,那些红色的痕迹便更加明显。白色的裙子也被弄脏,裙摆有几道灰扑扑的印子。 周溯皱着眉,动作有些粗鲁地按着她肩膀,看见被发丝遮掩的额头处也淤青了一片。 梁晚猝不及防被拉着向前,瑟缩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沉着声问:“还有哪儿?” 梁晚:“啊?” 周溯眼皮冷淡地绷着,“还有哪儿伤着了?” 梁晚缓慢地眨了下眼。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右边脸颊上被划开一小道,渗出的那点血迹已经干涸,嘴角那块儿也破了皮。还有打架时身上看不见的暗伤。 明明他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个。这会儿却来问她。 梁晚扫了他一眼,默默将手摊开,手掌心被擦破了皮,灰色的尘土和暗红血丝混合着,快结痂。 周溯盯着看了会儿,没忍住爆了粗口,“妈的。” 周溯转身往回走,梁晚拉了下,没拉住,“周溯。” 逐渐变热的天气里,闷燥的风将他衣服下摆吹动,隐约显现出劲瘦的腰线。 “周溯!”她在后面追着喊他,周溯脚步停了下。 梁晚扯住他衣袖,问:“你去哪儿?” 周溯抿着唇。梁晚用力拉住他,“他们已经在警局关着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溯反过来扣住她手腕,“不知道跑?就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是吧?” “我还手了,我咬他还踹他了。”梁晚说,“我还用垃圾桶砸过去了。” 周溯看她一眼,“是,你还挺厉害。” 梁晚被他拉着走,“你带我去哪儿?” “医院。” 叫的车到了,周溯拉开车门,把梁晚塞了进去。他坐在车座里,打开窗口吹风,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想去掏烟盒,但掏烟盒的动作到一半又止住。忘了,梁晚还坐在身边。 梁晚:“需要去医院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梁晚那些小伤做过简单的处理就行,她坐在医院廊道的长椅上等周溯。 周溯从科室里出来时,梁晚听见护士还在门口叮嘱,“药要记得按时涂啊,长这么好看,在脸上留疤多可惜。”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梁晚的笑点,她抿着唇笑起来。 周溯走过来,就看见梁晚在那儿无声地笑,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默默地盯了会儿,伸手过去,抹掉她脸颊边的一个脏印子。那是之前摔到地上时弄到的,没有完全抹掉,还留下淡淡的印子。 梁晚的笑容消失,转过头,愣怔地跟他对视几秒。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会忽然变快。 她推开他的手,站起来,“好了吗?” 周溯:“还没有。” 梁晚:“?” 周溯手里拎着药,坐在椅子上,“手还有一点疼,刚才医生没有处理好。” “那你现在处理吧。”梁晚看了眼时间,估算着现在回学校要花多久。 周溯直白道:“不会弄。” 他手往前伸,露出手掌虎口那里的一小道口子,看着她,锋利的喉结滚动,“你帮我。” 梁晚:“……” 连最基本的消毒包扎都不会,怎么可以废物得这么理直气壮? 梁晚从袋子里找出消毒药水和棉签,拉住他摊平的手,把药水慢慢地涂在他手上的伤口处。 梁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下重手了,听见他“嘶”地倒吸了口凉气,手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梁晚抬头,问:“很疼吗?” 周溯:“嗯,疼。” 梁晚放轻力度,指腹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揉了一下,换了新的棉签消毒,再贴上纱布。 周溯又倒吸口气。 梁晚:“……” 有这么娇弱吗?之前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怕疼? 周溯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你咬他了?” “谁?”反应几秒,梁晚点头,“对的。” 周溯轻描淡写地问:“咬的哪里?” 梁晚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细节,如实道:“手。” 周溯拧眉:“你都没咬我。” 梁晚:“……?” 这人是有那个抖什么M的倾向吗? 梁晚把剩余的纱布装进袋子里,“他们刚开始说是你的朋友。”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些人。”周溯说,“你不会以为是我提前安排的,自导自演这出戏吧?” 梁晚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点,“也不是不可能。” “……” “骗你的,当然不是你。” 梁晚拆开一个创可贴,抬手向前,让周溯低头,周溯照做,梁晚往他眉骨边上摁了一个创可贴。 下巴蹭过她细软发丝,周溯浑身僵了下,尾脊骨窜过过电的感觉。 周溯对自己这个反应很不耻,忍住偏过头骂脏话的冲动。 他若无其事地抬手往后捋了把头发,纪明这个时候来的电话解救了他。 手机嗡嗡震动,梁晚比他先一步看到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在变成红绿按话键之前的模样,只有几秒,但她也看到,那是一张照片。心里像是来回翻倒的细沙盘,她抿唇不语。 周溯走到吸烟区那边去接电话。 纪明问周溯在哪儿,周溯说在医院里。 纪明:“怎么跑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周溯看了眼在长椅那边等着的梁晚,含混回了句,“没事,快回去了,先挂了。” 医院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没有多好闻,周溯结束通话后,去窗口那边缴费。梁晚看着他一系列操作完,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等等。” 周溯挑眉,“怎么了?” 梁晚给他转了应付的那部分医药费,同时看到他手机收到消息时亮起的屏幕。 这回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之前纪明给她拍的那张照片,在寺庙的长阶前,她撑着一把透明伞。 周溯用这张照片当手机屏保。 周溯顺着她的视线看,勾唇笑了下。 梁晚:“你……” 周溯笑:“我怎么?” 梁晚看着他,愣怔片刻。 周溯忽地倾身靠近,梁晚下意识偏开头。 “说了要追你,你以为我是闲得慌?”他轻眯眼,“梁晚,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当真过,嗯?” 梁晚脑内空白了一瞬,她觉得应该再次说清楚,“对不起,我……” 周溯知道她要说什么,“行了,你别说了。” 梁晚抿了抿唇,“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溯真是气得不轻,“让你别说了啊。” 即使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真正听到,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和烦躁。 周溯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直直往楼下走。 梁晚愣在原地。 她是不是把人弄生气了?要不要过去哄? 38.狭路相逢 裴延川那天接到梁晚的电话就已经发现端倪,后来又问了梁晚才知道她被人堵的事情。裴延川有的是手段和渠道进行后续调查,很快查到给梁晚发那条匿名短信的ip地址,显示是学校里的人,跟梁晚同年级的,一个叫沈凌云的女生。 很快相关事态被告知学校领导层,沈凌云受到学院处分,并且在官网上被通告批评。但为了保护受害人隐私,没有公开受到侵害的学生的信息。一时间学校的贴吧也筑起高楼,发酵一波热度。 梁晚晚上洗澡时,站在镜子前,脖子上被掐的红痕还有一些浅淡的没有散去,肩胛骨上因为被撞到淤青了一小块,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但并不怎么疼。 梁晚穿上睡衣,把衣领往上遮了遮。 宿舍里,阮佳一边翻着学校论坛里的帖子一边跟蒋之遥吐槽,“这也太吓人了吧,这个沈凌云是怎么想的啊,脑子有毛病么,叫其他学校的男生来欺负我们学校的女生?” “还好没出什么事。”蒋之遥靠在床上,“不过她现在可算是全校出名了,好多人都在骂她,我看还有人在微博里带了话题,里面有人骂的可难听了。” 阮佳一脸正义地点了转发,增加原帖子的热度,“那也是她活该,做错事情就是要接受惩罚的。” 梁晚从浴室里出来,拿着毛巾在擦头发,阮佳问她有没有看到学校超话里那个t?关于校园霸凌的话题帖。 梁晚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混地“嗯”了一声。 不巧,当事人就是她。 阮佳:“我靠,这也太可恶了吧,我看到话题里有人说,那几个被叫来的技校的男生,都是有案底的,道上混的那一类,被叫到教务处和局子里喝茶是常事。那个沈凌云就没有一点脑子吗,这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啊,雇人行凶啊这是。” 蒋之遥点头表示赞同,“要是真出事了,牢底坐穿。” 阮佳扭头时瞥到梁晚脖子上的痕迹,“晚晚,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梁晚拉了下衣服,“啊?没怎么。” 蒋之遥眯着眼,“我看像是士多啤利印。” 梁晚:“……” 阮佳迅速查了手机百度,边看边读:“准确来说,学名叫做机械性紫斑,主要是由于皮肤被用力吸吮后,皮下的微血管……” 阮佳“嘶”了声,“天哪,梁晚,你和哪个男的出去鬼混了?” 梁晚:“…………” 蒋之遥猜测道:“不会是周溯吧?” 阮佳一脸震惊:“哇哦!” 梁晚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们的想象力估计只会越来越丰富,于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阮佳很是气愤:“什么?学校公布的那件事,当事人是你?” “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讲。”蒋之遥下了床,“你没受什么伤吧?” 梁晚笑笑,“没事。” 梁晚不太想再谈论这件事,应付了室友围上来的关心,爬上床,关上床帘,早早的就睡觉。 得知裴延川来学校里是在第二天早上。 梁晚这天没有早课,天气难得晴朗,从路口拐进去,两边的绿化树是香樟,新抽出的嫩叶上闪烁着斑驳的阳光。 风从四处吹过来,她远远的就看到裴延川。 吃饭的地点在学校附近的商圈,一家很有港风气息的西图澜娅餐厅,墙壁投影幕布上是《旺角卡门》里几帧经典的画面,连背景乐都是梁晚听不清字词的粤语歌。 裴延川问她关于上次被威胁的事情,他正在调查,需要了解更多。 梁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包括那些人说话的细节,她记忆力很不错,一点重要的都没有漏掉,不过刻意忽略了那些不入耳的污糟话。 “他们起先说是周溯的朋友,但后来我发现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周溯。”梁晚说着,把肥牛卷下到汤汁里。 裴延川听到周溯的名字,微愣了愣。 梁晚小口吃着菜,注意到裴延川的神情,“你认识他?” 联想到那次慈善晚宴结束后,裴延川让梁晚先回来,他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而那次周溯在哪儿?梁晚想起来,那个时候,周溯也在。 所以不难得出这个猜测。 裴延川没否认,说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梁晚感到惊讶,“他是你朋友?” “嗯,不说他了。”裴延川拿湿巾擦掉她嘴边沾到的食物碎屑。 指尖的温度微凉,不经意触碰到脸颊皮肤时,触感便很明显。 梁晚拿着筷子的手指顿了下,夹住的食物又掉落到盘子里。 莎士比亚说,恋爱是盲目的,恋人们瞧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 一如此刻。 她垂着眼,需要借助外物来分散注意力,这个时候才听清背景音乐舒缓的前奏,记起来,是她所熟悉的一首粤语歌。 “忘掉种过的花,重新的出发。” 梁晚慢慢搅动着汤匙。 “大概不需要害怕。” “忘掉爱过的他,当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裱起婚纱照那道墙及一切美丽旧年华,明日同步拆下。” …… 她小口进食,失落却来得毫无缘由。要是真的如同歌词中所说,能够那么快忘掉就好了。 裴延川和秦筱的婚期定下来了,在年底的时候。那时她也要去参加的,送去祝福。 裴延川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以为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到惊吓,还没有缓过来。 “晚晚?”他叫了声。 梁晚抬眼,“嗯?”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或者是受到欺负,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裴延川说,“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梁晚抿唇,“好。” 快到上课时间,裴延川也没多耽误,吃完饭又把她送回学校。 不过很不巧,注视着梁晚的背影消失在建筑物拐角处,他拉开车门准备进去时,看见了不远处的周溯。 阳光暖薄,绿化树的叶子间掩映着光晕,几幢民国时期风格的老建筑当作背景。不得不说,校园里的风景很不错。 周溯就站在那栋楼前,单肩背着书包,一件联名款的白色连帽卫衣,能看到里面内搭的衣服领口,和锋利冷淡的喉结。如果忽略他手里把玩着的那把银色打火机,以及那漆黑凌厉的眼瞳,冷到带煞的表情,倒真有几分干净清爽大学生的意味。 周溯没挪开视线,眸光淡淡地望住他。 39.“看好她,千万别被我抢了。” 记不清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周溯觉得自己的脾气足够好,到现在还能这么平静地看着裴延川。自己没去主动找他的麻烦,对面的人倒是朝他走过来了。 周溯一言不发,唇角绷着,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人。 裴延川倒有闲暇跟他寒暄,“好久不见。” 周溯懒得搭理他,径直往一边走,裴延川抬手拦住了他。周溯抬眼,语气凉飕飕:“脸上的伤好了是吧?” 裴延川侧过头,微微眯起眼,看见他嘴角和眉骨处那些结痂的小伤口。 之前梁晚叙述的细节里有提到过周溯,不管事实是如何,裴延川有种直觉,梁晚这次所遇到的危险,跟周溯有关。 所以他提出请求:“麻烦以后离梁晚远一点。” 周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偏开头笑了下,眼里仍是压着狠戾,“你管老子?” 裴延川始终冷静克制,“有什么冲我来,但是请不要拿晚晚开玩笑。” “你个混账玩意儿也他妈配玩这种深情的把戏?喜欢一个人,再对她始乱终弃,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周溯厌恶感情里的所有的背叛和心口不一。所以当裴延川提出请求时,周溯只觉得讽刺。他根本没资格这样说。 裴延川:“她自己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有什么办法?是我逼她去死的么?” 周繁是周溯最不能触碰的底线。 一想到周繁的死,周溯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在不断收紧,让他几乎快窒息。 周溯眸色黑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裴延川花几秒钟时间冷静下来,或许现在根本不适合交谈。他们两个之间对峙的气场像是随时都会打起来。 年轻气盛的小孩就是难缠。他想。 不欢而散之前,周溯留下挑衅意味十足的一句话:“看好她,千万别被我抢了。” 裴延川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又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孩,不会在他这儿掀起什么风浪。 * 沈凌云有好几天没来学校了。这天过来的时候,在台球店看见了周溯。 桌球撞击发出响声,周溯微俯过身,捏着球杆的手一抬,目标红球砰的进入球袋。 “溯哥,那边有个女的一直看你呢。”桌边上坐着玩牌的人提醒。 周溯闻言,轻抬眼皮,扫了眼店门外。 沈凌云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只穿着一件羊绒半身裙,冷风吹得她瑟缩了下,脸色有些憔悴。 沈凌云咬了咬唇,路上有碰到学校同学,耳边的那些话还在循环—— “就是她,听说叫来外校的混子勒索恐吓我们学校的女同学。” “天哪,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也太坏了。” “所以说考上我们学校的,素质也不一定高。”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那个女同学是谁啊?” “不知道。” 周溯眼神微动,放下球杆走出去。 夏淮从后面门帘出来,手上拎着一袋子的啤酒,“周溯人呢?” 有人哼笑着抬了抬下巴,“出去泡妹子去了。” 周溯没想过跟沈凌云有过多纠缠,看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抽出一张纸巾给她,顺便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沈凌云接过纸巾擦着眼泪,带着哭腔问:“周溯你讨厌我吗?” 周溯淡声道:“算不上。”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沈凌云抽噎着,“他们都在说我,说我有多坏,我受到惩罚,还被记了过,被通报批评,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固执地,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去撞南墙。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受到校园冷暴力,她也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控制不住,她就是喜欢周溯。 周溯垂下漆黑的眼睫,沉默看她。 沈凌云成为众矢之的,如此有针对性,行动效力又高,一看就知道这背后是有人操控的。而这个幕后操控的,保护梁晚的人,除了裴延川不会有别人。 周溯在沈凌云哭着要抱过来时,往后退了一下,“你在发什么疯?” 周溯无奈道:“沈凌云,希t?望你弄清楚,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另外,无论你遭遇了什么,都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接受惩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的眼型是狭长的内双,薄薄的双眼皮眼尾有一颗浅色的小痣,眸色黑沉,认真注视着别人时,会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但他说话的语气实在算不上是怜香惜玉。 日暮时分,街道林立的高楼已经亮起粼粼灯光,像垂落的银河。 梁晚和阮佳从米线店吃完晚饭出来,不知是不是凑巧,等红灯变绿的间隙,她抬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花坛处,站着的两个人。 男的表情淡漠,放任眼前的女生哭得梨花带雨,都不知道哄一下。真是够狠心。 梁晚在心里作出评价,不期然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应般,抬起眼尾,朝她看过来,视线便有了短暂的交汇。 梁晚忽视周溯的目光。 阮佳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到是绿灯了,“走了,看什么呢?” 梁晚:“没什么,走吧。” 周溯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扯唇笑了下,都被她碰见多少次了,她来得可真是会挑时候。 那天晚上之后,沈凌云没再去找周溯,这个人就跟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周溯也是后来才得知,沈凌云退学了。 多少有点唏嘘,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她个人的选择,与别人无关。 ** 最近要期中考试,各个专业的要求不同,一个宿舍里的悲喜也不相通。阮佳抱着一大堆的史料书籍埋头苦读的时候,蒋之遥还在跟男朋友打视频电话,一口一个亲爱的,听得阮佳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抱着书去阳台上背。 梁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拆了盒牛奶,坐在桌前翻书复习。 阮佳斥责还在玩手机的蒋之遥,“你看看晚晚,你再看看你,一天天的,还能不能学习了?” 蒋之遥在床上翻了个身,理所当然道:“我又不用冲期末绩点拿奖学金,及格就行了,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背背你的史学通论。” 阮佳:“……”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再转头看梁晚,跟没听见她们说话似的,安安静静地看书,手指翻动纸页。还时不时拿笔出来记录一下,划过几道批注的线条。 阮佳有时候真的佩服她屏蔽外界干扰的能力。 目光在她书桌上被压着,露出一角的粉色信纸上停顿了几秒,伸手要过去拿,“这是什么啊?” 梁晚仓促用书挡住,“没什么。” 阮佳笑:“该不会是收到的情书吧?” 梁晚有一瞬的心虚,她猜对了一半。 这是个无法窥见天光的秘密,应该永远躺在角落的灰尘里。她害怕被别人发现。 阮佳刻意拖长了语调,“让我来猜猜是谁,是不是周溯呀?梁晚,你这个反应,该不会真的对周溯有感觉吧?” “没有,你猜错了。”梁晚手指捻着书页,“蒋之遥说得对。” 阮佳:“?” 梁晚:“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背背你的复习资料。” “我一天要考三门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还都来打击我。”阮佳爬上床,拉上床帘,打开小台灯准备挑灯夜战,“行吧,不说话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闭关学习了,你们谁都不要跟我讲话。” 梁晚松一口气,上床睡觉之前,将折叠的信纸夹进了一本书里。 40.秘密 梁晚对于在教室里碰见周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人好像没有自己的专业课要上,整天在蹭文学专业的课程。连教授都对他脸熟了,时不时还会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说周溯同学这种博学的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梁晚可以自动屏蔽掉他在旁边的干扰因素,从书包里抽出专业课的书。发现要带的那本书好像没有带。 梁晚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遍,甚至把所有带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基本确定书的的确确是忘记带了。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时间,现在回去拿肯定是来不及了。梁晚手掌撑着额头,懊恼地轻叹。 不过还好坐的位置没有那么显眼,老师看不见,只要不提问,随便摆一本书放在桌上,安然度过一节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周溯视线瞥过去一眼,把自己桌前的书推了过去,“没带?” 梁晚又推回去,“不用。” 手肘不小心带到了桌边的另一本书,本来就在边缘,碰到之后没稳住就掉到地上去了。 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周溯先她一步将那本书捡起来,书页之间夹的东西掉落,自然也被他看到。 周溯手里捏着那张半折的信封,漫不经心地哂笑:“写给我的啊?” 上面是她一笔一划用心书写的簪花小楷,能看出来是一封情书。周溯随意扫了眼,看到“裴延川”那三个字时,眼里闪过几丝分辨不明的情绪,“啧,看来不是啊。” 梁晚看到他手里的信纸,愣怔几秒。是了,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她拿错书了,那本要带的专业书没有带,反而把这本书给带来了。 “周溯!”梁晚小声叫他,倾身过去伸手去拿,“你还给我。” 周溯把纸折了折,捏在手上,扬高,凭借着身高优势,就是没让她够到。 顾及到快要上课,梁晚不想成为众人目光的交汇点,只好坐回到位置上,摸出手机给周溯发消息。 [梁晚:你最好还给我。] [周溯:什么?] [梁晚:?] 梁晚抬头看他一眼,做口型道:“装傻是吧?” 她生气的时候脸有点红,眼底不再清冷柔和,漆黑剔透的眼瞳,像颗玻璃珠,就那么瞪着他。 周溯快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右手半握着拳抵在唇边,克制住笑,喉结滚动一下,两下,还是没忍住轻笑出来。 桌上的手机震动几声,是梁晚发来的消息。 [梁晚:知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 [梁晚:你还笑?] [周溯:我好像发现你的秘密了。] [周溯:怎么办啊。] 梁晚气得没再理他。表面上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地听课,心里却忍不住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周溯会不会说出去?裴延川之前好像有说过,他和周溯是朋友,是认识的,那周溯会不会告诉他? 梁晚烦躁得挠了挠头发,完全没有心思听课。 老师偏在这个时候点名,让梁晚起来回答问题。梁晚连书都没有带,没有听清老师问的问题,更别提在书上找答案。 茫然无措之际,周溯把课本挪了过去。他不仅知道页码,还特地用记号笔标明了答案所在的段落。 这人看起来漫不经心不着调的样子,其实也有在认真听讲。 周溯靠近一点,小声道:“发什么愣,读啊。” 梁晚就把那段标注的,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艺术特色读了一遍。 这间教室上午就只有这节课,下课后,梁晚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待在座位上没动,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她才转过身,“把东西还给我。” 周溯把口袋里的信纸给她,垂眼看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轻扯了下唇角,“不就是张破纸,紧张什么?” 梁晚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周溯在后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原来你喜欢裴延川啊?” 梁晚蓦地停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 “这跟你没关系。”她说。 周溯笑了下,盯着她看了两秒,那眼神似乎看破一切,她逃无可逃。 “这事儿,裴延川知道么?”周溯微敛眼眸,目光打量她,“看来他还不知道。” 周溯:“忘了跟你说,我其实是认识裴延川的。” “……” 果然,她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周溯这人抓到把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梁晚:“你能不能别说。” “算我求你。”她补充。 眼神是真诚而恳切。那双干净清透的眼睛很具有迷惑性,足够让任何心软的人动摇。 但他不是。 相反,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轻微的灼痛。 周溯牵起唇角笑笑,“看我心情。” 他手揣在兜里,朝她走过来,“我渴了。” 梁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行,你等着。” 她去楼道的自动售货机那里拿了几瓶水,到要上下一节课的教室里时,周溯已经在靠窗边的位置那里等着了。 蒋之遥早早的占了位置,朝梁晚招手,“这里这里!” 手机收到信息。 [周溯:到我这里来。] 梁晚拒绝了室友的邀请,走向周溯那边。 她把几瓶饮料放在他桌前。 周溯扫了一眼,“我平时不喝这个口味的。” 梁晚:“那我再去换?” 周溯:“算了,快上课了,我将就一下。” 上课期间,蒋之遥时不时往梁晚那边看过去一眼,就很奇怪,梁晚什么时候跟周溯这么熟了? 等到下课,她过来找梁晚约饭,说阮佳去食堂排队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跑。 “等一下。”周溯扣住梁晚t?手腕,“她今天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蒋之遥看向梁晚,“是吗?” 梁晚无奈道:“是的。” “你们……”蒋之遥收敛住一脸八卦的表情,欲言又止,“好吧,那我先走啦。” 食堂里,阮佳端着饭盘过来,“梁晚呢?” 蒋之遥:“她说今天中午跟周溯一起吃饭。” 阮佳手里的炸小鸡翅差点折断,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蒋之遥会意,“和你的猜想差不多,估计是有情况。” 50-60 51.备注 梁晚等到确定没人了才从里面快速跑出来,她蹲在栏杆边上等了有一会儿,摸摸脸颊,还有点热。 周溯问她要不要先去吃饭,梁晚当时顿了一下,在想怎么一天到晚找她吃饭,但还是说:“行。” 周溯垂眼看她,有几秒钟的愧疚,小姑娘发红的耳朵,和脖子上几枚绯色的草莓印,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刚才的罪行。 梁晚转身要走时被周溯拉了下,“怎么——” 周溯凑近,很认真地把她有点乱的衣领翻折,整理好,遮住脖子上的痕迹,“好了。” 目光所及是他轻微曲着的手指,整理衣领时也有种散漫的慵懒感,梁晚嘴角很轻地往上翘了翘。 梁晚不是很饿,最后决定去吃烤肉。 期间她去了趟洗手间,周溯坐在桌前,梁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有人发来信息。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只是很不巧,随意的那一瞥,联系人“裴延川”三个字便落入他眼中。 肉烤糊了。 梁晚一过来就闻到烧焦的味道,她把熟透了的肉片放到碗里,夹了新的上去。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弹出的最新消息是周溯发来的,周溯的名字压在裴延川上面。 梁晚说:“我不是坐在你对面吗,为什么不直接说话要用手机聊天啊?” “之前嘴巴被你亲得有点疼。” “……” 那点胜负欲没消解掉,很快周溯又发现新的问题。她给他的备注仅仅只是名字,只是简单的“周溯”两个字,那他跟裴延川还有什么区别?完全分辨不出来他这个男朋友的地位。 周溯往后一靠,直勾勾地看着她,“过来。” “啊?”梁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走过去,坐在周溯那边的位置上。 一过去就被周溯扣着腰搂住,梁晚推拒了几下,反倒被他按得更加贴近了,她作罢,就安静地看着他。 摁在手里的手腕那么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似的,周溯垂眼瞧着她,“安分了?” 他捞起梁晚的手机,捏着她的手指在按键上开了锁,划到微聊软件里联系人是自己的那一栏,“就这个备注名?” 梁晚很无辜,“有什么问题?” 周溯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带了点审视的意味,“就简单的‘周溯’两个字?” “那你不是叫周溯吗?”梁晚想了想,“你还有别的名字?” 那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就这个单纯无害的表情,一不小心就被她绕进去。 周溯扯着唇笑了下,“行,服了。” 而后拿着梁晚的手机,操作了一番,再还给她。 梁晚看着他的备注那一栏,改成了[男朋友],前后还都加了小爱心。 “周溯。” “嗯?” 梁晚稍稍停顿,“你好肉麻。” “……” 梁晚回宿舍时,蒋之遥正在跟郑屿视频通话。梁晚去阳台那边收衣服回来,蒋之遥已经结束了通话。大概是顾及到室友回来了,怕自己聊天的声音打扰到别人。 梁晚在桌前看了会儿书,不太看得下去,问蒋之遥:“你会给郑屿不一样的备注吗?” 蒋之遥玩着手指甲,“当然啊。”她给梁晚看了一下手机,梁晚看到[郑屿酱]三个字。 “那他给你的备注名是什么?” 蒋之遥笑了下,有点小羞涩,俯在梁晚耳边小声说:“宝贝儿。” 梁晚:“……” 现在回想一下,周溯好像也不是那么肉麻。而且,梁晚感觉得出来,他当时似乎是有点儿生气的。梁晚抿了抿唇,他会很在意这个吗? * 转眼到六月份,周溯的生日也快到了。梁晚没主动问周溯的生日,她是有一次从纪明和陈烬那儿无意间听到的。 准备期末考试之余,她还在想着要送周溯什么生日礼物好。 自习室里,梁晚对着课本发呆,手上捏着笔轻轻敲打着脑袋。笔忽地被人从后面抽掉,梁晚抬头看,是周溯。 他在桌上抽出一本书,在梁晚旁边坐了下来。 梁晚问:“你怎么来了?” 周溯t?说:“看书,一起复习。” 梁晚大可以直接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但说出来的话,到时候就没有收到礼物的那份惊喜感了。于是她旁敲侧击问道:“你喜欢什么?” 周溯翻着书页,像是一目十行,几秒翻一页,头也没抬,神色懒懒的,“喜欢你。” 梁晚手一顿,握在手里的笔掉了,骨碌碌滚到桌沿,掉落到地上。 他怎么,看起来回答得这么熟练? 周溯弯腰,帮她把笔捡起来,“怎么了?” 梁晚垂眼,视线落在书本密密麻麻的字上,试图转移注意力,“没事。” “看我。” “嗯?”梁晚很自然地侧过头。 周溯忽然凑近,扣着她下巴,在她唇角轻轻地亲了下。 清浅的,很温柔地亲了一下,便分开。梁晚愣住,黑漆漆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四肢百骸都窜过一股电流,四周变得无比安静。 周溯指腹在她嘴角轻蹭了蹭,看她好像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笑得吊儿郎当,“还想亲啊?那不能太过分,这里是图书馆。” 梁晚拉开他的手,低下头看书,“才没有。” 梁晚划掉一个写错的字。 他说得这么直白,到底知不知羞啊! 周溯似笑非笑,“是吗?” 梁晚:“你别说话了。 “哦。”周溯提醒她,“你上一个单词写错了。” 梁晚把那一行直接杠掉,“你别跟我说话。” 周溯压着嘴角,憋笑憋得好辛苦。 梁晚还是不知道要送周溯什么生日礼物,回去在百度和微博上搜索相关话题,关于送男朋友生日礼物,该送什么好,答案有很多,可梁晚觉得太普通,没有针对性。 蒋之遥洗完澡出来,吹着头发,看她愣神的样子,吹风机在她前面晃了一下,“想什么呢?” 梁晚手掌撑着脑袋,“谈恋爱好累。” 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就不用这么费脑筋想生日礼物了。 梁晚:“周溯下个星期生日,我该送他什么生日礼物啊?” 蒋之遥关掉吹风机,拿毛巾擦着头发,“这个啊,你买一根礼盒打包带就行,然后学一下好看一点的蝴蝶结系法。” 梁晚不解,“送一个蝴蝶结吗?” 蒋之遥:“把丝带系在你脖子上。” 梁晚皱眉:“为什么?” “把你打包成礼物,送给周溯。”蒋之遥手指顺着发丝,像梳子一样,“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梁晚:“……” 52.旱冰场 这几天的天气实在多变,夏季的雷阵雨总也不消停,骤雨过后,冲刷得天色明净。 便利店的玻璃门打开,梁晚拎着购物袋从里面出来,周溯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牵着她的手。走了几步,梁晚忽然停住,“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伞。” 周溯轻扯嘴角,“那正好,我们可以多待会儿,等雨停。” 结果真如他所料,看完电影出来,外面暴雨如注,哗啦的激起一层朦朦的水雾,随着鸣笛声,车辆在雨里缓慢地挪动着。 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回去。商场里人熙熙攘攘,一个小男孩踩着滑轮鞋飞快地跑过,差点要撞到梁晚,周溯及时拉着她往旁边带了点儿。 梁晚目光落在那个小男孩的滑轮鞋上,看了一眼,便挪开。 周溯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带你去个地方。” 梁晚被他拉着,“去哪儿?” 到了地方,梁晚才知道原来他是带她来旱冰场。场上人不是很多,大多都是些年轻人。绕过围栏,周溯挑了双鞋子给她,戴好安全防护,“会滑么?” 梁晚慢慢站起来,“会。” 她由刚开始的谨慎到熟练,逐渐找到感觉,越来越自如。 周溯手往后搭着,靠上栏杆,神情松散地看着远处的梁晚。 失策了,本来还以为她不会,可以教教她,或者手牵着手一起浪漫溜冰,结果她自己一个人溜得挺快,完全不需要他。 对面有一对搀扶着溜冰的情侣,男生搂着女生的腰,两人说说笑笑,举止亲密。 中间分开了会儿,女生转了一圈回来,“有点累。” 她张开手,“要抱一下。” 男生舔了舔唇,眼里带着笑,把女朋友捞进怀里,“行。” 周溯偏开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没走几步—— “呜,刚刚摔了一下。” “没事吧宝宝?腿给我看看,实在不行我背你。” 又是一对。 两个人贴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害臊地拧了男生一下。 周溯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拐过前面的柱子,到休息区域。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恋爱的酸臭味?就不该来这地儿。 * 梁晚沿着场地的边缘滑行,很长的一条路径,靠墙边的长椅上坐着个小女孩,眼睛红红的,在擦眼泪,模样有些委屈。 梁晚经过她那里的时候停下,“小朋友,你怎么了?” 小女孩揉着眼睛的手放下来,眼睛润着一层水汽,声音奶声奶气的:“摔倒了,窝好疼,哥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要……要在这里等哥哥。” 梁晚往周围看了一圈,去附近找了家药店买冰袋,回来的时候那小女孩的哥哥已经回来了,在哄人。 “你好,磕到的地方用冰袋敷一下应该会没那么疼。” 男人看她一眼,犹豫地接过,“谢谢了。” “不客气。” 梁晚想起她刚开始学的时候,也总是摔,但她没那么娇气地哭,那个时候,裴延川也会牵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她。 梁晚怅然片刻,很快整理好情绪,滑了几圈后回到入场的地方。 没看见周溯,他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他不会把她丢在这儿然后一个人走了吧? 正这样不抱希望地想着,后衣领被人往上提了一下。 梁晚回头看,周溯半垂着眼看她。 表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梁晚愣了下,“你刚才去哪儿了?” 周溯递了瓶汽水给她,葡萄口味的,玻璃瓶外壳上湿了一层水雾,指腹碰上去冰凉凉的。梁晚说:“谢谢。” 周溯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梁晚跟上他,“你慢一点。” 周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扯住的衣服,放慢了脚步。 越到后面,梁晚越察觉到他情绪里那些微妙的变化,但表现得不是很明显,梁晚也没太在意。 等到回宿舍分岔路口的那里,梁晚才问:“你心情不好吗?” 周溯轻描淡写道:“有一点。” “哦,那下次还是别出去玩了。”梁晚其实也有点累,“空闲的时候在宿舍里带着也挺好的。” 周溯微挑眉,深看她一眼,“行啊。” 可能是他微沉的音色,让梁晚察觉到,她好像,把他惹生气了。 但是又想不出来错在哪里。 在他要转身的时候,梁晚下意识拉住他的手,勾住食指,轻轻地拽了一下。 “……” 对视间,短暂的沉默。 “过几天好像是你的生日。”梁晚突然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亲你。” “……” 梁晚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几步,周溯挑了挑眉,抬手捏住她下巴,梁晚很镇定地闭上眼,周溯耷拉着眉眼,倾身靠过来,唇角刚碰上一点—— “要下雨了!同学们注意收衣服啊!下雨了!!” 宿管阿姨喊话的声音传来。 天气多变,中午好不容易出了点太阳,往外晾的湿衣服又得收回来。有一部分宿舍没有阳台,衣服挂在窗外的铁栏杆上,就更加得注意天气的变化。 天色阴沉下来,起了风,刮得楼边那几株栀子枝叶乱颤。 梁晚捂了下头发,“你快回去吧,等会儿晚了别被淋湿了。” ** 纪明完成一组修图作业,伸了个懒腰,一侧过头就对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哎,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都不带声儿的,约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周溯翻看着手机,随意地“嗯”了一声。 晚上宿舍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纪明注意到周溯时不时翻看一下手机,“你这是在等梁同学的信息呢?” 周溯抬头睨他一眼,“吃你的饭。” 纪明问:“过几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周溯淡声道:“我回家。” “这么巧,过阵子我也要回家一趟。”对面的陈烬说,“我姐结婚。” 周溯面前的食物没吃几口,他起身,捞起外套,“我先走了。” “怎么回事?他好像不太对劲。”陈烬说。 他注意到,后面的一桌坐着一对情侣,女生嗲着嗓子撒娇。 “好烫呀,你吹一下。” “不要。” “吹一下嘛。” “服了。” 陈烬收回视线,“我知道了,他可能是被刺激到了。” “不是。”纪明筷子挑了挑碗里的菜,语气有些沉重,“周溯他姐姐,前些年意外去世了。” 53.哄人 梁晚记着周溯的生日,在那天零点的时候发过去生日祝福。 第二天,梁晚去了周溯平时常去的球场看他打球,目光落在不远处奔跑的男生身上,找了t?一圈,也没有看到周溯。 纪明下了场,走过来,“梁同学,有什么事吗?” 梁晚问:“周溯今天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纪明弯腰拿了瓶水,“没有,他今天请假了。” “这样啊。” 梁晚走出篮球场,在等她的阮佳招了招手,“他不在吗?” 梁晚点头:“嗯。” 阮佳:“怎么不事先问问周溯在哪儿?” 梁晚:“问了,没有回复,可能是没有看到信息吧。” 阮佳挽着梁晚往回走,“那你就这样回去了?” “对啊。” 阮佳脚步顿住,停下来看她,“不是吧,梁晚,你们这是在谈恋爱吗?” 梁晚皱了下眉,“不是吗?” “那怎么我看别的小情侣,谈个恋爱都是每天搂搂抱抱亲亲的,甜言蜜语黏黏糊糊恶心死人。”阮佳想了想,脑子里有了蒋之遥跟郑屿视频的时候一口一个屿宝宝的画面,“就像蒋之遥那样。” “……” “什么像我一样啊?”蒋之遥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那里走来,“又在讲我什么坏话呢?” 阮佳强颜欢笑:“哈哈哈没有啦,走了,一起去吃饭吧。” 吃完饭后,梁晚还是决定去找周溯。她之前有提前准备过礼物,打算当面送给他的。 梁晚知道周溯租房子的地址,上次去过一回。 梁晚按了门铃,过了好久门才打开。 周溯穿了件黑色夹克,脸廓流畅利落,漆黑的眸子,淡淡睨着她,“进来吧。” 梁晚拆开蛋糕的包装盒,插上一支橙色的小蜡烛,“生日快乐。” 周溯睫毛垂下来,淡淡轻嗤一声,“谢谢了。” “你今天怎么请假了没去学校?”梁晚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生病了吗?” 周溯拉住她的手,“没有。” “可是你今天过生日。” 周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看着她,“这么关心我啊。” “如果我不来找你的话,你打算今天怎么过?” 周溯想了想,“睡觉。” 梁晚从礼物袋子里拿出一个礼盒,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起身去拿纸巾擦干水迹。周溯帮她把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套《海贼王》的周边拼图。 有一瞬间,周溯无端地走神。 记忆里那个炽热的夏天,周繁也送了他相同的礼物。 怎么可以一模一样,真是巧啊。 梁晚回来时,感觉到周溯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儿,浑身像是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 她把杯子洗干净放到茶几上,看到置物架的一侧有一个放歪了的相框,梁晚把它扶正,那是一张在海边的合影。 当时可能是个阴雨天气,天空是铅灰色,整体折射出来的光线也比较暗,海水激起的白色浪花拍打礁石,沙滩上的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那个时候的周溯略显稚气,寸头,褶皱很窄的内双,一双瞳仁漆黑干净,笑容灿烂。 旁边的女生比他高一点点,五官精致,眉眼和周溯有几分相似,笑盈盈的,给人的感觉很温柔。 “这是……” 梁晚话还没说完,周溯回头看,眼底冷然,“放开。” 梁晚眼睫轻颤了下,有被吓到,转身时带到相框,哗—— 玻璃破碎的声音。 梁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俯下身要捡,周溯先她一步将那张照片拿起来,放在书架上,正面朝下摁着。 梁晚还要去收拾相框碎片,周溯拦住了她,“行了,等会我来打扫。” “照片上的人是你姐姐吗?” 周溯身形一顿,漆黑的眸底多了几分烦躁,“不该问的别问。” “……” 沉默的间隙里,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拉长,气氛变得厚重。 梁晚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了握,在想她是不是真的把周溯惹生气了。他好像都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语气总是那么纵容,仿佛她说什么都可以。 “真的很抱歉,我赔你一个相框吧。” “不需要,还有,把你的礼物带回去。” 梁晚眨了眨眼,“你不喜欢吗?我是看到你微信的背景图是……” “梁晚。”周溯打断她,轻笑出声,“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我了?” 周溯紧盯着她,视线让梁晚觉得陌生。 她别过脸,抿了抿唇,“我先走了。” 刚转身要离开,周溯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用力扣住她手腕,“别走。” 梁晚被拉得背靠住门,周溯用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姿势,强行将她困在自己身前。周溯捏着她下巴抬起,低头去吻她,湿热的舌被衔住,呼吸变重。 周溯很矛盾,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是慌的,她怎么可以一点都不犹豫就那样决绝地离开,他害怕她走了之后就不会回来了,害怕她说就此结束。 这个亲吻到最后变了点味道,因为梁晚主动环住他的脖子,捧住他的脸,周溯在她舌头碰进来时觉得恍惚,电流顺着尾椎骨一点一点蔓延全身。 她凌乱的呼吸,轻颤的眼皮,都在一点点撩拨着他的神经。 周溯伸手揽过她的后颈,指尖拨开她的发丝,轻捏着脖颈上的那块软肉。梁晚后背抵着门,被亲得晕乎乎,转移了方向,慢慢往后退着,脚碰到了沙发,往后倒着坐下,仍仰着头,与他唇舌交缠。 周溯按住她腰的手忽然撤开,克制地松开,声音微哑:“梁晚,我是个男人。” 梁晚茫然地眨了下眼,“我知道啊。” “那你能不能当我是个男的?”周溯捏住她的下巴,眸光锐利淡薄,“你这么亲我,我会有反应。” 梁晚:“……” 身体贴得很近,她好像确实感受到了一点。 低头看了一眼后又飞快地看向别处。 周溯目光落到她脸上,静静地盯了会儿,“以后别随便对男人献殷勤。” 梁晚:“那你还在生气吗?” 周溯弯唇,胸腔里漫出散漫的笑,“你刚才是在哄我啊?” 54.视频 话音就落在她耳侧,这距离过近,梁晚下意识往后挪一点,脸颊微微发烫,“不是。” 周溯偏挑起她下巴,垂眼,略显轻佻地打量了会儿,嘴角扬了扬,语调慢悠悠的:“怎么不是?” 梁晚:“……” 他真的好嚣张。 不知是什么铸造了蕴热的氛围,让人觉得仿佛注定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故事。 窗帘关了一半,光线投射进来,半明半暗的。傍晚时候,外边的云彩像是兑了一勺糖浆的水,缓缓流动,光影浮动间,梁晚正对上周溯的视线。 周溯漆黑冷淡的眉眼敛着,疏慢懒怠地盯着她,仿佛要把人一眼看到底,有种清冷的侵略性。 他是鼻梁挺直,薄眼皮的长相,没有一丝多余黏腻的感觉,明明和那些轻浮撩拨全然无关,梁晚还是很不争气地败下阵来,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落荒而逃。 手指上属于她的温度还没有散去,周溯垂眼看到桌上拆了包装的小蛋糕,弯起唇笑了下。 一个本来不值得纪念的,低落的日子,好像因为她的突然到来,变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他往后靠在椅背里,陷进去一点,仰着头,目光散漫地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自己真挺不是东西的。 * 入夏以来,气温逐渐升高,连日来的大晴天,将宿舍楼底下栏杆边的那几树栀子晒得蔫蔫软软。 梁晚五六点的时候做了个噩梦醒了,闷出一身汗,再无睡意,索性起床去晨跑。 宿舍楼下散养的小猫慵懒地蜷在树荫下乘凉,阳光穿透交叠的树叶,偶尔在它身上形成几个不规则的光斑。几个女生撕开猫粮的包装,倒了一小半到它前面的地上,猫咪低着头,伸出舌头慢慢地舔舐食物。 “上次那个说要领养宠物的人回消息了吗?” “她又说不养了。” “那我再去顶一下帖子,免得沉了。” 近期宿管阿姨提醒过很多次,禁止在校园里投喂流浪猫,爱猫的同学想为这些小猫咪找到新的去处,几个人正在为这事儿发愁。 梁晚买早餐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她们说话。 梁晚很少登录学校论坛,这会儿可能是真的很闲,随手点进去。有关领养小猫咪的帖子不少,梁晚看了几眼,忽然注意到首页几个加精的帖子。 标题里的话题人物她认识,周溯。放在以前,梁晚瞥一眼便划过去的,但是这次实在好奇,点进去看了那篇周溯和沈凌云的八卦贴。 话题的讨论量不低。 梁晚从头到尾看完,深吸一口气,他俩虽然没谈过,但是看这样子,也算是有暧昧期吧? 而且这些匿名网友是怎么回事,发别人照片到论坛上,算是侵犯肖像权吧? 她鬼使神差地又在搜索框里输入“周溯”两个字。 以前没怎么关注过这些,现在一搜,弹出来的关联信息还不少。 梁晚点进上面热度最高的词条,是一个视频,时长有近十分钟,白色圆圈转了好久才加载出来。 看画质应该是几年前大一那会儿。 日落之时,乌云碎成几片,天色很暗,操场t?红色跑道边亮起几盏路灯,从镜头里一晃而过,接着是绿色草坪上围在一起的乌泱泱的人群,背景音嘈杂,大家七嘴八舌地讲着话,很是热闹。 梁晚记起来了,军训结束的那个晚上,她们班上也是这样围坐在一起开茶话会的。 拍的人在小跑,一路上镜头晃晃荡荡的,就没一个能静止下来看的画面。 到后半段,终于看到从看台后走出一个男生,个子高挑,匿在铅灰色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可梁晚知道那是周溯。 “哎,可算找着你了,来,这边,看镜头,笑一个。” 梁晚听出这声音,说话的人是纪明。原来是他拍的。 军训结束,大家不用再穿千篇一律的迷彩服,换上了各自的私服。周溯套一件白衬衫,规整的衣服被他穿得很随意,衣摆半扎不扎,松散掉落在腰部,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一颗。像是刚睡醒随便套了件衣服出来的。 视线扫过这边,注意到纪明在录制视频后,转身往反方向走。 纪明追上去,“草,别跑啊!” 暑气燥热的夏夜,那道侧影凌厉挺拔,镜头贴近,纪明一路跑到人跟前,锲而不舍,“来,笑一下。” 直至此刻才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他那个时候头发比现在要短一些,近乎于寸头,很挑头型的发型,但于周溯而言,这只会让他打捞起更躁动的雄性荷尔蒙,即使是顶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 是故,在那短暂的几秒里,弹幕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好他妈帅! 梁晚拉着进度条划回去,把那几秒重新看了几遍,她忽然觉得,弹幕评论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镜头拉远,纪明不死心地又跟上去,周溯眸光淡淡垂下来,目光散漫而肆意,调子疏懒,“笑你大爷。” 之后画面猛地一转,投到地面剧烈晃动几下,陷入一片漆黑,结束了。 最后听那声响,应该是周溯把纪明的录制设备强行关掉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这是什么神仙声线!我不行了。(捂心脏)] [我可以!!!] [哪里有帅哥哪里就有我。] [这一届学弟怎么长的啊,怎么长成这样?] [代入感太强,我感觉他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梁晚往下滑到这条评论,指尖顿了下,表情不是很好地退出来。 半分钟后,又点进去,把那条视频保存了下来。 阮佳看到梁晚回来,问了句:“外面很热吗?” 梁晚进门换鞋子,“还好。” 其实这个季节的清晨,偶尔浮着风,还是很凉爽的。 “那你怎么看起来像是后悔去跑步的样子?” “有吗?”梁晚拉了拉嘴角,“跑得有点累。” 几个人收拾好一起去上早课,快出楼梯口的时候,阮佳拽了拽梁晚,“你看那边。” 梁晚下意识转过头,几秒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撑起遮阳伞,“走了,要迟到了。” 55.攒局 日光如瀑,晃动的树叶带来的风里偶尔裹挟来几丝清凉,但仍然缓解不了逐渐上升的气温。 周溯他们几个人就在那边行道树的阴影下,陈烬穿一件薄款黑色运动衫,抬手移了移遮阳帽,在路边的自动售卖机按了罐可乐出来,“这边路明显更绕好吧,哪里近了?” 周溯目光散漫地看向某处,没挪回视线。 纪明手搭在他肩上,“梁同学是不是近视啊,这是没看出来是你?” 陈烬这回算是明白过来了,一只手在手机上划着课表,另一只手拿着可乐罐,单手勾开拉环,“得,下次你自己一个人来,别叫上我。” 周溯选择走这条路也不一定确保能遇见梁晚,只是想碰碰运气,但他似乎每次运气都太好,从路口出来时,视线一瞥,就落到了梁晚身上。 结果她跟没看见他似的,转头走了。 白绕这么远的路。 中午,梁晚坐在阮佳对面吃饭。阮佳戳开一杯杨枝甘露,喝了一口,“你跟周溯吵架了呀?” 梁晚摇摇头,“也算不上。” 只是没由来的,看见帖子里的那些照片和文字,有一点烦躁。 情感从来不受理智的控制,即使她一直自认为是很理性的人。 梁晚起身,和阮佳一起把餐盘放到回收区,“不说了,回去看书。” 阮佳:“也对,谈恋爱什么的,只会影响我考试的分数。” 期末忙碌的考试周一晃而过,结束考试的第二天上午,整个宿舍还陷入一片昏睡之中,室内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只有空调运行发出轻微的响声,没有一个人起来。 阮佳早就醒了,拿着手机在回陈烬的消息,他问放假回家前有没有时间,要请她们宿舍的人一起吃饭。阮佳也没往其他方面想,说得等她问问室友。 * 那天之后,梁晚没怎么找过周溯。 周溯靠在椅背里,长腿交叠着伸进桌底下,耷拉着眉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往下滑动。信息不少,往下拉到底部,和梁晚的对话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时间还停留在至少一个星期以前。 他自己在这儿惦记人,结果对方能连续这么多天理都不理他一下。 周溯舌尖抵了抵左边脸颊,几秒后,他把原本取消了的置顶又设置回去。 这家网吧是最近新开的,店面不小,很宽敞,地面铺的大理石光影可鉴,设备什么的也都很新。用自己的电脑在宿舍里打游戏也不是不行,但跟在网吧里的体验还是不太一样,首先在游戏本的配置上,网吧里的电脑就更流畅。所以放假后闲着没事干,纪明就组了个局把他们拉到网吧里来了。 六月中旬,高考完后的那几天,网吧里基本上都被高中生占满了,脱掉蓝白色的校服,一个个年轻的面庞,还略带青涩。 放眼望去,他们这一排八个机位,起码有五个是高中生弟弟。 结束一局,纪明揉了揉脖子,“还玩不玩了?” 周溯一只手搭在键盘上,垂眼看手机,指尖敲敲打打,“都行。” 纪明按着颈脖,脑袋一百八十度来回摆动了一圈,视线梭巡,随意地看着四周,“人还挺多的啊。” 正说着,玻璃门推开,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皇帝登基一般走过来,选了靠近空调扇的,冷气十足的那一排位子。 接着又走进来几个,人比较多,位置不够。周溯起身拉开椅子,“走吧,回去了。” 跳舞机那边的音乐结束,在上面跳舞的女生撩了下高马尾,走下来。立刻有人拉开椅子迎着她,“嫂子好!” “嫂子坐!” “要不要喝点水?” 一帮人起哄,喊得可起劲了。 纪明目瞪口呆收回视线,“现在高中生都这么会玩的?” 到收银台那边,准备出去时,又进来一个稍微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他熟练地摸了摸头顶,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陈烬看了一眼,“不会是来捉人的教导主任吧?” 周溯挑眉:“你知道?” “以前也在网吧里被这样逮到过。”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陈烬猜得没错,少年们在教导主任的怒吼中四处逃窜。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拉着刚才那个高马尾女生的手,使劲往外跑,跑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草,我们跟着跑什么啊,都他妈毕业了!” 女生喘着气,翻了个白眼,“小呆逼。” 隔着半条街,对面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依稀能听见。 纪明对于自己兄弟虽然谈了个恋爱但是整天孤家寡人只能沦落到跟他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还顶着张面瘫脸不苟言笑兴致缺缺的悲惨情况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决定帮他一下。 纪明和陈烬商量,打算在放暑假前攒个局,请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 地点在一家口碑不错的KTV。纪明约的人比较多,除了自己班上的,还有认识的其他院系的同学。 梁晚本来是跟阮佳她们一块过来的,半路上接到学习委员的电话,说要补交一份论文材料,只好又折回去,“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再过去。” 阮佳招招手,“好,那你快点哦。” 陈烬给阮佳发信息,问到了没。阮佳说快了,在路上了。 大概十分钟后,包厢里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阮佳推开门进来时,周溯抬眼,视线掠过去,没在她身边看到熟悉的身影。 “梁晚有点事,等一下过来。”阮佳说。 有人拿着话筒开了曲库上去唱歌,纪明抱着一堆零食汽水挨个分发。 到另一边桌台时,有人拉住他问,“那帅哥你朋友?” 她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周溯。 那位哥,长了张一看就会泡妞的脸,即使低调地坐在角落里,神隐了一样低头看手机,也还是会吸引人眼球的存在。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 纪明顺着看过去,说:“室友。” “有女朋友没?没有那我上了。” “得了,你收着吧。”纪明捞了瓶果汁放桌上,“人家有主了。”t? 56.酒吧 梁晚来回往返了一趟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 远处霓虹亮起,夜色浓稠得化不开。梁晚等红绿灯的间隙,不经意抬头,看到了前面慢悠悠走过来的人影。 他穿了件宽松版的黑色T恤,身量颀长,眉浓眼深,鼻梁很高,明暗的光影偶尔掠过他。周溯没几步就走了过来。 梁晚眯了眯眼,看清,“周溯?” 周溯问:“还去么?” 他说的是去纪明那儿。梁晚本来也是陪阮佳去的,来回一趟消磨了耐心,现在也不早了,再去跟一帮人吃饭,不到十二点估计也回不来。 梁晚摇头。周溯牵住她的手,“行,那我送你回去。” 梁晚打电话给阮佳说了这事儿,那边背景音嗡嗡的,全是混在一起的说笑声。 两人没打车,就打算慢慢走回去,当作是散步。 周溯随口问了句:“暑假回家?” 梁晚回答:“嗯。” 大三的暑假,会有准备考研的同学选择继续留在学校复习,所以留在学校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梁晚明显感觉到他情绪里那些不愉快的因素,她以为是暑假回家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会变少的缘故,于是说:“又不是见不到了。” 周溯捏了捏她手指,盯着她看了几秒,“现在就能天天见到了是吧?” 明显说的是那次梁晚明明看见他却走开的事情,还有之后好多天跟失联了一样,他不主动找她的话,她也没有主动去找他。 梁晚抿抿唇,没想到这么记仇的。 她直接从手机里把学校论坛那飘红的帖子翻了出来,“你看看这个。” 周溯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后,舔了舔唇,有些想笑,“就是因为这个,吃醋了?” 梁晚下意识反驳:“没有,我没那么小气。” 周溯还是解释说沈凌云那时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关系也就比普通同学好点儿,真的,现在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他一个有女朋友的,就不会再跟其他的女的纠缠不清。 “哦,我之前好像还看见你们接吻了。”梁晚说。 “……” 周溯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可那他妈明明是他被强吻了啊! 周溯倒退着走在梁晚前面,面对着她,“那女朋友想要怎么哄?” 梁晚其实也没想提这一茬的,这就像一个抓到把柄想要糖果的孩子,要求别人来哄,但她很早就学会了舍弃那些小孩子才会有的习惯,不动声色地做一个大人,小心翼翼地不会带给别人不必要的麻烦。 她承认,看到那个帖子时的心情,像是装在玻璃罐子里的柠檬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泡。但很快那种陌生的情绪就被理智压制下去。 只是没想到她就随口提一句,真的会有人拿着糖果来主动迁就她,那么纵容,仿佛她说什么都可以一样。 背景是灯火明灭的街道,偶尔响起的声音嘈杂细碎,他往后倒退着走,勾唇笑了笑,眉眼线条格外清隽,漆黑明亮的眼里似盛着夏日波光粼粼的海面,那里星河辽阔,云层高飞,是属于周溯的世界。 梁晚微怔了下,忽然觉得他这样的笑,实在称得上是蛊惑。很直观的好看。 梁晚联想到了不法分子,还是那种干不正经交易的,不良场所里的从业人士。梁晚晃了晃脑袋,驱散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看到对面公园长椅上坐着的两个小孩,在吃冰淇淋。 梁晚说:“你去帮我买盒冰淇淋来就行。” 周溯挑了挑眉,“就这样?” 梁晚:“嗯,就这样。” 周溯:“……” 怎么感觉她是在糊弄他? “这么简单啊。”周溯说,“行,你在这儿等我。” 对面的路口就有家便利店,周溯去的途中联系了一个学计算机的朋友,让人帮忙联系学校论坛的管理员,把他和沈凌云的那些照片帖子都清空删除了。 周溯想了想,又给人发过去一些他和梁晚的同框照片。 朋友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求都删除了吗?那他肯定以为周溯是不喜欢论坛上编排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给他发照片过来? 还是周溯和别的女孩子的合照。 他仔细一看,那女生好像不是沈凌云,换了个人。 周溯:“如果有人继续八卦,这是提供的素材。” 朋友大概懂了。很贴心地按照之前沈凌云那几个帖子的模式,把主角换成了梁晚和周溯,甚至还连夜找了几个写手太太来写两人之间的绝美爱情故事。 场面一点也不逊于之前那几个被删掉的冒着粉红泡泡的飘红热帖。 是故第二天,逛论坛的人发现,讨论沈凌云和周溯那些爱恨情仇的帖子完全不见了,像特殊时期扫黄打非网络清朗一样,输入关键词也搜索不到,没有留下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当然这都是后话。 周溯买完冰淇淋回来,没在原来的地方看见梁晚。 * 周围人潮涌动,蓝色的射灯扫下,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流转的光影和杂乱的人声、音乐声。一晃眼望过去,浸泡在酒水烟雾里的酒吧,视线效果显得异常迷离。 梁晚还是在这一片混乱中一眼看到了裴延川。 原因无他,他那边是制造混乱动静的主要来源。 半卡座周围的几个男人挑衅般地推搡动手,看着就来意不善,估计说出来的话也挺浑的,所以裴延川才会眼神冷然地回应,接着一拳砸在靠近的那人脸上。 场面开始不可控起来,桌上的酒顷刻被洒掉,酒瓶瓶身磕在桌沿上,啪的一声,对面那男人拎起一瓶xo搁在手里,助长说话的气势。 但这对裴延川完全不起作用,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只想让这几个碍眼的东西尽快从眼前消失。 这片喧嚣里,敌对暴力的因子快速滋长。 是故,梁晚在看到裴延川后面的那个人高高举起酒瓶准备挥下而他还毫无察觉的时候,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替他挡住。 57.“让开。” 青色的啤酒瓶破碎,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微颤的痛感从头顶传来,眩晕间,梁晚感觉到温热液体的流动,失去意识倒下去之前,她好像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混乱中,门被推开,风从外面吹进来,也撩动梁晚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划过时,形成一个弧度。 浑沌错乱的光线里,梁晚记住了那双眸色黑沉的眼睛,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若没有一点儿温度。 摔倒的时候不是很疼,她似乎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嗅觉是最后消失的,所以最后那点淡淡的好闻的薄荷烟草味记得尤为深刻,像旷野中生长的雪松,枝桠伸展,带有冷淡的侵略性,骤然打破这片浸泡在酒水烟雾里的沉闷窒息的空间。 * 裴延川没想到梁晚会突然出现,帮他挡住酒瓶。 裴延川来这边出差,碰上报复的员工,才引发这场混乱。那员工是不久前因为犯了错误被裴延川裁掉的。 这年头,经济下行,又碰上中年失业危机,员工失去这份稳定的工作无异于被逼入绝境,他竭力挽留,碰巧当时裴延川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自然分不出精力来应付这些小事,所以那时对他的态度几乎是近于漠视,随便让人打发了他。 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在那个员工心中埋下了愤懑与不公的种子,在今天以这样的形式宣泄出来。他细致筹谋了许久,才寻到今天晚上的这次机会。本来只想报复裴延川一个人的,好让他得到应有的教训,谁知半路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帮他挡住了背后的袭击。 原本那几个挑事的人都愣了一下,他们也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而且梁晚当场昏厥了过去,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示意中得到讯息——赶快撤吧。 但是那个突然推门进来的男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离开。 昏暗的背景,后面是一排的酒瓶,那些漏过来的光照下,男人眉眼阴鸷,脸色冷白得渗人,让人无端想起蔽不见日的雾夜。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他们的眼神跟看几坨垃圾没有什么分别。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在他们以为那人要过来找茬时,却看见他只是抱起那个帮裴延川挡住酒瓶的女孩子,手掌按在她的额头上止血。 裴延川朝梁晚那边过去时已经晚了一步,他看见周溯抱起她,梁晚似乎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靠在了他颈窝里。 裴延川视线落到他紧扣住她肩膀的手上,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有足够的理智剥离出来,拨打了120和报警电话。 周溯走到门口时被裴延川拦住,裴延川伸出手,“让我来。” 周溯皱了下眉,抬眼,再看向他时,全身上下只剩下冷戾,“让开。” 裴延川没让开,依旧挡在前面,试图接过梁晚。t? 周溯警告似的看他,眼底结一层薄薄的霜,没有感情地,一字一句道:“你再碰她,试试。” 裴延川从他眼里读出那个曾经不服管教不拘规则野性难驯的周溯,恍惚有一瞬间,真的被这个年少时跟着他玩闹的小朋友吓唬住。 周溯没什么耐心,“我他妈让你让开,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裴延川想,他这炸毛暴躁的性格真是一点儿没变。 算了,长辈应该处之淡然,不跟他计较。而且,现在重要的是把梁晚送去医院,不能再耽误时间。 早在裴延川同那些人动手时,酒吧里的老板就报了警,所以闹事的人反应过来准备离开时,正好碰见鸣笛而来的警车,结束混乱的场面。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周溯背倚着墙,微仰头,下颌轮廓锋利分明,造就他身周冷冽低抑的气压,逼得人不得不退怯。 裴延川坐在长椅上,手掌交握搭在膝盖前,周溯偏过头,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特别是想起梁晚挡在他身后时,即使害怕也依然不肯挪开一步地护着他,那样决然的神情。 氛围像是高压锅爆炸前,气阀门急速地旋转着,上升至最高温。周溯半眯着眼,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一把抓住裴延川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猝不及防用力往他脸上挥了一拳,裴延川没来得及闪躲。 周溯语气不是很好:“我是不是说过,别他妈再让我看见你!” 裴延川挣扎开周溯的手,反过来按住他,回敬了同样力度的一拳。 “那我是不是也说过,离梁晚远一点?” 周溯就是乐于看到裴延川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再是温和、道貌岸然,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他任由裴延川揪住衣领,偏开头抬手擦了擦嘴角,“这不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都比较来劲嘛。” 周溯淡淡地看着他,语速放低放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啊,我越想要。” 裴延川目光一紧。 周溯歪了下头,声音淡淡的,不完全是挑衅的语气,说话的内容却足够是能引火的种子,“还是你觉得,她现在还喜欢你?” 但这引火的种子对裴延川不起作用。 裴延川沉默几秒,缓缓舒出一口气,忽然扯扯嘴冷笑,“如果只是玩玩而已,我劝你早点结束。” “游戏结没结束,我说了算。” 周溯目光落到裴延川脸上的那个笑上。 他忽然发现,裴延川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上会有一个很小很浅的梨涡。 某些零碎的没有规则可言的记忆画面忽地涌现出来。 ——确定关系的那个晚上,梁晚手臂撑在桌上,搭着脑袋,耷拉着眼皮看他,迷迷糊糊地说: “你再笑一下。” “嗯?” “笑一下。” 他不明就里,以为只是她的心血来潮,便笑了下。而后看见梁晚的眼神黯下去,声音很轻的: “……没有梨涡。” 他当时不解,也没怎么在意。 现在看来,那些细节早已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周溯唇角绷着,脸色阴沉,眼睛一点一点地垂才去。 原来他才是那个哄骗自己的小丑。 58.“你不会。” 一大早,梁晚就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额角贴了纱布,不是很痛,但仍能感觉到明显的不适感。 梁晚请了几天假,在家里待着。手机上偶尔蹦出来几条室友发来的信息,是上课拍的笔记的照片。 引起所有那天在医院里不愉快回忆的,是整理桌子时发现的角落里那一袋药品,里面是些碘伏、消毒药水和止疼药之类的。这些药是周溯的,他忘了带走,她出院收拾东西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一并混着带回来了。 那天,她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周溯,不过他脸色不太好,“不解释一下?” 梁晚眼睛眨了一下,“裴延川呢,他没事吧?” “梁晚,你还挺会气人的。”周溯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放心,他好得很,活蹦乱跳的。” 周溯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还会打人。 “哦,那就好。”梁晚喝了口水,看他,“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周溯注视着她,“这不重要。你应该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梁晚沉默了下。 “还有,梁晚,你是我女朋友,你觉得你昨天为了别人做出那样伤害到自己的冲动行为合适吗?” “梁晚,有你这么谈恋爱的么?” 周溯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的深度层面,但不可控制的,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越想忽略越是介怀。 终究是问出那一句:“裴延川对你而言,只是哥哥吗?” 梁晚睫毛垂下来,“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我呢?”周溯对自己这种肤浅的胜负欲很不耻,“我和他,谁比较重要?” 梁晚:“可以不问这个问题吗?” 周溯:“不能。” 静默的时间里,周溯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丁点表情,那些碎片化的记忆画面涌入脑内,搅碎之后迅速重铸,形成一个她根本没那么喜欢他的事实。 周溯闭了闭眼,当明白过来的时候,周溯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你会不会觉得,跟我谈恋爱很累?”梁晚声音很轻地问。 周溯看她:“什么意思?” 梁晚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感到很累,可以不用再继续的。” 周溯唇角绷着,脸色阴沉,“所以,你这是单方面在跟我分手?” “当初是你先说在一起的,梁晚,我没逼你。”周溯忽地捏住了她的下颌,微敛眼眸,语气是居高临下的危险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梁晚,你可真行。” “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在认真?” 空气仿佛凝滞。 梁晚想偏过头回避,他那锋利的眼神,她说:“你冷静一点,周溯。” 周溯眉间紧皱,憋着哑火。 是了,她永远都是这样,不急不缓,从容不迫的。唯一能引起她波动的,只有裴延川。 因为不重要不在意,所以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话,也不生气,不吃醋,从来都是那么理智冷静,大度宽容。 梁晚:“谈恋爱本来就是要让两个人开心啊,如果给彼此带来痛苦,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怕弄到她的伤口,周溯终于舍得放开她,“梁晚,你做什么都是这么理智的么?” “……”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周溯一脚踢翻对面的椅子,梁晚条件反射地轻微抖了一下,背脊挺直。 “梁晚,真有你的。” 而后是门被重力关上的声音。 梁晚往后躺在床上,思绪有点乱。 把他惹生气了,这应该,算是分手了吧。梁晚想。 很快又起身,摸出镜子照了照,手指拂过额头那里被白色纱布包扎过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把头发放下来一点,遮住伤口。 梁晚走到窗边,她想把窗帘拉上的,但不知为何,她打开窗子。 有风灌进来,发丝被吹得缠缠绕绕。 手机上弹出的天气提醒是大风蓝色预警,未来两个小时会有暴雨。 天色暗沉下来,道路两边亮起的霓虹便显得有些颓废的华丽。梁晚从上面的这个位置角度看到周溯从医院门口出去,穿过巷道。 光束透过树叶间隙落了满地斑驳,映在地上的身影被拉长,显得格外的清瘦利落。梁晚却觉得,那像是只受伤的被遗弃的小狗。 虽然这个比喻用得不是很恰当,但她还是不合时宜这样地联想到。 正看着,底下的人像是有所感应般,忽然撩起眼皮,朝梁晚的方向看过来。 周溯也看到梁晚了。 一个夹杂着丝丝缕缕情绪的,意味不明的回望。 梁晚偏开了目光,低下头。 她在心里小声说:“又不是故意说你是小狗的。” * 梁晚想把那袋子药给扔掉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还给周溯。 她打开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等了好一会儿,没打通。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她和周溯没再联系了,以前每天都要发一遍的早安和晚安也断了,企鹅软件里养了好长时间的火花图标变成了灰色。 梁晚问了纪明,知道周溯也没去学校。她本来是去碰碰运气的,去周溯家,看他在不在家,把药还给他。 走廊寂静的灯光下,周溯打开门,他们仅有几步之隔。 “你怎么来了?”周溯问。 梁晚伸出手上的袋子,“你的东西落在我那儿了。” 梁晚看到他脸上明显的伤痕,还没有好。 周溯侧低着头,眼神冷淡地盯着她,“可以扔了。” “嗯。”梁晚垂下眼,准备走开。 周溯自然没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梁晚被攥住手臂,径直被他拉了过去,拉扯的力度有点大,她往里踉跄了下,撞到周溯身上,差点摔倒。周溯低头看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来找我就为了这点事是吧?” 梁晚调整好站姿,“如果你觉得……” 周溯打断她,脸上是森然的神色:“又要提分手t?是吗?想都不要想,我不准。” 梁晚无奈地叹口气。 周溯皱起眉,“怎么,你很失望?” “没有。” 梁晚的手腕被他抓得有点紧,不安地转动几下,周溯手上的力气有所松动,但仍是拘着她。梁晚往后退,被他堵得无法躲开,抵住了后面的沙发。 下巴被捏起,周溯俯身,含住她下唇,梁晚错愕得微张嘴,给他进一步的轻咬可乘之机。 呼吸被尽数掠夺,她既抗拒又忍不住被吸引。力气悬殊,她的反抗实在无济于事,每一步动作都只能被他牵引着。 握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搭在了腰上,不轻不重捏了几下,梁晚被抱着翻坐在了他腿上。 唇黏连在一起,直接粗暴的吻,不容抗拒,强势又霸道,舌尖在她嘴里纠缠搅动着,牙齿都在碰撞中被磕到。 梁晚觉得身体都麻了,手指用力揪着周溯后背的衣领,没敢动。周溯嘴唇下移,下颌搭在她颈窝,双唇含住她颈脖那一块细嫩的软肉,是带了力道的嘬吮,一点也不斯文的撕磨舔咬,周溯对准她肩膀,忽然用力咬了一口。 “嗯……” 周溯松开她,看她蕴了水的眼睛里仍是掀不起波澜,“你为什么不生气?” 梁晚的声音轻轻的,“你故意的吗?” 她仰头,眼尾有一点红,又是这样的声音,真是太知道如何捉弄他。 周溯偏过头,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梁晚手掌捧着掰回他的脸,在他脸颊上很慢地啄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说:“也不是很疼,你要是觉得能解气,就咬好了。” 对于周溯,梁晚总是感到有愧疚在的,一开始和他交往,就只是为了单纯地从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中走出去,甚至于到现在,她依旧不能问心无愧地面对裴延川。站在周溯的角度来看,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是她还存有一点私心,没有办法坦然地接受他的喜欢。所以,梁晚也并不觉得周溯这样有什么过分的。 而且是真的不疼,没有咬破皮,只是留下浅浅的牙印。 “你总是这样。”周溯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控着她下巴的手往下,按住她的脖子,“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我想轻轻用力把你掐死。” 那样,她就只会属于他一个人了。 梁晚看着他,肯定道:“你不会。” 周溯微垂下头,喉结缓慢地滚了滚。 近距离看,他的睫毛漆黑密长,衬着深邃五官,梁晚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往前倾,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在他喉结上舔咬了一下。 “因为你舍不得。” 这个部位太过敏感,周溯忽地扯住她纤弱的手腕,往前一推,脸埋在她颈侧,用力地吸了口气。 后来梁晚回想起来,好像就是从她的这个自然又不合时宜的举动开始,局势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周溯亲了亲她眼睛,声音低沉又嘶哑,“趁我还没反悔。” 他捉住她双手,手指轻抚过她的嘴唇,“要逃跑吗?” 梁晚没回答,闭着眼睛回吻他。 周溯扯了扯唇角,压抑着情绪,“行,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的。” 59.心动 梁晚还没理解到周溯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周溯捏着她的下巴,偏过头和她接吻,吮着她的颈脖,拦住细腰的手顺势掀开衣摆,探了进去。 他变得忽然强势起来。 梁晚伸手去推他,“周溯,你干什么?” 他的手还在那儿,指腹下是滑腻触感,骨指分明的手按覆上去,控制不住地多用了几分力道,梁晚背脊瑟缩了下,嗓子里溢出些微的颤音。 周溯丝毫不懂得收敛,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又欲:“你啊。” 看她有点懵的模样,周溯笑了下,抬手将她脸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倾身,用很低的声音说:“艹你。” 梁晚微愣,大脑空白了一瞬,被刺激得整张脸都涨红滚烫。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就是迟迟不肯落下雨来。梁晚和周溯对视,他额发稍微往上抓了抓,露出深邃锋利的眉眼,长眸漆黑,整个面庞骨骼的轮廓线条格外清隽。 完全不像是应该对她说出这种词汇的。 他捧住她的脸,和她激烈地接吻,手握住她白皙脆弱的手腕,收紧,那么细,仿佛不堪一折。 他已经知道和她接吻是什么感觉,所以不能再满足了, 周溯垂着眼,胳膊往后伸,抬手抵在门板上,忽然重重一推,一声沉重的砰响,狠狠关上了门。 梁晚唇齿被一点点撬开,接纳他掠夺般的攻势,她偏开头,喘气都喘不过来,“……周溯。” “你、你别这样,我害怕。” 但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落在皮肤上不经意的触感,都让她呼吸变重。 他看她湿红的眼尾,喉结滚动,清晰明显。 她发出的声音是催情剂,只会加深他想把她按在身下的绮念。 周溯手碰到桌上的一罐汽水,空出来的那只手单手拿住瓶身,曲起食指,扣进拉环间隙。 梁晚听见拉环被拉开的“啪”的声响,还有汽水倏地涌出来的泡沫声,碳酸气泡在空气中形成又破灭。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身体一凉。 周溯把那罐汽水翻转,全部都溅洒到她身上! 空了的易拉罐掉在地上。 她穿了件白色的薄外套,全都湿了,液体冒着气泡,浸透衣服,还在往下流延。 梁晚皱了下眉,“你好浪费。” 周溯攥住她的手臂,把人捞过来,低头,唇落到她身上被沾湿的地方,很细致地舔弄轻咬,“这样就不浪费了。” 梁晚耳朵发烫,浑身都紧绷。 宽而有力的手掌扣着她的腰,身体严丝合缝地压在一起。 乱了的气息落在她颈侧,他轻吮她皮肤,喝掉她身上的汽水,一个一个吻往下蔓延,从肩膀到锁骨,甚至再往下。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黏连在身上,隐约能窥见她里面穿着的衣服的颜色,和女孩子曲致动人的弧度。 周溯垂眸看了一眼,想别开眼,又想继续看,压着翻涌的情绪,将她身上的汽水一点点舔掉,喉结缓缓滚动,吞咽了一下。 梁晚往后躲,耳朵明显红着,“我想去洗澡。” 周溯握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轻轻吮吸,她的舌尖柔软,有津液溢在嘴角,又被他尽数卷走,和汽水混在一起,仿佛那也是清甜的。 周溯一边抱着她,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花洒先喷出的是凉水,刺激得梁晚抱紧了周溯,他笑了下,抓起她的衣服下摆往上扯,衣领从脑袋上褪去,等不及长发洒落下来,他便低头去和她接吻。 等梁晚反应过来,衣服已经被他脱得差不多了。 她想逃离却又控制不住地沉迷,所以只能清醒着放弃挣扎。 衣服被抛落至脚下。 不知道是水温逐渐变热烫的,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她白皙的皮肤泛起一层好看的粉色,湿透的乌黑长发散在清瘦肩颈,她被抵在洗手台上仰头看他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柔软无辜感。 尤其是那双黑多白少的眸子里浸满了水色,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他。 真的想让人弄碎。 狠狠弄碎。 周溯靠了一声,一边亲吻她,一边解开皮带。皮带扣解开时,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梁晚挣开他,又被他搂着腰抓了回来,两只手扣在她身体左右,膝盖往前抵着,他的模样充满了压迫感和侵略性。 男人手掌宽大骨感,抚过窄细的腰,粗粝感扫过,再往上覆去,距离很近,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层阻碍,他低头张嘴就能含住。 五指骨节分明,骨感和柔软的碰撞。周溯偏头嘬着她的颈脖,手上动作间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梁晚便在他怀里软了一下。手顺着她背脊的那道沟线往上摸,便触碰到衣服的扣子,周溯手指勾了勾,蛊惑似的,低声问:“可以解开吗?我想看。” 梁晚咬了下唇,烫红的脸埋在他肩侧。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以前不是亲一下就结束了吗?怎么……怎么现在衣服都脱掉了还要一起洗澡啊! 可是如果喜欢的话,情侣之间,做那些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很轻幅度地点头,“可以。” 周溯捏了下手指骨节,眼神晦暗。 衣服也和她一样,很软,有淡色的蕾丝花边,可爱又素净的样式。 可这衣服好像和他作对似的,越是急促,那排扣越是解不开。 女孩鲜嫩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周溯想也没想就问,“能撕掉吗?” “撕掉了你赔。” “我赔。” 梁晚手伸向后背,扣上搭扣,轻易就松开。 不愿花费哪怕一秒去等待,细细的带子被扯落肩膀,可怜地挂在胳膊上。 可能是刻在基因里,与生俱来的异性吸引。周溯垂眸,控制不住眼神,舔了舔后槽牙,那股要命的燥热感又蹿了上来。 那t?里的皮肤很白,上面像是淋了一层牛奶,白色凝固起来,仿佛一碰就会碎。 冲击感又靡艳的画面。 梁晚下意识双手环胸,周溯拉开她的手,扣住。 他目光直白,梁晚不太适应地偏开头。 周溯低头,做了他刚才就想做的事。 梁晚手往后撑着大理石台子,感受到被舌头卷入湿热温暖的口腔,面色通红,又有点不知所措。 手指慢慢收拢,梁晚忍不住低下头,看到他黑色的头发,花洒不算太热的温水落下,在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 浴室的镜面不再光滑,氤氲着一层水雾,细小水柱慢慢积聚,缓慢下淌,蜿蜒成模糊的水痕。 梁晚不小心看到映在镜子里的朦胧画面,快速闭上眼,手上挣开周溯,“我要洗澡了。” 热气弥漫,他抬头,额发贴着他漆黑的眉眼,“我帮你。” 周溯单手扯开身上的衣服,丢在浴室瓷砖上,很快就被热水洇湿。 梁晚垂眼就看到那紧绷无赘余的腰腹,上面是清薄而分明的肌理,纤韧劲瘦,水滴落在上面,像激烈性爱时留下的汗水。 周溯挤出沐浴露,在她身上揉开,很快注意到她的走神,扣住她下巴,“在想什么?” 梁晚偏过头,有点心虚,“没什么。” 他手上动作还在继续,从手臂到腰,不过揉着揉着就变了味,停留在某一处的意图太过明显。 她的肩膀很薄,蝴蝶骨也瘦削,看着瘦,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也不少,白色泛粉的肌肤顺着纤细的腰线往上又迅速隆起,触感温凉又软。 对上她那双在水雾中迷离的眼睛,周溯没有办法再忍耐。 燥热的手掌握住梁晚的小腿,不再克制,扯掉那一小块布料。 梁晚下意识夹紧双腿。 他在探索。 不容置疑地捞起她一条腿,手掌摩挲过单薄白皙的腿侧皮肤。 梁晚觉得有些痒,想躲,横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她只能更进一步地贴近。 搭在他腰上的手指慢慢收拢收紧,指甲不受控地陷入皮肤,但这点轻微的痛感只会使他更加疯狂。 修长的指节慢慢撤出来,勾连起一片晶莹水渍,湿润又滑腻的触感。 周溯多加了一根手指,“好多水,好滑。” 梁晚耳廓通红一片,下唇被带着水意的指腹抚擦而过,周溯手指擦在她嘴上,和她嘴角流的津液混合在一起,低下头和她接吻,把它们一点一点舔掉。 周溯握着她后颈往上抬,简单粗暴的吻,牙齿磕碰到嘴唇,梁晚轻“嘶”了声。 这声音似痛苦似引诱,抵在腿根的硬度越来越明显。 他丝毫不掩藏自己真实的身体反应。 看她微仰的,纤细的颈脖,带着水雾气的眼睛,就是很恶劣地想看她哭,想看她为他失控的模样。 唇舌从她脖子往下,留下细碎湿漉的痕迹,他又咬了一下诱人采撷的地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齿痕和指印。 “梁晚。”周溯轻声。 手上沾的黏腻液体都抹在她脖子上,像抹身体乳那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肯放过里面的一丁点情绪,“你对我,也是有一点心动的吧。” 梁晚手指指节因为紧绷而泛白,她试图分散注意力,没怎么听清周溯在哗啦水声中说的话。 蜷缩起的手指被周溯分开,手心相扣,缠上来,贴在她耳边的亲吻很温柔。 或许她爱他只有这一刹那。 但是这也足够了。 60.蝴蝶结 后来的漫长岁月里,回想起与周溯的这短暂的一程,梁晚大概并不会后悔。 不后悔遇见他,在这世俗红尘里有所纠葛- 白色的泡沫清洗干净,周溯把水关了,浴室里的雾气消散了大半,他们能更清晰地看清楚彼此。 梁晚拿浴巾擦了擦头发,裹住自己,脸还是很红,“我洗完了,先出去了。” 周溯在她身后,捏了捏她腰间,“嗯”了一声,任由梁晚挣开了出去,门被关上。 周溯重新开了花洒,仰头,闭着眼睛,下颌线绷直,任由水滴从头而下,却冲不去那股要命的烦躁,手上莽撞的动作只是让他愈发暴躁。 梁晚出去之后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她的衣服还在里面,并且都被弄湿了不能穿了,她总不能裹着浴巾出去吧。 梁晚在外面等周溯洗完澡出来,等了有一会儿,在想周溯洗澡怎么这么长时间。 隔着一扇玻璃门,她听见哗啦的水声中好像还夹杂着些许难耐,低哑的声音。 周溯还没结束,就见刚才出去的女孩又慢吞吞地把门拉开一条小缝隙,“那个……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啊?” 周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拉过条浴巾围在腰上走过去,嗓音有点哑,“过来。” “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周溯没给她再次逃离的机会,擒住她的手将人拉了过来,关上浴室门。 室内重新氤氲起水雾。 周溯轻咬着她纤细的颈脖,像只残忍的野兽。 他的手臂和肩膀像温柔的钢筋,无论上下,梁晚都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要不要帮我?”他低沉的嗓音在引诱她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梁晚往下扫了一眼,匆匆看到被布料撑起的明显的轮廓,便闭上了眼,“流氓。” 周溯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第一天知道?” 梁晚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只有手上的触感清晰明显。 …… 梁晚是被抱起来的,因重力向下而无法阻挡,每次下落都跌在支撑点上。没有办法停留,陡然突破阻碍,她喉咙发出的破碎声音都变了调。 手指曲起,没入他的发丝里,另一只手捂着嘴,不想发出那些羞耻的叫声,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溢出声来。 “周溯。”梁晚没有力气地靠在他身上,“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 “周溯”两个字,从她舌尖辗转而出,好听到连灵魂都颤栗起来。 周溯一边耍流氓,一边掰过她的脸,捏住她的下巴。梁晚眼眸半睁,零碎湿漉的发丝拂面,有种被欺负惨了的破碎感,是为他绽放盛开的模样。 白嫩的皮肤稍一用力就会泛红,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而这模样徒增他动作间的暴戾。 不再孤傲清冷,冷淡的眉眼多了一种娇艳的媚态。她在为他脸红心跳,为他失控失去理智,他在塑造一个全新的梁晚。 他好喜欢。 被欲望支配着只想狠狠地破坏她。 * 梁晚之前那个澡白洗了,被周溯抱着重新洗了一遍。 黑云压城,傍晚的时候,一场暴雨终于淋漓酣畅地落到这片土地上。 梁晚被抱着从浴室出来,腿有些发软,站不太稳,坐在床上的时候,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但这无异于是掩耳盗铃,周溯的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淡淡的木质香,好像是他的气息在包裹着她。 暴雨的傍晚,湿漉漉的灰色云层撕裂一道口子,漏出的光不多,天色压着一片昏暗,还伴随着闪电雷鸣。 这个天气不太适合回去。 周溯似乎知道她的顾虑,边擦着头发边说:“要是不方便回去的话,可以留下。” 梁晚点头。 “过来,帮你吹头发。”周溯朝她招手。 “不用,我自己来。” 她现在没穿衣服,也不好过去。 梁晚:“你能不能……借我件衣服穿?” 周溯垂敛下眸看她,“穿了也会脱掉。” “……” 梁晚顿了顿:“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不穿衣服。” 周溯去衣帽间那边给她拿了一件衬衫和短裤。 很新,周溯应该没穿过几次。梁晚有点不好意思,磨蹭道:“你背过去,别看。” 周溯笑了下,还是照做,慢悠悠转过身去,去厨房那边倒了杯水喝。 梁晚套上衣服后才去他那里吹头发。 女孩子头发微湿,有几缕发丝黏连在脖颈上,还在缓缓溢着水痕。周溯勾起她的头发的时候,指尖触碰到后颈皮肤,梁晚小幅度轻颤了下。 两个人洗发露的味道是一样的,很清淡的柠檬柚子的气味,伴随着潮湿的水汽,钻到鼻子里,梁晚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虽然已经打破某种禁忌,但她好像还是不太适应。 她目光乱飘着,不知不觉地就落到他吹头发的手上,指节修长,皮肤白的缘故,缓缓动作间,手背上的青筋就有点明显。 周溯问:“好看?” 周溯给她吹头发呢,就发现这小姑娘有点心不在焉的,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梁晚点点头,“还行吧。” 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什么,脸有点红,转移话题道:“好了没?” 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想睡觉。” 衬衫在她身上显得宽大,松松垮垮的,从下滑的领口那里能看到清瘦的锁骨和一小半的肩膀,上面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周溯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目光就那样看着,也没有要挪开视线的意思。 梁晚站起来的时候,周溯目光放低,抬手,手指勾起她裤腰上的拉绳,就那样把人勾了过t?来。 腰间一紧,周溯把她裤腰带的拉绳系上了,挺有耐心地系了个蝴蝶结。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样好多了。 短裤长度遮到她膝盖哪里,还宽,下面的小腿显得更加细白,周溯往下看,扬了下眉,细且直的小腿上,他抓握时留下的淡红指痕还未消散。 啧,是不是太用力了?应该挺疼的。 梁晚还没来得及走,周溯伸手搂上她的腰,裤腰带收紧后,纤细的腰身便显露出来,不堪一握,他眼神松散,“这么早睡觉啊?” 他看了下时间,“才七点多。” 梁晚问:“那你想几点睡觉?” 周溯看着她,舌尖抵了抵脸颊,喉结滚动,“我觉得可以到十二点。” “…………” 61.62.63 61.“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梁晚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最后两个人决定先出去吃饭,因为梁晚说她饿了。 梁晚起身,打算先去梳一下头发,周溯掀了下眼皮,拿了双鞋给她,“先把鞋穿上,这么喜欢光着脚?” 梁晚脚趾蜷了下,现在才感觉到踩在地上凉凉的触感。 她倾身过去套上鞋子,走到门口,周溯在后面停下脚步,梁晚回头看他,“不去了吗?” “不去了,点外卖。”周溯捏着手机翻看,抬头看了梁晚一眼。 他的衣服对于她来说过分宽大了,领口歪一下,便露出来一小截纤细的锁骨。 这个样子,怎么让她出去。 “外面雨变小了,也没有在打雷。”梁晚在考虑要不要回去。 周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带过来的药呢?” “在桌上,怎么了?”梁晚问。 周溯抿了下唇角,指了下脸上的伤痕,“这里伤还没好,你帮忙涂一下药。” 确实还没好,有着明显的伤痕,但已经开始有结痂的趋势,不需要再涂药了。 她没戳穿,略显敷衍地拆了个创可贴摁在上面。 周溯:“记得每天来给我换药。” 梁晚:“……” 周溯轻轻吐出一口气,“会感染,得破伤风。” 梁晚忍住没翻白眼,“你是周黛玉吗?” 周溯笑着咳嗽了几声。 点的外卖有一会儿才到,周溯说先去楼下超市买点吃的。 下去之前周溯拎了件黑色卫衣套在梁晚身上。 眼前突然一黑,被从天而降的衣服遮住视线,梁晚扯了一下才冒出脑袋,“我穿这么多?” 梁晚觉得自己像是被裹在麻袋里,现在要被他拐去卖掉。 周溯帮她把外套的褶皱认认真真整理好,把脖子那里收紧的拉绳拉了下,“下了雨,外面应该会冷。” 梁晚想说那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冷,转身的动作间忽然感觉到胸前的起伏,忘了,她没穿内衣。 梁晚抿了抿唇,有点尴尬,她自己差点都没注意到。周溯提前给她想到了。 周溯牵着她的手出了门,楼下便有便利店。 雨天,空气里细细的水汽弥漫,近地面像激起了一层朦胧的雾。 店里也有人在躲雨,这个天气倒不比平时冷清多少。 梁晚从食品专区那里拿了一些零食和牛奶,到柜台这边来时看到周溯在拿什么东西。 “还有别的么?”周溯接过她手里的包装袋放到收银台。 梁晚摇头,“没有了。” 目光缓慢下挪,停在了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梁晚一僵。 他手指下搭着三个小盒子,指尖在上面轻点着,银黑色的包装,上面写了“冈本”两个字。 在收银员结账时往他俩扫过来意味不明的那一眼时,梁晚耳尖倏地一下就红了。 以前她买东西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到这排商品,就算看到了,也会选择性忽略。 周围明明也没有很多人,梁晚却感觉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周溯拿过商品,手里像是拿了个定时炸弹。 周溯神情倒是自在又坦然,抬手,近距离敲了下她额头前的空气,“发什么呆,走了。” * 梁晚保持着小心谨慎,但还是一不留神落进周溯的圈套。 房间门口的走廊铺着地毯,鞋子急促凌乱踩在上面的声音并不突兀。 周溯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抬高,低头和她接吻,一只手按下密码推开房门,进去。 他在剥夺她吐息的权利。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里夹杂着呼吸声,使梁晚的脸微微发红。 却控制不住地想,他轻轻喘息的声音,有点性感啊。 沙发上陷下去一块,梁晚被他箍着腰按到了腿上,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有点空荡,周溯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晚一秒才移开,“里面没穿?我看看。” 手上的动作却先一步,指腹触摸到细腻莹润的皮肤,一顿揉搓,梁晚轻颤了下,被他弄得满脸通红。 周溯抱着人亲了摸了好一阵,正准备在沙发上来一发的时候,门铃响了。 梁晚推着他,“先……吃饭。” 周溯头埋在她颈侧,气息不太平稳,“行。” 晚饭吃了一半,周溯比梁晚先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的屏幕。 看清楚来电人是谁后,周溯皱了下眉。 梁晚这个时候也看见了。她手机一般是调的静音,为了防止上课的时候突然响起铃声。 周溯扬眉,“要接吗?” 梁晚拿起手机准备接通,周溯毫不犹豫抢过,点了红色圆圈,拒接。 几秒后,屏幕又亮起,还是那个电话。 周溯按着她的后颈低下头去吻她,无端想起梁晚为了裴延川去挡酒瓶的样子,控制不住情绪。 带着控制欲的吻。 梁晚偏开头去拿手机,周溯似乎不太满意她的走神,含着她的嘴唇咬了咬。 然后如她所愿,把手机接通,放到她手上。 梁晚怔了怔,那边的电波里是男人沉缓的声音:“晚晚?” 周溯嘴角扯了下,有点恶劣。搂过她的腰,眸色沉沉,手掌下的颈脖纤细脆弱,激发他的破坏欲。 周溯捞起她一条腿。 梁晚不能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晃起来,只有身体的感官变得敏锐,感受到他在耳边的吐息,手指的形状和温度。 梁晚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害怕自己的嗓音会不太对。 “晚晚,怎么不说话?”裴延川问。 “在。”梁晚竭力保持平稳,“我在的。” 周溯弄得很重,手掌上是流出来的水,最后,周溯将手指按在梁晚的嘴唇上,让她张嘴舔去。 “你不在家?” 裴延川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抽空过来看梁晚,按响门铃好一会儿,开门进去,才发现她不在,这才打电话过来。 周溯俯身亲着梁晚,姿态闲散,若无其事地弄她,梁晚觉得这衣服还不如不穿,衣服虽然穿着,但在他手下形同虚设。 周溯扣着她的腰漫不经心地蹭,只进去一点点就让梁晚的声调变了,“我、我在朋友家。” 衣摆被卷到脖子下,周溯低头,一下下的舔吻,轻咬,哪儿都不会放过,梁晚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呜。” 裴延川似乎察觉到什么,“你怎么了?” 梁晚硬着头皮,掩饰性咳嗽几声,“没事,不小心,呛到了。” 周溯默不作声,抓握起她另一只脚腕。 梁晚呼吸一重,双腿的悬空让她惶恐不安,害怕被裴延川听到。 周溯慢悠悠滑蹭过几下,忽然狠狠撞进去。 梁晚手机都快拿不稳,眼神溃散片刻,梁晚咬着嘴唇,仰起颈脖,控制不住叫出来,“停……停下!” 眼泪啪嗒啪嗒从眼角溢出。 周溯早在她发出声音的前一秒将手机夺去,挂断通话。 电话很快又重新拨过来,周溯不耐烦,直接关了机,手机扔在地毯上,捞起她的双腿缠在腰上,进出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 关于裴延川,周溯只要想一想,就嫉妒得发狂。 他敛眸,将她摆弄成自己喜欢的姿势,在她身上肆意挥霍,没有思考,只有本能,接近疯狂。 梁晚脑袋晕乎乎的,在想做完之后她会不会死掉。 周溯进得很深,细窄的小腹上有稍微凸起的形状。 视觉冲击只会刺激得他更加放肆,就喜欢她被弄哭后眼眶红红的模样,睫毛上沾了水汽,像是被雨水冲刷过,清澈漂亮,又无辜,他甚至还想更凶一点。 以前纵容她的温柔样子都不见了,像个混蛋。 “还要重一点吗?” 梁晚嘴唇微张,没有回答。 周溯拂开她脸上的发丝,眸色晦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梁晚回过神来,声音都是软的,“不、不要。” 周溯填满她,“不要什么?” “嗯?”贴在她耳边的低语咬字缱绻,“不要这样操你?” “……” 周溯深吸一口气,腰腹肌肉绷紧,碾磨过层层叠叠的褶皱,垂眼看她。 动作不紧不慢,像个翩翩公子。 唇齿撕磨间,周溯唤她,“梁晚。” “看我。” 梁晚说不要,她想睡觉,周溯让她勾住他腰,但梁晚缠不住,脚又滑下去,周溯托住她,“怎么这点力气都没有?” “你怎么这么废,这才哪儿到哪儿?” 梁晚大脑都有些缺氧,t?仿佛溺水的落水者,只能紧紧抓住周溯,他是唯一的浮木。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梁晚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挪了个位置,还没移开多少距离,周溯就已经握着她的手腕往怀里扯。手掌用力扣住她的手,骨感的指节硌着她的,固定住。 周溯低头,去亲吻她湿红的眼角,“再来一次?” 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但又没完全问,因为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会抱着她,压腿狠送。 周溯觉得自己不能太混蛋,然而他们连接着,她的湿润紧致,都叫他失控,周溯拿枕头垫在她腰下,这感觉太好,控制不住地来了一次又一次。 梁晚不记得她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了,隐约中记得周溯好像又抱着她去了浴室洗澡。 梁晚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周溯亲了下她的额头。看她累得要死如释重负一秒入睡的模样,他不懂,这事儿只有他一个人在爽吗? 62.“你别打扰她。” 暴雨风风火火地落在这片土地上,半夜里下得断断续续的,到清晨才有完全停下来的趋势。 树枝新抽出的嫩叶吸饱了水,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被风一晃动,滑落枝头。 梁晚醒来的时候没看见周溯,她伸展开手,又翻了个身,动作牵扯间,腰部有点酸胀的不适感,这让她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大脑宕机几秒。 好像是很多很多次。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有些帐然若失。 不对,很不对,她明明是喜欢另一个人的啊。 然而身体就像是被拆散了重新组装起来的机器,不容许她去深刻地思考,在困意之中又不知不觉地睡去。 * 窗帘的白纱被风吹得鼓起,周溯开了窗,雨后的空气清新,很清爽的天气。 转头便看见,身后的人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坐着,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睡眼惺忪,像是没有聚焦一般,眼睛看着他就懒得动了。 周溯低头看他,“醒了?” 梁晚点点头,朝着他伸开手。 这是,要他抱? 周溯心里哪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一小块,任由她贴了过来,梁晚思绪仍是昏沉,眼皮重到要黏连在一起,把头搭在周溯肩膀上,闭着眼睛。 周溯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有没有不舒服?” 梁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没回答,本能靠近他身上让人感觉到舒适的温度和气味,很暖和,很干净。 周溯扯着她的手,“要不要起来吃饭?” “别动。”因着没睡醒,她声音里带一点慵懒的鼻音。 原来她撒娇是这样的。 柔软温热的呼吸近距离落在颈侧,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小羽毛在挠。 周溯眸子敛了一下,低头开始亲吻她,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留下红红的印子,手掌从衣服下摆探进去,里面什么也没穿,娇嫩处被他用握住揉捏,梁晚腰肢跟着软了一下。 周溯顺势将她抱在腿上,梁晚被翻转过身,突然被入侵让她骤然清醒,梁晚双手撑着想从他身上下去,周溯没让,继续吻她,强势又深入。 梁晚抓紧了他的衣服,快感和刺激冲击着理智,她喘着气,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很快氤氲起水雾,“你怎么又……” 湿热紧致的包裹感让人头皮发麻,周溯咬着她后颈的皮肉,细细撕磨,“又是抱又是亲的,我能没反应?” 周溯手上力道重,弄疼了她,梁晚生理性往后缩。衣服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周溯干脆把衬衫兜头脱去,放开她被亲得嫣红的唇,贪恋于她不自觉用手遮挡住的地方,上面淡红色的指痕还未消散,被欺负得有些可怜,却让他更兴奋,忍不住在雪白上咬一下,他好像格外喜欢这儿。 理智尚存,顾及到她这个豆腐渣体力,周溯适可而止,最后只是克制地她唇角上轻轻碰了碰。 梁晚忍着撕裂的不适,又想起昨天晚上周溯逼着她说的那些不知廉耻的话,压抑的呜咽止也止不住。 周溯有些手足无措,帮她抹掉眼泪,说话都不敢太大声,“行了,别哭了。” 梁晚不是多爱撒娇的人,但在周溯这儿就是忍不住,也仅仅只是一会儿,她就恢复了,不过出口的声音还是带着些哭腔,“我要回去了。” 掀开被子还没走出一步,脚一软差点摔倒,周溯及时扶住她,没忍住笑,梁晚抬头瞪了他一眼,笑意才收回去。 “都怪你。” 周溯把人抱起来,说得一点也没有负罪感,“怪我。” 梁晚搂着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从喉结吻到锁骨,故意亲就算了,还浅浅地舔。 梁晚探出舌头轻轻舔了几下,湿热温软的触感。 周溯一顿,眸色暗了暗。 梁晚没有停止,扯开他的领口,有很淡的粉色,凸起来一点,她没有章法的,慢慢地舔和咬,让上面的颜色变红了一些,梁晚忽然张嘴重重地咬了口。 周溯喘息声变重,“……别咬了。” 梁晚眨了下水润的眼睛,单纯又无辜的模样,“可是你也这样咬我了。” 这乖巧的样子,还挺记仇的。 周溯胸腔里漫出几声笑,“行,那你多咬几次。” 梁晚从他怀里下来,忽然觉得不好玩,“不要了。” 周溯想起什么,要去卷她衣摆,“弄疼了,哪儿?” 梁晚慌乱阻止,“没有。”末了还小声骂一句,“色胚。” 周溯揉揉耳朵,“好听,再骂一声。” “……” 梁晚穿着他的T恤去洗漱,回来时周溯从厨房里出来,“过来吃早……午饭。” 午饭吗? 梁晚在沙发角落找到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了,“现在几点了?” 周溯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 梁晚的生物钟一般是六点多就醒的,这次居然拖延到了十一点,没有上午的一天,梁晚觉得这一天基本上是浪费了,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 周溯去衣帽间把洗好的衣服拿给梁晚,梁晚愣了下,“你洗的?” 不仅被烘干了,还折叠得整齐。 “嗯,不满意?还是没力气,要我帮你穿?”他自问自答得倒是熟练,“行。” 梁晚:“……” 她忙不迭抱着衣服去了浴室,“不用,我自己就行。” 周溯去楼下倒垃圾,电梯刚上去一拨人,他从楼梯通道下去也不觉得麻烦,心情很好地吹着口哨。 地面残留着下过雨的湿漉的痕迹,周溯扔完垃圾,准备回去的时候慢下了脚步,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停的那辆车子,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他还是认出来是谁。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大衣,内衬领口不是很规整,头发也没过多地打理,显然是急促来的或者是在这儿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周溯压着嘴角,沉默地跟他对峙了一会,而后转身,准备离开时,裴延川走过来,先开口:“梁晚在哪里?” 周溯好笑,“跟你有关系?” “她是我的。” 周溯眼角慢吞拉了下,薄薄的双眼皮,带有几分冷意扬起,他也不知听没听见那句幼稚的宣誓主权的话,散漫轻啧了声,“哦,她还在睡觉,你别打扰她。” 63.破裂 周溯可能觉得轻飘飘的话苍白无力,不足以证明什么,他似乎是感到热,若无其事地抬手扯了下衣领,脖子下那些草莓印便显露出来。 裴延川眼睫颤动了下。 是怎样会留下的痕迹,他再清楚不过。 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意、嚣张。 周溯掀了下眼皮,欣赏他脸上足够精彩的表情,轻扯嘴角,俨然是孔雀开屏的姿态。 下一秒,衣领被揪起,裴延川很用力,周溯一不留神往前倾斜了下,裴延川盯着他,“你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周溯推开他,左右活动脖子。 和裴延川的温和克制不同,周溯这人,跟他讲礼节廉耻那些道德规范根本不管用。他这话说得简直像个地痞流氓。 “喜欢,就是要搞到手啊。不然像你?磨磨唧唧等到您老入土了恐怕她还不知道。” 裴延川眸光淡淡垂下来,还停留在他说的“女朋友”这三个字眼上,“你和梁晚,在交往?” “你不知道?怎么,她没跟你讲?”他说得很欠揍,“也是,为什么要跟你讲啊?” “周溯,你不要太过分!”裴延川有些忍无可忍,他以为他这些年脾气够好了。 “你嫉妒了?”周溯就是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就越是开心,“那你敢明确真诚地表达你的爱和喜欢吗?你敢坦荡,大声无畏地说喜欢她吗?你敢承认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吗?你不敢,你也不配。”末了轻声点评一句:“虚伪。” 裴延川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眼底闪过戾气,“那你呢,又谈什么真诚?你不就是在玩?为了报复我,抢走不属于你的,很得意?游戏很好玩吧?” “对啊,很好玩。”周溯舔了下唇,也不知道t?为什么,他身体往后一靠,靠上墙,开始笑起来。 “你他妈。”裴延川少有地爆了粗口,往周溯脸上揍了一拳。 周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偏过头吐了口带血水的唾沫。 妈的,上次打的还没好全。 两个人谁也不肯让着谁,眼看快要扭打在一起,梁晚跑过来,站在中间及时把他们分开,“住手,别打了。” 她本来在给手机充电,开机之后发现有好多通未接电话,全是昨天晚上裴延川打来的,梁晚想早点回去,到楼下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争吵的声音,声音都还很熟悉,她走近,好巧不巧,刚好听完后半段。 看到梁晚过来,周溯说不慌张是假的,她是不是听到了?早知道不为了激怒裴延川嘴贱说那些话了,是他得意忘形了。 梁晚是站在裴延川那边,以防卫的姿势护住他,“周溯,你不要动手。” 周溯很想解释,是谁先动手的?他还没来得及还回去。 梁晚转过头,她只关心裴延川,“你还好吧?” 周溯喉结滚了滚,盯着她,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好吧。 裴延川轻轻咳嗽了下,他看起来有点虚弱,“我没事。” 周溯眼神快杀了他- 操,你再装一个试试? 裴延川:“晚晚,你知不知道这混蛋他……” “我知道啊。”梁晚抢先一步回答,表现得并没有那么在意,云淡风轻的语气,“你可能是误会了,不是周溯为了报复你,我也只是在玩玩而已。” 周溯拧着眉,一瞬不瞬地看着梁晚,像是要说些什么,可还是什么也没说。 梁晚始终是平静淡定的,“我和同学打赌,赌这个很会拒绝别人的周同学,会在一个月之内来追我,然后接吻,最后成功睡到他。本来以为要花很长时间的,没想到比预期中要顺利很多,周同学也不过如此嘛。” 天空没有完全放晴,尚且灰蒙,飘忽不定的那些乌云,显得空洞而压抑。 周溯试图从她神色里找到破绽,但是没有。不是伪装,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很真诚,眼睛里还有点不谙世事的纯,是了,她最会做出这种无辜的表情。 周溯:“你说的是真的?” “不然呢?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有这么容易就被你骗吗?反正那些事情不过就是身体跟身体的触碰,也不受法律保护,你也应该不会太在意吧?游戏已经结束了。”梁晚转过身挽着裴延川的手,很轻地笑了下,“我们走吧。” 手腕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梁晚回头看,周溯撩起眼皮,身周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你可以反悔。” 梁晚毫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反悔,真是好玩。” 周溯面色冷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梁晚,你没有心的吗?” “你不也一样?” 周溯觉得,他这小女朋友,真的很会气人。可偏偏又能怎么办呢,拿她没办法啊。 无感情投入,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和自由,这种关系才会给双方带来快乐,而先投入感情的那一方,就输了。 刚才的争吵已经引起一点关注,路过的人不时往他们身上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遛狗的老大爷慢悠悠走过,后面是一对姐弟,姐姐牵着看起来在读幼稚园的弟弟,说:“弟弟你看,以后除了姐姐和妈妈之外不要随便相信别的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了。” 傍晚的时候,又有要下雨的迹象,夜色迷蒙,路灯下的水汽还没散干净,周溯坐在楼下的长椅上,低头,侧脸隐于昏聩的夜色里。关于梁晚,他为她想出的借口是她有点冷淡的性格,但理由太过牵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只是没那么爱你而已。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忽然很想抽烟。 * 梁晚回去后没跟裴延川过多的解释,他也不去过问,只叫她好好休息。梁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想起周溯那时玩笑般的神情,那样轻慢浪荡的语气,便会在心里一遍一遍诘问自己,她怎么会那样蠢,信了一个人渣的话。 梁晚出来时问裴延川的第一个问题是:“周溯他,为什么要报复你啊?” 她仰着头,鼻尖泛着微微的红,这些年来,裴延川很少看到她脸上有这样哭过的表情。眼里闪过些微妙的情绪,裴延川嗓音低低地说:“抱歉,暂时没有办法告诉你。” 梁晚:“嗯,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 【全文完】 64.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这场冷战持续很久。 梁晚拒绝所有来自周溯的联系。她从来不是个做事情拖泥带水的人,她连个听他继续解释的机会都没给。 周溯去路上堵她,她头也不回地走过,当作没看见。 刚开始周溯还在她宿舍楼下等她,遭受挫折的次数多了,他也渐渐放开手,让时间淡去那些误会与曲折。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毕业。 身边朋友也算是都知晓了他们这段关系的结束。 * 海边城市的傍晚,向来不缺少潮湿的海风和几株不规则排列,突兀矗立的棕榈,棕榈宽大的叶子手掌似的浮动。 远处吹来的海风里夹杂着些淡淡的咸腥气味。海浪一阵接着一阵拍打在礁石边、沙滩上,扑腾起白色浪花。 梁晚滑动着手机里的照片。这样的海景,不知为何,拍出来总有一种雾蒙蒙的凄凉感。 她来泉城出差,已一月有余。逐渐习惯了这边的文化饮食和风土人情,一时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路边早已支起不少的四角蓝色帐篷,往来的食客游走于冒着热辣气的烧烤摊之间。 梁晚点了几份海鲜小吃。拆开包装咬了一口的冰棍,迎着夏日里的凉风,丝丝冒着冷气儿。 梁晚视线随意往海滩那边望过去。落日西沉,在天际线那边氤出一道模糊的光影,绚丽的粉蓝色铺了一片,像是一层闪着光的剔透晶莹的粉钻。 这样宁静惬意的场景下,突然有人惊呼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原来涨潮间,有贪玩的小孩子被海水带下去了。此刻嗷嗷大哭,喊着妈妈,眼看小脑袋快被涌上来层层叠叠的浪花淹没。 一时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场面乱成一片。 一道身影从岸边跃过,像一道箭,奔赴水中。 那一瞬,梁晚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怎么会觉得救人的那人那么熟悉? “哎!救上来了!上来了!” 人群这才消散点儿。小孩子后怕地哭着扑入母亲怀中,母亲手掌扣着他的脑袋,说没事了,别怕。 这样温情感动的画面,平白让梁晚生出颇多感触。 一些记忆放电影般浮现。 想起几年前她再次见到李茹,她过得不算太好,也不能算太差。那么多年过去,如今也长大了,梁晚不再执拗于那些得不到的偏爱。小时候很看重的东西,原来情随境移,如今再看,竟也没有多执着。 她没想到,李茹会主动跟她讲话。 梁晚也是那时才知道,这些年来李茹一直对她不管不问的原因。 原来,她并不是李茹的亲生女儿。 “晚晚,你还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本来也不是我女儿。”李茹说。 “我照顾你这些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你要是真恨我,就当作我前几年那些真情实感都喂了狗吧?” “你是你爸跟他初恋女友的女儿。我是后来嫁给你爸爸的。” 梁晚:“你说的是真的?” 李茹:“不然呢,你觉得裴家为什么要收养你,还对你这么好?尤其是梁老太太,百般纵容你?” 梁晚当时的确是震惊了下,不过后来回想,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 再转过头,恰好看见朝她这边看过来的周溯。 他全身被海水浸得湿淋淋,额前碎发滴着水,往下淌的水珠模糊他冷淡清隽的眉眼。 目光平静。 就这样朝她看过来。梁晚没有半点防备,整个人愣了一瞬,过电一样的感觉。 多久了呢,久到她以为,自己都要忘掉这个人了。 可再次见到,才发觉,并没有。周溯依旧在她尘封的记忆中,鲜活如初。 只匆匆对视一眼,梁晚转头离去。 海风还在无声无息地吹荡,悄然散落几片树叶。 周溯抹了把脸上的水,眼皮半垂,低着头,勾勾嘴角,笑了笑。 前些日子,一个久不曾联系朋友打电话给他,说来趟泉城。 至于原因,还能为什么。 因为梁晚在这儿。 可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梁晚这个人,表面看着温和好说话,可周溯清楚得很,她其实比谁都倔,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譬如喜欢裴延川这件事。譬如下定决心要与他划清界线。 他们之间隔着道坎。谁也不会先迈出那一步,也一直不曾迈过去。 * 一抹月影儿寡淡地悬在天边,天色仍是昏白的,那海天相接的界限便显得格外模糊。 这是梁晚在这个海边小城的最后一天。 沿岸建有几处庙宇。正红色往上翻翘起t?的屋檐,上面装饰着一些梁晚叫不出来名字的古代神兽,五彩斑斓,形态各异。庙宇外是曲折环绕的汉白玉栏杆,雕有莲花图纹。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寺庙里的人很多,进进出出,人声嘈杂,烟熏火燎的。 早就听说过一些海边城市的宗教文化,梁晚忙到这最后一天才想起过来看看。 排队进了里间,按照流程一次拜佛,抽签。 她也没什么好求的,这几年也还算顺遂,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不可实现的一些执念也都差不多放下。 生活有在朝正确的方向慢慢变好。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若是真有所祈愿的话—— 她缓缓闭上眼,双手合十,心中想到,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去许愿树挂上属于她的愿望。树下的风铃响动,那些承载着俗世希冀的薄薄签条也随之晃动。 随风翻动间,梁晚忽然看见不止这一条签上写有她的名字。 那上面是对她美好的祝愿。 可她明明才是第一次来这里。 想到是谁,她垂眸,忽然鼻子一酸。 似有所感般,她下意识回眸,看见了此刻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凛凛晚风将周溯的发丝吹得有些许乱,但并不妨碍他看向她时如有实质的目光。 梁晚总以为,能将现在与过去剥离得很干净。可总有些记忆是无论如何都抹灭不掉的,沦肌浃髓的深刻。 海浪翻涌,众鸟酬鸣。 他们的视线坦坦荡荡地在空气中相撞,而后,相视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