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热恋》 1、第 1 章 临宜市的夏总是有雨。 缠缠绵绵的梅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窒闷的气息。 停车场外面的石砖被雨浸泡得松动,贺星苒今天运气不大好,过来开车时不小心踩了一脚,泥污沾满半条洁净的小腿和裙摆。 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不动声色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 手机铃声连续响三次,催命一般敲击着她的耳膜,贺星苒终于有了点情绪,放下纸巾接起电话:“喂?” “烦着呢?”就凭她接电话时发出的短促音节,好友姜子格就听出来她语气里烦躁,不但没有安慰,还伤口撒盐,“因为你未婚夫?” “……” 姜子格虽然远在杭市天天996,但八卦可一点都没落下。 “我听季航说了,你那未婚夫可不是什么善茬,在你们临宜也算小有名气的纨绔,招猫逗狗什么都干,前女友能从平江路排到东浦机场去,跟这人结婚你可有操不完的心,就不怕哪天前女友带着私生子上门找你来?” 听着好友喋喋不休的顾虑,贺星心里莫名平静几分,笑着道:“他还不至于。” 姜子格一噎,脑子转得极快:“那就是前女友已经上门了?” 贺星苒:“……” 家里安排的相亲,她知道路维的情况,年轻的时候放荡了些,这两年已经很收敛,这次被前女友找上门的事情贺星苒没有多问,路维处理得干净利落,也向她表达过歉意。 路、贺两家门当户对,贺家急着她尽快完婚,婚讯也已经发出,此时再有变数并不合适。 左右不过是联姻,她也一向不是有反叛精神的人,贺星苒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简单地跟姜子格解释了遍前因后果,对面沉默半晌:“就不能不结了?” “很难的。”贺星苒说。 姜子格默默吐槽了一句:“你爸也真是的,这不就是在卖女儿么?” 贺星苒自嘲似的苦笑了下,还没说话,就听到姜子格自言自语一般的喃喃声:“你这种任人揉圆搓扁的性子,真的就配靳屿这种真心肯为你着想的人。” 靳屿。 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宛若一枚石子砸进水面,贺星苒恍惚了一瞬。 “这么多年我也没问你,当初你俩怎么说分就分了?最开始我还害怕你沉浸在失恋里走不出来,可你现在真要结婚了,我又有点为你俩惋惜……” “实话实说,可能是你们当初分手太仓促,我总有一种你们之间还没结束的错觉。” 姜子格的声音经过无线电的打磨,沙哑、做旧。 那个瞬间,贺星苒脑海里似乎也一闪而过很多从前的片段,那些走马灯似的内容纷纷掠过,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反正已经尘埃落定。 她不动声色地打断陷入回忆的友人:“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姜子格一拍脑袋,说回正题:“哦对,月初我这里清闲点,有空我去找临宜找你玩。” “好。”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下班的时间,但姜子格的工作一般都要到十点半,跟贺星苒再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日常话,又提及路维,欲言又止地挂了电话。 贺星苒又在停车上坐了一会儿,手机上路维的催促信息不断跳出来。 她终于长长出一口气,点开导航线路,驱车向城南驶去。 路维当然不是她的命中注定。 可已经过了青春懵懂的年纪,追求在对方心里是“唯一”的想法未免太过单纯。 - 半路上又下了一场雨,纷纷的雨丝从大变小,一直到贺星苒驱车到城南别墅也未停下。 雨中的一栋别墅灯火辉煌。 今天是路维的三十岁的生日,路家独子恰逢而立,这场生日宴会排场自然极大的。 路两侧已经停泊了不少豪车,门口也有工作人员在登记来宾信息、礼品清单。 生日宴会的主人公却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幕里。 贺星苒推开车门,细密的雨珠未等落在脸上就被挡住,她一愣,抬眼看着来人。 “你怎么出来了?” 路维一身廓形白色西装,一侧肩膀已经被雨水沾湿。 路维笑道:“刚刚雨大,怕你冒雨进去感冒。” “我哪有这么脆弱?”贺星苒说。 路维:“我可一点闪失也不敢有。” 雨伞又往她的方向倾斜,唯恐她淋湿一点儿,手臂虚扶在她背上,一路全方位护送她走进别墅。 场地内空间很大,色调以白色和金色为主,到处摆着吃饱了水的粉色百合。 路家有让路维今年就陆续接手家业的意向,因此,这场生日宴会邀请的宾客不止亲友,很多商业合作伙伴也在场。 做民航货运起家的孟董举着香槟过来跟路维碰杯,又对贺星苒微微颔首:“成家立业,小路总而立之年好事成双了。” “我梦寐以求的。”路维把酒杯低了半寸,跟孟董碰上,温和的眼神却是看向贺星苒的。 走了孟董,又来了下一个。 作为未婚妻,贺星苒是充当“门面”的作用,挽着路维的手臂穿梭在衣香鬓影间。 路维体贴地唤来服务生,给她换了杯白水:“香槟伤胃,喝点白水陪我应付应付那群人就好了。” 很是体贴温柔。 ——这是两人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互相彬彬有礼且有一定的分寸感。 贺星苒笑了笑:“哪有你这么糊弄人的?” 路维一挑眉,露出一点青春时期的风流相:“那群老狐狸不也在敷衍我?” 单薄的眼皮随着他挑眉的动作撑开了,贺星苒看着那双桃花眼,蓦地又短暂失神。 忽然间,别墅东南角爆发出一阵吵闹声。 贺星苒回神,下意识朝那头看过去,都是一群年轻人,估摸着是路维这个圈子里的朋友,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讲些俏皮话。 气氛沸腾喧嚣。 那个人会在吗? 说来也奇怪,在同一个城市同个圈层,这些年两人居然从来没见到过。 “看到熟人了?”路维朝着她目光方向看过来,语气试探。 “没,没有。” 贺星苒很快回神,主动挽上他的手臂离开。 - 钢琴曲又换了一首,从平缓都稍显激昂。 “屿哥,屿哥!”友人逐渐扬高音调让面前的好友回神,“你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怎么突然就定住了……” 罗亦周顺着靳屿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到一段稠秾合度的身姿。 端庄的黑色掐腰裹身裙,长度垂到脚踝,腿后有条开叉走路时若隐若现比羊脂玉还要白皙莹润的肌肤。 明明只有一个背影,但从纤细的线条和完美的身姿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绝对的美女。 “草……” 罗亦周接受了美貌冲击,直到靳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才回过神,但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又愣了一下。 靳屿立马将浓黑的眉毛蹙起:“至于么你?” “是真他妈漂亮啊!”不仅罗亦周看到了,周围其他朋友也出声附和。 “不是本地人?这种大美女我没见过,不应该啊。” “云汇木业的小女儿,之前没跟我们玩过,不过也是,谁知道了路维的德行还能跟他订婚呢?” “……” 小姐公子哥儿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罗亦周一屁股坐在靳屿身边,用手肘怼了怼他:“你知道不,前两天那女的又来找路维,那事儿当初闹得这么大,我还以为这婚结不了了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靳屿抿了口啤酒,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眸子里,却莫名照出几分锋利的颜色。 罗亦周噎了下:“也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娶。” “我不是这个意思。”靳屿打断他。 罗亦周:“?” 靳屿语气轻飘飘的:“现在也有可能结不了呢。” 罗亦周:“……” 虽然是一个圈子,但靳屿罗亦周他们跟路维差了四岁,从小到大也没怎么一起玩过。 靳屿今天代表家里出席这场生日宴就已经够让罗亦周惊讶,这番发言就更是意料之外。 “你就不能盼着人点儿好。” 靳屿单手支着沙发背,松松垮垮地靠着,另外一只手不断敲击着手机屏幕,似乎在跟人聊天。 罗亦周八卦劲儿上来了,抻脖子偷看他屏幕,就看到是个女生头像,就被靳屿抓包,按灭手机。 “我盼着他好有什么用?”他仍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我是观世音菩萨,说什么都显灵?” 罗亦周:“……” 得,您有脾气。 今天的靳屿兴致貌似不高,大家喝酒嬉闹,只有他在抿点啤酒花,静静看着。 但他身上的气质出众,随便往这儿一坐,也总能惹得女生们频频回顾。 罗亦周跟大家完了两局,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了过来:“阿屿,跟我说个实话,你是不是恋爱了?” “还没有。”靳屿说。 听到这个回答,罗亦周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靳屿明显不想多说,换了个话题:“你给路维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个包,你呢?” 靳屿勾了勾唇:“大礼。” 又有人锲而不舍地邀请靳屿参与大家的游戏,这次他终于答应,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手机屏幕一亮,那人似乎又发来消息。 靳屿看了一眼,按灭手机。 生日宴,台上放着路维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路家父母的发言。 大家族总是传统,作为未婚妻,贺星苒在台下看着,等到流程结束,音乐继续流淌。 有工作人员过来对路维说了什么,他脸色变了一下,跟贺星苒招呼一声,就匆匆离开。 大家重新热闹起来,有人喝了点酒,想起这场生日宴的主人公来。 “路维呢?怎么还不过来跟我们一起热闹一下啊!” 靳屿手指点着太阳穴,状似不经意地提意见:“打个电话呗。” “哦,对,打电话……” 大家又商量着由谁拨电话。 靳屿却豁然起身。 罗亦周问:“怎么了这是?” 靳屿用下巴指了指空掉的酒杯:“吹吹风,醒醒酒。” - 手机在手里响了很久。 宛若一块烫手的山芋,贺星苒咬了咬嘴唇,走出门,一路问工作人员路维的去向。 沿路走到停车坪。 路维豪车众多,贺星苒也不知道他今天开来的是哪一个,夜色浓稠,她借着昏聩的光线,一个个搜寻。 好在并没有多大的难题,她很快就看到路维的车子。 却又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那辆车子里,分明坐着路维。 而他身上,却坐着着一位女性。 透过后车窗,贺星苒隐约能看到两人纠缠的轮廓,如两只藤蔓,互相攀着。 全身血液倒流,湿润的梅雨季节夜晚,空气粘稠,贺星苒平白浮上一身冷汗。 身旁大g车窗不知何时被放下,传来短促的口哨声。 贺星苒大梦初醒般看过去,下一秒,似乎坠入另外一个梦境。 线条流畅的脸,细碎的搭在额头上的黑色碎发,半眯着的桃花眼和似笑非笑翘起的嘴角。 许久没见过的一张脸,却又莫名熟悉,好像这些年,总会在梦里见到过。 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倒是这位前男友态度平静,朝前面的车子扬了扬下巴:“你未婚夫?” 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 贺星苒捏着手机的掌心泛出汗水,感觉天气更闷了,有些上不来气。 下一秒,靳屿双手一摊,看戏似的说:“看来你未婚夫陷入热恋咯。” 2、第 2 章 “……” 五年。 整整有五年没见,昔日的情侣重逢,往事做旧,一开口就是如此满含嘲讽的话。 停车坪的光线很暗,暗到几乎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也拜昏聩光线所赐,贺星苒可以定在原地,大大方方地打量靳屿。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感不错的白色衬衫,平驳领,别了领针,是绅士做派,偏偏衣领衬衫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片洁净的肌肤和向下蜿蜒的胸肌轮廓。 袖口也往上卷了两下,露出手臂上起伏的青筋。 半眯着那双桃花眼,黑色瞳仁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时光令他从一位少年成长为更宽厚稳重的男人,但慵懒、自由又不屑一顾的少年意气并没有在光阴流逝中损耗一点。 因此,这句“你未婚夫陷入热恋了”也足够落井下石。 贺星苒垂在身前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往后退了两步。 跟猎物遇见猎人后的本能反应似的。 靳屿错开视线,轻嗤一声。 天际一声闷雷打破寂静,紧随其后的,那辆装着未婚夫和陌生女人的车子忽然剧烈晃动起来。 在安静停泊的一众车子里,更为瞩目。 “……” 两人纷纷怔住,倒是靳屿先回过神,手肘搭着方向盘,问贺星苒:“走?” 他可不想看现场直播。 贺星苒当然也不想,但那人是自己未婚夫。 现在她一走了之并不比打断这对苟且男女更令靳屿青睐。 她没有回答靳屿的问题,提着一口气走到那辆车子旁边。 “砰砰砰——” 连续敲三下车窗,整个车身都停止摇晃。 “谁他妈的不长眼打扰老子?”路维如野兽般撕下儒雅的伪装,并且丝毫不认为此时苟且行为需要遮掩,暴怒地按下后车窗。 直到看到窗外未婚妻子苍白而充满失望的脸,才隐隐有些收敛。 面部表情转换比川剧变脸还娴熟一些。 贺星苒扫了一眼窗内旖旎的春光,衣衫不整的未婚夫和同样衣衫不整蜷缩在座位上的女人。 内心一片苍凉。 平静地将手机递给路维:“有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路维知道她是寡言少语、任人磋磨的性子,见她如此平静,认定她跟那些培养好加入高门的女生一样不会理睬这类“意外”。 他如释重负地舒出口气,接过手机。 “到此为止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贺星苒更为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婚约,就此取消。” “什么?”路维难以置信地看她,“苒苒,别开玩笑了。” 两家订好的婚约哪里是说取消就取消的。 贺星苒外表看似柔弱,但内心坚定:“没开玩笑。” 这下轮到路维慌了。 路家和贺家门当户对,这桩婚姻对谁都好,他把结婚的事情搞砸了爸妈非得抽他不可。 “苒苒你听我解释,这位女士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我就把她带到了车上,我又喝了点酒,所以……所以……” 如此拙劣的理由,编起来路维都有两分不信。 闷热的夜晚,四处无风,敞开的天地偏偏像一个蒸笼,愈发地令贺星苒心烦意乱。 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偏偏还要看路维的表演。 “所以,”一道清澈的嗓音如从天降,带着一点戏谑,“路少爷就用嘴唇按摩其他女人的嘴唇?” “……” 路维没想到停车坪里还有第三人,懵了一下,也顾不上那位前女友。 慌忙从车里下来,定睛看着来人,脸色一变:“靳屿?” 靳屿单手插兜,松松垮垮地靠着车子,笑着打招呼:“路少爷,好久不见呢。” 语气没有半分尊重的样子。 他的出现让贺星苒有了喘口气的空挡,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并不恋战,重新向路维交代:“我们到此结束,是你出轨在先,希望到时候可以配合我跟家里说清楚。” 说着转身要走。 “贺星苒你别太天真,以为这婚是你说不结就不结的?你爸巴不得攀上我们路家。” 见她是认真的,路维彻底撕下伪装面具,步步紧逼在她身后。 靳屿恰逢其时伸出手臂拦住他,淡淡道:“路少,车里的那位正等着你呢。” 路维的前女友正犹疑地探出头来,跟靳屿的目光在空气里对上一瞬,很快又分开。 提到前女友,路维犹豫了片刻。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贺星苒已经打开大g副驾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路维的目光深深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没有再追上来,转身走回车子。 贺星苒脸色更苍白了些,缓缓闭上眼睛。 车子发动,离开宴会别墅,驶向车水马龙的公路。 抓包未婚夫出轨的余怒和悲伤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跟前男友共处狭窄空间的尴尬。 贺星苒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她睁开眼,没敢看靳屿,伸手按下侧边车窗。 有稀疏的雨丝扑在脸上,冰凉而清醒。 靳屿透过后视镜看她,没有过多关心,没有落井下石,沉吟开口问道:“住哪儿?” “云亭别院。” 靳屿皱了皱眉,点开车载导航,重新规划路线。 贺星苒忽然想到,谈恋爱那些年,靳屿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庭住址。 她张了张嘴,感觉有什么东西恰在嗓子眼里,最后只干瘪地说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什么?”靳屿好像没听懂。 贺星苒默了默,解释道:“我记不得把车停在哪里了,当时情况着急……” 所以才上了你车。 靳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倒是很有风度:“举手之劳。” “……” 他的态度淡淡的,具体点说,应该是释然。 面对昔日恋人,释然总是好的,可贺星苒却莫名吊住了一口气。 像是站在火车轨道旁边,时光穿梭而过,击穿她的心脏,留下一阵空洞的冷风。 再次面对靳屿,贺星苒并不是全然无知无觉,只是时光太庞大,她甚至不知道应该细数哪些细节。 隐隐有一股佛手柑配青桔的清澈气息钻进鼻尖。 贺星苒逐渐回神,看向控制台上摆着的那瓶车载香氛,手不自觉绞了绞。 当初那样的分手,靳屿应该讨厌她才是的。 居然还在车上留着她曾经“钦点”的香味。 时间的屏障似乎被打破,靳屿也趁着等红灯的空挡侧头看她,跟老友叙旧似的跟她闲聊:“相亲认识的?” 有路灯照进来,贺星苒看见他放松的右侧眼皮上一颗褐色小痣。 “嗯。”她回答。 二十六岁,开始进行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在他们同龄人里不算稀奇。 “着急结婚?”靳屿又问。 “你都知道了?” “圈子就这么大,听说了点儿。” 圈子。 他们确实是在一个圈子。 贺星苒闷闷地“嗯”了一声。 靳屿用仍旧不咸不淡地语气说了句:“当初也不知道云汇木业就是你家的。” 他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些。 他们在临江读大学,谈恋爱,他只知道对方也临宜人,跟家里人貌似并不太亲密。 家里做什么的,住在哪里,都是谜团。 她生日在每学年第二学期尾巴,他想将礼物寄到她家里都不行。 “我……” 贺星苒想解释什么,但还没说出口,红灯转绿,习惯驾驶空客客机的男人追求速度与激情,狠踩了油门,车子冲出去。 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确实是她故意瞒着的。 何况当时没说出口的解释,分手这么多年,再提起来有什么意思。 珍珠包里的手机跟炸弹一样,不断响起。 贺星苒低头看了眼,直接地给手机关了机。 能看到她如此情绪起伏可是不容易的一件事,靳屿好整以暇地看过来,贺星苒是也没瞒着:“是路维。” 男人出轨被抓包后无非是那三样:认错、求饶再威胁。 靳屿语气很平静:“必须结婚?” “家里催得紧。” “那怎么不找霸王龙?” 贺星苒一愣:“谁?” “喜欢穿增高鞋的那个。”靳屿皱眉,似乎不太愿意提。 原来是师兄。 贺星苒了然地“啊”了声,坦诚回答:“我爸看不上他的家境。” 靳屿嗤笑了声:“那你就还跟路维结?” 毕竟,整个临宜市,比路家家庭还要好的,屈指可数。 当然,靳家算一个。 婚礼在即,婚讯已经发出,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届时都会参加,现在退婚恐怕难度重重。 而能在贺泽刚花重金请大师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准确完婚,恐怕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提到这件事,贺星苒顿时有些烦躁,秀气的眉毛不自觉蹙起来:“再说吧。” 靳屿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方向盘,讳莫如深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贺星苒当真认为这位前男友在多年后重逢可以不计前嫌地给自己提意见。 “比如呢,”靳屿拉长音调,颇有几分戏谑地说,“踹了他,跟我。” 贺星苒:“……” 黯淡的月色下,靳屿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仿佛有光华流转,右眼双眼皮褶皱里的褐色小痣愈发明显。 贺星苒的内心被他短短几个字拨弄了一个来回,久久不能平静。 她猜不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良久。 贺星苒几乎要把手里的珍珠小包捏成珍珠粉,试探着开口。 还没等说话,靳屿倏地踩了刹车,解开门锁,用下巴指了指前方,语气不甚冷淡:“到了。” - 家里是清冷的。 贺星苒小时候跟着姑母住在乡下,并没有享受过贺泽刚作为“有钱人”带来的便利。 姐姐大学毕业后,贺泽刚送了她一套房产,为了不叫外人议论自己偏心,贺星苒毕业时,他也送了一套平数和地段都跟姐姐的差不多的房子。 贺星苒这些年都在忙于工作,对待这个“家”始终没有归属感,如今家里硬装都还是房子交付时的模样,软装是贺泽刚找设计师帮忙装的。 她添置的不过是两台除湿机,和价格不菲的床垫。 她简单地洗个澡,躺回床上,屏蔽掉路维的全部消息,然后在备婚群里艾特全体成员。 【今晚在见到路维和前女友在他车上,两人感情还很好,我就不横刀夺爱了,婚礼取消】 话是场面话,但话的含义耐人寻味。 知晓这番发言会引来多少消息轰炸,贺星苒发完消息,直接关掉手机,盖上被子,进入黑甜梦乡。 她做了个梦,梦里重新回到十八岁。 回到临江市,回到大学,睡在狭小的宿舍床帘里,姜子格在跟孟茜茜看韩剧。 宿舍的老电扇吱呀吱呀地转,室友抑制不住的笑声或高或低传来。 梅雨季,天气闷热,纵使是她天生体寒的体质,也热得后颈浸出薄汗。 “苒苒,别睡了,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 姜子格站在宿舍床爬梯上,掀开窗帘叫醒她。 男朋友? 是谁。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又听姜子格说:“你抓点儿紧,人已经站在楼下等你半个小时了。” 孟茜茜小声说:“格格,别吵她,靳屿说他再等等,让苒苒多睡会儿。” 是靳屿啊。 贺星苒彻底放松下来,翻个身。 天光大亮。 那段在她人生中最松弛,最自由的时光,已经如梦般远去。 贺星苒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窗外的刺目的阳光,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似的给手机开机。 明知想此时退婚会有一场恶战要打,但没想到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贺泽刚。 一开机,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苒苒?昨天不开心?怎么突然说出退婚的话,路维对你很好,他前女友找上门也不会影响你以后路太太的身份。” 爸爸的劝告声在耳边如同魔鬼念咒,贺星苒放下手机,翻个身,闷声道:“可我昨天抓到他正在跟他前女友接吻,还有,还有……” 后面的话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但身为男人的贺泽刚完全明白了,噎了一下,换了个劝慰思路:“只是接吻而已,接个吻怎么算出轨呢?” “爸爸见过太多男人,男人就像猫必须允许他偷腥,结了婚就会收心了。” “……” 她不出声,贺泽刚知道自己女儿虽然话少但主意正,赶紧换了个策略:“云汇现在生意很难做,你也不想爸爸到处筹不到资金是不是?你不为爸爸,你也得为你姑姑想一想,她对你那么好,就是想看到你结婚。” 开始道德绑架。 这些话从要去她去相亲开始,贺星苒就已经听了八百遍。 可偏偏绑架对了。 贺星苒可以不在乎云汇的生意,但没办法不在乎还在病床上、待自己如亲生母亲的姑姑。 贺泽刚的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挂断的。 昨晚喝了香槟,又没睡好,此时头痛欲裂。 贺星苒抬手敲了敲脑袋,倏地又想起靳屿的那句话:不如踹了路维,跟我。 她当然不认为分手多年,以靳屿的条件和性格,会徘徊在原地等她,可他会这么说,大抵也不会是玩笑。 踹了他,跟我。 踹了他,跟我。 脑海里盘旋着句话,胸口也不自觉发热。 如果必须要结婚,如果只能在出轨的未婚夫和前男友之间选择。 贺星苒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颤抖着手从床上捞回手机,点开拨号键,手指的肌肉记忆已先于大脑作出反应,按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这么多年,他换手机号了没? 当初的分手闹得并不愉快,靳屿有没有给自己拉黑? 看到是她的号码,他愿意接电话吗? 拨号彩铃持续在耳边响着,贺星苒心里仿佛开始一场海啸,滂湃激荡,久久不息。 “喂。” 一声短促的、清澈的、没有任何情绪的音节,彻底结束她的惴惴不安。 贺星苒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靳屿,是……是我。” 3、第 3 章 远方的天空澄澈明朗,日光将朝南的卧室照个囫囵,细小的尘埃在光芒下浮动,中央空调运作和贺星苒的心跳声交相呼应。 自报家门后,对面仍旧沉默而冷静,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并不想主导对话。 贺星苒听到自己犹豫的,如蚊吶般的声音:“昨晚你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哪句?”靳屿明知故问。 肩膀紧绷起来,昂贵的床垫按照人体记忆将她完美包裹其中,稍微给了贺星苒一些勇气和安全感:“就是让我别跟路维结婚,可以……可以跟,跟你那句。” 胸口好似跑马,太阳穴和心脏都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鼓胀得痛。 空气更为静默。 无线信号传来对面微弱的电流声。 她好似被抽空全部力气,不敢等待答案,匆忙挂断电话。 当初的分手并不体面,她怎么敢要求靳屿仍旧不计前嫌地帮自己? 没有谁天生就有责任充当天神,一次又一次拯救毫不相干的人。 - 从抓包路维偷腥、但家里人都不同意取消婚约开始,贺星苒退婚的事情就陷入僵局。 路维也从最开始的威胁,随着贺家向贺星苒施压转变为怀柔政策。 【苒苒,我错了,那天是我一时冲动,我保证已经跟阿谭断干净了】 【都是阿谭勾引我的,我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宝贝别气,银泰h家专柜又到了一批新包,下午有时间我陪你去逛逛】 “……” 路维要是坚定选择前女友,贺星苒还能在怨恨他不遵守契约精神之外,赞他为真爱勇敢。 他在几天之内的摇摆不定,无非是权衡利弊精于算计后的最优解,只会让贺星苒感到一阵荒唐。 她顶着压力,不妥协领证,犟起来着实也让贺泽刚没办法。 离他重金请大师算的“黄道吉日”越来越近,他愈发着急。 贺星苒被他道德绑架到走投无路,周三下班后,去看望了躺在病床上的姑姑。 姑姑年纪大了,脑梗手术过三次,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瘦成纸片似的,躺在病床上都很难看到被子的起伏,贺星苒身心俱疲,在姑姑床前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贺星苒选择进入一段的婚姻的理由其实更为荒诞。 贺泽刚乘着改革开放的风,抓住时代风口,靠着倒卖录音机,从农村泥小子跃升阶层。 农村老家风俗传统崇拜非自然力量。 贺泽刚发迹时,从香港过来的大师给他算了一卦,大师说他命里属金,其姐贺兰芬属土。 土生金,贺泽刚的命数运气都跟贺兰芬休戚相关。 贺泽刚惊呼大师神机妙算。 贺泽刚小时家里穷,是贺兰芬一手将他拉扯大的,又鼓励他离开村子出去闯荡,后来帮忙他的两个女儿,为此孀居三十年。 贺泽刚发迹后自然也对贺兰芬敬重有加。 只是这两年互联网电商红利褪去后,云汇木业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刚好赶上贺兰芬住院,贺泽刚又找曾经的大师算了一卦。 大师说贺星苒命格跟贺兰芬是一样的土命并且旺贺泽刚,若贺星苒命里有机会合化成功,就能助力贺泽刚平步青云。 而合化最好的方式则是让贺星苒找个八字跟她相合的男人结婚。 精挑细选之后,路维是唯一的人选。 贺星苒在乎姑姑的健康,也知晓这位朴素传统甚至有些封建的女人最大的愿望是看她结婚,所以她答应了。 可是,姑姑,难道结婚生子比我的幸福快乐更重要吗? 贺星苒轻轻地问,病床上,苍白的妇人并没有回答。 【准备好户口本,明天上午八点我去接你】 领证的日期近在咫尺。 贺星苒不打算再忍,回家的路上,在等待红灯的间隙,点开购票app,顺手买了张飞往北方城市的机票。 简单带了些维持皮肤状态的有效护肤品,贺星苒把车停在家里,乘坐出租车去了机场。 仍旧是南*航空的航班,这几年因为工作需要,贺星苒会亲自出差洽谈业务,每次都乘坐南*航空的航班。 贺家孩子很多,贺星苒还是夹在中间的老二,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为了不让贺泽刚和后妈讨厌,她总是在战战兢兢地扮演乖孩子,从小到大身上的标签排除不了“听话”二字。 抗婚,并且在领证之前逃跑。 贺星苒在有限的生命里从未如此叛逆过,像希腊神话里的阿格硫斯,可以为了自由而不计后果。 唯恐贺泽刚发现自己不见,把手机调节成了免打扰模式。 恐惧,激动和不安混作一团填满她的脑袋,她的心跳不自觉加速,思维在混乱又遵循秩序中摇摆。 商务客舱座位并不拥挤,浑浑噩噩中,过道另一边两位青春期模样的少女的交谈吸引了贺星苒的注意。 “你的飞行日志准备好了吗?确定今晚的机长是他吗。” “他真的要把我帅晕,才二十六岁,据说是南航历史上最年轻的机长呢。” “就连名字都很好听呢!靳屿。” 少女们怀揣着见到梦中神祇的心情,叽叽喳喳的声音明亮又轻快。 贺星苒只听清“靳屿”二字,身躯一震,豁然看向她们。 小桌板上放着的12.9寸ipad屏幕上,赫然放着一张靳屿的照片。 配合公司新媒体发布的照片,他站在航司大厅里,一袭利落的夏季工装遮住挺直又高大的身材。 瞳仁又黑又亮,唇边淡淡勾着,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有几分游刃有余的玩世不恭。 夜间航班的灯光并不明亮,还有电子屏幕的反光,可贺星苒还是一瞬间就将他认了出来。 “一八五,桃花眼,飞行员,不抽烟,少喝酒,飞行成绩又棒,”其中一个小姑娘满桃花如数家珍,“也不知道他大学时期被哪个姑娘搞到手。” “能跟他谈一天恋爱就会很快乐吧。” “屁嘞,”另外一个姑娘教育恋爱脑姐妹,“瞧他这张脸,这么帅气的男生身边肯定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有什么美女能入他的眼?换女朋友不得比换衣服还勤……” 话说一半,注意到过道对面那道直木的视线,两个姑娘看过去一眼,忽然又纷纷脸红了起来。 还以为吵到人休息,讪讪地收回目光,半晌,又压低声音说:“这个美女姐姐,应该能。” 准备工作做完,按照塔台指示,飞机驶入规定跑道滑行,起飞,机舱内陷入一片昏暗。 她叛逆过。 在大学,在十八岁。 记忆再珍惜,也仍旧在时光里逐渐模糊,模糊到混乱了一些细枝末节。 但关于那段记忆的感受挣脱时光的束缚,仍旧清晰。 有人说,人的一生只活几个瞬间。 对于贺星苒来讲,人生的几个瞬间只活了两个字:靳屿。 夜幕灌满沉郁的色调,俯视着寂静的机场,客机逐渐在夜色里隐没,在高空中留下左红右绿尾白的踪迹。 贺星苒叹息一声,戴上真丝眼罩和颈枕,预备浅眠。 安稳攀升后,机舱内广播准时响起,机长清澈又低沉的声音扩散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中国南方航空cz1234次航班,本次航班由临宜飞往阳城……” “哒”。 贺星苒紧绷的弦断开。 她一把扯掉眼罩,睁开眼看着滚动航空讯息的屏幕,血液上涌,脸上泛起大片的红,悄无声息地淹没在黑夜里。 是靳屿。 明明是念着千篇一律的广播,但他的咬字极为清晰,又有股漫不经心的懒劲儿,显得洒脱又松弛。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翻,猝不及防的,贺星苒的思绪被回忆填满。 - 认识靳屿那年,十八岁。 大一新生报到后,开启为期两周的军训。 九月初的临江市,天气里的燥热丝毫未减,艺术系美术专业两个班和播音主持四个班女生混成一个方队,幸运地被分配在宿舍楼下人行路上军训。 空气闷热,蝉鸣起伏,阳光偶有漏网之鱼,穿过繁茂的树叶照在皮肤上。 好多姑娘吵着热,跟年轻的教官连耍赖带撒娇,争取多几次以分计算的休息。 贺星苒没参与。 因为军训第二天,她中暑晕倒了。 眼前一黑,残存的听力只让她听到周围女生的惊呼声,逐渐有些意识时,她感觉自己如在海浪托举着的地方,晃晃荡荡惹人头晕。 她最怕水了,下意识挣扎。 “我靠靠,”身边有人惊呼了声,“这姑娘怎么鲤鱼打挺呢?” 抱着她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箍得更紧了些,男生居高临下,冷漠的嘱咐:“别乱动。” “……” 好冷漠,好高傲。 在炎炎夏日里,仿佛一杯掺了薄荷的柠檬水。 贺星苒迷迷糊糊里只看到了一节修长的脖颈,还有收得很紧很清晰的下颌线条。 送她去医务室的这位看上去是个好人,她在心里简单做了判断,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悠悠转醒时,鼻尖萦绕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感官,贺星苒清醒了许多,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病床上,白色的屏风将一个个小床跟豆腐块似的隔开。 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 “靳雨同学?”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过来,叮嘱她,“你体质太差,军训时最好带藿香正气水,今明两天也不要训练……” 靳雨。 是送她来医务室的人么? “靳雨,靳雨同学!”贺星苒一走神,校医就扬高音量,耳提面命,“记住了没?” 没有必要纠正校医的称呼错误,贺星苒头还晕着,懵懵然点头:“嗯……好。” 校医又嘱咐了三两句,离开。 军训时期的医务室,到底算不上安静,屏风左边的那床,逃训过来的新生正一起打游戏,还有人在谈恋爱,相比之下右边就安静得过分。 贺星苒好奇地把头偏向右边看去。 那扇屏风跟活了似的,立马向脚下缓缓挪开。 没了屏风才知道,两张病床之间离得很近。 病床上躺着个男生,没穿军训服,简单的白衣黑裤都掩盖不住身材的颀长高挑,脸上叩一顶黑色鸭舌帽。 从露出的一点肌肤来看,清晰的下颌线,冷白皮,无论如何也该是一枚帅哥。 贺星苒多瞧了两眼。 那人却忽然摘下帽子,长睫抖动了下,桃花眼半睁开,冷淡地往她脸上扫了眼,有几分恶劣地问:“你是靳屿?” “那我是谁?” 日光下,他的瞳色很浅,是琥珀色。 星星点点的光芒照在他右侧眼皮的褐色小痣上,令本就拽得二五八万的男生看着更帅的有辨识度了。 作为从小浸淫在艺世界的姑娘,贺星苒更在乎视觉效果,明白了这人就是送她来医务室的人,可本就中暑的脑子更不转,木木地回答:“那你是……贺星苒?” “……” 她的回答让靳屿多了点玩味的兴趣,他坐起来,冷冷戴上帽子,脸遮了大半,但拽哥的气质更甚。 “哪个xing,哪个ran?” 贺星苒乖乖回答:“星球的星,时光荏苒的苒。” 靳屿:“……哦。” 贺星苒:“……” 男生就此不再说话,低头刷着手机。 平日靠屏风建立的社交距离被无情打碎,贺星苒从小到大乖极了,连话都没跟男生说两句。 这位拽哥在身边,中暑的感觉更严重了。 不说话不是,说话也不是。 但还是要有点礼貌,犹豫片刻,贺星苒开口:“今天,谢谢你。” 拽哥终于舍得从手机上抬头,轻轻点头,算是接收到了她的致谢。 就那么一下轻飘的动作,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过了会儿,旁边的窗户忽然被从外面拉开,热气跟一个穿军训服的男生一起出现:“屿哥,网吧去不!” 拽哥慢悠悠起身,也没说去还是不去,但他要离开,不管怎么说还是让贺星苒喘口气。 紧绷着的肩膀刚放松,眼前就压下一道阴影,她睁着眼睛看他黑色裤子,头顶是靳屿懒洋洋的声音:“舒服些记得去医院。” “?” 贺星苒抬头。 靳屿指了指她额头:“校医说可能要缝针。” 难道刚才摔倒是额头先着地了? 贺星苒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了,顾不上还在吊水,直接抬手在脸上乱摸,唯恐有什么损伤到颜值的硬伤。 “我靠我靠,”窗外的男生又说话,“屿哥,你就别逗人家姑娘了呗。” 贺星苒停下动作,红着眼眶看他。 靳屿下巴紧绷着,慢慢别过脸去。 穿着黄色外卖服装的小哥拎着奶茶袋子出现在门口喊了声:“靳屿!” 靳屿指了指病床:“给她。” 交代完,靳屿抬腿往前走,没两步又顿住,隔着外卖员略显臃肿的身躯,认真道:“不好意思。” 默了默,补充一句:“好好休息。” - 像是做了一场短暂梦境。 梦醒时,飞机正在巡航期,机组乘务人员见她醒来,热情地在她身旁蹲下,咨询她需要的食物。 “一杯清水,谢谢。” 乘务员很快帮她倒好热水,又因为她是铂金卡旅客,乘务员了解她的喜好和乘机习惯,热情询问道:“贺女士,刚才看您在睡觉没有打扰你,请问本次航班还需要我们填写飞行日志吗?飞机正处于巡航阶段,机长说可以帮大家签log。” 贺星苒愣了一下,将飞行日志递了出去:“好。” 乘务员并不意外,接过送进驾驶舱。 这位铂金卡会员在五年里乘坐了五百次他们航司的航班,并且无一例外,每次都递出飞行日志,由机长填写,机长、副机长和其他成乘务员一起签名。 乘务内部还推测过,她应该是飞行爱好者。 机组人员很快填好日志,送回来时年轻漂亮的乘务员没有按捺住八卦之心,不由得悄悄打量起贺星苒。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短兵相接,乘务员有些尴尬,匆忙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靳屿机长托我向您转达消息。” 贺星苒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毛毯上抓了一下。 “他说,抵达阳城,请您等他。” 6、第 6 章 大学军训,飞行技术方队就在艺术系旁边,一群青春期的半大男生打量美女,品头论足。 有人说黄头发的好看,有人说那个175的靓。 靳屿不参与这些,脸上扣着帽子,躲起来假寐。 黄钧泽摸过去,撺掇他选个最符合审美的姑娘。 “人家女生长什么样轮得着你评?”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黄钧泽脸皮厚,不恼,软磨硬泡求他开金口。 最后不耐烦的靳屿掀开帽子,困倦的眼睛眯了眯,随手一点:“穿白鞋的那个。” 大家看过去,只有一个背影。 这姑娘应该不到一米七,身材匀称线条不错。 可跟一米七几的大长腿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不少。 黄钧泽跟旁边的同学面面相觑,纷纷对靳屿的审美不敢苟同。 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 艺术方队教官要求列队集合,然后就是千篇一律的向左向右转。 夏日的午后的阳光刺破树叶间隙,在地面上形成一块又一块的光斑。 正被他们议论的女生随着教官的指引声转过身来,一束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 黄钧泽原地定住。 毫不夸张,所有对美女有企图的男生们,一瞬间都沉浸在贺星苒的颜值暴击里。 十八岁的年纪,她的美貌已经有了特点。 完全是大美人的长相,精致小巧的脸,挺拔且很有存在感的鼻子,眉毛并不算粗,但浓黑且自然。 单单这么看,只是跟80年代港星撞款的明艳美女罢了。 可她的眼睛偏圆,眼神总不那么坚定,犹疑地落在什么地方,没有焦点似的。 宛若13世纪,被记载到羊皮卷上的东方国度,神秘又令人向往。 相较之下,艺术系的其他美女就美貌得太过具体,只要肯看,就一览无余。 - 对贺星苒美貌的震惊,隔着时空仍旧再次击中黄钧泽。 当初的他没有注意到,贺星苒按跟随教官的口令转过头,如云雾般轻飘飘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身后—— 靳屿的身上。 而这位向来不喜欢对女生外表评头论足的天之骄子,已经拿开帽子,颇有几分尽在掌握之中的高傲,微仰起下巴,嘴角勾着惫懒又恣意的笑容。 夏日的阳光令贺星苒脸上一红,慌不择路地别开了头。 靳屿在她垂头的瞬间,唇边的笑意更盛。 意识到刚才在对其他女生的犯傻,黄钧泽收拢情绪,下意识看了眼殷甜。 殷甜同样也沉浸在靳屿的颜值冲击里,回神后扯了扯衣摆坐好,轻咳两声,问道:“没想到你们和我师妹居然是熟人。” “……” 贺星苒忽然有些佩服师姐这种情商掉线专门外耗别人的性格,明明刚刚靳屿回答的是“不熟”,正常人听出言外之意也就顺理成章地换个话题。 但师姐偏偏继续问:“不熟是认识到哪种程度呀?” 贺星苒:“……” 她有一种只要回答,师姐就会继续将谈话在他们之间延续下去的预感,抿了抿嘴,没出声,看向靳屿。 习惯使然。 学生时代的贺星苒不圆滑,内敛敏感,自己说不上来的东西就下意识求助靳屿。 靳屿松松垮垮地坐在塑料椅上,长腿舒展地支出一截,露天烧烤都能被他衬得像米其林餐厅。 他用似乎只有贺星苒能看到并看懂的表情,扬了扬眉,表示不想说话。 贺星苒咬了咬唇,再求饶似地看向他。 这下靳屿可算有点儿反应,揉了揉夜间飞行后睡眠不足而带来倦意的眼睛,长而卷的睫毛眨了眨。 “嗯,”他没反驳师姐,“校友。” 话是跟殷甜说的,视线却是从贺星苒脸上划过,颔首,有几分玩味地打招呼:“好巧。” “……” 贺星苒硬着头皮回答:“嗯,好巧。” 这两字说出口,反倒有些干巴巴的,她默了默,说:“好巧……能在阳城遇到。” 靳屿扬了扬眉,没出声。 倒是黄钧泽心里咯噔一响。 靳屿完全不符合常理跟同事换班飞到阳城,刚好赶上贺星苒也来。 刚巧两人就这么撞到。 虽然这个世界就是充满巧合,但如果巧合只发生在靳屿和贺星苒之间,那黄钧泽不信。 靳屿这个人哪哪都好,但只要沾上一点贺星苒,那就不定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霎时间比名侦探柯南还要睿智,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但连忙中断话题,招呼服务员:“姐,点菜!” 大学那会儿,宿舍有个东北人,忍受不了临江美食的荒芜,全城搜寻好吃的东北菜馆,最开始那两年,宿舍天南海北四个人,都长了统一的东北胃。 而贺星苒宿舍里恰好也有一个东北人,周末两宿舍人偶尔会凑巧在同一家菜馆里遇到。 两宿舍一来二去熟了,也发现靳屿和贺星苒两人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便开始联合起来撮合他们两个。 现在想想,黄钧泽恨不得原地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当初嘴那么□□什么! 让靳屿招惹贺星苒干什么?! 好在这家店上菜很快,没多久就摆上一盘盘香滋滋的烧烤。 黄钧泽拉着靳屿聊自己公司的八卦秘闻,顺便再聊一聊当初在临航一起学飞的同学们的情况。 靳屿是他们同学里晋升最快的,二十六岁就已经成了机长。 聊没能过考核、航司退回的季航,有的同学可能终身副驾。 “别光顾着聊天,多吃点儿。” 不八卦的时候,殷甜很有眼力见儿,将两个托盘往两位客人的方向推了推。 一把被炭火烤灼得油滋滋的烤牛油正对上贺星苒,散发的属于肥肉的油腻香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压住要吐的冲动。 “谢谢。”靳屿礼貌道谢后,拿了串烤牛油,顺口问道,“你们公司重启737max?” 边问边顺手把整把烤牛油都挪走,放在自己身前盘子里。 令人作呕的味道消失,贺星苒脸色好看了不少,感激地看向靳屿。 但他没再看过来。 话题又绕了两圈,一直不太和当年、和贺星苒扯上关系。 贺星苒也乐得轻松,听着大家的聊天,偶尔神游物外。 直到听到殷甜的声音:“靳屿这么优秀的人,有没有女朋友?” 贺星苒蓦地抬头。 黄钧泽注意到她的反应,脑袋一抽,先靳屿一步发言:“有!” “……” 说完,讪讪地缩了缩脖子,看向靳屿。 靳屿有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的,多半时候看似多情,但因为他身上难以忽视的傲气,多半时候,怎么看都分外凛冽,甚至有些乖戾。 他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私生活,黄钧泽无意中碰到了他的雷区。 气氛正卡住的时候,殷甜发出不解的声音:“啊?” 听着刚才的谈话,她还以为靳屿是一位多年来忙于事业的单身青年。 靳屿看了眼贺星苒,对黄钧泽道:“你不全都知道吗?” 也没明着反驳黄钧泽,还有几分任他发挥的意思。 黄钧泽头脑一热,干脆底气十足道:“我好兄弟的事儿我当然知道!” 大家:? “就是我们刚从航校毕业时候的事儿,那姑娘是临大的,哎呦喂,身高一米七几,脸蛋跟范冰冰似的。” 有些谎言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就需要无数谎言弥补。 “那姑娘学生物学的吧?跟了一个大牛导师,现在哈佛读博呢,她对阿屿是真好,嘴甜,事儿少,几乎也不吵架。” “虽然算是异地恋,但靳屿总会专门飞在临江的航班,没有航班也会坐高铁陪她。” 越说越离谱,但越说越顺嘴。 这位“靳屿女朋友”的生平轨迹他莫名熟悉,但记不得是copy谁的了。 至于两人相爱的事迹么,全部取材于短视频。 “两人这叫一个恩爱,他女朋友还会做饭,爱健身……太完美了。” 话音落下,就听到殷甜嗤了一声:“那你是对我不满意?” “……” 静默两秒,黄钧泽还是顺着她回答:“没有没有,只是感慨一下靳屿和女朋友感情好。” 在职场上混久了,都学会面不改色撒谎。 编完,他咽了口口水,下意识观察贺星苒的反应。 只可惜她低着头,细致地分一份烤茄子,并没有暴露任何情绪。 黄钧泽这才松口气。 当初的靳屿,在飞行学院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人帅,有个性,成绩又好,随便去哪儿都能呼朋引伴,前来示爱的女生得从临航排到江北去。 而贺星苒,太过美貌总会产生疏离感,并且她太内向,不爱说话,慢热,身边没什么朋友。 他们并不是很搭的两个个体,却恋爱了,并且是贺星苒主动的。 当然,大家更想不到的是,大三那年暑假,也是贺星苒提的分手。 那时候他们正在大西北试飞,赶上贺星苒生日,靳屿摆脱重重困难,逃训回学校为她庆生。 黄钧泽只记得靳屿在计划时间之前就回来,满脸低落,像是被冷风吹折的树,被人拿锤子生生敲断了脊梁。 高傲碎了一地。 情绪上的损耗也就算了,后来发生那件事,差点儿断送靳屿的职业生涯。 谁也不敢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靳屿对此也缄口不言。 但大家心里都有猜测,就凭当初靳屿那股劲儿,分手肯定是贺星苒提的。 并且不愉快。 现在无论如何,黄钧泽也不想让这两人重新扯上关系。 “那还怪可惜的,”殷甜丝毫不扭捏地说,“我本来还想让你和苒苒了解一下呢,你们看着挺郎才女貌的。” 话音刚落下,贺星苒霍然起身。 大家都看向她。 靳屿的指节分明的食指在桌面上敲着,轻轻浅浅掀起眼皮,瞭她一眼。 贺星苒努力将嘴唇向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收藏了一家奶茶店就在附近,我去买一下。” - 当初那样的分手,贺星苒最后只顾得上两个字:体面。 因此,这些年她从未试图重新联系靳屿。 当然,也从不妄想这段感情还有退路。 只是今天听闻关于靳屿和新女朋友的那些,一些埋藏在心底里疼痛开始复活。 他们的恋爱很好,但情深不寿,或许是过刚易折。 而之后,靳屿选择的这段爱情,显然成熟更多,更体贴,更合适。 无论从任何维度,这段感情之于靳屿,远远要超过他们学生时代那段。 贺星苒顺着导航线七拐八拐,总算找到那家店。 客流量并不大,她为每人都选择了一款饮品,打包带走。 天色转暗似乎只是一个瞬间的事。 走出店门,夜幕已经悄然低垂,衔接着远处的高楼,霓虹灯亮起,在燥热里平添一丝寂寞。 贺星苒按照导航走回去。 导航忒缺德,只要是有人类踏足过道路都敢导,她穿过一条小径,愈发安静偏僻。 本就远离市中心的地方,还有钢筋铁皮网围成的建筑,四处都有烧烤摊,有醉汉喝醉酒,蹲在地上又哭又笑又吐。 贺星苒紧张地捏了捏拳头,加快脚步。 身后的醉汉猛然起身,朝着她大骂一句:“臭婊子,老子要弄死你!” 紧接着就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贺星苒一惊,拔腿就跑。 周围有人,熙熙攘攘在过夜生活。 她要喊人求助,可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老毛病又犯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脑子一木,根本想不起往人多的地方躲,只一心想着跑回大路。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贺星苒手心都是汗水。 忽然间,手腕被大力地拉住。 她下意识要挣脱,就被攥得更紧,一阵白麝香混着香柏木的味道绕在鼻尖。 靳屿长身鹤立在破败的厂区小路上,昏聩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他看向她的身后,眉目压着,有几分戾气逸出来,说话的语气却还算温和。 “别怕,是我。” 7、第 7 章 重逢之后,靳屿的态度不咸不淡,看人时总是半耷着眼皮,有点淡淡的嘲讽,看上去对贺星苒也没有任何余情未了。 因此,即便是被他攥着的手腕已经微微发烫,贺星苒处于巨大的惊恐里,大脑认出来眼前的人是靳屿,但双腿还是控制不住往前跑的冲动。 靳屿皱眉在她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语气甚是恶劣:“还跑什么?” 贺星苒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靳屿半张凛冽的侧脸,眉目压着,气场低沉。 “我……”她喘着粗气,刚要开口回答,靳屿往旁边挪了半步,将她的身形隐匿在自己背后。 “臭婊子,敢绿了老子跟野男人跑。” 醉汉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指着靳屿背后,还要上前一步。 污言秽语令靳屿蹙起眉头,一抬手,借势握住醉汉的手肘,用力切过去,抬膝在腹部猛地一顶。 动作看着松垮,没什么劲儿似的,但醉汉往后退了好几米,捂着腹部痛苦呻.吟着。 靳屿平日里嬉笑怒骂,嘴边总噙着一点欠揍的笑意。 此时真正生气起来,反而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难惹的戾气。 “滚。”斩钉截铁的一声。 这时,醉汉的两个朋友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醉汉虽然喝醉,但也知道自己比不过靳屿的身手,见到朋友就又来劲儿了,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讨回来。 其中一个寸头戴金链子的胖男人跑得满头是汗,一巴掌拍到醉汉脑袋上:“你他妈消停点。” 骂完醉汉赶紧点头鞠躬给靳屿和贺星苒道歉:“不好意思,我这朋友喝醉了,前两天生意失败老婆也跟别人跑了,他可能给你……你女朋友当成他老婆了。” 胖男人态度还挺好:“他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我给你俩道歉,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身后,醉汉不服气,还在骂,又被另外一个朋友扇了一巴掌。 完全是一场意外闹剧而已,贺星苒不想把事情闹大,扯了扯靳屿的衣摆。 靳屿这才表情缓和了些,冷声道:“算了。” 见两人很好说话,两人扶起醉汉往回走。 胖男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他妈的,净给老子惹事儿,就你这逼样,我是你媳妇儿我他妈也跑。” 另外瘦小些的那个也惊魂未定:“妈的,买两瓶可乐去。” 说着两人进了最近的小卖铺。 地铁施工声喧嚣,路灯拖长了靳屿的身影,贺星苒低头看着沁出水珠的饮品袋子,嗫嚅着开口:“谢谢你。” 靳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走吧。” 然后抬起长腿,走了出去。 在刚刚靳屿帮忙的时候,贺星苒脑子里闪过一些曾经的碎片。 她叹了口气,快走两步跟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殷甜说这里有家饮品店很有名气。”靳屿语气很淡,点到为止。 她吃不了肥肉,喜欢喝各种垃圾饮料,根据这些习惯猜测她的动向并不难。 空气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路上坑坑洼洼并不好走,贺星苒走在靳屿身后,偶尔脚步和他的身影融合。 忽然间,身后有人焦急地惊呼:“我草,躲!快躲!” 阳城的方言音调和普通话有些出入,贺星苒没听懂说什么,但根据音调判断对方很急切。 她纳罕地回头。 先前醉酒的男人趁着朋友进店买东西又折返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块不小的砖头,此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贺星苒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间令人作呕的酒气。 “贱货,我草你妈——” 醉汉的脸越来越近,砖头被他高高举起,贺星苒已经认命,可关键时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然后,砖头摩擦肌肤的沉闷声。 靳屿咬着牙忍痛,趁着醉汉抬手的功夫狠狠在他肘上一击,砖块滚远,再次迅速地给他撂倒。 …… 一阵兵荒马乱。 有路人报警,派出所就在隔条街的地方。 民事案件,私了。 那俩倒霉兄弟又开始道歉,然后给倾家荡产的男人赔付医药费。 靳屿挂了彩,但醉汉也没好到哪儿去。 出了警察局,靳屿还皮笑肉不笑地跟俩男人打招呼:“您这朋友要不就别处了呢?” 俩男人苦笑走了。 靳屿被贺星苒和黄钧泽拉去医院检查。 左肩膀肌肉损伤,没有多大问题,遵医嘱拿了药。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更暗了些。 黄钧泽拎着靳屿的ct片,抱怨着:“屿哥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你这身体可不是自己的,在乎一下你的工作好不好?” icao对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他要是受了更严重的伤,最近就不可以工作,如果这件事闹大上了社会新闻,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很有可能会被停飞。 虽然他这话是在埋怨靳屿,但贺星苒听得出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很愧疚,连忙道歉:“对不起,靳屿是帮我才跟你起冲突的。” 黄钧泽哼了声:“不是我说你啊苒苒,怎么每次都是你让靳屿出事儿呢,从大学到现在。” “怎么靳屿一沾上你就倒霉呢?” 贺星苒知道他是说大一那年她被学长强行表白的事情,靳屿帮忙解决的,还和学长起了冲突。 最后靳屿还背了处分。 被黄钧泽这么一通数落,贺星苒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 是她的不是,没有什么好反驳,拇指紧张地拨着勾在小拇指上的药袋直转。 靳屿深深睇了黄钧泽一眼,轻声启齿:“不关她的事儿。” 黄钧泽一噎:“那是我的错了呗,就不该请你吃这顿饭。” “嗯?”靳屿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态度,朝着黄钧泽一笑,勾魂似的,“你这有点像吃醋了啊?” 黄钧泽:“……” “屿哥,求你了,别恶心我。” 轻松地破开紧张氛围。 靳屿再开口,话却像是说给贺星苒听的:“见义勇为罢了,你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姑娘被欺负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 重新定义两人关系和自己的行为:见义勇为、纯路人。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倒是黄钧泽默了默:“走在大街上就看到姑娘被欺负?你住阿富汗啊。” “……” 靳屿倒是被气笑了,懒得说话,照着黄钧泽的屁股就是一脚:“滚蛋,怎么这么贫呢?” 又回头,朝正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贺星苒面前打个响指,懒得说话似的吐出俩字:“上药。” 贺星苒缓缓回神:“?” “……” 靳屿惜字如金地补充:“给我。” 他是因为自己才挂的彩,帮忙上个药理所应当,医院对面有家711,她指了指:“去那儿吧?” 俩人送别黄钧泽,进了711。 医院只给开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贺星苒撕开袋子,靳屿闻到贴膏的味道往后躲了下,皱眉道:“算了,也不严重。” 贺星苒还记着黄钧泽的话,连忙按住他的后背:“还是敷一下吧,别耽误工作。” 靳屿想了想,还是坐了回来。 拿出贴膏,贺星苒拨开他衣领,犹豫道:“看不清。” 衣领有点小。 她又从下面掀起衣服,但还是够不到肩膀。 靳屿沉默两秒,直接脱了上衣。 他看着高瘦,但身材很好,肌肉线条轮廓清晰,背肌练得也不错,身上没有一处是多余的肉。 贺星苒忽然脸上一红,靳屿回头看她,语气吊儿郎当的:“又不没看过。” “……” 贺星苒咬咬牙,在靳屿面前,她总是莫名牙尖嘴利,怼回去:“那会儿没现在练得好。” 靳屿“啧”了一声,桃花眼里含笑:“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记着呢?” 按照从前两人不愉快地分手看,这话其实有几分讽刺和找茬。 贺星苒还想怼回去,但又想到靳屿那位谈了很多年的前女友,便没了底气,没吭声,将贴膏贴在他后背上。 跟故意似的,靳屿又问了句:“好了没?不可以借机多看哦。” “……” 贺星苒忍无可忍,用力在他伤处一拍,靳屿吃痛地“嘶”了声。 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手有点重。” 靳屿哪里看不穿她的心机,哼笑一声:“知道不好意思就下次注意。” 贺星苒:“?” 靳屿站起来套好外套,掀起眼皮。 “还得换药呢,”他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准、老、婆。” 贺星苒:“……” 见她吃瘪,靳屿眼里的笑意更盛,更为恶劣地故意提醒:“今晚早睡,明天还要早起回去领证。” 贺星苒:“……” - 隔日,航班一落地临宜,贺星苒就通知合作伙伴帮忙将结婚证送到民政局门口。 林乔震惊半天,还是准时帮贺星苒送到。 她小心叮嘱着:“这些天你家里和路家找你都疯了,你现在回来领证,这些天的抗争不全作废了?” 虽然贺星苒一声不吭走掉的行为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定困扰,可真心希望她好也是真的。 贺星苒默了默:“没关系,不是和路维结婚。” 林乔:“???” 她下意识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却只看见半张冷硬的侧脸。 也不好再说什么,林乔又给她交代了一下现在贺家的情况便匆匆离开 贺家在经过第一天的混乱后,托人查贺星苒银行消费记录和出行记录,得知她在阳城后,反倒安心下来。 贺泽刚只当她心情郁闷需要放松,放松过后回来,还是得领证办婚礼。 毕竟家里顶数这个孩子最听话。 今天一早,贺泽刚也派人去机场接她,没想到扑了个空。 因为贺星苒跟靳屿走员工通道出来,直接上机场高速,来到民政局。 一想到全家人都因为自己忙得乱转,贺星苒心里快意,有种小狐狸干坏事的狡黠。 偷偷笑完,她问靳屿:“你要回家拿户口本吗?” “不用,”靳屿用下巴指了指车前储物柜,“在那里。” 贺星苒打开,从他一堆证件中挑出户口本。 近期婚姻登记所门可罗雀,两人在门口小店拍了证件照,然后排队登记。 取号,盖章,宣誓。 一整套规范的流程走下来并没花很长时间,直到离开民政局,贺星苒都是头脑茫然。 曾经她也想过和靳屿长相厮守,人生如冬至,少年情谊如白日渐短,分别却如黑夜里匍匐的野兽。 忽然间,山回路转,他们之间的感情被野兽吞噬过,被黑夜消磨过,两人却换得掌心这一册薄薄的证书。 正式绑定。 靳屿摊开自己那本结婚证瞧了瞧,“啧”了一声,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一笑:“新婚快乐呢,老婆。” 明明是祝福新婚,但他唇边那点冷淡的消息却有几分讽刺。 贺星苒别过头:“新婚快乐。” 8、第 8 章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贺星苒悄悄抬眼看向靳屿。 他正拧着眉观察手里的结婚证,片刻,“啧”了一声。 贺星苒:“?” 靳屿指了指结婚证上的双人两寸照给她看,语气有几分不满:“我这是强迫你了?” 贺星苒:“……” 结婚证拍得很匆忙,摄影师催促他们两人把头往一起靠近,贺星苒被催得有些发慌,只顾着动头,身体还留在原地。 照片定格的瞬间,嘴角的表情还有几分僵硬。 贺星苒连忙解释道:“没有。” 刚好民政局门口还有摄影师在给登记的新人跟拍,她试着提出补救方案:“要不我们找人重新拍一组……” “不必。”靳屿直接拒绝提议。 贺星苒便又想其他解决办法,正出神,有条手臂就从背后绕到她的左臂,轻轻一勾。 贺星苒撞到宽厚温热的胸膛,那阵熟悉的香柏木气息充盈在呼吸间,大脑在短暂的宕机后重启,匆忙抬起头。 就见靳屿举着手机,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按了拍照键。 有些茫然的表情定格。 等她回过神时,靳屿已经松开手,重新端正坐在驾驶位上,手指敲击屏幕,有几分玩味地说:“这样不就成了?” 原来是要补一张看上去不像强迫的照片。 贺星苒坐回去,并且提防他突袭似的系好安全带,小声反驳:“这次是真强迫的了。” “……” 沉默两秒,靳屿似乎也想明白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然后痞痞地回了一句:“那就强迫着吧。” 贺星苒:“……” 您这不是也不在乎是不是强迫么。 刚才靠近时逐渐复苏的亲密感此时隐隐下退,贺星苒的理智占据高峰,问:“你要合照干什么?” 靳屿抬头瞭她一眼,眼尾那颗褐色小痣尤其明显。 “发朋友圈。”他语气淡淡。 愣了两秒钟,贺星苒张了张嘴:“啊?” “怎么?”靳屿扬了扬眉,再开口语气有几分恶劣,“觉得我不配你拿出手?” “……” 现在贺星苒可以确定他就是在找茬了。 其实靳屿是很有少爷脾气的,偶尔流露的一点,不熟悉他的人并不会发觉,毕竟公子哥在大家的印象里都有点桀骜。 贺星苒跟他有过很长时间的亲密关系,能分清他哪些话是真心,哪些话是纯不爽找茬。 她拿出杀手锏,面无表情地用一句渣男台词回答:“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靳屿似乎被噎了一下,先是一怔,然后唇边的笑意不断扩大。 手机上文字编辑完成,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贺星苒忽然头皮发麻:“真要发?” 其实这场婚姻对她来说,仍然有着不切实际的感觉。 两人分开这么多年,又突然结婚,日后离婚,也就……也就算了,但要怎么向学生时代的共同好友们解释,大家又会怎么看。 靳屿从来不是一个在乎外界眼光的人,但贺星苒不行,想到这些社交问题就头大。 她委婉地换了个建议方式:“你就这么发了出去,你前女友就看到了……” 前女友看到,肯定会生气。 他这么在乎前女友,应该会在乎她的感受吧?这么一想,她又感觉自己胸口堵得慌。 靳屿嗤笑了声,很淡,有些嘲讽意味,冲散了她的烦闷。 “不是我说,公主,”他嘴角勾着笑,有几分顽劣地反问,“你猜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呢?” 贺星苒:“……” “哦。” 不就是做戏给前女友看么。 “那你发吧。”她声音稍微有点发闷。 靳屿嘴唇抿直,垂着桃花眼看她,手指轻轻一点:“发了。” 民政局外停泊的车子越来越多,有车到处找停车位,靳屿给车打火,一路驶了出去。 放在一侧的手机果然叮叮当当一通狂响。 经过红灯的时候,靳屿拾起手机翻了翻,家人的,朋友的,同事的…… 几乎全都在为几乎没有人听过他恋爱,他却忽然结婚的行为感到震惊。 其中最崩溃的当数黄钧泽。 【卧槽屿哥,今天是愚人节吗请问?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是不是,快告诉我是假消息,我不怪你】 一分钟后,见靳屿没回: 【我就说你俩怎么一起出现在阳城,看到你俩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老子就知道没有好事发生】 【你是工作太顺利想吃点爱情的苦?】 三分钟后,黄钧泽认命: 【你俩什么时候复合的?】 靳屿:【没复合】 黄钧泽:【???】 【你别太爱】 靳屿:【并不爱】 黄钧泽:【那现在算什么?】 靳屿:【算结婚。】 黄钧泽:【…………】 黄钧泽还在穷追不舍,靳屿直接不理。 红灯转绿,靳屿重新启动车子,贺星苒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向靳屿,平静地问:“你前女友看到了?” 靳屿目不斜视:“嗯。” “那她是什么反应?”贺星苒又问。 靳屿手掌松松地握着方向盘,偏头看她,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反应。” 贺星苒不解地皱眉:“?” 靳屿抬起食指慢悠悠点着方向盘,补充道:“好像有点疑惑。” 疑惑为什么忽然会结婚吗? 看来这位前女友还是很在乎靳屿,两人哪天复合也未可知,贺星苒垂下眼,心不在焉道:“这样。” 靳屿轻笑了声:“她还有点难过。” 贺星苒:“……” 靳屿:“她状态也不在线。” 贺星苒:“……” 靳屿:“她还有些无话可说。” 贺星苒:“……” 原来短短的时间,两人居然聊了这么多。 她不自觉,再次把手指递到唇边,牙齿啃食着指甲。 靳屿墨色一般的双眸逐渐更为深沉,下巴线条绷得冷硬,再开口,声音哑了一些:“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后悔,后悔当初抛弃我,选择了别人。” 话音落下。 贺星苒眼皮颤了颤,酝酿好才开口:“靳屿。” 周围车潮如一潭水缓缓流动,靳屿转头看过去,眼里神色不明。 “我感觉你前女友可能也很在乎你,”她始终没抬头,语气很轻,像是一阵风要飞走,“等她回来找你,我们就离婚,好吗?” “她不在乎,”靳屿看着她,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在乎就不会分手后从不找我,社交媒体上没流露过一点儿难过,然后很快就投入新生活。” 他的声音低哑,语速偏快,听着有些余情未了的愠怒。 贺星苒感觉一阵仓皇和无措“相信我的直觉,她在乎你的。” 即便是只言片语,但从靳屿和黄钧泽的话里,贺星苒已经构建起他前女友的形象,并且跟记忆中的人完全吻合。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太过深远,很难就这样宣告结束。 她说完,空气陷入沉默,随之而来的,只有靳屿的一声冷笑。 这样的安静令贺星苒有些不适, 从小开始,她就不是很能适应安静的环境。 安静会带来恐惧,可能下一秒,爸爸妈妈就会吵架,声嘶力竭地控诉对方,然后砸东西。 等到两人吵到筋疲力竭,就会把姐姐和她叫过去,宣布爸爸妈妈要离婚的消息。 贺星苒那时候太小,四岁左右,被“离婚”这个词吓到,“哇”一声哭出来。 她的哭声只会引来齐朝的冷眼,并且训斥她:“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不能理解妈妈有多苦?像你姐姐一样懂事点,少给我添麻烦。” 小小的贺星苒就会捏着沙发,颤抖着身体,死命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齐朝话说话,贺泽刚跟她商量离婚事宜,财产分完,到孩子,齐朝仰下巴点了点姐姐:“孩子一个人一个,月升给我。” 刚刚平复情绪的贺泽刚立马奓毛:“为什么给你月升?我要月升,月升,跟爸爸走,爸爸给你买裙子……” …… 接下来就会变成两人对姐姐的争夺战,贺星苒安静地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争夺姐姐的抚养权,安静地看着自己不被选择、不被喜欢。 手机响了一声,艾米打电话过来,吞吞吐吐的:“苒苒,你今天回公司吗?有款项等你签字,其实也不是很着急,你晚点回来也行。” 贺星苒听出来她不对劲,皱眉直接问道:“怎么了?” 艾米心一横,交代:“路维在咱们办公楼下面呢……” 贺星苒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但声音仍然坚定:“我现在就回去签字,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手机不拢音,靳屿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通话,转头问:“回公司?” “嗯。”贺星苒点头。 靳屿:“我送你。” 成年人之间,就是能将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搁置、问题立马翻篇。 贺星苒本来想让他随便给自己放下来,然后打车回去的,听他这么问,犹豫了下,点头。 - 公司园区位置很偏僻,这里的地皮价格很低,贺星苒直接买了一块建公司。 有手艺相对一般的人工作的厂区,也有苏绣课程培训基地,中间最高的一栋大楼就是办公区。 路维显然也从前台那里知道贺星苒回来的消息,正站在楼下等着。 看到一辆大g配着熟悉的6666车牌号,明显一愣。 靳屿见到人,反而点了油门,笨重稳定的越野车猛地往路维的位置一冲,路维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贺星苒也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在即将撞到人的瞬间,车子跟路维擦肩而过。 靳屿满意地勾了勾唇,相当随意地拨弄着排挡杆,车子立马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路维精准地出现在驾驶位窗口处,停下。 他缓缓降下车窗,居高临下看着路维,桀骜不羁道:“路少,又见到了。” 路维被他吓得满脸苍白,肚子里一股气但也不敢当着靳屿的面随便发,便按捺住,冷声道:“靳少,我未婚妻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靳屿耸了耸肩,颇有几分无赖:“这儿没你未婚妻。” “她分明在你副驾!”路维咬牙。 “你说苒苒?”靳屿朝着副驾驶看了眼,再看向路维的时候,唇边顽劣的笑意愈发明显,“介绍一下,这我老婆。” 9、第 9 章 路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好久才回神:“靳少,别开玩笑了。” 靳屿扬了扬眉:“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 路维面子上挂不住,脸色隐隐变得难看,想发作,但还是有顾虑。 咬了咬牙,想绕开靳屿到副驾,直接跟贺星苒对峙。 腿刚迈出去一步,面前就横着一条手臂。 越野车底盘高,靳屿坐在里面,随意地伸出手,几乎挡着路维的脸。 “靳屿,你到底要干什么?”路维忍无可忍。 靳屿半耷拉着眼皮看他,眯着眼睛的懒散模样背后,是很尖锐的锋利和冰冷:“我跟您重申一下呢,贺星苒是我老婆。” 四目相对,好像要有火花飞溅。 路维能在商业战场上厮杀,自然有他的魄力,盯着靳屿的眼神十分锐利,而靳屿则是刀枪不入似的,歪着头,嘴角含着笑,没有一点正经模样。 气势却仍占上风。 半晌,还是靳屿先放弃无谓的对峙,问贺星苒:“苒苒,你想跟他对话吗?” 贺星苒摇头:“不想。” “听到没?”靳屿再次看向路维,语气很淡,“我老婆说不想跟你谈。” 路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问出了一句:“你们两人真在一起了?” 靳屿懒得多费口舌,拿起红色本本举到他眼前。 上面的双人证件照和印章格外清晰。 靳屿眉头一挑:“路少爷,我想你并不想找完小三还当小三吧?” 路维:“……” - 路维离开后,贺星苒邀请靳屿和他一起上楼进办公室。 完成飞行任务,今天靳屿休息,她先把必须要她签字的文件处理好,再喊法务过来,帮两人拟定一份补充婚前财产协议。 靳屿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他甚至对自己名下的公司和房产都不太清楚。 出身高门且是独子,他根本没有明确产权以方便争夺财产的意识。 法务问的一些问题他不清楚,离开办公室给律师打电话。 靳屿刚走出没一分钟,贺泽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贺星苒,你这些天到底要搞什么?小路正在等着你结婚呢,你怎么能转头就跟了别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这样要我怎么跟路家交代!怎么跟你妈妈交代,你姑姑还躺在病床上。” …… 贺星苒把手机放远些,没开免提,即便不去听也知道贺泽刚在说什么。 等贺泽刚发泄够了,她平静地回答:“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结婚吗?” 贺泽刚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噎得够呛,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胡闹!” “赶紧给我回家!” 通知结束,电话被掐断。 恰好靳屿挂了电话走进来,见到她的表情,眉头一皱:“你爸?” 贺星苒疲倦地揉了揉眉骨,“嗯”了声:“喊我回家呢。”抬头看向他,发现他俊秀的脸上也有着淡淡的疲倦,又道:“出了什么事儿?” 靳屿遇事总是淡定的,坐下来翻看律师发来的资料,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我家老爷子也发飙呢。” 没有通知家人一声就忽然领结婚证,家人不发火才怪呢。 贺星苒表示理解:“那你先回家?” “你外公很关心你,婚前协议的事情以后再补也可以,我也得先回家。” 靳屿没立刻答复:“那你……” “我没事,”贺星苒打断他,无奈笑笑,“我爸不能扣押我去民政局结婚,现在也不能扣押我去离婚,无非就是听他骂我两句。” 再说一些对她失望的话。 贺星苒已经习惯了。 家里的事情也着急解决,靳屿皱眉思考了会儿,点头。 然后先一步走了出去。 贺星苒喘了口粗气,整理仪容,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准备回家。 对法务道:“下周再忙婚前协议,辛苦了。” 拎包走出办公室,就见靳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牛皮纸文件夹。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交汇,靳屿把文件夹递给她。 “这是什么?”贺星苒疑惑道。 靳屿:“防止路维泼脏水的证据。” 路维婚前被抓包出轨,本来就是不占道德优势,而现在反而是贺星苒先一步结婚,倒是给了他甩锅并且洗白自己的机会。 一会儿他指不定怎么颠倒黑白呢。 果然,贺星苒一开车到家,就被贺泽刚的助理芳姐偷偷从地下车库坐电梯带到三楼贺泽刚的办公室。 一进门,一个紫檀琉璃烟灰缸“砰”地砸了过来,跟贺星苒的额头擦肩而过,直直砸在红木雕花门上。 “贺星苒,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贺泽刚年纪大了,但仍旧算得上英俊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充满了怒火,“偷偷跑出去就算了,你还敢随便跟别人结婚?你有没有把家里人放在心上!” “你澜姨还在楼下应付着路家人,他们来问我要个说法!你说这事怎么办?” “……” 贺星苒再次明了,她没有跟路维结婚也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怕路家找他麻烦。 她的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轻声道:“爸爸,那您要小声一些,免得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 贺泽刚气得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尖:“你——” “算了。”他叹口气。 只从路家口里知道贺星苒悄悄把婚结了,但具体情况还得了解清楚:“怎么认识的?他是做什么的?” “飞行员,”贺星苒想了想,又给靳屿正名,“民航机长。” 果不其然,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从来没有什么朋友,跟圈子里的人都不熟,能找到的结婚对象也都是大学校友、同学一流。 “机长?”贺泽刚不自觉露出一些轻蔑,“他一个月工资多少钱?都不如路维送你一个包的价格高吧。” “跟他去过苦日子,你愿意吗?你是爸爸辛苦培养出来的女儿。” 学习礼仪、外文、舞蹈、艺术……前前后后在她身上投入这么多资金,是要她嫁入高门,跟有钱有势的人亲上加亲,给他的生意带来助力。 他花大价钱培养起来的女儿,绝不能随便嫁给一个穷小子。 他这冠冕堂皇的话贺星苒听着荒唐,反而只回答半句:“我愿意跟着他,过什么日子都愿意!” “放肆!”贺泽刚一拍桌子,耐心告罄,怒不可遏道,“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趁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事儿,你赶紧去把婚离了!” 话音落下,助理芳姐急匆匆敲门。 “都说了不要打扰我!”贺泽刚怒火烧天。 芳姐冷汗津津:“贺董,有客人来了,在……在楼下。” “不见!” “他……”芳姐看了眼贺星苒,继续道,“他说是苒苒小姐的老公。” 话音落下,一排文件被扫落在地。 既然在楼下会客厅,那就是跟路家人已经见到了。 贺泽刚再躲着路家人也没用,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再上到一楼进客厅,装作刚从外面回来的,还不忘指着贺星苒鼻子骂:“瞧你找的不入流的东西!” 一进客厅,立马换了个温和友善的嘴脸,根本没在乎这位女婿,反而先跟路家人打招呼:“呦,亲家,亲家母,哪儿吹来的风叫你们一起来了,寒舍可是蓬荜生辉。” 路家桦、万新两人绷着脸:“不敢当。” 明摆着是生气呢。 贺泽刚招呼贺星苒叫人,刚要使眼色,就见贺星苒已经走到沙发对面了。 弟弟贺阳辰被他妈妈江澜押着应付客人,他百无聊赖打王者,连跪三把之后进来个男的,他不认识,也没注意到底是谁。 穿了身黑色t恤,高瘦白净,坐在沙发上腰背都是挺直的,简直是一个小白脸。 他无聊,找小白脸双排了会儿。 “哥,下路人多,快来,快来。”贺阳辰小声且焦急地求助。 “叫姐夫。”靳屿纠正。 “啊,”贺阳辰脑子一懵:“姐夫哥。” 俩人简短的对话让空气更安静。 贺泽刚脸都要绿了,喊贺星苒:“赶紧让他给我过来。” 贺星苒推了推靳屿后背,他忽然眉头拧了一下,很快又松开。 刚巧游戏打完,伴随着贺阳辰的欢呼声,靳屿把手机放进口袋,没有骨头似的晃悠悠站起。 “您好,”他顿了顿,嘴边扬起顽劣地微笑,“爸爸。” 贺泽刚:“……” 现在的年轻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我可没同意你和苒苒的婚事!” “和苒苒临时决定结婚没提前通知,是我们的不是,”话虽然挺谦虚的,但靳屿双手插在口袋里到贺泽刚面前,行为可没有谦虚的意思,“您还不认识我,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靳屿,26岁,毕业于临江航空航天大学飞行技术专业,现任南*航空机长……” 话没说完就被贺泽刚打断:“我不同意。” 当着路家父母面前介绍这些,还嫌不够丢人? 靳屿默了默,补充道:“航空是我的梦想和事业,我外公钱玉书就是退役老空军。” 贺泽刚脸色瞬间白了,难以置信道:“钱玉书老先生是你外公?” 靳屿扬了扬眉:“怎么了吗?” 贺泽刚:“……” 临宜不缺有钱人,但钱家是什么家族? 国内经历过众所周知的动荡,有钱人该消失都消失了。 钱家就是流传下来的一个。 钱玉书则是参加过保家卫国战争、历史书上都有足足五行介绍生平的人物,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但人脉和影响力还在。 他的一双儿女,一位是临宜龙头企业的话事人,一位则是相当有名的脑科专家。 靳屿就是钱玉书女儿钱卫平的独子。 这个身份,让所谓的富家子弟都望尘莫及,恨不得绕着走。 贺泽刚赶紧换了个表情,也顾不上再理路家人,连忙引着靳屿落座,然后吩咐还在震惊里的江澜:“去,把我珍藏的碧螺春拿过来。” 也没忘了给路家父母看茶。 “钱老身体可好?”贺泽刚明是关心,暗里打听。 靳屿唇色有点白,连茶水都没碰一口,淡淡道:“好着呢,今天一早打了两套八段锦。” “瞧你们小辈儿,自由恋爱我不反对,但你们这也太突然了……”茶过三巡,靳屿困得打哈欠,“苒苒心疼我,结婚也是我的公司遇到了点困难,我们这儿的传统,结婚需要人的八字……” 老狐狸,总算说实话了。 靳屿勾了勾嘴角:“我外公是党员,不信这些。” 贺泽刚赶紧点头:“是是是,都是迷信。” 还要说话,靳屿直接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眶都红了一圈,站起身:“不过都是一家人了,您可以带着方案去云晟聊聊。” 云晟是他家的产业。 贺泽刚立马眼睛亮了起来:“好好好。” “您还有什么事?”靳屿睡眼惺惺的,“我这儿要回去补觉了。” 换了个比路家还好的联姻对象,贺泽刚明显高攀了,还哪儿敢有什么事。 连忙道:“没了没了,你和苒苒随便忙去,改天登门跟令堂、钱老商量婚礼事宜。” “……” 刚才还不同意的婚姻,现在就满意得很了。 贺星苒心里冷笑。 路家父母此时坐不住了:“咱们两家说好的让孩子结婚,现在你们说反悔就反悔,让我们路维把脸往哪儿搁?” 这声控诉直接让靳屿来了精神,傲气地扬了扬眉,说话一股横冲直撞劲儿:“我看他本来也没什么脸。” 说完,他要来从贺星苒公司分别时交给她的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按在桌子上。 是照片。 一张张都是路维跟前女友在车内热吻的记录。 …… 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脸,靳屿跟贺星苒十指相扣,离开客厅。 走到地下车库,贺星苒咬了咬嘴唇,表达感谢:“今天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虽然谢礼不重,但她给得起的,靳大少爷估计也不稀罕。 不知是不是错觉,离开贺泽刚后,靳屿的气质没那么凛冽了,反而有点恹恹的。 想笑,但没笑出来,嘴巴咧了咧:“行。” 靳屿也是开车来的,现在贺星苒就跟他分别开车又太奇怪,卸磨杀驴似的。 她走到靳屿车前。 靳屿摸出钥匙,解开车锁。 两人上车,靳屿动作有些慢,系安全带的时候后背蹭到了座椅靠背,“嘶”了一声。 “怎么了?” 贺星苒问,转头看到靳屿脸色苍白,额角有汗水滑落,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立马浮出猜测 “给我看看。” 她动作很快,去掀靳屿的衣摆,靳屿没拦住。 一道道冒着血珠的红痕覆盖在他背上。 触目惊心。 10、第 10 章 靳屿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抬手,要把衣服放下去。 贺星苒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攥住了衣摆,手指不住颤抖。 怪不得他回家再过来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怪不得一贯松松垮垮的大少爷在会客厅里坐得笔直……还有她没有放在心上有些苍白的嘴唇。 都是后背上的伤痕所致。 “怎么搞的?”她尽量保持平稳的情绪。 靳屿回答得散漫:“外公揍得呗。” “因为结婚?” “嗯,”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老头儿气得七窍生烟,骂我太野,让我早点带你回家看看呢。” 贺星苒鼻尖有些发酸。 他对在家里的遭遇轻描淡写,反而着重提了让她回家的事,表示家里人对她的接纳。 空气陷入一阵意味不明的沉默,很难收场。 直到感觉她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在伤口上,靳屿抿了抿嘴唇。 “差不多行了,”他跟没事人似的回身,捏住贺星苒的手腕,“揩油还没揩够?” “……” 奇怪的气氛一扫而空。 虽然他的身材不得不承认是一等一的好,很有“揩点”,但都伤到这个程度…… 贺星苒不想让他多想,解释道:“你放心。” “我不会占一块五花肉便宜的。” “……” 靳屿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半晌,很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不会占也白让你摸几次了。” ? 贺星苒还想怼回去,可想到他身上的伤大概和自己相关,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水光潋滟的眼睛眨了眨,但脑子还沉浸在刚才跟贺泽刚的对抗冲击里有点不太运转:“那我干脆付费算了。” “……” 空气静默一秒钟,靳屿被气笑了,反问:“你说什么?” 贺星苒还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经济能力。 大学时两个从小生活富足的人谈恋爱,花钱大手大脚的程度会呈指数增长,她常常月末经济拮据,需要靠他接济生活。 想到这里,她给自己证明:“现在我有点小钱。” 靳屿:“……” 这姑娘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知道你是富婆成了吧,”他松开她的手,插.进车钥匙,边发动车子边说,“可是我是正经男人。” 他故意停顿,空气随之静默一秒:“不、卖。” “……” 贺星苒揉了揉被他捏痛的手腕,小声咕哝着:“要是卖就简单了。” 靳屿没听清,稍稍把耳朵凑过来点:“什么?” 哪里敢让靳屿听到。 “没,没什么,”贺星苒摇摇头,推开车门下车,“还是我开车吧。” 伤成这个样子还开车长期保持一个坐姿、又不敢靠在椅背上,会更加难受。 换好位置,贺星苒调整座椅高度和位置,适应了下越野车和suv的区别,缓缓将车开出车库,直奔医院,让医生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坐回车上后,贺星苒看着被扔在后排的、昨天才刚刚在医院买过的贴膏和药水,内心一阵沉默。 靳屿还挺倒霉的,两天负伤两次。 又想到受伤跟自己有关,贺星苒攥了攥方向盘,有些愧疚地小声询问:“我现在先送你回家?” 上过药后,靳屿似乎好了不少,虽然没有靠着副驾椅背,但坐姿重新变得松松垮垮,眼皮半耷拉着,不耐烦似的。 闻言,淡淡道:“不回。” 贺星苒愣了一下:“嗯?” 靳屿抬手揉了揉眉骨,面不改色道:“被赶出来了。” 贺星苒持续发愣:“?” 他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墨黑色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外公让我好好反思反思。” 钱玉书虽然退役多年,但仍旧是军人做派。 对靳屿平日里是百分百满意,但靳屿在婚姻大事上自作主张、不向家里汇报、不走正规流程的行为着实激怒了他。 靳屿挨打那会儿,老妈还在旁边替钱玉书揣着速效救心丸来着。 钱老欣赏靳屿勇敢、拥有自我意识,遇事淡定且有拼劲儿。 当然,如此拥有自我意识且遇事淡定的靳屿当然也不会反思的。 贺星苒就不自觉反思了一下,然后颇有为难地问:“那你还有别的房子吗?” 靳屿斩钉截铁:“装修。” “就一套?” 不符合他的经济水平。 靳屿默了默:“都在装修。” “好吧,”再三思考之下,贺星苒作出决定,“那你去我家住?” 靳屿犹豫了下,并不是很愿意地点头:“那也成吧。” “……” 看着像被强迫了似的。 只是一想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鞭痕,贺星苒那点小情绪也就消失不见。 靳屿现在需要休息,也需要被人照顾,但还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住院请护工又有点小题大做。 贺星苒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些天的工作可以在家完成,就当报答刚才在家里帮忙解解围,她这些天亲力亲为,照顾他一下吧。 趁着红灯,她悄悄打量一下靳屿,估摸照顾他的工作量。 本来闭目养神的大少爷忽然睁开眼,目光在空气里短兵相接。 “……” 沉默。 贺星苒连忙挂挡,转过头,端正握好方向盘,目视前方。 身旁,靳屿轻飘飘开口:“饿了。” 大少爷帮了大忙,让让他。 贺星苒立马翻包拿手机:“想吃什么,我让阿姨来做。” 靳屿头抵着头枕,斜睨她一眼:“我想你来做。” 这话就好像尊贵的靳大少爷明白今天自己只身入虎穴后的身份地位明显提高,恃宠而骄呢。 贺星苒认真回答:“我不会。” 靳屿锲而不舍:“随便做做都行。” “……” 见他不好说服,贺星苒沉默片刻,交代实情:“我的手不太适合干这些。” 空气因为这句话隐隐安静了些。 她好奇地偏头看靳屿,就见他扬了扬眉,颇有几分无赖地说:“啊,想起来了。” “……” “五百万。” “……” 一些回忆被唤醒,贺星苒脸上不自觉有些发热。 她是手工艺人,灵活而没有任何损伤的一双手对职业生涯来说相当必要,贺泽刚不肯让她的价值损失一点。 在贺星苒十六岁能让苏绣作品盈利时,就给她的手投了五百万保险。 而靳屿说出“五百万”会有些异常暧昧和尴尬是因为,他们恋爱那会儿,贺星苒就已经娇气得很,不爱运动,怕累。 靳屿也不想她委屈,多半时候都很顺着她。 就连她规定每周正戏时间不可以超过半小时都咬牙答应下来。 可那会儿的靳屿正年轻,身体又好,对这种事总是有探索欲,三十分钟只是浅尝辄止,并不满足。 于是就央求着贺星苒帮帮忙,哪怕单纯用手也行呢。 贺星苒害羞,不肯,抱着被子缩成一团,见他如猛兽般扑过来,就把手高高举起,绷着脸很严肃地跟他说:“靳屿,我的手不能干这些,它上了保险,五百万。” 当然。 那件事的后续是,靳屿听到五百万越放肆,因为他根本不缺这点钱。 并且之前的规定完全作废。 那些过往的旖旎已经逐渐褪色,昔日恋人再提起那些,避免不了尴尬居多。 贺星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回答:“现在已经一千万了。” 靳屿:“……” - 到底还是让阿姨来做得饭。 不知道他的房子要多久才能装修好,吃饭时,她向靳屿交代了一下保洁来打扫卫生的频率、以及家里阿姨来做饭的时间,顺便想把阿姨微信推给他,方便他点菜。 时隔多年,两人重新加上微信。 贺星苒下意识地看了看靳屿的微信头像和含义。 名字叫komorebi,头像是一只白色西高地,在狗狗公园里摇着尾巴。 贺星苒不知道昵称的含义,可还能记得他从前对狗毛轻微过敏。 而从前,贺星苒的微信昵称是星星,靳屿则叫星星的鲸鱼。 头像是两人去海洋馆时,一头虎鲸游过时,她看向虎鲸的背影。 鲸鱼和星星都在其中。 他的飞行器动力学老师是退休返聘的老教授,普通话差,不分前后鼻音,每次喊他“jing屿”,贺星苒私下偷偷学老师的口吻叫他鲸鱼。 而如今,物是人非。 贺星苒微微感慨,便收起手机领着靳屿介绍一下家里格局,让他挑一间卧室。 忙一整天,贺星苒准时的睡眠生物钟令她开始犯困,主卧次卧加三间客房都带他看过,靳屿却没吱声。 她刚要出声提醒,手机就递到面前。 屏幕上是她仅三天可见的空白朋友圈页面。 靳屿扬了扬眉:“不发个朋友圈?” 贺星苒没忍住倦意打了个哈欠泪眼蒙眬的:“什么?” 靳屿嘴唇抿着,从贺星苒的角度能看到他紧绷且冷冽的下颌线条。 她刚要解释,就听到靳屿略显冷淡的声音:“怕霸王龙看到?” “……” 贺星苒无奈解释:“他有名字,叫徐敏行!” “哦,”靳屿松垮将手机揣进口袋,没听到似的,“看来还真怕他看到。” 贺星苒:“……” 他仍旧是用一贯冷淡懒散、且有点目中无人的声调讲话,情绪寡淡,表情也寡淡。 可就像她沾上那个人时,总会变得不像自己;靳屿讨厌师兄,所以口中说出的跟他相关的每一个字,都值得她反复去研究。 没办法,青春和爱情都不是两个人站在台上演大戏。 他们是生活在人世间的、鲜活的生命,总是能遇到甲乙丙丁,人际关系交织成复杂的网,每个人都置身其中。 贺星苒用手掐了掐大腿,让自己保持冷静。 曾经为了师兄吵过很多架,当时认为不必要,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就更不必要。 “不怕他看到,是今天忙忘了,”她尽力保持最平静的语气,不卑不亢解释,“结婚证还在我包里,我就不取了,直接用你朋友圈的图片发一下?” 靳屿没说话。 贺星苒点进他朋友圈,保存图片,然后编辑朋友圈,两张图,犹豫了下,配文:【我们】 兜兜转转,居然还是他们。 发送成功,贺星苒回归现实问题,问靳屿:“你住哪间?” 靳屿神色晦暗,背着光线看不太清。 “就这个吧。”他指了指。 刚好是主卧,平时贺星苒住的地方。 她其实并不想换房间住,但一想到刚才不悦的插曲,贺星苒把话咽了下去:“好,浴室镜子后面有一次性用具,我先拿一下睡衣。” 动作很快,三两下把需要的东西卷好,忽略了靳屿皱着的眉头。 “晚安——” - 贺星苒并没睡好。 总在做梦,关于靳屿的,关于师兄的,许多东西夹杂一起,不知虚幻还是现实。 她罕见地半夜起夜,头脑昏昏沉沉,她几乎闭着眼睛进了卫生间,又没睁着眼出来。 隐约感觉去卫生间和回床上的路不一样长,但困意上头,她来不及思考,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往昂贵的床垫上一倒。 “啊——” 身体撞到另一具坚硬的、且温热的身体,瞬间清醒了大半,她惊呼出声。 下一秒,那个身体极其灵活有力有地将按住她肩膀,翻身压了上来。 11、第 11 章 靳屿的动作迅速,力气又大,钳住她的手臂,瞬息之间的事,又将她咸鱼翻身似的翻个面,脸朝下按在床上。 大概是把她当入室抢窃嫌疑犯了。 贺星苒被吓一跳,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呜呜挣扎了两声。 如此折腾一番,靳屿睡意消散大半,听着身下熟悉的声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啪”一声。 房间主灯被打开,贺星苒砸在身上的力量消失,暖色灯光穿透凌乱的头发照进眼睛里,她手脚还发软,挣扎了两下,没起来,就趴着小口小口喘气。 她本就瘦削,身子薄得跟纸片儿似的。 又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靳屿也从刚才的超强警惕意识里回过神来。 桃花眼眯了眯,有些冷峻和狡黠。 抬手,毫不迟疑地在贺星苒脸上拍了两下。 力气收敛过。 但效果甚微。 贺星苒痛了,皱起眉头,转着眼珠子,狠狠瞪他。 四目相对,靳屿噗嗤一笑,把她乱了的头发又抓到面前去,声音轻快:“没事儿就行,还以为你被我吓死了。” 贺星苒:“……” 她有话要说,力气逐渐恢复,边揉被他捏红的手腕边控诉:“没吓死也吓个半死。” 靳屿:“……” 贺星苒:“我也没想过有人半夜做梦练擒拿。” 他逆光单腿半跪在床上,黑色发顶被主光灯渲染得柔和安静。 “公主,你讲讲道理,”背痛,他说话声音有点轻,“你是大半夜跑我房间的。” 顿了顿,眉毛一扬,痞痞的:“我这黄花大闺男,正当防卫。” 贺星苒:“……” 您初夜指不定都一千零一夜了,跟黄花大闺男有什么关系。 “睡觉还正当防卫,”贺星苒歇得差不多,翻过身躺平,感受到人体记忆床垫将她舒适地包裹,颇有几分惺忪地说,“那大少爷的床挺忙呢。” 话刚出嘴,她就暗叫不妙。 现在社会虽然性开放性自由,公开谈论床伴也不是稀奇的事情,可两人是前男女朋友关系。 聊起这些,未免有些拈酸吃醋。 靳屿松松散散地耷拉着眼皮瞭她一眼:“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呢?” “……” 回旋镖插自己身上了。 贺星苒不得不解释:“我认床,起夜之后迷迷糊糊走进来了。” “嗯,”靳屿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然后一下子倒在我背上。” 贺星苒:“……” 想到他满背的伤痕,自己刚才放松一躺,对他来说肯定是雪上加霜,贺星苒有点过意不去,乖巧认错:“对不起……” 靳屿飞国际航班时昼夜颠倒也是常有的事,此时比起贺星苒的倦怠,算得上神采奕奕。 他“嗯”了声:“对不起我的事儿就少做。” 贺星苒:“………” 她有些认床,并且主卧的床垫着实昂贵好用。 她不吭声收下他的嘲讽,然后说:“熄灯,睡吧。” 靳屿眉毛一挑。 “?” “………” 贺星苒说出这话,面上已经不自觉发烫,也不敢看靳屿的眼神,蒙上被子就要睡。 她这招出其不意,靳屿立在床头思索片刻,体会出个中含意。 贺星苒这姑娘,面皮儿薄,虽然多年没见,但人的性格是很难变化太多的。 今天敢半夜来跟他睡一张床,不过是觉得,俩人这婚姻有名无实差不多,他还心系前女友,自己躺下了,他就不会再上来了。 寂静里,靳屿轻嗤一声。 “哒”的一声,环境一暗,贺星苒悄悄从被子里露出头,睁开一只眼睛四处环顾—— 靳屿侧身躺下,追逐着她的视线,嘴角颇有几分玩味地一扬:“晚安。” 贺星苒:“……” 靳屿:“重点说明一下,别抢我被子。” 贺星苒:“……” 靳屿的睡眠质量不错,头沾枕头,不一会儿就进入黑甜梦乡。 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成为唯一的音调,挑逗着贺星苒的耳膜,令本来就神经衰弱的她越发清醒。 睁开眼对着虚无的夜,贺星苒不知看了多久,头脑发木,扯了扯靳屿的被子,想躲远点儿睡。 被子不够,再扯扯。 还不够,继续扯扯。 扯扯扯…… 蓦地,身后有跟她对抗的力量将她不受控制地扯了过去。 贺星苒纤薄的后背撞到温热的胸膛。 她头脑混乱,手指攥着被子,努力挺直腰背,再往旁边挪挪。 下一秒,屁股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靳屿睡了,但习惯使然的肢体动作仍旧刻在身体里。 他在睡梦里,如当年恋爱时那般,喃喃道:“乖,睡觉。” - 贺星苒还是睡着了,不知道这一夜两人到底变没变换过睡姿。 第二天清晨,贺星苒的生物钟准时叫她起床,她仍旧被靳屿的手臂揽在腰腹间。 那手臂跟一段钢筋水泥似的,根本拿不走。 贺星苒挣扎了两下,重新躺回去。 好在床的另一边摆着平板。 她伸手够过来,点开锁屏,同步手机登录的微信立马狂弹消息。 昨天发完官宣朋友圈后,贺星苒就去睡觉,把震惊和好奇留给了大家。 跟她关系不是很熟的人纷纷送上祝福,熟悉的就来八卦: 不是跟路维结婚么? 怎么结婚证上就换了个人?! 面对爆炸的消息,贺星苒苦恼怎么回复。 恰好姜子格在群里@她。 是格子不是鸽子:【贺星苒你别装死!】 细细:【@星星,到底怎么回事!如实交代】 ? 是格子不是鸽子:【不是说跟靳屿没联系吗?那结婚证上那个男的是不是ai啊我请问】 细细:【呵呵呵,分手的时候说什么人是会变的,合着你俩七十二变之后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呗】 是格子不是鸽子:【嗯嗯嗯,什么我们不过是共同走过一段路,五年前市政规划给你把路拆了,现在又给你修好了呗】 细细:【分手的时候哭天抹泪,姐还半夜翻墙出去给你买小蛋糕,一边走路一边发微信给靳屿一通骂】 【现在想想我可真多余】 …… 翻完99+聊天记录,最后停留在这句话上。 星星:【我怎么不知道?猫猫挠头.gpj】 细细:【/微笑】 是格子不是鸽子:【/微笑】 眼看着两人是真要生气,贺星苒赶紧啪啪啪打字解释一通。 她的学生时代不停地转学,而小孩子之间的联系又很浅,导致她到大学才真正交到长久的朋友。 姜子格和孟茜茜就是。 听完来龙去脉,两人一阵沉默,然后又骂了路维99条消息。 正是上班路上的时间,姜子格走进办公楼刷脸打卡,顺手发了条语音:【不管怎么说,靳屿都比路维强点,路维那张脸看着就性能力不行,至少靳屿够生猛。】 贺星苒:“……” 细细:【你怎么知道?】 姜子格继续语音轰炸:“你忘了?上学那会儿他俩周五出去住,周日苒苒背个书包回来,生无可恋地往床上一躺,晚饭还得咱们带,累得眼皮都不想眨一下。” 贺星苒:“……” 细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姜子格:“嗯,的确被榨干了。” 贺星苒:“……” 她在学生时代是个内敛敏感的人,从来没跟室友们讨论过和靳屿亲密生活,没想到她们还是从蛛丝马迹里窥探到一些。 不过孟茜茜和姜子格的调侃也给贺星苒提了个醒。 两人现在勉勉强强也算上夫妻了,那要不要过夫妻生活?过,理所应当,可两人的感情基础薄弱,总是有些别扭。 贺星苒啃着指甲惆怅了两秒钟,决定搞不定的问题就甩锅,手指在屏幕上戳戳戳:【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男人过了25岁就不行了?】 细细:【?这么快你就试过了。】 星星:【……】 她决定还是不跟这俩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损友继续聊下去,把平板倒扣在床上。 忽的,就感觉耳后有温热的鼻息扑上,她后背立马泛起一阵酥麻赶紧挺直腰背。 横在腹前的手臂用力地紧了紧,贺星苒抓住床单想往床对面滚两圈,还没等动,就被靳屿拽了回来。 四目相对。 靳屿扬了扬眉。 贺星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自己跟室友的聊天他听到了多少,皮笑肉不笑地勾唇笑了笑:“早上好。” 靳屿“嗯”了一声,眼皮耷拉着一脸的倦意:“男人过了二十五岁就不行了?” 贺星苒:“……” 不仅偷听,还偷看呢? 下一秒,她正失神,靳屿又稍稍靠近了些。 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人如今几乎贴合在一起,而他的话有了更为具象的诠释。 !!! 贺星苒一瞬间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眼珠转了转,话都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靳屿压着她的耳廓,跟狐狸精勾魂似的问:“行不行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 蛰伏在体内旷日已久的欲望似乎被他轻而易举地带了出来,或者是清晨阳光和空气恰恰好。 出乎意料地,她并不反感他的触碰。 小时候,她被接到姑姑身边照顾,总是询问姑姑为什么要她。 姑姑说:我把你当女儿,我爱你,你就爱我。 姑姑的生活太孤独。 父母早亡,很早就扛起照顾兄妹的重担,丈夫早丧,一生无儿无女。 确实需要一位骨肉至亲来陪伴。 她也如此教育贺星苒。 贺星苒深以为意,有了孩子,世界上就有爱自己的人。 胡思乱想中,身侧一空。 她意外地转过身看去,靳屿已经下了床。 睡过一夜的头发有些凌乱,被他乱糟糟地抓着,眼皮耷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情绪极其恶劣。 见她看了过来,也回头冷飕飕瞧了她一眼。 然后走进浴室,“砰”地一声关门,天花板跟着颤了一下。 “……” - 靳屿花了半个小时,洗了个冷水澡。 身体上的燥热消失了很多,但情绪仍旧恹恹的。 早上贺星苒睡醒但不起床,在他怀里小幅度蠕动着,让他烦闷。 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款式应该是贺泽刚的衣服,也让他烦。 丑陋、且昨晚穿过。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喜欢把在卧室的衣服穿到客厅,但贺星苒家里也的确没有属于他的衣服。 贺星苒正在厨房做早餐,打了几片吐司,煎了三枚鸡蛋,煮了点燕窝。 刚要喊靳屿吃饭,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是靳屿。 她没接,放下电话走回卧室,问:“怎么了?” 靳屿坐在小沙发上,皱着眉,边按手机边说:“帮我找一身新衣服。” 命令的口吻。 贺星苒知道他的那些过分讲究的习惯,解释道:“我爸就留在我这儿这一套衣服。” 靳屿皱眉:“这套他也穿过了。” “……” 见贺星苒不说话,他就已经有了答案,忍住把身上衣服全脱下来的冲动,闭上眼,重新喘气。 但气息已经不顺了。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有些危险地提议:“那你穿徐敏行的衣服?” 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幽深的双眸里满是犀利,提到这个名字,靳屿冷笑了声,斩钉截铁拒绝:“不穿。” “……” 贺星苒解释:“是新衣服,我买给他的,他还没来取。” 啧。 不愧是师兄妹呢,霸王龙是四肢不勤连衣服都不会自己买? “霸王龙的裤子太短,我穿着不合身。”靳屿下颌紧绷着,语气也冷硬。 贺星苒:“……” 靳屿虽然看着并不是什么友善的人,但也绝对不会随时散发恶意,除非面对徐敏行。 霸王龙这个外号也是他给取的,因为徐敏行身高只有175,在表演系帅哥里不够出彩,总喜欢穿很厚的增高鞋再垫俩鞋垫。 偏偏手臂还有点短,走起路来四肢不协调,靳屿就笑他像霸王龙。 “是短裤。”贺星苒耐着性子解释。 靳屿气息不顺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在老年风和裸奔之间,向霸王龙妥协,含糊着回答:“那行吧。” 说完,脑子一转,又想到了点儿什么。 “你怎么不把他的衣服寄给他,”靳屿眯了眯眼睛,斩钉截铁地反问,“你们要见面?” 贺星苒躲避开靳屿的目光,忙不迭去衣帽间翻衣柜,边翻边说:“没,没有要见面。” 因为师兄,十八九岁时,两人没少吵架。 吵到元气大伤,也平白将师兄拉进他们的因果。 这样不好。 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20-30 第 21 章 这句状似不经意的“不合适”, 不由牵扯出?一段细小的回忆。 还在读大学那会儿,学校会开展性知识科普讲座,结束之后会给所有参加讲座的同?学发?放避孕套。 贺星苒拿了一盒,因为?着急上课, 顺手就放进书包里。 周末两人出?去住, 靳屿对那件事有着天然?的兴趣和热忱, 一盒三枚装的用完了还有要继续的意思。 贺星苒指了指自己背着的书包让他去翻。 学校发?的计生用品没牌子,并且尺寸并不是按照每个人定制的。 他背对着她准备, 只有一个背影。 等待的那段时间很短,但却被欲望延伸得很长,贺星苒并着双腿,很难捱地在床上翻了两个身。 酒店的窗帘被靳屿严丝合缝地拉上, 头顶的一圈灯带将房间氛围装饰得昏暗暧昧,丝丝的塑料包装被拆开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无限放大。 贺星苒听?到他撕开铝膜,下一刻,靳屿吃痛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贺星苒哑着嗓子问。 靳屿没回答她,有汗水从他发?尖滑落。 就在贺星苒以为?自己马上就如搁浅的鱼被晒干时,靳屿猛然?扑了上来?, 在她颈间咬了一口。 贺星苒不设防备,惊呼了一声。 “宝宝,你故意的吧?”靳屿伏在她的颈窝里,又?气又?笑似的说,“太小了,戴不上。” 贺星苒:“……” 后来?她才被科普, “拦精灵”也是分尺寸的, 开口直径分别是31mm、33mm和35mm。 按照国人平均值,学校分发?的是中等型号, 而?靳屿需要大号。 那件事之后,宿舍里几个女生会分享自己的私密生活,会问到靳屿,贺星苒死活也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 于是大家就更为?好奇了。 …… 两人当初有多?甜蜜,此时提起,就有多?尴尬多?暧昧。 靳屿向前走了几步,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看她。 俯视的角度,他的脸仍旧棱角分明,地吸引力也没给他添上一丁点儿赘肉。 漆黑的瞳仁,蛊惑人心的桃花眼,褪去了青春时期的稚嫩,更为?硬朗俊秀。 时过?境迁,照旧跟男妖精似的蛊惑人心。 贺星苒盯着这张帅脸愣了几秒钟,脑子一时间有些卡壳,想说些俏皮话缓解气氛。 “现在也许就合适了呢。” “……” 话音落下,贺星苒恨不得原地给自己一拳。 这不就是在说,他变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安静下来?,贺星苒逆着光线悄悄抬眼,只看到靳屿额角青筋直跳。 该不会戳中他的软肋了吧? 贺星苒转着眼珠,从上到下给靳屿打?量个遍,干净的肌肤,起伏的肌肉纹理,看样子长期保持运动?和塑形。 这样的男人,性能力江河日下,是一种损失。 她不禁有些扼腕,再出?声语气跟着温柔了下来?:“其实你也别担心,小一点也很棒的。” “……” 靳屿脸更黑。 贺星苒想,他可真难伺候。 但试想从一夜七次的钻石变成十分钟一次的平凡男人,心里落差确实很难令人接受。 贺星苒默了默,最后安慰一句:“真的不用担心,少食多?餐也很棒了。” 话音落下,靳屿眉尾轻轻一扬:“挑衅我??” 贺星苒:“……” “想要就直说,”靳屿暧昧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反正?我?也不会给的。” “……” 谁想要了?! 下一秒,拦精灵被扔进垃圾桶,靳屿扯过?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居家服套上。 又?睨了贺星苒一眼,提防似的说:“本来?睡觉我?是不穿上衣的,但跟你共处一室——” “……” 战略性停顿,“男孩子一个人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吧。” 贺星苒:“……”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谁先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的! 引了之后又?不负责,还甩锅到她头上。 这里吃瘪,恐怕也很难找补回来?,贺星苒不敢去看靳屿的表情,往旁边挪了挪,给靳屿腾出?足够的位置。 再然?后,甩锅:“都是咱妈太操心了。” 靳屿没继续打?趣她顺势躺下,按掉夜灯。 “现在轮到我?担心了,”靳屿把多?余的枕头往两人中间一撂,划出?楚河汉界,道,“你先睡吧。” “……” 还真开始防备她了,贺星苒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抱着被子往旁边躲了躲:“那你也记得别过?界。” “睡了,晚安。” 身旁是靳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外头樟树上有蝉鸣叫,声音呕哑嘲哳。 床并不那么舒服,贺星苒有些认床,又?因为?跟靳屿较劲儿,逐渐思绪涣散,不知不自觉,倦意还真上来?了。 靳屿似乎并不困,身旁女人的呼吸声很浅,她很瘦,躺在床上乖乖的,几乎要缩成小小一团。 如果不是她浓密乌黑的头发?越过?枕头,丝丝搔着他的肌肤,靳屿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也正?因为?丝丝缕缕的头发?,靳屿保持着这个姿势看手?机。 最后确认一遍飞行排期,回应了机组群里的消息,同?事们调侃他什么时候请大家伙吃喜糖,他一一回复。 放下手?机之前,微信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kentsin:【带贺星苒回家了?】 靳屿反问:【你怎么知道?】 kentsin:【呵呵】 kentsin:【你妈把贺星苒送她的礼物全世界秀了一遍,我?妈看到了还敲打?我?抓紧时间谈恋爱,别等你孩子都抱上了,我?连对象都没有】 靳屿:【对不起,哥们儿实在版本超前了】 kentsin:【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就打?算跟贺星苒一辈子了么】 这群公?子哥在恋爱这件事上有着长足天赋,或多?或少都有些恋爱史。 家里人未必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是如何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 但只要不闹出?人命和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家里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被他们带回家的,都是真正?决定定下来?的。 黑暗里,身边女人的呼吸声安稳绵长,像是静夜里的一首咏叹调。 靳屿沉默良久,回复:【嗯】 kentsin:【啧】 【从来?也没见你这么好哄,贺星苒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好看的女的你见的少了?绿了你甩了你你都不在乎了?】 【是谁前两天说人生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别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人身上?】 乔景琛是很精英的精致利己主义,他不相信爱情大过?天,女人和感情永远要为?自己的事业让步。 靳屿和他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乔景琛理所当然?认为?,靳屿也是这样的人。 看着友人的质问,靳屿长出?一口气,似乎陷入某种思考。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枕侧女生自在地闭着双眸,侧颜安静。 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似乎无需继续想。 就像他对贺星苒说的那般:不要在行动?之间先给自己预设困难。 人间苦难千百般,他和贺星苒爱过?恨过?,时光流走过?,兜兜转转,两人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年纪。 靳屿:【青春无论怎么样都会浪费,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浪费在贺星苒的人身上。】 Kentsin:【……】 【啧】 【大诗人】 开始阴阳怪气上了。 他现在恨不得把好兄弟拉进寺庙让大师看一看,是不是被叫贺星苒那个女人下蛊了。 【柏拉图会饮篇怎么不让你写?】 【你李白?转世】 【杜甫上身】 …… 最后一句发?出?,屏幕上显示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乔景琛:“……” 夜色越发?浓稠,世界静悄悄的。 靳屿不爱听?乔景琛在这儿编排自己,随手?点了拉黑。 身侧,躺得平平的姑娘翻了个身,贺星苒睡得思绪涣散,也顾不上和靳屿之间的楚河汉界。 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跟靳屿凑近了些,抬起一条手?臂在靳屿面?前挥了挥。 “阿屿,”睡着了,她声音黏糊糊软绵绵的,似乎无意识地在说,“睡觉别看手?机,晃到我?眼睛了。” 很寻常的一声呢喃。 黑夜里,靳屿按灭手?机屏幕,仔细听?着她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其中。 和贺星苒恋爱、分手?这些年,被她按下印章的记忆此时一一涌现。 或许不是记忆碎片,只是一些情绪的细枝末节的片段。 或锋利,或清晰。 他曾经也以为?,不过?是人生的一段记忆,没有什么忘不掉,没有什么值得怀念。 路在自己的脚下,往前走就是了。 然?而?,俗世生荒草,岁月如短刀。 在与感情的永恒的冲突里,理智从未占过?上风- 隔日,贺星苒罕见的起晚了。 她平日的生物钟准时到可怕,今天却罕见的失灵。 清晨醒来?,阳光已经洒满了窗台,一看手?机,上午十点钟。 她立马精神起来?,几乎从床上跳起。 第一次跟丈夫的家人住在一起就起晚,未免太没有规矩了点儿。 贺家最多?算是暴发?户,但贺泽刚的规矩大得很,不允许小辈早上睡懒觉,钱家这样的传承几代的商政世家,规矩大抵更大。 当即不敢再睡,贺星苒赶紧翻身下场,顺手?整理了下被子,然?后一溜烟钻进卫生间。 一开门,撞上一块硬邦邦的腹肌。 “我?的天——” 靳屿倒没怎么样,但作为?面?部的最高点,贺星苒的鼻子首当其冲,痛得她直接蹲下,生理性泪水涌出?眼眶。 她说得模糊不清:“你怎么也在。” “我?运动?完洗澡,”靳屿连忙跟蹲下,检查她的面?部,“你怎么样?让我?看看。” 贺星苒单手?捂着鼻子,缓缓抬头,一双清澈冷静的眼里泛着泪花,本来?清冷的气质美人儿,现在看娇滴滴的,让人忍不住有保护欲。 “没事儿。”贺星苒忍痛站起来?,越过?靳屿走进卫生间。 靳屿皱眉:“你急什么呢?” 贺星苒说:“起晚了,外公?和……和你妈妈看到了怪不好的。” 原来?是害怕给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 靳屿笑了声:“你现在出?去也已经很晚了。” 贺星苒:“……” 见她顿时紧张起来?,靳屿不疾不徐地解释:“放心吧,我?家没有晨昏定省请安敬茶的传统。” 贺星苒感觉他是在讽刺贺家规矩太多?,但也是事实来?着,动?作顿了顿,有些不信任地反问:“真的?” “当然?,”靳屿说,“钱多?多?还睡懒觉没起床呢。” 贺星苒边往脸上撩水边说:“她是小孩子呀。” 靳屿双臂环胸靠在卫生间门框上看着她有些惊慌的动?作,哂笑一声。 “我?说公?主,”他顿了顿,“在长辈面?前,大家都是小孩子。” “你紧张什么?跟孩子过?不起,那就是他们心胸太小了。”靳屿说。 他的口吻很随意,不是专门安慰她组织出?的心灵鸡汤。 靳屿就是这么想的。 贺星苒扯出?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闷声道:“嗯。” 语气又?有些不对劲,这姑娘的心思比临宜的天气还要变化莫测,靳屿没猜出?来?她到底是为?什么情绪低落,抿了抿嘴,说道:“厨房有给你留的燕窝,记得去喝。” 贺星苒点了点头。 她喜欢靳屿,有时候又?嫉妒他。 大学那会儿,因为?贺泽刚看她很严,贺星苒不敢让家里知道自己恋爱的事情,也就不让靳屿跟家里说。 因此,上次来?钱家祖宅那次,两人都是小心翼翼,有些偷偷摸摸的成分。 进门就开始接吻,贺星苒仍旧能记得靳屿有些粗重的呼吸,以及身上淡淡的香柏木气息在逐渐上升的体温下,不断扩散,填满她的呼吸。 她刚洗好的头发?里还带着水的潮气,交织在一起,比临宜的梅雨天还要缠缠绵绵。 他们抱着,互相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那些激烈的思念逐渐退潮,心灵的依靠丝丝缕缕的浮现。 贺星苒害怕被人发?现,按照贺泽刚每天晚上都要给她打?电话查岗生怕她在大学“学坏”恋爱的管理强度来?推断,她也以为?靳屿家里人不想让他恋爱。 靳屿安慰她:“我?喜欢你,他们也会喜欢你。” 稀疏平常的语气,说话的内容对贺星苒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那是在优渥有爱的家庭里被宠爱长大的孩子才能有自信说出?的话,他松弛,自信,做事从不瞻前顾后,因为?知道家人永远站在他身边。 在他十八岁之前,家里人每年都会为?他写一本书,记录他的一年生活的大事和一些小美好。 他就是家里的宇宙中心。 贺星苒永远没有他的松弛自在和勇气。 有时候甚至会阴暗的嫉妒他,但更多?的是,在曾经那段恋爱里,她总会有一种直觉:不配。 他们两个不般配。 她配不上他- 贺星苒在厨房里吃了那碗燕窝。 钱卫平刚好结束今天的工作,提前回家。 靳屿正?在给迈凯伦M20轮胎增压,乔景琛的假期即将结束,约他在临走之前在封闭场馆飙车。 他穿了一件灰色背心坐在小马扎上,左右按着轮胎,右手?拿扳手?,眉头习惯性地皱着。 头小,脸精致,肩膀开阔,肌肉线条走势流畅好看,专心鼓捣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又?痞又?帅。 只是—— “靳屿!”钱卫平回家之后,收到张姐的消息,屋子也没进,直奔车库,高跟鞋被她踩得哒哒响,来?势冲冲的。? 这又?是哪儿给老妈惹毛了。 靳屿皱眉:“怎么了?” 钱卫平把那个方方正?正?的、被张姐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盒子扔在他面?前,语气不自觉扬高:“还怎么了?你要死啊!” 靳屿瞄了那玩意一眼,五雷轰顶,表情不虞:“您是不是操心有点儿多?了?” 怎么他的性生活她也要管一管了。 钱卫平眼前一黑:“我?是愿意操心吗?我?是担心苒苒。” 孩子的事儿当妈的要有分寸感,她见靳屿这个态度,顿时也有点儿哑口无言,愣了几秒钟,说道:“你得有点儿分寸,在婚礼之前要是苒苒怀孕,我?让你外公?抽死你。” “……” 靳屿一阵无语。 原来?是认为?他昨天晚上那个,但没有措施?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又?换了个方式:“婚礼不是还没有准确时间么?” 钱卫平:“……” “没有准确时间你就能轮来?啊?”说着就要冲过?来?。 地面?上被他放着很多?修理工具,钱卫平穿高跟鞋,怕她被绊倒,靳屿连忙起身,严肃一些回答她,制止她再往前走的动?作。 “我?知道,我?又?不是什么禽兽。”他说。 似乎怕钱卫平不信,他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扳手?,不耐烦似的咕哝一句:“还真把贺星苒当你亲生的了。” “靳屿!”钱卫平不自觉扬高音量,不想听?他说话。 “您就别担心我?了,”靳屿没看她,坐下继续做手?里的活:“她是我?老婆,我?当然?比你心疼。” 靳屿这人,从小到大,靳家和钱家都奉行自由教育。 可他未免自由得过?分了些,无拘无束里长大,有冒险精神,但有时候太多?冒进,太不考虑后果,总是会令人担忧。 “真的?”钱卫平上下打?量着儿子,虽然?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一双慧眼能看透各类妖魔鬼怪,但在儿子面?前,她首先是个母亲。 当然?是真的。 靳屿“嗯”了声,不容置喙:“当然?。” 钱卫平嘴巴动?了动?,再开口,换了一个话题:“有时间我?带苒苒去参加我?和老姊妹的下午茶。”- “我?的天,妈妈要带我?去下午茶。” 接到通知的贺星苒一脸震惊,她并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甚至有些社恐,面?对长辈总会紧张,紧张起来?会记不清人脸。 “妈妈的那些朋友都什么性格?我?到时候要说什么做什么?我?不太能记得住人,如果认错人会多?尴尬!” 她有些慌了,秀气的眉头皱着,清冷的面?容上沾了少女的愁容。 坐在床尾,双手?撑在床上,身子不自觉往后仰,晃荡着双腿。 靳屿瞧她这个样子,淡淡笑了声,语气里有清嘲:“那你就先做下功课。” “……” 被他这么一提醒,贺星苒倒是想起来?了什么,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那你帮我??” 靳屿:“凭什么?” “……” 贺星苒被问得一愣,但一想,靳屿确实没有帮她到底的必要,能把妈妈介绍给她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可钱卫平的社交圈,靳屿大抵是熟悉的,至少会比她熟悉。 虽然?被拒绝,但贺星苒还是觉得可以努力一下,厚着脸皮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再帮我?一次。” 靳屿倚着桌子,双手?撑在后面?,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随便抓了把头发?,淡漠拒绝:“抱歉,没这爱好。” “……” 关键时刻,只能动?用钞能力,贺星苒咬咬牙:“大不了我?付你薪水。” 靳屿抬起食指,指了指自己:“你看爷缺钱?” 贺星苒:“……” 油盐不进呢这人。 但贺星苒很细腰再这次见面?时表现好,这群富太太们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大程度上决定她们会不会对苏绣有兴趣。 其次,两人已经是夫妻,她不想让大家觉得她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暗地里说出?两人不般配的话。 她并不够强大的内心接受不了。 更何况,她也不想钱卫平对她失望。 贺星苒虽然?跟他们是在一个圈子,但她小时候不被喜欢在乡下跟姑姑长大,虽然?会回家,但有社交聚会,后妈也都带着贺月升。 现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靳屿就是她在这个圈子里唯一的人脉了。 贺星苒想了想,还是决定攻略靳屿。 大不了拿一些条件交换。 “那你想要什么?”她站直身体,直视他的目光,有几分严肃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努力给你。” “我?想要……” 靳屿张了张口,思索半天,但大少爷生活优渥富足,似乎并没有什么物质上的需求没被满足。 他掀起眼皮,浓黑的双眸仔细打?量她,半晌,问道:“你就真的很想叫我?帮忙?” 看他似乎有松口的意思,贺星苒点头:“嗯。” “那成,”靳屿微微颔首,绕开她,迈着长腿往外走,“交给我?了。”? 居然?就这样答应了,贺星苒感觉一阵不可思议。 行至门口,靳屿忽地顿住身形,回头看她,有几分无赖道:“这次记账,算你欠我?的。” “嗯,你想要什么都行,”贺星苒答应,想了想,又?默默补充,“只要不违法乱纪就行。” 靳屿嗤笑一声:“放心吧,我?想要的你一定有。” 第 22 章 半个小?时后, 靳屿拿了一叠资料进门。 “这是什么?”贺星苒好奇地问。 有时候,她有一种错觉,靳屿虽然是飞行员,身在民?航系统管辖, 但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位生意人、领导者。 他有着强大的执行力, 并且在社交方?面游刃有余, 在职场上想来也是八面玲珑。 她虽然有经商的脑子,但还是匠人气息更浓重一些, 喜欢安静的细致的工作,并且不爱社交。 将资料扔在桌子上?,靳屿坐下,浑身没有骨头似的往床上?一瘫, 懒散道:“我妈好朋友的资料。” 贺星苒:? “这么快?”语气里有惊讶。 这信息检索和归纳整理的能力未免也太强了些。 “当?然,”靳屿扬了扬下巴,“你不会外包么?” 这些简单的工作他虽然不想干,但随便花点小?钱,就可以让钱多多帮忙整理,她小?孩子一个, 有这个赚钱机会,当?然屁颠儿?屁颠儿?去干了。 “……” 贺星苒自?愧弗如,边说边翻开?资料:“你去当?老板,绝对是压榨员工的那个。” 靳屿虽然没有亲自?去搜索资料,但以钱多多对这群阿姨们?的熟悉程度,也能写个八六不离十。 所有人都被他们?整理出来, 包括姓名家世和钱卫平关系的亲疏远近, 和一些明面上?的喜好,几?乎可以初步判断出对苏绣的接受程度和消费能力。 靳屿没理会贺星苒的调侃。 妹妹, 不就是用来坑的么?更何况这小?丫头昨天还想着坑他来着呢。 想到那句两年前?在钱包里看到她照片的发言,靳屿冷嗤一声。 “你把人脸和姓名对上?就行,”靳屿敲了敲桌面,掀起眼皮认真看向她,给她吃定心丸,“别想太多,必要的时候我妈会帮忙的。” 怕她听不懂,沉吟片刻,他解释道:“你是她儿?媳,阿姨们?不会对你怎样,再者说——” 手机叮咚一响,乔景琛的消息进来了。 靳屿捞起车钥匙,抬腿就走。 “再者说什么?”贺星苒忙不迭跟随他的步子转身看向他,丝毫没发觉,自?己似乎仍旧信任他,并且依赖他。 “再者说,”靳屿顿下脚步,话到嘴边,忽然变了调子,他咧开?嘴角笑了笑,模样有些冷坏,“你还欠着我个愿望,等?你大功告成我才?能收。” 他牵着一次嘴角,眉毛稍微扬着,有几?分痞气。 令这句亏欠莫名有些不怀好意。 贺星苒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有种要去吃满汉全席,结果进了店发现是卖人肉包子杀人越货的黑店的错觉。 贺星苒捏着资料的手指不自?觉搓了搓,把两页A4纸弄得卷边:“那……再见?” “再见?”靳屿忽然扬了扬眉,想到什么似的,又走回来,给她拉起,“你跟我走一趟。” 贺星苒:“?” 靳屿不容置喙道:“去见阿景,他要滚回德国去了。” 说完,靳屿似乎嫌她动作太慢,直接拦腰给她抱起来,旱地拔葱似的,轻而易举,不费吹灰。 “等?……你等?等?…… ”贺星苒还没来得及搞懂状况,赶紧把资料握在手里。 直到上?车,车子逐渐向城市边缘驶去,车辆日渐稀疏,贺星苒才?回过神,问他:“乔景琛要回德国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 “……” 靳屿似乎被她问住,有两分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难道你跟我没关系? ” 因为两人有关系,所以她就跟乔景琛有了连带关系? 贺星苒思索片刻,努努嘴:“ 那好吧……” 靳屿“啧 ”了一声:“现在不走,等?晚上?我妈回家,咱俩还走得了? ” 贺星苒想了想,点头承认:“是这回事。 ” 靳屿不再说话。 她默默坐在副驾,看钱卫平的姐妹们?的资料,争取熟读背诵,并且把人名和脸贴在一起。 她学生时期虽然成绩差,但记忆力很好。 背诵纸面上?的东西很简单。 不知?道靳屿要去哪里,这条路很漫长,贺星苒反复背了几?遍“复习资料”,逐渐感觉无聊,之前?和靳屿的对话又不自?觉浮现在脑海里。 第六感作祟,贺星苒隐约感觉这个“报酬”可能不是那么好,但脑海里只有靳屿那抹有些玩味又有些撩人的笑。 根本?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贺星苒把茶话会人员大致名单背诵得差不多熟悉,悄悄在群里打?扰两位上?班族。 星星:【请问吗,如果你们?的男朋友帮你解决了一些问题,然后要收一些报酬,请问会是什么?】 刚好赶在姜子格的摸鱼时间。 是格子不是鸽子:【如果是我男朋友,应该是想要点金钱奖励】 贺星苒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刚要回答感谢。 是格子不是鸽子:【如果是靳屿,那可能需要一些精神奖励】 星星:【?】 是格子不是鸽子:【或者需要你肉偿】 星星:【……】 星星:【你有点黄者见黄了,靳屿貌似没有这种欲望】 是格子不是鸽子:【怎么,他也不行了?】 一直在窥屏的孟茜茜此时跳出来,插入对话:【什么是也?@是格子不是鸽子】 是格子不是鸽子:【……】 细细:【你到底发现还有谁不行了?】 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私生活,姜子格闭嘴不再说话。 “……” 对话无疾而终,贺星苒又思考了一会儿?,仍旧没有答案。 “到了。”靳屿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眉头皱着,有些无奈地说,“发什么呆呢?” 贺星苒摇头:“没什么。” 居然到了城东的赛车场,乔景琛已经在里面,穿了一身橘色的赛车服等?靳屿。 乔景琛见了她,似乎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然后和靳屿打?招呼:“怎么才?到?” 靳屿按下后备箱门,有几?分不耐烦:“就等?一会儿?,还委屈你了。” 乔景琛笑了声,摆摆手,让靳屿先?去换赛车服。 靳屿往更衣室走了几?步,后顿住脚步,回头,看贺星苒说:“你俩先?找个地方?呆着。” 发小?都发话了,乔景琛当?然直接带贺星苒到看台。 两人的时候,气氛总是异常诡异。 贺星苒不喜欢乔景琛,大学恋爱那会儿?,她还有些小?姑娘脾气,不喜欢靳屿跟乔景琛去打?篮球,玩赛车,想他时刻都陪着自?己。 乔景琛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同她计较,但贺星苒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是从骨子里来的。 理由好像就是有她这么个人。 要不是大学期间,她见识过乔景琛的恋爱,甚至要往不好的方?面揣测他对靳屿的感情了。 贺星苒找了一个观景很好的位置坐下,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来给她送上?饮品和小?吃。 只剩下两个人,乔景琛靠着看台栏杆,有几?分懒散地看着她,不说话。 贺星苒有些不自?在,缓缓说:“我自?己在这里也可以,你去找阿屿吧。” “哪儿?敢呢,”乔景琛说,“阿屿这不是让我陪你?” 贺星苒:“……” 既然他不走,那她就当?做看不到他。 只是乔景琛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脚尖点地,给自?己打?着节拍似的,悠悠说:“没想到你和阿屿还能走到一起。” 贺星苒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隐隐感觉他不怀好意。 低头喝了口茶水,没有回答。 “看来你攻略了你自?己,”乔景琛扬了扬眉,笑容有些玩味和恶劣,对她的讨厌明晃晃公之于众,“还是说靳屿身上?有什么是你图的?” 他说起话来很难听。 贺星苒从前?太年轻,被他的话中伤过,此时再见面,她仍旧没有修炼出铜墙铁壁,面对他的嘲讽可以不值一哂。 “是他先?来找我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很简短地说。 这句话落在乔景琛的耳朵里,就是向他展示靳屿对她的爱。 他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说:“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又跟路维有过节,让你甩了路维,跟他结婚,百利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两人婚姻的利益纠葛被他一语道破。 跟路维有过节吗? 她居然不知?道。 贺星苒抿了抿嘴唇,努力压下心底的震惊和逐渐上?涌的难过。 “ 这话对靳屿适用,”贺星苒说,“对我也是。 ” “ 你明明知?道他身边有更合适他的人,”乔景琛说,“ 你们?两个的性格纠缠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一贯理性的学霸,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的阔少,用最平静的口吻再次阐明这个事实。 “ 走进婚姻,我本?就没打?算有过好结果。”贺星苒语气平静,如一座雕塑。 乔景琛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平静,嘴角不自?觉的动了动,面部表情有些变化:“你已经差点害得靳屿失去工作! ” 贺星苒错愕:“什么? ” 乔景琛:“ 你们?分手那年,他老远逃课去给你过生日,耽误了重要考试,差点儿?不能成为飞行员。” 听到这话,贺星苒心里咯噔一声。 除了有对靳屿的愧疚之外,更多的是再次意识到两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靳屿那样高傲且人生目标明确的人,怎么会重新爱上?一个伤害过事业的女生。 心里不自?觉悲凉,贺星苒说话也开?始悲观。 但在乔景琛面前?,她不肯展现一丝软弱和后退:“ 当?初的事他没有提前?跟我沟通就来找我,这不怪我。” 好像只有自?己声音变大才?更有底气,贺星苒说:“如今婚姻也是,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我把他当?盟友,我们?两个各取所需,各做各的,对谁都好。 ” “是么? ” 静默片刻,乔景琛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贺星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意识到什么,匆忙回头。 靳屿换了一身黑色赛车服,长身鹤立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似乎听到了两人的全部对话,精致的脸上?一片冰凉。 四目相?对。 靳屿扯了扯嘴角,一声冷笑。 第 23 章 靳屿扫过来的带着?清晰可见的寒意的眼神, 一瞬间,令本就言不由衷的贺星苒感到一阵慌乱惊惧。 于此同?时,她对自己的厌恶又蔓延上几分。 乔景琛一向是讨厌自己的,又何必计较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讨厌你的人, 说话永远不会太中听。 偏偏过了这么多年, 她仍旧意气用事?, 不长脑子?,会被他?的话刺激到, 说了一些?难听?的狠话。 “阿屿……”贺星苒的身体做出本能反应,向靳屿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想解释,她从来不知道那次分手居然差一点?就毁掉了他?的梦想,而他?准备好了鲜花礼物从西北飞回来的, 却迎来她的冷暴力和断崖式分手。 无论?现在如何?,当初这件事?上是她错了。 她该向靳屿道歉的。 “阿屿,我……”思维已经很澎湃,但想把这些?内容组织成语言说出口,似乎又很困难。 在她停顿的瞬间,乔景琛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慢条斯理地说道:“阿屿,你别放在心上,苒苒跟我说着?玩呢。” 看上去是在替贺星苒说话,实际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无疑坐实了两人的谈话内容为真,将贺星苒和靳屿两人的关系推得更远了些?。 靳屿冷冽的目光在贺星苒的脸上驻留片刻。 下一刻,无声?轻哂。 “放在心上什么, ”停顿, 眼里的冷意逐渐蔓延,成为一种惯性的讥诮, “她说得哪里不对?” 贺星苒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靳屿用一种平淡到夸赞今天天气不错的口吻说:“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婚姻,大?家彼此配合好了。” “……” 浓黑的头发被捋到头顶,大?少?爷戴上黑白相间的头盔,盖住光洁的额头和深邃冰冷的眉眼。 他?朝乔景琛扬了扬下巴,颇有?几分傲气:“赶紧准备。” 乔景琛嗤笑一声?,说:“想这么快就输给我?” “别放屁,”靳屿说,“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属于亲密好友之间的对话,贺星苒完全无法插入两人之间。 她无所?适从地坐回原位,喝了点?水,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太过尴尬,手指在手机不同?的界面上反复滑过。 靳屿什么都不在乎了是吗? 他?也认定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他?不爱她。 也是,这场婚姻当真是多用来气祁颂年的。 如果他?还在意,贺星苒愿意为当初的分手道歉。 可他?都表示不在意,她要是再多说,是不是会被他?当做余情未了? 没过一会儿,罗亦周带着?一群朋友乌央乌央地来了。 靳屿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场地赛车只是其中一个,而乔景琛则是在慕尼黑大?学车辆工程,天生就热爱赛车。 赛车运动烧钱,所?以这群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喜欢玩这个,也并不奇怪。 他?们互相打招呼,换赛车服,选车。 比赛一触即发。 贺星苒坐在看台上,身边有?几个罗亦周的朋友,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她。 有?个染了一头奶奶灰的男生陈桥凑过来点?:“嫂子?,你说他?们仨谁能赢?” 场内,罗亦周穿了一身骚包的红色赛车服,乔景琛穿了橘色,相比较之下,靳屿黑白相间的一身就低调了很多。 贺星苒不懂赛车,扫了一圈,礼貌回答道:“靳屿吧。” 陈桥说:“景哥是学车辆工程的,贼几把喜欢玩赛车,罗亦周那小子?别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但玩赛车还是有?天赋的,屿哥好像在赛车方面差了点?儿……” 贺星苒看着?沉默,但语气坚定:“我还是选靳屿。” 陈桥有?小男生的轴劲儿,还想说什么,旁边朋友扒拉他?:“没眼力价呢你,嫂子?这是支持自己老公?呢。” 陈桥:“但是屿哥在赛车上是真弱了点?儿,也是,女生可能都不太懂赛车,要是颂年姐在就好了……” 他?还在说着?,身边的人看贺星苒脸色不对劲,横了他?一眼:“懂点?事?儿,闭嘴。” 陈桥忿忿的,不再说话。 贺星苒耳边清净下来,认真看着?赛道,思绪却飘了很远。 祁颂年。 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像是一个魔咒。 在还没认识祁颂年之前,贺星苒就已经多次在靳屿和乔景琛的对话里听?说了这个名字。 乔景琛说,祁颂年今天学校停水停电,喊他?坐一个小时地铁去找她吃饭。 乔景琛说,今天打篮球四?缺一,苒苒能上吗?不能啊,好失望,祁颂年如果在就好了,这女的比一个水平一般的男生要强多了。 乔景琛说,周末去爬山,贺星苒身体素质太差,婉拒了,靳屿周末想陪贺星苒,于是也不和乔景琛去爬山。 趁着?靳屿去买饮料的功夫,乔景琛会感叹,要是祁颂年在就好,这人巨他?妈喜欢户外运动。 …… 后来贺星苒也见过祁颂年,是那种在大?院里长大?的女孩儿,长发马尾辫,也不是很高,但看着?特别利落英姿飒爽。 两人的相处也很融洽。 虽然总是被乔景琛拿来跟祁颂年做比较,贺星苒心里不舒服,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那次,贺星苒经历了一些?感觉人生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但靳屿不在身边,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明知道他?在西北试飞,有?时候手机会没信号断联,但她还是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乔景琛再次出现,带她更了解祁颂年。 包括靳屿和祁颂年之间的一切。 靳屿为了救祁颂年短暂失明的双眼和失之交臂的空军梦,成为压垮贺星苒的最后一根稻草。 …… 宽阔的赛车场上,随着?一声?哨响,三辆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出。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火花,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靳屿并不钻研赛车,对比两位行家,在最开始落后一些?。 三个人的比赛,乔景琛和罗亦周似乎并没有?把靳屿当成强劲的对手,两人不断地变化速度,压弯,彼此超越对方。 靳屿耷拉着?眼皮,把赛车开得像遛弯似的,优哉游哉地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心急。 罗亦周和乔景琛你追我赶,还剩一个弯道的时候,乔景琛利用尾气把罗亦周甩掉赛道外。 “景哥稳了。”陈桥他?们说。 话音刚落,一场比赛都在疾驰的乔景琛的车子?忽然卡顿,再然后,停在赛道上,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挪动半分。 爆缸了。 一位出局,一位车子?出了问?题,三个人的比赛,冠军很自然地被靳屿收入囊中。 他?压过最后一圈弯道,路过乔景琛的时候,痞坏地朝他?扬了扬眉。 乔景琛低声?骂了一句。 不疾不徐过线,靳屿赢得不费吹灰。 “我靠!” 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陈桥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靳屿下车,摘下头盔,朝开台贺星苒的位置瞧了一眼。 七月尾巴的阳光盛大?灿烂,照在靳屿有?些?濡湿的发梢上,冷峻的面孔瞬间被照亮,矜贵又冷漠。 贺星苒匆忙低下头去。 以陈桥为首的几个下孩子?冲了下去,纷纷表示这场的不尽兴。 “屿哥运气也太好了吧,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有?人说。 靳屿不可置否,扬了扬眉毛:“运气也是努力的一环吧。” 乔景琛笑着?踢了下他?的腿,跟大?家说:“甭听?他?胡诌,他?就等着?我俩谁出问?题呢。” 毕竟跟两个人比赛,解决了一个人,就算胜利也要和另外一个人竞争。 但如果让那两人竞争,他?再尽力和胜出的那个人对抗,胜率会大?大?增加。 罗亦周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开始靳屿慢慢悠悠的,憋着?嘴嘟囔着?:“这是玩赛车吗?还以为是玩心眼子?呢。” 靳屿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没脑子?就被怪别人动脑。” 大?家笑起来:“是啊。” “……” 他?们气氛融洽,很是热闹,但那份热闹是将贺星苒隔绝在外的,她根本无法参与。 她从看台上走下来,站在人群的最外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靳屿目光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短兵相接。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睫毛急促地颤抖了两下。 靳屿如小山似的喉结缓慢蠕动,半晌,轻声?道:“递我一瓶水。” 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听?到她和乔景琛的对话而有?什么波澜。 贺星苒的心脏却蓦地往下沉了沉。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摆放物资的地方,帮靳屿拿了瓶电解质水。 靳屿垂着?眸,声?音低哑:“谢谢。” 然后继续和大?家聊天,偶尔会说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圈里趣事?,他?也能会心一笑,身体自在地向后仰了仰。 是不在乎了吗? 原来比争吵更为可怕的是平静。 他?的平静像是一把被磨顿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刻在她的肌肤上。 是那种温水煮青蛙似的痛。 还是没谈恋爱那会儿。 民航学院和软工学院新生篮球比赛在周末晚上举行,周五的课上完之后,贺星苒买票回临宜到徐广莲那里继续完成苏绣作品。 靳屿送她到高铁站,然后再三叮嘱她:周末的比赛一定要来看。 在体育馆,他?给她留了最好的位置,确保他?每次进球都能看到她。 贺星苒点?头,表示自己会准时到达。 到了周末,本来她准备坐高铁回学校,可贺泽刚忽然父爱爆发,非要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结果贺星苒在高速上堵了三个小时。 到了学校,她也顾不上把行李拿回宿舍,直接狂奔到体育馆去。 比赛只剩下最后一节,靳屿身穿5号球服,打大?前锋的位置,浑身气压极低,每次防守投篮动作都大?开大?合,强悍得很,带着?一股劲儿。 民航学院男生多,但软工学院男生也不少?。 比分始终咬得很死?,不相上下。 直到靳屿进攻犯规,黄钧泽忍不住,拉着?靳屿喊:“屿哥,您老又哪儿气儿不顺了,收收手吧。” ——贺星苒找到位置坐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哪儿气儿都不顺,”贺星苒久久不来,等待的焦灼让少?年人有?些?忍不住,“她骗我。” 黄钧泽一懵:“什么?” 还没等说话,就看靳屿朝观众席看去,那个位置他?今天都看了好多次。 每次进球就会将目光转过去。 黄钧泽好奇,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了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坐着?艺术系那个漂亮的小仙女。 靳屿和贺星苒四?目相对,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下。 一声?哨响,比赛继续。 靳屿很快调整好状态,带球过人,三分线起飞,暴扣。 热烈如火,自由如风。 体育馆里的氛围被他?带了起来,比赛的精彩程度更上一个台阶,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如热浪般一阵接着?一阵。 …… 比赛毫无疑问?,是民航学院获胜。 第四?节最后的一秒的声?音结束,许多手里拿着?水的女孩如潮水般向靳屿围去。 人太多,贺星苒不知所?措,被人群挤到最外边,抱着?装了满满都是“爸爸的爱”的零食的书包,有?些?手足无措。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够好看,敏感如她,总感觉路过的人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指指点?点?。 正犹豫着?进退,刚打完球、浑身湿漉漉的靳屿拨开围绕着?自己的女生们,径直走到贺星面前,站定。 大?抵是运动时大?量出汗,此时他?那双永远冷淡又不耐烦的黑色瞳仁也是湿漉漉的。 离得太近,贺星被他?的气势逼退两步。 “水。”喉结上下蠕动,靳屿只说了一个字。 似乎觉得别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喉结却飞快蠕动了片刻。@无限好文,尽在 铱驊 晋江文学城 贺星苒彻底懵掉:“啊?” “我只想喝你的水,”靳屿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几分倔强,“我一直在等你。” 这句话像是裹着?糖果的炸弹,令贺星苒顿时定在原地,傻掉。 她从来都是不被需要的那个,是累赘,爸爸妈妈都在把她往推,她必须要很努力,做得很好才会得到爸爸妈妈的一点?喜爱。 而且在多子?家庭,她也从来不是那个唯一。 而靳屿却说一直在等她,只等她。 这个世界像孤独的岛,但总有?人会为自己留一盏灯。 那天的最后,回过神来的贺星苒脑袋乱了,把书包扔在地上,翻出贺泽刚塞进里面的牛奶给他?。 …… 如此鲜明的态度对比,靳屿在乎不在乎一个人时,其实表现得特别清楚。 现在靳屿平静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当晚送走乔景琛,两人一起回家。 第二天开始,靳屿去工作,正值暑假,民航旺季,靳屿的排班比之前多了很多。 又因为很多航班在夜晚,整个八月,贺星苒和靳屿虽在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两人几乎没有?碰面过。 也有?一次。 靳屿回来是深夜,却看到生物钟相当准确的贺星苒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她穿了一条绿色真丝睡裙,双腿交叠在沙发上,头顶暖黄色的光线照下来,令她的美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 她身上那股浅淡的忧愁,一一浮现。 靳屿似乎愣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当然是在等你。 但这样平铺直叙的心里话不可能从贺星苒嘴里说出来,她沉默了会儿,随便找了个搪塞的借口:“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半夜听?到脚步声?我会惊醒。” “……” 说完,见靳屿的脸上沉了几分,贺星苒心知自己说错了话。 还想纠正,靳屿已经微微颔首:“抱歉。” 默了默,又说:“那我最近不回来住了。” 于是,那晚的靳屿,在飞了去纽约的航班之后,把答应过贺星苒的包包递给她,收拾好行李,自己离开。 贺星苒想了很久要如何?解释,照旧不敢开口。 一晃,九月初。 贺星苒举办的名为“序时”的苏绣展览在平江路景区外开展。 刺绣协会很重视这次展览,很多刺绣手工艺者前来参观。 就连在她毕业之后,一直对她不满的师父许广莲也十分赏脸的前来参观,并且做了宣传。 开展的第三天,钱卫平带着?自己的好姐们前来光顾。 靳屿居然也在,穿了黑色长裤配白色上衣,慵懒自然,眉宇间有?浅淡的不耐烦,像是陪妈妈逛街似的。 贺星苒充当讲解员,一路给大?家介绍苏绣作品,最后引大?家进入后面会客室。 亲自泡了上好的大?红袍,给大?家看茶。 靳屿和贺星苒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这群富太太似乎生活太过滋润显得太过无所?事?事?,其中杨夫人在两人间看了一圈,开始打趣:“阿屿和苒苒还真是郎才女貌呢。” 又有?人说:“不还是校园恋到现在?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我说老钱,你也该给俩孩子?准备婚礼了。” 提到婚礼,贺星苒倒是有?几分在意了。 钱卫平笑笑:“快了快了,靳屿那头还得请年假,请婚假,麻烦得很。” 杨夫人:“是不如接手自家企业来得自在。” 几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 贺星苒一直没说话,直到师妹阿瑶跑了进来,脸上一片惊慌。 钱卫平先注意到她,连忙道:“怎么了?别着?急,把话说清楚。” 阿瑶急的要哭了,连忙捋了捋思路:“有?个设计师在前面说我们的作品太差,搞得几个大?主顾都在犹豫要不要下单了,”然后看向贺星苒,求助似的说,“师姐,这下怎么办啊?” 贺星苒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忙安慰道:“没事?儿,我们去看看。” 然后跟钱卫平他?们说了声?抱歉,带着?阿瑶走出去,路上,让阿瑶给她讲了一下大?概情况。 来得应该是一位设计师,口口声?声?说苏绣过时,没有?作为奢侈品的收藏价值,跟西方艺术没得比。 阿瑶和几个师妹被怼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 阿瑶气鼓鼓的:“那西方艺术到底有?什么用?师姐用了西方艺术的刺绣作品连刺绣大?会初选都过不了呢。” 话音落下,贺星苒忽然顿下脚步。 看到她脸色极差,阿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贺星苒调整情绪,缓声?道:“没事?,别再提了。” 阿瑶:“……哦。” 走到展会,贺星苒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设计师。 大?概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说话时会夹杂着?一些?英文,穿着?一身山本耀司,看着?很特立独行。 贺星苒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这里主理人,贺星苒。” 那人上下打量她两眼,啧了一声?:“我叫machel,我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却如此抱残守缺守着?这么个古董,还称之为艺术。” 来势汹汹。 贺星苒默了默:“不知道先生何?出此言?” machel指了指那副《古韵仕女图》,道:“中华文化上下5000年确实源远流长,但苏绣永远都是在那些?被复制烂了的作品里提炼元素并且不断复制。” 贺星苒嘴角洋溢着?温和的笑容,解释道:“正是因为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所?以我们才能一直在其中汲取养分,这副仕女图作品,使用了丝线和珠子?进行修枝,突出了汉服的细节和梅花的娇艳背景,又以淡雅的水墨风格秀纸与主题相得益彰。既有?工艺,也融合了中国传统书画作品的精髓。” machel对此冷笑一声?:“说到工艺,工艺确实是有?其价值,但并不是所?有?繁复的工艺本身就有?价值。西方的奢侈品高定服装喜欢用复杂的工艺,那是因为复杂工艺可以为奢侈品附加价值,而在苏绣这个没有?传承的工艺里,手工只是秀娘廉价的时间叠加。” machel冷着?脸,说话时总是高高在上,音量又很高,不自觉吸引来很多人注意。 就连本来在会客室里等待的钱卫平他?们也出来。 以machel和贺星苒为中心,逐渐人群将他?们包围,只有?阿瑶逐渐退了出去,朝外面狂奔。 贺星苒不想在靳屿面前出臭,也不愿意苏秀被诋毁,立马扬声?说:“苏秀恰恰有?其价值,一些?作品能卖到七位数的高价,并不比奢侈品差,甚至还作为国礼被送出。” “不比奢侈品差?”machel一脸不屑,“你知道奢侈品公?司出一款产品需要经过上下游多少?的努力,如何?预判时尚走向和引领时尚风潮,西方奢侈品已经和大?众融合,引领大?众,只有?你们还在抱残守缺,沉迷于过去的辉煌不可自拔。” 他?拨开人群,一幅一幅作品向大?家介绍:“这个佛像是取材于敦煌壁画,这龙跃苍穹是取材于山海经……” 他?越说,一些?绣娘的脸上越发不光彩。 因为他?说的恰恰是事?实。 大?家参加刺绣大?会,为了满足评委的口味,通常都会从古典艺术中取材。 为了向大?客户推销苏绣作品,大?客户喜欢传统文化装点?自己,他?们也只能再次取材经典。 就连徐广莲脸上都是一片阴翳,有?种被噎到但无法反驳的无力。 machel笑了,愈发肆无忌惮:“你们苏秀就是过时的艺术,而现代?时尚是关于创新和革新的,不能总是守旧。” “我们西方的奢侈品艺术师都可以在中国文化里进行取材,你们却盲目自大?从来不向西方学习。” “……” 贺星苒虽然平日话不多,在涉及到专业领域却很有?精神,立马反驳道:“我们当然也会进行学习和革新,学习西方的绘画技艺来完成苏绣和现代?艺术的接轨就是。” “我从初中就开始接触美术,大?学也学了四?年画画,对此相当有?发言权。” “什么?”machel一个反问?,“那作品呢?整个展会可没有?一个跟西方接轨的作品。” 贺星苒刚要说话,余光瞥见靳屿,又兀自闭嘴。 她当然有?这样的作品,只是靳屿在场,她并不想拿出来。 因为她不知道靳屿看到这幅作品时会是什么反应,又会如何?想她。 两人本就陷入寒冰的关系又将如何?。 沉默。 换来machel更为狂傲的嚣张,可他?说话却不原来那么锋利:“老实讲,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当然,希望中国传统文化越来越好,但它作为单独的艺术创作实在过时,如果用它来点?缀奢侈品还是有?发展空间。” “我很欣赏贺小姐,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稍显稚嫩的女生打断:“谁说我们没有?融合西方绘画的作品?我师姐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做了!” 阿瑶小小的身躯抱着?一幅稍显巨大?的作品,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家连忙给她让路,让她走到人群中央。 贺星苒忽然脸色发白,想上前制止,但阿瑶已经站定,将那作品往墙上一靠,一把掀开搭在上面的防尘布。 下一刻,一张俊美无双的男人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的面目略显青涩,很是桀骜不驯的模样,耷拉着?眼皮盖住略显惺忪的眸子?,右侧双眼皮褶皱里有?一颗褐色小痣,嘴角淡淡的勾起。 而男人背后是一片星空,上面缀满了星星。 整幅苏修作品颜色运用得当,画面干净,色彩鲜明。 最主要的是用苏绣的方式,呈现西方绘画形式。 作品生动写实用透视法表明人物和背景的立体感和纵深,构图平衡对称,层次丰富。 作品上的人像是活了过来,大?家纷纷吸了一口气。 看看靳屿,再看看那副苏绣。 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师姐根本不稀罕这个作品,”阿瑶气鼓鼓地横了machel一眼,然后对贺星苒说,“师姐,你给这个看着?是中国人但灌了一肚子?洋墨水的设计师,讲讲你的创作灵感!” 贺星苒不自觉攥紧拳头。 此时,二十六岁的靳屿和苏绣作品上二十岁的自己对视,眸光渐深,抿着?嘴唇看着?贺星苒:“正巧,我也想听?听?贺小姐对这副作品……” “有?何?高见。” 第 24 章 贺星苒的睫毛颤了颤, 在靳屿开口之后,身子在瞬间怔住,嘴巴动?了两下,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和machel身上, 在靳屿说话之后, 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打?量。 似乎machel来拆台的严肃被消解了一些。 可machel的发言影响了整个刺绣界, 贺星苒作为苏绣传承人,必须给出有力的反驳。 她垂头看着那幅画, 逐渐按捺住情绪,缓缓吐气,道:“machel先生,如你所?见, 这是我二十一岁时的作品,可以涵盖你说的中国?刺绣需要和西方结合的各个部分。” machel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很?快回神,讥诮道:“既然你早早就做出如此有前瞻性?的作品,那为何从来没见你出展过,这类作品为何没有形成气候?” 这话有两个意思: 一是在质疑中国?刺绣协会没有眼光, 不肯让贺星苒展出这个作品;其次是,这个风格在国?内没有市场,实际上是西方绘画技术融合的并不够好。 贺星苒心?里已经有了回答策略,可在开口之前,还是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靳屿。 他正?长?身鹤立在距离自己并不远的位置,目光如炬看她。 她收回目光, 咬了咬嘴唇, 直视machel,轻声开口:“不展出该作品, 责任在我。” 她的语调很?平缓,不疾不徐地讲话,颇有大家闺秀和非遗传承人的风范:“作品里的主角是我昔日的男友,我们分手后,我便将这副作品束之高阁,现在……” 她又看了眼靳屿,硬着头皮说:“既然我们已经重修于好,这幅作品自然没有明?珠蒙尘的道理。” “阿瑶,你去找展会的设计师,为这副《鲸鱼和星星》专门找一面墙挂起?来了。” 她先是解释之前并没有展出这副作品的原因,然后又将其展出。 machel质疑的第一点自然不攻自破。 “至于后来没有人在做这个风格……”贺星苒干净的指腹摩挲着刺绣的边缘,不卑不亢道,“是因为曹建平老师已经将写实风格进行?到极致,我们苏绣取材之广,母题之大,是不会只在横向?上专注任何一个地域的任何文化。” 顺便拉踩一波machel所?说的,西方艺术喜欢从东方文化里取材。 machel没想?到看着如此文静内秀的姑娘,讲起?话来如此犀利,并且鞭辟入里。 一时间没有说话。 “machel先生,你都听懂了吗?”阿瑶马上要炫耀起?来。 贺星苒连忙拦住她,开门做生意,不管对方如何,还是要与?人为善比较好。 她朝machel展露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缓缓道:“西方艺术和奢侈品当然也很?好,中国?的刺绣也有价值,每个作品都倾注了绣娘的灵魂和创意,具有不可复制性?。” “如果machel先生想?和我谈合作,用苏绣令西方艺术体系下的作品更加光彩,我是可以考虑的。” 话说到这里,气氛已经足够。 钱卫平很?给自家儿媳捧场,指了指一旁墙壁上挂的作品:“这副我买下来,送给machel先生,machel先生有生意也可以跟我谈谈。” machel不知道钱卫平的深浅如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用了”,匆匆走掉。 钱卫平跟贺星苒说:“你派人多留意留意他,看着不像是单纯砸场子的。” 商人的嗅觉很?是敏锐,贺星苒肯定会听,点了点头。 人群重新动?起?来,杨夫人却?看着绣着靳屿的作品眼眶湿润。 “怎么了?”身边的妇人问她。 杨夫人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老杨了。” 杨夫人夫妻感情甚笃,只是丈夫二十年?前车祸去世,她孀居二十年?。 苏绣的线和丝绸都很?有讲究,能做到百年?千年?不褪色。 人在变化,只有艺术永恒。 杨夫人上前两步对贺星苒说:“苒苒,我太喜欢你这副作品了,我这里有我丈夫20年?前的照片只是二十年?过去了,当时的像素很?差,你能帮阿姨做出跟这幅作品一样的刺绣吗?” 贺星苒现在已经很?少接客单,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徐广莲。 徐广莲并没有给她答案。 看着杨夫人热切的,情真意切的目光,贺星苒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点了点头:“我得先看到照片才知道行?不行?……我师父就说过,作品是否有灵魂取决于创作者对它有没有爱,而关于您丈夫,我只是一个载体,夫人您要跟我讲讲和丈夫的故事?。” “像素不是最重要的,您的感情才是。” 杨夫人连忙说好,又听说作品是创作者爱意的表达,豁然开朗乐了几分,上前一步拉着贺星苒的手,将其搭在靳屿手上。 他的肌肤滚烫,几乎要让贺星苒逃离。 “作品是创作者的爱,看来苒苒甚至喜欢阿屿,”杨夫人重复着,“你们小两口要好好的,知道吗?” 贺星苒下意识抬头看向?靳屿,眨了眨睫毛,没有回答。 倒是靳屿,漆黑的眸子扫过贺星苒,淡淡道:“嗯,我会对苒苒好的。” 杨夫人是个感性?的人,看着小辈幸福恩爱,连忙点了点头。 身边,一直默默观察一切的徐广莲冷哼一声。 宛若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有些下垂的眼皮挡住一点瞳仁,愈发显得眼神犀利。 半晌,甩甩衣袖,转身离开。 她这位徒弟,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 贺星苒看着师父带着怒气,渐行?渐远的背影,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好- 宾客逐渐散尽,大家体谅贺星苒今天经历了这么一遭,让她在会议室里好好休息。 她麻烦阿瑶给自己泡一杯茶,寂静的会议室里,她半躺在藤椅上,仔细回味了刚刚靳屿的眼神以及徐广莲知道她向?刺绣大会提交的作品是《鲸鱼与?星星》后的大发雷霆。 跟很?多苏绣传承人不同,贺星苒学习苏绣实际上目的很?明?确:多子家庭,她最不受待见,学习上脑子不好,但偏偏能坐得住,就想?着另辟蹊径,博取贺泽刚的关注。 刚巧那时候徐广莲招生,姑姑就给她报名。 她一学习就是十几年?,因为肯吃苦,坐得住,有耐心?。 在贺星苒只有十八九岁时,几乎就已经成为了徐广莲指定的接班人,任何好的资源都会向?她倾斜。 那年?的刺绣大会也是。 绣娘们可以提交作品,徐广莲给她规定选题,详细讲解创作思路,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做,只要得了奖,就有大主顾的单子等着她。 她那时候就和师父的创作理念有很?大的不同,她学习绘画,学习西方艺术史,审美也很?偏向?西方。 她不想?再从敦煌壁画和那些古画里找灵感,而身边接触最多的靳屿成了她的灵感来源。 或许是太过自负,那时候的贺星苒在苏绣的路上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自然认定自己的想?法?很?好,背着徐广莲偷偷换了选题。 作品提交上去,连初选都没过。 徐广莲利用人脉拿到她的作品,顿时气极,指着她的鼻子,一贯优雅的妇人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钱玉书的外孙你也敢肖想??钱家是什么家庭,靳家是什么家庭?这是你能高攀的吗?” “原来你从前周末向?我请假并不是学校学业忙,而是在跟公子哥谈恋爱,居然还学会了撒谎。” “贺星苒,你一个小姑娘,要点强,”师父的话很?刺耳很?难听,但又是处处为她好的,“你学习苏绣为了什么你知道,你跟靳家公子哥混在一起?,以后是想?要嫁进豪门洗手作羹汤当家庭主妇吗?” “分手,不同意你们再有来往。” “贺星苒,继续下去,你就废了。” 徐广莲的话一句比一句重。 徐广莲还给贺泽刚打?了电话。 贺泽刚知道这件事?后,立马放下会议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给了贺星苒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他,他花了很?多钱培养的女?儿,不能随随便便和一个穷大学生谈恋爱。 还有更令她不想?回忆的。 比如,贺泽刚让后妈带她去医院检查处.女?.膜,她哭,她求他们,医院走廊回荡着她的哭声。 但两人还是狠心?将她按在操作台上,任由冰凉的检查设备探进身体…… 想?到这里,贺星苒忽然从回忆里惊醒,疲倦和瞌睡全无。 托盘撞在茶几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谢谢。”贺星苒还以为是阿瑶,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靳屿的目光。 她急促地眨了眨眼,没说话。 一片安静。 靳屿在茶几另外一侧坐下。 没有了遮挡,那副《鲸鱼与?星星》完全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昏聩的光线下,贺星苒猝不及防地和二十岁的靳屿对视。 密密麻麻的痛重新回到心?脏,贺星苒双手不安的交错在一起?。 下一刻,用尽全部力气起?身,走过去,将其盖上防尘布。 作品的灵魂是创作者的爱。 师父说的没错,作品里的靳屿,眼神清澈明?亮。 那是他的二十岁,被她丝毫不差地定格下来。 经由爱人的眼睛和双手,比最贵的摄像机镜头还要准确。 但贺星苒不忍细看。 身后,靳屿“啧”了一声。 有轻嘲,有不解。 “为什么搞这个东西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哑着声音发问。 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这副作品。 如果不是machel,如果不是阿瑶,他似乎永远没机会看到这幅作品。 看到的一刻,他的神经似乎被挑拨。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是不是有些他认定的东西是错的,真正?的结果更好一些。 贺星苒的心?里,是否有他。 是否深爱过他。 贺星苒没敢回头,手指搭在用雕花木装裱的表框上,轻声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让阿谭去找路维?” 从来不敢问的问题,今天却?轻而易举说出口。 果然,痛苦是需要对比的。 在当年?的事?情对比下,现在这些痛苦都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靳屿似乎没想?瞒着什么,只是之前没说而已,被她问起?,也不显慌乱。 “举手之劳而已,”他语气稀疏平常,有股冷淡劲儿,“咱俩毕竟谈过,我总不能看着前女?友往火坑里跳。” “就这样?”贺星苒重复着说。 靳屿垂下眼皮,点了点头。 只是贺星苒背对着他,昏聩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微微摇晃了下。 “我回答完毕,”靳屿语气仍旧冷淡,“现在该你回答我。” 但如果贺星苒回头,就能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如海浪般翻涌着滚烫的情绪。 只是贺星苒始终没回头。 她低头,看着白色防尘布,眼前被大片白色占据。 上面忽然被记忆侵占,师父的话,贺泽刚的巴掌,医院冰冷的操作台,医生冰凉的手指…… 还有乔景琛的那句:“祁颂年?啊,靳屿为了救她,瞎了几个月。” 半晌,她的声音泄力似的,从嗓子眼里发出喟叹似的声音:“靳屿,它是我人生的污点。” “啪”的一声。 心?底一些希望被彻底打?碎。 靳屿似乎习惯了在贺星苒这里拿到失望,于是,只是无声哂笑。 “是么?”他反问,但仍旧不死心?,咬牙切齿似地加了一句,“那我呢?”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两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外面是人群的喧嚣声。 靳屿似乎能看得清贺星苒衣衫被她瘦弱的蝴蝶骨顶出的伶仃的轮廓。 她总是那样,脆弱,可怜,又神秘。 让人忍不住去猜想?,忍不住去怜爱,然后又成了绵绵的恨。 大抵是知道答案,靳屿按捺住的那些乖张暴戾因子开始作祟,他站起?身,一步步向?贺星苒走去。 “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愿望么?”他冷声说,“我想?听你的回答。” “真心?话。” 贺星苒仍旧没动?。 靳屿一颗心?沉底,抬手伸过去,扳住她的下巴,大力迫使她回头看。 贺星苒挣扎了两下,但力气抵不过靳屿。 逼着回头。 靳屿看清她的脸,心?底一惊。 那张姣好清冷的面容上,此时泪水纵横,似乎默默哭了好久,在脸上流出两道小河。 四目相对,贺星苒似乎泪水流的更畅快些。 看着那双墨黑色,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眸子,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屿,你不是,”她摇了摇头,语气哽咽,“和你在一起?那几年?,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时光。” 第 25 章 贺星苒的前面二?十?五年, 在不断被嫌弃、被抛弃中度过。 师父是爱她的人,但师父严格守旧,她的条条框框向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贺星苒顾不上慈爱, 多数时候想逃离。 姑姑也是爱她的, 但姑姑的爱太具体, 又太接受父权权威那一套,无法对抗贺泽刚的权威。 在这个家里, 只要贺泽刚一声令下,她就得转学到乡下跟姑姑在一起; 贺泽刚看别人家的孩子都在读私立初中,贺月升一直在读私校,他?唯恐被人说?偏心, 于是就让贺星苒转学到临宜出?名且昂贵的私校; 贺泽刚认为学钢琴培养情操,贺星苒就得推掉和朋友的约会,在家里练钢琴。 贺星苒的前十?八年,都在贺泽刚以“爱”和“对你好”的名义打造的金丝笼内,按照贺泽刚培养名媛的标准活着,自由?意志并不重要。 她没有什?么朋友, 身边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人。 如果不是高考文?化课成绩稍差,贺星苒不能在临宜本市读大学,被迫离开家去临航读大学,逃离贺泽刚的管控范围,令他?的控制不那么及时奏效。 她生活得太教条,因此对自由?和野蛮生长的东西过分向往。 靳屿就是她内心世界的全部外化。 和靳屿在一起那几年, 贺星苒自由?、快乐。 她有了真心爱她的人, 也收获了一些朋友。 分手后这些年,贺星苒时常做梦, 梦里也都是大学那段日子。 大片大片的记忆趁着睡梦浮现,她在梦里总是很平静,很愉悦。 只是在两年前,忙碌了一天?的贺星苒忽然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和靳屿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时要长。 那个晚上,她梦到靳屿的结婚现场。 他?牵着身边女人的手,从?她面前经过,未曾施舍一眼。 哭着从?梦里醒来。 但贺星苒不敢回头,因为分手的过错在于自己,而靳屿身边,大抵也有更为般配的佳人。 想通后的,她只想将关于靳屿的这段记忆,不断向记忆深处掩埋。 直到任何人都看不见,只有她一个人回味、欣赏。 而如今,再坚硬的外壳和伪装,都因为靳屿一句话崩塌。 ——贺星苒能在爱与?不爱上一直嘴硬,但永远无法在关于靳屿、和与?靳屿有关的那段时光上说?谎。 昏昏的光线落在贺星苒宁静的面容上,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似乎有几分痛苦。 泪水氤氲开不防水的粉底液,在她脸上留下两条痕迹。 靳屿的喉结缓缓蠕动着,那双惯性淡漠又没有温度的双眼落在她的脸上,神色逐渐复杂,又坚定。 良久,像是从?胸腔里磨出?来一句粗粝的话。 “值了。”他?说?。 贺星苒没听清,下意识抬头,要看清他?的脸,让他?再说?一遍。 靳屿没有重复这句话,他?掰着贺星苒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皱眉,抬起手指悬停在她的脸颊处,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下,又下定决心,用拇指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靳屿的安慰略显别扭。 话音落下,贺星苒脸上的泪水更多了些。 靳屿的动作有些乱了章法,胡乱地在她脸上蹭了蹭:“别哭了别哭了,我?错了。” “……” 他?愣了一下。 他?错在哪儿了? 怎么又变成动不动就道歉了…… 面对曾经爱人,最暧昧的事就在于,无论感情如何,但当时相爱留在两人身上的习惯总是会猝不及防浮现。 比如贺星苒情绪很敏感,喜欢哭。 他?就习惯了道歉。 好在贺星苒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话已经有了超越前任的暧昧,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 门正当时地打开。 “苒苒在吗?”钱卫平和蔼的声音出?现,旋即又皱了皱眉,音量扬高,“靳屿?” 她刚才敲门,因为里面没有回答,她才直接推门而入的,结果却?发现儿媳和儿子正在一起。 只是这气氛,怎么看也不是你侬我?侬。 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钱卫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仔细逡巡了一圈,看不出?结果来。 “苒苒。” 她再次开口,对贺星苒说?话。 贺星苒已经擦干泪水,跟靳屿错身,走了出?来,正面面对钱卫平:“妈。” 钱卫平笑笑:“妈公司那里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你爸爸那里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两家约在周末见面,到时候我?们再见。” 今天?machel来砸场子这一遭,估计贺泽刚那里也有人通风报信。 也不知?道贺泽刚知?道当年和她恋爱的人就是钱玉书的外孙靳屿,会是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贺星苒甚至想要冷笑。 “嗯,”她展露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给钱卫平,“那我?们周末见。” 钱卫平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到靳屿那里,“阿屿,抓紧时间把你儿子从?学习接回来,外公那里有事,需要你走一趟。” 儿……儿子??? 在情绪爆发过后,贺星苒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很平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够呛。 靳屿看见她脸上的震惊,皱了皱眉,“嗯”了一声,没有解释,跟钱卫平走了出?去。 母子二?人专门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展会到了这个时间点,本就是人流量低谷,此处更是没有什?么人过来。 “怎么回事?”钱卫平开门见山,没有半分犹豫,“你和苒苒怎么了,她怎么还在哭。” 靳屿抿着嘴,在长辈面前,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冷淡地回答:“没怎么。” 这句话敷衍的话成功得将钱卫平惹怒,她朝着靳屿的手臂拍上一巴掌:“你这是跟你妈说?话的态度?” 靳屿被贺星苒的眼泪搞得心烦意乱,到现在也无法平静,钱卫平吼他?,他?不耐烦地反问:“当妈的就少操心儿子的私生活呗。” “你——” 气得钱卫平拿食指指他?鼻子,但靳屿仍旧是那副随意懒散的样子,垂头看着鞋尖,根本不接茬。 好在良好的家境和商场历让钱卫平的情绪收放自如,也明白跟靳屿自由?又不受约束的性子,她用强没用。 也能猜出?来他?现在的态度跟今天?的那幅画有关。 钱卫平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家里人给你安排相亲,你不去,也不谈恋爱,我?们还以为你是同性恋,你外公都花了好久强迫你接受这个事实了,结果你又忽然跟苒苒结婚。” “结婚就结婚,只要现在过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妈都不反对,但是,”她顿了顿,有些叹息似的安慰,“妈不知?道你们两个从?前怎么回事,但过日子妈还是有一点经验。” 靳屿双手插在口袋里,掀起眼皮看她。 钱卫平说?:“过日子不能朝后看,别因为从?前的不愉快耽误了现在。” 靳屿想到了爸爸,又想到那段父母无穷无尽争吵的日子,结束这一切的是爸爸因公殉职只从?国外运回了衣冠冢。 喉结动了动,他?“嗯”了一声。 “既然还能在一起,”靳屿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莫名认真,“我?就没想过轻易放手。” 钱卫平用揣测的目光看他?。 几乎算得上朝夕相处,以至于钱卫平忽略了一些靳屿的成长细节。 这些年过去,他?从?那个青葱少年成长成独当一面的男人,已经不需要她的庇护和提醒。 半晌,钱卫平欣慰地点了点头,司机已经就位,打电话进?来。 她按掉手机,往外走,又忽然顿住脚步:“阿屿,苒苒家庭复杂,性格也是,你要是想过一辈子,就要包容她。” 靳屿不习惯煽情,扬了扬眉毛,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不耐:“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妈还是她妈?” 钱卫平:“……” 回去公司的路上,她又想到靳屿去领证的那一天?。 想到靳屿被发现领证那一天?。 老爷子气急,三令五申喊他?赶紧回来。 靳屿一迈进?三进?的大大唐,老爷子的鞭子就招呼上了—— 根本没留情面,第一下是朝着脸去的,也就是靳屿的职业让他?保持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敏锐的反应度,往一旁躲闪一下,躲过第一鞭子。 “跪下!”老爷子声如洪钟,怒气冲天?。 钱家的子孙后辈,欲自立,必有倔强之气。 人生自然广阔任性,但并不完全能随心所欲。 未告知?家里就结婚,并没有把家人放在眼里是其一,没有为自己人生大事负责是其二?。 靳屿了然自己在结婚一事上先?斩后奏后的行为会触动老爷子的底线,也不反抗,嘴唇抿成一条线,直直跪下。 老爷子年轻时好骑马,这副马鞭经过岁月的洗礼,牛皮条和竹编浑然一体,愈发坚固有韧劲儿。 一鞭又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靳屿的后背上,问他?:“知?错不知?错。” 靳屿咬牙忍痛,额角青筋暴起,大颗大颗汗珠从?鬓发滚落,但后背已经挺直,不屈不挠似的。 “我?没错,”他?声音止不住颤抖,但语气坚定,“我?喜欢贺星苒,这辈子只想娶她。” “为心爱的人犯傻,不是错。” 不是顶嘴,但这番倔强的发言令老爷子愈发怒了,鞭子挥舞得更用力。 钱卫平和钱和平怕靳屿真的有个好歹,赶忙上前拦住老爷子,让靳屿给外公道歉。 靳屿说?:“婚姻大事先?斩后奏是我?不对,对你们我?很抱歉;但贺星苒是我?心爱的人,我?做一些理礼法之外的事情,我?自愿。” 他?的言谈举止很有老爷子年轻时的风范,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钱玉书也累了,扔下马鞭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沉默良久,让靳屿起身。 靳屿却?一叩首,从?未开口请求过的高傲少年说?道:“外公,求你帮帮我?。” 接下来,是钱卫平向贺泽刚公司注资,帮助其渡过难关。 贺泽刚是有些贪得无厌,打着“云晟集团亲家”的名义拉了很多关系,钱卫平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钱家长女,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所有东西都想要最好的,且是独一的。 婚后十?余年,靳屿父亲的初恋回国,总会跟她在同一个场合出?现,她不舒服,去和丈夫吵架。 吵了一年,任凭丈夫哄着让着,她不依不饶。 直到丈夫的棺椁被运回国,空中战死的男人并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唯有一截没有完全燃烧殆尽的照片。 透过仅存的一角,能看出?那是她的二?十?年前的单人照。 一切不言而喻。 自己经历过这样的错误和遗憾,钱卫平不想自己的骨血再重蹈覆辙。 所以,关于贺星苒的,她能接纳的就接纳,能容忍的就容忍- 靳屿心绪很乱,在外面吸了一根烟,袅袅烟雾不断向上空逃逸,逐渐消失不见。 “和你在一起那几年,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时光。” 贺星苒声泪俱下的剖白看在眼里,靳屿有些震惊,又当真觉得值了。 他?时常怀疑贺星苒有没有爱过他?,甚至怀疑当年那些都是假的,直到今天?,她给了自己答案。 钱卫平说?的对,不能用过去的错误惩罚现在的自己。 反正才二?十?几岁。 人生漫漫,还来得及。 香烟燃烧到只剩烟蒂,他?将它按灭,扔进?垃圾箱。 收拢思绪,朝展会里走去- 展会内。 贺星苒拿出?粉饼,补了妆。 靳屿走进?来,车钥匙放在手指上转了转。 贺星苒闻声回头,靳屿挑了挑眉:“忙完了没?” 贺星苒:“?” 靳屿:“那就跟我?走一趟。” 贺星苒:“?” “干什?么去?” 靳屿完全跟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刚才两人的纠缠已经在他?记忆里消失。 他?漫不经心道:“接狗。” 贺星苒:“???” “啊?”顾不上刚才两人的对话,贺星苒没控制住,惊讶地瞪了下眼睛,“你不是对狗毛过敏么?” 刚恋爱那会儿,贺星苒喜欢胡思乱想,明明刚刚爱上,但就已经给两人规划未来。 他?们要买一座带院子的独栋别墅,然后她需要一张很好的床垫,再养一只可爱的小狗。 然后靳屿就告诉她,想得很好,但别想了。 他?狗毛过敏。 靳屿没说?话,拉起她的手臂将人拖到车旁。 坐进?去,发动车子,沉默的时间久到贺星苒要把“靳屿经历过什?么影响生命的大事以至于体质发生了巨大变化”都想了一遍。 直到车子顺利行使在路上,靳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知?道代?偿心理吗?” 贺星苒点了点头。 心里代?偿效应指,当个人某些方面受到挫折,不能实现愿望时,会转而在其他?方面寻求满足,以弥补原有不足。 “所以……”贺星苒缓缓开口,但又觉得荒谬,“你失去了一只猫或者什?么东西,转而买了一只狗补偿自己?” 靳屿:“……” 这姑娘的脑子怎么既聪明又蠢笨的。 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周身有车辆不断驶过。 “人,”靳屿一开口,声音有些哑,一贯散漫的性子有几分收敛,莫名有几分认真,“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人。” 四下沉默。 趁着红灯,靳屿偏头观察贺星苒的反应。 贺星苒皱了皱眉,陷入“代?偿心理”的必要逻辑里,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啊”了声,没忍住,询问道:“所以,你是把那个人当狗了?” 靳屿:“……” 用动物?代?偿动物?就算了。 身体出?问题也是用一个器官代?偿另一个器官。 轮到大少爷这儿直接用狗代?偿人。 贺星苒一阵无奈,顶着靳屿冷下来的面孔,小声喃喃道:“那你挺狗的。” 靳屿:“…………” 第 26 章 贺星苒说完, 内心一阵咆哮。 不是吧,她怎么还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呢,还是当着靳屿的面。 刚才没有情?绪的吵架之后,贺星苒感觉无论怎么和靳屿相处都是尴尬的, 她居然又凭借一己之力将尴尬提升了一个等级。 靳屿抿着嘴唇, 从她的角度看, 只有凌冽的侧脸线条。 贺星苒装作不在意地看了会?儿窗外?,发现两侧风景逐渐荒凉, 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接狗狗?” 靳屿扫她一眼:“学?校。” “喔。” 贺星苒是资深狗狗控,知道有些习惯不好的小狗会?被送到狗狗学?校学?习,感觉靳屿没有不喜欢攀谈, 她剥了剥手?指,问:“它怎么了?” 靳屿说:“社会?化没做好,护食,咬人,还有分离焦虑,我工作不在家, 它就会?乱拉乱尿。” 其实狗狗没做好社会?化,主要?原因是在于?小时候主人没有教好,可这是靳屿的狗,他本来就狗毛过敏,为什么养狗都是一件存疑的事情?,贺星苒也不好说什么。 沉默片刻,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 她硬着头皮说:“那它还是问题少年。” “应该都改过来了,”靳屿微微偏头, 扫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解释道,“它原本是我同事的狗,同事老婆怀孕,家里不让养,一时间又找不到卖主,我看着怪可怜的,就给接回家了。” “……” 贺星苒恨不得给刚刚妄加揣测的自己一个巴掌! 人家什么都没说呢,就去揣测他因为狗毛过敏所以不喜欢狗所以养不好狗,也是太片面了。 半晌,她干巴巴地夸赞:“那你真是大好人。” 靳屿额角青筋一跳:“谢谢你给我发好人卡。” 贺星苒:“……” 她也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大少爷的想法总是太歪。 贺星苒低头看着指甲,时间久到靳屿以为她口抠群每日更新四二贰而无久一四气不会?说话了,才听到她轻缓的声音:“我之前也捡到过一只狗。” 靳屿纳罕地扬了扬眉,好整以暇看她。 他不知道这只狗狗是她在认识他之前养的,还是在分手?这几年养的。 问了尴尬。 好在贺星苒已经自顾自说下去:“我六七岁吧,在学?校外?面捡的,就给带回家了。”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低沉:“但是被我爸看到了,他说狗狗身上有细菌,弟弟还小,影响弟弟健康,就趁着我上学?的时候给它扔了。” 直至今日,贺星苒都不知道贺泽刚是把那只小狗送人了还是扔在外?面让它流浪去了,还是说送到了狗肉馆。 她很识趣的没问,因为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贺泽刚好的答案。 而那时候她还太小,无?法改变大人已经决定的事的后果。 靳屿听完,抿了抿嘴角。 即便是很久远的事情?,但贺星苒现在说出?来,语气里仍有疑惑和悲恸,他就不能当成一个故事简单一听。 前方红灯,靳屿轻轻点了点刹车,抬手?,轻轻拍了拍贺星苒的肩膀。 贺星苒的睫毛颤了颤。 他的动作并不亲密,像是男生?之间常用的安慰,但是用在她身上,有些恋人未满的尴尬和凑合。 “现在你已经不是六七岁贺星苒了,”靳屿的声音很轻,“你已经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靳屿身上永远有这样一种魔力。 她性格敏感,喜欢胡思乱想,会?被很多过往的事情?困扰,也会?为还没发生?的事预设困难。 靳屿则向来从容,能用简单的语言和行动化解她的情?绪。 红灯转绿,靳屿的手?指蜷缩了两下,从贺星苒肩膀上拿下来。 车子驶过红绿灯,再转一个弯,就到了狗狗学?校。 靳屿没打算进去,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牵着一只白梗西高地走了出?来。 牵引绳被工作人员牵得长长的,小西高地抖着大耳朵,脸上看着在笑似的,颠儿颠儿在前面跑。 西高地掉毛很少,对于?狗毛过敏但喜欢养狗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看到可爱小狗,贺星苒不禁也笑了笑,指了指小狗对靳屿说:“看它好开心,感觉像是知道你来了。” 靳屿“嗯”了一声,推开车门下车,贺星苒见?状也下车。 小狗一步步跑过来,贺星苒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靳屿一把拉回身后。 贺星苒皱眉,有些愠怒。 靳屿将她细小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叹了口气:“公主,它之前可是一只没有没有社会?化好的狗。” 遇到陌生?人指不定会?乱咬。 正说着,小狗跑到了面前,靳屿叫了它一声:“福瑞。” 小狗狗歪头看他,虽然两个月没见?,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主人,开始夸摇尾巴,哼唧哼唧地蹭靳屿的腿。 靳屿蹲下来摸了两下抚慰福瑞,然后对训犬师说:“辛苦你们了,它现在怎么样了。” 训犬师说:“坏毛病差不多都改了,现在听话可爱得很。” 接下来,训犬师按照福瑞原来有的问题跟靳屿全?方位汇报一些。 两人没注意的时候,福瑞已经绕过靳屿一直在嗅它身后的贺星苒。 歪头,摇尾巴,笑。 小狗俘获人心三?件套。 贺星苒本就感觉它眼熟,多瞧了两眼,才发现它就是靳屿微信头像上的那只狗。 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狗头,小狗在她脚边直转悠,哼唧哼唧的。 “让姐姐摸摸。”贺星苒小声嘟囔着,手?掌贴在福瑞的头顶,顺毛捋它。 靳屿转过身哼笑一声:“姐姐?” 贺星苒:“……?” 靳屿指了指小狗,又用下巴指了指她,用颇有几分欠揍的语气说:“可是我妈说福瑞是我儿子。” “……” 这点辈分上的便宜也占。 贺星苒起身,转过身不看靳屿,对福瑞说:“让阿姨摸摸。” 靳屿跟训犬师的交流已经结束,学?费也已经付过,看福瑞和贺星苒的交流没有什么问题,扯了扯福瑞的牵引绳,对它说:“走了福瑞,跟你后妈上车。” 贺星苒:“……” 福瑞看着就是没少被靳屿带出?门的小狗,听到靳屿的指令,副驾车门打开,就知道跳上去,坐在副驾座椅下面。 贺星苒上车,福瑞朝着她叫。 靳屿:“让你抱呢。” 贺星苒:“……” 没办法,谁叫这只狗狗这么可爱,贺星苒弯腰给它抱起来。 回程的路上,因为有了福瑞,贺星苒也不感觉太过无?聊。 小狗靠着自己的可爱很快就征服了人类。 进了市区,贺星苒对福瑞的喜欢几乎要?到了想给狗狗占为己有的程度,又想到和靳屿目前处于?分居的状态,试探着开口问:“你最近在哪里住?” 靳屿:“公司附近。” 因为机场的位置都很偏远,很多民航从业人员又不是本地人,或者虽然是本地人,但是通勤距离很长,干脆就在机场附近租房子了。 靳屿在那儿也有一套房,有时候航班抵达太晚就会?选择在那儿对付一夜。 贺星苒立刻运转大脑思考了一下。 靳屿没有回外?公家或者在自己其他房产住,是因为他的其他房子会?被钱卫平关注到,他并不想向家里透露两人闹矛盾分居的事。 “那你一会?儿别回去那里了吧?”她试探地问。 靳屿装作不懂:“为什么?” 贺星苒绞尽脑汁,一本真经地瞎编:“你对狗毛过敏,所以狗狗定期洗澡修毛很重要?,家里也要?经常打扫,你工作起来时间不确定,它万一没被照顾好,你又过敏了怎么办?” 靳屿“啊”了一声,“你倒是提醒了我,”他说着拿出?手?机,“我得让阿姨改为每天上门打扫一次。” 贺星苒:“……” 你看我是这个意思? 他没明白,贺星苒摸着福瑞的脑袋,换了个说法:“可是福瑞有分离焦虑才上学?的,万一你去工作它又开始焦虑怎么办……” 靳屿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不咸不淡地说:“所以,我还得给它配个保姆照顾一下。” 贺星苒:“……” 靳屿嘴唇一勾:“谢谢你提醒。” “……” 贺星苒都要?怀疑他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跟自己装蒜了,转头去观察靳屿。 他耷拉着眼皮,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右侧双眼皮褶皱上那颗褐色小痣,仍旧是懒洋洋的模样,或者单纯觉得开汽车没意思,必须是飞机或者赛车才够速度与激情?。 贺星苒的心里一分钟闪过八百个想法,福瑞在她怀里哼唧哼唧的,她咬了咬牙,心一横,解释道:“我那天不是要?你走的意思。” 靳屿纳罕地抬眼:“哪天?” 贺星苒:“……” 原来他都忘了,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舔了舔嘴唇,低头,不打算说话了。 靳屿看这姑娘又打算装鹌鹑,只好给了个台阶下:“啊,那天啊,想起来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贺星苒说得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的……” 她顿了顿,似乎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工作排期,否则我会?对突然的脚步声很敏感。” 靳屿扬了扬眉,“啊”了一声,优哉游哉道:“可以。” 趁着红灯,他把自己的排期表发她一份,“一个月更?新一次,下个月的还没出?。” 贺星苒象征性地扫了两眼,然后说:“那你还在我家住吧,反正你房子还没装修好,机场那里照顾福瑞又不方便。” 话音落下,空气沉默。 久到贺星苒认为靳屿一定会?拒绝自己的时候,他淡淡启齿:“那好吧。” 听着有点被逼无?奈似的。 贺星苒:“……” 为了小狗,值了!- 因为要?养狗的关系,贺星苒让靳屿中途换个目的地,去一家宠物店买了一些宠物用品,然后又给家里装了监控,为了监测小狗的状态。 两人一狗回到家,贺星苒乏力地往沙发上一躺,靳屿开始装监控,福瑞累了,根本不认生?,自己找个好地儿躺着呼呼就睡。 因为不了解福瑞的生?活习惯,贺星苒和靳屿的交流明显多了起来。 星星;【福瑞在哼唧,是不是要?带它出?去尿尿了】 靳屿:【你可以一天遛两次】 星星:【福瑞对着门叫,可能是想你了,你要?不通过监控跟它说两句话】 下一秒,靳屿立马打过来微信视频电话。 狗狗也不会?说话,最后都是两人在聊天。 靳屿结束工作刚好是周六晚上,贺家和靳、钱两家约定见?面的日子。 会?亲家,本来是在结婚前完成的仪式,但由于?两人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直接领证,变成了一种补救行为。 钱卫平三?令五申,让靳屿好好准备,提好礼物见?面。 但偏偏那天由于?空中管制,靳屿下班的时间晚了点儿,回到家时贺星苒已经出?发了。 他洗澡换衣服吹头发,有条不紊地把礼物提好,就看到多日不见?的福瑞围着他脚边转圈圈。 他给福瑞开了一盒罐头,摸摸小狗头,扯着嘴角笑了笑:“福瑞,多吃点儿,把你妈妈迷死?。” 福瑞朝他汪汪两声。 第 27 章 贺家传统, 规矩很多。 虽然明知道贺星苒和靳屿已经领了结婚证,并且同居,双方家长见面的宴会而已,贺泽刚坚坚持让贺星苒从家里出发。 自?从跟着姑姑去乡下之后, 贺星苒就很少会回到贺泽刚的房子。 贺泽刚提出这个要求后, 贺星苒不懂得如何拒绝, 于是强迫自己勉强将这次见面当做很重要的仪式。 因?此在宴会当天,她早早出门?, 去医院看了姑姑,将贺家要和靳屿家人?见面的消息告诉她。 姑姑脑梗术后一直昏迷,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均匀平稳。 贺星苒当她还有意?识, 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 跟很多年前喜欢自?己、如今自?己也还在喜欢的男孩子?结婚,也不算太差。 贺星苒跟姑姑说。 今天姐姐贺月升也回来了。 或者说把两家见面的宴会定在今天,就是因?为今天贺月升会回家。 贺月升和后妈江澜坐在一侧沙发上聊美容和御夫之术,弟弟贺阳辰万年不变躲在角落里玩手机,贺星苒跟他们没有很多话?题,闲来无事?, 翻起家里的监控。 刚巧就看到?靳屿回来,给福瑞开罐头的那一幕。 小狗开心得尾巴要摇成?直升机的螺旋桨,边摇边对?靳屿哼唧,往他小腿上蹭。 靳屿穿着短裤,虽然福瑞定期做护理并且不爱掉毛,但他还是很怕过敏, 往后退了两步。 后退的动作让福瑞受伤了, 小狗不哼唧了,尾巴也不摇了, 靳屿叹口气,心软软,四处找摸小狗时戴的手套。 戴好手套,蹲下,向福瑞招招手。 小狗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躺下,露出肚皮,靳屿上手,摸摸摸摸摸。 监控里看这一幕,又温馨又滑稽,贺星苒没忍住,在监控里咳了一声,唤道:“福瑞,福瑞。” 福瑞的耳朵动了动,立马站起来,朝监控的方向跑去。 做了一连串准备工作的靳屿被气得咬牙,走到?监控前挡住监控,冷飕飕地说:“你妈不在。” 下一刻,贺星苒的手机画面一黑。 靳屿把监控拔了。 小气鬼。 贺星苒没忍住,笑?了出声。 “啧。”她的笑?容还在嘴角,就听到?贺月升不屑地轻嗤声,贺月升斜眼上下打量她:“还真以为和靳家少爷领了结婚证就万事?大吉了?人?家那个家庭条件,家里只有你一个,外面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一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 贺星苒替靳屿解释:“不会,我们大学就谈过,知?道他是什么人?。” 纵使两人?之间还有祁颂年,但她仍旧信任靳屿,他绝对?不会同时跟两个女?人?保持亲密关系。 “你都说是大学时候的老黄历了,”贺月升夹枪带棒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后,还能跟大学一样?” “你就是爱做公主梦,这男人?,喜欢在外面偷腥是本能。” “……” 贺星苒这才明白,贺月升仅仅是心情不好,拿她当发泄口呢。 她放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回击:“看来大姐有经验,比我明白得多。” 简单的一句话?,让贺月升的脸白了不少,气得拿食指指她:“你……” 两人?的话?里刚有一点针锋相对?的苗头,江澜立马拉偏架:“哎呦,苒苒,你少说两句,升升最?近本来心情就不好,你别呛你姐。” 贺星苒:“……” 贺月升在贺家的地位很高,贺泽刚宠她,江澜就不得不也喜欢她。 她学生时代成?绩很好,后来要去娱乐圈当明星,家里也全力支持,贺家人?都有绝对?的美貌,凭借一张脸,贺月升在娱乐圈混得也还不错,后来还嫁了某影业的老板,算是高嫁的典型。 只是姐夫比姐姐大了八岁,男人?年纪大精子?质量变差,贺月升之前又拼事?业,过了最?佳的怀孕生产时期,现?在想要小孩儿很困难。 前阵子?贺月升在美国做试管,打了好几次催产针,又打保胎针,但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次回国,她不但没有得到?老公的安慰,反而抓到?了老公出轨,丈夫的态度强硬,气得她跑回娘家找安慰。 贺星苒习惯了忍耐,看了看江澜,又看了看贺月升,还是选择了闭嘴。 倒是一旁打游戏的贺阳辰可不惯贺月升的毛病:“我看大姐今天脾气也太大了,要不别去见姐夫哥家的人?了,别说错话?惹大家都不开心。” 这话?无不是在提醒无论是钱家还是靳家都要比贺家家境殷实,社会地位高,贺月升还是忍忍吧。 江澜心里咯噔一下,骂贺阳辰:“你少说两句!” 贺泽刚宠爱贺月升,贺阳辰跟贺月升闹别扭没有什么好处,江澜赶紧将矛头对?准贺星苒:“听说前几天你办那个会展,有人?来闹事?,你婆婆还帮你出手了?” 贺星苒点头:“嗯。” 江澜:“杨夫人?还在你那里下了大订单?” 贺星苒没说话?。 江澜当她默认,在心里盘算了会儿,说道:“其实以你那个小公司的体量接这么大单,还是有些风险,应该再派一些专业人?士过去好。” 贺星苒哪儿能不知?道江澜到?底是什么意?思,公司是贺泽刚投资的,本来就是给贺星苒用来练练手,她真把公司搞好了,贺泽刚还没说什么,江澜就开始打这个公司的主意?。 贺星苒装作听不懂,乖巧回答:“嗯,今年业绩好,我已经让人?事?开高薪招聘业务部经理了。” 江澜说:“外人?哪儿有家里人?用着放心。” 贺星苒四两拨千斤地回答:“那让弟弟来公司也可以。” 还没等江澜说话?,贺阳辰第一个拒绝:“我可不去,上班有什么好的,爸爸的钱以后都是我的,我就不能躺平么?” 贺阳辰是个二世祖,且深知?自?己不聪明没有脑子?,所以也没有什么要大展拳脚的宏图大志,只想当啃老的大少爷。 一点儿累也不想受。 “别玩你的破手机了,”江澜都不明白自?己肚子?里怎么能出来这么个不上进的东西,“你有这时间都不如向你二姐学学怎么做生意?。” 贺阳辰哼了一声:“我在家躺一辈子?,爸爸二姐也不会不管我。” 贺星苒:“……” 不知?道弟弟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但他这话?没有提到?贺月升,她更是心里烦闷,指着贺星苒说:“别以为跟靳屿领证就万事?大吉了,靳家和钱家是什么家族?传统名门?!你这上赶着送上门?的,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起你呢。”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一会儿彩礼上见真章吧。” 贺星苒:“……” 两姐妹的关系其实并不差,甚至也有一些温情时刻,但贺月升从小到?大一直压贺星苒一头,现?在见她在婚姻大事?上比她好太多,自?然是难受,话?里拈酸带醋,都是嘲讽。 贺星苒提前知?道靳屿妈妈和外公对?她的满意?,也知?道钱家人?的体面,没有反驳贺月升,冷淡道:“嗯,到?时候看吧。” 贺月升“啧”了声:“到?时候可别哭。” 恰好电话?响了,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 四人?收拾好一起出发- 靳家将见面会定在一家风格典雅的酒店。 一进去就是曲水流觞,以实木和深色调装修为主,墙面上镶嵌着一些玉石和水晶,看上去华贵又雅致。 靳屿父亲过世得早,靳家今天出席的是靳屿的爷爷奶奶。 靳屿爷爷是靳观西是文学大家,奶奶赵诗空才是做生意?的那个,外公钱玉书,舅舅舅妈还有钱卫平都在。 从出席人?员上就能看得出对?贺星苒的重视。 贺泽刚今天穿了套定制西装,愈发显得身姿板正。 靳家、钱家的人?很有风度,见他进门?,就站起来。 贺泽刚逐一打招呼:“靳老、钱老,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钱玉书今天穿了一件暗色真丝唐装,胸口揣着怀表,架着一副银边老花镜,威严地笑?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贺泽刚连忙点头,然后跟钱卫平握手:“亲家,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还是去云晟打秋风的时候,钱卫平心想着我见你女?儿就够了,跟你最?好还是别见,“嗯,好久不见了。” …… 一番招呼后,大家都落座。 才发现?最?重要的人?还没到?,钱老爷子?脸色一沉,刚要骂靳屿这小子?愈发没有规矩了。 下一秒,靳屿推门?而入。 看到?大家都在,也不局促,稍稍扬了扬眉,很自?然地逐一打招呼,最?后解释道:“不好意?思,今天空中?管制,飞机落地的时间晚了。” 工作上的事?,大家当然选择原谅。 只有贺泽刚殷勤得过分,对?贺星苒说:“苒苒,你还不给阿屿烫碗筷倒茶水?” 贺星苒:“……” 行吧。 她伸手拿过碗筷,靳屿恰好在此时落座在她身侧。 用手肘推了推她,贺星苒侧头看他,靳屿稍稍扬眉,语气里有点小得意?:“你还有这天?” 恋爱这几年,大小姐一直都是被照顾的角色,哪儿轮得着靳屿享受被照顾的滋味了。 贺星苒脸上不动声色,桌子?底下,却?狠狠地踩了靳屿一脚。 靳屿痛得皱了下眉,哼笑?了声,吐槽:“小气鬼。” 两人?的互动落在大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 贺泽刚唯恐贺星苒跟靳屿说了当年两人?分手的原因?,脸色变了一下,先发制人?道:“瞧你们两个感情多好,当年苒苒不懂事?,性子?娇气,非吵着要分手,我还劝来着,哎……” 完全甩锅并且颠倒黑白,贺星苒心里像是被注满水似的不舒服。 钱卫平笑?笑?:“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还是走到?一起了,阿屿是放养长大的,太没规矩,先拉着苒苒去领证,是我们的不是。” 一边说着,服务员开始上菜。 靳屿偏头瞧了贺星苒一眼,没有关心长辈互相说的没用的场面话?。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问她:“这几天福瑞乖不乖?” “它的分离焦虑真的治好了吗?”贺星苒皱眉,朝靳屿凑近了些,声音不敢太大,“我看它总是蹲在门?口等你回来。” 靳屿“啧”了一声:“它还成?留守儿童了。” 贺星苒皱眉。 在认真讨论小狗身体状况的时候,她希望靳屿严肃一些。 她发尖清澈的洗发香水气味传递到?他鼻尖,靳屿的思绪飘忽,半晌,在贺星苒再次有情绪之前,咳了一声,认真说:“小狗的世界只有主人?,它在外面回来就开始等主人?回家,很正常。” 贺星苒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她想到?了曾经一直在家门?口坐着等待妈妈来接的自?己。 今天妈妈没有出席家宴,她并不在乎贺星苒,也反感贺星苒不打招呼擅自?结婚的行为。 贺星苒心里柔软下来,叹了口气:“那我明天上班带福瑞过去吧。” 办公室里都是年轻人?,对?小狗的接受程度很高。 靳屿考虑了一下,点头。 两人?刚说上两句,坐在贺星苒旁边的贺泽刚就给她夹了菜放到?碗里:“来,苒苒,多吃点儿。” 贺星苒看了眼碗里的菜,有些尴尬地笑?笑?,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嗯。” 就连一旁的钱卫平都有些看不下去。 贺泽刚当着大家的面上演好爸爸的戏码,但连女?儿不吃肥肉这种小事?都不知?道,甚至连功课都不愿意?做一下。 贺星苒盯着碗里那块红烧肉,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下筷子?。 吃,自?己难受;不吃,又下贺泽刚面子?。 事?后他指不定因?为这点小事?怎么嘟囔。 她正犯难,下一刻,靳屿从她碗里将那块红烧肉夹过来,不动声色地吃掉。 “呦,姑爷也爱吃这个?”贺泽刚对?靳屿和贺星苒的态度天壤之别,忙不迭起身要把红烧肉换到?靳屿面前去。 靳屿淡淡摆手:“谢谢,不用了。” 贺泽刚脸上一片茫然。 见他还是没明白,靳屿也不再忍着,朝贺泽刚笑?了笑?:“爸,苒苒不吃肥肉的。” “……” 完全是很直白、很下面子?的行为。 贺泽刚脸上白了下,努力给自?己找补:“瞧我这脑袋,忙了一天这事?儿都忘了。” 靳屿嘴角保持着不冷不淡的笑?容,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毛。 贺星苒看了他一眼,心里暗爽。 不用看贺泽刚演爱女?儿的戏码就够了,钱卫平赶紧推进度,把彩礼清单拿了出来,交给贺泽刚:“亲家,阿屿没经过允许就着急娶了苒苒,说到?底是我们不对?,这是阿屿爷爷奶奶、外公还有我分别准备的嫁妆,您过目。” “您客气。”贺泽刚表面上谦虚,实际眼睛都黏在礼单上了。 坐在他旁边的江澜还有江澜身边的贺月升也都急着去看。 贺星苒倒是不着急,靳屿干脆转桌子?,把她喜欢吃的菜转到?她面前,两人?一起埋头吃饭。 甭管这是不是亲家见面,谈婚论嫁,靳屿从在飞机上开始到?现?在都没吃饭,饿了,现?在得补回来。 贺泽刚大致扫了下礼品清单,很满意?地放下,江澜拿过去,继续看。 “亲家您客气了,”他脸上堆着满意?的笑?,“我这也给苒苒准备了嫁妆,跟她姐姐出嫁的时候一样。” 多子?家庭,贺泽刚这么安排很正常,钱卫平也不是贪图贺家的资产,点了点头,说:“您也可以,都是给小两口的新生活启动资金,当长辈的给多给少都不过分。” 靳屿心里想着,可不是么,反正又不缺。 靳屿家里给出的长长礼品单在贺家人?手里逐一看过。 贺泽刚和钱卫平已经聊到?婚礼时间和具体备婚事?宜,礼品单到?了贺月升手里。 市中?心的房产两套、豪车两辆、股票、公司分红、彩宝珠宝和玉石…… 各个是上得了台面拿的出手,知?道靳家有钱,但没想到?对?贺星苒这个前脚刚和路家少爷闹出结婚风波,后脚就嫁进自?家家门?的儿媳也能如此阔绰。 她结婚的时候,婆家的彩礼连这一半都没有! 越想越生气。 “婚礼日期还得找大师算一算,图个好彩头,”钱卫平说,“何况苒苒的婚纱大概率得定制,我们也得给设计师时间。” 贺月升被娇惯坏的性格没个收敛,慢慢道:“苒苒不是有上次准备婚礼没用上的婚纱吗?这次用刚刚好。” 此话?一出,大家都吸了口冷气。 在这个场合提这种事?,未免有些太下自?己妹妹的面子?了。 贺星苒立马紧张起来,生怕因?为贺月升的这句话?,让大家对?自?己有意?见。 越是沉默,她就越不安。 靳屿掀起眼皮瞭了眼贺星苒,无声哂笑?,凑过来打趣道:“又装鹌鹑。” 他说完,锐利的目光落在贺月升身上,话?家常似的说:“这话?说的,那我不用定制礼服?” 贺月升:“……” “还有,”一次攻击还没完,靳屿才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对?面是什么人?,他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规整的西装外套衣袖被他往上撸了两下,语气懒洋洋的,“大姐要是这么节俭,那就把上次结婚穿的婚纱留到?二婚继续穿。” 话?音一落,大家:“……” 大少爷,你这嘴,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儿! 贺月升的脸色已经从一阵红一阵白变得比调色盘还精彩。 她被靳屿一句话?怼懵了,回过神?来刚要反击,整场宴会最?德高望重的钱玉书老爷子?发话?了:“小辈们别吵嘴,大家和和气气的,好好吃饭。” “……” 看似说和,但完全是拉偏架,直接把贺月升的话?堵住了。 贺星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把头埋在碗里的,一直不抬头,只顾着吃。 靳屿扫她一眼,耸了耸肩,又嘟囔了声:“我瞧你跟我不是挺能言善辩的么。” 贺星苒感觉最?近的靳屿有点奇怪,像是只花孔雀不断开屏,昭示自?己的存在。 或者仅仅算是在找茬的,她连忙给他夹菜:“你饿了,好好吃饭。” 靳屿:“?” 刚要说什么,贺星苒立马把他话?堵死:“食不言,寝不语。” 靳屿:“……” 小插曲过去,大家和谐了很多。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难免会聊一下工作,这两年大环境不好生意?难做,虽然没人?问,但贺月升还是把话?题引导了自?己这里。 “经济下行,现?在很多剧组都不开工,我们演员片酬也低了不少,大家不是带货就是拼红毯拼时尚资源。”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什么,朝贺星苒甜甜一笑?:“苒苒,你是不是还会做衣服呀?给我订制一条你们苏绣的裙子?呗。” 忽然被问到?,贺星苒的身形短暂一愣:“啊?” “这不年末各大时尚杂志都有红毯么,我明年想在时尚资源上加把劲儿,红毯得搞出新鲜东西来。”贺月升说,“再者说我穿你绣的衣服,苏绣也有曝光。” 贺星苒也有给人?订制衣衫的先例,但那些肯花高价下订单的人?,都是真心喜欢苏绣的人?。 她不想让苏绣仅仅是贺月升的时尚跳板,在没有文化认同和审美认同下的曝光也不是好事?。 贺星苒思索片刻,找了个理由拒绝:“我很忙,订单很多,没时间。” “你没时间就让同门?的其他绣娘给你绣呗,”也不知?道贺月升是真听不懂还是装蒜,“我明天跟你去量身材尺寸。” 贺星苒还要拒绝:“我……”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好了。”贺月升说。 贺泽刚和江澜也在一旁帮腔:“都是一家人?,帮帮你姐姐怎么了?你也不想姐姐工作不顺利是不是?” 三言两语,道德绑架,给贺星苒架在那里。 这次靳屿始终没说话?,静候她的解决结果似的。 而钱卫平虽然看不上这种行为,但说白了是贺家家室,她也没办法过多插手。 宴会最?后,贺星苒如鲠在喉。 夜色渐深,短暂的聚会结束,靳屿开车和贺星苒回家。 一出酒店门?,靳屿就脱了西装外套,松散地挎在臂弯里,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白T恤,西装裤配运动鞋,清爽干净,又因?为他永远是惫懒冷淡的态度,身上又莫名多了几分桀骜的少年气。 回程的路上,夜风猎猎,贺星苒摇下车窗,看着外面。 心情因?为被迫接了贺月升的要求变得很低落。 靳屿偏头看她,她头抵着车窗,好看的眼睛里有着平静的忧愁。 初见时,她身上那种哀愁、神?秘的气质在夜里一一浮现?,像藤蔓逐渐蔓延。 “你不想帮你姐做衣服?”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声。 贺星苒罕见地做出一些娇憨的小表情,撇撇嘴,点头:“嗯。” “我们关系也不好。” 靳屿斩钉截铁道:“那你就拒绝呗。” 贺星苒:“怎么拒绝?她都那么说了,我爸还有阿姨也在绑架我去做……” “唔——” 前方红灯,靳屿踩了刹车。 下一刻,他松开安全带,朝贺星苒扑了上来。 贺星苒还沉浸在忧愁里,完全不设防备,被他用力地吻上嘴唇,本能反应令她发出的惊呼也截断在靳屿的吻里,变成?短暂急促的音调。 靳屿这人?,在调.情上是一把好手,大掌按着她的后脑,空下来的那只手将她两条纤细的手腕往一起并拢,捏住。 先是很轻很轻,如羽毛般的舔舐嘴唇,贺星苒喜欢靳屿,并不抵触他的肢体接触,被他吻着,在短暂的错愕后,不明所以,但仍旧选择糊涂地接受。 逐渐地,他的吻变成?疾风骤雨,贺星苒的齿关被撬开,他探进舌头,用力撵着她的舌根按压。 动作有些粗鲁,暴力。 三十秒的红灯转绿,身后的车按着喇叭,像是一道警笛,令她浑身紧张起来。 靳屿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贺星苒慌了,并不舒服地挣扎,待到?手腕脱离掌控,用尽全力将靳屿推开,抗拒道:“靳屿,你疯了?我不要。” 霓虹的灯光落在靳屿的眼睛里,眼角那颗褐色小痣更明显了些。 身后的车主将喇叭按得长久且暴躁。 靳屿用拇指一寸寸擦拭过嘴角的水质,瞧着贺星苒沾满水汽的眼睛,忽地勾唇一笑?。 贺星苒不喜欢他这样,感觉他莫名其妙,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躲在靠窗的位置,身体蜷缩着,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不开心,不舒服了?”靳屿吊儿郎当地问。 贺星苒被他的语气搞得愠怒,反问他:“被莫名其妙强吻,你会舒服?” 空气静默了半秒钟。 忽地,靳屿牵了牵嘴角,有些失笑?地发问:“苒苒,你就跟我能耐是不是?” “……” 贺星苒咬着嘴唇,没说话?。 靳屿的眼里盛了点戏谑的笑?意?,逐渐俯身,贺星苒不解且警惕地抬头看他。 下一刻,胸口被他用食指点了点,靳屿用缓慢而嚣张语气说道:“学会没?拒绝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 第 28 章 夏夜清爽的晚风钻进车窗。 靳屿话音落下后?, 慢条斯理地重新发动车子,踩了踩油门,冲了出去。 后面车子的鸣笛声被越甩越远。 靳屿的吻和?那句放肆的话,似乎还停留在嘴角, 霓虹灯在贺星苒的脸上留下一片红晕, 她咬了咬嘴唇, 将车窗又按下去些,对着窗口吹晚风。 靳屿点开?车载播放器, 随即放了一首歌。 音乐色如流水般填满两人气氛的沉默和?尴尬。 半晌,靳屿屈起修长的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方向盘,缓慢又玩味地叮嘱她:“别吹风了。” 贺星苒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没看他,含糊回应着?:“又不冷。” “当然不冷,”靳屿忽地勾唇一笑,“刚亲完就吹风,也不怕嘴巴痛。” 贺星苒:“……………” 接吻的事情,怎么就能被他这么随口?就说?出口?。 他越淡定, 越不觉得有什么,就越会把这份尴尬转移到贺星苒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一些,但不想在和?靳屿的对抗中甘拜下风,咬了咬牙说?道:“靳少爷的嘴巴好吓人,动不动就要和?别人接吻。” 靳屿哼笑一声,回答:“我不是?教你怎么拒绝别人么?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 谁问你了? 谁让你教了! “那大少爷的嘴巴还挺忙的, ”贺星苒回怼得痛快, “每次教人点儿什么,就得献上热吻。” 靳屿:“……” 两人那时候恋爱, 也会拌嘴会吵架。 靳屿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虽然情绪稳定,但总是?能被贺星苒的脑回路气到。 此时,靳屿忽地嗤笑一声。 贺星苒以为他当真?被自己惹不开?心了,但也没怕,回过头看他,有点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公主您照镜子瞧瞧,”靳屿说?,“瞧瞧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 贺星苒皱眉:“我又怎么了?” 靳屿说?:“我亲你一口?,你就故意说?话气我,是?吧?” 贺星苒:“……” 靳屿:“有这本事就往你姐你爸你后?妈身上用。” “……” 贺星苒沉默了下,想回怼他,姐姐后?妈和?爸爸也有强吻过她呀! 但转念一想,他们做的那些事,都比强吻要严重多?了。 她闭嘴收声,又过了会儿,闷闷道:“他们都那么说?了,给我绑在那里,我要是?再?不答应显得我小气。” 靳屿看得出她的犹豫,只斩钉截铁问她:“那你愿意帮你姐定制礼服吗?” 贺星苒:“当然不愿意。” “那不就成了,”靳屿说?,“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绑架你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他边开?车边说?话,语气和?闲聊家常似的,没有半分说?教,却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贺星苒关于亲情的伪装。 “其实……” 被戳破家里人那层虚伪的表象,贺星苒本能地维护他们,不单纯是?为他们说?话,更?多?的是?不想接受至亲至爱都在算计自己的事实。 她说?话吞吞吐吐,摆明了自己也不信:“我姐跟我关系也还可以。” 靳屿哂笑一声,侧头看她:“随便你怎么跟我说?,别把自己也骗了就行。” 他并没有出言安慰。 贺星苒有种自己营造出来的幸福被戳穿的尴尬,难堪地努努嘴,没说?话。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沉默半晌,终于,靳屿的语气软了下来:“既然她和?你关系还不错,那你就不要怕拒绝她会产生的后?果。”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介意这些。”靳屿说?。 贺星苒忽然想到,这些年,她能毫无负担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对两个?人。 一个?是?姑姑,一个?就是?靳屿。 曾经的记忆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忆起来,二十六的贺星苒能体会到一些当时无法体会的情绪。 也就能理解靳屿对自己到底有多?好。 因?为当初的靳屿真?心对自己好,如今的靳屿在她心里仍旧有一席之?地。 她还是?愿意信任靳屿的,车子在车位上停好,她悄悄地问:“那我要怎么拒绝贺月升呢?” 靳屿拔掉车钥匙,听到她这么问,纳罕地扬了扬眉,朝她勾了勾手。 贺星苒靠近一些,靳屿简单地说?了一遍。 贺星苒瞪大眼睛:“就这样?” 靳屿点头:“公主,拒绝别人难道还用打报告逐级提交等待批复吗?” “……”贺星苒思索了下,“有点难办到。” 她就不是?那种斩钉截铁利落的人,她脑袋里灵光一闪,看向靳屿:“要不你帮帮我?” 靳屿“啧”了一声:“什么条件?” 好小气的一个?人。 不过现在也不是?真?的男女朋友,算账也是?正常的。 贺星苒说?:“随便你有什么条件。” 靳屿总不会让她去捞月亮摘星星。 看似把主动权交给靳屿,实际上轮到靳屿选择困难。 他松开?安全带,慢悠悠下车,朝电梯方向走去,贺星苒赶紧跟上,他按了钥匙锁车。 “滴”的一声后?,听到他懒洋洋有几分玩味的声音:“那我好好想想吧。”- 隔日,靳屿休息。 贺月升早早就给贺星苒打了电话,说?自己今天时间空闲,要跟她商量一下做衣服的事情。 贺星苒卡看了靳屿一眼,靳屿点头。 贺星苒说?:“好的,我去家里接你,然后?一起去公司。” 又在贺泽刚的房子里耽误了半个?小时,贺月升终于换了衣服,优哉游哉出门。 见到靳屿还在陪着?贺星苒,她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呦,我妹妹这个?命还真?是?好呢,换了一路维,又来了一个?好老公。” 她最近的婚姻生活不顺利,就看谁都不顺眼。 贺星苒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反驳好。 靳屿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慢悠悠地说?:“路维也算的上好丈夫?” 摆明了是?不想把自己和?路维放在一起比较。 贺月升尴尬地笑两声:“开?个?玩笑,妹夫别在意。” “没事,”靳屿回答,“不过大姐要是?觉得路维好,二婚可以找他。” 贺月升的脸色立马白?了:“……” 靳屿笑笑,语气吊儿郎当地道歉:“不好意思,开?了玩笑而已,大姐别在意。” 嘴上说?着?是?道歉,但欠揍的语气哪儿有半分歉意。 但他都这么说?了,贺月升也不好发作,脸憋得通红:“没……没事。” 只有贺星苒使劲儿憋笑- 抵达公司,贺星苒虽然是?苏绣匠人,在服装设计上并没有接受过任何西方教育,但在建立公司之?后?,也去巴黎学?习了一个?月。 虽然设计风格和?设计理念并不和?西方设计师和?时尚趋同?,但在客户服务上,力求接轨国?际专业高级定制服装设计工作室。 贺星苒先让贺月升进行量体,靳屿在外面喝茶,翻来覆去看贺星苒的定制手册。 工作人员先给贺月升换上贴体的打底内衣,先贴胸、腰、臀三围人台标志线,测量裆部到脚的长度时,由于把手直接伸到客人两腿之?间并不好,工作人员先拿了一张厚A4纸放在她的裆部,然后?测量A4纸顶端到地面的长度。 全程专业,并且服务态度良好。 贺星苒从小到大各方面都不如贺月升,听说?爸爸给她注资开?了工作室也不感觉有什么,今天亲自来体会了一下,心里是?明白?贺星苒是?有真?本事的。 她和?贺星苒的关系不错,完全建立在贺星苒没有她好,会让着?她捧着?她的基础上。 现在自尊心受到奚落,贺月升心里烦闷,说?话也就夹枪带棒:“真?是?穷矫情,搞这么多?干什么?” 负责量体裁衣的工作人员见识过很多?难伺候的有钱人,解释道:“我们是?按照法国?巴黎高定协会的标准来完成量体裁衣的。” 意为他们做的都是?标准流程。 贺月升哼了声:“高定?我又不是?没定制过高定,没见过谁这样。” 工作人员:“国?内是?有人操作不规范。” 贺月升:“我是?定制的高定!” 工作人员小声说?:“如果品牌重视,总部会派人来中国?进行量体裁衣的。” 话音落下,彻底给贺月升惹恼了。 “你是?在说?我不被那些品牌重视?”她质问工作人员。 阿姨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贺星苒连忙拿起贺月升挂好的衣服,不动声色地打断她:“大姐,我们出去沟通设计的细节吧。” 贺月升一口?气没发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靳屿松松垮垮地坐在沙发上,身后?是?一大片排列整理的布料和?绣床,只是?色彩排列并不规律,有种又乱又规整的矛盾感。 身侧的富贵竹长得很高,阳光从富贵竹的叶子缝隙里漏了下来,在他脸上和?白?色衬衫上留下一道道光斑,看着?闲适悠闲。 贺月升不禁又感慨贺星苒命好。 强行和?路家退婚,她还以为贺星苒这辈子都没办法高嫁了,结果转头又嫁给了靳屿。 有钱有权,最重要的是?还很帅。 选好面料,沟通好想要的版型和?刺绣图案,贺星苒算了一下,至少要两个?月的工时。 贺月升才不会心疼妹妹,朝她笑了笑:“那就辛苦苒苒帮忙了。” “不辛苦,”靳屿替贺星苒回答,“赚钱的事,说?什么辛苦。” 贺月升没明白?:“什么?” 靳屿扬了扬眉,把计算好的价格表递到贺月升面前。 “按照高级手工定制,布料和?刺绣成本在这里,还有人工成本,”他虽然没有接手自家公司,但是?在谈生意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淡定且游刃有余的气场,“还有为了这件礼服苒苒要推掉三个?订单的违约金。” 他顿了顿,曲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掷地有声:“都是?一家人,打个?折,两百万。” 贺星苒跟他配合:“定金是?百分之?三十,姐姐是?要刷卡还是?开?支票?” 贺月升:“……” 她要被气死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强撑着?笑说?:“贺星苒,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好意思跟我也收钱呢?” 靳屿扬了扬下巴指着?收费单,他的字丰筋多?力、行云流水,字如其人,张扬傲气。 贺星苒拘谨地笑了笑:“可是?爸爸说?过的,大家来我工作室定制衣服也要付钱,我已经给姐姐打折了。” 贺月升:“……” 确实是?有这个?规矩来着?。 但贺泽刚在家宣布这个?规矩的主要原因?在于,怕江澜和?江澜的那些亲戚来贺星苒这里打秋风,索性把丑话说?在前头。 高级定制价格这么高,贺泽刚可不想贺星苒白?白?给别人干活。 “大姐手头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靳屿步步紧逼,“那你这几天筹措好,打公司账户上就行。” 贺月升不是?没有这么多?钱,而是?越有钱就越会算计,她不想把这个?钱花在定做礼服上,红毯那种地方,礼服也只能穿一次而已。 白?嫖贺星苒的可以,花钱并不划算。 她转着?眼珠思索着?:“就破例一次,好妹妹,你看行吗?我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 贺月升立马拨出电话并开?免提,贺泽刚一向宠爱她,表示所有规矩都是?可以破坏的。 贺星苒眨了眨眼睛:“嗯,我知道了爸爸。” 她战术性停顿的,本就有些惆怅的气质配上犹豫不决的话,丝毫不违和?:“可是?爸爸,我帮大姐做了,阿姨是?知道这件事的,她来找我定做衣服的时候我也应允她是?吗?” 开?了这个?先例,可就覆水难收了。 贺泽刚的理智被这句话唤回来不少,赶忙改口?:“升升啊?有没有看好的别的礼服,爸爸给你买。” 见爸爸居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贺月升生气地说?:“我就要小妹给我定制。” 贺泽刚:“这个?真?的不行,你听爸爸说?……” …… 最后?贺月升是?白?着?脸离开?的,从贺星苒的工作室离开?,直奔贺泽刚公司,找贺泽刚闹。 成功的将贺月升和?贺星苒之?间的矛盾转移成为贺月升和?贺泽刚的矛盾。 贺月升走后?,贺星苒朝靳屿竖起大拇指:“你还好不做生意,否则该是?奸商了。” 靳屿哼了一声:“我就当你夸我了。” 贺月升虽然骄纵,但是?审美还不错,并且审美很符合娱乐圈主流。 贺星苒看了看她刚才潦草画出来的图纸,开?始进行补充,然后?跟林乔打电话:“你让宣传部联系一下艺人团队,我们这里有个?苏绣礼服,预计可以在十二月外借。” 贺月升想白?嫖贺星苒,但贺星苒并不想给她的红毯和?时尚资源当垫脚石,反将一军将她白?嫖,娱乐圈大花小花一堆,总有艺人团队的服装师会喜欢传统文化。 拿着?贺月升的创意给别人穿,同?样能提升贺星苒和?苏绣的知名度。 “奸商不做亏本买卖,”靳屿微微俯身,在她面前敲了敲,“欠我的想一想要怎么还。” “……”- 晚上。 钱卫平例行公事给靳屿拨视频电话,先是?看了看她的好大孙福瑞,然后?又跟靳屿聊备婚的事情。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随心所欲,没有定性,备婚这种需要大家都配合着?来的事儿,他没准不符合心意就撂挑子不干了。 “婚纱的事也该上心了,定制周期要很久,你最好最近就和?苒苒选好品牌,走上流程。”钱卫平说?。 靳屿回房间,把手机竖在桌子上,镜头对准床位,自己进卫生间换衣服,不耐烦地说?:“知道,苒苒事儿多?,让她慢慢挑。” 靳屿拿起手机,在晚上十点的光景,就已经躺回床上。 “哪有这么说?自己老婆的?”钱卫平在视频里,随着?靳屿的动作,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观看房间情况,忽然感觉不对劲儿。 “靳屿?”她不解发问,“你跟苒苒分居了?” 在前卫平看来,贺星苒是?再?好不过只有被欺负的份儿的性格,两人如果闹分居,那一定是?靳屿的问题:“不是?,你玩儿呢啊?跟人家姑娘刚领证就开?始分居,你是?不是?喜欢男的你跟妈说?,妈不揍你。” 靳屿扯了扯嘴角,但很快收敛笑意,反问道:“你想什么呢?” “苒苒换衣服呢,不好意思我在,我马上就回去了。” 钱卫平抿着?嘴,半信半疑。 靳屿只好起身,走出去,然后?推开?主卧的门,自然而然地走进来。 贺星苒:“?” 他瞧了贺星苒一眼,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掀开?被子,上床。 正躺在床上的贺星苒:“??” 钱卫平看到镜头里一闪而过的贺星苒,心里的疑虑打消不少,半信半疑道:“靳屿,你好好跟苒苒相处,别惹人家生气。” 靳屿语气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挂吧我要睡了。” 人家小两口?要睡觉,自己这个?当妈的要是?还不知道挂电话,那也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钱卫平挂了电话。 下一秒,靳屿关掉卧室主灯,放下手机,放松地翻个?身,对着?贺星苒说?:“晚安。” 一脸懵逼的贺星苒:“???” 靳屿已经闭上了眼睛。 贺星苒:“……” 她在被子里踢了踢靳屿小腿:“别睡,你什么情况?” “你不是?见到了么,”靳屿不咸不淡地回答:“我妈看到咱俩分居,生气了。” 贺星苒解释道:“可是?妈已经挂了电话。” 靳屿没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我妈接手集团之?前是?干嘛的吗?” 贺星苒不理解:“干嘛的?” 靳屿:“她当了三年侦察兵。” 贺星苒:“……” 靳屿:“她疑心重,侦查能力巨强,指不定半夜给我弹视频。” 贺星苒:“……” 一阵无语。 造成无语的这哥,仿佛没事儿人似的,反而在安慰她:“你别多?想,睡吧。” 贺星苒:“……” “哦对,”靳屿睁开?眼,黑夜里,目光如炬看着?贺星苒,“我也不占你什么便宜。” “前两天你欠我的报答,”他顿了顿,嘴角轻扬,声调愈发绵长,“就用以后?同?床这个?条件还了吧。” 贺星苒:“…………” 第 29 章 夜晚静谧。 月色顺着窗帘缝隙, 如流水般洒下。 贺星苒思考了一下靳屿今天做法的原因。 一、钱卫平会偶尔就给他弹视频。 二、靳屿想打.炮了。 靳屿这个性格,怎么看也不是会?因为老妈弹视频所困扰的?人,而?且钱卫平是很正常的?妈妈,对孩子没有多少控制欲, 不像贺泽刚, 大学时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电话查岗。 她和靳屿在外面住, 还要?收拾好自己?出门面对贺泽刚的?查岗。 不过说来也搞笑?,贺泽刚查岗三年, 最后发现?她在恋爱,还是因为徐广莲的?告发。 排除掉第一个选项,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靳屿,想了。 “……” 贺星苒裹紧被子, 往旁边翻了翻身,再?翻翻身,两米的?大床,几?乎要?贴着床沿睡。 这个距离,她稍微放心些?,满意地进入睡眠。 下一刻, 身后墨绿色睡衣吊带被人用一个手指勾起来。 靳屿没怎么用力,就顺着床单给她拖了回来。 贺星苒:“……” 靳屿的?声音冷淡里充满了不解:“你?睡那?么远干什么?” 贺星苒信口胡诌:“睡边边我有安全感。” “啧,”靳屿超弄道,“那?你?怎么不当小龙女,睡一根麻绳上。” 贺星苒:“……” 谎话被戳穿,她继续找理由:“我睡眠质量不好, 怕你?半夜打呼给我吓到。” “?” “你?有点?儿?无理取闹了, ”靳屿翻了个身,平躺着, 声音逐渐慵懒倦怠,“我什么时候打过呼噜?” 确实,靳屿的?睡眠习惯非常好,打呼磨牙说梦话……这些?毛病是一个没有。 “原来是没有……”贺星苒底气不足地给自己?找补,“谁知道现?在呢?” 靳屿呵呵两声:“睡一次就知道了。” 贺星苒:? 要?是干什么,说清楚,现?在两人这样,关系可就有些?暧昧了。 见她浑身紧绷,靳屿从小沙发上拿过来一个小熊玩偶,扔在两人中间。 “楚河汉界,”他扬了扬下巴,一副对自己?的?身体守身如玉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我说睡觉,没有延伸含义的?那?种。” 不是,大少爷你?…… 我还没说过你?想把这个含义做延伸呢…… 贺星苒有些?困倦,疲倦地转动大脑,总感觉靳屿是在故意将话题往不好的?方向引导。 嘴巴动了动,小声说:“你?最好是。” 靳屿牵了牵嘴角,按掉床头台灯:“晚安。” “……” 贺星苒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束手束脚地平躺在床上,尽可能减少呼吸声。 两人都已经扯了结婚证,又从来没什么不能睡在一起的?约法三章,如果她现?在反应激烈也不正常,但是想让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和昔日?恋人靠近,她还是办不到。 贺星苒就在这样的?纠结里,逐渐思绪涣散,进入黑甜梦乡。 翌日?,她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她关了手机闹钟,要?起身。 下一秒,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越过和靳屿的?楚河汉界,整个人几?乎要?贴在他的?身上。 “……” 她内心暗自尴尬了一阵,瞧靳屿仍然在闭目熟睡,蹑手蹑脚地下床,然后把象征着三八线的?小熊放回两人枕头分割线的?延长线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贺星苒睡觉也是一个不喜欢乱动的?人,每晚都会?睡到靳屿怀里,显然不正常。 她自己?复盘了一下,应该是楼层太高,十月的?夜晚还有些?闷热,家里持续开冷风,两人盖一床被子却离得很远,身体和被子之间的?缝隙会?钻风,她半夜冷了不自觉就向热源靠近。 于是,贺星苒干脆把一床大被子,换成了两床小被子。 睡了两个晚上,又发现?,她早上起床,居然还是在靳屿的?被子里。 本就是单人的?被子,靳屿一个人睡勉强刚好,加她一个人就显得很局促。 她还想悄悄离开他的?被窝当做没事人一样逃走,却被同样悠悠转醒的?靳屿抓住手腕。 清晨,他刚刚睡醒,睁着惺忪的?眼?睛,长而?卷曲的?睫毛动了动:“躲什么?” 简洁且掷地有声地问。 贺星苒心虚地笑?笑?,露出浅浅的?小梨涡:“没,没什么。” 靳屿拧着眉头,显然不相信,他狐疑地起身,眼?神在身体上细致地打量过,空下来那?只?手还到处摸了摸。 衣服整整齐齐,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但大少爷并不放心,拧着眉头叮嘱道:“想要?干什么就直说,别?偷偷摸摸的?。” 贺星苒:“………………” “我没有想干什么!”她被误会?,脸上一红,连忙解释,“我只?是不小心睡到你?身边了而?已。” 话音落下,靳屿眉头一挑,玩味地重复道:“不、小、心?” 贺星苒:“……” 靳屿浑然不顾她脸上的?尴尬,慢条斯理地分析:“不小心从自己?被窝里钻出来,不小心越过三八线,再?不小心睡进我被子里……” “您真成,”他倒是也没有否认,“你?这么会?''''不小心''''怎么办不去''''不小心''''制造个飞机呢。” 贺星苒:“……” 不信就不信,阴阳怪气干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再?怎么解释自己?对靳屿的?身子没兴趣,也都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贺星苒选择默默离开,也较上劲了,等靳屿执行?任务飞回来时,她故意晚上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 结果毫无变化,还是睡着睡着就和靳屿睡到了一起。 早上醒来,迎接她的?是靳屿扬着眉毛嘴角含笑?,一脸荡漾的?欠揍表情。 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惦记我身子,别?装了,我都懂。 贺星苒:“……” 因为晚上睡着睡着就会?睡到一起这件事,她深受其扰,中午和林乔出去吃饭,手机放在旁边响了好几?次,她都神游物外没有听到。 最后还是林乔唤她回神。 “师妹,我妈这里的?时间调节好了,我这个拍摄项目也结束了,暂定下周一开拍纪录片,你?看看这个时间行?吗?” 徐敏行?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很久没有听见过徐敏行?的?声音,她在短暂的?失神后,点?了点?头,又想到徐敏行?看不到她的?动作,才开口道:“嗯,我这里没问题。” ……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挂了电话后,林乔好奇地看她:“你?这两天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天天走神,不在状态。” 贺星苒也好奇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死马当活马医,问林乔:“我睡觉梦游吗?” “……” 林乔一阵无奈:“我又没和你?在一起睡过,我怎么知道?” 贺星苒想了想:“也是。” 林乔工作之余,非常沉浸在言情小说的?世界里,看到贺星苒现?在的?状态,又联想到她那?位帅气逼人的?老公,直接问道:“怎么,你?发现?你?半夜总是会?强上你?老公?” “……” 已婚女性的?聊天就是如此直白奔放,贺星苒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贺星苒连忙摆手,说道:“还不至于。” “还不至于?”林乔玩味地扬了扬眉毛,倒也认真了不少,“不逗你?了,好像压力大是出现?梦游的?情况,你?问我们?没用,先问问你?老公你?是不是真梦游了,然后去看医生。” 贺星苒装作听进去了,微微颔首。 但哪儿?好意思问靳屿呢,这位大少爷指不定会?认为这就是她想睡自己?的?借口。 贺星苒摸去某瓣梦游小组,寻找检查自己?梦游的?办法。 她大学时候,短视频和微博还没火起来,文字媒体正流行?,某瓣整体情调文艺小资,她一直用豆瓣记录生活、标记书影音,并且种草一些?店铺和服饰美食。 虽然现?在各类bot和树洞兴起,之前上网留下的?习惯还是让她第一时间在某瓣上寻求帮助。 有人说如果独居可以放个监控,观察自己?的?情况。 贺星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安装师傅上门给主卧按了监控。 在很快就能揭秘每晚都会?睡到靳屿被窝之谜的?同时,贺星苒居然有些?兴奋,睡得晚了一些?。 第二天,照旧是在靳屿的?怀里起床。 她因为被反复嘲讽,此时已经心如止水,勾了勾嘴角,对靳屿说:“早安!” 靳屿:“……” 今天靳屿放假,贺星苒和他去见中东高定品牌的?中国区负责人,向其定制婚纱。 照旧是靳屿开车。 路上,贺星苒点?开监控视频,全程拖拽进度条播放。 摄像头对着床,两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间隔的?距离完全可以睡下第三个人。 画面相当无聊,只?是偶尔有人翻身,贺星苒忍不住将进度条拖拽得更快一些?。 忽然间,她看到摆在中间充当三八线的?玩偶飞了出去。? 贺星苒往前拉了拉进度条,观看到玩偶飞出去的?全过程。 凌晨两点?左右,贺星苒躺在自己?的?被子里,已经熟睡。 而?旁边的?被子里,靳屿忽然起身,漆黑的?眸子盯着贺星苒看了会?儿?,确认她已经熟睡,一把将两人中间摆着的?小熊扔了出去。 正在观看视频的?贺星苒:“……” 紧接着,靳屿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一半,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肆儿儿二吾九幺四七双臂伸到贺星苒身下,一起发力,轻松将贺星苒抱起,放在自己?身边。 再?盖上被子。 动作一气呵成。 贺星苒:“……” 梦游的?秘密居然是这么被解开的?。 她第一反应是有些?无语,旋即,平静的?心脏又不成频率地跳动起来。 她和靳屿已经是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理所当然,做一些?更为亲密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靳屿每天晚上折腾这么一次,居然只?是为了……抱她睡觉? 有些?重逢之后甚至不敢想象的?答案出现?在脑海里,因为太离谱,心脏开始狂跳。 在她从没有忘记过靳屿的?这些?年里,靳屿是不是也,怀着同样的?心思,怀念着她? “到了,公主。”靳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狐疑地看她,“怎么又在神游,下车了。” “嗯。”贺星苒匆匆低下头,退出监控界面,推门下车- 因为心里有这个猜测,贺星苒感觉自己?又像十几?岁第一次谈恋爱那?样,忽然不安了起来。 她去问姜子格:【如果有个人会?趁你?睡着的?时候抱你?,是为什么呢?】 是格子不是鸽子:【抱我,那?可能是我抱着手感比较舒服,人家喜欢抱吧】 孟茜茜立马接话:【但如果是抱贺星苒的?话,这条是不成立的?哦】 是格子不是鸽子:【某人要?知道自己?身上有几?两肉哦,抱着都硌手的?哦】 贺星苒:“……” 好吧,显然靳屿不是因为她好抱才抱她的?。 贺星苒愈发疑惑,在她心里,自己?就不是一个值得喜欢、配得上被爱的?人。 她敏感,多疑,不敢面对问题,习惯性回避,怕被抛弃。 如果靳屿在怀念她,那?怀念的?是哪里呢? 她想不通。 福瑞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低落,急的?在她脚边转圈圈。 贺星苒给它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脑袋,久久没说话。 她一直想拥有一个宠物,或者有个孩子,宠物和小孩毫无疑问会?爱自己?,她也会?倾注自己?的?全部感情。 摸着摸着小狗头,她忽然想到什么。 今天靳屿会?放假回来,按照排期表上的?时间,飞机落地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贺星苒吃了片褪黑素,照旧按照时间上床睡觉。 靳屿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一进门,并没有福瑞过来缠着他。 靳屿有些?好奇,但没有多想,飞行?令他感到疲倦。 他去匆忙的?洗了个澡,退去一身的?疲惫,见到床上贺星苒安静的?睡颜,内心也平和起来。 “晚安。” 他轻轻说。 掀开被子上床,下一秒,胳膊压到一个毛茸茸的?物体。 他心里一惊,按开床头台灯,接着并不明亮的?光线观看,福瑞四仰八叉地睡在本该是他的?床上。 被他碰了一下,哼唧哼唧地叫起来。 而?躺在另一侧的?贺星苒,没憋住,嘴角在疯狂上扬。 靳屿:“……” 第 30 章 靳屿短暂地愣了愣, 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福瑞,又看了看贺星苒,低声?道:“别装睡, 给它弄下去。” 贺星苒努努嘴, 被迫睁开眼睛, 看向靳屿。 那双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犀利,因?为狗毛过敏, 他离床、离她都远了很多。 贺星苒料想他必然不会突然扑过来,胆子也就大了。 “不要?,”她一把将福瑞抱进怀里,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我想?抱着它睡。” 靳屿舌头抵腮,气?笑了似的发?问:“它在这里,那我去哪儿?” 贺星苒说:“次卧呗。” 感?觉到他在黑夜里不断蔓延的低压,贺星苒缩了缩脖子,补充道:“反正福瑞在床上睡过,你也不能再上来了。” 纺织品上很容易残留宠物毛发?, 靳屿虽然?对动?物毛发?过敏不严重,但也不想?跟狗毛亲密接触,然?后呼吸困难。 立在床头,他拧着眉头,冷眼看看贺星苒,又看看福瑞。 福瑞这条狗从小到大还没享受过在床上睡觉的待遇, 被爸爸盯着, 丝毫没感?觉危险将近,反而更兴奋, 从贺星苒怀里挣扎出来,在床上又滚了两圈。 “……” 良久,靳屿发?狠似的点了点头,冷声?道:“好、好、好。” 贺星苒连忙向他挥手告别:“晚安。” 靳屿压根没回答她。 只留下 一个并不是很开心的背影。 贺星苒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一手摸着福瑞的后背,慢慢进入梦乡。 她睡眠质量差,夜里总是爱做梦,这次又梦到自己飞起来,逐渐越飞越高,越飞越稳。 飞行的过程里,鼻尖都是清澈的麝香混合香柏木的气?息。 贺星苒猛然?清醒,睁开眼。 就见自己像个洋娃娃似的,被靳屿搬进次卧,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 贺星苒懵了一下:“你干吗?” 靳屿冷笑一声?:“睡觉。” “你不是想?让福瑞睡床么,”他扬了扬眉毛,语气?里有些高傲和散漫,“那就把主卧都留给它好了。” 贺星苒:“……” 此时靳屿想?和她同床共枕的心已经昭然?若揭了,贺星苒却不自觉有些脸红。 “它……它……一只小狗孤零零地?睡觉,”她本能地?说两句进行不救,“多可怜呢。” 靳屿:“它平时睡狗窝也没见人陪着呢。” 贺星苒:“……” 靳屿上床,掀开被子,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贺星苒情不自禁往后退,似乎厌倦了这种你追我赶的把戏,靳屿“啧”了一声?,长臂一伸,给人拉在怀里。 贺星苒:? 你那点儿心思都不背着人了吗!!! 靳屿似乎听到她的心里话,颇有几分无赖地?回答:“你不是都知道了么?知道就甭躲着。” 贺星苒:?? “我该知道什么?”弱弱发?问。 靳屿也不绕弯子:“监控。” 贺星苒:??? “你都知道了?”这次轮到她反问。 靳屿“嗯”了声?:“夜视监控有光。” 贺星苒:“………” 发?现他会在夜里偷偷抱自己的欣喜和数不尽的胡思乱想?此时都如?烟云般散去,她登时感?觉无聊起来,面容很快沉下去。 贺星苒以为自己灵光一闪努力发?现的秘密,居然?是靳屿想?让她发?现的而已。 似乎意识到她情绪的低落,靳屿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手掌安慰似的在她手臂上拍了拍。 贺星苒努努嘴:“抱我睡觉干什么?我浑身又没二?两肉。” 话刚说完,她猛然?想?到什么,立刻收声?。 靳屿似乎也想?到了,贴着耳朵的位置,传来轻轻的叹息,热息钻进体内,贺星苒身子微微发?软。 “浑身没有二?两肉?”柔软而起伏明确的胸口被他用手指点了点,靳屿用一把荡漾的声?音,在她耳边魅惑道,“那这算什么?” “……” 皮肤上豁然?涌上一股热,似乎从胸口出发?传递到四肢百骸,不可遏制。 气?氛太过旖旎,貌似再进一步也刚刚好。 贺星苒攥紧被子,并拢双腿,不断往远离靳屿的方向退了退。 而她后退的动?作落在靳屿眼里就变了意思,他那双充满戏谑的眸子黯淡下来的,喉结轻轻蠕动?着,哑着声?音说:“为什么抱着你睡,你心里没数吗?” “……” 贺星苒抿抿嘴,一些记忆猝不及防闪回大脑。 十八九岁的贺星苒是要?比现在瘦一些,靳屿每次想?用力时都会啧啧叹息。 贺星苒羞赧又气?愤地?问他究竟要?干什么,靳屿说,我都怕一用力把你腿掰断了。 不过这显然?是他想?太多,贺星苒练过舞蹈,柔韧性相?当好,随便怎么折腾都行。 与此同时,贺星苒会在每次亲密之后对靳屿的亲密要?求更高一些。 身体上产生依恋,心灵就会更敏感?脆弱。 相?拥而眠的夜晚,大抵是枕着靳屿的手臂造成他的不舒服,睡着睡着,贺星苒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睁开眼。 就看到靳屿已经松开抱着自己的手,背对着她。 贺星苒顿时心头一片冰凉,强烈的被抛弃感?席卷全身,她抱着被子,一边落泪一边往床沿的方向挪过去。 她想?让靳屿发?现自己的此时易碎,又不想?是自己将他叫醒,然?后才被发?现的,可熟睡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醒来。 靳屿没有及时反馈她的情绪,不被需要?的感?觉如?密不透风的网似的向她袭来,贺星苒愈发?难过。 现在看来,那会儿乔景琛对自己的评价并无道理?,又矫情又作。 直到半夜,靳屿忽然?惊醒,看到她躲在一旁哭,先是怔忪,然?后赶紧给她抱进怀里安慰她,一直问她怎么了。 贺星苒来了倔劲儿,不肯回答,两人折腾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色,才勉强将这件事解决明白。 后来睡觉,靳屿一直都抱着她。 最开始没找到门路,每次都会半边胳膊麻木,贺星苒看他这幅样子,都开始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小心翼翼问他:“阿屿,我是不是太事儿了。” “有点。”靳屿毫不犹豫地?点头。 贺星苒听到他的回答,眼眶又红了起来,在她要?落泪之前,靳屿抱了抱她,手掌贴着她的耳根轻轻摩挲着:“但我是觉得,你太缺乏安全感?了。” 一语道破。 贺泽刚想?要?男孩子,妈妈却不想?要?二?胎。 因?此,贺星苒的出生就不是被父母期待和祝福的,而在她出生之后,贺泽刚和妈妈之间就有无尽的争吵,没有谁格外爱她。 小时候,她几乎没被人抱着哄睡过。 而婴幼儿时期对于?亲密关系和爱抚的缺失,造成了她二?十来岁的年级仍然?患得患失。 靳屿说:“既然?我是你男朋友,就不能只喜欢现在的你,过去的你也要?接受。” 靳屿一向是这样的人,坚定、热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不断以自身的勇敢和热情治愈她童年时期很多的心理?创伤。 而许多恋爱时留下的习惯,此时还存在在他们身上。 靳屿习惯性地?在睡梦里抱她,是不是也是如?此? 贺星苒这么想?着,感?觉胸口流过一阵暖流,她在床上极其缓慢地?游动?,朝靳屿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直到贴近他的胸口,慢慢摇醒他。 靳屿一脸茫然?:“怎么了?”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说道:“过两天?纪录片就要?开拍了。” 关于?苏绣的纪录片,导演是徐敏行。 靳屿反应了一会儿,然?后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没有表达任何反对和支持。 支持,肯定是不那么支持的;但反对,没必要?,也没立场,都是人家的正经工作。 见他是这个态度,贺星苒只好多说两句:“那你可以有时间就去接我上下班吗?”? 她的意思是,要?主动?表明和徐敏行的关系是正常的,可以让丈夫参与的? 靳屿思考了会儿,缓慢点头:“嗯,行。” “晚安,睡吧。”- 按照提纲,纪录片的拍摄时间并不长。 为了还原最真?实的苏绣匠人生活,贺星苒仍旧穿着日常穿着,按照时间上下班。 纪录片团队有两个实习生,还在读大四,很喜欢摸鱼,只要?不忙就刷短视频。两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相?当热闹。 贺星苒飞快地?穿针引线,就听到两个姑娘压着嗓音在她身边犯花痴:“真?的好帅啊!!!” 短头发?的女生说:“这不是贺老师展会作品的那个帅哥么?” 航空公司也在自媒体发?力,恰好航空公司是最不缺帅哥的,靳屿又帅得很突出,总是会被自媒体部邀请出镜。 最近抖音上卡点变装很火,做自媒体账号要? 铱驊 嗅觉敏锐,立马邀请了结束飞行任务开始休假的靳屿来完成拍摄。 他先是穿变装,随着卡点,换上航空制服。 身高腿长,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再配上一张惊为天?人又有几分冷淡的脸,很快就将这条视频送上热榜。 评论?区里,大家都说他是撕漫脸。 两个实习生看看手机里的靳屿,再看看正在工作的贺星苒,八卦之心大起。 实在忍不住,打扰了一下贺星苒:“贺老师,这个飞行员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贺星苒说。 两个实习生眼里的光芒立马黯淡下去,她挽了挽嘴角,解释道:“现在是我丈夫。” 实习生:“???!!!”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位帅哥看和很拽哎,跟他谈恋爱会不会总是面对一群莺莺燕燕?” “帅哥长着一张招桃花的脸,跟这种男的谈恋爱,我感?觉会被断崖式分手……” 两个小姑娘这些天?和贺星苒待在一起,知道美女姐姐脾气?好,人也好,不是那种会随便生气?的人,又因?为三人年纪没差多少,潜意识里把贺星苒当姐姐,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我们是大学校园恋爱,”贺星苒一边对着绣样图纸,一边慢悠悠地?,讲故事似的说,“他看着拽,其实……倒也挺拽的。” 两位实习生:“……” 贺星苒:“不过他脾气?蛮好的,情绪很稳定,大家都很喜欢他。” “也挺有爱心的,他对动?物毛发?过敏嘛,但还是会在暑假喂学校里的流浪猫狗,扶老奶奶过马路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两位实习生眼里有向往:“这不就是反差萌么,贺老师,他这么看一点也不拽耶!” 贺星苒默了默:“可是他喜欢拳击,爱玩赛车,爱好看着都挺刺激吓人的。” 两位实习生还想?说什么,贺星苒看好图纸,站起身来:“我去找你们导演咨询一下下一步的拍摄计划。” 徐敏行在拍摄徐广莲的部分,但并不顺利。 徐广莲年纪越大,就愈发?倔强,拍摄陷入僵局,徐敏行坐在枯萎的葡萄架下直揉太阳穴。 贺星苒见状,端了一杯茶过去- 靳屿的拍摄结束后,自媒体部门的人请他还有其他几个拍摄了其他素材的飞行员吃饭。 其实额外拍摄对于?飞行员来说算是工作了,但并没有额外的工资,能不能请到他们全看运气?。 餐厅里,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自媒体部门的人刷数据,看到今天?新拍的视频热度上升很快,笑道:“屿哥是我们部门的kpi神器!” 今天?这个视频爆了,这个月的kpi就完成大半。 靳屿勾唇轻笑,回答:“不过以后我可能不太会帮你们拍摄了。” 自媒体部门:“啊???” “屿哥,别介啊,你不是需要?曝光让人看到么,”梳油头的文案男赶紧凑过来,进行一番游说,“曝光得持续才有用,指不定哪天?那个人就看到了。” 最开始邀请靳屿拍摄,大家只是随便碰碰运气?而已。 公司内部有传闻,靳屿家境殷实,家里在民航业也有背景,当飞行员纯属爱好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不缺钱,并且就算拿出来上级领导施压也啥用没有。 自媒体部kpi压力很大,虽然?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也想?先啃两口试试再说。 约到靳屿,油头男讲了一下部门需求。 他抱着会被拒绝的心态视死如?归,却看到靳屿长久沉默,他垂着眸,右眼双眼皮褶皱上那颗痣看着分外明显。 久到大家以为他必然?拒绝,却听到他发?问:“你们流量好吗?” 油头男赶紧回答,实际上是连蒙带骗的,夸大数据了。 靳屿又问:“能让她看到吗?” “谁?”大家没听清楚。 靳屿却已经回神,一贯神色慵懒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柔情:“没什么,我同意拍摄。” …… 就这样,从靳屿入职航空公司的第三年拍摄到现在。 他又忽然?说不拍了。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还在翻看后台数据,见到一条夸赞的评论?,连忙给他看。 “屿哥,你别冲动?啊,现在已经有熟人看到你了,”油头男解释道,“你想?要?谁看,他也很快就看到了。” “不必了,”靳屿缓缓摇头,声?音里有些宁静和愉悦,“我已经找到她了。” 大家:“……” 深知这位大少爷做好的决定没人能改变,也就不说话了,油头男提了一杯:“来,屿哥,感?谢你这两年对我们自媒体部门的帮忙,以后前程似锦,升□□!” 靳屿跟他们碰了一杯。 坐下后,工作用的手机还没灭,靳屿扫了眼那条评论?。 【对接的甲方是这位帅哥的大学校友,说他不仅帅,成绩还好,情绪还稳定,超级有爱心,会在暑假给小猫小狗送粮,扶老奶奶过马路,兴趣爱好还广泛……】 太长了,靳屿一眼没看到头,拿起手机准备仔细看。 结果一不小心,点进发?评人的主页,是一个编导专业实习生,正在跟拍纪录片。 最新作品封面是一间工作室,有着一大片排列整理?但色彩排布杂乱的布料和绣床,有种又乱又规整的矛盾感?,还有一株笔直的富贵竹。 靳屿一愣。 点出去,目光放在“对接的甲方是这位帅哥的大学校友”上,忽然?明白了什么,勾唇一笑。 “大家吃,今天?我买单,”靳屿起身,扬了扬眉,“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接老婆。”- 被贺星苒撞上护栏的大G从4S店修好,靳屿重新开上它。 点开音乐播放器,那天?贺星苒没听完的音乐再次响起。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 开始移动? 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停格内容 不忠” 靳屿轻轻打着节拍,不是下班时间,一路将车子开到贺星苒工作室,被告知贺星苒去了师父家。 问到了师父家地?址,靳屿本想?先和她打个招呼,又想?着给个惊喜也行。 驱车至一个中式园林。 靳屿下车,走进圆形拱门,看到枯败的葡萄架。 葡萄树下,画面和谐动?人。 徐敏行和贺星苒都是很有古典气?韵的人,不知道再聊什么,贺星苒一声?叹息,徐敏行拍了拍她的肩膀。 动?作熟稔,好似安慰。 40-50 第 41 章 隔日, 重返临宜。 民政局离婚队伍排得比结婚还要长。 几个月前,两人仓促选择结婚,两个月后,又?仓促分开。 但是被告知现在有离婚冷静期, 只能先申请离婚登记, 一个月后正?式办理离婚。 两个沉默地走完流程。 离开的时候, 贺星苒问靳屿,留在家里?的东西?要怎么办, 靳屿随口一说,扔了吧。 跟上次吵架之后,是同?样的回答,贺星苒嘴巴动了动, 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靳屿上车,又?成了居高临下?的姿势,他绷着侧脸,朝她按了按喇叭,问:“送你?” 贺星苒晃了晃正?在打车的手?机界面,勾唇微微笑了笑:“我们不同?路。” 靳屿和祁颂年同?小区的房子, 和她家一东一西?。 确实也不顺路。 这话似乎一语双关,靳屿稍稍蹙眉,但很快松开,淡淡道:“那成,我走了。” 贺星苒“嗯”了一声?大。 靳屿发动车子,两人别过?。 网约车很快也抵达, 在民政局门口, 见到?是独身的漂亮女人,司机师傅叹了口气, 自言自语说着:“现在这社会不知道怎么了,人心都太爱变,离婚比结婚的还多?。” 贺星苒稍稍向上抬起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声?如蚊讷地反驳着:“也没有变什么。” 昨天,那场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贺星苒悲观地脱口而出?一句离婚。 靳屿在这个晚上,屡次染上愠怒的脸,终于呈现出?一种和阳城天气一般的冰冷和麻木。 逸散着火药味的空气里?,靳屿长身鹤立在她面前,像是一把笔直地插进冷空气的刀子。 “好啊,离婚,”黑暗掩盖住他的表情,声?音更为冷硬,“反正?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 他用一种解脱的语气说。 那一刻,贺星苒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感到?很悲伤。 似乎在心底,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之间的矛盾如猛兽般蛰伏着,总有一日会吞没掉全部感情,爱情在自我和自由意志面前是不值得一提的。 贺星苒想?,总不能一直让靳屿讨好她。 如果两个人变得不快乐,此时斩钉截铁的结束,他应该会解脱。 贺星苒是一个充满了悲伤的容器,她想?有人将她的坏情绪扔走,然后用那些她从幼时就缺失的感情和亲密关系填满。 但她太悲观,不知道怎么改变自己;同?时又?善良,不想?拉着别人自己溺亡- 靳屿满身疲惫,本来他的航班是明天飞的。 但昨晚,他恨不得立马结束这一切,向航空公司告假,提前以乘客的身份飞了回来。 昨晚,黄钧泽放了烟花后,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兴致冲冲地来找他,还以为计划成功,脸上洋溢着替朋友开心的笑容。 看到?靳屿的脸上,笑容就尴尬在唇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靳屿如丧考妣的脸色,也不敢问,只好私下?偷偷和室友季航说这件事。 季航可没有这些忌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群里?艾特靳屿。 【到?这个份儿上告白还能失败,你俩是给我们演偶像剧呢?】 【怎么着,我就说你跟贺星苒不合适,不是哥们说话难听?,她那个家庭复杂程度,能培养出?什么健康的小孩儿,你到?底就爱上杆子往上贴,现在后悔了吗】 黄钧泽看他的发言,简直心惊胆战。 屿哥现在什么精神状态啊,他就敢这么调侃,也不怕靳屿受不了刺激跳楼了? 靳屿倒是没跳楼,等红灯的时间,淡淡回复了一个字:【滚】 季航立马艾特黄钧泽:【屿哥还有心情骂人,看上去没大事儿】 黄钧泽:【?】 您这个行为跟在老虎头上拉屎观察老虎睡没睡着有什么区别。 季航跟靳屿说:【晚上一起喝酒?庆祝一下?你重回单身生活】 红灯倒计时到?个位数,靳屿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忽地笑了声?,直接发了语音过?去:“谢谢您的好意,虽然我也觉得可以庆祝一下?,但晚上我还要复习。” 飞行员每年都会有考试,生活并不轻松,他还得准备考试。 本来一直还在犹豫要不要转空军,空军虽然是梦想?,但他已经和贺星苒结婚、组成家庭。 梦想?很重要,可家庭同?样重要,他本想?着告白之后和贺星苒商量一下?转空军的事情。 不过?现在也还不错,他是自由的,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红灯转绿,他换挡,踩油门,车子驶过?十字路口。 群里?另外两人还在调侃着,他置若罔闻,只是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直系领导的名字。 靳屿按了接听?,领导低哑中带着扼腕的声?音传来,连安慰带批评地说了好一阵儿。 他一边开车一边用车载蓝牙连手?机,认真地听?着,然后敷衍。 这头电话刚挂断,季航不死心,在群里?没讨论出?接过?来,直接打来电话开大:“哥们儿,你考核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晚上先放松一下?呗。” 靳屿抿了抿嘴唇,嗯了一声?。 季航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靳屿回答得很快,只是声?音有几分冷硬:“被停职调查了。”- 靳屿最近接到?了很多?举报和投诉。 民航局那里?,有人举报他私生活不检点、在公司账号多?次出?现吃回扣等等,但都是子虚乌有,当局只是提醒他,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处罚。 只是这次的情况相当特殊。 有人匿名举报靳屿插足别人恋情,并且证据详实,甚至开始在自媒体平台散播这件事,影响十分恶劣。 当局开会后决定,给予靳屿停职调查。 举报人说,在路维和贺星苒谈婚论嫁、筹备婚礼的前期,靳屿主动勾引贺星苒,导致贺、路二人感情破裂。 举报人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只是抽到?了事情中关键的两步,靳屿就成了男小三。 比如,在他向贺星苒发出?结婚邀请前,贺星苒撞破路维出?轨,单方面说了分手?,即便路维不同?意,但分手?并不需要两人一致认同?协商解决,所以严格意义来讲,那时候贺星苒已经是单身状态。 只是因为两家都不同?意贺星苒取消婚约,她只能先和靳屿领证,因此两人结婚时间在解除婚讯消息之前,造成了靳屿插足他人感情的错觉。 吊诡的是,举报人故意漏掉的细节,要不是大家都不知道,要不知道但没证据,既知道细节同?时有证据的,只有贺星苒一个人。 本是“庆祝”靳屿离婚的趴体,最后因为他临时被停止调查的事情陷入切实的尴尬和惆怅。 大家来得都早一些,点好了酒,一个个情绪低落,面面相觑,就连最能拿靳屿开涮的季航都用手?搓了搓脸,表示这事儿难办。 罗亦周心里?有话忍不住,直截了当道:“屿哥这是得罪谁了?能把这件事知道的这么细,总是感觉是熟人呢。” 还得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虽然同?事之间有升职加薪的矛盾,但靳屿到?底是跟同?事没有这么近,贺、路、靳三人的恩怨再?怎么也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你屿哥得罪谁?”季航用震惊的语气反问,“就他这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性格和不给人留面子的嘴,有谁没被他得罪过?吗?” “……” 罗亦周思考了下?,点头:“嗯,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季航:“……” “不过?我也觉得是你们圈子里?的人。” 罗亦周:“为什么呢?” 季航问他:“你觉得你屿哥是一个情商低的人吗?” 罗亦周摇头:“他就是单纯讨厌傻逼和不爱伺候别人。” 季航打了个响指:“所以他也知道自己会得罪人,但是不在乎。” 罗亦周又?问:“这是为什么呢?” 季航:“……” 旁边红毛忍不住了,一巴掌拍罗亦周脑袋上:“你是傻逼么,能不能动动脑!” 罗亦周委屈地捂着脑袋,红毛说:“那是因为以屿哥的家世?和人格魅力,不害怕得罪别人会被怎么样,说话时才能肆无?忌惮。” 罗亦周还是不懂:“所以呢。” “所以,”季航没忍住叹了口气,“敢出?阴招报复靳屿的,也得是个家世?跟靳家相当的。” 罗亦周明白了,惊呼一声?:“那他妈是路维啊?” 红毛白眼一翻:“路维举报屿哥破坏路维的感情?这跟袁立没有偷狗有什么区别?!” 罗亦周想?想?,确实,都贼喊捉贼了。 他问:“那能是谁啊?” 季航和红毛异口同?声?:“我怎么知道?!” 罗亦周:“……” 话音落下?,就见靳屿姗姗来迟。 他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版型挺阔,很压个子,还好他个子高肩膀也宽阔才撑得起来,里?面是白色卫衣牛仔裤,胡乱围了个围巾,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 状态看着仍旧是傲气的,有点目中无?人的帅,只是稍微发乱的头发和黑眼圈看着有些颓然。 这个位置还是上次的,靳屿没用服务员指引,自己就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大家纷纷收声?,面面相觑。 直到?他坐下?,拿起架子上的酒灌了一杯,才稍稍抬眼看大家,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大家:“……” 难道我们现在应该话很多?表现得很开心么? 靳屿看看大家,最后略带惺忪的桃花眼看向季航,拧着眉嘟囔着:“你们这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对我遗体告别呢。” 大家:“……” 季航笑了笑,给他倒了杯酒,自己也举起来,碰杯,以示安慰:“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么。” 靳屿“嗯”了声?:“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大家:“……” 季航打趣道:“心情不好还有心思睡觉?” 看这个头发就知道是刚睡醒就过?来了。 靳屿掀起眼皮看他,没睡好,眼睛有点肿,皮肉单薄的桃花眼折出?三眼皮:“那我要困死么。” “……” 怼天怼地,看来是跟谁都气儿不顺。 罗亦周这二傻子就没有读空气的情商了,直接问:“那屿哥是因为被停职调查难受还是因为是和嫂子离婚了难受啊?” 靳屿:“……” 哪壶不开提哪壶。 靳屿沉默着,酒吧纷乱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肆二贰而无酒一伺其沉默半晌,又?拎起一瓶科罗拉,灌了一整瓶。 这群男生都指望不上,季航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那你停职调查这事儿,贺星苒知道么?” 靳屿:“不知道。” “不跟她说?”毕竟她是唯一有证据的人了,靳屿就算是知道她已经跟路维提了分手?,但无?法证明。 靳屿眼底压着一点冷冽的情绪,反问道:“我谁啊,就跟她说。” 季航一听?就知道是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儿,叹了口气,还想?再?安慰两句,没想?到?罗亦周这小子这时候来机灵劲儿了,一拍桌子,大声?道:“哥,你别这么悲观,就算是离婚了,嫂子不喜欢你,那你也是她前夫啊!” 大家:“……” 他还想?整两句词,憋了半天:“买卖不成仁义在呢。” “……” 罗亦周的话音落下?,靳屿猛灌了一杯啤酒。 劝是没办法再?劝的,季航也叹了口气:“你们就这么算了?” 靳屿“嗯”了声?:“算了。” “不回头了?”他又?问。 靳屿愣了一下?,点头道:“不回头了。” 人家只想?要一颗精子,人家要离婚,再?回头不就更搞笑了么。 季航看着两人这些年恋爱分手?、靳屿单身这些年又?直接结婚,虽然他觉得贺星苒性格有大问题,但同?时也觉得,这个结果对靳屿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舞台上歌手?还轻轻吟唱着那首歌。 季航举杯,敬他。 靳屿和他轻轻碰了杯,喉结蠕动,一饮而尽。 看来这是一个供靳屿发泄的局了,罗亦周也跟着举杯,大家开始喝酒,一轮接着一轮。 季航问:“那你这被举报,不找贺星苒怎么办?” 靳屿说:“从举报的人下?手?吧。” 他是贴了心思不回头了。 季航笑道:“早知道还是这么个结果,你折腾着了这么久,值得么?” 别人可能不知道靳屿对贺星苒的筹谋,但季航算是军师,自然全都知道。 靳屿安静地盯着酒杯,啤酒花在水面上沸腾又?破碎。 驻场歌手?在舞台上轻轻吟唱着。 “爱到?哪里?都会有人犯错 希望错的不是我 其实心中没有退路可守 跟着你错 跟着你走” 这些年,来来回回,最开始他想?要一个答案;后来想?要一个结果。 分手?的答案令他满意,但仍旧没有好结果。 恍若一场荒唐大梦。 半晌,他将酒杯放在桌上,风马牛不相及地问:“这首歌叫什么。” 罗亦周连忙跑去问了,很快回来,说:“叫《值得》。” 靳屿看着季航,没有半分动摇地回答:“值得。” 季航倒是看不懂了。 跟靳屿认识这么多?年,大家似乎都是大相径庭的性格,他把爱情当游戏,纵情情场多?年,却没领会到?爱到?底是什么滋味; 靳屿用了八年青春和贺星苒死磕,爱到?最后没有结果。 “我瞧着挺不值得的,”季航由衷地说,“你这些年完全可以玩的更开心些。” 何必拘泥于一个人呢。 靳屿抿了口啤酒,看着舞台的方向,女歌手?深情地唱着歌。 “我珍爱她,不忍心看她跳火坑。” 季航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靳屿那双风流的桃花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贺星苒那里?也并不好过?。 矛盾是从婚礼酒店引发的,酒店负责人来找她沟通想?要的细节,她这才想?起来还在跟靳屿筹备婚礼。 但酒店定金都是靳屿付的,贺星苒提了取消酒店的事,然后被钱卫平知道了。 两家家长轮番攻击,一直在问两人到?底是为什么。 俩人都是什么也没说,无?论怎么问,都只有一句性格不合,在一起不合适。 而贺泽刚最近的生意又?有波动,他请先生算了一卦,先生说是因为贺星苒婚姻出?问题,没办法继续旺他。 于是他就三番五次把贺星苒叫回家,批评她和靳屿要离婚的事,喊她给靳屿哄回来。 贺星苒只淡淡地说:“我们两个没有可能了。” 在贺泽刚那间按照风水严格布置的书房里?,他再?次大发雷霆,拍着桌子问她:“靳屿为什么不要你,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够让男人喜欢。” 贺星苒不知道说什么好,咬了咬嘴唇,低下?头。 贺泽刚反而不依不饶,拿起手?机拨通靳屿的电话,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阿屿啊,你和苒苒之间,是她错了,你别生气,我让苒苒给你道歉。” 再?转头看向贺星苒,换上了怒不可遏的态度。 贺星苒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说一个字,他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在桌子上,逼她说话。 丝毫不顾她无?声?流下?的泪水。 “我不怪她,”电话那头,靳屿的声?音仍旧干净清澈,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舒服松软的被子,他说,“我不需要她的道歉,我们过?好自己就行了。” 他挂了电话。 贺星苒胸口揪在一起似的痛,贺泽刚脸色变了变,松开她。 等她站稳,抡圆胳膊给她一个巴掌,没有半分感情似的说:“废物东西?,当初就不应该培养你。” 只是贺星苒嗡鸣,没有听?清他最后一句到?底说了什么。 等他批评完,静静离开了贺泽刚的别墅。 回到?家,大病了一场,从最开始的发烧发展成最后的肺炎,本来纤秾合度的身材瘦了十斤,看着免不了弱柳扶风。 贺泽刚全程没有关心过?她,在离婚冷静期内,一直在催她赶紧去把靳屿哄回来。 贺星苒当然不会主动联系靳屿,这次靳屿也消失得干净,无?论她病得多?严重,都没有出?现。 姜子格终于完成了入职,贺星苒生病这几天都是她在照顾。 跟靳屿的感情,她向来都是劝和的。 她说:“其实靳屿挺好的,只是这次气大了,等着你去哄罢了。” “他什么时候放弃过?你,上次分手?是你说的,这次离婚都是你提的。” 贺星苒反问她:“那我有什么是让他非要坚持的?” 病了几日,她纤弱了很多?,脸上不挂肉,消瘦的骨相看着清苦,这样的神态让姜子格回忆起上次两人分手?时,贺星苒就是这样的状态。 姜子格不懂:“他就不能只喜欢你这个人么?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理由?” 贺星苒抿了抿嘴:“如果连喜欢的理由都没有,那拿什么坚持到?最后。” “喜欢你美貌,你总是会老去;喜欢你忧愁的气质,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幸福,”姜子格说,“因为一个特质爱人的,最后都分手?了,只有好的坏的照单全收,才能走到?最后。” 她顿了顿:“不过?说句冒犯的话,我觉得你身上明显是缺点比优点多?,靳屿能爱你这么久,很明显不是被某些特点吸引的。” 贺星苒:“……” 她很惆怅,同?时也很茫然。 小时候在小心翼翼讨好爸爸妈妈,讨好师父;长大后仍旧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下?,她按照别人的意志处理问题。 在亲密关系上处理问题的能力几乎为零。 “可是,我觉得,离开我,靳屿会解脱很多?。”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烟飘走了,“我希望他解脱。” “是么?”姜子格坚定地反问,“那你昨天梦呓,为什么求他别走。” 贺星苒怔住。 又?过?了会儿,姜子格提醒她:“如果你觉得靳屿跟你在一起不那么快乐,那是不是你性格有问题,你想?办法改变一些,而不是把他推得更远。” 贺星苒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隔日姜子格早上要开会,早早地就走了。 贺星苒生病,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根本没睡意。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双腿似乎不受约束,自己站了起来,穿衣服,开车。 直到?已经到?了靳屿小区门口,她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因为没有预约,保安不让她开车进去,她下?车登记之后,走进茫茫的别墅群。 山上的温度本就低,江南的冬夜湿冷,冷空气像是藤蔓一般围上她的脖颈和脚腕。 她一直往前走,路上罕见地停着一些豪车,明显是谁家地下?车库停不下?了才停在路上的。 她走得很茫然,因为她并不知道万家灯火,哪栋是靳屿的。 也不知道,就算是找到?了靳屿的房子,她又?能说什么。 只是是麻木地向前走着。 “苒苒?!” 身后有人唤她,声?音里?有震惊。 居然是祁颂年,穿着宽大的风衣,手?里?拎着两瓶红酒。 贺星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祁颂年已经步步逼近:“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找靳屿的么?” 贺星苒剥了剥手?指,没有说话。 祁颂年笑道:“靳屿约了我去他家,你要是找他,可以和我一起进去。不过?我要先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想?不想?见,”她脸上有些为难,“毕竟你是他前妻,我怕他不想?见,私自带你过?去也不好。” 一句话,亲疏分明。 靳屿半夜约她,而祁颂年本该回去上学的时间还留在临宜,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现在去见他岂不是自找不痛快,还白白让人笑话。 贺星苒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不是来见他的,你们玩儿的愉快。” 说完,她转身就走。 “贺星苒。”祁颂年叫住她。 贺星苒身形一顿,淡淡回头:“怎么了?” 祁颂年那双锐利的眼里?有些敌意和显而易见的讥诮:“如果可以,请你不要来找靳屿了。” “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他很不开心,”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不会愿意见到?让自己不开心的人。” 第 42 章 按响靳屿的家门。 罗亦周跳过来开门, 见到是祁颂年?,故作惊讶道?:“呦,颂年?姐好讲究,还带了好酒来呢。” 祁颂年道:“暖房么, 大?家一起热闹。” 这处别墅是临宜最贵的山景别?墅楼盘, 刚落成不久, 都?是精装修,只是靳屿拆掉了原本的装修风格, 全程让设计师按照自己的要求重新装。 最近刚刚装好。 刚巧靳屿最近被停职,每天拳击馆赛车俱乐部转悠,有时?候还出门跳个伞飚个车,大?少爷的人生恣意畅快。大家撺掇着他办暖房趴, 靳屿无所谓,就随便大?家闹腾了。 外面停着一排排的拉风的跑车,就是这群公子哥儿大?小姐的。 只不过大?家进了别?墅一看,室内风格看着莫名有几分女?孩子喜欢的甜美,并不是靳屿喜欢的风格。 大?家都?是来玩的,并没?有在乎这些小细节, 满别?墅匆匆转悠一圈,然?后就去客厅逗弄了会儿养在鱼缸里的鲨鱼,再开始跟朋友凑到一起聊八卦玩游戏。 只有祁颂年?恰恰相?反。 她一进门,大?致打量了下装修风格,有几分嘲讽地挑了挑眉。 根本没?看鲨鱼一眼,直接走到靳屿身边坐下, 酒杯往桌子上?一放, 夸赞道?:“装得不错。” 靳屿这才注意到她,懒怠地掀了掀眼皮, 敷衍着应了一声?:“嗯。” 他不喜欢和自?己聊天,祁颂年?表情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正常。 她在这里坐下,很快大?家就把她当成宇宙中心似的包围,她很享受被人簇拥的感觉。 赵醒醒和陈思?晓都?来跟她打招呼,祁颂年?挨个回应,又看向靳屿说:“这房子原本是打算做和苒苒的新房的么??” “……”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家都?不敢说话,屏声?静气地看着靳屿。 在一众好友的目光围剿里,靳屿也没?有什么?非要反驳的必要,淡淡“嗯”了声?,去红酒柜处拿出开瓶器。 “就是现在也用不到了。” 祁颂年?换上?一副惋惜的面孔,和在外面见到贺星苒的时?候派若两人:“其实像苒苒这样的女?孩子就是要多哄哄,阿屿你应该多点耐心。” 江南冬夜,屋子里暖气熏人,大?开的窗子钻进一些凉气。 有的人在打牌,有的人在露天阳台上?支起架子烧烤,但是听到祁颂年?的话,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赵醒醒人很直爽,不屑地哼了声?,道?:“颂年?姐人还是这么?好,贺星苒和屿哥之间明显是她问题多,为什么?都?要屿哥去哄?” 又换了一头黄毛的陈桥说:“就是啊,颂年?姐这不是在拉偏架呢么?,我看屿哥现在这么?单身没?啥不好的。” “屿哥的条件想找个女?朋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本来跟贺星苒完全无关的局,又变成了对靳屿感情的辩论会。 靳屿不耐烦地皱着眉,克制的情绪就在爆发的边缘。 季航从?露天阳台走到红酒柜前,给靳屿倒了一杯红酒,晃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祁颂年?在调动大?家情绪。 跟靳屿说:“这女?的挺有意思?哈。” 他在大?学期间也见过祁颂年?,季航印象里,靳屿和她关系并不算亲密,如果没?有乔景琛在中间,两人最多就是点头之交。 现在还用这么?亲昵的口吻指点靳屿的感情生活。 谁问你了? 靳屿的声?音有几分冷:“随她便吧,她爱当宇宙中心。” 他最近的状态有点颓然?,停职调查在家,虽然?没?耽误他热爱大?自?然?搞很多户外运动,但总是有些提不起精气神。 季航当他是情伤,需要一段时?间来疗养。 祁颂年?从?人堆里逐渐绕行至靳屿身边,轻声?道?:“你别?听这群小孩子的意见,如果你和苒苒真的分开,我会觉得得不偿失,毕竟你为了她连工作……” 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越为贺星苒说话,大?家的怒气值就越盛。 陈桥说:“贺星苒那女?的就是祸害,她没?出现的时?候屿哥升职加薪,她一出现屿哥就被停职调查。” “是啊,”赵醒醒附和道?:“屿哥和什么?人谈恋爱都?配得上?,我倒是觉得颂年?姐和屿哥才郎才女?貌呢,贺星苒就是一个暴发户家的女?儿。” 陈思?晓皱着眉:“醒醒,别?乱点鸳鸯谱了。” 知道?靳屿和贺星苒感情全程的罗亦周也连忙打圆场:“就是,屿哥好不容易单身,就非得再谈恋爱么??你们能不能话少一点儿。” 几个年?纪稍微小一些的男男女?女?在一起为了靳屿的感情大?事叽叽喳喳。 而开启话题的人则是静静看着他们吵架,坐收渔翁之利。 赵醒醒像狂热的cp粉头,直截了当地说:“反正贺星苒那女?的就是配不上?屿哥,又矫□□儿又多,还瘟人,倒是不如让屿哥和颂年?姐在一起了。” “反正大?家以后都?得结婚,那不如找个门当户对,彼此了解的。” 说着,她把祁颂年?往靳屿怀里推了一把。 靳屿常年?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相?当迅速,悠闲自?得地往旁边迈了两步,刚好错过祁颂年?被推来的路线,她朝着酒柜摔过去。 看着靳屿当甩手掌柜,季航心里骂了一声?,还是手疾眼快过来扶了祁颂年?:“没?事儿吧?”他嘴上?问。 内心想法是:你人有事儿不打紧,这一柜子酒要是被打翻了我可真心疼了! 瞬息之间的事,祁颂年?站稳脚步,见到扶着自?己的人是季航,眉头立马不耐烦地皱起来,但为了保持形象,很快又松开。 “我没?事,”她往后退了两步,懒得和季航说话似的,直接看向靳屿,直接对他说,“对不起啊阿屿,别?听他们胡说……” 其实赵醒醒的话没?错,祁颂年?很高傲,高傲到认为一般男人都?配不上?自?己。 靳屿勉强算能配得上?自?己的一个,主要是他不喜欢她、从?来不肯以她为中心,令她有种诡异的征服欲和破坏欲。 靳屿一直耷拉着眉眼,闻言,冷冽地抬了抬,看着祁颂年?,没?有什么?情绪地问:“你怎么?还不回美国?是很闲么?。” 话音一落,大?家变了脸色。 这已经是很严重地下面子,表达不满了。 靳屿不是没?有情商,只是他向来懒得讨好谁,轻飘飘怼了祁颂年?一句,她脸色发白。 而他那些愠怒逐渐一一浮出水面,冷冽的目光扫过赵醒醒和陈桥,两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跟谁结婚还用得着你们做主了?”他稍稍挑眉,说话时?音调很平,但不怒而威。 这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赵醒醒也是家里宠爱大?的小姑娘,被他说得眼眶通红,但靳屿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酒杯轻轻撂在吧台上?,冷风一阵阵吹过来,他眯了眯眼睛,多情的桃花眼显示出几分锋利:“还有贺星苒,”他的喉结微微滑动,“我的女?人,好的坏的轮不着你们评价。” 空气寂静。 他稍稍扬了扬眉,颇有几分狠厉地反问:“懂?” “……” 罗亦周内心一阵咆哮,他就说这俩人没?办法就这么?结束吧? 这群狐朋狗友到底哪儿来的胆子和误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贺星苒的不好啊! 谁也不敢说话。 赵醒醒脸皮薄,已经掉眼泪了,陈思?晓连忙安慰她;祁颂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是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上?并不明显罢了。 好好的暖房趴,谁知道?变成了这个样子。 季航觉得靳屿威严也立了,该说的也说了,气氛可以缓和一下,赶紧出来打圆场:“来来来,暖房趴,咱们聊点儿愉快的。” 他给罗亦周一个眼色,罗亦周很快就明白过来,开始招呼大?家继续热闹。 靳屿却因为他们的话,开始跟大?家的热闹格格不入。 或者说这些天他都?是悬浮的、身体在和大?家游戏人间,灵魂已经飘远。 大?家去阳台上?烧烤,分烤盘的时?候,才发现靳屿穿好大?衣站在门口玄关处。 罗亦周脑袋一愣:“屿哥,干吗去啊?” 靳屿顺手拿起车钥匙:“我出去一趟,你们玩。”- 贺星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开车到半路,看着眼前的红灯,她忽然?感觉胸口很痛,在红灯的三十?秒里,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牵一发动全身,她哭完,发现被顾泽刚扇过巴掌的右耳又开始隐隐作痛,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声?音遥远而不清晰。 红灯转绿,身后车子按喇叭的声?音她都?听不清,麻木、茫然?地将车子开回云亭别?院。 她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到家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其实也很好。 耳朵痛,估计里面又发炎了,贺星苒吃了一些消炎药,简单洗了个澡躺回床上?。 又是失眠的夜晚,她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起身,把那本飞行日志拿出来。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翻开,钉线在她日复一日地翻阅中也形成了肌肉记忆似的,停留在纸张似乎被摩挲得柔软毛糙的那页。 在机组人员名单里,挤着一个笔锋苍劲有力的名字:靳屿。 她秀气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飞行日志上?,氤氲开一片老?旧的墨迹。 四年?时?间,来回几百趟的航空旅程,将这本飞行日志撑得臃肿厚重。 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能太?满,有着靳屿签名的纸张,寥寥可数。 能听到靳屿播报航空讯息的,更是寥寥无几。 贺星苒不敢见他,不敢解释。 这些年?的荒芜里,同一架飞机上?的时?光、留在飞行日志上?的字迹,是她道?歉和思?念的唯一证据。 曾经的她幻想,如果两人不把话说开,那么?永远就没?有结束。 她还可以随意怀念他。 都?说人生只活几个瞬间,那她就靠着拥有靳屿的那些瞬间一直活着。 在记忆里,她可以随意拥有他。 如今,现实摆在面前,靳屿被困在那年?的梅雨季里六年?,也终于往前走- 高楼上?那个端端正正的方块变成了黑色。 靳屿立在车前,呼吸在空气里有了具体的形状,白色的烟雾缭绕向上?。 身后有行人路过,好奇地看他,人走过还要频频回头。 靳屿感觉自?己有些荒唐。 驱车从?新房离开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只是不喜欢家里的空气而已,他告诉自?己。 然?而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在云亭别?院保安放行并搭话的瞬间告破。 保安年?纪不大?,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眼睛更小了。 他说:靳先生,许久没?见你回来啦,贺小姐最近出门都?少了呢。 靳屿喉结滚了滚,最后只“嗯”了声?,当作回应。 鬼使神差地来到贺星苒家楼下。 十?二点。 按照她的睡眠习惯,此时?应该早就睡了。 分开之后,他和朋友成日混在一起,偶尔会冒出荒唐的想法—— 贺星苒想生个宝宝,她不是想生你的宝宝么?,又不是去找别?人了,这么?应激干什么?? 每当这个念头钻进脑袋,靳屿都?感觉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一向唯物主义的他甚至都?想去道?馆找大?师做法了。 再比如此时?,他非常非常想见贺星苒。 那天贺泽刚给他打电话逼着贺星苒道?歉,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贺泽刚还有没?有继续为难她。 这么?想着,再回神,就看到手指已经搭在了拨号页面。 他凭借肌肉记忆敲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备注显示两个字:宝宝。 他沉默良久,最后嗤笑一声?,退出页面。 而那块被他注视着的漆黑窗口内,贺星苒豁然?从?噩梦里惊醒,身上?的汗水湿哒哒的。 姑姑正在对她告别?,然?后消失,荒芒的大?地上?,她想抓住靳屿,却寻他不见- 临近离婚冷静期结束的时?候,贺星苒不知道?怎么?去联系靳屿,却通过他的一条朋友圈发现他本应该在执行飞行任务的时?间并没?有工作。 出于好奇和关心,贺星苒委婉地问了姜子格关于靳屿的近况,姜子格委婉地问了季航,季航可不委婉,当即给贺星苒打电话,喊她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你和靳屿怎么?回事?”季航还是学生时?代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见了贺星苒就开门见山。 贺星苒接不住在他的话茬,不自?然?地笑了笑:“还在走离婚流程呢。” 季航又问:“真的想离婚么??” 贺星苒不知道?他为了自?己问的,还是为靳屿问的,咬了咬嘴唇,顾左右而言他:“我想先点一杯咖啡。” 季航找来服务员,贺星苒点了一杯偏甜的卡布奇诺,季航仍旧要喝冰美式。 咖啡店里很安静,季航敲了敲桌子,跟靳屿想要主导对话时?如出一辙的动作:“我就直说了,我跟格子最近也联系过,我们两个一致认为你们两个分不开。” 咖啡上?来了,贺星苒双手摩挲着杯壁,轻声?道?:“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谁和谁分不开的。” 季航笑了:“要不怎么?说你俩是一对怨侣呢。” 贺星苒:“……” “靳屿是我兄弟,我们之间这么?多年?,他的感情生活当年?我没?插手过,现在也不想,”季航不动声?色喝了一口冰美式,眼神都?跟着锐利起来,话锋一转,“不过贺星苒,你要是有良心,就帮靳屿一把。” 贺星苒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隐约感觉和靳屿没?去工作有关,睫毛抖了抖,问道?:“帮什么??” 她还真就半点儿不知道?,季航舌抵着腮:“靳屿因为你被停职调查了。” 贺星苒震惊。 “有人举报他插足你和路维的感情。”季航说。 贺星苒斩钉截铁道?:“他没?有!” 季航:“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但是能证明你和路维早就分手的证据只在你手中。” 贺星苒抿了抿嘴唇:“他当时?是在帮我,我不会让他蒙冤的。” 季航点了点头:“谢谢你。”- 贺星苒回去之后才注意到网上?的舆情和对航空公司官网对靳屿的处罚。 在这个表头红色的网站页面,她曾经点开过无数次,见证过靳屿入职、考核通过、升副驾升机长……全部通知。 这些年?里,她仍旧关注靳屿的消息。 把整理好的详实资料提交后,她手指停在触摸板上?,随便一滑,一则标题映入眼帘。 5.1南航Z106航班遭鸟袭击事件调查。 贺星苒手指一颤,就点进了页面。 这是靳屿升机长前处理特情的那次航班,她在这个网站上?,对于靳屿的一切都?印象深刻。 今年?五月,莺飞草长的季节。 从?西安回临宜的航班上?发生了事故,虽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按照公司规定,还是要公布驾驶舱内全部录音。 贺星苒好奇地点开,先是陌生的,有些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怎么?每次起飞前都?拿出来看看?你也真行,这么?些年?这个钱包都?没?忘带过。” 奇怪的对白开场。 “我爸执行任务之前都?会给我和我妈留言,每次都?是当遗言,但最后一次却真用到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而声?音却是她熟悉的,懒怠,干净,带着岁月冲刷不去的少年?意气。 机长说:“你爸爸执行任务是有危险,咱们民航比起来差远了,再者说,你对着一张照片还能留言了?” “人家也未必需要我留言,”靳屿苦笑了声?,“就是我每次起飞前,都?会犹豫要不要找她。” 机长哼道?:“找她干嘛?” 靳屿语气也是轻快的,带着点儿自?嘲:“还喜欢,忘不掉呗。” 机长打趣着:“看不出你小子还是痴情种,跟你爸一样。” “分手多久了?” 靳屿说:“五年?多了。” “那你不早点儿去找她?”机长说,“人家姑娘别?看好别?人了。” 靳屿:“没?呢,她一直都?是单身。” 机长“啧”了声?:“你能不能有点儿危机意识,这姑娘多漂亮,追她的不得排出五里地去?” 两人闲散的对话到这里,贺星苒心脏狂跳,但仍然?不敢确定两人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直到要起飞前,机长身为长辈、又是靳屿父亲昔日战友,又问了他一句:“那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靳屿低头,沉默半晌,轻声?道?:“腻了。” 机长:“?” “看不出来,这些年?你不恋爱,一个空乘微信也不加,你妈喊你相?亲也不去,年?轻那会儿还是个小渣男呢!” 靳屿无声?哂笑:“是她腻了。” 机长:“……”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是塔台的指使声?,飞机即将驶向跑道?。 靳屿打起精神,做好准备工作,又像是思?索了很久才说:“当初她腻了,但过了这么?多年?,她再瞧我,能新鲜一点不?” …… 后面还有几句调侃的对话。 “分手的时?候我赌气说再找她我就是狗,那我买只狗cosplay我去见她成不?” 机长:“……” “你就不能整点儿好的?” 靳屿沉吟片刻:“那我cosplay一只狗算了。” …… 贺星苒赶紧按了暂停,却忍不住伏在桌面上?上?,泣不成声?。 没?有前女?友,靳屿这些年?并没?有恋爱。 不是因为知道?了她和路维订婚的消息为了不让她跳火坑才来找她结婚的,他为了跟自?己见面,已经计划已久。 甚至福瑞这只小狗,都?是他为了和她见面,才冒着狗毛过敏的危险买的。 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靳屿自?尊心作祟时?那个顺口扯的谎言:想结婚,气前女?友。 她太?脆弱,不敢去触碰这个不存在的人,把假象当真相?,硬生生把靳屿推远,越推越远。 但凡她勇敢一点。 第 43 章 贺星苒本已经拨通的电话, 到最后却换了话题。 那天的噩梦成真。 贺兰芳在脑梗手术后的第九个月,出现了多脏器功能衰竭的情况。 医院已经下达病危通知。 贺泽刚不肯让姐姐就这样死去?,为此,任何方式都?愿意尝试。 贺星苒终于还是拨通了那通打给靳屿的电话, 只是在姑姑性命攸关的当口, 她第一要紧的事是姑姑的姓名。 “阿屿……” 不知道要怎么说?, 贺星苒一开口,就已经?有几?分泣不成声。 “怎么了?”靳屿皱了皱眉, 声音很轻缓,有种莫名安慰人心的力量,“别着急,慢慢说?。” “姑姑……姑姑要不行了, 舅舅现在有时间吗。”贺星苒的声音断断续续。 钱和平是国内神经?内科首屈一指的专家,哪怕贺兰芳醒过来的希望十分渺茫,但还是要尽力一搏。 靳屿几?乎没有犹豫,很冷静地回答:“你别着急,我先?去?给他打个电话。” …… 一个小时后,钱家人悉数抵达医院:别说?靳屿和贺星苒还没办理离婚, 就算是真的分道扬镳,前?亲家家里的生死大事,他们也得关心。 钱家家风向来如此。 作为手?术医生,钱和平和贺兰芳一起进手?术室。 外?面天气阴沉,黑云压下来一片,空气里又?冷了几?分, 贺星苒颓然?地坐在蓝色塑料长椅上, 盯着手?手?术室上方,苍白的脸上有些仍处于惊愕之中的木讷。 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虽然?很多时候, 她都?会觉得生活强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庞大而艰难,很难用力挣脱,但也不是无法?解决: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 可是面对姑姑,她没办法?破罐子破摔,她承担不了失去?姑姑的代价。 贺兰芬卧病在床这半年多,虽然?一直昏迷不醒,无法?回应她的任何情绪,但贺星苒还是快乐的,只要她在就好。 只要姑姑在,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身一人。 她还有人爱,也有余力去?爱人。 冷风吹不进关紧门窗的医院走廊,贺星苒垂下的苍白的手?指,却还是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不过是将近一个月的光景,她又?瘦了很多,本就是挺阔版型的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顺着脖颈和手?腕漏着风。 脸色苍白、孱弱,像是一片摇摇晃晃,随时可以坠落的树叶。 靳屿站在对面,静静地看她,又?把目光投向手?术室的牌子上,沉重地叹息一声。 在遥远的学?生时代,他就对贺兰芬印象很深刻。 贺星苒说?,她小时候是跟着姑姑长大的,也明显和姑姑感情更好一些,总是在聊微信。 每次贺泽刚打来电话查岗,她都?如临大敌,但如果电话是贺兰芬打过来的,她就会笑?着跳远接电话,一聊能聊好久。 大二那年暑假,他想贺星苒想得紧。 跑去?临宜市的一个县城小镇去?找贺星苒:住址贺星苒从来没提过,是靳屿使了点小手?段,从艺术系团支部那里找来的。 他等在贺星苒的楼下给她打电话,贺星苒吓坏了,站在窗口看他,咬着嘴唇,不知道要不要下楼,因为姑姑还在家。 只是他站在楼下的时间有些久,老旧的小区里,居民似乎都?注意到了这位干净年轻的男生,贺兰芬也看到了,她心照不宣地给贺星苒拿了钱,让她跟“同?学?”出去?玩。 那天傍晚,贺兰芬还邀请靳屿来家里吃饭、 她说?贺星苒这孩子,性格怪古怪的,没什么朋友,握着他的手?,嘱托他要好好陪着她。 那时候的贺兰芬身体已经?不好,现在想来,托孤似的。 走廊里静悄悄的。 贺泽刚坐在最前?面的,身边跟着江澜,然?后是贺月升和贺阳辰,隔了几?个位置才是是贺星苒。 贺阳辰跟姑姑关系并不亲密,只是被爸爸强行拉来,在这样的场合再想玩游戏也得忍住。 靳屿迈着步子,走到贺星苒身边,坐下。 贺星苒的睫毛颤抖了下,看着他的衣袖,没有抬头。 靳屿叹息一声,抬手?将她小而冰凉的双手?攥在手?心。 贺星苒终于有了点动静,嘴巴张合,但没说?出什么,靳屿安慰她:“别怕,会没事的。” “你不要骗我。” 贺星苒想这么说?,但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而已,脑梗术后昏迷带来并发?症,还能从死神面前?将人抢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并没有继续说?话。 前?些日子的争吵在生离死别面前?,反而显得无足轻重。 贺星苒一直神经?紧绷着,随着手?术时间的增长,脸色灰白,看着像是要晕倒。 靳屿问她:“你吃中饭没有?” 所有人都?在等待手?术消息之时,只有靳屿有精力去?关心贺星苒的身体。 她脑子转了转,麻木地摇头:“没。” “我去?给你买饭。”靳屿说?着,要起身,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贺星苒用祈求似的目光看他。 靳屿拍了拍的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姑姑不想看你也不舒服。” 提到了姑姑,贺星苒嘴唇咬得更紧,但还是松了手?。 靳屿离开了。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贺星苒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忽然?涌起巨大的心慌。 手?术室的灯光灭了。 钱和平走出来,摘下口罩的一张脸上全都?是汗。 大家连忙起身,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钱和平沉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贺泽刚已经?冲上前?去?拉他的手?臂,被护士和钱卫平还有江澜一起拦住了。 在大家寄托期待的目光里,钱和平轻轻摇头:“很遗憾——” 话不用说?完,贺泽刚爆发?出一声相当震撼的痛苦声,腿脚一软,瞬间瘫倒在地,这位在商业战场上叱咤几?十年终有一席之地的男人,此时变回了那个没有衣服穿在村里小河洗澡的泥小子。 他跪在地上,朝着手?术室痛苦地呼唤:“姐——” 贺泽刚是在哭和贺兰芬的感情,还是哭被算命先?生判定过的事业和人生? 贺星苒在这一刻,居然?没有预料中的悲伤,有几?分荒唐地看着贺泽刚哭天抢地,而所有人都?围着他,安慰他,平复他的情绪。 只有她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膝盖一软,整个人脱力似的跪倒在地。 “苒苒。” 从外?面回来的靳屿看到这样一幕,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泽刚恸哭,但沉默的贺星苒或许更难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住那纤弱的肩膀。 再仔细感受,手?指下,她的肩膀簌簌抖动着。 贺星苒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试图要自己别哭大声,而惨白的脸上,已经?眼泪纵横。 “苒苒。”靳屿被她的悲恸震撼到,出声安慰。 贺星苒握着他的手?。 命运颠覆,他的手?掌让她握在手?心,像是一道命令。 她逐渐找回和这个世界的连接,姑姑去?世的悲伤这才猛然?向她袭来。 “苒苒,苒苒……”靳屿还在唤她。 贺星苒转过身,呕吐不止。 在剧烈的悲伤前?,身体会发?生自我调节机制,呕吐只是调节机制- 接下来那些天,兵荒马乱。 贺兰芬葬礼,回了老家,按照农村当地旧俗操办。 那栋贺星苒几?乎没有踏足过的农村小院,环绕的山路,村子里泥泞的马路…… 这些都?没有抵挡过前?来祭拜的人的心意。 大家冲着贺泽刚来的,荒芜的村落将豪车迎来送往,这些人或许只知道在棺材里长眠的是贺泽刚的大姐。 但这位亡人姓甚名谁,这辈子经?历过什么,或许大家一概不知。 每个人脸上有着被社会训练出来的、面对死亡时一致且高度统一的讳莫如深的表情,和硬挤出来的悲伤。 贺星苒一直忙活在灵堂里,对着吊唁的宾客寒暄,保持周到的礼数。 贺兰芬活着时人际关系很简单,跳跳广场舞,收收废品,还在小区搞了一块空地种蔬菜,收获了就拿去?菜市场卖。 贺泽刚对她很好,买了市区带院子的房子,有车有保姆,但她的生活太寂寞,也不想变,只想日复一日地住在老宅子。 在那里,她有几?个朋友,但这些人也许至今仍旧不知道她病故的消息,也许有人知道,但山路泥泞,这群本就身体不好的老人,无法?经?历长途跋涉,来祭拜这位老友。 送走这个总,来了那个董。 上香,鞠躬,安慰贺泽刚,三件套结束,又?离开了。 贺星苒在灵堂里,吹着四面八方来的冷风,白麻衣下穿了两条棉裤也抵不住膝盖的肿胀和冰冷。 靳屿扶她起身,道:“你去?休息吧,我替你一会儿。” 这些天靳屿一直在陪她,按照贺星苒老家的习俗,葬礼上女婿是比女儿要重要的,但靳屿大可以不来。 贺星苒眼前?黑了一会儿,等舒服些才松开一直攥着靳屿的手?。 “嗯,辛苦你了。”她说?得过分礼貌。 靳屿没松开她,把手?搭在她额头上试探了下温度:“还有些热。” 贺星苒“嗯”了声:“这些天就没退下去?过。” 又?有人来吊唁,靳屿走不开,皱眉嘱咐道:“喝点热水,吃退烧药,好好歇歇,晚上再换你来。” 贺星苒点头:“谢谢。” 乡下的葬礼步骤过分繁琐,随时需要很多人来解决很多事。 徐广莲和徐敏行也住在这里,一直在帮忙,贺泽刚大病一场,反而出现的少了。 就算是姐姐的葬礼,但该工作还是得工作。 后院屋子里,秘书?给他汇报最近公司的决策和财报,贺泽刚坐在从临宜搬过来的红木椅上,披麻戴孝,品着昂贵的茶叶。 去?年公司利润下滑严重,今年开年也流年不利。 贺泽刚摸了摸下巴:“还是得找大师算一算。” 刚好看到贺星苒从前?院走回来,他忽然?父爱发?作似的,朝她招了招手?:“苒苒,你来。” 贺星苒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不在前?厅了?”贺泽刚问。 贺星苒回答:“现在没什么人,靳屿和弟弟都?在。” 贺泽刚抿了口茶水,内心冒出一点想法?,夸赞道:“靳屿是个好孩子。” 贺星苒警惕地抿了抿嘴,没回答。 秘书?很有眼色地退下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父女两人。 贺泽刚关切道:“这两天累不累?” 贺星苒:“还行。” 贺泽刚:“也辛苦靳屿了。” 贺星苒没有接话,他便自顾自说?下去?:“我看你们这个婚,还有必要非得离么?” 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本来贺星苒会沉默的,这次却不想了:“爸爸,离婚还有一半选择在靳屿手?上。” 还以为是女儿回心转意,贺泽刚兴奋了些:“那你可以哄他不离婚啊!” “你知道爸爸的生意……你姑姑去?世,我的生意立马就差了更多,当初算命先?生算的没有错。” “为了你,因为信了大师算的命,姑姑这辈子都?没有再嫁,”贺星苒抬眼看着贺泽刚,语气森冷,“所以我也要赌上后半辈子的幸福,来替你完成所有的风水么?” 话音落下,贺泽刚脸色骤然?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姑姑全都?是为了我么?她那是为了你!” “我到她身边时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在那之前?姑姑的生活怎么样只有你清楚。”贺星苒说?。 很简单的、一语道破贺泽刚的伪装。 他震怒地拍桌子,人在被戳穿谎言的时候不是疯狂弥补这个谎言,就是要拉别人下水。 “贺星苒,我是你爸,你怎么有脸指责我?”贺泽刚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在这个家,你扪心自问,你姑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人……” “我有爸妈有姐弟,对我最好的人是姑姑,”贺星苒打断他,“爸爸,您不觉得可笑?吗?” 贺泽刚眼睛一眯:“你这是在怪我对你不好?” 贺星苒不置可否。 “贺星苒,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些年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你的所有待遇都?和月升一样,你就是没养在我身边而已!” 他越说?眼眶越红,要滴血似的:“你姑姑照顾你,但你不信命,要是大师算的不准,为什么她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都?啥事儿没有,你一离婚就不行了!” “你姑姑都?是让你克死的!”贺泽刚声嘶力竭地喊道。 最后一句话砸进耳膜,贺星苒浑身颤抖了一下,这些天压抑着的怒火,不,是这二十几?年的怒气和不满,在这一刻全部倾巢而出。 “你怎么就知道姑姑状态一直很好?”贺星苒反问他,“卧床这半年,姑姑身上生了多少褥疮你见过吗,她坠积性肺炎发?作两次,你知道吗!” 贺星苒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吼的。 贺泽刚的权威像是无形的大山压在她的头顶,姑姑在的时候,为了姑姑的心情和在家的地位,她能忍则忍,不敢反抗,却只换来贺泽刚的变本加厉。 最后连姑姑的死亡都?要怪罪在她头上! “你只知道往医院的账户里花钱,让你秘书?来看姑姑的状态然?后向你汇报,天天跟着那个风水师厮混在一起,看姑姑的命能给你的事业再燃烧多少年!” “你…… 你……” 贺星苒一直都?是那个乖乖女儿,贺泽刚习惯了她的温柔乖顺就以为她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被她这么一呛,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拍了拍桌子,狠厉道,“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爱你姑姑,关心你姑姑,怎么她去?世了你连哭都?不哭?” “你还吐了!”抓到了贺星苒的道德把柄,贺泽刚像疯狗一样乱咬,“你真下贱。” 贺星苒血气上涌,脸上气得通红。 “贺老板最高尚!”她连爸爸都?不肯叫,大胆而放肆地用食指指了指他的茶杯,又?指了指他身下的红木椅,“贺老板在亲姐姐的葬礼上喝碧螺春坐红木椅。” “贺老板高尚,把灵堂设置在农村,让有来往的老板们看你大发?仁义之心;姑姑生前?可真没说?过要回家办葬礼!贺老板现在是在哭自己的姐姐还是在哭日薄西?山的事业啊!” “放肆——” 贺泽刚低吼一声,茶盏朝 YH 着她砸过来,正中太阳穴,滚烫的茶水顺着她通红的面颊流下,流进脖颈,一片濡湿。 鲜血逐渐冒出来,在她脸上逶迤。 贺星苒清醒了很多,看到贺泽刚震怒的一张脸,生出了压抑许久终于爆发?的畅快。 “贺星苒,你越来越不懂事了,”贺泽刚怒气冲天,想拿红木椅砸她,但年级大了,身体素质不如从前?,动了两次,根本没拎起来,瘫软似的指着贺星苒的鼻子,说?,“滚,你给我滚——” 贺星苒粗犷地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如释重负地喘气:“你不说?我也滚。” 她迈开腿,往外?面走,阴翳了许多天的天空乍现一抹光亮,她顿住脚步,回头,泄恨似的说?:“反正我也忍够了。” 忍受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家庭和父母;忍受自己像一件物品一样被计算个来回;忍受躺在妇科检查椅上被掰开双腿。 姑姑去?世,连同?她内心最后一丝柔弱和犹疑,全部带走。 走到门口,昂扬的脚步忽地顿住。 靳屿和贺阳辰都?站在门口,两人无声伫立着,贺阳辰满脸震惊,见鬼似的看她;而手?里拿着保温杯的靳屿,则是压着眉目,神色不明。 “……” 本就是在离婚的边缘,今天自己的“发?疯”行为落在他眼里,大抵是更不堪了吧。 她脚步顿了顿,朝他们礼貌地点点头,然?后错身离开。 “贺星苒。”还没走两步,靳屿就叫住她。 她没有回头。 靳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扳正她的肩膀,那瘦削的肩膀仍旧在微微发?颤,宛若经?历过一场浩劫。 他的手?指更用力了些,隔着厚重的衣服,捏得她皱眉:“痛。” “额头痛么?”靳屿问。 贺星苒摇了摇头,又?点头:“痛。” 靳屿眼里泛起心疼。 他跟贺阳辰走到门口的时间,恰好是贺泽刚把茶盏砸在她脸上之后。 他刚准备进去?,就已经?见贺星苒出来了。 靳屿抬手?擦掉她脸上的茶叶,还有漫开的血渍,仔细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口,道:“还好,已经?不流血了。” “你怎么来后院了?”贺星苒又?问。 靳屿语气寡淡:“给你送热水。” “……哦。” “嗯。” 他始终没有放开她,贺星苒垂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寂静裹挟着两个人。 “你很勇敢。”靳屿似乎想了很久,坚定地由衷夸赞。 贺星苒忽然?想哭。 她曾经?一直生活在贺泽刚打造的牢笼里,每次受到那些被他冠以“关照”、“家族”和“爱”的名义而施加的伤害时,她痛苦,挣扎。 反而因为以爱为名,越陷越深,于是越痛苦,越煎熬。 她隐约明白,贺泽刚是不爱她的。 但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除非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好。 于是她反复怀疑,反复思考,令自己愈发?煎熬。 直到贺兰芬去?世,一向高谈阔论感谢大姐抚育、用姐弟情深在商业圈子里立足博取好名声的贺泽刚,让她领悟了什么是虚伪和演戏。 贺泽刚连抚养自己长大的姐姐满是利用,毫无真爱可言。 她作为女儿,不被他爱,很正常。 不是她错了,是贺泽刚这个人虚伪自私奸佞狡诈,他不配有爱,没有爱人的能力。 想清楚这一点,如释重负。 可还是莫名地想哭,她感觉头愈发?重了,稍稍抬眼,注视着靳屿。 “阿屿,”声音沙哑,像是寻求安慰的小孩子,“你能抱抱我吗?” 第 44 章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靳屿直接将人抱在怀里。 一阵熨帖,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下一刻,整个人都已经被靳屿打横抱起。 头晕目眩地感觉袭来, 贺星苒连忙勾住他的脖子, 惊魂未定地问:“你要干吗!” 靳屿紧绷着下颌:“你已经发烧了, 必须先吊水。” 贺星苒说:“我没事。” 靳屿不容置喙:“别逞强。” 贺星苒:“……” 一切好像两人?还在热恋时期的状态,她恍若隔世, 又有几分悲哀。 持续的高烧,明明刚退下就又烧到了39度。 乡下的冬天?温度很低,即便是已经开了电热毯,贺星苒还是很难热的回来。 靳屿细心照料她, 给?她灌了一个暖宝宝。 又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和茶水。 直到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而他的手指却?有些颤抖,贺泽刚今天?突然暴怒的行为已经超越了他对“父女关?系不好”的想象。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凝血,靳屿看着?那里,皱着?眉头,问道:“他总是会对你用暴力吗?” 贺星苒点头又摇头:“只有真的不顺心意他才会。” 那什么?叫做顺心意? 让自己的孩子完全按照他的标准来行动那岂不是把孩子当?成?了玩具。 靳屿又想到上次她拨过来但没有声音的电话, 再出口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上次给?我打电话……” 贺星苒指了指耳朵,风轻云淡似的说:“他打了我一巴掌。” “……” 愤怒,自责,无奈,后悔。 听闻她的答案的一瞬,靳屿心里泛起无数的情绪。 下一刻, 他豁然起身。 身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他。 没有什么?力气, 但皮肤滚烫。 靳屿片刻回神,回头垂眸看她。 “你要干吗, ”贺星苒感觉他现在的情绪并不是很好,“难道要去揍贺泽刚吗?” 她已经不肯叫爸爸。 “……” 倒是给?了他一个新的解决方?案,靳屿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贺星苒:“……” 她刚刚和贺泽刚吵过架,他现在再过去,事情恐怕会变得更荒唐。 贺星苒意识到靳屿此时的怒火是真的,又因为这份怒火是因自己而起,所以有些欣慰。 “不要管他了,”贺星苒四两拨千斤地说,“我头好晕,感觉烧的更严重。” 靳屿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试体温。 确实?温度又升高了,他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之后两天?的葬礼仪式,贺星苒强忍着?高烧参加,每次对上贺泽刚又尴尬又愤怒的目光,她都会在心底感到一阵荒唐。 他现在怕不是讨厌死自己了,但碍于这是大姐的葬礼,他无法?当?着?众人?面发作,唯恐毁坏了自己的名声。 贺兰芬下葬那天?,天?空终于落了缠绵的阴雨,整个冬天?都在为这位操劳一生?的质朴妇人?送行。 贺兰芬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被埋在遥远的山上,遗照上那张照片,是今年年初贺星苒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 姑姑很开心,开心贺星苒一直在惦记她,让她给?自己拍照。 照片上的姑姑脸上沟壑纵横,但嘴角的笑意明显。 就这样一张照片,让大家看上去,贺兰芬是微笑着?走的。 一抔抔黄土掩埋,石碑落下。 贺兰芬,一位出生?于五十年代的农村妇女,家里的大姐,身后拖着?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幼年丧母,青年失怙;二十岁伊始寡居,丈夫死在去南洋打黑工的船上,无儿无女;凭借一双劳作的手拉扯年幼弟妹长?大。 小学文化,只识得几个大字,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看电视要调节到最大音量,遥控器要侄女教学五遍以上; 喜欢打麻将,跳广场舞,终其一生?生?活在临宜县级市的一栋老?房子里。 跟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几乎没有链接。 而她死后,却?成?这样方?方?正正的墓碑,和世界上的大多数墓碑都一样,像是加入了主流社会的一场聚会。 冰凉的碑上用描金字体刻着?—— 慈姐之恩,深如海岳,教导弟妹,义重如山。立此碑文,永志纪念。 弟贺泽刚携子女扣上 生?前一辈子为贺泽刚那个虚无缥缈的命格拖累,死后还要和贺泽刚联系到一起。 细雨纷纷下着?,贺泽刚又跪地痛哭流涕,连带着?江澜、贺月升还有和贺阳辰,都发出着?长?短不一的呜咽。 贺星苒去看他们,雨水淋湿他们的面容,反而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她只感觉荒唐。 葬礼之后,贺兰芬的律师宣布她的遗嘱。 她名下有两套房和很多金条:这些年真心也罢,面子工程也好,贺泽刚在物质上善待姑姑。 而贺兰芬的所有偏心,都在这份遗嘱上,她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贺星苒。 就如同童年时,贺兰芬将在门口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等来妈妈的小小贺星苒接走时念叨的那样,贺阳辰有亲妈疼,贺月升有爸爸宠爱,小贺星苒怎么?办? 只能她多宠爱些。 律师宣读遗嘱过后,江澜面色有些不虞,阴阳道:“还是我们苒苒做人?有一套,大姐生?前宠爱你,死了也不忘惦记你。” 有礼数地将律师送走,贺星苒这才抽出空来怼她:“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姑姑生?前是我在陪着?她、在照顾她,你们多久去看望她一次?指责姑姑偏心还是指责我在这份遗嘱上动了手脚?” 从未见?过贺星苒如此牙尖嘴利,江澜气得郁结,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还在生?病,头脑昏昏沉沉,可不耽误动动嘴皮子,扫一记眼锋给?贺泽刚,“姑姑这辈子都在给?爸爸操劳吧?留给?我的只是两栋房而已,到底是谁得了便宜?” 江澜拍桌子:“贺星苒,你好好说话,这可是你爸。” 贺星苒忽地想到什么?,朝贺泽刚微微一笑:“对不起,爸爸。” 贺泽刚皱着?眉,本来英俊的脸上皱纹沟壑似乎更深。 闻言,无奈地摆了摆手:“苒苒,你别闹了。” 贺星苒还要说什么?,他连忙指挥贺阳辰:“你二姐还在病着?,你去送她回家。” “……” 惹不过,只能躲着?来。 贺星苒病了大半个月,面容清瘦了不少,但愈发衬着?那双从前总是忧郁的眼睛变得坚定了。 她懒得继续说,拎包起身:“我走了。” 江澜气得胸口起伏,贺泽刚单手扶额,连忙摆手指挥贺阳辰跟上去。 贺阳辰打游戏呢,但谁掌握着?他经济命脉还是清楚的,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二姐,你最近吃枪药了?”贺阳辰面对贺星苒时总是口无遮拦。 贺星苒反问:“不习惯么??” “敢跟爸爸这么?说话,你牛坏了!”贺阳辰完全是赞扬的语气,“爸爸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了?!” 贺星苒静默不语。 云汇木业的生?意越来越差,贺泽刚一方?面信算命大师的话,认为她是接替姑姑旺他的,不敢拿她怎么?样;另一方?面,他巴不得贺星苒和靳屿赶紧和好,让钱家和云晟集团给?云汇木业回回血。 无论怎样,贺星苒也不用怕他。 见?她不说话,贺阳辰瞟了她两眼,问道:“你和姐夫怎么?样?怎么?感觉你还在发烧呢,去医院还是回家,谁来照顾你……” “……” 贺星苒头抵在副驾窗子上,无语道:“你话好多。” “……” 贺阳辰默了默:“二姐,你现在脾气真的好大。” “……” “改一改吧,我真怕姐夫不要你。” 贺星苒:“……” 最近她和靳屿的关?系,陷入一种很僵持的状态。 靳屿会关?心她,偶尔来照顾她,顺便喂喂狗,没有继续提离婚的事情,可没有提是否要和好。 就好像关?心她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和良好的家教使?然; 贺星苒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连续发烧了大半个月,贺星苒每天?都昏昏沉沉。 有一天?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贺兰芬的舞伴陈大爷,他这把年纪,说话语气居然还有些羞赧和欲言又止。 他问:“你姑姑最近还好吗?都大半年没见?到了。” 陈大爷年中的时候也做了一个手术,身体情况大不如前。 姑姑过世后,这是贺星苒第一次遇到真正和她生?活有联结的人?来关?心她,不禁眼眶湿润,纠结好久,说道:“姑姑去世了。” 电话那头陷入长?长?的沉默。 那天?贺星苒顶着?高烧陪陈大爷去墓园看贺兰芬。 陈大爷拄着?拐杖,心脏搭桥之后走路颤颤巍巍的,贺星苒小心扶着?他。 他买了一束黄色牡丹放在墓前,这是贺兰芬健在时,在院子里种的花。 只有陈大爷知道姑姑到底喜欢什么?。 都这么?年纪,很多话已经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要被人?笑话老?不正经。 陈大爷站在墓碑前良久,最后只夸赞:“兰芬这身衣服不错。” 贺星苒垂头,哽咽地“嗯”了声:“姑姑也很喜欢。” 下山的路上,陈大爷跟贺星苒聊了很多:“女娃子结婚了吗?” 贺星苒点头又摇头,陈大爷一脸严肃:“你这可是让你姑姑操心喽。” “那个鲸鱼什么?的呢?”陈大爷问。 贺星苒骤然抬头看他,愣了半晌:“您怎么?知道?” “兰芬总给?我喃喃着?,”陈大汁源都在抠抠峮寺二耳弍五9幺四七爷八卦,一看问对了,连忙就说了,“我们跳舞打麻将,她总是三?句话离不开你,说你身体差,说你性子孤,怕她走了没人?陪你,然后就说……” “之前你带回来一个叫鲸鱼的男同学,看着?好得很,总是来看她,还向她保证会照顾好你呢。” “总来看姑姑?”贺星苒惊愕。 “对啊,你不知道吗?”陈大爷说,“这几年隔三?差五就来,我见?到过好几次呢。” “……” 贺星苒完全不知道这些,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他还是坚持来看姑姑。 或许是知道姑姑孤单?或许是知道姑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然而,姑姑从来没向她提起靳屿来过。 也许根本原因是在于靳屿不想说。 贺星苒心里泛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可以感觉到,靳屿爱她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病了一个月,在小年的时候,徐敏行喊她去看雪山。 贺星苒放下全部工作,决定出门散散心。 在飞往瑞士的飞机上,她对着?靳屿的聊天?框,写写删删。 徐敏行笑她:“你这是写圣旨呢这么?纠结。” 贺星苒横他一眼,继续对着?聊天?框欲言又止。 徐敏行“啧”了一声:“贺星苒,‘我爱你,我想和你和好’这几个字烫嘴?” “……” 心事被戳穿,贺星苒尴尬地咬了咬嘴唇:“他不想和我和好。” “不和好但也不离婚,”徐敏行反问她,“靳屿图你什么?呢?图你能给?他气半死,图你有那个嫌贫爱富的爹?” 贺星苒不说话。 徐敏行向来了解这位小师妹,问道:“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判断的。” 贺星苒:“他最近都没有和我说话,就只是在关?心我身体。” “……” 徐敏行就差在头顶顶着?一个“无语”的牌子了。 “姐,关?心你的身体不是在关?心吗?”他手一摊,“毕竟之前是你做错了,而姑姑葬礼他全程陪着?你,怎么?看也不像是讨厌你。” 贺星苒:“……” “那我怎么?说?”贺星苒反问,“我说再给?他一次考虑的机会,到底要不要离婚?” 徐敏行:“…………” 说实?话,他有时候挺心疼靳屿的。 “你这是在逼他离婚吗?”他崩溃。 贺星苒说:“现在不也跟离婚没有区别了么?。” 徐敏行:“……” 恰逢开始起飞,徐敏行立马戴上眼罩,留下几个字:“懒得管你。” 贺星苒:“……” 飞机起飞,带来强烈的鸣叫声,贺星苒有些耳鸣,感觉到耳膜鼓胀、所有声音都仿佛隔了很远,似乎听到徐敏行老?神在在地说:“其实?爱你的人?,哄起来很简单。” 贺星苒偏头看他。 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嘴巴不再张合。 希望大雪会洗涤她的心灵,让她更勇敢一些,直接对他说爱他。 靳屿,靳屿。 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很多事情贺星苒不敢现在面对,退出聊天?框,将手机关?机- 年前最后一次航班是飞加拿大。 结束任务,大家都如释重负地喘口气。 提前互送新年祝福,离开机场后,靳屿开车直奔酒吧。 季航回临宜,两人?见?面的时间显著增多,今天?又喊他出来喝酒。 他不喜欢酒精,但最近有些谈恋微醺后头脑放松的那一刹那,很多想不清的东西都不用再仔细想。 只是没想到今天?姜子格也在,身边还有只白色小狗,哪怕是吵闹的酒吧,见?到他也要挣脱牵引绳跑过来。 “福瑞!你给?我正常点儿。” 姜子格放下还没吃完的冰汤圆,连忙去拉牵引绳,福瑞被绊倒,嗷呜叫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在姜子格脚边。 “来得还挺快。”季航招呼他。 靳屿的目光从姜子格脸上过渡到福瑞身上,跟季航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好久不见?,”他跟姜子格打招呼,又用下巴指了指,“它怎么?在这儿?” 听到爸爸叫自己,福瑞更兴奋了,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蹭了蹭。 靳屿无奈,给?它抱到腿上,它赶紧用小鼻子蹭他。 姜子格回答:“苒苒放在我这里的。” 靳屿:“她怎么?不自己养?” “不是不养,她出去散心了。”她说。 靳屿抬头,下颌线条绷得有点冷硬,但始终没说话。 季航叹息一声,替他问道:“去哪儿了?” 姜子格摇头:“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季航又问。 姜子格:“她没说。” “……” “她最近心情不好,可能要多待一段时间吧,最近都联系不上她。”姜子格一遍大快朵颐,一边喃喃说着?。 靳屿喝了一杯茶水压下怒火:“怎么?还联系不上她?” 姜子格缩了缩脖子:“你是她老?公,这话我不应该问你么??” “……” “狗耳朵很敏感,不能待在酒吧。”他冷声说着?,抱起福瑞起身。 季航震惊到酒都忘了喝了:“你这干吗去?” 靳屿回头,淡淡道:“带福瑞回家。” “那以后我怎么?喂啊?”姜子格连忙问。 靳屿:“我喂。” 季航:“……” 转头跟姜子格吐槽:“甭理?他,最近脾气很大。” 姜子格才懒得理?:“他跟贺星苒是不是专门来消耗朋友的?”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季航:“咱俩就是他们小情侣的玩具。” 季航感同身受,跟她碰杯- 贺星苒没在家里,大抵是准备出去很久,暖气也关?掉了。 福瑞进来之后,踩着?冰凉的地板,冻脚似的转了两圈。 靳屿帮它把空调打开,又添了狗粮和水,小狗立马开吃。 房间里空荡荡的,靳屿坐在沙发上,只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声音,愈发感觉这栋房子空旷。 他在这里住了很久,而离开之后,这里又几乎恢复了样板间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各个房间的门,书房还是老?样子,贺星苒只有办公时会来;健身房里瑜伽球没有放归原位;最后推开卧室的门,他想到什么?,直奔衣帽间。 他的衣服全部都还在,跟贺星苒的分别排列在两排。 一切跟他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衣帽间的光线很暗,他矗立在两排衣架之间,内心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很难定义此时对贺星苒的感情,但只知道一件事:怕了。 靳屿这样恣意自由的人?,想要什么?便去争取,居然也会退缩。 他也感觉有些可笑。 外面忽然咣当?一声,紧接着?是东西被推到的声音。 他收回涣散的思绪,出门,走到书房,对踩着?电脑主机跳上椅子、又从椅子跳上书桌,然后打翻书桌上书,最后急的在桌面上乱转的福瑞。 靳屿看了看一片狼藉的书房,再看看小狗,眉目一沉,还没等发火,福瑞耷拉着?尾巴,小声呜咽。 “……” “怎么?跟你妈似的。”靳屿没了脾气,吐槽一声,然后给?小狗抱了下来,蹲下整理?被它扫落的书。 一本厚重的、上面印在飞机和“flight log”的本子映入眼帘。 是一本飞行日志,靳屿当?飞行员这些年,给?不少人?填过,只是不知道贺星苒居然也有这东西。 知道不应该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但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贺星苒是南*航空的铂金卡会员,四年时间里飞了500多次。 直觉打败理?智,他抬手翻开飞行日志。 这本飞行日志似乎经历了日复一日地翻阅,钉线形成?了肌肉记忆似的,他只是随手一翻,本子直接停留在纸张似乎被摩挲得柔软毛糙的那页。 靳屿定睛一瞧,在机组人?员名单里,挤着?一个笔锋苍劲有力的名字:靳屿。 瞳孔震动。 那个荒唐的想法?似乎愈发真切,他看了下航班信息。 南*航空。 继续往后翻,南*航空。 南*航空。 …… 整本飞行日志,都是南*航空的航班。 而有很多页,明显是被主人?仔细摩挲过纸张变薄变软,还有些纸张被泪水打湿过,墨色被氤氲开。 而每张特殊的页面,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靳屿。 将近五年的分别时光,她从来不是真的忘记他。 她乘坐了他公司的航班几百次,只是想等待奇迹降临,等待一次和他机缘巧合的偶遇。 不,不是偶遇。 她只想听听他播报航空信息的声音,以及在这本厚重的飞行日志里,看到他的名字。 在他对她仍心存惦念的这些年,她也坚持用自己的方?式爱他。 书房的光线大亮,空调运作和小狗哼唧声此起彼伏。 靳屿头脑发昏,在经历一场震荡。 他捏着?这本贺星苒从来没有想给?自己看过的飞行日志,感受到她寂静的,沉默的思念。 那些他质疑过的爱意、踌躇过的前路,此时都有了答案。 靳屿想起他和乔景琛说过。 人?生?无论怎么?都会被浪费,那就不如浪费在喜欢的人?身上。 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间,贺星苒持有支配他的命令。 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万物生?长?。 或许有种命运,不是什么?和什么?更搭,这个和那个更好。 那些被世俗搭配过的陈词滥调都太?俗套,感情里没有那么?多精心挑选和比较。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义无反顾。 我会奔向你。 轻轻地合上这本被纸张塞得臃肿的飞行日志,靳屿颤抖着?双手,点进通话记录,拨通贺星苒的电话。 第 45 章 靳屿找不到贺星苒。 给她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 去问姜子格,她急着进办公?楼刷脸,扬眉反问:“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是?她老公?,不应该更清楚么?” “她没和我说, ”靳屿压着眉眼, 沉默道, “你真不知道?” “骗你干什么?”姜子格耸了耸肩,“她离开的时候情绪低落, 我也没敢仔细问。” “她情绪低落你也不问?”靳屿心急如焚,莫名有点火气重。 姜子格扬了扬眉:“那你不也是?不知道她情绪低落么?” 靳屿哑口无言,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来往的同事都在看着她, 她摘下口罩刷脸进了闸机。 被挡在闸机之外?的男人脸上满是?担忧,仍旧不死心,问道:“那你知道她和谁去散心的吗?” 姜子格潇洒转身?:“不知道。” 靳屿:“……” 贺星苒连续三天都没有开机,一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贺星苒的形销骨立和脸上的灰败仍旧印象深刻。 他有些害怕,贺兰芬去世后, 她会想不开。 靳屿发疯似的去联系林乔,联系贺阳辰。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季航和罗亦周劝慰他:“别着急,可能就是?在外?面玩,手机关机了。” 靳屿烦闷地灌了一杯冰啤酒:“你在外?面玩的时候能手机一直不开机么?” “确实,”罗亦周灵机一动,“会不会嫂子不是?手机关机, 就是?把你拉黑了啊?” 靳屿:“……” 瞧他刘海遮盖之下的眉眼冷厉了两分, 罗亦周连忙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当我没说!” 靳屿没理他,拧着眉头把通讯录翻出来, 手机扔在桌子上,下巴一扬,冷声吩咐:“你们还也打?一下试试看。” 罗亦周和季航:“……” 这不是?死局么,贺星苒接了,说明他被拉黑;贺星苒没接,更担心她出没出事儿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架不住靳屿跟刀子似的冷冽锋利的眼光催促,硬着头皮拨了号码,只传来一串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靳屿沉沉地叹了口气,即便不想,可尊严和理智抵不过为贺星苒担忧的心,他给徐敏行?拨了电话。 很快接通。 “苒苒和你在一起吗?”靳屿的声音冷硬,即便是?知道贺星苒从?未对这位师兄动过心思,但他还是?嫉妒。 嫉妒两人的年少岁月,再者说—— 贺星苒没喜欢过徐敏行?,那徐敏行?就一定对贺星苒没意思么? 此时低头,主动说话,很是?别扭。 徐敏行?听着他的语气,看了眼在茫茫雪山里?踩着双板滑翔的贺星苒,眉毛一勾:“当然没有。” 此时靳屿觉得还不如两人是?在一起的呢。 “她有和你说她去哪儿了吗?”他又问。 徐敏行?奉上和姜子格一样的回?答:“你不是?她老公?吗?你来问我作什么。” 靳屿:“……” 僵持半晌,他说:“苒苒失联了。” 本以?为这么说徐敏行?会担心,却仅听到他淡淡地“哦”了声:“那你找呗。” 靳屿:“……” 感受到他的焦灼,徐敏行?说:“她都这么大人了,不会走?丢的,你实在担心就多看看新闻,新闻里?没她就没事儿。” “……” 有这么开玩笑的? 靳屿之前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找不到贺星苒,他听不得这些,要?学会避谶。 “她是?你师妹,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他冷声呵止。 压力给够就好,徐敏行?收敛了些,迎着呼啸的风说:“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去查查她的出行?记录呗。” 这倒是?给靳屿一点启迪。 几乎不会动用身?份关系的他,第一次托在东浦机场工作的朋友查了贺星苒的出行?记录。 还真查到了。 从?临宜到瑞士日内瓦。 去日内瓦干什么?帮他开权限查人行?程的朋友有点疑惑:“你老婆是?出门散心?日内瓦那么冷,在那儿待着心情能好么。” 心情不好还去特别冷的地方,也不怕待抑郁了。 靳屿含糊地“嗯”了声,心中有了一些答案:“她喜欢雪。” 如果去瑞士看雪,其实也不稀奇。 “瑞士虽然不如咱们祖国?地大物博,可能看雪的地方海了去了,这叫屿哥怎么找人嘛。” 就算是?得到了贺星苒的飞行?记录,在罗亦周眼里?还是?跟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贺家?人似乎都不操心她到底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只要?她管理的公?司可以?平稳运作,那也就没什么。 靳屿没有理会罗亦周的愁苦,随手打?开一个?绿色的app,点击唯一一个?关注列表的主页。 贺星苒喜欢用豆瓣,即便是?后来微博兴起、短视频当道,她是?一个?很恋旧不爱改变的人,仍旧坚持使用豆瓣种草拔草,标记书影音和收藏旅游攻略。 即便是?后来开发出把喜欢和收藏列表设置为隐私的功能,她也没使用,以?至于到如今,靳屿还能窥探她的喜欢列表。 看她收藏了一套专业滑雪服和双板,收藏采尔马特小镇拍照攻略和酒店,内心就有了主意。 一颗悬着的心忽然落地,他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出了口气。 “我应该知道她在哪儿了,”他指使罗亦周,“你帮我查一下她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知道在哪里?消费,就可以?完全锁定她,找起她来不费任何力气。 而等到的却是?罗亦周支支吾吾不敢出声的电话。 “屿……屿哥,嫂子是?跟朋友一起去的吗?” 靳屿皱眉:“应该不是?。” 罗亦周顾左右而言他:“那嫂子是?还用别的信用卡?” “就这两张,没有别的。”靳屿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罗亦周真是?怕了:“嫂子这两张卡都没有消费记录。” 靳屿霎那间怔忪原地。 没有人出去玩会不消费,除非是?…… 罗亦周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道:“哥,你别担心,日内瓦治安挺好的……” 说不下去了,嫂子有种忧郁的气质,林黛玉似的。 万一是?自己不想活呢? 内心深处蔓延出巨大的恐慌,然而在绝度的恐慌面前,人反而冷静下来安。 靳屿捏着手机的指骨苍白,声音宛若从?胸腔里?磨出来:“阿周,拜托,帮我订去日内瓦的机票。” 索性最早的航班就是?今天晚上,而作为飞行?员,他持有公?务护照,瑞士对他免签。 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抵达日内瓦时是?当地时间上午九点多。 走?出机场,冷空气令呼出的水汽在睫毛上形成一片白霜。 在飞机上合眼休憩过,但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贺星苒,他并没有真正睡着顾过,如今不算时差,他将近36小时没有合眼。 托钱玉书的关系问过,日内瓦大使馆没有收到有中国?籍女性自杀或者意外?死亡的消息。 靳屿稍稍放心些,但对她的担忧和思念,在见不到她的每个?瞬间被无限放大。 逐渐膨胀成一个?硕大的热气球,他整个?人被装在里?面。 为了找到贺星苒而奔波,正是?他此时的使命。 手机仍然不开机,信用卡没有任何消费记录,整个?人和人间消失一般。 驱车三个?小时,靳屿马不停蹄的抵达采尔马特小镇。 贺星苒有选择恐惧症,种草的时候大概是?看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点赞了相当多的酒店信息。 为了防止交通拥堵,小镇内禁止私家?车辆进入,靳屿乘坐马车和电车,周转于贺星苒豆瓣收藏过的每一个?酒店。 马车和电车速度太慢,本就是?给游客放松的,本也用不着多快。 他太心急,迫切地想知道她的音信和下落。 举着贺星苒做成屏保的手机,用流利的英语在每个?酒店询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中国?女孩的踪迹。 大家?都是?纳罕地瞧他,有人不肯回?答,也有梳着羊毛卷儿的瑞士老太太仔细打?量,然后认真摇头。 所?有人都没有贺星苒的消息。 与此同时,国?内罗亦周仍旧在汇报他她的信用卡消费情况,大使馆那里?没有任何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天奔波,小镇的土地被他用脚丈量过。 甜蜜的甜品味道从?沿途路边的蛋糕店里?飘出来,点歌机播放着悠扬的音乐,如痴如醉的女声夹杂着冷空气逸散到街角。 直到夕阳沉甸甸的从?白色的山顶坠下,世界呈现一种静谧的幽深。 他终于抵抗不住,上了电车,找一家?酒店投宿。 最后一点清醒意识在告知他: 是?不是?也许她只是?在采尔马特滑雪,但并不在此入住 电车发出沉闷且平静的鸣笛声,安稳的一如摇篮曲。 靳屿轻轻合上疲惫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从?街角转过来的一对亚洲面孔的男女,走?进那间在阳台温泉沐浴就能看到日照马特洪峰的酒店。 “为什么欧洲人只喜欢双板?”女生?有些忧愁地问。 个?子偏向矮小的亚洲男生?回?答:“他们欧洲人喜欢优雅呗。” 全部是?在用中文交谈。 酒店前台看到两人,终于发挥一点互帮互助精神,用英语提示徐敏行?:“今天有一个?亚洲男人来找人。” 那男人的英文没有口音听不出来,到底是?韩国?是?日本还是?中国?的。 她没有给出肯定回?答,主要?是?因?为在她眼里?亚洲人都长差不多,她根本分不清那人手机屏保的女人和面前这位女士有何异同。 徐敏行?道了声谢谢。 上楼的时候,贺星苒短暂地给手机开机,一条编辑好的短信正在发往靳屿的聊天框内,她咬着嘴唇,相当纠结。 徐敏行?笑道:“还是?不敢发?” 贺星苒点点头:“等我能一路滑到加拿大,再把消息发出去吧!” 在采尔马特滑雪这些天,她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可要?面对靳屿,还是?有几分惶恐:越在意的事情就越惶恐。 徐敏行?耸了耸肩膀:“那你可能没机会了。” 贺星苒:“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笑笑,不说话。 因?为,靳屿很快就要?找到你了呗。 第二天,靳屿在离采尔马特不远的地方找了贺星苒,但仍旧没有找到。 他愈发心急,第三天干脆直接等到采尔马特雪场。 雪道长度总长250公?里?的滑雪场,哪怕是?滑雪旺季,看上去仍旧人影稀疏。 日光毫无遗漏的照射下来,大地白茫茫一片反着亮光,雪山上有一种纤细的草,每一根都笔直的矗立在茫茫大雪中,坚韧摇曳。 在千篇一律的景色里?,靳屿头脑发昏,终于明白什么是?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一种恐惧深深的扎根在心里?,令他想徒步用脚丈量每一道雪道。 这样广袤的滑雪场真的消失了一位中国?女孩,或许大家?根本不会注意。 特别是?她孤身?一人而来,只有等到签证过期,大使馆遣返时才会发觉异常。 想到这里?,他放下护目镜,踩着双板上了索道,滑上第一条雪道。 烈烈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脚下,而是?在身?边在眼前,每一个?跟他擦肩而过的游客身?上。 金发,不是?贺星苒。 身?形太高大,不是?贺星苒。 气质太活泼,不像她。 用眼神探索过每一个?人。 靳屿逐渐麻木,机械地辨认。 眼前的女孩穿白色滑雪服,戴了耳机,脚下双板价格不菲,是?他熟知的品牌。 身?材稠秾合度,气质有些忧愁…… 冷风扑面而过,靳屿豁然清醒。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贺星苒?! 他稍稍有些力气,跟着滑到尽头。 看到她整理双板,和同伴沟通,同时朝不远处一个?男人挥手。 滑雪场没办法让他穿增高鞋,臂展和腿长平衡了些。 从?霸王龙变身?小矮子。 居然是?他妈徐敏行?。 打?电话时怎么说来着,说他不知道贺星苒去了哪里?,两人并没有同行?。 而此时,就在眼前。 那些对贺星苒的担忧完全化作了愤恨,靳屿放好滑雪板,脚踩着吱呀作响的大雪,沉重而坚定地走?过去。 “卧槽——” 一声国?粹,靳屿一拳头招呼在徐敏行?脸上:“你他妈耍我玩呢?” 同行?人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告诉贺星苒。 贺星苒惊呼一声,趔趄地跑了过去:“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有人已?经分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但先动手的那个?还要?继续。 贺星苒吼他一声,要?扶徐敏行?起来。 霎那间,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手臂忽然泄力,怔忪地看着眼前被人拉住的男人。 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靳屿很气,恨不得给徐敏行?这个?傻逼撕碎,即便几个?人拉着他也抵不住他爆发出的惊人力气,挣脱层层阻碍,再次冲了上去。 蓄力的动作到一半,腰间豁然环上柔和的力量,在冰天雪地里?,那股佛手柑的清澈的香气氤氲开。 他身?型一顿。 贺星苒消瘦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滑雪服,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颤抖着呢喃唤他:“阿屿,阿屿。” 一切担忧和被徐敏行?欺骗的怒火瞬间灰飞烟灭。 他挂着白霜的长睫轻轻颤抖,手臂抬起,深思熟虑后,克制地搭在她隔着厚重的滑雪服仍感瘦骨嶙峋的背上,嘴唇颤抖,严肃而虔诚地回?答:“我在。” 这句话成了贺星苒的勇气之源。 她在他怀里?稍稍仰起头,一张泪水纵横的面容,寒冷清澈的空气里?,纠缠着两人呼吸的形状。 见她又流泪,靳屿无奈地叹息了声,抬起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擦了擦。 越擦眼泪又多。 靳屿干脆又按着她的脑袋给她按进怀里?,让她用自己的衣服当纸巾好了。 “哎,”那些犹豫和迟疑,爱恨都随大雪落成满地洁白,他选择跟随自己的心,嗫嚅半晌,只感慨道:“宝宝,你怎么又瘦了。”- 酒店暖气很足,大家?都只穿了半袖。 昨天就在值班的前台认出靳屿,又看了看挂彩的徐敏行?,小声询问着需不需要?报警。 “我需要?医生?,”徐敏行?对前台说完,瞧着两人,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今天最好把话都说开了,不枉费我花这么多心思和脸上挂的彩。” 瞧师妹那个?鸵鸟性格,等她先把话说开,还不如等愚公?移山。 他只好使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给靳屿骗过来,让他在恐慌和等待里?明白对贺星苒的心思。 然后好好在一起。 进房间,叫了一些酒过来。 靳屿松松垮垮地靠着椅子,抿了口没调过的伏特加,曲指敲了敲桌面。 贺星苒再木讷,也明白此时要?说些什么。 纠结半晌,寒暄似的问:“你……你怎么来了。” 靳屿打?直球:“放不下,就来了。” 如此直白热烈。贺星苒沉默。 他会出现在这里?,所?谓感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我追了你两次,你甩了我两次,”靳屿那双桃花眼慵懒地看她,“如果还想有什么,这次也该你了。” 贺星苒手指在胸前绞着,听他手指敲着杯壁,一声声催促着。 她视死如归似的捞起伏特加,灌了小半瓶。 捂着灼烧的胃坐下,低声道:“阿屿,我们不离婚好么。” 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她不敢去看靳屿的眼睛,低着头,跟学生?时代?做检讨似的说:“我不想离婚,不想我们分开,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很怕你以?后你会离开我,就想生?个?宝宝。” 说到这里?,她豁然抬起头看他,补充解释:“不是?随便一个?宝宝都行?,只想和你生?宝宝。” 瞧她眼眶蓄满泪水的模样,靳屿有理由相信,他沉吟半分钟,她就能哭出来。 抬起手臂给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靳屿决定还是?别逼她太紧,放松一些。 “只想生?我的宝宝?”他拿捏着气氛,轻嗤一声,“这真的是?表白么而不是?……” 做.爱邀请。 贺星苒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酒精刺激双颊绯红:“你、你别说了。” “好,那我不说,”靳屿把她手拿下来,攥在手里?,“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又是?这副心思重的表情。 “贺星苒,”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分外?缱绻又坚定地对她说,“不要?说谎话,不要?说气话。”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当然,也不要?不说话。” 贺星苒被他眼里?的温柔触动,挣扎着开口,努力调整腔调,生?怕说成小学生?打?小报告。 “因?为……祁颂年。” 靳屿震惊:“她?” 贺星苒:“你说过你有前女友在美国?。” 靳屿立马解释:“我就随口一说。” “我现在知道了,”她捏了捏靳屿的手指让他安心,“不过黄钧泽也说了你前女友的情况,跟她比较吻合,我就误会了。” 靳屿:“……” 问题居然出现在这里?,当时黄钧泽随口说,他压根就没仔细听,谁知道出了这么多问题。 “就这么简单?” 贺星苒虽然心思敏感,但靳屿肯定,她绝对不会因?为听说他有前女友就如此极端,一定是?有什么在反复替她验证这个?事实。 被他热切的目光盯着,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咬了咬头。 她在祁颂年这里?受到的委屈都是?虚假的,而乔景琛……这位罪魁祸首,她不敢用自己跟他比试在靳屿心里?的分量。 靳屿没有继续逼问她,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无需去向贺星苒验证,她不想说的完全可以?不说,他会自己弄清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好她的情绪。 “听着,”靳屿顽劣地给她往怀里?拉了拉,“跟你分手那几年,我洁身?自好着呢,没什么前女友。” 呼吸洒在头顶,贺星苒感觉酒精在体内发作,熏熏然起来。 胡乱“嗯”了声,嘀咕着:“我知道了。” “别只顾着知道,”靳屿亲了亲她的发顶,“要?刻在心里?,记在脑子里?。” “记住了,靳屿只爱你。” 天空严丝合缝的笼罩大地,夕阳沉甸甸地伏在西方大地。 房间里?温暖、纯洁,明亮。 贺星苒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眶酸胀。 “那你呢,”本来说好了要?享受这场告白的,最后还是?自己主导,靳屿看着她那双柔和的眸子,小心询问,“你要?不要?再爱我一次。” 贺星苒摇摇头,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我只爱你一次。” “从?十八岁,到现在。” 她的声音呼吸似的清浅,如同神谕,如同箴言。 人年少时,总是?认为天大地大,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后来才醒悟,生?命是?河流,你的生?命流淌进我的生?命,我的也融入你的。 靳屿从?未听过向来含蓄的她如此直白热烈的表达。 他俯身?,慌乱里?不顾一切地去吻她,好似天长日久,世界永远不会终结。 第 46 章 太阳终于隐隐沉没在马特洪峰背后, 世界静谧,清亮。 贺星苒被靳屿疾风暴雨般吻过,高酒精度数的伏特加在体内逐渐沸腾,她头脑昏昏, 别开脸, 躲过他的嘴唇。 靳屿不依不饶似的, 稍稍凑近一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不想说话, 仿佛所有语言都不足以表达这一刻。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不知何时,贺星苒已经跨坐在靳屿的腿上。 酒店白橡木的椅子承担着两?人的重量。 她粗重地喘着气,额头被靳屿凌乱的额前碎发摩擦着, 细密的痒。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不行?了?”靳屿抬手,替她擦拭干净唇边的水渍,有几分玩味地说,“看来还得继续练一练。” 贺星苒拍开他的手:“是你没?给提前和我说要接吻的。” 靳屿稍稍扬眉,反问:“说了你就给亲?” 贺星苒:“……” “那?也未必。”沉默半晌,她咕哝了这?么一句。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娇气?”靳屿抬手在她胸口点了点, “接吻要打报告,上床要哄着。” “……” 怎么刚刚和好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呢,她往后躲了躲,故意?问他:“那?你还愿意?么?” 靳屿稍稍扬了扬眉,桃花眼里满是调侃:“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贺星苒由衷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现在不习惯, 也有下半辈子让你习惯。” 靳屿:“怎么下半辈子还给我安排好了?” 微醺状态,贺星苒放开了一些, 双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瞧他唇边还有没?干涸的水渍,忽地笑了一下。 脸颊上的梨涡很浅。 “你不愿意?么?”她反问。 靳屿沉吟片刻:“如果你不再忽然消失,我还是愿意?的。” 说到这?里,贺星苒忽然有些悲伤起来,她垂下眼睑,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会?担心我。” “嗯?”靳屿有些奇怪。 又要提到不开心的事情了,贺星苒从他身上下来,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以?为你已经不爱我了。”酒精上头,一贯内敛的她或许是在靳屿这?里感受到被爱后有恃无恐,居然用?了“爱”这?样的字眼。 她手肘撑着桌面,手撑着脸,小声咕哝着:“我感觉得到你不想理?我。” 靳屿也不否认,罕见地翻旧账:“的确,你做的那?些确实也很难让人开心。” 贺星苒立马道歉:“对不起。” “我是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相处,”靳屿向前探了探身子,分外真切地说,“但是我从来没?动?摇过爱你。” 他总是这?样,真诚热烈,所有听着可能有些轻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刚刚好。 贺星苒隔着伏特加高高的酒瓶看着他。 “让你感受到我的摇摆,我很抱歉,”靳屿向她道歉,语气愈发柔软,“但是爱你的人会?一直担心你,你不是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随便消失只有新闻会?知道的人,有很多人在为你担忧。”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家里聚餐,贺星苒去?了卫生间?,回程路上,大家连少一个人都不曾发现。 这?就是她生长的环境。 因为大家忽视她,贺星苒也不给自己当回事儿?。 她不爱自己,所以?无论怎么用?力笨拙地爱被人,姿势也不对,总会?让人受到伤害。 她嘴巴嗫嚅片刻:“对不起……” 靳屿把手隔着整个桌子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担心你,跑过来找你,都是我自愿的。” 贺星苒的眼眶愈发热了。 他爱她,爱得有耐心;并且不想她因为这?份爱有任何一点负担。 “我不会?再这?样了。” 贺星苒想,这?趟莫名的旅程,只有靳屿为她担心,但她还是要表示出要改变的态度来。 爱是相互的。 不仅是只要他爱你,你就要爱回去?。 但凡感□□,都不是如此礼貌的礼尚往来。 爱是我爱你,但在我爱笨拙学?会?爱你的同时,也学?会?如何爱自己。 “嗯,”唯恐贺星苒会?陷入悲伤情绪,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那?你现在跟林乔、姜子格都打个电话,别让她们继续担心。” 贺星苒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感觉到手被靳屿握在手里会?不舒服,用?另外一只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意?识到她在岔开话题,靳屿微微蹙眉,警惕地反问:“怎么了?” “……” 内心挣扎一下,在对不起师兄和对不起老?公之间?,她还是选择牺牲师兄吧! 贺星苒抿了一口酒,对上靳屿那?双桃花眼,说话愈发小心翼翼:“阿屿,林乔和姜子格都知道我来日内瓦滑雪。” “…………” 空气诡异地静默两?秒,靳屿豁然起身,一张矜贵的脸上满是怒火,扯着白橡木椅子就要冲出去?:“霸王龙这?逼东西联合她们骗我。” “阿屿!”贺星苒微醺,头脑晕乎乎的,来不及起身,连忙从后面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你别……” 靳屿扬了扬眉,示意?她继续说。 贺星苒硬着头皮往下编:“你……你把椅子砸坏了还得赔钱。” 靳屿冷笑一声:“这?个酒店买下来我都没?问题。” 贺星苒:“……” 你们有钱人别太嚣张。 她赶紧换了个理?由:“你给师兄揍住院,又要给他付治疗费。” “付了医药费就能揍他?”靳屿攥着木椅的手紧了紧,“那?我先可一百万医疗费揍。” 贺星苒:“……” “师兄是为了咱们两?个和好才骗你的,”见靳屿油盐不进,贺星苒只好也耍无赖,“他是想我们好才这?么做的!” “哦。” “那?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靳屿气笑了,右侧双眼皮褶皱里那?颗小痣分外清晰。 贺星苒懵了一下:“那?倒也不用?,你放过他就好了。” 靳屿伫立原地,不为所动?。 贺星苒内心也有些无奈,徐敏行?啊徐敏行?,你惹谁不行?,偏偏盯上靳屿了。 没?办法,她只能撒娇试一试了。 “阿屿,”环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地紧缩了一些,她说,“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靳屿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暮色四合,星子在神秘的夜空中微微闪烁。 这?个时间?就困了? 靳屿知道她是在给徐敏行?找借口,但仍旧假意?信以?为真,好整以?暇地问:“哦……” 他拖长音调,问道:“要怎么睡?” 贺星苒:“……” 他怎么净挖火坑让自己往下跳! 酒精冲击着脑袋,她昏昏沉沉地把揽着靳屿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些,脸颊抵在他柔软的腹部。 “阿屿,”她咕哝着,“我好想你,多陪陪我吧。” 靳屿微微垂头,看着腹部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和愈发消减的身躯。 本?只想逗逗她,故而涌上万股柔情。 叹息一声,情不自禁地松开攥着橡木椅子的手,转而回应她的拥抱。 似乎太瘦了,本?就纤薄的后背蝴蝶骨愈发凸出。 他手臂稍稍用?力,不会?摧毁的给她抱起来,走进里间?,放在床上。 贺星苒眨眨眼睛,仰头看他。 靳屿用?手背分外缱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有几分怜爱。 “宝宝,早点儿?回国。” 贺星苒不懂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嗯”了声。 靳屿道:“怎么就这?么几天就瘦回去?了,白白浪费我几个月坚持下厨的投喂。” 贺星苒心脏骤然跳了一下。 怪不得在家里时,他总是要自己下厨。 从前也没?见他对厨艺感过兴趣,此时人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想,给她做饭,陪她吃饭。 不想她体质弱,不想她不健康。 “嗯,”贺星苒点了点头,“回去?我好好做饭,好好吃饭。” 靳屿摸了摸她的发顶:“你休息一会?儿?吧。” 现在不过下午六点钟左右的光景。 此时倘若真的陷入睡眠,那?估计半夜就会?醒来,人的生物钟会?乱掉。 “睡一个小时,醒醒酒。”靳屿看了看手表,简单计算一下。 贺星苒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也睡。” 靳屿心里还装着事儿?,今天必须解决完,摇头道:“我不困。” “你不累么?”贺星苒不可思议,坐起来用?手抚摸着他的脸,看着向来对外表言丝不苟的他发丝凌乱,眼下有些黑圆圈,内心分外柔和,“这?些天找我是不是很辛苦。” 静谧的傍晚时刻,随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空气重新换上纯粹的冷,酒店里更像暖房,令人通体舒畅同时精神松懈。 靳屿点头又摇头:“看到你,所有疲惫也就没?了。” 贺星苒心里感动?,徐敏行?什么的,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她掀开被子拍了拍床:“你也跟我休息一会?儿?吧。” 咬了咬嘴唇,她说出最真实的理?由:“我好想一直抱着你。” 靳屿垂着眼眸,静默不语。 “姑姑去?世的时候,我就好想你能一直拥抱我,”提起姑姑,贺星苒总会?不自觉陷入到那?种悲伤,“在这?个世界里,肯让我牢牢抓住了,就只剩你了。” 靳屿叹息一声,指了指外面偶有星斗闪烁的天空。 “姑姑只是重新回到天上,她会?永远看着你。” 贺星苒忽然想到靳屿从前总是会?去?看姑姑的事,思索片刻问:“你去?看姑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肯让她和我说。” 提到上次分手的那?段岁月,靳屿略显疲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 我怕打扰到你的新生活。” 那?次的分手不明不白。 靳屿是明面上的受害者?,年少时候的自尊心比天大比地大,即便一直怀念,即便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千回百转上万次,也不敢让人知道。 而贺星苒也不是那?次恋爱的赢家,那?会?儿?她连自己都不爱了,自然也顾不上其他。 昏沉的房间?里,贺星苒几不可见的叹息一声:“我们都被困在那?个时候了。” 空气里有靳屿脱开外套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躺回她的身边,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还好我们又在一起了,”他是乐观主义者?,并没?有对那?段时光报以?悔恨,“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过程再难熬,就当是菩萨对我们的考验了。” 贺星苒从嗓子眼里,轻轻“嗯”了一声。 夜幕愈发浓深,贺星苒睡着了。 靳屿躺平在床上,翻开网页查询航班。 确定之后,眼里的倦怠一扫而空。 他动?作很轻地起身,出门?,敲响徐敏行?的房间?门?。 见他一脸凝重冰冷的表情,徐敏行?笑道:“又要揍我?” 靳屿冷笑一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敏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有点儿?损我承认,但我师妹那?个锯嘴葫芦性格你也知道,要不是骗你过来为她担惊受怕,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现在还得翻来覆去?想着怎么给你发微信呢。” “……” “并且她根本?想不明白,你俩和好,指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去?。” 靳屿就讨厌他这?一副跟贺星苒很熟的样子,皱着眉头怼他:“我老?婆什么性格我清楚。” 这?么敏感呢,徐敏行?“啧”了一声,语气也不太好:“那?大少爷您敲我门?是有什么事儿?呢。” 靳屿真是后悔来敲这?个门?,但来都来了,只好说下去?:“我有事儿?去?趟慕尼黑,你帮我照顾好苒苒。” 徐敏行?也不乐意?了,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行?了行?了,贺星苒是我师妹,照不照顾她还用?你教?” 靳屿:“……” 忍住。 不照100万医药费揍他,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爱护贺星苒的人罢了。 靳屿抿了抿嘴,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走出装饰华丽的酒店,走进茫茫夜色,他低头给乔景琛发消息:【在忙?】- 从日内瓦到慕尼黑。 一共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出了机场,靳屿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花了大价钱打车到乔景琛公寓附近。 即便已经是夜晚时间?,但乔景琛还在图书馆埋头写论文。 他并不着急,去?街边商店买了一包香烟,看到货架上有高尔夫球杆,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莫名称手。 于是一并付款。 慕尼黑的冬日夜晚寒冷,呼出的气息在黑色夜幕里化成白烟,清晰可见。 靳屿一手插进口袋,一手拎着高尔夫球杆,不疾不徐地向乔景琛公寓走。 大少爷永远改不了喜爱挥霍的性子,即便是在外面留学?,乔景琛的公寓价格不菲,一人独居。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靳屿内心烦躁,衔起香烟,在摸摸口袋发现久不吸烟的他已经没?了打火机。 徒劳收手。 电梯指示灯亮了,脚步声响起,感应光豁然照亮。 乔景琛穿了黑色风衣,步履匆忙地朝家的方向走。 “阿屿!你怎么来了?!” 不是没?有过在异国他乡见面的经历,但这?次完全没?提前打招呼就来看望他的行?为着实令乔景琛有些激动?。 他不自觉脚步加快了些。 漆黑铁门?外面,靳屿穿着黑色皮衣,嘴里衔着未点燃的烟,静默矗立,像是二战时期的士兵雕像。 如果乔景琛不那?么激动?,发挥一贯的观察能力,就能发现靳屿沉在漆黑暮色和昏聩光线里,含着冰碴似的眼神。 越是愤怒,越是冷静,靳屿右手颠了颠高尔夫球杆,五指张开、合紧,用?最舒服的姿势攥稳。 “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乔景琛嘴上抱怨,但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 “揍你还玩儿?什么先礼后兵。” 目标尽头,传来靳屿低沉阴鸷的声音。 乔景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沉重的痛正中脑门?。 “我操——” 第 47 章 额头渗出鲜血, 顺着眉毛流进眼睛,蜿蜒向下。 乔景琛捂着额头跪倒在?地,下意识抬手拉靳屿,靳屿置若罔闻, 往后退了三步。 忍过那一阵头晕目眩后, 乔景琛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 “我看你才疯了, ”靳屿紧绷着下颌线,冷硬的?线条在黑暗里愈发压迫感十足, “站起来,继续。” 发号施令一般,感应灯又亮了起来。 乔景琛眼睛被血蛰得生疼,连带着另外一只眼睛也眯着, 单手扶地,缓缓起身?:“打?我也得给我个理由吧。” 靳屿扬了扬下巴:“为什么揍你你自己清楚。” 乔景琛:“我凭什么就清楚?”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靳屿不动?声色地掂量着高尔夫球杆,声音倨傲寡淡,“这一杆是替苒苒打?的?,接下来该算咱俩的?账。” 看他似乎随时准备下一次动?手, 又提到贺星苒,乔景琛心下了然,缓缓抵着墙壁起身?。 灯又灭了,乔景琛冷嗤一声:“她给你告状?” 这语气显然是还不服气,靳屿把棍子放下来:“她怕影响到你我之前的?关系,什么都?没?说?。” 此?时, 乔景琛也不装什么岁月静好, 动?了动?肩膀:“那你还挺能猜。” 潜台词是,就算是贺星苒没?光明正大打?小报告, 那就偷偷暗示呗,反正到底是让你知道了。 他的?语气令人很不舒服,靳屿皱起的?眉头愈发紧,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 他虽然不知道乔景琛跟贺星苒到底说?了什么,但这些年他身?边一直能接触到贺星苒和祁颂年的?朋友,除了乔景琛,还能有谁。 乔景琛挣扎两下,但额头的?剧痛分走了他一些力气,挣扎不开,索性梗着脖子直视靳屿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你们两个不般配。” “般不般配都?是我自己选的?,”靳屿健硕的?身?躯压着他,声如寒潭:“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凭什么?”乔景琛一向是真心为他着想,发自内心想他好,却?换来一句凭什么,他也怒火冲天,“就凭我是你兄弟。” “你什么家庭什么阶层,怎么就随随便?便?找那个女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先?心动?的?是我,主动?追求的?是我,不想放手想重头来过的?还是我,”靳屿忽然感觉好笑,声音冰冷而颤抖地怒吼,“你有什么不满意尽管朝我发泄,欺负她一个女孩子干什么!” 乔景琛抬眉:“你现在?是在?因为她和我吵架?” “……” 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还想揍你呢。”多说?无益,靳屿一把松开手,冷漠地勾唇松动?肩膀,似乎在?找发力的?感觉。 再然后,一拳狠狠抡在?乔景琛脸上。 他学过散打?,练过泰拳,这一拳的?力道不可小觑。 乔景琛当真怒了,不是因为被好兄弟打?了,而是因为挨揍的?原因是贺星苒。 他眼眶逐渐发红,也捏紧拳头揍了过去。 靳屿敏捷地躲闪开。 紧接着,两人如决斗的?猛兽,互不相让,逐渐靠近,拳拳到肉。 空气离只有拳头打?在?身?体上闷闷的?声音,走廊里昏聩的?灯光在?发泄声中静默地长亮。 靳屿发泄之后,头发有些凌乱,黑色皮衣沾上了乔景琛汗水,愈发光亮。 他脸上挂了彩,而乔景琛鼻青脸肿。 德国邻居开门查看情况,询问是否需要报警,乔景琛摇了摇头,用?流利的?德语回复他不用?。 两人高低起伏的?呼吸声的?声音在?走廊回荡,靳屿最后一拳强硬地落在?乔景琛下巴上,不容置喙道:“你以后给我离贺星苒远一点!” 乔景琛发出痛苦的?呜咽,但显然不服气,也不理解。 “你到底喜欢贺星苒什么?” 靳屿没?理他,起身?整理衣服,转头要走。 乔景琛气极了,但又没?那么气,在?身?后喊他:“喂——” 他到底有些不明白:“她配不上你,你怎么就不考虑祁颂年?” 靳屿顿住脚步,没?有回头矗立在?原地,冷漠道:“我就是救了祁颂年一次,犯得着被你们这么绑定在?一起?” 乔景琛耸耸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靳大少爷还没?感受过人间疾苦,不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 阶级,地位,权利,金钱。 这些都?是大山,令这群军区大院长大的?子弟成?了坐在?山顶俯瞰平庸众生的?人;然而,这些大山也压在?他们肩膀上,成?了他们的?负担和枷锁。 他们不肯放弃这些负担,就永远会在?那个圈子里打?转。 来来回回,忒没?意思。 这种日子靳屿不想要。 终于?,靳屿明白,和乔景琛是永远讲不通的?。 不只是私人感情的?事,他们的?问题和隔阂是结构性的?、带着阶级色彩。 心里为这段延续了二十几年的?友情感到凄凉。 他稍稍回头,灯光半明半昧地落在?他身?上,令他看着又亲近又遥远。 他望向抵在?墙角乔景琛,眸光颤动?,声音有着剧烈运动?后的?嘶哑:“阿景,别那么高傲,感情会教你做人的?。” “先?是我,再是感情。”乔景琛的?回答斩钉截铁。 “哦,随便?吧。”靳屿满不在?乎地说?。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昂贵的?手表表盘碎了一块,但指针还在?按时走动?,时间刚刚好。“这世界上纵使?有千万种好,但除了贺星苒,我都?不想要。” 他掷地有声地留下一句,迈开长腿,往电梯方?向走去。 乔景琛此?时没?有被揍的?难受,本能似的?在?后面喊他:“都?这么晚了你还干嘛去?!” 靳屿头也不回:“回日内瓦,陪她。” 乔景琛:“……” “你飞过来一趟专门是为了揍我的??”他要气笑了。 靳屿点头,在?走进电梯之前,他认为有必要给这位执意将他和祁颂年保媒拉纤的?cp粉头子解释清楚。 “你心底里一直看不上苒苒,就是因为她家境一般,没?办法在?工作上给我助力。但她可是会在?我被停职的?时候暴露隐私向当局解释。” 靳屿叹息一声,“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她鬼迷心窍么。” “因为和她在?一起,我能感受到我的?感情不是被明码标价的?商品,”他说?,“在?我爱她的?同时,也会感受到她也在?爱我。” 而这些,大抵乔景琛永远感受不到。 乔景琛沉吟片刻,只关注世俗的?重点:“停职调查?” 靳屿冷笑:“你问祁颂年吧。” 向前迈一步,走进电梯。 走廊里,感应灯熄灭,乔景琛眼里是狂乱和不解。 电梯内,靳屿疲倦地闭上眼睛。 这段友情,似乎还未至陌路,但其实也无需前进。 如果需要选择,靳屿首先?要承担作为丈夫的?责任,照顾贺星苒的?情绪。 外面风大了。 他立于?冷风里,拢了拢敞开的?大衣,静默几秒钟,打?起精神,叫车去机场- 回到采尔马特酒店已?经是后半夜。 空气里的?寒冷对撞房间的?温热,温暖居然也会令人难以接受。 靳屿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到白色床上微微起伏的?轮廓,心底莫名平静。 他发觉自己此?时对贺星苒的?期待已?经到达癫狂,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贺星苒似乎没?睡熟,豁然睁开眼睛,惺忪地看着他:“阿屿,怎么不睡?” 靳屿胡乱“嗯”了声。 “你手好凉。”贺星苒呢喃似的?咕哝声,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 靳屿以为此?时要把手收回去才好,可她并没?有松手,轻轻柔柔地把他冰凉、骨节处血肉模糊的?手掌放在?胸口。 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试图用?体温焐热他。 内心的?平静逐渐转化成?如泉水一般的?温柔。 “苒苒。”他唤了一声。 贺星苒今日的?睡眠变好了很多,迷迷糊糊回应了他一声,但睫毛安静合着,又睡着了。 靳屿脱下外套,带着满身?风霜,在?她身?侧安稳睡下- 贺星苒第二天清早起床,跟见?了鬼一样,罕见?地爆发出一声尖叫:“我的?天啊——” 她指了指靳屿颧骨处的?擦伤,不可思议道:“徐敏行打?的??!” 连师兄都?忘了叫。 靳屿本来还怕她为自己担忧,但看她这副发丝凌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忽地又想看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她小声问:“疼不疼啊?” 靳屿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疼。” 贺星苒的?担忧更严重,眼里似乎冒火。 “这个徐敏行!”她连睡裙都?忘记整理,翻身?下床。 靳屿连忙叫她:“嘛去?” 贺星苒斩钉截铁道:“找他算账。” 靳屿忽地心情大好。 在?她身?上,其实很难看到除了悲伤忧愁之外的?情绪波动?,她像是仕女画上的?女子,永远耷着眼蹙着眉。 仿佛不可多得的?美貌是用?欢愉换来的?。 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别担心,不是他。” “……哦。” 两人没?打?架实在?太好了,贺星苒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下一秒,想到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你还出门跟别人打?架了???” 拜托,这里是日内瓦。 怎么能在?这里都?能和人结仇。 靳屿“嗯”了一声,回答道:“跟乔景琛。” 贺星苒先?是一愣,蓦地想明白什么,抬眼看他:“是因为我吗?” 熟睡一夜,荷尔蒙相当旺盛的?年轻男人已?经冒出了细密的?胡茬,靳屿故意去蹭贺星苒的?脸,搞得她很不舒服,推开他的?脸。 “因为你的?话,你会有负担吗?”他问。 贺星苒思索片刻,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想你因为我和好朋友有嫌隙。” 瞧她垂着眉目的?表情,靳屿就知道她内耗要开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如果他真心把我当朋友,也就不会这样来对你,跟你说?那些子虚乌有的?话让你难过。”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其实,阿景可能只是认为你和祁颂年更般配一些。” “可谈恋爱不是把每个人明码标价,”靳屿说?,“他觉得我和谁般配不重要,我喜欢谁才重要。” 贺星苒沉默片刻,不敢说?话。 靳屿宽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有几分唏嘘地感慨:“或许我和阿景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早已?太不一致,有这一天是迟早的?。” 他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顺风顺水的?人生似乎没?有出过错,朋友也是天然圈层帮忙选择的?。 但靳屿从很小时候就行万里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得益于?钱玉书和父亲的?教诲,令他在?锦衣玉食的?同时没?忘了走下山顶,用?平常的?眼光看待人间疾苦。 在?靳屿心里,人生广阔,如果永远只活权利地位,那也太无聊了。 爱什么人、过什么日子、拥有怎样的?人生,都?是他可以选择。 他是自由的?。 “现在?你能说?一说?,乔景琛和祁颂年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么?”他轻声问。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乔景琛说?你为了救祁颂年双眼失明……” “那只是为了救人。”靳屿不厌其烦解释。 贺星苒连忙点头:“现在?我知道了,只是……” 只是从前,她也认定大少爷的?高高在?上,门当户对很重要。 “祁颂年说?你会每年送她花,”对这一点她还是有些疑惑的?,小声问,“真的?吗?” 靳屿一脸茫然:“啊?” 看来是假的?。 而事实是,每年祁颂年过了期末考试,乔景琛作为好友要表示一下,靳屿顺手让他帮自己准备一份礼物。 是什么他根本没?过问。 所有朋友在?他这里都?会有的?待遇罢了。 贺星苒不再纠结,又抿了抿嘴:“她还说?她外号是西高地……” 虽然她已?经知道这只西高地是靳屿为了再次接近自己而购买的?、她也很喜欢福瑞,但是仍然不想祁颂年的?外号是西高地。 “她这么跟你说?的??”靳屿被这种荒唐气笑了,“她那种跋扈的?性格,谁敢给她起外号啊。” 他敢,但他对祁颂年没?兴趣,全方?面的?。 贺星苒:“……” “还有没??”靳屿问。 贺星苒摇了摇头,反正有多少都?是祁颂年胡诌的?。 “其实她的?谎言并不高明,”她叹息一声,抬头看着靳屿的?眼睛,圆润的?眼里一片雾霾,“只是我太不坚定,不敢来问你罢了。” 打?败他们的?,是他们自己不够信任对方?。 靳屿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低头在?她的?发顶吻了吻。 “这只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他的?声音清澈明朗,如在?马特洪峰顶端升起的?盛大日光,“我们已?经跨过去了。” “前面是坦途。” “嗯,”贺星苒在?此?时,终于?在?这段飘摇的?感情里感受到稳定和温暖,“如果我们不那么高傲,爱情就会轻易得多。” 她向来都?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而此?时,如海鸟穿越风暴,平稳着陆- 回到临宜市那天,离新年愈发得近。 徐敏行见?两人感情稳定,便?独自一人驱车回家。 两人牵手走出机场,阳光正好跳跃在?仍旧翠绿的?树梢。 靳屿来机场匆忙,没?有开车,此?时上了出租车,本来报了家的?地址,但两人还没?吃饭。 贺星苒说?:“我带你去一家店吃饭吧,我很喜欢,去了很多次……” 欲言又止。 靳屿淡淡接过话题:“是等着跟我一起去吃吗?” 贺星苒撇了撇嘴:“知道你还问。”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跟司机师傅报了新的?地址,出租车平稳地驶出机场高架,向着人潮拥挤处缓缓行驶。 贺星苒靠在?靳屿肩头,昏昏欲睡。 直到抵达店铺门口,司机师傅按了喇叭,提醒下车,她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是一家丝毫没?有网红气息的?本帮菜餐馆,味道很好。 贺星苒给他介绍:“这家的?松鼠鳜鱼很好吃,你肯定会喜欢,我在?豆瓣上遇到网友安利这家店的?。” 靳屿看着装饰朴素的?门面,稍稍皱了皱眉。 还以为大少爷不习惯这些太接地气的?地方?,贺星苒内心有些纠结要不要吃。 好在?靳屿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 老板娘拿着菜单走过来,看到是靳屿,连忙笑着打?招呼:“呦,好久没?见?你来了。” 说?着看了看旁边,八卦的?眼睛放光芒:“您有女朋友啦?” 第 48 章 “不是女朋友。”靳屿有点较真, 刚说?了上?半句。 贺星苒挽了挽嘴角,含蓄又礼貌地回答:“他是我姐夫。” 靳屿:“……” 老板娘:“……” 对上?他无语的目光,贺星苒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落在外人眼里就是眉目传情。 “呵呵, ”老板娘挠了挠脑袋, 尴尬笑两声?, “那你们关系还不错哦。” 贺星苒点点头:“嗯!我姐不知道。” 突然?就演上?了。 老板娘再看看靳屿脸上?的伤口,感觉窥探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似的, 眼神不自然?地变了变。 靳屿沉吟着叹口气?。 “您甭管她,”他用食指点了点头,“我老婆小时候脑袋被门夹过,不太好使。” 老板娘的眼神开始介于信与不信之间。 靳屿经?常来她店里?, 已经?是老熟人了,身边也没?见带着奇怪的男男女女。 在她还在思考眼前复杂的关系时,贺星苒忽地猛点头:“嗯嗯,我们在外面一直都?统一口径这么说?。” 靳屿:“……” 老板娘:“……” 她连忙放下菜单,让两人点餐,火急火燎地走了。 接下来十分钟, 总有店员从他们旁边路过,然?后留下玩味打量以及不可思议的眼神。 靳屿低沉笑了声?,气?得牙根痒痒:“公主?,我又哪儿惹你了。” 居然?当?着大庭广众面就演上?“姐夫和小姨子”的背的戏码。 “没?有惹我,”贺星苒摇摇头,认真问他, “这是我的宝藏店铺, 你怎么知道的?!” 这家店藏在巷子深处,没?有宣传, 也不找网红打广告,全?靠大家口口相传。 靳屿这种大少爷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店?! 还比她先一步混成老板眼熟的客人。 大小姐的骄矜性子作祟,她有点儿不满意。 见她有些愠怒的发问,靳屿没?回答她,反而眯了眯多情的桃花眼,调笑道:“快点儿吃,趁你姐没?回来咱们还能?干点儿别的。” 贺星苒:“……” 吃过饭,两人直接回家。 福瑞这些天都?是上?门喂狗的人来喂,好久不见爸爸妈妈,白天无聊,就趴在门口,等着他们回家。 一听到开门声?,立马站起来摇尾巴。 贺星苒一进门就给它抱到怀里?,举起来亲亲,小狗开心地哼唧。 靳屿把行李箱拖进门,“啧”了声?:“有了狗就不管我了是吧?” 贺星苒抿抿嘴,反问他:“你跟一只狗吃什么醋?” 小狗好像知道自己?得到偏爱似的,呜呜叫了两声?,看着特别傲娇。 靳屿抬手在它额头上?轻轻一弹,小声?吐槽:“舔狗。” 小舔狗还以为是什么好话呢,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还是怪可爱的。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在这间房子里?待过,此时两人一只狗,有着说?不出的宁静。 贺星苒蜷缩在沙发上?,又和福瑞完了一会儿,便给它放下去,指了指靳屿脸上?的伤口,有几分担忧地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这伤口要怎么交代。” 靳屿挑挑眉:“没?办法交代就不交代了吧!” 随便钱卫平怎么问,他不说?话就好了。 钱卫平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的性子。 贺星苒还是不放心,从电视柜下面拿出家庭医疗箱,放到靳屿面前:“我还是你处理一下吧。” 虽然?感觉没?有处理的必要,但是为了让她放心,靳屿还是答应了。 贺星苒拿出碘伏和棉签,边蘸边说?:“你应该不会留疤吧?” 靳屿在她的语气?里?听出点儿担忧之外的情绪,抱着抱枕松垮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问她:“宝宝,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张脸?” 贺星苒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本人和这张脸是不能?分开谈的……” 冰凉的棉签贴在伤口处,靳屿痛得皱眉,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喜欢你肯定是喜欢的,”她闷闷道,“但这张脸,也是很喜欢的。” 贺星苒一直是比较闷的性格,也不太上?网关系娱乐八卦,大家也不知道她对男人的审美。 但实际上?,她就是很喜欢靳屿这样有点痞帅的类型。 靳屿“啧”了一声?:“那你好好给我上?药。” 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真想不到有一天,还轮到我以色侍人了。” 贺星苒凑近了些,在他伤口上?吹了吹:“能?以色侍人也很棒啦。” 眼前是她那张干净温润的面庞,稍稍低头,就能?看到她大圆领羊毛衫下的起伏的轮廓,呼吸声?很浅,手上?动?作很轻,发丝轻柔地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打转。 靳屿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视线。 空气?里?好像有丝丝缕缕的电流在窜,四目相对,贺星苒要沉溺在他的眼眸里?,放下棉签想要逃走。 下一刻,被靳屿按住手腕。 “宝宝,”他压着她的耳廓,有几分挑逗地说?,“我都?这么棒了,你能?不能?奖励我一下。” 贺星苒被她的呼吸声?撩拨的腿脚发软,脑子也不转了,问道:“奖励什么?” “……” 还能?提要求呢。 靳屿可不客气?了。 手指摩挲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又轻轻地点了点,暗示意味十足地问她:“行么?” 贺星苒:“……” 脸色瞬间张红。 她一直不是很能?放得开的性子,靳屿每次都?连哄带骗的,同时也享受看她被自己?带领节奏宜喜宜嗔的表情。 贺星苒后背都?僵住,动?也不敢动?。 靳屿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轻声?哄着她:“宝宝,试一试,好不好?” 他稍稍扬了扬眉毛,桃花眼舒展着,看着特别慵懒,贺星苒大脑一抽,点了点头。 紧接着,靳屿扔了一个抱枕在地上?。 贺星苒不明就里?,就被靳屿按到在抱枕上?。 “……” “你欺负人。”她努努嘴。 靳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上?的伤口:“这不是在奖励我么?” 贺星苒:“……” 她是个只知道享受的人,被迫去奖励靳屿她鸡愿意又不愿意。 动?作并?不走心。 靳屿无奈,咬了咬牙,干脆直接起身,给她扔在沙发上?。 贺星苒惊呼一声?,也知道要发生什么,她不抗拒,不挣扎,一副随便他的样子。 靳屿俯身在她后颈软肉上?咬了哟口,换来她一声?惊呼。 “你就想当?枕头公主?是吧,”他忽地一挺身,咬牙切齿似的问,“公主??” “……” 明明是大白天,两人身上?都?流了很多汗水。 贺星苒披着外套,站在浴室门口看他给浴缸放水,嘴角始终挂着一点恬静的笑意。 很多年前她期待过的,以为永远无法得到的生活,此时终于全?部拥有了。 贺星苒恍若隔世,巨大的幸福袭来,她反而感到不真实的恐慌。 她问靳屿:“我们现在都?是真的吗?” 靳屿的动?作顿了顿,回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自然?。” “我们通过了考验,剩下都?是好日子。” 靳屿是她揣在口袋里?的定心丸,每当?她踟躇、怀疑、犹豫的时候,听到他肯定的答案,就能?获得新?的力量。 贺星苒踮起脚尖,嘴唇落在他右侧眼皮的那颗小痣上?:“阿屿,有你在真好。” 水声?哗哗流淌,将两人的声?音打散,靳屿有几分傲气?地扬了扬眉:“那就一直在我身边吧。”-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流逝飞快。 傍晚时分,两人决定看一部电影,正在选片子的时候,靳屿手机响了。 贺星苒看到来电显示,抿了抿嘴唇,对靳屿说?:“阿景的电话。” 靳屿微微蹙起眉头,回过身,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几秒钟,直接挂断电话。 “你不接么?”贺星苒问,她心里?并?没?有因为靳屿选择自己?而和乔景琛决裂产生过任何快感。 靳屿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算了。” 贺星苒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你们认识这么多年,跟他不来往,你也会不开心。” 靳屿怕她多想,摸了摸她的脑袋,解释道:“这条路是他选的,就这样吧。” 怎么会开心呢。 乔景琛和靳屿从一岁开始就是朋友,见证、参与过彼此人生的所有大事,到了现在才?发现彼此三观不合,分开也如同一场剥骨抽筋的灾难。 电影播放了,是一部很小众的小妞电影。 贺星苒诧异地看向他。 这是她在豆瓣标记过的电影,但还没?时间看- 于此同时,乔景琛请假在家养病,师兄弟来看他,都?为他脸上?的状况感到忧愁。 这位师兄做事滴水不漏四平八稳,也没?见和谁结仇,感情生活也没?有什么纷扰,到底是惹了谁,被打成这样? 乔景琛没?有心思去应付他们。 他内心只想着两件事: 1、靳屿为了贺星苒打自己?。 2、祁颂年这疯子居然?去举报靳屿。 他们都?是聪明人,从小跟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知道如何让人先心灵投降。 离间贺星苒和靳屿的关系,乔景琛默认祁颂年可以这么做。 但两人吵架的档口,祁颂年居然?去举报靳屿私生活作风不端。 贺星苒和靳屿两人之间弯弯绕绕,也只有两人说?得清楚,她这么举报不就是想置靳屿于死地? 乔景琛不允许任何人对靳屿不利。 哪怕他们现在关系破裂,哪怕靳屿要这辈子都?和贺星苒在一起。 他干脆将电话打给祁颂年。 “喂?”那头音乐声?很吵,祁颂年回到了美国,仍旧很少学习,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泡吧和在外面玩。 听她逐渐走到安静的地方。 乔景琛深深吸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举报阿屿?” 祁颂年愣了一下,装不懂:“什么举报?” “你别跟我装蒜,”乔景琛不耐烦的劲儿上?来了,语气?忽的很差,“你是把阿屿当?傻逼,还是给我当?傻逼?” “所以呢,你现在是在和我兴师问罪?” 东窗事发,但祁颂年仍旧有恃无恐。 他们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小孩,家世地位都?差不多,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家里?人宠爱她,就算是被他们告状到父母那里?去,不过是教训她一通罢了。 乔景琛冷笑道:“你和我装这些没?用,你不是喜欢阿屿,为什么还要举报他?” 祁颂年有一种世界都?被她玩弄的快感,乔景琛这个傻子是她的助手,靳屿和贺星苒是演员。 “我有说?过这种话?”祁颂年反咬一口,“还不是你这么猜的,我从来没?承认过。” “……” 祁颂年:“靳屿是有点儿吸引我,但他的魅力就在于他是贺星苒的男人,再者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他?” 被欺骗的后知后觉向乔景琛袭来,他愤恨地点了点头:“好,好,好。” 他可以原谅祁颂年身上?很多缺点,但唯独不能?对靳屿下手,“祁颂年,靳屿懒得搭理你,那是他大度,但是我不行。” 乔景琛顿了顿,“你这些年仗着家里?关系都?干了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 多说?无益,挂断电话。 直视着吊着水晶灯的天花板,他忽然?有些头晕目眩。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靳屿的很多选择。 比如,为什么是贺星苒而不是别人。 真心不值钱,但真心最难得,想想自己?父母之间的糟心事,再想想祁颂年冰冷的话,乔景琛幡然?醒悟。 财富、金钱、地位……他们似乎永远无法超越父辈,只有真心尚且可以计较。 他似乎也遇见过很真心、炽烈的感情,不过是在很久之前。 心里?莫名有几分空荡,乔景琛去刷祁颂年学校的ins,思索良久,给靳屿拨电话。 对面没?接- 电影播完,贺星苒抵在靳屿的肩膀上?,细细嗅着他身上?干净的香柏木气?息,心思不断飘忽。 暮色四垂,星河逸散。 靳屿问她:“还看么?”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忽然?问道:“你用豆瓣吗?” 这是一个男性用户占比很低的APP。 她是常驻民。 靳屿知道她喜欢的店铺,并?且混成常客。 靳屿会随便一播放,就是她喜欢的电影,而这部电影冷门到在豆瓣只有1000人评分。 还有…… 即便是在茫茫的采尔马特小镇,他也精准地在她入住的酒店找过她。 甚至在阳城的那次偶遇,她去那家店买饮品,路上?遇到混混,是靳屿来解围。 他说?这家店很多人都?知道,实际上?是贺星苒在豆瓣收藏过的。 …… 他对自己?似乎太过了解。 被他这么一问,靳屿不置可否地反问:“嗯?” 贺星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贺星苒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自己?的社交媒体账户,即便是谈恋爱时他也没?有翻自己?手机的习惯,分手之后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想到这里?,贺星苒忽然?眼眶发热,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你这些年在等我,该有多辛苦。” 暮色朝两人压过来,靳屿抬手将贺星苒揽进怀中,手掌在她手臂上?轻轻地摩挲着:“没?有很辛苦,都?是习惯罢了。” 他说?话时声?音也有些沙哑。 在她喜欢的餐厅吃饭,饭菜的滋味并?不重要,他总是抬头张望。 想看看这世界上?有没?有奇迹降临,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偶遇。 到时候他一定会调整好面部表情和嘴角微笑的弧度,笑着说?好巧。 而命运太捉弄,这些从来没?有实现过。 至于是如何发现她社交账户的。 大学那会儿有一年他们看了一部女同性恋色情片,两个女生挣脱牢笼,提着行李,撞开一扇又一扇门,向狂野狂奔。 后来因为她想看海,靳屿带她深夜翻墙出学校,保安在身后喊了一声?,他就拉着她狂奔。 夏日四点钟的光景,天边已经?蒙蒙发亮,从漆黑蜕变出静谧的蓝色。 两人不停地逃跑,逃跑。 贺星苒问他:“我们像不像秀子和淑姬?” 靳屿眉宇间有股不可抵挡的傲气?和桀骜:“我们就是我们,靳屿可以带你逃跑。” 后来一个被思念反复困扰挣扎了深夜,靳屿点开这部影片的点评,在无数的留言里?看到那个点赞并?不高的评论。 “他说?可以带我逃跑,一直向前跑,跑到海边,跑到天边湛蓝时刻。” 他点进头像。 发现贺星苒。 贺星苒胸口莫名发热,眼眶湿润。 “你还去看望过姑姑,还和她承诺过会一直对我好。” 她早已确定靳屿对自己?的爱意,可慢慢才?发现,她从前知道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 他比想象中的还要爱。 “我当?然?会一直对你好,”靳屿俯身,亲在她的额头上?,“不是因为这是对姑姑的承诺。” 他沉吟片刻,喃喃自语似的说?:“因为我爱你。” 第 49 章 年关将至。 贺星苒从瑞士回?来后, 贺家第一个知道情况的居然是贺阳辰。 他?在外面认识了几个狐朋狗友,最近一直吃喝玩乐,信用卡刷爆,还不上, 怕挨贺泽刚揍, 灰头土脸来找贺星苒家碰运气。 贺星苒果然在家, 给他?还了信用卡。 钱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小钱,但贺泽刚看贺阳辰实在太过不堪重任, 每个月只给三万的生活费,逼着他?认真上进。 “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了?我?是家里的独子,独子!”贺阳辰见信用卡还款不用自己操心,赖在姐姐家不肯走, 一边逗狗一边大声抱怨,“爸爸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得给我??!” 贺星苒:“……” 靳屿:“……” 他?要是独子,那贺星苒和贺月升算什么。 算垃圾么。 靳屿在组赛车,贺星苒在对面跟一位时尚设计师聊合作?,都对贺阳辰的话置若罔闻。 贺阳辰似乎也不需要大家的回?答, 继续吐槽了老爹几句,最后话锋一转,到贺星苒身上:“哎,二姐,你能接手咱家生意么?我?看咱爸的基因都流传到你身体里了。” 贺星苒被迫抬头,温和笑笑:“贺家的生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到我?手里。” 贺阳辰:“为什么?” 贺星苒低头继续聊微信, 对面是一个中国独立设计师, 叫Jovian Lim,她在准备国风秀展, 因为见过有女明星上身贺星苒手工刺绣的礼服,所以前来谈合作?。 两人敲定年后的见面日?期后,贺星苒才抬头看向贺阳辰:“爸爸不会把生意交给我?和大姐两个女儿?打理,你也别太着急,云汇的生意迟早都是你的,你再?扶不上墙,爸爸也就只是咬牙多干几年,再?不济找职业经理人呗。” “哦……” 贺阳辰倒也不在乎贺星苒能不能接手公?司,他?只在乎谁接手家里的生意,能多给他?钱。 贺星苒下逐客令:“没?事儿?你就走吧。” 贺阳辰钱拿到手,也不恋战,起身就走,福瑞立马开始舔毛。 走到门口,又问:“那过年?” 贺星苒斩钉截铁道:“我?不回?家。” 贺星苒和靳屿和好?了。 贺星苒今年过年不打算回?家。 这两个消息传到贺泽刚耳朵里后,她就受到了全方面的轰炸。 贺泽刚喊两人回?家过年,对于传统的家族来讲,春节是很重?要的仪式。 只是他?在觉得重?要的同时,也想?费劲心力地?巴结姑爷。 贺星苒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她发现自从接受贺泽刚就是不爱自己这个事实后,她的内耗就减少了很多。 ——为什么要把好?脾气和容忍留给不在乎自己的人?- 新年,贺星苒和靳屿回?了靳家。 钱、靳两家都子孙单薄,而过年期间,按照女方要求,钱和平要带着妻女回?老丈人家过年,钱家旁支的子孙有人许多都定居国外,因此钱家就剩下钱玉书一个人。 怕老人家寂寞,春节期间,大家都在靳家过的。 靳家在山脚有独栋的庄园别墅,贺星苒对靳家的财力已经有了认知,见到庄园并没?有多大感觉,反而是福瑞,见到草坪立马着急,一松开牵引绳立马就跑了出去。 贺星苒和靳屿逐一跟靳观西、赵诗空,还有钱玉书打过招呼,才缓缓穿过长廊,走进内庭。 靳家人丁并不单薄,哪怕是从靳观西兄弟辈的孩子就开始笼络到一起来,大大小小几十?口人。 并且大家的名字都是按照族谱排辈的,靳屿看着是个很简单的名字,但实际上是从“山”。 他?那些兄弟姐妹叫峋、岚、岸、岷…… 名字像就算了,每个人的颜值又都很高,大家见了新妇都很热情,七嘴八舌地?跟贺星苒打招呼寒暄。 贺星苒本来就社恐,不太记得人,转一圈挨个儿?打招呼,然后悄悄跟靳屿说:“我?头晕了。” 靳屿笑笑:“没?事儿?,应付一下就行了。” “啊?”还能这么随意么。 靳屿耸了耸肩膀:“反正有些人你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次。” 贺星苒心想?着,也是。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位叫靳峋的戴眼镜、看着年级很轻的男生:“你这个堂弟很帅哦。” 话音落下,靳峋却朝两人看了过来,点?了点?头,招呼道:“哥哥,嫂子。” 靳屿打招呼,礼貌问道:“最近学习怎样样?” 贺星苒:“……” 大过年的,您问一个学生这个问题,礼貌么。 不知道是单纯低情商还是单纯想?尽快结束话题。 靳峋显然早就习惯靳屿每年的新年迫害,倒是有几分兴奋地?回?答:“哥哥,我?读大学了已经。” “哦,”靳屿都忘了,“哪个大学来着?” 靳峋:“麻省理工。” 本科能进麻省理工,已经是国内最顶尖的那批人了。 贺星苒微微惊讶,但靳屿就“哦”了声。 这个学历在靳家也就是麻麻的。 靳峋没?有理会哥哥的冷淡,反而还颇有几分兴趣地?攀谈:“哥,你认识祁颂年吗?听说她也是临宜的。” 靳峋家里在京北从政,反而跟靳家大本营——临宜市的关系远了。 听到这个名字,靳屿下意识看了看贺星苒,扬了扬眉:“怎么?” 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美留圈不大,太阳底下藏不住什么秘密。 好?看的少年脸上都是八卦的气息:“这个人好?像挺奇怪的,给人当小三被抓到了。” 贺星苒没?忍住插嘴:“会不会是那男人骗她,她不是自愿的?” “嫂子,你这版本也太超前了,”靳峋不自觉扬高音量,“之前她也给人当过小三,也被发现过,也是用的这个理由,说自己是被骗的。” “但是这个原配好?像有点?牛,证据确凿,还做ppt了……” 说着,连忙分享八卦资料,把ppt发给了靳屿。 他?随便点?开看了两页,无甚兴趣地?收回?手。 看了贺星苒一眼,她摇摇头,不打算看。 就是靳峋还在说:“这件事儿?闹得很大,我?们美留圈好?像都在吃瓜呢。” 靳屿“哦”了一声,淡淡岔开话题:“这么有时间吃瓜,怎么不去谈恋爱。” 靳峋:“……” 靳屿:“是谈不到吗?” 靳峋:“……”- 与此同时,祁颂年给人当小三被爆的瓜出来之后,她本人灰溜溜回?国过春节。 圈里的朋友也有在各国留学的,这个瓜跟病毒似的流传开,大家也都有耳闻,新年聚会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提起这件事儿?。 “颂年姐怎么可能真的去给别人当小三儿?呢,我?肯定这里面有误会。”赵醒醒完全是祁颂年的粉头,非常相信她。 罗亦周倒是笑笑,已经不是第一回?出这种事儿?了,她到底有没?有给人当小三,明眼人心里都有数。 姓名,照片,籍贯,学校专业都写得清清楚楚,就差报身份证号了。 “有什么误会,你跟我?一样本科肄业看不懂ppt吗?”他?点?开手机,把页面放大,祁颂年的微信头像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她自己说的,‘要悄悄瞒着你女朋友’。” 何止不是被骗,分明还很主动呢! 赵醒醒被他?撅得很没?面子:“行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我?知道了,你非要这么反驳我?吗?你真不是个男人,不就是看我?和不喜欢贺星苒跟屿哥在一起,你是屿哥舔狗你不乐意了吗。” 这俩人平时关系就没?有多好?。 因为靳屿和贺星苒的事儿?,关系就更?差了。 罗亦周被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什么我?是屿哥舔狗?那屿哥和贺星苒人家就是一对,都结婚了,你还撺掇祁颂年和屿哥谈恋爱?” 他?都感觉荒谬:“怎么,你也是祁颂年,就爱给人当小三?” “罗亦周你!”赵醒醒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拿酒杯摔他?,“你空口白牙污蔑人!” 罗亦周往旁边轻飘飘一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生气就砸东西,你跟那个祁颂年真是一模一样。” 陈思晓难以置信,毕竟祁颂年在他?们心目中树立的形象都是又温柔又松弛又理性的学霸大姐姐。 谁能想?到她居然会跟人说那些露骨的话,当别人的小三,还把原配气到流产。 他?俩吵得不可开交,陈思晓心里烦:“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儿?。” 罗亦周看了看陈思晓,卖个面子,闭嘴了。 可罗亦周一个人闭嘴有什么用,大家的唾沫声像潮水一般向祁颂年涌来。 除夕夜,最热闹的时候,父母也知道了她的事儿?,回?爷爷家过年都没?敢带她。 冷清的一个人在家里。 刷着社交媒体,每次都能看到关于自己的消息。 【求祁颂年的ppt】 【你们留子真会玩儿?】 【据说这个小三家里背景很硬,但是原配更?硬,硬碰硬才让大家看到了】 就连身边的朋友也发来或探寻或安慰的话。 大小姐向来众星捧月,是人群中心,哪儿?受过这种罪。 本来也是万众瞩目,可当这一种瞩目变成了怀疑和打量,她几乎就要崩溃。 这些天躲在家里,她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在加州海岸赛程的小麦色肌肤,此时看起来面瘦肌黄。 她不是第一次给人当小三,但却是第一次被爆出来。 直觉告诉她不对。 思来想?去,她还是拨通了乔景琛的电话。 乔景琛并没?有回?国跨年,他?们家里并没?有家庭的观念,哪怕是因为利益,必须把家族绑定在一起。 “大小姐,新年快乐哦。”乔景琛接了电话,随性地?说。 祁颂年恶狠狠问:“乔景琛你为什么要搞我??!” 这次轮到乔景琛扬了扬眉装作?什么都不懂:“搞你什么了?” “大小姐,人在做天在看。” 祁颂年气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半晌,乔景琛看着出租房炫目的吊灯,语气和内心一样苍凉:“你错就错在不应该搞靳屿。” 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无言挂断电话。 徐敏行点?进微信,在靳屿的聊天窗口停留,打下新年快乐四个字。 发送- 国内春节正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 从下午开始,大家就马不停蹄的忙起来。 姐姐靳岚家的小孩子满地?追着福瑞跑,小狗根本不愿意跟小孩子玩,四处乱窜。 “姐姐,”一双柔软的小手捏着贺星苒的裙摆,小姑娘扎了两个冲天辫儿?,穿了一身粉衣服喜气洋洋的,奶声奶气地?求她,“狗狗,点?点?要狗狗。” “邓点?点?,”靳屿一把给小孩儿?抱起来,“我?是谁?” 邓点?点?也不怕,摸了摸靳屿眼尾的痣,轻声回?答着:“是舅舅。” 靳屿指了指贺星苒:“她是舅舅老婆,你要问她叫什么?” 三岁的小屁孩儿?哪里懂这些,挠了挠脑袋:“叫美女。” 靳屿:“……” “美女姐姐,”邓点?点?伸手要她抱抱,“舅舅坏,不要舅舅。” 靳峋也赶紧接话:“告诉小舅舅,点?点?是不是要换个舅舅?” 舅舅舅舅,早就把小孩绕懵了。 反正靳屿舅舅不好?,邓点?点?想?了想?,乖乖点?头:“嗯,给美女姐姐换个好?舅舅!” “……” 沉默两秒钟,全内听的人都因为小朋友的童言无忌,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贺星苒被搞得脸色通红,从靳屿手里给邓点?点?接过来。 又让靳屿把福瑞抱过来,放到邓点?点?身边。 小狗被迫营业,不开心的叫了两声。 邓点?点?倒是很开心,在贺星苒脸上啵唧亲一口,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姐姐!” 虽然辈分乱了,但俩人也没?纠正。 各论各的就行。 贺星苒被她亲得心都化了,被喊着过去打牌时,眼神都在邓点?点?身上流连。 靳岚看她很喜欢小孩子,便笑着说:“那你和阿屿也生一个小毛头玩玩呗。” “就是。”一个嫂子一边打牌一边说,“没?孩子有没?孩子的好?处,有孩子也有有孩子的好?,有个乖女儿?在身边,美得呦~” 靳屿在一旁陪长辈聊天,闻言,侧头瞧了贺星苒一眼。 恰好?贺星苒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兵相接。 哪怕已经认识许多年,但很多时候和靳屿对视上,总是会为他?双眸里的多情和惫懒心动。 贺星苒心里仍旧会小鹿乱撞。 慌不择路的收回?视线,脸上已经稍稍泛起红晕。 “哎呦,瞧人家新婚燕尔,感情多好?!”嫂子感慨。 贺星苒本来脸皮就薄,被这么一说更?是打错一张牌,直接给嫂子点?炮了。 靳岚赶紧喊靳屿:“阿屿你到底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瞧你老婆一眼,她就要输惨了!” 贺星苒红着脸小声辩解:“我?就是不太会玩……” 年纪小的姑娘刚刚结婚,一逗就脸红。牌桌上的三位少妇最喜欢逗她了。 靳屿倒是还真起身,站在贺星苒身后,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捏了捏。 “这才输哪儿?到哪儿?呢,”他?帮忙摸了一张牌,直接打了出去,掷地?有声,“大胆点?儿?,争取让岚姐输光点?点?奶粉钱。” 贺星苒真是坐不住了,很羞赧,匆忙起身让靳屿坐下,喃喃道:“老公?,你帮我?玩儿?吧,我?去找点?点?。” 靳屿身子一僵。 老……老公?? 哪怕两人结婚许久,但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个称呼。 靳屿喉结缓慢的上下滑动。 “这把算我?们输,”他?轻轻推了牌,然后抬手招呼靳峋,“阿峋,来打两把。” …… 贺星苒没?有直接去找点?点?玩,先?去二楼靳屿的房间上了厕所。 洗手的时候,卫生间门忽然被推开。 贺星苒红着一张脸慌乱抬头看过去,靳屿大步迈进来,立在她身前,将她圈在自己和洗手台之间。 贺星苒推了推他?:“你……你干嘛?” 靳屿低头,准确地?吻在她嘴角,笑着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贺星苒想?到那个称呼,更?害羞了。 靳屿逼她:“再?叫一次听听。” 大家还等着他?们打麻将呢,消失这么一会儿?,指不定会被他?们怎么猜。 贺星苒赶紧乖乖听话:“老公?……” “草,”靳屿从来没?想?过就这么两个字,威力居然如此大,“受不了了。” 根本不守信用。 靳屿低头,粗暴地?吻上她的嘴唇。 第 50 章 贺星苒下意识往后弯腰躲开他, 靳屿不疾不徐地将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逼着她朝自己靠近。 温热的鼻息扑在面上?,夹杂着他身上干净清澈的香柏木气息。 贺星苒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些松懈,就被靳屿撬开齿关, 轻轻重重地亲吻。 楼下的热闹顺着空气向上?飘, 穿透墙壁, 不绝如缕地落进贺星苒的耳朵。 全?家人都在楼下为了新年聚会,两人却在楼上?大家看不到的角落如偷情一般激吻。 贺星苒搭在靳屿有力手臂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别……”她推了推靳屿, “大家都在呢。” 靳屿嘴唇贴着她的嘴唇,音调含糊地说?:“反正?大家也不会上?来。” “我……我不放心。”贺星苒红着脸说?。 “就接个?吻而已,”靳屿好整以暇地扬了扬眉,“你害怕什么?” 贺星苒:“……” 他的表情可不止是接个?吻这么简单。 再?次用力地吻上?, 舌根压着她碾压,呼吸逐渐被剥夺掉大半。 贺星苒双颊绯红,被迫承受着的他的索求。 渐渐的,她似乎感觉自己松弛下来,开始享受靳屿的亲吻,并且投身其中。 靳屿的手始终很老师地贴在她的后背上?, 并没有继续挪动。 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因?为靳屿在她身边,贺星苒莫名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吻。 那个?吻和告白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光线昏暗的操场上?,在完成那个?不算告白的告白之后,贺星苒一直将头埋在膝盖里轻声饮泣。 靳屿哄她,但大少爷活到十?八岁, 一向是被别人哄着的, 根本没有哄人的经验的,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最后干脆直接给她按在胸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发泄。 他似乎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的贺星苒在哭什么。 也不是必要了解恋人的每个?情绪,但他愿意在每一个?她感到难过的时刻陪她。 那天的月光很亮,照在两人身上?。 贺星苒闷声流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愿意抬头,两人视线对上?。 靳屿用拇指轻轻地摩挲她的眼?角,再?然?后,或许是月色正?好,他鬼使神差地俯身,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像是在品尝这时间最甜美的樱桃。 少年的动作青涩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像是被恶魔附体似的,回过神来,甚至怕她认为自己孟浪的张皇。 贺星苒借着月色投下的光影看他,手臂悄悄攀上?她的肩膀,算是默认。 …… 直到走廊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换好衣服,妈妈在喊我们下去包饺子呢。” “呵呵,”有些低磁的男声说?,“靳家什么都不缺,但还?是缺人包饺子,可以演春晚了。” 女人又说?:“不就是这么个?仪式!” 听声音,贺星苒分辨不出来这是靳屿的哪个?哥哥和嫂子,稍稍有些分心在思考。 接吻不认真,靳屿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嘴唇:“专心点儿。” “不要了。”已经从刚才的感觉里出来,贺星苒推了推他肩膀。 “……” 靳屿愣了两秒钟,无声哂笑:“宝宝,你这和拔掉无情有什么区别?” 贺星苒抿了抿嘴:“知道没什么区别就别问了,怪影响感情的。” 靳屿:“……” 她已经开了水龙头,扯出纸巾沾水,仔细擦掉自己晕开的口红。 刚刚吻得太?认真,唇周也被晕染上?红色,还?好她皮肤白,擦掉口红顺便带走了粉底液,肤色也没有什么差距。 给自己擦完,又朝靳屿招了招手:“你来。” 靳屿皱眉,故作深沉似的:“不是拔掉无情么,不来。” 大少爷的小脾气说?来就来。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稍微垫脚,要触碰他的唇角:“你这儿也沾上?口红了。” 靳屿冷冷后退两步,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点不满意:“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被狗啃得好了。” “……” 说?谁是狗呢! 贺星苒还?想怼他,但一想,靳屿是真有可能就这么走出去并且自己丝毫不在意随便大家怎么打量的性格。 但狗可不会涂口红强吻人,他一走出房间,大家都知道刚才两人躲起来偷偷接吻了。 她定了定心思,嘴角挽了个?笑容,露出小梨涡:“哪儿有狗?福瑞跳起来都亲不到你膝盖呢。” 靳屿仍旧沉着眉眼?,冷笑一声。 “……” 狗东西还?挺难哄。 贺星苒深吸一口气,忽地,整个?人扑上?去,拉住他的手:“老公~我们处理一下吧。” 她故意夹着嗓子,把“老公”三个?字说?得很甜很甜。 靳屿照旧是拧着眉头,但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 贺星苒踮起脚尖,轻轻擦拭着他嘴角晕开的口红渍,靳屿还?要后退,她连忙又叫了声:“老公你别动,我要站不稳了。” “……” 靳屿身高有一米八五,是民航飞行员的最高身高了,大学?那会儿他每天不敢吃不敢喝,生怕继续长个?子。 贺星苒其实不用踮脚的,可为了装柔弱么…… 靳屿果然?还?很吃这一套,到底是不再?动了,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谨防她踩着高跟鞋摔倒或者?崴脚。 擦干净他的嘴角,贺星苒抿嘴笑了笑,又奖励似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走啦,大家都在下面包饺子了。” 拽着他的手腕。 靳屿反客为主,握住她的手,并且和她十?指相扣。 推门走出房间,他傲气地嘟囔着:“还?挺会撒娇。” 贺星苒装傻笑笑:“我看你也挺吃这套的。” 意思是:我都来“讨好”你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靳屿哪儿肯听话?,她不想听他就偏得说?:“那床上?你也撒娇给我听听。” 贺星苒:“……” 脸一红。 别墅年头已久,室内并没有安装电梯,两人顺着旋转楼梯下来,刚好对着靳岚的麻将桌。 靳 殪崋 岚招呼她再?来打一圈,贺星苒红着脸松开靳屿的手,小跑着过去。 靳屿在她身后玩味地“啧”了声。 怎么跟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你们这小夫妻感情是真好,上?个?卫生间还?得陪着。”靳岚顺嘴说?着。 贺星苒脸颊上?不自觉绯红,赶紧坐下来,按了转骰子的按钮,哗啦啦声响起,她赶紧岔开话?题:“我们不是要包饺子吗?” 嫂子说?:“那是爸妈他们的规矩,有人去帮忙就行了。” 说?着,就按照点数开始抓牌,新一轮麻将又开始。 在贺家,女人们都是过年期间最操劳的,贺星苒像是刚被解放的大山里的人,不禁感觉有点新奇。 抓了两圈的牌才适应现?在的身份和角色。 靳家家风大抵如此,女人们都在玩,也有些在照顾小孩子,男人们才是在厨房忙碌的那个?。 靳屿进了厨房,但偌大的空间已经被人占满,靳岚丈夫说?:“阿屿就去帮忙看看这群小孩子,反正?以后也得当爸爸,就当实习了。” “哥哥准备要小孩儿了吗?”靳峋眼?里发出八卦的光芒。 靳屿不置可否,扬了扬眉:“你着急什么?” 靳屿耸了耸肩膀:“我在替你着急嘛。” 外面,邓点点小朋友正?呼朋引伴的过来撸福瑞。 小狗在几?个?小孩子面前先是特别无措,后来习惯了,往地上?一趴,随便他们怎么样好了。 靳屿在厨房插不上?手,拿了个?碗出去看看福瑞。 有个?小孩子把自己最喜欢的贴纸贴在了福瑞的额头上?,小狗一脸生无可恋,看到靳屿,也就是抬抬眼?而已。 靳屿弯腰把这群“小萝卜”挪开,缓声道:“先让小狗喝点水,它累了。” 他抱起福瑞,福瑞可怜巴巴地叫了声。 靳屿摸了摸它的脑袋,把碗放下,又装点儿矿泉水。 福瑞是真渴了,立马把小小的头埋进水碗里。 西高地的毛毛特别容易发黄,好在两人打理得很好,目前口周的毛毛还?没有泛黄。 盯着它喝水,等它一喝完,连忙给它抱在怀里,擦干它嘴角的水渍。 “你们婚礼要定在什么时候?”靳岚问,即便是知道之前两人出现?过离婚风波,取消过一次婚礼,大家也没八卦这件事。 贺星苒边打牌边回答:“可能春天吧。” 嫂子又用下巴指了指正?在给小狗擦口水的靳屿,笑道:“计划要小孩儿了吗?我瞧阿屿会是一个?好爸爸。” “是啊,”靳岚也说?,“对个?小狗都这么有耐心,对自己的小孩儿还?了得?” 几?位人妇这么说?,贺星苒也好奇看过去。 靳屿给福瑞擦完嘴,给它放在地上?,其他小孩儿又围了起来。 那个?叫壮壮的虎头虎脑的男生扯了扯他裤腿:“叔叔,我想要放炮仗。” 邓点点也跟着撒娇。 一个?小孩儿有需求,很快就蔓延成一群小孩子的需求,大家围着他吵嚷着。 其实很奇怪,靳屿在成年人、圈子里看,并不是一个?很好想与大的人,反而受到了这么多小孩子喜欢。 靳屿似乎被吵得头疼了,喊靳峋也出来,然?后排排队带着小朋友们出门到外面。 临走的时候,刚好和贺星苒对上?视线。 她压着嘴角的笑容,回过头看着麻将桌,轻声道:“不着急,会要宝宝的。”- 麻将又打了三圈,大家家里人喊这几?位打麻将的“角”也去包两个?饺子,这在靳家意味着是大家都参与的好运气。 贺星苒手上?都是面,钱卫平穿着一身红色洋装站在她身边跟她聊家长:“苒苒这饺子包的还?胖胖的。” 靳岚在旁边也不忘了搭话?:“嗯,以后生个?孩子也胖胖的。” 钱卫平轻轻拍了她一下:“别什么都说?,我们苒苒脸皮儿薄!” 靳岚努努嘴:“三婶儿,你不着急抱孙子吗?” 钱卫平嘴硬:“这是我着急就有用的!?” 靳岚想想也是,吐了吐舌头。 那头,靳屿带着一群在庄园里疯跑过的小孩子进门,又悉心地帮邓点点几?个?年纪小一些的脱了外套。 看到大家在厨房研究什么生不生孩子的,就知道是在背后“声讨”自己呢。 连忙走了进去,站到贺星苒身边,问靳岚:“怎么,岚姐要生二胎?” 靳岚最近正?被家里催二胎烦着呢,听靳屿这么问,脸色变了变。 “岚姐尽管生,”他帮贺星苒挽了挽掉下来的衣袖,“点点就给我们养好了。” “点点给你?”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靳岚淬了声,笑骂道,“你看点点愿意跟你吗?” 靳屿扬了扬眉,招呼道:“点点,到舅舅这里来。” 点点现?在可喜欢这个?可以给自己放烟火,还?拥有一只漂亮小狗的舅舅了,连忙迈着小短腿笨笨地走来,奶声奶气地叫着:“舅舅~” 靳屿俯身,跟她眼?神平视着问:“宝宝,你愿意当我和漂亮姐姐的孩子吗?” 他指了指贺星苒,又补充道:“还?有小狗哦。” 邓点点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愿意哒。” 靳岚:“……” 靳岚丈夫:“……” 靳屿朝他们扬了扬眉,露出胜利地微笑。 又问点点:“那你现?在应该问我叫什么?” 点点这个?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咬着手指,奶声奶气地叫:“爸爸。” “……” 厨房里因?为小朋友的童言无忌,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靳屿朝贺星苒扬了扬眉,让她也参与这么欢快的氛围里来。 贺星苒对他笑了笑。 点点爸爸一把给小孩儿抱起来,装作很提防地对靳屿说?:“想要女儿自己生去!” 靳峋也笑:“姐夫,别那么小气嘛。”- 大家吵吵闹闹,吃过年夜饭。 今年临宜政府解禁烟花爆炸,零点之前,大家已经放弃春晚,穿得厚厚的站在外面。 零点一到,就有人点燃所有烟花。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烟雾在空气中氤氲,缤纷的颜色从大家脸上?纷纷掠过。 几?个?小朋友被爸爸妈妈捂着耳朵,先是害怕,然?后也变成了惊喜地望着天空。 靳屿一向是新年里点燃烟花的那个?人,燃烧之后立马向贺星苒跑过来。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 靳屿捂住她的耳朵,贺星苒身躯一怔。 面前是比烟花还?绚丽,还?耀眼?的脸。 新年倒计时的钟声敲响,本该寂寞的天空,忽然?窜升许多焰火,纷纷缭乱,必必剥剥。 在一片轰隆声里,靳屿勾了勾唇角,向她说?了说?什么。 贺星苒没听清,但嘴角挂着笑容,点头回应:“嗯,新年快乐。” “不只是新年快乐,”靳屿贴着她的耳朵,平缓又坚定地重复,“宝宝,这是我爱你的新的一年。” 有烟花的颜色落进他的眼?睛。 贺星苒忽地鼻尖发酸,看着那双桃花眼?,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也是。” 这是我们相爱的第十?年- 贺星苒曾经讨厌生命,害怕睁开眼?后的每一天,所有痛苦和压力向她压来时,她不敢喘气。荒唐地想,闭上?眼?睛,那就不要睁开。 靳屿却让她逐渐明白,日子很好,外面的风和树很好,痛苦和悲伤也有尽头。 有他在,她开始期待明天。 爱徘徊于秩序之外。 爱是一瞬间。 爱由瞬间变永远。 50-56 第 51 章 上次两人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烟花, 还是吵架到?昏天?黑地,想要分手的时候。 而此刻,两人的手,终于又牵在了彼此手中。 烟花燃烧的最后时间, 靳屿微微低头, 将一个吻落在贺星苒的嘴唇。 家里人还都站在一起, 贺星苒有些害羞,抬手挡在脸前, 避免大家的视线。 那个吻很轻,如鸿毛似的。 很快也分开。 大家纷纷从烟花里收回视线,互相说着新?年快乐。 外面天?冷,大家寒暄过后就?进房间, 长辈们?开始给?小辈发压岁钱。 靳家没有到?多大年纪就?不可收压岁钱的规矩。 靳观西、赵诗空还有钱玉书给?钱卫平以及之下?的小辈压岁钱,钱卫平也要给?靳屿、贺星苒这辈的压岁钱。 靳屿和贺星苒要给?邓点点这群小朋友压岁钱。 贺星苒口袋里已经被收来的红包塞得鼓鼓的,手里又拿着给?小朋友的红包。 每个小朋友分到?一个,都会乖乖鞠躬对两人说:“舅舅舅妈,过年好~” 等到?了点点这里,她转着紫葡萄似的眼珠看着两人, 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姐姐过年好!” 靳屿“啧”了一声?:“小鬼头,怎么不谢谢舅舅?” 点点见他说话,就?往靳岚身后躲,还小声?嘟囔着:“舅舅坏。” 靳屿看小孩子可爱,忍不住继续逗她:“舅舅哪儿?坏了?” 点点小拳头握着, 最后视死如归似的说:“舅舅刚刚咬姐姐的嘴巴!” 话音落下?。 大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靳岚带头, 在一秒钟的沉默后,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所有笑声?像潮水一般向?靳屿和贺星苒两人袭来, 知道大家没有恶意,但?贺星苒还是脸上红红。 靳屿先是看了贺星苒一眼,稍稍扬了扬眉,含笑看她。 然后蹲下?来,用跟点点一致的高度,平视着她的视线说:“舅舅不是在咬舅妈,”他没有半分羞赧和扭捏,“舅舅是在亲舅妈。” 点点隐约感觉“亲”是一个好行为,但?还是不能理解,弱弱反驳:“姐姐……姐姐把你推开了。” 靳屿:“……” 好了,这下?全家人都知道他亲自己老婆但?是被拒绝了。 大家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好在靳屿并不在意。 “姐姐没有推开我?,”他当着全家人面向?贺星苒求证:“苒苒,是不是?” “……” 贺星苒硬着头皮点头:“嗯。” 点点的眉头皱得更严重,靳屿捏了把点点的脸:“不过我?们?点点也要记住,只有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亲自己,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把那个人推开,再告诉妈妈。” 本来只是单纯的童言无忌,但?毕竟是被小孩子看到?,靳屿就?耐心而简短的开展了一场性教育。 点点半理解地点了点头:“嗯嗯。” “真棒。”靳屿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起身。 已经不早了,大家都要睡觉,于是又互相寒暄着,向?自己的房间走。 福瑞早就?困得躺在地上睁不开眼皮,靳屿单臂给?它抱起来。 小狗不安地哼唧一声?,靳屿立马拍了拍它的头,给?它安全感,然后用空下?的那只手,来牵着贺星苒。 一步步上楼。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贺星苒心里莫名平和。 她想,像靳屿这样人格健全的人,确实适合当一个好爸爸。 回到?房间,福瑞被放到?地上,摇着尾巴自己找地方睡觉去。 贺星苒摸了摸小狗头,把它当自己的孩子,很认真地说:“宝宝,新?年快乐!” 小狗“汪”了一声?。 就?当它回应了,贺星苒从口袋里拿出准备给?它的压岁钱。 靳屿一边挂起她脱下?来的大衣,一边笑着问她:“小狗都有压岁钱?” “小狗也要枕着红包睡,”贺星苒说,“万一年兽来找它呢,你也给?一份。” 靳屿:“?” 贺星苒扬扬下?巴:“你从爷爷妈妈那里收了那么多呢。” 靳屿“啧”了一声?:“好好好,给?你好儿?子红包。” 走过来,塞一个到?福瑞的头下?。 福瑞不知道这两个人类在干嘛,睁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睛。 贺星苒立马从它枕头下?面抽出红包,塞进自己口袋。 靳屿:“?” 原来都是要上交给?老婆的。 “老公?,”贺星苒试探着叫一声?,见他如小山似的喉结缓缓蠕动,于是又说,“过年好啦,给?我?红包,老公?。” 靠。 都叫老公?了有什么不能给?的。 靳屿大方地给?了她两个。 贺星苒接过,还以为他给?多了,努努嘴:“多了一个?” “没多,”靳屿坐在梨木椅上,双臂自由地张开,翘着二郎腿,看着浪荡又风流,“再叫一声?老公?听听。” 贺星苒:“?” 赚钱这么容易的吗! 她都要怀疑靳屿在算计她什么了! 见她犹豫,靳屿以为她不肯,把收上来的全部红包都往她面前一推。 家里人出手阔绰,一个红包里至少是三千的现金。 贺星苒额角青筋一跳,甜甜道:“老公?!” 靳屿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去当零花钱吧。” 贺星苒:“……” 数了一下?红包个数,她内心暗想着,大少爷小时候零花钱都是五位数大几起步,还真是令人嫉妒。 手机忽然收到?转账提示声?。 贺星苒纳罕地低头一看,银行卡到?账五十万。 转账人:靳屿。 贺星苒:“?” 靳屿手撑着额头看她,声?音莫名有些沙哑:“先叫三声?老公?听听。” 贺星苒:“?” “还是别了。”贺星苒严肃道。 靳屿皱眉:“不够?” 贺星苒摇头:“还是叫你三十声?吧,否则这钱我?赚得不安心。” 靳屿:“……” 贺星苒还是叫了,从站在他身边到?坐在他腿上叫,从“老公?”叫到?“哥哥”,从最开始端着嗓音,到?最后发自内心的甜腻。 窗外,有人放烟花,色彩映在玻璃上,点点光芒落在靳屿的眼睛。 贺星苒后腰位置被他宽厚的手掌覆盖住,掌心温热干燥的温度顺着脊背逐渐攀升。 身下?,她能感受到?靳屿的情绪在她的一声?声?呼唤里逐渐鼓胀。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靳屿的脸,在他右侧双眼皮的褐色小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靳屿的睫毛抖了抖。 西裤的面料有些滑,贺星苒臀部往下?滑了些,被他掐着腰拽了回来。 似乎更近了,靳屿压着她的耳根问她:“宝宝,为什么总喜欢亲这里?” “因为和别人都不一样,”贺星苒抬手,轻轻地点着那颗褐色小痣,“下?辈子你也长这样一颗痣吧。” 她的声?音很软,靳屿喉咙莫名干渴。 “这样下?辈子我?就?能一眼认出你,我?来追求你,”贺星苒呢喃着说,“我?会告诉你,我?从上辈子就?开始爱你,一直都爱你。” 这样说话时,贺星苒有种讲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 靳屿却感觉她现在有点要伤感,回敬一般亲了亲她的脸颊:“下?辈子也该是我?追你,反正跟你在一起,多久我?也愿意。” 烟花在他眼里熠熠生辉,他像是古希腊时期的神明。 贺星苒情不自禁,再次吻他。 而靳屿扣着她腰身的手愈发用力。 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靳屿掀开她的裙摆,大刺刺坐着。 烟花的光芒不断飘散成光辉:“新?年新?气象。” 贺星苒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靳屿挑挑眉:“所以,宝宝主动一些?” 贺星苒:“……” 她很讨厌任何?需要自己卖力气的时刻。 可这又是新?年的第一天?,这天?就?拒绝人是不是有些不好?她正思考着,靳屿就?按着她的腰,坐下?去。 “……” 一声?呜咽。 福瑞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模糊胡的眼前只有纠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 仿佛是在水面,起起伏伏,不断荡漾。 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钟,但?山上还有人在放着烟花。 哔哔啵啵的声?音在山间间或响起,回荡。 不断有烟花冲上天?空,然后蓄力,绽放。 逐渐的,贺星苒腰泛酸,为了保持舒适,脚趾也很难踩在地面上,椅子和地面碰撞,发出闷闷的声?音。 靳屿光捂着贺星苒嘴巴防止她泄露秘密还不够,地板的声?音已经出卖两人,小狗的耳朵最尖,直接跳了起来,对着两人叫了两声?。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贺星苒被吓了一跳,揽着靳屿的脖子,浑身颤抖。 脑子里一片白光浮现,什么也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梨木椅和地面的敲打声?戛然而止。 靳屿的呼吸仍旧平稳,听不出丝毫紊乱,拨开因为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拨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宝宝,你好棒。” 这个时候,他仍旧哑着声?音夸奖她。 然后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又在她颈间亲了亲,等待她的呼吸平复。 外面又有人放烟花,这次的声?音很大,成立一种相当有用的遮掩。 “还行吗?”靳屿出声?询问,但?并没有争取她同意的意思,反而像是一个时间上的指令。 紧接着,疾风骤雨。 捂住她嘴巴的手被松开,喉咙得到?解放。 爆竹连续不断地“砰砰砰”声?成为留在她身体内的节奏。 她仿佛是在海面上漂泊的一艘小船,遇到?了飓风和海浪,飓风卷着她,海浪淋湿她。 …… 跟随最后一声?爆竹声?结束一切。 世界重新?回归安静,小狗惊魂甫定地重新?趴好。 靳屿身上的衣服几乎算得上整齐且严丝合缝,裤子上却有一片明显变暗。 他拍了拍双眸虚焦的贺星苒的脸蛋,轻声?道:“谁弄脏了谁来洗。” “……” 贺星苒抬手在他胸口扇了一巴掌,但?没有力气,轻飘飘的,跟抚摸似的。 靳屿低沉地笑了声?:“累不累?” 贺星苒翻个白眼,有气无力道:“你说呢。” “还是身体素质太?差了。”靳屿说着,抱她起身。 “好哥哥,”贺星苒两条赤条条的白腿勾紧他的精瘦细腰,“以后别让我?这样了。” “身体素质差才应该锻炼,”给?人放在床上,靳屿说,“我?们?得多多运动。” 贺星苒:“……” 靳屿:“心率上来,运动时间就?长了。” 贺星苒:“……” 她生无可恋地把被子蒙在头上,不肯说话。 但?又性子敏感的,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很多,于是又弱弱地问:“我?们?不会被听到?吧?” 靳屿在翻找什么东西,漫不经心地回答:“刚才声?音那么大,现在才担心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 她脸上一红,但?嘴上不肯求饶,回怼道:“还不是你的问题?” 靳屿“啧”了一声?:“行,是我?的问题。” 目光四?处搜索着,最后落到?领带上,他稍稍偏头,漫不经心地取下?来,看向?贺星苒,微微抬眉。 “那下?次再发出声?音就?用这个绑住好了。” 贺星苒:“……” “睡觉吧,已经很晚了……”她闷闷地说。 夜晚太?过劳累,贺星苒头晕晕的,已经开始犯困,尽管还没开始洗澡,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手腕上一凉。 靳屿翻找出他许久没使用过的APPLE WATCH,电量还有不少。 戴在贺星苒手腕上,他轻轻道:“检测心率,运动可视化。” 贺星苒:“……” 一次运动之后,他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呼吸不疾不徐,脸色都不变下?。 “还是先洗澡?”想了想,他又发问。 不等贺星苒回答,他先帮她做出决定,将人从被窝里捞起来- 卫生间,热气袅袅上升。 水声?哗哗响着,用一种声?音掩盖住另外一种声?音。 靳屿在这件事上,有着很强烈的喜好。 比如浴室,比如车里,比如逼着贺星苒开口。 如羽毛般掠过,若有若无地撩拨。 贺星苒拧着身子,想逃,又被他无情地压了回来,戴着电子手表的那双手被他高高举起,压在瓷砖墙面上。 手表上不断冒出红色,滴滴声?刺耳明显。 近10分钟您似乎处于非活跃状态,但?心率一直超过120次/分。 “不是不喜欢么?”耳边是靳屿若有若无的低哑笑声?,“怎么心跳这么快。” 贺星苒:“……”- 翌日?清晨,九点多的光景,家里就?吵了起来。 贺星苒睁开眼时,感觉眼皮沉重,在卫生间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折腾出了三眼皮。 涂抹眼霜、用冷水敷…… 通通不起效果?。 恰好靳屿走过来,对她道:“今天?家里人要出去吃饭。” 贺星苒没忍住,将冰凉的毛巾摔在他脸上。 “又怎么惹你了祖宗,”靳屿的声?音含笑,“昨天?晚上不是说最喜欢靳屿哥哥了么。” 想到?那些被他压着,强迫说出的话,贺星苒不禁脸上一红。 昨天?他让她戴着电子手表,换着花样看她心率,那些曾经她不承认喜欢的体位,在冰冷的机器监测下?无处遁形。 她一直跟坐过山车似的,直到?手表没电关机。 “床上喜欢是床上的,”贺星苒咕哝着,“不是我?现在还喜欢。” 靳屿无声?哂笑:“你倒是懂什么是床下?无情。” 贺星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怪我?无情,你这要我?怎么见人?” 靳屿凑近了些看她,趁其不意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多翻出一层脸皮看着更灵动俏皮,”他的目光仔细地在她身上扫过,“刚好你这条裙子有蝴蝶结元素,看着很清新?,风格更一致了。” 夸得很具体,贺星苒抿了抿嘴:“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靳屿安慰她,“大家昨晚都没睡好,我?看靳峋精神都不佳。” “真的?”贺星苒并不是很相信靳屿。 他扬了扬眉:“这有什么骗你的。” 又磨蹭了一会儿?,两人下?楼,一家人已经坐到?了一起。 吃过早餐,又开始打牌的打牌,聊八卦的聊八卦。 靳岚和一个嫂子正在讨论今年的新?年礼物。 姐夫给?靳岚买了个爱马仕包包,黄金包型和配色,靳岚挺满意,一直在笑。 嫂子收到?了一份名家书法。 她在高校当老师,就?喜欢风雅的东西。 靳家家风如此,男人风趣幽默懂得疼老婆;女人也能独当一面。 大家聊完,看向?贺星苒:“阿屿准备了什么?” 靳屿貌似没有给?自己准备礼物。 即便是从前逢年过节他也会给?自己准备的,贺星苒心里有点难过,不过只当他忘了,并不真的放在心上,还在亲戚面前帮他说话:“他给?我?转账。” “摸不明白我?喜好嘛,给?资金让我?来买就?好了。”她说,反正昨天?的五十万也确实是靳屿转过来的。 几位女性一发话,她们?的丈夫纷纷教靳屿如何?讨老婆欢心。 大年初二,大家各奔东西。 毕竟各有各的家庭,也需要回家。 贺星苒并不在这天?回贺家,两人反倒是先去了墓园。 贺星苒看姑姑,靳屿看望爸爸。 靳屿对贺兰芬说:“姑姑,答应您的我?已经办到?了,并且会持续办到?,我?会对苒苒好一辈子。” 下?山的路上空气清冷。 车子抵达家门,贺星苒先下?车,正准备往里走,靳屿忽然按了下?喇叭。 贺星苒闻声?回头。 后备箱已经打开,里面立着一捧色彩鲜艳的玫瑰花。 “新?年礼物,”靳屿把花递到?她的手上,又变戏法式,拿出一条项链,“别人有的,我?老婆怎么可能没有。” 他稍稍仰着下?巴,表情有点傲气。 这条粉钻项链曾经出现在苏黎世拍卖行,贺星苒浏览网页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于是,靳屿让它成为她的。 一定要有一双对爱人仔细的眼睛,才能注意到?那些塞在生活里的细枝末节。 能看到?她水肿折出的三眼皮,能注意到?她新?裙子上的蝴蝶结,注意她头发卷曲的弧度。 当那些跌宕起伏的剧情结束,能在平静中有效爱人,才是生活的重点。 靳屿在有效地爱,贺星苒有效地感觉到?被爱。 她眼眶发红,笑道:“谢谢老公?。” “还有,”靳屿似乎有些紧张起来,喉结上下?蠕动,他从后备箱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希望你喜欢。” 那本书的书名是三个字: 《贺星苒》 作?者:靳屿 第 52 章 靳、钱两家人一直在军政两界打转, 响应计划生育政策,钱卫平和靳元两人只有靳屿一个孩子。 两家子孙单薄,靳屿自出生起,就?是在六位长辈的宠爱里长大, 每年生日, 家里人都会给?他?写一本书, 记录他当年生活里的趣事和大事。 从0岁到18岁,家里直系亲属都会在此着墨。 钱卫平怀孕时写:“终于和阿元有个一个孩子, 听宝宝每天在肚皮里乱动,想来是个健康的孩子,我和阿元一致认为?,宝宝只要健康平安长大就好。” 靳元在靳屿八个月的时候写:“今天阿屿急着让我带他?出去玩, 但我还?在整理文件,他?情急之下叫了我爸爸,这是阿屿第一次开口,拿全世界和我换阿屿我也不换。” …… 如?此种种,完完全全是一家人对他?的爱。 大学那次恋爱,两人悄悄在钱家老宅见面。 最初的热烈劲儿过去, 贺星苒趴在靳屿的床上翻看?着家人为?他?写的书。 靳屿(1)到靳屿(18),作者?处印了全家人的名字。 她一边翻来靳屿的童年影像和文字,一边又忍不住将自己和他?对比,有些拧巴地吐槽:“你家里人都好爱你。” 靳屿“嗯”了一声,大大方方承认,然后沉默片刻, 又真心回?答:“可能也是他?们?太闲, 时间很多。” 这确实也是一句实话,贺星苒努努嘴:“我家里人闲我不会这么?做。” 靳屿沉默两秒, 轻快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那我帮你做好了。” 贺星苒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靳屿这种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对“不爱”的理解实在是缺乏想象力。 不被家里人重视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哪怕她小?时候家里已经有了照相机,但父母的眼?睛都只会停留在贺月升身上,照相机里两人的占比也差得离谱。 而很多时候,就?算是被记录下影像,可能家里人也不知道正是在何年何月何日,因为?何事帮她拍照的。 她从来没?有质疑过靳屿的承诺,只感觉这件事难如?登天。 而如?今,躺在掌心厚重的一册书,足以说明,即便是登天那般难的事情,靳屿也会努力试试看?。 “你从哪儿弄到我的照片?”贺星苒有些惊讶。 靳屿扬了扬眉:“姑姑给?的。” 想到分开这些年,靳屿时常去看?完贺兰芬,一切也就?不再?奇怪。 贺星苒心里泛起一阵感动,故作不在乎似的说:“搞这个干吗,怪浪费时间的。” 靳屿勾着嘴角,笑容和煦:“在你身上花费时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浪费。” 贺星苒匆忙垂下头,靳屿有预感她又要?哭了,连忙从她怀里接过玫瑰花,然后牵起她的手:“先上楼。” 二月稍微有些转春的迹象,春风里还?夹杂着透骨的寒气。 福瑞本来正趴在一盆蝴蝶兰旁边睡觉,听到开门声,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朝两人偏头卖萌。 靳屿蹲下来在它头顶揉了两下,转头直接走到开放式厨房,给?个两个人倒了温水。 贺星苒脱掉外套,再?看?到这本名为?《贺星苒》的书,手指蜷缩了两下。 伸出一口气,鼓足勇气似的将它翻开。 第一页是靳屿手写的一句——致我的星星。 再?往后翻,是贺星苒在襁褓里的照片。 靳屿写道:“原来我老婆刚出生就?这么?好看?,是我在幼儿园会追在后面跑的小?美女。” 贺星苒噗嗤一笑,又因为?下面的那句话,眼?眶微微发烫。 “姑姑说你刚出生时叫得声音很小?,像只小?绵羊。” 再?往后,是五岁的贺星苒穿着好看?的公主裙,坐在家门口等妈妈齐朝回?来看?她。 靳屿说:“如?果有人不喜欢小?绵羊,那就?是这人眼?光有问题;如?果有人抛弃小?绵羊,那一定是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后面附赠姑姑的一句:“今天决定把苒苒接回?家抚养。” 贺星苒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生命里的所有痛苦摆在面前,靳屿也能用温和的文字和笔触将她融化。 前半部分的所有照片都是从贺兰芬那里拿的,并且靳屿和贺兰芬说过需要?照片的原因,贺兰芬也把所有照片的场景和自己的心情口述给?靳屿听。 靳屿全部将这些记录下来。 还?有一些姑姑印象很深,但没?有照片留证的画面,靳屿都坚持自己动笔画了出来。 他?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美术,画画水平在贺星苒这位专业人士看?来有些拙劣,但仍旧能通过简单的笔触还?原贺星苒,甚至比照片还?要?生动。 贺星苒第一次给?姑姑做饭。 贺星苒考试数学59分,被爸爸训斥,回?来躲到姑姑怀里哭。 贺星苒第一次离开家,去临宜上大学。 在临宜高铁站,姑姑默默偷拍她的背影。 靳屿说:“那时候还?不知道,爱贺星苒的接力棒,马上就?要?来到我手中?。” 后面的照片逐渐丰富起来,并且几乎都是靳屿拍摄。 他?们?第一次见面,贺星苒穿着宽大的军训服;和室友们?出去聚餐;团委排练元旦晚会,贺星苒被迫去跳舞;他?告白成功;贺星苒赶期末ddl,头发乱蓬蓬地在画室画画…… 再?到后面,两人分手,再?重逢。 拍摄了贺星苒和福瑞在一起玩的画面,靳屿说:还?好买了这只小?狗,果然有小?动物陪伴后,苒苒开心不少?。 这只小?狗叫福瑞,free的发音,希望苒苒拥有自由。 厚重的一本书,很多都是生活里无聊的小?事,但是通过爱人的视角写出来,就?没?有了枯燥,反而满满都是爱意。 靳屿在最后写下一句: 姑姑不是不在了,她只是回?到了天上,用另外一种形式来爱你。 …… 一页一页翻到最后,贺星苒泪流满面。 “哎呦,怎么?又哭了。”桌子上的温水已经凉了,靳屿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贺星苒抽搭着,说不出话。 贺星苒在姑姑去世的那个瞬间,确实有种天马上就?要?塌下来的感觉,特别是那个时候和靳屿的感情并不明晰。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一瞬间将她击中?,她连着病了很多天。 大病初愈后,她隐隐明白,爱是不能靠别人的,只有自己爱自己才是唯一立身的方式。 她决定坚强一些,独立一些,少?去在乎别人的眼?光,而靳屿仍旧用年少?时那副热烈恣意的姿态来到她身边,说着爱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贺星苒伏在他?的胸口,喃喃发问,“我真的值得这些么??” 他?直接将人拉起来,双手捏着她的双臂,对着她的眼?睛,认真且坚定地说:“贺星苒,你当然值得。” “我都要?受之有愧,还?不起了。”贺星苒眼?皮通红,不敢看?他?。 “为?什么?要?还??”靳屿扬了扬眉,“我爱你,所以我对你好,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什么?回?报。” 贺星苒被他?眼?里的坚定和热烈灼烧。 靳屿的语气柔下来:“我心甘情愿的意思就?是,我能对自己做的一切负责,并且已经做好了遇到最坏结果的风险预测。” 在爱里长大的人,永远有一颗勇敢去爱人,敢坦诚表达自己,不怕被伤害的心。 贺星苒此时庆幸,她爱的男人是在如?此被爱包围的环境里长大。 她抬手,赶紧捂住靳屿的嘴。 “呸呸呸,”最讨厌贺泽刚迷信这一套的她,此时也迷信起来,皱着眉严肃道,“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也很爱很爱你,”确保靳屿安静下来,她才松开手,“绝对不会让你遇到什么?坏结果。” 哪怕这是一次风险投资。 贺星苒也会确保靳屿稳赢。 闻言,靳屿扬了扬眉,无声笑道:“宝宝,我觉得你现在勇敢了很多。” 贺星苒思考了片刻,认真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 知道贺泽刚就?是一个天生凉薄的人后,她就?很少?在不被他?喜欢这件事里消耗情绪,人就?变得健康开朗起来。 特别是和靳屿在一起,高能量是会传递的。 她把书轻轻合上,觉得在靳屿面前可以放肆一下,轻声问道:“我可以提出一点意见吗?” 靳屿扬眉:“嗯?” 她回?头笑了笑,露出小?梨涡:“等我三十岁,再?送我一本我们?的书。” 靳屿低头,闷闷笑了一声。 这姑娘现在真是很少?内耗,还?敢跟人提条件了。 她开朗起来,其实相处就?更?容易。 “自然没?问题,”靳屿顿了顿,“其实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贺星苒眨了眨眼?睛:“知道不合情理,那你就?别请求了。” 靳屿:“……” 贺星苒起身,抱着书回?书房,站在壁橱前面端详着要?把这本书放在哪里。 靳屿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跟了过来,福瑞也跟在后面,在进门那一刻,被老爸无情地关上门。 福瑞:“……” 呜呜。 做坏事还?是得背着点儿小?狗。 靳屿走到贺星苒身边,从身后给?她圈在壁橱和自己之间,温热的鼻息扑在贺星苒的脖颈,她缩了缩脖子,稍稍回?头看?他?:“干吗?” 靳屿又靠近些,他?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柏木气息,在体温的蒸腾下,团团将人包围。 “我还?没?说我的不情之请呢,”他?黏人时,声音有些软软的,“让我说一下。” “……” 强迫着她听自己的“不情之请”。 贺星苒抿了抿嘴:“那你说。” 靳屿稍稍扬眉:“我想试一试车里,书房,阳台……” 随便说几个地方,就?足够让贺星苒羞得脸红,她推了推他?:“你你你怎么?不想去公园呢!” “宝宝喜欢这个?”靳屿顺杆子往上爬,“试一试也行。” 贺星苒:“……” 她没?有这个癖好,当然不会同意这些的。 不过好在靳屿也并不是很在乎,两人撕扯了好久,最后靳屿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那就?说好了,下次还?你在上面。” 贺星苒:“……” “说好了要?穿那条粉色两根绳子带蝴蝶结的裙子。” 贺星苒:“……” “还?有,”靳屿冷静思考,认真补充,“按照数据和公式,我们?现在还?不到29岁,频率是年龄首位数x9,2x9等于18,就?是十天之内进行八次。” 贺星苒:“……” 哪来的理论?! “八次?” 这不得给?她累死。 “你也对这个频率不满意?”靳屿稍稍扬眉,“确实,这个是美国人研究出的公式,和我们?亚洲人具体身体情况可能有出入。” 贺星苒疯狂点头:“那我们?……” “那我们?凑个整数,”靳屿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计算,“九天久次。” 贺星苒:“……” 第 53 章 不过靳屿计划很好, 可真正实施起?来,也没办法按照9天9次的频率进行。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几乎不存在连续九天都待在家里的情况,而?偶尔疯狂一次, 贺星苒还勉强可以接受。 三?月初, 贺星苒在某中东高级定制品牌定制的婚纱终于漂洋过海来到国内, 靳屿在这家男装线也定制了婚礼西装。 两人本打算自己驱车去工作室,但因为前一天是在钱家老宅吃饭, 钱多多在本?市一座985院校上学,还是在市里的小区,一般情况都是走读:回家睡觉回家吃饭。 因为刚刚在寒假拿到驾照,钱和平并?没有给她购车的计划, 她想拿靳屿的车练手?,主动请缨开车载两?人去工作室试婚纱。 靳屿的车子不喜欢被人乱碰,钱多多就来求贺星苒,说想看她穿婚纱,还想给她当伴娘。 贺星苒经不住小姑娘软磨硬泡,答应了。 一上车, 钱多多调好座椅靠背,摸了两?圈方?向?盘,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规规矩矩系好安全带,还抓着把手?的靳屿,欲言又止。 靳屿扫她一眼:“开吧。” “哥哥, 我有一个小问题, ”钱多多小心翼翼地问,“哪个字母是前进挡。” 闻言, 后排贺星苒默默系好安全带。 靳屿瞟了贺星苒一眼,对钱多多说:“先放手?刹。” 钱多多:“……” “哦,哦……” 贺星苒更害怕了,连忙扶住前排靠背。 钱多多手?刹一放,挂挡,车子立马窜出去。 一段惊心动魄的马路之旅,还好是工作日,路上没有多少人。 抵达工作室,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待,分别邀请靳屿和贺星苒去试衣服。 只有钱多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喝茶水不亦乐乎。 西装试穿比较快,靳屿换好衣服出来,钱多多震惊了一下,夸张道:“哥哥,你好帅。” 这件西装是燕尾服的设计,相当绅士且正式,恰好,靳屿身高腿长,身材比例非常优秀,穿上身矜贵优雅吗,想当好看。 靳屿知?道自己好看,同时也不觉得自己的好看有什?么。 对着镜子随便照了两?下,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做几个抬肘弯腰的动作,看适合不合适。 钱多多给他一杯水。 这里还在跟工作人员交流,那头的换衣间门被推开。 贺星苒垂头提着裙摆,工作人缓缓跟在身后,她走出来,先是看了靳屿一眼,然后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钱多多在后面都要流口水了,有些激动地喊靳屿:“哥,哥、哥。” “怎么了?”靳屿皱着眉头看她。 钱多多指了指贺星苒:“你看嫂子。” 靳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淡淡抬眉。 下一刻,似乎沉浸在天大的震惊里,贺星苒嘘嘘侧身,唤他:“阿屿?” 靳屿大梦初醒似的,手?一抖,热茶洒在价值六位数的西装外套上。 工作人员和钱多多的惊呼声一起?响起?:“我的妈呀——” 欲哭无泪,这外套可是高级定制! 靳屿终于回神,淡淡嘱咐道:“重新?做一件。” 然后目光光明正大地落在贺星苒身上,后者则抿嘴憋笑。 她有着相当美好的面孔,素颜的一张脸,黑发被随意挽在脑后,露出一张分外干净的脸。 繁复而?隆重的婚纱套在身上,并?不显得头重脚轻,她的颜值很轻易地将这件婚纱撑起?来。 贺星苒歪了歪头,问她:“好看吗?” 靳屿喉结稍稍蠕动:“好看。” “有多好看。”贺星苒又问。 靳屿说:“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好看。” 贺星苒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当时她中暑晕倒,脸上不是红就是白,怎么可能?好看? 工作人员让两?人站在一起?看看婚纱礼服的效果?,钱多多夸张地尖叫:“哥哥嫂子,你们真的好般配!” “我这辈子也没见?见?过比你们还般配的人了。” 靳屿勾了勾嘴角,不动神色问她:“说吧,要多少零花钱?” 钱多多立马伸出五个手?指头。 靳屿大方?转账过去- 回程的路上,在钱多多的车技摧残里,靳屿短暂出神,看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贺星苒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询问道,“怎么了?” 靳屿抿了抿唇,将手?机举给她看:“你爸喊我们过去。” 这下轮到贺星苒表情严肃。 靳屿沉吟片刻:“我拒绝吧。” “别,”贺星苒道,“还是去一趟,早点解决早开心,先回公司一趟。” 充当司机的钱多多:“?” 从这里开车到贺星苒公司,再从公司开到贺泽刚家里,确实为难新?手?。 靳屿让钱多多在路边停车,有给她转了点儿?五位数起?步的零花钱,让她自己打车回家。然后开车载贺星苒回公司,又到贺泽刚家。 贺家玉盘珍馐已经备齐,只等两?人到场。 见?两?人进门,还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给两?人满上:“来来来,赶紧坐,就等你们呢。 热情到有些过分。 云汇木业的生?意实在不好过,前面贺泽刚还信算命先生?的话投资房地产,结果?现在房地产三?条红线政策一出,开始暴雷。 他的合作伙伴已经捐款跑路,现在贺泽刚不仅血本?无归,并?且资金链马上要断了,云汇木业岌岌可危。 两?人一起?坐落,谁也没有接贺泽刚的话。 “苒苒最近都没回家,”贺泽刚满脸热情,给贺星苒夹了一只龙虾,“最近在婆家怎么样?” 贺阳辰皱眉:“爸,我姐……” 他立马转过头呵斥贺阳辰:“你闭嘴!” 很拙劣地装扮出好爸爸的角色,靳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把贺星苒碗里的龙虾夹了过来,对着贺泽刚的眼睛说:“爸爸,苒苒海鲜过敏,吃不了龙虾。” 贺泽刚:“……” 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江澜不喜欢这位继女,但现在一家子的兴衰都系于她的一念之间了,她尴尬地赔笑:“呵呵,你爸爸最近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记性差。” 贺星苒跟听不懂似的:“那就给爸爸买点营养品补补脑。” 大家:“……” 知?道姑姑去世的事情彻底伤了父女情分,贺泽刚尴尬地笑了两?声,又问靳屿:“阿屿最近工作顺利吗?” “……” 不喜欢听他在这儿?说场面话,贺星苒“哒”地放下筷子:“您有什?么就直说,我和阿屿还有事情要忙。” 主动推进度,贺星苒说完话,贺泽刚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贺星苒立马撂下筷子起?身,“哎——”贺泽刚连忙拦住她,“苒苒别脾气这么大。” 靳屿感觉贺星苒不是想走的意思,敲了敲桌子,哑声道:“您跟我说。” 贺泽刚立马换上笑脸:“我们公司最近资金有点周转不开,女婿你看……你……” 靳屿看贺星苒在翻包,没有立刻反驳,便继续问道:“要多少?” 贺泽刚说:“一千万左右。” “一千万?”贺星苒点了点头,把从包包里拿出的文件递给他。 贺泽刚皱眉:“这是什?么?” “云汇服装的年利润盘点,”贺星苒没有重新?坐下,平静地说,“公司是您控股,但全部章程和运作都是我来负责,去年的净利润已经有一个亿。” 贺泽刚隐隐感觉不对,没翻开文件,抬头看她。 贺星苒又把另外一份文件给他,是她的辞职信。 “这些年,我没少给您赚钱,用云汇服装的钱去堵其他分公司的窟窿,足够了。”贺星苒看着贺泽刚这张错愕的脸,感到一阵解脱。 “你是要自立门户?”半晌,贺泽刚问道。 “不是,”贺星苒话音落下,贺泽刚还来不及笑,就又听她补充,“当你女儿?这些年,该给您做的我也都做了,您之前无论怎么培养我,这四年云汇服装的收益也足够还您。” 靳屿诧异地抬了抬眉。 她眼里有种坚韧很释然的东西,比冰僵硬,但并?不会融化。 全屋子的人都因为她而?屏声静气。 她缓缓说最后一句:“以后我们互不亏欠,我不会再管贺家的任何事,您也不要再用靳家岳丈的名义去云晟打秋风。” 她想断绝父女关系。 说完,她转身往电梯走,靳屿起?身追上。 上车之后,贺星苒长出一口气。 贺泽刚在后面追,她透过车窗看一眼,对靳屿说:“开车。” 得到命令,靳屿立马将车子窜了出去。 留下一些尾烟给贺泽刚。 驶出地下车库,下山的路上,两?边的花盛开着,草木青葱。 贺星苒如释重负地出口气:“终于解决了。” 贺泽刚还在给她打电话,她直接给别人拉黑。 靳屿欣慰似的笑了声:“没想到你在憋大招。” 贺星苒耸耸肩:“可惜把公司给他,谁让他是我爸,血缘上沾上关系,就像沾上狗皮膏药,很难甩掉。” “你已经甩掉了。”靳屿拍了拍她的头。 “我现在甚至想改名字,”贺星苒有些解脱,“不想姓贺了。” 靳屿道:“可以跟妈妈姓。” 贺星苒耸耸肩:“她又不喜欢我,还是得跟喜欢我的人一个姓。” 她想到什?么似的,看看靳屿,又很快摇摇头:“跟你姓太封建。” “还是姓贺吧,”靳屿淡淡宽慰道,“你是姑姑的的孩子。” 贺星苒被他话里的温柔打动,点了点头:“嗯。” 姓甚名谁不重要,她逃脱了这个牢笼,以后天大地大,她是自由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庆祝一下。” 靳屿语气清淡地说。 贺星苒努努嘴:“别高兴太早,总感觉他还是会来找我们的。” 靳屿快刀斩乱麻:“到时候就给报警好了。” 贺星苒噗嗤一笑。 靳屿扬了扬眉:“骚扰我们,值得一个报警拘留。” 他无情起?来还真是无情。 贺星苒由衷地点了点头,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当初他扇我巴掌的时候,就应该报警说她虐待女儿?。” “ 还有他强行拉我去医院检查处.女.膜,我就告他——” 一阵急刹车。 贺星苒系着安全带才没有被甩出去,后面的车主被搞得一愣,路过两?人时还按了按喇叭。 “什?么?”靳屿忽地偏过头看她,眼眶似乎红了一下,喉结缓慢地滑动,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他浑身的气场变得很低,贺星苒先是因为自己居然把心里的疙瘩轻而?易举说出来而?震惊,转变成因为他情绪骤变的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装傻:“我说什?么了?” 靳屿不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他,严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贺星苒蜷起?手?指捏了捏包,不打算说话。 靳屿已经猜到了大概:“分手?那会儿?是吗?” 见?到贺泽刚会对贺星苒动手?,他对其忍耐已经为零,而?检查处.女.膜,这种操作太羞辱人,靳屿已经在狂乱的边缘。 恨不得给贺泽刚撕碎。 贺星苒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都过去了。” 靳屿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在白皙的肌肤上几乎破骨而?出。 “不能?就这么过去。”半晌,他哑着声音说。 他抬起?右手?,轻轻地抓住贺星苒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 他垂着头,声音很低,喉咙里像是含着一把沙子,欲出口的愧疚也被磨碎。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贺星苒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是贺泽刚从来不给我当女儿?,把我当成他赚钱机器。” 靳屿的情绪逐渐恢复过来,抬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抚摸着:“以后不会了。” 贺星苒晚起?嘴角笑了笑:“嗯。” 已经决定把所有从贺泽刚那里拿来的东西全部还给他,像哪吒剔骨一样,日后就两?不相欠了。 但她不知?道,靳屿的话,有更深层的意思- 贺星苒离开公司的消息一出,林乔三?番五次来敲打她的打算。 云汇服饰能?一直蒸蒸日上,除了运营管理外,和老板的情怀,艺术眼光脱不开关系。 而?让公司由贺泽刚负责,很快云汇服饰就会成为给云汇木业输血的机器。 良禽择木而?栖,林乔正计划跑路。 而?贺泽刚却没有真正意义上放弃和贺星苒的关系,仗着自己是老子,总是打电话骚扰贺星苒。 最近房地产再次暴雷,贺泽刚坐立难安,没想到却接到了女婿的电话。 靳屿邀请他出来见?面,地点选在临宜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 “呦,女婿,”贺泽刚连忙跟他招呼,“苒苒最近还好吧?小姑娘气性大,我以后好好哄哄她。” 靳屿喜爱贺星苒,他如何看不出来,只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对贺星苒的好。 “不必了,”靳屿忍着一拳将这位衣冠禽兽打趴的冲动,冷冷道,“我们谈正事。” 贺泽刚正色一些,眼珠子提溜转,盘算着。 靳屿推来一个文件:“我来跟你谈收购云汇服饰的事。” 贺泽刚震惊地睁大眼睛,拿乔:“我也没说要卖,这是我苒苒的心血……” “因为是苒苒的心血我我才想收购,”靳屿完全不留情面,“我知?道现在云汇木业和地产都亏损严重,把云汇服饰卖了,你能?立马回血。” 点到为止,他抿了口咖啡,然后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坐在真皮座椅上,俯瞰整座城市。 靳屿并?不着急。 因为云汇服饰虽然连年盈利,但是在主理人是贺星苒的基础上,此时负责低端品类销售的林乔也准备离职,拿到云汇服饰的空壳子,日后盈利如何大家得盘算一下。 贺泽刚看似有选择,实际上并?没有。 因为地产上亏损实在太严重,云汇的资金链要断了。 卖了云汇服饰,能?回血。 他摸着下巴,思来想去,翻开文件,仔细地过了一遍:“其实我真不想卖。” 贺泽刚压价。 靳屿并?不心急,轻嗤一声:“那您得想好了。” 走出这间酒店,未必有人愿意花这么高的价格收购云汇服饰。 “这是苒苒的心血,”贺泽刚觉得还可以抬一抬价,“我不能?卖!” 现在演父慈女孝了。 “你也知?道是苒苒的心血,”靳屿偏过头,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也未必看得上这点儿?资产,也犯不上跟你谈。” 贺泽刚额头沁出冷汗,半晌,道:“好!” 靳屿好整以暇地扬了扬眉,似乎对这一刻并?不吃惊。 “您想卖,我也是有要求的,”他慢条斯理地拿出另外一份文件,推到贺泽刚面前,“我要求你和贺星苒断绝父母关系。” 他嘴角翘了翘,对贺泽刚的耐心告罄,声音冷若寒蝉地说:“以后无论生?老病死,都别来打扰苒苒。” 第 54 章 贺泽刚还是签了字。 犹豫了那么几秒, 然后立刻签上名字,临走之前,并没有继续装出对贺星苒的宠爱和不舍,反而问靳屿, 准备什么时候打钱。 相当荒唐。 靳屿只能从法律角度, 最大程度上让贺星苒和这位人渣划清界限。 靳屿又抿了两口咖啡, 手?机响了一声。 贺星苒:【来接我?】 地址是一个私人会所,今天她在和那位从临江来的设计师聊合作。 靳屿询问一下大?致的结束时间, 抬起?手?腕看了看,感觉时间差不多,离开酒店- 临江来的这位设计师名叫林稚晚,在为?自己的第五场国风大?秀做准备, 要大?量使用苏绣元素。 两?人这次碰面,互相交流,然后把合同签好?。 贺星苒还在为?工作室选址,只能让两?人在这间私人会所见面。 签好?合同后,两?人礼貌地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临宜是贺星苒的大?本营,本应该在工作结束后, 邀请林稚晚再去社交,但她提前说过是和丈夫出门过二人世界,贺星苒也就没再多话。 见她偶尔低头回消息,林稚晚罕见问道?:“贺小姐结婚了吗?”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并不羞赧地回答:“嗯,他?也在楼下等我。” 两?人相约着出门。 楼下, 恰好?停着两?辆豪车。 贺星苒一眼?就看到了靳屿。 今天他?很难得地穿着一身西装, 但版型比较宽松,领带的长度超过皮带, 脚上踩着板鞋,有些?商务气息,但更?是休闲恣意?些?。 见了她出来,嘴角轻轻一勾,很矜持似的,并没有抬手?招呼。 贺星苒努努嘴,稍稍往旁边看过去,大?G前面有一辆劳斯莱斯,车前站着一个气场很强的男人,脸型流畅下颌线条清晰,单眼?皮,但是眼?窝很深,琥珀色的眸子有种很懒散的漫不经心。 贺星苒定睛多看了两?眼?。 那人忽地牵了牵嘴角,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贺星苒:“?” 下一秒,林稚晚褪去谈合作时的老成和矜持,小跑着扑到男人怀里,轻声跟他?讲话:“阿宴,等多久,冷不冷?” 池宴紧绷着下颌线,说了句“还好?”,然后把林稚晚塞进车子。 贺星苒也走到靳屿跟前,他?用宽大?的手?掌包住他?的手?,就见池宴回头,朝两?人微微颔首,颇有礼貌地说:“再见。” 贺星苒连忙摆手?:“再见!”又?透过后车窗看到林稚晚也往回看,又?道?:“林小姐再见。” …… 劳斯莱斯车门被?合上,飞速开走。 林稚晚恋恋不舍似的系好?安全带,嗔着池宴:“哎呦,你慢点儿。” “慢点儿干嘛?”池宴的语气有点儿吃味,“让你多看那个小白脸几眼??” 刚刚林稚晚的目光都黏在靳屿身上,池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林稚晚弱弱反驳:“不是……” “不是什么?”池宴冷声反问。 林稚晚:“那个弟弟长相可不是小白脸。” 池宴:“……” 林稚晚:“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应该是松弛感,痞帅男。” “差不多行了,”池宴拧着眉头说,“再夸我可真生气了。”- 冷风吹散最后一丝尾气,贺星苒看着那个嚣张的临A6666的车牌渐行渐远的,有点唏嘘地摇了摇头。 林小姐的丈夫和靳屿一样是个嚣张的公子哥呢。 “叹什么气?”一坐上车,靳屿就拧着眉头,看着气儿很不顺的样子,“看不到那个老男人就这么不开心?” 贺星苒:“……” 什么鬼? “哦,无话可说了,”靳屿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偏头很有压迫感地看她,“知道?自己错了?” 老公就站在一旁呢,眼?珠子都要你黏在老男人身上了。 贺星苒咽了咽口水,无视他?的拈酸吃醋,认真道?,“老公,我有话要说。” 靳屿被?这声“老公”搞得心里舒坦,佯装生气:“你说。” “据我所知,林小姐的老公是92年?的……” 越说声音越小,靳屿侧过头,送上一记冷冽的眼?锋,贺星苒破釜沉舟似的:“他?也就比我们大?三岁,还……还算不上老男人。” 靳屿:“……” 前面是红灯,他?踩了刹车,猛然凑近了让贺星苒看自己。 “苒苒,专注一下自己老公呢,”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张脸不差吧?” 这男的怎么这爱吃醋啊! 她迷恋小明星他?吃醋,多看了眼?合作伙伴的丈夫他?也吃醋。 怎么办,自己男人自己哄吧! 贺星苒连忙在他?嘴唇上啄了两?下:“很帅很帅,我老公最帅了。” 红灯还有两?秒变绿,车子就停横线前面,贺星苒匆忙哄完人,俩忙对他?说:“赶紧挂挡,要走了。” 在幸福里还没浸淫两?秒的靳屿:“……” 身后的车子已经开始鸣笛催促了,他?不情愿地挂挡,将车子开出去。 然后嘴里念念有词:“苒苒,我们才复合多久,你就厌烦我了是吗?” 贺星苒选择无视他?的话。 “……” 靳屿:“看电视喜欢上男明星,买他?代言的护肤品,你嫌弃不好?用扔给我用。” 提到这里,靳屿话就多了起?来:“买他?代言的睡衣,全家人一人一套。” 贺星苒:“……” “全家一人一套,”她声音小但很坚定地反驳,“不是没少了你的么。” 靳屿:“……” “哦,还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靳屿越说越感觉自己最近的生活很惨,“他?代言的两?百万的车子,你也眼?睛不眨就买。” 贺星苒弱弱辩解:“那是因为?本来我也该换车子。” “……” 靳屿:“还学会巧言善辩了。” 贺星苒:“……” 不就是多看了池宴两?眼?么!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怎么牵扯出了这么多不满。 贺星苒最近确实在追星,因为?和钱多多一起?看一个偶像剧,她很喜欢男主,恰好?影视剧大?爆,男明星飞升,资源变好?。 钱多多说,支持一个明星最好?的方式就是买他?的代言。 贺星苒就照做了。 也奇怪,被?贺泽刚的父女关系内耗的时候,贺星苒感觉自己爱靳屿都没力气,跳脱出父女关系怪圈,她都有余力去追星了。 今天是例行回钱家老宅吃饭的日?子。 大?抵是车上的几句话令靳屿当真感觉不爽,一直到抵达老宅,也没和贺星苒继续说话。 一进门,钱多多立刻拉着贺星苒去看男明星的新物料,她有些?踟躇地看了看靳屿,他?已经被?舅舅钱和平拉过去研究股票。 到了吃饭的时候,靳屿仍旧话不多,贺星苒才意?识到他?应该是真生气了。 她悄悄在群里问大?家:【男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是格子不是鸽子:【详细说说】 星星:【就是我今天多看了合作伙伴老公一眼?】 是格子不是鸽子:【?】 【真的假的?我感觉靳屿心眼?没有这么小】 贺星苒:“……” 【好?吧,我最近还在追星】 【是有一点冷落他?】 细细:【……】 是格子不是鸽子:【…………】 俩人几乎同时发出来文字:【那是生气吗!】 【那是吃醋!!!】 【哄!你去好?好?哄,人家靳屿多阳光开朗一男的都被?你整抑郁了】 贺星苒默默反驳:【也没有到抑郁的程度吧……】 俩人:【……】 【反正你就这么一个靳屿,你看着办吧】 贺星苒:“……” 她暗自思索着,随便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还没咬,就感觉味道?不对,从手?机上抬头又?嗅了嗅。 “……” 好?像是肥肉。 靳屿不动声色地瞧她一眼?,把碗往她前面一放。 贺星苒心领神会,把肥肉放了进去。 靳屿默默挪走碗,打定主意?不跟她说话- 晚上回到家,靳屿跟福瑞晚了一会儿,直奔器材室,开始今天的体能训练。 贺星苒隐隐有点发愁,看着小狗,拍拍它的脑袋:“去看看爸爸在干吗。” 小狗跟真听懂了似的,屁颠儿屁颠儿去看,然后又?回来。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福瑞歪了歪头。 贺星苒:“……” 狗还是指望不上。 她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最后决定烧一壶热水,再兑点矿泉水,成了温水给靳屿送进去。 运动嘛,会出汗。 喝点儿温水挺好?的。 计划得很合理,水烧好?后,她端过去敲门。 “阿屿?”她探进去半个身子。 靳屿正在机器上练卧推。 自己在家训练,他?上半身赤.裸着,随着推举的动作,胸肌和手?臂肌肉不断鼓胀,汗水在上面闪着光。 贺星苒走进些?,靳屿瞄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练。 她看了看靳屿的腹肌,又?向上,看到喘气时滑动的喉结,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确实…… 好?涩。 好?诱惑。 但现在是哄他?的时候,贺星苒把温水放在一旁,柔声道?:“我给你倒了一点温水,一会儿慢点儿喝。” “不用了,”靳屿随意?一瞥,“我喝电解质水。” 贺星苒:“……” 狗东西,还挺难哄。 她干站着没意?思,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吹头发的时候忽然想到点儿什么。 立刻放下吹风机,在客厅堆着的还没拆封的快递里翻找。 动作很急,福瑞都忍不住过来歪头看。 找打那个保密发货的快递。 贺星苒依然有几分胸有成竹,愉悦地揉了揉小狗头,转身回了主卧。 把头发吹得半干,涂一点莹润丰泽的唇釉,换好?衣服,裹着睡袍,她重新回到器材室。 靳屿已经开始练腿,负重深蹲。 见贺星苒不打招呼进来,视线先是落在她有些?潮湿的头发上,再是落到她的嘴唇。 “阿屿,你要多久才能练好?啊?”她放缓语调,声音软软的。 靳屿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根本不吃这套,冷冷道?:“还要一会儿。” 贺星苒:“……哦。” “嗯。”靳屿象征性地回答一声, 可贺星苒并没有走,蹲完最后一组,他?还没完全起?身,纳罕地偏过头看一眼?。 “咣当”一声闷响,杠铃砸在吸音地板上。 靳屿喉咙间泛起?一阵干渴,小山似的喉结飞快蠕动。 浴袍堆积在脚边,贺星苒穿上那个靳屿喜欢的,粉色蝴蝶结只有两?条带子的裙子,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 白皙的肌肤在暖黄色光线下更?是温和如?玉。 “现在呢?”她稍稍扬起?眉梢,“要多久练好??” “已经练好?了。” 靳屿的声音发哑,一步步朝她逼近。 贺星苒欲盖弥彰地步步后退,直到被?抵在内收训练仪前,手?掌撑在他?的胸口,努力让两?人挪出一点距离:“你要不要歇歇?” 这是在质疑他?? 靳屿冷笑一声,大?掌扣在她的细腰上。 “接下来该训练你了,”稍稍贴近她的耳廓,轻轻道?:“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贺星苒:“……” 第 55 章 贺星苒始终没搞明白, 靳屿到底哪来的这么好的精力。 又是卧推又是深蹲,还有闲情逸致漫不经心地找到小裙子的?三根带子的?起始端,不疾不徐地将它?勾开一些。 肌肤上的?汗渍贴在她的?肌肤,黏湿又热, 在春日的晚上像是一个人型火炉, 无路可逃。 贺星苒喉咙干涸, 身体像面饼似的?,不断变扁, 被压在内收训练仪上。 最后只剩下两股战战。 靳屿餍足过后,心情舒坦,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 贺星苒要站不稳,赶紧朝他张开双臂, 软软地喊他:“阿屿,抱抱。” 她的?力气已经完全不能支撑她走回房间。 靳屿好整以暇地扬了扬眉毛,并不吝啬地给她圈在怀里,有些玩笑意味地笑她:“啧,这就不行了。” 贺星苒:“……” 靳屿:“还是需要好好锻炼。” 指甲深深陷在靳屿手臂的?肌肉里,贺星苒的?注意力都有些涣散, 小声反驳着:“不,不要了。” 刚刚她一直都在叫,喉咙干燥,嘴巴上的?皮肤也有些起皮,配合细细的?声音,撒娇似的?。 他的?心里莫名软了很多?, 再?次将她抵在仪器前, 低头吻了她。 咬了咬她的?嘴唇,逐渐将其润湿, 等到贺星苒逐渐有了一些力气,声音也恢复正?常,才松开她。 “自己走回去?”他明知?故问。 贺星苒连忙将他抱得更紧一些:“要你抱抱。” 靳屿直接打横给她抱起来,心情愉悦地扬了扬眉毛,语气也轻松:“看?那么多?男人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老公抱你。” “……” 这是哄到位了,开始跟自己邀功撒娇呢。 贺星苒发现,靳屿虽然看?着是大少?爷脾气,很难讨好,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多?王子病,只要肯爱他,多?说几句他爱听的?话,就能很轻易地哄好他。 当然,这只是贺星苒的?经验之谈,钱多?多?和季航都认为,因为靳屿什么都见识过,什么都不缺,所以很难讨好。 “嗯,”她细条条的?双臂紧紧地揽着靳屿的?脖子,轻声道,“阿屿最好了。” 因为养狗的?缘故,客厅和卧室都有监控。 靳屿给她放在一旁的?仪器上,拾起落在地板上的?浴袍套在她身上。 贺星苒用下巴指了指地面上的?那滩水,趁机提意见。 “你把那里擦擦?” 原来也是这样,她弄脏了床单,靳屿主张退房时赔钱。 但?贺星苒不肯,不想让床单被人看?到,央求他半夜起来洗床单。 靳屿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外面,不给服务人员添麻烦。 他“嗯”了声,四处看?看?,没有趁手的?工具,最后目光落在贺星苒的?身上,一双桃花眼?眯了眯。 贺星苒预感到他没想什么好事?儿,连忙把浴袍裹得更严实?一些,警惕道:“你要干吗?” 靳屿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手指顺着她干净白皙的?腿部肌肤一点点向上,扯开小裙子三条细带子的?其中一条。 身上一凉。 贺星苒惊呼一声。 再?回神,小裙子已经被靳屿揉成一软攥在手里。 贺星苒:? 靳屿抬了抬眉,没有半分羞耻地说:“反正?都是一次性?的?,干脆再?利用一次,当抹布了。” 贺星苒:“……” “这不是一次性?的?!”她弱弱为这条漂亮的?小裙子申辩。 哪有衣服是一次性?的?! 靳屿已经将贺星苒没有几块布料的?小裙子扔在地上,擦拭干净那滩她制造出来的?水。 “理论上来说衣服不应该是一次性?的?,”他语气冷静,跟在做述职汇报似的?,“但?穿过一次,新鲜感一过,就不能再?穿了。” 贺星苒:“……” 好吧,被说服了。 虽然感觉这个理论有很大bug,但?又莫名其妙有些合理。 擦干地面,靳屿直接将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又去给浴缸放水。 贺星苒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裹着浴袍小跑着走到卫生间,倚着门口,对靳屿说:“阿屿,我想到了。” 靳屿有些怔忪地抬头看?她:“嗯?” 贺星苒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反驳他的?逻辑。 稍稍扬着下巴,像小孔雀似的?走到他面前,认真道:“不是一次性?就不是一次性?的?,就算是你觉得没有新鲜感,那也不是一次性?的?。” 靳屿:“?” 这姑娘这么半天?都在想怎么反驳自己呢? 他根本没在乎,手伸进水里试探了一下水温。 贺星苒像是祈求家长关注的?小孩子,立马凑得更近一些,认真道:“你听我说!” 靳屿头也没抬:“嗯,听着呢。” 贺星苒也没管他其实?是在敷衍,因为她现在貌似没那么敏感:“其实?,是因为你看?我穿过才觉得不新鲜,但?穿给别人看?,人家还是会觉得新鲜。” 靳屿:? 他拨弄温水的?动作一顿,抬起脸,有些凝重的?目光锁定她。 贺星苒丝毫没意识到他眼?里散发出的?危险预警,直接下结论:“所以,qqny不是一次性?产品。” 靳屿:“……” 自己老婆,忍一忍。 但?实?在忍不住。 “哦。”他站直身体,向前一步,离她更近一些。 贺星苒浑然不知?为危险已经悄然靠近,直到他的?手指在胸口敲了两下。 热气扑在耳边,靳屿哑着声音,挑逗似的?问:“你还想穿给谁看??” “……” 下一刻,贺星苒整个人旱地拔葱似的?被抱起来,扔进浴缸。 溢出来的?水敲击地面,哗哗作响。 贺星苒头发沾水,湿漉漉地贴在胸口,吸饱水的?浴袍重得像一床棉被。 “靳屿,你疯了?”她惊魂未定地出了口气,眼?前男人已经单腿迈进浴缸。 又一波水荡漾到浴缸外,扑向地面。 靳屿低头,拍了拍她的?脸蛋:“苒苒,不可以乱说话。” 明明是带着怒火威胁的?动作,但?是他做起来,仍旧有着娇宠和珍视。 一点点向她贴近,靳屿的?声音和水声交融在一起:“我忍不住会吃醋。” 贺星苒:“……”- 贺星苒已经记不清,当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了。 隔日,还是靳屿起床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她惊醒。 贺星苒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睡眠不足的?倦怠:“阿屿,几点了?” “还早,”他抬手摸了摸贺星苒的?脸,语气分外温柔,“你多?睡一会儿,我去云晟,有点事?要我处理。” 靳屿在靳家的?企业里虽然只是挂名,但?开股东会,也需要他在场。 想来最近是集团内部有大变动,三番五次要他去开会。 贺星苒并不多?想,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还是不想他走,顺着床滚过来,双手揽在他的?腰间。 腹肌在不发力的?时候也是软的?,特别是男性?的?体温一般高于女?性?,又很温热,舒服极了。 抱着靳屿,贺星苒撒娇似的?在他腹部蹭了蹭。 靳屿牵起一侧嘴角轻声笑了笑,在她头顶摸了摸:“怎么跟小猫似的??” 他之前飞了远途国际航班,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贺星苒给他抱得更紧一些:“我不想你去工作,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还真是在撒娇呢。 靳屿的?声音愈发柔软:“就是去开个会,很快就回来了。” 贺星苒照旧眼?睛不睁开一下,但?手臂勒得更紧:“那你回来给我带小蛋糕。” “好。”靳屿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两下,贺星苒这才放手。 关于收购云汇服饰,是靳屿出面做的?,但?和整个云晟集团都有关系。 他要早点解决好这部分。 而贺星苒撒娇归撒娇。 最多?在家里多?躺一个上午,之后一段时间里,靳屿忙着集团内部的?事?,她也都在忙工作时选址。 而靳屿似乎越忙越对那件事?有兴趣,两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变少?,实?际上陪伴质量是不断升高的?。 贺泽刚对云汇服饰的?管理从大家的?口碑中就可见一斑,很多?人已经人心惶惶,准备跳槽。 贺星苒再?次创办工作室,仍旧要坚持云汇服饰的?模式:资本可以随意退场,但?那些购入机械设备、办厂搞生产、厂里工人等上游人员,经不起失业破产打击。 贺星苒这些年虽然是给贺泽刚打工,但?是她不是没有留心眼?。 一些高级定制,她都是没走公司账户,虽然交税多?一些,但?实?打实?给自己攒了一些本钱。 即便贺泽刚那里大厦将倾也要时间,但?接了林稚晚秀场的?单子,贺星苒哪怕不急着立刻将工作室投入运营,也得找到合适场地,带着手下的?匠人开工。 先把手里的?单子做好。 阿瑶陪她见中介,在临宜政府扶持的?产业园里寻找租金和大小适宜的?场地。 没有找房看?房的?经验,连续几天?深夜和靳屿“加班”,今天?不出意外又起晚了。 阿瑶在楼下等着,贺星苒不好意思让她久等,随便穿了一双新高跟鞋就出门,没想到走起路来打脚。 才走了几间场地,贺星苒走路的?姿势就有些变形,逐渐放慢脚步,注意力也就没那么集中,才发现这两人都有异样。 阿瑶时不时盯着她看?,又很快收回视线,一脸的?欲言又止,中介小姐姐似乎也不太敢看?自己。 贺星苒看?两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皱眉,对着手机屏幕照了两下并没发现自己的?异常,于是便问道:“阿瑶,我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阿瑶干脆脸红了,指了指她的?脖子。 “师姐……”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总是害羞更多?,换了个更大众地说法?,“你,你是不是被家里的?狗咬了?” 家里确实?有狗。 贺星苒震惊了一下,以至于第一反应是福瑞这只西高地,而不是靳屿这只狗。 “啊?” 阿瑶认真道:“你后脖颈青一片紫一片。” “破了吗?”贺星苒问。 阿瑶摇摇头。 贺星苒想了想,连忙把所有头发捋到胸前,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可自己一只手绕不过去,她喊阿瑶来帮忙。 阿瑶扭捏地举着手机,总是位置不对,贺星苒最开始还让她往左往右挪,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直接把手机倒扣到桌面上。 什么都明白了。 靳屿这狗!!! 福瑞那么大点儿的?身体,能啃人脚趾头都不错了,更别说咬人后脖颈。 除非是她在睡梦中,福瑞上床偷袭她。 但?是靳屿对动物毛发过敏,怎么可能让狗上床。 所以,不是福瑞咬了她,是靳屿才是真的?狗。 能给她亲出这么多?痕迹,足以见得昨晚到底有多?激烈。 “……” 想清楚这一点,也就明白阿瑶的?不对劲。 贺星苒不动声色地长发分两边披散开,淡定地跟阿瑶和中介说:“我们继续看?吧。” 中介小姐姐连忙点头:“好,我们看?看?别的?。” 贺星苒嘴角挽了个笑容,跟她向前走。 实?际上低头给靳屿发消息:【你个狗!!!】 靳屿还在开会,通过三个字和三个感叹号,完全可以想到贺星苒此时咬着嘴唇的?生气表情。 股权转让的?董事?会,来来回回开了几次,他心意已决,厌烦不已。 闷闷笑了一声,明知?故问地回答:【我怎么了?】 贺星苒立马回答:【你还好意思说,为什么要咬我!】 靳屿:【哦,宝宝,可是你还在我胸口抓了几条血痕呢】 贺星苒:“……” 好吧,自己也不占理。 眼?看?着对面“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出现,他有几分玩味地挑了挑眉。 “小靳总?”执行总裁喊了他两声。靳屿这才回过神来,将手机屏幕按灭,恢复不动声色的?表情,道:“怎么了?” 执行总裁说:“合同已经拟好,请过目。” “法?务看?过了吗?”靳屿问。 执行总裁:“嗯。” 靳屿低眉随意翻了两页,颇有礼貌地回答:“辛苦了。” 手机又响了一声,贺星苒的?消息进来。 靳屿浏览完她的?文字,缓缓起身,直接告辞。 云晟的?股东们看?他,有的?人想再?劝说两句,即便是这些天?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可靳家少?爷认准的?事?从不悔改,即便是有人跃跃欲试,但?看?掌权人钱卫平的?脸色,也都偃旗息鼓,终究落败- 短暂的?打情骂俏后,贺星苒还是因为工作室选址的?问题发愁。 之前工作室和厂区在一起,方便她开会和管理,但?这次她想多?发展高端苏绣,想把工作室设置在创意产业园区,也方便在年轻群体里传播。 但?产业园要不是太吵,要不是客流量太少?。 贺星苒走到脚上打出血泡,今天?仍旧是无功而返,跟靳屿抱怨了两句,舒服地洗个澡,然后继续投身工作,看?中介发来的?工作室选址。 靳屿到家的?时候,拎了小蛋糕,还有碘伏和创可贴。 看?到贺星苒在书房忙碌,敲了敲门才进去。 蛋糕推到她面前,巧克力味道的?。 贺星苒笑了笑:“谢谢,但?是我现在有点儿焦虑的?没心情。” 靳屿拆开药店的?塑料袋子,发出哗哗的?噪音。 他扯过一旁的?椅子在贺星苒前面坐下,将她的?脚轻轻抬起来,搭在自己腿上,说些闲话:“不着急,先吃蛋糕,好不容易养胖些,别再?瘦回去。” 对于她的?体重,靳屿有执念似的?。 生怕她太瘦影响健康。 “谢谢你,”贺星苒因为他的?搭话,被迫中止工作,默默挖蛋糕吃,“我已经胖了三斤了。” “这么久才三斤?”靳屿皱眉。 贺星苒:? 立马反驳:“一个月三斤,已经很多?了!” 她不想自己很胖。 靳屿没跟她辩论,悉心地在她脚上被高跟鞋磨破的?地方都涂好药水,贴上创可贴。 贺星苒自然而然地收回脚,踩在拖鞋上。 “其实?可以最近在家办公。”半晌,靳屿沉吟着开口。 “在家不方便吧,机器还是很多?的?,搬上来也很麻烦,”贺星苒说,“就算可以作为过渡,也有点奇怪,更何况早晚要开工作室。” 靳屿对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不用。” 贺星苒努努嘴:“我当然得有自己的?工作室!” 在工作上有分歧,贺星苒会相当坚持己见。 “不是说不让你搞工作室。”靳屿情绪稳定地回答。 “我是说,云汇服饰还是你的?,”他声音很轻,桃花眼?里有爱意翻涌,“你还可以回园区,不用继续忙选址。” 贺星苒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什么?” 可看?他的?坚定并没有一丝动摇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说真的?。 “你……”贺星苒有些仓皇。 云汇服饰的?市值多?少?,她还是有估量的?,又想到大少?爷最近忙进忙出,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估量。 嘴巴动了动,还没等她出声,靳屿缓缓道:“我收购了云汇服饰。” 他拿出文件,推到贺星苒面前,“这是你的?心血,不能让贺泽刚浪费。” 本是哪吒剔骨还父的?壮举,可靳屿不忍心看?她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贺星苒心里感动。 靳屿虽然有钱、在云晟有股票有分红,可收购云汇服饰着实?要费不少?力气,而他就这般拱手相让。 “我不要,我可以自己再?建立一个公司。”太贵重了,贺星苒看?都没看?一眼?,赶紧将合同推了回去。 “我不想你这么累。”他的?语气平和,但?分外认真。 “一切都是我想为你付出的?,”靳屿说,“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 贺星苒摇头,对着他那双桃花眼?,温和开口:“阿屿,我不想你因为我在股东那里难办。” “不会难办,”靳屿说,“我想做什么一定会办到。” 他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坚定不移。 靳屿却用宽厚干燥的?手掌按住她的?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分外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重比千金:“苒苒,我娶你,这是聘礼。” 在星野赶路,跋涉过所有明寐不清的?旅程。 如今愈发靠近爱情、等于爱情。 所有金银细软都微不足道。 千金以聘,聘者为卿。 第 56 章 最?后贺星苒仍然没有同意?靳屿的提议, 两人都各退一步,分别拿了云汇服饰百分之五十的控股权。 而企业的管理权和话语权仍然在贺星苒,靳屿完全不干涉公司决策。 这是贺星苒提出的解决方案。 意识到云晟的元老们会对靳屿施加很大的压力,如此?一来, 就让人说?不出什么。 一晃初夏。 贺星苒和林稚晚合作的国?风大秀在江南水乡临宜正式开秀, 在业界内取得了不凡反响。 贺星苒的名号再次打响, 不同于上?次因为钱卫平的关系,在临宜上?流社会依托人际关系拿到订单, 这次前来递出橄榄枝的,有相当一部分是中国?时尚界名流。 设计师、模特,全部都有。 林稚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看到她遇到苏绣“技艺”出名而不是“品牌”出名的困境后, 在如何打造个人品牌上?,给?她相当多的建议。 这次从临江回家,除了签订几个大合同,还有就是和林稚晚的私人见面。 公务车抵达云汇园区。 司机早早就看到老板丈夫在门口等着。 落日余晖里,他站在高大的越野车前面,上?身的白色T恤涂抹上?夕阳旖旎的色彩, 在冷硬漆黑的车子前,愈发突出而明?亮。 男人鲜少?吸烟,手腕上?简单地?戴着袋子表,黑色外套被搭在肩膀上?。 本是低头看手机的,但看到车子过来,就转过头。 目视着车子逐渐靠近。 “李哥。” 本在后排戴着真丝眼罩小憩的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 提过前挡风玻璃看到前方的爱人, 语调都变得有些轻快:“您在门口给?我停车就行。” “咚。”一声。 车门因为急切合上?而发出的噪音响起,贺星苒像一只轻盈的鸟, 向靳屿扑过去。 而靳屿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夏天。 抱着贺星苒原地?转了两圈,似乎还掂了掂,最?后发表评价:“怎么又?瘦了?” 贺星苒蹬着腿要从他怀抱里下来,但好久没见,仍旧依依不舍地?勾着他的脖子,娇嗔似的:“你?这是掂量猪肉呢?” 靳屿:“……” “哪儿敢,”他赶紧讨饶,然后正经道,“让你?和我运动?你?也拒绝,马上?又?到夏天,又?要吃不进饭。” 不吃饭就会快速消瘦,这对身体并不好。 贺星苒努努嘴,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运动?是正经运动?么?” 靳屿:“?” “我又?不是只有床上?运动?邀请你?了,”他说?得很自然,并且没有收敛声音,贺星苒连忙左右看看,见四周没有人,才免了捂住他的嘴,“邀请你?游泳,跑步,你?不是都不愿意?。” “……” 倒也是事实。 贺星苒偷偷给?自己辩解:“但我身体比大学?的时候好多了。” 两人深夜活动?,无论再怎么折腾,她也不会因为过度兴奋而发烧。 靳屿学?着她的模样努努嘴,明?白了对她这话的不屑。 贺星苒也不管他,直接从他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解锁,然后上?了副驾。 靳屿:“……” 作为司机,不上?车还能怎么办。 这次贺星苒在临江市进行为期三天的出差,而靳屿也在执飞短途航班,虽然两人三天没见到,但同频的不在家不见面还是很幸福的。 两人今天约了国?内一个新?锐珠宝设计师在家里沟通婚戒款式,此?时正往家里赶。 贺星苒对着后视镜左右照了照,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到底哪里瘦了,收回目光,和靳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路过临航,看到正在准备校庆呢。” 靳屿“嗯”了声:“我们?月末一起回去。” 贺星苒:“啊?” 虽然百年校庆这种重要场合,校友们?重聚是很正常的。 但他们?毕业时间很短,在各个行业里做出名堂的人实际上?并不多,更重要的,贺星苒是在工科学?校读了艺术专业,真正混出名堂的并不多。 靳屿习惯性的用食指点了点方向盘:“我们?班里有同学?聚会。” 贺星苒努努嘴:“可是我们?班没有。” 靳屿沉吟开口:“可以带家属。” 贺星到底是有点社恐,连忙摇头:“我不要。” 靳屿也并不逼迫她,反而不疾不徐地?拿出杀手锏:“可是你?老公我有发言。” 贺星苒:“?”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但一想到他在二十六岁时就升上?机长,应该是所有航空公司委托高校培养飞行员里,升机长最?快的,也就了然。 完全是后辈的模范和榜样。 这么一想,贺星苒有种与有荣焉之感?的:“我老公这么棒?” 接受夸奖,靳屿扬了扬眉。 瞧他嘴角稍稍勾着,怕被发现又?忍不住的表情,贺星苒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把时间定下,我挪一下日程安排,陪你?回去。” 靳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谢谢老婆支持。” 贺星苒最?近头发爱脏,不喜欢别人摸,一把拍开他的手。 靳屿:“……” 趁红绿灯的时候,他拿起手机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 【@全体成员,苒苒搞定,大家准备好】 黄钧泽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一片收到声里,只有他弱弱回复:【屿哥,这次真的稳了吧?别我再放烟花结果?是给?你?俩爱情送葬出殡】 靳屿:【?】 季航和姜子格:【@黄钧泽,乌鸦嘴,叉出去!】 …… 而贺星苒浑然不知道靳屿还在密谋什么,回到家里,仔仔细细洗过手,然后敷了一个手膜,等待珠宝设计师的到来。 两人的婚礼时间因为上?次吵架到近乎离婚被迫推后,后来又?遇到两人工作忙和酒店档期的问题,又?往后推了推,初步定在今年十月。 设计师Allen来的时候,靳屿直接邀请人到会客厅。 贺星苒说?了自己的需求和报价,然后拿出自己绘制的大致的设计图纸。 是一只鲸鱼抱着一颗星星的样式。 鲸鱼和星星贯穿两人共有的生命的始终。 靳屿全程只说?了四个字:“都听她的。” 贺星苒决策,然后他付款,分工明?确。 因为思路清晰,贺星苒对宝石也有一定研究,因此?沟通得很顺利。 送走设计师,贺星苒捏着靳屿光秃秃的无名指,暗自摇头:“哎……” “怎么了?”靳屿问她。 贺星苒说?:“我总觉得你?手指上?缺了点儿什么。” 靳屿习习惯性地?抬了抬眉:“我要是搞一个钻戒多夸张。” “不是钻戒,”贺星苒本来对彩宝也没多大兴趣,解释道,“就是那种很简单的对戒,我们?一人一个,象征结婚的那种。” 她这么说?,靳屿倒是来了精神,好整以暇道:“哦,看来贺小姐还是蛮有危机意?识。” 贺星苒:“……” 虽然确实有不少?人会因为他的姿色问他微信,但这完全不能引起她的担忧。 或者说?,不能动?摇她对靳屿的信任。 “你?知道生肉检疫吗?”贺星苒问。 靳屿:“?” 直觉告诉他不是一个好比喻。 果?然,贺星苒娓娓道来:“你?戴上?跟我的对戒,就像是出厂的猪肉盖上?检疫印章。” 靳屿:“……” 贺星苒挑了挑眉,继续说?:“证明?你?是我的。” 靳屿:“……” 话糙理不糙。 靳屿当晚就研究对戒,毕竟,贺星苒的那张脸摆在哪儿,总是会有烂桃花往上?贴。 他也得证明?。 贺星苒,是他的- 对戒还没彻底研究妥当,圈子里却出了另外一件令大家在茶余饭后忍不住提起的事。 今年六月,国?外留学?的祁颂年和乔景琛都应该毕业。 乔景琛今年不知道是不是走了什么大运文昌奇好,居然毕业回国?了。 而问题就出现在祁颂年身上?。 毕业前夕,她就已经回国?等待毕业证,大家来问也都说?自己喜欢在国?内待着,等毕业庆典回学?校就好。 而这次,是有人发现她被举报学?术造假,直接被取消了学?位证和毕业证。 “我靠,这个祁颂年真的太有节目了,”姜子格现在的八卦消息都比贺星苒来得及时,“你?还记得今年年初她被爆出来当小三吗?咱们?这里后来也没有风声了,大家就以为是过去了。” 姜子格讲故事时绘声绘色:“但原配其?实一直过不去,也觉得逮人当小三的事儿说?没意?思,就憋个大的。” “祁颂年不是一直立学?霸人设吗?实际上?发的几篇SCI核心都是买的,有的实验数据根本就对不上?……原配家里也有点来头,根本不怕她在国?内威胁,直接给?她举报到校方。” “还有那个出轨的渣男,也一起被举报学?术作风有问题,俩人都完蛋了!”姜子格绘声绘色讲了半天,听到电话那头没动?静,疑惑地?叫了声,“苒苒?” 贺星苒“嗯”了一声:“我在听。” 姜子格问她:“你?怎么不说?话,大快人心啊!” 贺星苒回答:“我在给?靳屿选母校演讲的礼服呢?你?说?是纯黑正式一点好,还是稍微偏休闲一些?” 姜子格:“……” 她就多余问! 她想到那天上?网看到的一句话:没人可亲的嘴巴,才会讲故事。 啊啊啊啊啊! 贺星苒现在事业爱情双丰收,又?怎么会在乎这个曾经试图离间自己和靳屿感?情的人? 反正恶人自有恶人磨。 太在乎恶人反而影响了自身修行。 贺星苒确实没怎么在乎祁颂年到底如何,在搭配靳屿的礼服上?来了性质,每天变着法?试验。 那天航班结束,乔景琛联系靳屿。 他本是不想见的,但乔景琛已经和他领导打过招呼,等在航空公司办公楼。 “怎么?”靳屿连一杯水都没有给?他,直接发问。 乔景琛耸耸肩:“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我们?应该都讨厌祁颂年。” 他把一个U盘推到靳屿面前:“这里有能让她身败名裂的证据。” 和那个男的在一起时,祁颂年拍了视频。 出轨的那个教授也不是什么好人,原配随便一威胁,他就把视频给?了出去。 原配和乔景琛互有合作,但在这种对女性还有羞辱的证据上?,她并不愿意?放出来。 对于乔景琛来讲,他跟祁颂年有仇怨,但不至于如此?。 于是处置权到了靳屿手里。 靳屿并不接,绷着下颌线,冷声道:“把烫手山芋给?我,你?算盘打得不错。” 乔景琛苦笑一声:“你?就这么想我的?” 又?想着现在自己在发小眼里确实是这样的人,于是默默认下:“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是给?你?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直接走人。 靳屿:“……” 追还是他妈不追啊! 好在乔景琛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他:“还有句话忘了说?。” 靳屿的怒气又?上?来了,厉声道:“磨磨唧唧的,可以不说?。” “……” “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乔景琛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很快正色看着靳屿,“这几个月我也想了很多,但具体想了什么,你?肯定也不爱听。” 靳屿:“……” 乔景琛收敛了些:“我挺对不起你?和贺星苒,替我跟她说?一句抱歉。” 说?罢,他转身离开。 由于家庭环境,他从来不对感?情之事有任何憧憬向往,也始终高傲地?认为,人世间的关系无非是利益往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乔景琛是个从始至终都如一的人,坚定地?拥趸这套利益法?则。 可真在这个法?则圈子里兜了一遍,才发现一个悖论:真心最?可贵。 靳屿并没有转达这句对不起。 该是谁的错就该是谁认错,让别人转达认错是什么态度?- 回到家里,贺星苒此?时已经给?福瑞洗过澡,又?对着他的西装钻研起来。 靳屿感?觉她有种执拗的可爱,笑道:“就这么几套西装,你?别盯出花来。” 贺星苒却仿佛得到什么提点,一拍脑袋:“对哦,确实就这么几套西装,能发挥的空间太小了。” 靳屿:“……” 贺星苒说?:“我让柜姐带着男装成衣上?门吧,多挑几件。” 靳屿走到她身后,将正在忙碌的小人圈在怀中。 “我怎么都可以,”她的发尖有着抚慰人心的清澈茉莉香气,“宝宝不要太累。” 贺星苒正在搭配手表,在他手腕上?搭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累,有种玩游戏的感?觉。” 就是他们?童年时会玩的4399换装小游戏。 只不过是从给?女生换装变成给?男生化妆罢了,很有成就感?。 靳屿被逗笑了:“我是你?的大玩具吗?” 贺星苒点点头:“全自动?的。” 靳屿:“……” 没想到有一天能让她先自己一步开车。 看来真是越来越开朗。 拿现在的贺星苒和去年此?时的比较,就知道爱的滋养会让人的精神面貌如何焕发新?生。 靳屿思索片刻,对她说?:“今天我见到乔景琛了。” 本来以为提到这个人,贺星苒会不舒服,但她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半分停顿,直接问他:怎么了?” 靳屿索性扳正她的肩膀,用直视的角度,坦诚布公地?说?:“他给?了我一些和祁颂年相关的证据。” 贺星苒皱起眉头,斩钉截铁道:“不要。” “你?知道是什么?”靳屿反问。 “不知道,”贺星苒说?,“但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她本来就就是跟我们?生活无关的人。” “可是她之前对你?说?了那些……”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让我们?真的分离。”贺星苒此?时完全可以真正地?说?自己不在乎,耸了耸肩膀,“而且恶人自有天收。” 靳屿对贺星苒此?时的释然有些诧异。 反而贺星苒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之前一直陷在明?明?我也是贺泽刚女儿,但贺泽刚并不喜欢我的思维怪圈,所以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可一旦跳出来,就发现,错的是他,我为什么要折磨我自己?” 贺星苒说?:“和祁颂年也是,错的是她,我为什么还要在她身上?花时间。” 衣帽间的光并不是很亮,暖黄色的灯光在她周身照射出格外温柔的质感?。 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女神像,温柔但坚硬,性感?而神性。 她终于在他的日复一日的爱里,褪去从童年就裹在身上?的悲伤痛苦的外壳,成为一个勇敢且自洽的大人,向往日后的生活。 靳屿对背包里的u盘有了答案。 “好,”靳屿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们?把时间都用在相爱和感?受生活上?。”- 祁颂年最?近的日子当然不会好过。 在这样满是精英的家庭里长大,所有人对她的期待都是要做最?拔尖的那个,要当人上?人。 学?历要最?顶尖。 于是,她选择出国?留学?,在一次次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后,不敢示弱,只能走上?学?术造假的歧途。 比起他曾经插足人感?情的丑闻,家里人更不能容忍她在学?术方面的不真诚——这完全是一种能力低下的行为。 之前一贯纵容她的家里人在得知他被取消学?位证和毕业证之后,仿佛都成了穿的光鲜亮丽的野兽,爸爸一个巴掌直接打在她的脸上?,一项溺爱他的妈妈也开始长吁短叹。 所有用偷工减料垒成的宝塔,最?后坍塌时只能更严重。 她的本质无法?支撑她好好生活,无数的嘲讽和谩骂向潮水向自己涌来,祁颂年接受不了从神坛跌落的反差、 接到靳屿的电话时,她本是不同意?见面,但碍于他手里的“证据”。 祁颂年哪怕已经打了很厚的粉底液,仍旧掩盖不了眼底的疲惫,还有光环褪去后无所适从的张皇。 即便是在咖啡厅最?里面的位置,仍旧时不时的四处打量,警惕性很高,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靳屿大方的在她对面落座,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已经分不清这样的无视是轻蔑还是保护。 不过大少?爷向来不需要别人懂。 他做的一切也不是给?别人看的,因此?更自洽,更松弛,更从容。 她之前暗戳戳跟他比较的是什么? 好像不只是分数和配偶,祁颂年最?讨厌他的,也就是最?想要的,都是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恣意?洒脱的人生。 小小的U盘就在他的左手指尖随意?地?转动?,她的神经完全被系到上?面,跟随着每次转动?而紧绷打结。 靳屿慢条斯理地?喝了杯偏甜的咖啡,又?品尝了一下这家的蛋糕,认为滋味不错,又?跟店员下单了一些,准备带回家给?贺星苒。 U盘转动?的动?作忽而停下。 祁颂年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还给?你?,”靳屿根本没在乎她的表情似的,也没有解释半分,“不过有一个条件。” 一瞬间,祁颂年的心脏从天堂跌落地?狱,颤抖着开口询问:“什么?” “苒苒洒脱,不和你?计较,”靳屿终于在此?时点名主题,掷地?有声道,“但你?错了就是错了。” “我需要你?向她道歉。” 第 57 章【正文完】 第 57 章 在个人名誉和向贺星苒道歉之间, 祁颂年哪怕再犹豫,也会选择后者?。 贺星苒约她在咖啡馆见面,许久不见祁颂年,她褪去风光之后, 明明还是那张d妆容精致的脸, 但总感觉眼底有着?灰败, 肩膀也不那么放松。 她双手捏着?咖啡杯,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贺星苒, 对不起。” 贺星苒淡定地喝咖啡,没有说话?。 祁颂年继续说:“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不想靳屿过得太幸福……” 这种感情太扭曲,她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 听她说完, 贺星苒扯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是知道了,而不是原谅。 真?的原谅吗?贺星苒不清楚,只是感觉算了,和?解了。 不只是和?祁颂年和?解, 其?实是和?自己和?解。 人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痛恨一个人的怨气,最先损害的是自己。 把那个小小的U盘还给她,贺星苒本来想嘱咐一句好好处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不用多嘴, 对于这个东西的处置, 她自然会比自己更了解。 于是,贺星苒走出咖啡厅。 又是一年梅雨时节。 天气阴孱孱的, 仿佛正在生闷气的少女,憋着?一泡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哇”一声哭出来。 可空气仍旧闷热的,走出空调房两秒钟,身上?就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今天是大家约好回临航的日子,贺星苒拿起手机要给靳屿打电话?,屏幕上?却忽然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 贺星苒诧异,但怕错过合作伙伴,还是接起电话?。 “苒苒,我是爸爸,”贺泽刚的声音里?透露着?癫狂,“你要救救爸爸,你不可以不管爸爸。” 云汇服饰卖给靳屿后,他并没有立马拿这笔钱去赌地产上?的窟窿,贺泽刚听信大师的话?,将这笔钱投资了其?他产业,血本无归。 他始终不承认,自己当年的成功有踩着?时代风口的运气,太自命不凡,所以失败得彻底。 “你冷静一点,”贺星苒皱着?眉头,“有话?慢慢说。” 贺泽刚一听女儿这么说,心想这件事?有门儿,连忙换上?笑脸说:“爸爸手头资金不够,你借我一点?一千万……不!两千万就够。” “我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贺星苒不等他开口,继续道,“但是我这里?有个人能帮你。” 贺泽刚:“那你快安排我们见面!” 贺星苒:“嗯,他会去家里?见你。” 挂了电话?,贺星苒点进其?他软件。 一辆七座商务奔驰停在面前,靳屿按下车窗,朝她招手。 贺星苒上?了车,靳屿捏了捏她的手背,关切道:“怎么还在外面站着?了?” 贺星苒努努嘴:“在里?面感觉祁颂年心理压力很大。” 靳屿:“……” 后排姜子格噗嗤笑了一声:“我们苒苒还成气场型美女了。” 季航淡淡补充道:“有些人亏心事?做多了,看谁都像阎王索命。” 空气里?沉默两秒。 贺星苒忽然回头看他:“季航,你骂我?” 她这么一说,靳屿也反应过来,跟她沆瀣一气质问季航:“骂谁老婆呢?” 季航赶紧举双手投降:“哎呦瞧你们俩,我是阎王爷,我是,成了吗?” 靳屿笑他:“狗腿子。” 季航无所谓地耸耸肩。 贺星苒看着?两人插科打诨,心里?很是平静,跟姜子格也聊了两句,最后又把目光对准靳屿,缓声道:“刚才?贺泽刚打电话?给我。” 靳屿放松的眉毛立马蹙起:“他干嘛?” 贺星苒怂了怂肩膀:“要钱呗。” 靳屿抿着?嘴唇,冷声道:“下次再来骚扰你,我们就报警。” 贺星苒点了点头:“嗯。”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千篇一律的路上?风景无聊且单一,四人都昏昏欲睡,合眼小憩。 抵达临江时,恰好是中午的时间,太阳在和?阴云的挣扎下,逐渐露出面孔。 空气里?火辣辣的热。 四人在临江航空航天大学?正门下车。 百年校庆,临航装点得气派热闹,热气球和?彩带在空中飘荡,学?子们身上?都氤氲着?阳光的气息。 贺星苒看着?这座让她和?靳屿相识的校园,内心一阵澎湃。 与此同时,临宜市。 贺泽刚千等万等,终于等到贺星苒口中的“贵人”。 三位搬运工人一起努力,将一座财神爷像搬进客厅,端正放在茶几上?。 贺泽刚脸色灰白,最后一丝精气神也被?抽走,瞬间苍老颓然。 —不是迷信么?那就一直迷信下去。 财神爷会救你- 百年校庆,校内也是热闹的。 虽不至于人潮熙攘,走到哪里?都是不缺人的。 有小情侣撑着?一把伞在仲夏中午压马路,也有背着?双肩包的学?霸默默垂头疾行去实验室。 因为靳屿的缘故,校方接待大家,在行政楼待了一会儿,又自行参观。 四个人闲来无事?,在校园里?闲逛,走着?走着?就走到3号宿舍楼下。 姜子格拍了拍贺星苒手臂:“我们宿舍楼!” 宿舍楼外观重新?漆了一遍,此时新?鲜的发亮,并且已经从女生宿舍变成了留学?生宿舍。 回忆和?现实在此时交织在一起,贺星苒迟缓地点了点头,往宿舍楼阴面的林荫小径指了指:“我们就是在这儿军训的。” 靳屿握着?她的手,淡淡道:“我们也是在这里?见到的。” 他们一起想到十八岁的兵荒马乱,身体孱弱的少女,和?不服管教的少年,一个中暑晕倒一个,因为没在队伍里?所以第一时间上?前,将人接住。 本是大千世界、人生海海。 两个本不相关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 贺星苒努努嘴,道:“你还说我穿婚纱时跟第一次见我一样漂亮,油嘴滑舌。” 靳屿失笑:“我怎么了又?” “分明第一次见我时我中暑晕倒,生病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多好看。” 靳屿啧了一声:“大小姐,您能不能质疑一下自己呢。” 贺星苒不理解:“?” “你中暑晕倒我抱你,这是咱俩相遇,”靳屿无赖似的双手一摊,“谁说这是我第一次见你。” “……” 巨大的震惊后,贺星苒逐渐恢复理智,嘴巴动了动,发出一个音节:“啊?” 她十年前就认定的开篇,怎么居然是假的! “到底什么情况?” 姜子格格和?季航面面相觑,还以为对方有什么信息没跟自己同步。 靳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直到被?贺星苒威逼利诱,才?勉为其?难地回答。 军训第一天,大家还不知道每个方队的具体位置,林荫小路上?吵闹一团。 靳屿那会儿还有着?因为双目短暂失明没有读上?军校的不耐烦,给自己找了一块僻静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帽檐压得很低。 “贺星苒。” “贺星苒?” “贺星苒你在哪儿?” 一道尖锐且声音超大的女声劈开所有喧嚣声,势不可挡地钻进耳朵,靳屿无奈地往上?抬了抬帽檐,掀开惺忪的眼皮。 恰好就是这个时间,余晖透过树叶洒在地面上?,九月傍晚的余热强烈。 那位叫贺星苒的少女穿着?宽大且并不合身的军训服,一手攥着?过于宽松的裤子,另外一只手里?紧紧握着?军训帽,小跑着?分开人群,朝声源跑去。 也一步步的,愈发清晰地出现在靳屿的漆黑双眸。 摇晃的马尾,光洁的脸上?光斑时隐时现,离得那么远,靳屿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能看到她颧骨处婴儿般的细小汗毛。 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 宛若置身一个真?空的世界。 靳屿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名?字:贺星苒。 听他说完,季航恨不得冲上?来打靳屿:“你这是一见钟情啊?” 从来也没和?大家说过啊! 姜子格也感慨:“我居然还成媒人了。” 靳屿笑笑。 当天晚上?,黄钧泽也抵达临宜。 明天有校庆活动和?优秀校友发言。 晚上?大家在校外小聚一下,各自回到酒店睡觉,贺星苒不睡觉,拉着?靳屿的手转了两圈。 她喝了一些酒,状态微醺,脸颊泛红。 靳屿怕她摔倒,给她圈在怀里?,贺星苒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眉毛一挑,戏谑道:“大少爷还是对我一见钟情呢。” 她的动作很轻,搔得他有些痒。 靳屿偏过头,抓住她的手,凑近了些,在她耳边问:“不行?” “你很大胆嘛,”贺星苒说,“很多男生都不敢追我。” 她细腻敏感,自然能看得出很多人对她的喜欢,可神秘的大美女,又是让人望而却步。 “我又不是一般男生。”靳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确实帅到令人发指。 贺星苒头抵着?他的肩头,扑哧一笑。 靳屿说:“看来我清汤寡水的前十八年,都是为了你做准备的。” 贺星苒“嗯”了一声:“就很凑巧,一进大学?就遇到了。” 恰逢其?时- 隔日,校友讲座。 作为青年才?俊,靳屿的演讲位置被?安排在中间。 贺星苒和?姜子格还有季航、黄钧泽早早就在下面坐好。 贺星苒还拿了相机,随时预备给靳屿拍照,哪怕活动现场有摄影师。 靳屿今天的服装是贺星苒按照自己的美神搭配的。 仲夏天气,即便是会场里?有空调,还是要以舒适为主。 黑色戗驳领衬衫搭配千鸟格下摆紧收的飞行员夹克,腰线拉得很高,略微有些喇叭的拖地裤显得人比例更加优越。 别了一个飞行员胸针,头发是他随便抓过的,但恰好消解了这身衣服的隆重。 将意气风发的飞行员和?桀骜不羁公子哥的气质完美呈现。 临出发前,靳屿照照镜子,半开玩笑地跟贺星苒说:“我现在可以立马跟你走进婚礼宴会厅了。” 贺星苒今天穿了一身烟灰色长?裙,头发挽着?,大气利落,两人站在一起就很般配。 引来很多打量、艳羡的目光。 落座之后,他们听前辈的经验分享。 后面也有很多飞行学?院的学?子们,等待这位有些传奇的学?长?登场。 靳屿松弛而自在地分享大学?时的学?习经验,如何走过人生困境,和?多年执飞的经验。 岁月在他身上?流过,打磨掉那些脆弱,转而给予一份平和?,却仁慈地保留着?少年意气。 少年裘马事?清狂,但有一梦付苍穹。 隔着?刺目的镁光灯,贺星苒和?靳屿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互相颔首。 靳屿的发言结束,会场里?响起一片掌声。 今天是靳屿班级的同学?聚会,在路上?,大家看到靳屿和?贺星苒手拉着?手,还打趣:“呦,这不嫂子么?” 和?学?生时代,大家在路上?遇到时的反应一致。 好像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别过,如今的一切都是那个九月的续集。 去酒店的路上?,走到一半,靳屿忽然发现自己的胸针不见,大抵是掉在会场里?,要回去找。 贺星苒陪他,季航一行人也想过来,便一起了。 分享会结束,会场里?的早已没了什么人,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大家就被?放了进去。 会场并不小,靳屿去过后台,也待过台上?。 大家分头行动,一人负责一片地方寻找,贺星苒负责台上?。 会场里?的光线并不暗,贺星苒并没打开手电筒,只是稍稍曲着?膝盖,低头。 她找得认真?,完全?注意到大家逐渐都不见了。 弋? 眼前一黑,四周都是黑的。 会场似乎断电了。 贺星苒心里?一惊,连忙唤道:“阿屿?” “靳屿?” 没有人回答,她又分别喊了姜子格季航的名?字,静默的黑暗里?仍旧没有声息,不远处好像交错着?嘈杂的脚步声。 短暂的震惊过去,贺星苒摸出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去旁边看一看。 下一刻,忽然有一束镁光灯打在舞台上?。 身后LED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贺星苒下意识回头,就在播放的视频里?,捕捉到自己的身影。 下面一行字:这是我们相遇的临航。 她仍旧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直到台上?传来脚步声,贺星苒看过去,靳屿长?身鹤,手捧着?鲜花,踩着?光束一步步朝两人走来。 就像互相靠近的每一天,都是光芒万丈,都是黎明。 贺星苒并不木讷,立刻明白了这是靳屿给她的巧思和?求婚。 直到靳屿把鲜花塞到自己手里?,不用开腔,贺星苒就已经热泪盈眶。 少女时代,总是爱做梦,幻想过要一段惊天动地的恋爱,然后有最浪漫的求婚和?婚礼。 后来世事?无常,和?靳屿之前没有求婚这件事?,她遗憾,但一想到共度一生的人是靳屿,便原谅了这份遗憾。 “我的公主不能有半分不圆满,”靳屿说话?时稍稍扬着?眉,有几分坚决的傲气,“所以我要补充这场求婚。”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苒苒,”靳屿抬起下巴看她,语调柔和?,“领结婚证是权宜之策,我有几句话?忘了说。” “我爱你,从十八岁开始的,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临江,在临航,在两人开始的地方,一起进入人生的下半场。 贺星苒顿时泪流满面:“好。” 靳屿拿出一枚看似朴素的戒指,戴在她无名?指。 越推越深,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皮肉,终于收拢住贯穿整个青春的珍爱。 要后来她才?知道,这戒指是一对的。 靳屿花了大半月的功夫打磨,刻字,再设计成莫比乌斯环形状。 她随便一句想要对戒的话?,靳屿就能记很久。 故事?从临航开始。 那场兵荒马乱的军训,人群中有人喊了贺星苒的名?字。 薄于纸张的青春兜不住满腔炙热,爱情二字不足以概括一切。 那就,如果生活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好运不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