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剧本杀游戏 [无限]》 1、长命镇1 “经营好这家民宿,当一个合格的老板,否则我会死。” ——时踪,2x22年2月2日留。 8个月前,时踪从这家民宿三楼的某间房醒来,发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这张纸条。 看了纸条半晌,时踪顶着剧烈的头疼,勉强打起精神找来纸笔,把这句话写了一遍。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字迹与纸条上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句话应该是他在失忆前亲手写下的。 所以他的名字是时踪。 后来他找到的身份证印证了这个猜测。 时踪,男,24岁,迷藏客栈的老板。 除此之外,他对自己一无所知。 不过时踪很快适应了客栈老板的身份,算是把民宿经营得有条有理,如今已有8个月之久。 周六的这一晚,溶溶月色透过雕花木窗照进迷藏客栈。 灯火晦暗,月色如银纱般浮动,将前台后方处时踪的身影勾勒得朦胧修长。 他正斜倚在小沙发的靠背上看书。 旁边休息厅内有些吵闹,那是六名年轻人在玩剧本杀。 然而时踪看书的样子专注而认真,像是完全没有受到打扰。 失去了所有记忆,曾经上过什么学,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时踪全部忘了,所以他得花时间重新捡起来。 这8个月以来,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看书身上。 他发现他看计算机类的书籍时,会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让他怀疑自己曾任职程序员,或者至少曾从事类似的工作。 片刻后,一名叫吴钩的年轻人从休息厅离开去到前台,轻轻唤了时踪一声。 时踪听到动静,抬头望了过去。 像是相机缓缓聚焦一样,随着缓慢抬头的动作,他的五官渐渐清晰,凝出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见状,吴钩怔愣了一下,这才拿出一本名叫《sql必知必会》的书走过去,开口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声音太大惊扰了什么。 “那个时老板……这本书给你。” “谢谢你。” 时踪举起手里那本《数据结构与算法之美》。“这本马上看完还给你。再等我会儿?” 吴钩赶紧道:“嗯嗯,好,没关系,不着急!看多久都不要紧! “不过你也学得太快了。这才一周时间而已。我就算认真听课,也是一知半解,及格都困难。” “可能因为我失忆之前学过吧。现在应该算是复习。” 时踪淡淡笑着道,“谢谢你每周都给我送书来。” “不客气,小事一桩!我才要谢谢你!刚才那场游戏,我得到了mvp,总积分在社团里最高,拿到了年度奖金呢。这都亏了你! “你也厉害了吧,也就来休息厅给我们送过几次饮料,旁听了几句,居然就找到真凶了?!” 这六个玩剧本杀的人,全都来自锦华大学剧本杀社团。 大家零花钱有限。频繁去正规的剧本杀店玩游戏,他们负担不起,于是一起凑钱买了很多还算不错的二手盒装本,每逢周末都会找合适的地方玩剧本杀。 迷藏客栈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长期据点。 此地位于古镇风景区,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很有玩剧本杀的氛围,尤其适合古风本。 并且学生们只需要付饭钱和饮料钱,就可以在这里玩一下午。 对于吴钩来说,迷藏客栈哪里都好。 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是,如果厨子请假了,千万别吃老板时踪亲自做的食物。 吴钩曾吃过一次时踪亲手做的蛋炒饭。 一口下去,他掐了自己三分钟人中,才够呛没有昏过去。 不过后来他才知道,时踪做饭不好,是因为他没有味觉。 这让他不知不觉对时老板多了几分同情,也多了几分好奇。 便是在刚才玩剧本杀的中途,吴钩去上了个厕所。 路过前台时,时踪竟为他暗示了凶手是谁,这才让他顺利拿到mvp和奖金。 此刻,吴钩对时踪接连道过谢后,又朝他伸出了手。“我是真的要谢谢你。” “不客气。其他学生玩完游戏就走了,只有你留下来帮我打扫卫生。我想谢谢你而已。” 时踪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重新垂头看向了书上的文字。 他的语气很温和,然而在吴钩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却滑过了片刻的嫌恶。 与此同时,他的嘴唇轻轻抿了起来,五官骤然呈现出一股冷峻锋利的感觉,整个人像是忽然变了一张脸。 然而当抬起头再看向吴钩的时候,时踪目光温柔,春风化雨,已与平时在人前的并无不同。 他很有礼貌地伸出手,跟吴钩握了一下,再把手里的书递给他。“多谢。我看完了。” “不、不客气……我……咳,那我就准备走了。” “好。下周见。” 待所有人离开,时踪去到卫生间,径直走向盥洗台,把刚才被吴钩碰过的地方足足上了三次洗手液,再反复搓了很久。 他并不厌恶吴钩这个人,也没有洁癖。 实在是他对每个人的靠近都感到发自本能的排斥。 自己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后天经历了什么导致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 晚上9点15分。 时踪收拾完前厅,正打算上楼睡觉,忽然听到了客栈入口处传来门帘流苏摆动的声音。 大晚上的有客人? 时踪抬眸,看到一个男人朝前台这里走来。 那男人留着寸头,中等身材,眉角有块刀疤,眉眼间有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直觉来者不善,但时踪还是摆出了营业式微笑。“来古镇玩儿?要住店?对房间有什么要求?” 却见那人拿出证件。“我是新北区的警察,名叫陈立,现在怀疑你与一场恶性杀人案有关,请和我回警局接受调查。” 时踪没有杀过人,至少在他有记忆的这大半年没有。 除非凶杀案发生在他失忆之前。 然而在6个月前,时踪曾被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拉去拍过古镇景区的宣传片。 通过这个宣传片,靠着一张脸,他连带着古镇一起火了一把,民宿生意一度火爆。 抖音、小红书上有相当多的他的照片。 如果他真是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警察会时隔半年才找到他么? 这人是诈骗犯,还是别有目的? 时踪未动声色,暗地里却握住了前台柜子下方藏着的一把匕首。 虽然不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不怎么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想要对付眼前这个人,他得想点别的办法。 忽然之间,一股劲风自客栈门外袭来,入口门帘上的流苏倒飞而起,一缕强光照进客栈,把所有一切都照得雪白一片。 时间仿佛暂停了。时踪的瞳孔不可遏制地放大,意识霎时陷入空白。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他来到了一间主要由黑白二色构成的房间内。 房间中间放着一具棺材,棺材周围放满了花圈,花圈上挂着一个个挽联。屋子正前方则摆着一张死者的黑白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看起来颇为高级的旧式西服,模样生得很板正,看得出是个英俊的青年。 他的一张嘴朝两边咧得过大,两只眼睛却瞪得圆圆的,以至于整张脸显得有些奇怪。 这种没达眼底的笑意总是让人瘆得慌。 这里俨然是一处灵堂。 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时踪侧身,想要进一步打量周围的环境,冷不防被人狠狠一撞。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头上还戴着一朵小白花的妇人。 妇人已经上了年纪,脸上褶皱一道一道的,像石子投进湖水后水面上泛起的纹路。 她狠狠剜了时踪一眼。“赶快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时踪毫不怀疑,刚才她是故意推的自己。 只见妇人头顶飘出了几行字—— 【身份:npc】 【姓名:刘金花】 【角色信息:52岁,李家主母,你的婆婆】 哀乐期期艾艾地飘荡在空中;黄色圆孔纸钱散落在地,随着吹进灵堂的风不断飘起来又落下。 时踪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玩家时踪,欢迎来到《国王的剧本杀游戏》,我是0237号系统】 【现在你所在的副本是《长命镇》】 【副本难度:f级;副本玩家数:6人】 【提示:6名玩家中,可能隐藏着一名真凶】 【你叫姜婉儿,有过三个丈夫,但他们全都已经死亡,所以你被这里的人称为“黑寡妇”】 【你的第三任丈夫正是刘金花的二儿子,你的第一任丈夫则是刘金花的大儿子,她认为你是害死她两个儿子的祸水,非常恨你】 时踪:“……” 【姜婉儿人设的关键词:玛丽苏,万人迷,几乎所有男人都爱她】 【她的口头禅是:“哎呀,我也不知道那个哥哥为什么会爱上我。我只不过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真的就只有一眼。那么多哥哥都爱我,我也很苦恼啊。”】 时踪:“……” 【玩家时踪即将载入姜婉儿的所有记忆】 【游戏提示:载入记忆后,你就是姜婉儿;请勿随意ooc,否则很可能死亡】 【p.s,玩家在游戏里死亡,意味着在现实里死亡】 所有提示至此消失。 时踪没能再收到其他信息。 “刘姨。你累不累?我炖了些燕窝过来。你多少吃些。大少爷走了,我知道您伤心。可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一个娇滴滴的、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说这话的人很快走进了灵堂。 那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长着柳叶眉,丹凤眼,颇为好看。 她提着一个方形食盒走进来,先是朝刘金花笑了一下,又看向了时踪。 【身份:npc】 【姓名:冯梅梅】 【角色信息:19岁,李家少爷们的远房表妹。她暗恋李二少,在你们结婚前夜,她特意找到李二少,想让他抛弃你、转而娶她。李二少严词拒绝了她,表示自己会一辈子对你忠诚,这曾让你对李二少的心动又多了一分……】 冯梅梅面色闪过一丝复杂,随后放下食盒,先端了一碗燕窝给刘金花,又端出另一碗,竟是走到了时踪面前。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眉宇间也滑过了一抹狠厉。 然而很快她把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笑着道:“好嫂子,你也伤心吧?吃点燕窝,补补身体。” · 片刻之前,迷藏客栈后方。 外号“老三”的大学生左三丘正躲在这里。 把时踪和吴钩的话听进耳里,他的脸都气红了。 下午玩剧本杀的中途,他上厕所的时候经过前台,时踪问了他一句他是不是凶手,并表示自己只是凭直觉随便猜猜,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左三丘信了他,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结果如何? 时踪果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吴钩! 最近左三丘极度缺钱。 自尊心高的他在社团成员面前装作没事儿人,实际已经吃了两个星期的榨菜馒头。 每年的社团年度奖金,是从每学期期初社团成员们一起交的社费里出的,金额不算多,但能帮上左三丘大忙。 原本mvp应该是他的,奖金也该是他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时踪给毁了。 “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相信时踪第二次! “以后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做是放屁!” 默默在心里发誓,左三丘听见了“警察”“连环杀人案”这样的字眼。 将窗户推开了些许,他好奇地朝前台那边望去,就这么撞进了一片白光之中。 · 锦水大剧院后台化妆间。 唱京剧的男旦脸上涂满了油彩。 听见有人靠近,他侧过头朝那人看去的时候,眼角上的绯红随着眼波一起流转,便是风情万种,媚得浑然天成。 只听来人道:“收到消息,第五团的陈立用道具拉了一个新人进本,进的是《长命镇》,陈立给那个人指定了角色——姜婉儿。” “不会吧。”闻言,跟在男旦身边的助理有些咋舌,“《长命镇》?确定是这个本?这个本不是又叫《论姜婉儿的一百种死法》么?” 《长命镇》,新手本里难度最高的本。 姜婉儿更是默认剧情线的死者牌。 “看来陈立想让他死。” 男旦拿起一支笔,一边勾着自己的眼角,一边问:“这新人是谁?” 来人道:“他叫时踪,是黄霞古镇迷藏客栈的老板。 “陈立花了大价钱。看来他想夺取时踪的身份。李老板……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最后的晚宴’有关? 2、长命镇2 黑白二色构筑的灵堂内,两个女人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姜婉儿,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藏在姜婉儿壳子里的时踪未动声色,也在观察她们。 虽然并不知道这个游戏是怎么一回事,但时踪记住了游戏名字里的关键词——“剧本杀”。 现实里的剧本杀多种多样,有注重推理与解密的硬核本,也有侧重于沉浸式体验,可能不存在缉凶环节的情感本等等。 无论如何,剧本早已提前写好,如果存在死者,死者也早已确定。 这个游戏世界呢? 系统现阶段只提到玩家中可能存在凶手,但完全没有提死者是谁…… 是因为凶案还没有发生。 还是说,就连系统也不知道死者是谁? 因为这取决于玩家的行为选择。 时踪的目光一一滑过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认为自己害死了她两个儿子的婆婆,一个是喜欢自己刚死去丈夫的情敌…… 她们都恨自己,应该都对自己有杀机。 无论如何,这个冯梅梅都不该向自己送燕窝才对。 这燕窝不能吃。 做出这样的结论,时踪想起系统那句“请勿随意ooc”,便借姜婉儿的壳,用颇为脆弱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人。 “不好意思,我太难过了,什么都吃不下。” 冯梅梅似乎也懒得装了,面带嘲讽地看了面前的姜婉儿一眼,冷冷道:“是么?你也就在表哥的棺材前这么说吧。 “你早就跟张家公子打得火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晚都要成婚了。恭喜你啊,出了李家,还能傍上张家。” 李二少是姜婉儿的第三任丈夫。 如今他尸骨未寒,姜婉儿就又要嫁给张公子了? 如果系统不是在恶搞,那这剧本着实有些奇怪了。 时踪这么想着,听见婆婆刘金花也冷笑了一声,再对冯梅梅说道:“这燕窝,你自己吃了吧。她那种贫民区出身的人哪懂得吃燕窝?山猪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的!” 其后,冯梅梅跟着嘲了姜婉儿几句,还真端起那碗燕窝吃了下去。 嗯?燕窝没毒? 由着两个女人聊闲天,时踪缓缓走到了窗边观望。 窗户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丧服,面色苍白,瘦弱纤细的女人。 化身姜婉儿后,他的身材变了,五官也与现实有着明显的差异,不过大概能看出几分他原本的模样。 看来副本里的各个角色并不是凭空生出的,而是参考了玩家本人的容貌。 很快,有如魂穿姜婉儿一般,时踪脑子里自动获取了跟这个女人有关的故事。 姜婉儿今年21岁。 21年前,她出生在长命镇。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且偏远的小镇,由于盛产黄金,靠山吃山,镇子非常富贵。 不过这份富贵并不能平均分到每个人的头上。 李家、王家、张家,这三大家族各霸占着一座矿坑,齐力掌管着整个小镇。 他们三大家族霸占了镇子最繁华的区域,将之命名为“富人区”,其余农田、果林等等地方,则都属于“贫民区”。 三大家族共同制定了诸多镇规。 比如,只有他们三大家族的人能够离开小镇与外面的世界来往。其他人不允许踏出小镇半步。 他们甚至掌控着生杀大权。 三大家族想要处死一个人的时候,有权力针对此事发起全镇公投,如果大部分人同意,这个人就会被处死。 姜婉儿出生在贫民区,凭着绝色的姿容,她被李大少看中,并被展开了热烈追求。很快,她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嫁进了李家。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婚过后,李大少对她的态度就变了,不复婚前追求她时那么热忱。 婚后不过三天,李大少忽然罹患重病,卧床不起,一日,姜婉儿想在他身边照顾他,却换来他冷漠的一个“滚”字。 姜婉儿伤心失意之际,一直是李二少安慰她、陪伴她。 为了避嫌,姜婉儿一开始并不想理会李二少。 可李大少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甚至侮辱她是为了钱和权势才嫁给自己的。 每逢她伤心至极,都是李二少在安慰她。 堂堂富人区手握权势的少爷,居然亲自下厨给她做她喜欢的食物,更亲手为她做了数不清的礼物…… 两人终究琴瑟相鸣,暗通款曲。 李大少去世后,姜婉儿本该顺势嫁给李二少。 但此事遭到了刘金花的激烈反对,她将姜婉儿赶出了李家,并造谣其勾引小叔子。 此事传遍了整个小镇,姜婉儿名声扫地,连娘家都不能回。 那一晚,姜婉儿跑回家,被父亲亲自打出了家门—— “要不是三大家族的男人在外面的世界奔波操劳,我们哪能过上好生活?你不守妇道,对不起李大少,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了!我没生过你这样的女儿!!” 姜婉儿无家可归,东躲西藏,后来是王家少爷救了她,并表示在参加她和李大少的婚礼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前面的两段情缘并没给姜婉儿带来什么好处,何况她心里的真爱始终是李二少,并没有立刻答应王少爷的追求。 一日,在王家躲了许久的姜婉儿以为风声过去,决定出门逛逛,路过广场时却被人认了出来,继而引来众人的围观讨伐。 那个时候,是王少爷出面护住了她,并称:“她马上就会是王夫人。没有任何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如此,姜婉儿还是被王少爷感动了,答应了他的求婚。 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一直渴望着一份幸福的婚姻,她希望这次能如愿以偿。 哪知不过一个星期,王少爷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姜婉儿被视作不祥之人,愤怒的王家人将她赶出王家。 风餐露宿之际,她被形销骨立的李二少找到。 “婉儿,我没有不管你,也没有负你!母亲赶你出李家的时候,我被关了起来,这才没能去外面护着你! “我绝食了这么久,眼看要死,母亲总算同意我娶你。 “你跟我回李家,好不好?你如果不答应,我干脆就饿死好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的绝食生活让李二少落下了病根。 与姜婉儿成婚没多久,他也去世了。 李二少去世的那天,刘金花痛苦愤怒到无以复加,当即拿了刀冲进姜婉儿的房间,想要她的命。 万幸那日张家公子在李家。千钧一发之际他拦下了刘金花,并将姜婉儿带回张家住了几天。 “婉儿,长命镇是三大家族说了算的。没有我的保护,王家人、李家人都会活剥了你的皮。你不如嫁给我算了。我早就喜欢你了。” 即便不喜欢张公子,为了活下去,姜婉儿也不得不同意。 极度渴望幸福婚姻的她告诉自己,也许这次真的就能获得幸福了呢? 姜婉儿的三个丈夫都死了,“黑寡妇”的名声传遍了全镇,所有人都觉得她不祥。 如此,张公子的举动当然遭到了父母的激烈反对。 父母不同意,张公子就在暴雨中跪了三天三夜逼他们同意。 高烧昏迷后,好不容易被救醒,张公子还对母亲表示,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决计不肯喝药。 最终他的父母无奈同意,为他们定下了今日的婚期。 这样一来,就算不喜欢张公子,姜婉儿的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李二少的头七刚过,按长命镇的风俗,他将于今天稍晚些时候进行安葬。 姜婉儿今日被张公子送来李家,就是为了在成婚之前,见李二少最后一面。 · “婉儿!婉儿你在吧?我来接你走!” 伴随着这样的男声,一个穿着贵族西服的男人走进灵堂。 他的头顶有几行字浮现,数秒后才消失—— 【身份:玩家】 【姓名:张野】 【角色信息:22岁,镇中人多称呼他为“张公子”,是你的未婚夫】 张野一进灵堂,先给了姜婉儿一个发自肺腑的、几乎显得有些花痴的大笑脸,再走至刘金花面前点点头。“刘姨,那我就把婉儿带走了。” “行吧。反正我不愿意让这样的害人精留在我们李家。 “呵,你这孩子还真不怕死。改明儿该不会就轮到我去你的灵堂送你走了吧?那咱们三大家族的年轻一辈们,可一个二个都要被这黑寡妇祸害干净了!” 刘金花语气刻薄。 但她望向张野的表情却显出几分奇异。 张野笑容憨厚地说道:“我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我会活下去,也会和婉儿长长久久。您请节哀。” 他再转头看向姜婉儿,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婉儿,你还想留一会儿吗?你别怕我吃醋。我知道的,你们有感情。如果二少刚死,你一滴眼泪都不掉,反倒显得你无情呢。 “你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我最喜欢的。” 时踪:“……” 李二少尸骨未寒,张野就要娶他妻子。 这都算了。 他当着人棺材的面笑得这么灿烂是几个意思? “舔狗”“恋爱脑”“没原则”…… 时踪暂时给张野打了这么几个标签。 但事情恐怕没这么单纯。 一个两个就算了,怎么那么多男人都为了姜婉儿要死要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痴情男人? 思忖间,时踪忽然感觉到手背一震,继而发现手背上无端出现了一道红色的细线。 脑子里随即传出系统的提示—— 【手背出现红线,意味着有不可违逆的剧情出现】 【提醒,该期间绝对不可以ooc】 提示刚落下,时踪脑子里蹦出了一句台词。 于是他看向张野,开口念了那句台词。“张郎,谢谢你的体谅。我现在就跟你去张家。” 望着姜婉儿,张野眯起眼睛笑,看上去非常幸福。 他上前拍拍她的肩,留下一句“稍等我会儿”后,走至刘金花跟前,居然向她发出了一张请帖。 “刘姨,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是你的半个儿子。我们三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晚的婚礼,你务必要参加!” 张野的举动无疑有些不合适。 然而非常不合理的是,亲儿子头七还没过,刘金花居然接过了请帖,并表示等将李二少安葬,她会准时参加婚礼。 她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居然没动怒,也没说张野的半句不是。 姜婉儿的记忆,眼前的一幕幕,全都非常违和。 整个故事都太奇怪了。 但时踪这会儿处在强制性的红线剧情中,没法出言试探什么,也没法在灵堂里做任何探索。 他不得不依照系统的红线剧情指示,快速跟着张野离开李家灵堂,再坐进一辆颇为阔气的马车中。 同一时刻,李家庄园大门附近。 一个大约10岁的少女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正默默盯着那辆马车离开。 昏黄暮色勾勒出她白皙的脸,高挺的鼻子,以及显得有些高傲冷酷的眼神。她像一个拽拽的小大人。 如果还有其他玩家在这里,会看见她头上飘出三行银字再消失—— 【身份:玩家】 【姓名:李招娣】 【角色信息:10岁,长命镇李家四小姐,小镇人多称呼她为“李四妹”】 待载着姜婉儿和张野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少女转过身缓缓朝灵堂走去。 刘金花和冯梅梅已经离开,灵堂内空无一人。 李招娣直接走到棺材边,双臂一个用力,将薄薄的棺材盖推开了—— 里面竟空无一人! · 马车离开李家庄园,驶入一条荒郊小路。 撩开帘子,时踪能看到不远外有一条河。 在他拿到的故事里,那条河以外有着通往外面世界的道路。没有得到三大家族族长的允许,他们不能跨过那条河半步。 低头瞥了一眼,注意到手背上的红线已经消失,时踪试探性开口说了声:“请停一下。” 驾车的车夫果然停了车。 张野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当即问时踪:“婉儿,这是想做什么?” 时踪道:“我要下车走走。” 张野面露些许惊讶。 然而他很快把这点惊讶收了回去,反对道:“晚上我们两个要举行婚礼,你还得化妆、试喜服,不能耽误!” 闻言,时踪打量了张野好几眼,揣测着他说这句话,是基于剧本要求,还是基于个人情绪。 当然,他更倾向于后者。 时踪早就认出了张野的扮演者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外号“老三”,下午刚被他骗过的大学生左三丘。 在某种未知力量的作用下,游戏中左三丘的气质、神态,浑然与剧本里的人物张野融合在了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不过时踪能明显感觉到,刚才左三丘的眼中明显露出了类似于“你坑了我,我也不会让你痛快”“我绝对不会再按你的要求做任何事”的情绪。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骗他,害他没能得到mvp的事了。 不过他这一刹那的出戏,并没有被判定为ooc。 时踪回想了一下,系统的原话是:“请勿随意ooc,否则很可能死亡。” 现在看来,不在npc面前的时候,手背没有红线的时候,系统对玩家的要求似乎并没有太过严格。 至少目前的新人副本是这样。 按照目前的故事走向,张野应该要对姜婉儿言听计从才对。 那么,玩家能从人设角度出发,主动制造“红线剧情”吗? 时踪对上左三丘的目光,嘴角勾起笑容,目光也显得很温柔。 “张郎,我不太舒服,有些头晕呢。你陪我下车走走,好吗?” 左三丘顿时感觉手背一麻,抬起来一看,上面出现了一条红线。 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传来几行字—— 【提示:你现在的人设是不会违背姜婉儿任何要求的舔狗。扮演姜婉儿的玩家向你提出了明确要求,经判定,该要求符合姜婉儿人设,因此该要求生效,并将触发一段剧情】 【请遵照姜婉儿的话语行动,否则会导致ooc】 左三丘:“……” ——他妈的这游戏是这么玩儿的? 3、长命镇3 五分钟后,左三丘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时踪走下马车,来到了河边。 正是薄暮时分,夕阳沿着长河铺出一条蜿蜒曲折的橙色长线,将河对岸的碧草染出一层红色。 一并被染红的,还有伫立在对岸碧草中的一座又一座的墓碑。 显而易见,河对岸是一个坟场。 时踪缓步走到河边,那里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叶草之河,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能过河。” 随意坐了下来,时踪问左三丘:“你去过河对面吗?” 左三丘摇头。“一般来说,我们这些后辈要等到35岁才会接任族长。除非出现了上一任族长重病、死亡这种特殊的情况。 “我才22岁,作为族长的父亲又很健康,所以我没有接触过家族生意,也没去过外面的世界。” 时踪问他:“但是李大少他们都葬在河对岸,今晚二少的尸体也会送往对岸。对么?” 左三丘点头:“是。是这样的。” “我不能踏过这条河,可我的丈夫们都葬在河对岸。这什么意思?不让我祭拜? “这条河不对劲。” 时踪做出结论,再问左三丘,“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此时此刻,姜婉儿坐在草地上,皮肤苍白,身体纤细,眼神充满脆弱感,似乎是一个能任人拿捏的女人。 可透过她,左三丘似乎看到了时踪的灵魂,他眼神凌厉,目光肃杀,竟让人有些发怵。 咽了一口唾沫,左三丘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对你一见钟情。” 时踪果断摇头。“我不信一见钟情。告诉我真相。”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 “是么?” “是。” 抬起左手,瞥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手背,时踪试探般开口:“卷入这种凶险的游戏中,遇到熟人,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互相分享信息很重要。我们对彼此知根知底,应该在游戏里互相扶持,才能一起走得长远。” 时踪说这种话,居然不算ooc? 左三丘警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这才放心地出言反驳:“你搞笑吗?谁跟你知根知底了?我可一点都不了解你!” 时踪再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不过我确实不知道那笔奖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并承诺会对你做出补偿。 “等离开游戏,我会把应该属于你的奖金赔给你。不仅如此,你还可以长期在我那里打工赚取生活费。 “所以,在这场凶险的游戏里,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不行!” 左三丘表现得非常坚定。 “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这游戏叫剧本杀,可凶案还没有发生,谁知道你是不是凶手?我们可不一定在同一阵营!” “唔。这样啊,那没办法了。” 左三丘忽然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他就看到时踪借着姜婉儿的壳,对自己温柔地笑了笑。 “你、你什么意思?” 左三丘头皮都麻了。 姜婉儿确实很漂亮。 时踪本人也确实美到了雌雄莫辩的地步。 可披着美人皮的毕竟是个男人。 他、他想干嘛? 只听时踪道:“张郎,我嫁过三个男人,却一个孩子都没有,真是遗憾。此地风景很好,不如我们要个孩子吧。” 手背再次出现一根红线的左三丘:“……” 几个意思? 现在不上姜婉儿,我就会因为ooc而死亡? 时踪怎么能把这游戏的玩得这么阴间? 为了套线索,他这也真豁得出去! 左三丘简直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手背处已然亮了红线,他不敢明着ooc,只得借着时踪的话,暗示性地硬着头皮回答一句:“婉儿,接下来你有什么要求,我全都答应。你千万不要胡来!” 想必得提出符合姜婉儿人设的要求,红线剧情才会出现,时间有限,时踪也只得出此下策。 那帮大学生在店里玩剧本杀的时候,时踪时不时会旁观一下。 有次左三丘拿到了搞基的剧情,表现得非常排斥。 于是时踪猜测,左三丘大概率恐同。 他当然不会屈从于壳子里藏着一个男人的姜婉儿。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看一眼左三丘,时踪道:“算了张郎,我忽然有点累。下次吧。” 左三丘:“……” 待手背的红线消失,左三丘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见刚才那个温柔妩媚的姜婉儿彻底消失,时踪的表情已变得冷峻而又严肃。 “婚礼就要到了。那是红线剧情,不能直接违背。所以我们的时间有限。我快问,你快答。为什么娶我?” 左三丘果然答得很快。“我真的是在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我没撒谎!你看,你的要求,我根本不敢违背,我确实就是你的舔狗!”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故事,左三丘又道:“不过……确实有奇怪的地方。主要是我父母的态度非常奇怪。 “我把你带回家,说要娶你,这件事遭到了我父母的激烈反对。然后我为你在雨中下跪了三天三夜,以至于高烧昏迷。你记得吧?” 时踪点头。“昏迷醒来后,你威胁你母亲,如果她不答应你娶我,你就不肯吃药。她这才同意。” 左三丘挠了挠头,继续道:“今天早上,司机送你回李家看李二少最后一面,我则待在张家招待先一步来张家庄园的宾客们。 “就在今天上午,我路过我母亲房间的时候,发现她正捧着我的喜服笑。她的笑容实在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我觉得这很不同寻常。” 当妈的不同意儿子娶妻,儿子以死相逼,按照正常逻辑,这只会让当妈的更恨儿媳妇。 就算她勉强同意二人成婚,也绝对摆不出好脸色。 张野的妈妈为什么会高高兴兴迎接这场婚礼? 这确实不同寻常。 张野的母亲,李大少和李二少的母亲刘金花,她们二人表面上对姜婉儿并不好,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的,但实际态度到底如何? 此外,时踪记得自己的故事里特别提到—— “姜婉儿极度渴望婚姻。” 为什么呢?她的这种渴望到底来自何处? 她遭受过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还是在青少年时期遭遇过什么阴影? 对此,时踪没有任何记忆。 作为姜婉儿,他对从前的印象非常模糊。 暮色渐浓,天地像是被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 算算时间,再过大概6个小时,就是姜婉儿与张野结婚的吉时。 午夜12点成亲,这是哪门子的吉时? ……该不会是冥婚吧? 思及于此,时踪眯起眼睛,仔细朝身边的左三丘打量过去—— 难道他这角色已经死了? 张野什么时候死的? 是不是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高烧昏迷后,他其实并没有醒,而是死了。 只不过他本人不知道这件事而已。 今晚的婚礼是冥婚。 所以张野母亲才没再反对,并且背地里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半晌,时踪开口道:“我第一任丈夫李大少死于肝炎,第二任丈夫王家少爷死于突发性心脏病,第三任丈夫李二少……按镇子里大夫的话,是绝食明志的时候落下病根,然后猝死了。 “这些都只是大夫的初步判断。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没有进行过尸检。镇子里的技术水平估计也达不到。 “长命镇里,人人长命,为什么偏偏我的丈夫短命?我的丈夫,这是他们作为受害人的共同点。所以不排除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时踪看向左三丘的目光带了些压迫力。“凶手是你吗?你会为了得到我而杀人吗?” 左三丘立刻道:“不会!我怎么可能杀死他们?三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我还不清楚我们在外面是怎么做生意的,但对我来说,这是传统,是不可违背的祖训。我绝不可能杀他们!” 时踪又问他:“那么,关于他们的死,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左三丘摇头,在想到什么后,他的脸忽然变得煞白。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系统既然还没有宣布死者,那么死者也可能是我,对不对?我娶了你,我很可能也会被杀?” “对。所以我们不能结婚。” 时踪斩钉截铁道。 他的一双眼珠被晚霞照出几许红色,几乎显得有些妖异。 张野很可能已经死了。 他不至于再死一次。 所以,如果他们两个人结婚,张野不一定有事,但姜婉儿恐怕有事。 毕竟一旦结完婚,她对张家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可是姜婉儿并不能在这个时候逃婚,否则张家人会认为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这里是三大家族的天下,她很难逃掉,一旦被抓住,大概率会立刻毙命。 时踪没法逃,只能先去到张家,想办法做些探索再说。 距离婚礼还有足够的时间,他应该能找到逆转局势的办法。 而在这过程中,他离不开张家大公子的帮忙。 为了让左三丘尽力帮自己,时踪暂时没把张野已死的猜测说出口。 起身离开河边,他朝马车走去的时候,只留下一句—— “我会保你不死的。这个副本,你跟着我混吧。” ·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你们会活得很幸福的!” 这是当晚10点半,张家庄园某厢房内传来的声音。 一位妇人正在为时踪扮作的姜婉儿梳头。 张家庄园占地面积极大,有亭台楼阁,水榭画舫,像江南一带的园林,很有一番古韵。 时踪现在的厢房往南便是即将举办婚礼的地方。那里灯火通明,喧闹声远远传来,很是热闹。 透过窗户往北看,时踪依稀能看见不远外有一个小湖,一座木桥。 湖对岸的建筑在树木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像是在夜色中如蛰伏着的,随时可能活过来的怪物。 不同于南边的热闹,北边园林安静如斯,只有风声阵阵,似是在警告人不能靠近。 不久后,妇人为姜婉儿梳妆完毕,开口道:“午夜12点就是吉时。委屈你,吉时之前不能吃任何东西。 “啊对了,最近有闹鬼的传闻。你可千万别到处乱跑。就待在这屋子里等花婆来接你。” 有闹鬼传闻? 张野恐怕就是那个鬼。 时踪未动声色,点点头,目送妇人离开。 其后有两名丫鬟进屋,朝时踪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之后她们就齐齐站在了门口。 这二人看起来是想照顾张家未来的女主人,但时踪没有遗漏她们眉宇间隐约透出的警惕。 她们恐怕是在看守姜婉儿,不让她出门半步。 有妇人声称闹鬼,告诫姜婉儿不要外出。 更有丫鬟特意守着姜婉儿。 也许这张家庄园还真藏着什么东西,是不敢让姜婉儿发现的。 此刻距离“结婚吉时”也就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破局的关键应该就在这里了。 “我休息一会儿,谁也别来打扰我。” 时踪对门口的二人这么说道,拉下重重帷幕遮住床,再在床上用枕头在被子下勉强弄出个人形来。 之后他走到窗户边,轻轻敲了三下。 很快,窗外有人回了三下。 听到这声响,时踪跃窗而出,这便看到了如约等在这里的左三丘。 “没人发现你溜出来了吧?” “暂时没有。我们全程一起探索。这样一来,一旦我被抓住,也是和你一起的。我们可以声称对彼此思念之情难以抑制,这才想在婚礼前私会。” “明白。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我们在探查线索!” 左三丘压低声音,狠狠握了下拳,“如果真有人杀我……会不会是张家人啊?嘶……千防万防,家贼最难防!” 时踪摆摆头,不发一言,径直走向通过北边园林的桥。 一轮弯月悬于半空之中,潺潺流水自桥下传来,过桥之后,越往北深入,园林越显安静、诡谲。 大概10分钟后,时踪在树林里找到一个木屋。 之所以判断出木屋里有重要线索,是因为房门口明晃晃地挂着一个华容道的机关。 看来系统对新人玩家还是挺友好的。 让张野守在外面放风,时踪走近木屋,独自快速破解了华容道机关,再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充斥着药味,墙上、地上、桌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药材。 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药罐,时踪拿着手电上前看了看,药罐里面还有些许残存的药渣。 翻箱倒柜一阵子,时踪找到了一份用药记录—— 【药名:情咒】 【关键药引:姜婉儿的头发】 【服药者:张野,男,32岁】 看到这里,时踪瞳孔骤然一缩。 张野32岁了? 可在自己和他的视角里,为什么他才22岁? 难道他并非死于数日前的高烧。 难道他10年前就死了? 话说回来,情咒是什么? 时踪继续往下,看到了这样的文字—— 【情咒功效:中咒者可以爱上指定人物,只要用指定人物的头发入药当药引即可;服药者会将指定人物视为此生挚爱,不会违背其任何意愿,并以与之结婚为毕生夙愿】 【所需材料:桑树叶,玫瑰花瓣……】 【制药方式:将材料按次序混合在一起,念动咒语即可】 【起效咒语:以发为约,此生不负,生死相随】 【药物形态:无色无味,没有任何人能察觉】 【服药方式:药效会逐渐减弱,建议每隔7天就服用一次,以便维持药效】 【最近服药时间:7月8日】 7月8日?那不就是4天前? 4、长命镇4 看完情咒的相关说明,时踪心中疑惑更甚。 ——如果张家人想利用姜婉儿、骗她结冥婚,应该骗她吃加了张野头发的药,让她心甘情愿献祭自己才行。 可为什么吃药的反而是张野? 张野当姜婉儿的“舔狗”,竟原来是中了情咒? 那么其他三个为了姜婉儿要死要活的男人呢? 怀着疑惑,时踪继续探索。 不多时,他找到了另外一份用药记录—— 【药名:假装高烧药】 【服药者:张野,男,32岁】 【所需材料:青蛙皮,苍蝇腿……】 【制药方式:……】 【服药方式:口服;服用后立刻产生高烧症状,身体发软、畏寒,但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损伤】 【最近服药时间:7月7日】 有意思了。 时踪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所以,所谓的张野为了姜婉儿在雨中下跪三天导致高烧昏迷…… 其实也是药物造成的假象? 时踪正欲寻找更多的线索,木屋外居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立刻熄灭手电筒,放轻脚步走至门边。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女声和左三丘交谈起来。 “咳咳……这是……咳咳,这不是李家四妹妹吗?你应该去礼堂那边,那里是举办婚礼的地方,有好多点心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看到你和我嫂子过来了,就过来看看。查到线索了吗?我也找到了一些线索,不如交换?” 左三丘一愣。“啊这……你让我考虑一下……” 听到这里,时踪不由摆摆头。 李家四妹不一定真的看见了自己,说出这种话无非是为了试探。 左三丘这一犹豫,无疑直接承认了自己确实在这屋内。 事已至此,为了避免两人的交谈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时踪把几份用药记录全都藏起来了,再主动上前开了门,把两人都叫了起来。 片刻后。药房内。 时踪在装模作样地找线索,左三丘一边留意着窗外的动静,一边打量李四妹。 李四妹一直在认真地翻找线索。 小姑娘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瓜子脸,尖下巴,是标准的可爱萌妹长相。 不过她的眼神和表情颇为冷酷,看起来也就像个又拽又嚣张的小大人。 过了一会儿,左三丘悄声对时踪道:“她好萌啊。就是不知道实际年龄多大了。会不会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大美女?” 时踪淡淡地:“万一是个抠脚大汉呢?” 左三丘皱眉嘟囔。“这游戏不会这么坑吧。全是人妖号?” 两人交谈间,在药房内搜寻了一圈的李四妹缓步走到时踪跟前。 “这门口有华容道的机关,应该是系统给新人玩家的优待。这里明显藏着重要线索,可我进来后什么都没找到。线索是不是都被你藏起来了?” 啧,这萌妹子似乎有些犀利呢。 左三丘在心里念叨了一句,觉得屋中气氛都紧张了几分。 忽得,窗外吹来一阵风,树影摇晃,冷不防他还以为有人来了,当即吓了一大跳。 带着些许不安,左三丘重新跑到屋外放风,顺便躲在门外听屋内那二人的谈话。 只听李四妹道:“你瞒着我也不要紧。其实我能猜到。这里的线索,是不是也指向‘情咒’?这玩意儿我在李家药房看到过。所以我怀疑…… “我怀疑你给男人们下了这种咒。否则为什么他们都能爱上你?” “逻辑不对。” 时踪从容回应,“你刚才说,你是在李家药房发现的‘情咒’。那里的药房跟这里是不是差不多?” 李四妹点头:“差不多。李家人很多,所以特意设置了药房。这样一来,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能及时得到治疗。” “那么好,如果是我给你哥、给张野下的药,我会光明正大地分别在你们两家人的药房制药吗?按常理,我应该找一个自己的地方,偷偷躲起来制药,等制好了,再分头送给这些男人就好。” 时踪看着李四妹的眼睛道,“药不是我下的。不过我原本还真以为,我和你哥是真爱。没想到他也吃了药。” 李四妹倒是笑了。 她立刻反问道:“我有两个哥哥,你跟哪个是真爱,还是说……都是真爱?” 闻言,时踪若有所思打量李四妹几眼,再道:“这里不止情咒这一种线索。否则两个药房的线索就重复了。你找到了什么,告诉我。我们交换。” “行。这条线索,单从我的故事来看,看不出任何问题。我本来也该说出来找你们寻求答案的。这个交易不亏。” 没多犹豫,李四妹开了口道,“我在北门附近找到了一间工具房。里面有一个奇怪的道具。它叫做下雨神器。” 【道具名称:下雨神器】 【道具作用:人工降雨神器,适用于旱季的农田灌溉等等场景;也可以用于欺骗贫民区的民众,让他们以为三大家族有召唤风雨的能力……】 听完李四妹的描述,时踪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场转变了张家父母态度,让他们同意张野娶自己的大雨。 所以……大雨是假的,发烧也是假的。 左三丘应该确实对此事不知情。 那就是张野父母瞒着他和姜婉儿演了一场戏。 为什么? 时踪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场大雨除了改变了张家父母对这场婚事的态度,还改变了一个人的态度—— 在其他人眼里,姜婉儿接连克死了三个男人,现在的她人人喊打,李家、王家人都不会放过她。 关键时刻,是张野救了她。 张野表示会娶她,另外两大家族的人这才放过了她 如此,姜婉儿暂时住进张家,是迫于形势。她只是需要张野的庇护,并没有真的对他动心。直到那场大雨。 因为那场大雨,姜婉儿对张野有了感动之情。 渴望婚姻的她,有了这层感动,也就对张野真的生出几分情愫。 如果这一切都是张家父母的设计。 那么他们因为大雨改变了对儿子婚嫁的态度,就是假的,是作秀。 只有姜婉儿真的因为那场大雨有了改变。 所以……难道是张家父母给亲儿子张野下了情咒,让他爱上姜婉儿? 至于那场父母反对、全天下反对的戏码,全都是演戏? 他们反对得越厉害,张野偏要娶姜婉儿的心就显得更珍贵,姜婉儿也就越容易感动、越容易交付真心。 情咒、假装高烧的药、下雨神器…… 张家人的这一系列骚操作,难道就是为了骗取姜婉儿的真心? 在时踪看来,真心是这世上最难求的。 这玩意儿千金难买,三大家族的人想得到,只有靠骗了。 不过话说回来,情咒能对鬼起效吗? 用药记录上倒是没说。 无论如何,今晚的这场“冥婚”一定非常特殊,恐怕需要姜婉儿真的对张野动心,相关仪式才能生效。 “所以你那里还找到了什么线索?” 李四妹再度开口,打破了时踪的思索。 时踪反问:“你那两个哥哥多少岁?” 李四妹皱了下眉,似乎在诧异时踪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之后她答:“大哥24岁,二哥23岁。” 时踪又问:“在你的视角里,他们真的死了吗?” 李四妹点头。 想到什么,时踪追问道:“你该不会对我有杀机吧?你跟你哥哥们关系很好,你认为我害了他们,想替他们报仇。” 李四妹再度点头。“确实是这样。” 时踪的猜测已经慢慢成真。 大部分玩家、npc,都对姜婉儿有杀机。 一旦姜婉儿死亡,这场剧本杀游戏的破案将正式开启,另外五个玩家会围绕她的死亡,展开进一步的探索、讨论、逻辑分析,尝试着找到杀死她的真凶。 但这一切都不会再与时踪有任何关系。 姜婉儿死亡的那一刻,他也会永久地死去。 望着李四妹,时踪开口道:“我可以把这屋子里额外的线索,以及我对这个故事的相关猜测全部告诉你,帮助你还原整个剧情。前提是你得和我做个交易—— “四妹妹,配合我演场戏,婚礼的时候,你借你两个哥哥的名义大吵大闹,甚至点一把火烧了礼堂。总之,你要帮我将结婚仪式彻底破坏。 “你既对我心怀不满,完全有理由这么做,何况你还是个孩童?孩童是可以不懂事的。这不会导致你ooc。” 听罢这话,李四妹开口道:“如果情咒不是你下的……你很可能被三大家族利用了。你和他们每个人的结婚仪式都有问题。 “无论三大家族的阴谋,是否能在今天这第四场婚礼上达成。现在前三个男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一个张野。很可能婚礼过后,你对他们来说,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你会被处死。 “这是你想让我破坏婚礼的原因?” “对。所以你愿意吗?” “不愿意。” 李四妹答得非常干脆。 今夜疏星淡月,断云微度,朦胧月华照进药房,李四妹的脸却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分明。 闻言,时踪眉毛挑了一下。 他不是没想过李四妹会拒绝,但的确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除此之外,时踪面上也没有其余表情了。 他的眼神清澈得像窗外的月光,却似乎也像月光一样难以捉摸。 打破屋内一触即发的氛围的,是门口响起的急而轻的敲门声。 轻声敲了几下门,左三丘推门而入,再压低声音对时踪道:“快走,很多人过来了。他们应该是发现我们不见了!” 5、长命镇5 北边园林的寂静被彻底打破,那是大量家丁涌了过来。 手里的灯笼如星火般将整个园子点亮,他们全都是来寻找姜婉儿的人。 如此,事态的严重性便可见一斑。 被人发现的时候,左三丘正忍着鸡皮疙瘩和一身恶寒和时踪并肩坐在秋千上。 并且他还抬起了一只手,越过时踪的后脖颈,虚虚搭在人的肩膀上。时踪的头也试探着朝他那边偏了偏。乍一看去,两人如非常恩爱的情侣。 秋千位于园林的东北角,与位于西北角的药房南辕北辙。 他们紧赶慢赶,才在避着所有人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并装作了一副完全没有去过西北方向的样子。 “找到了!姜小姐在这里!” “大少爷也在这里!他们二人在一起!” …… 找到时踪和左三丘后,众人奔走相告,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约莫50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人早已秃了头,脸看着倒还算年轻,他有着一双吊梢眼,一个塌鼻梁,两瓣厚嘴唇,丑到了几乎让人有些瘆得慌的地步。 此人头上仍出现了数秒的银字。 看来是个重要npc—— 【身份:npc】 【姓名:龚长老】 【角色信息:长命镇内很有威望的长老,姜婉儿三次婚礼的主婚人;本次婚礼也由他主持】 龚长老额头有三道很深的纹路,只差一竖便成了一个“王”字,这让他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 他朝秋千处走的时候,周围的家丁自行往两边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时踪仔细观察了一下家丁们的表情,只见他们全都在第一时间收起笑容,变得非常严肃。 看来每个人都非常尊敬龚长老。 不仅如此,有的家丁对他甚至到了畏惧的地步,因为他们的手在发抖。 龚长老姓龚,不属于三大家族的成员,并不在长命镇掌握任何实权。 可如果他仅仅是“最有威望的人”以及“主婚人”,这些人为什么怕他怕成这样? 夜色中,龚长老将双手背在身后,缓慢地、审视般地走到二人跟前,盯紧了姜婉儿的眼睛。“请问,姜小姐和大少爷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张野抢先道:“我实在喜欢婉儿,恨不得一刻不离开她。再说了,她还没有好好逛过这里,我就想带她来园子里赏月。长老,有什么问题吗?” “嗯,这园子里的月色的确很美。” 龚长老的脸色沉了一分,“都逛了哪些地方呢?” “我们直接来这里荡秋千了。别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去呢。我刚刚……” 尽管还怀有很深的恐惧,但现实的剧本杀游戏多少训练了左三丘的演技,他硬着头皮道,“我刚一时情难自禁,和婉儿亲热……我……害,长老,这里人这么多,我可不好意思说。” “其他地方都没去?” “没有。” “那就好。最近闹鬼,两位千万别四处乱逛了。我先把姜小姐护送回去。少爷你也回去吧。婚礼之后,她就是你的了。别着急。” 龚长老说完这句话,果然带着一众家丁“护送”姜婉儿回房了。 左三丘刚才和他对话的时候,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但心里不免有些后怕。 一开始时踪没有直接带他回厢房,而是绕路来这边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理解。现在看来,时踪还真是每一步都算中了。 龚长老刚才问那几句话,无非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去过药房。 现在看来,这件事万万不能让龚长老察觉到。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姜婉儿有了一次离开厢房的经历,龚长老一定会在那边加强防守。搞不好厢房会被围得里三重外三重,直到婚礼顺利举行为止。 可是这场婚礼一定不能举行。 否则自己很可能会死,时踪也可能会死。 思及于此,左三丘并没有立刻往自己房间回,而仍是跟着家丁们先去到了姜婉儿暂住的厢房外。 这里果然已被重重人马包围,几乎到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步。 厢房外的院子里有石桌。 龚长老坐在了石桌旁,看样子是打算亲自把守。 一名叫阿花的贴身侍女一直跟着他。忽得,龚长老咳嗽了几声,阿花便赶紧把随身带的水壶拿出来打开,给龚长老恭敬地倒上了一杯水。 龚长老喝过水后便做了个清嗓子的动作,紧接着又让阿花倒了一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左三丘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估摸着水壶里装的是梨子水之类的有润喉止咳功能的饮品。 冷不防,他发现龚长老侧头望向了自己。 不管是不是受情咒的影响,总之张野现在完全放不下姜婉儿。 如此,左三丘来这里的举动也就不会ooc,反而非常合情合理。 龚长老看见他,并未多说什么,只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 “诶,知道了。” 左三丘嘴上答应着,眼睛又朝厢房内瞥了一眼。 烛火照出了时踪的侧影。看来他就坐在窗前。 刚才时踪从秋千上坐起来的时候,曾悄悄对给他说过一句话:“一会儿想办法来窗户边见我一面。” 想到这里,左三丘不免有些懊丧。 眼看着距离婚礼不过40分钟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 他多想一把火把礼堂烧掉。 可他不能。 作为玩家,他知道了情咒的存在。可张野这个角色应该还不知情。若他贸然放火,难保不会因为ooc而死亡。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依据“舔狗”人设,按姜婉儿的要求放了火。 可这样似乎也不妥。 首先,姜婉儿可能因此ooc。其次,如果其他人察觉到这件事,会认为姜婉儿发现了阴谋,继而处死她。 左三丘正拼命思索着该怎么做,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彻底打消了他放火的念头—— 时逢盛夏,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上有知了叫个不停。 坐在石凳上的龚长老听得皱起眉,随即拿出一张明黄色的长条形纸张。那竟是一张空白的符纸。 符纸被抛掷而出,紧接着悬浮在空中。 龚长老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往符纸上一打,便是凭空画了一道符。 符画好,龚长老打了个响指,这道符就自行燃烧了起来。 符纸燃烧殆尽的那一刻,只听一阵簌簌的、如树叶纷纷落下的声音。 左三丘朝声音的来源望去,这便看到知了们的尸体如雨般落了下来。 “它们太吵了。” 龚长老打了个呵欠,用极度淡漠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果然是变格本。 这个长老会法术? 这也太可怕了。 我和姜婉儿恐怕会分分钟被他搞死。 到底该怎么办? 左三丘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 现实世界,锦宁市,锦水大剧院后台。 化好妆的男旦一边喝水润嗓,一边听助理汇报《长命镇》的相关信息。 系统严禁玩家就玩过的剧本进行剧透。 但无关大雅的零碎信息,是可以稍微透露一点的。 这种时候,公会的存在就有很有必要了。 它可以搜集、网罗不同玩家透露的,关于某个副本的只言片语,把各种零星信息进行整合、推理、还原,虽然不至于搞清楚整个故事,但帮助公会成员规避风险,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譬如关于《长命镇》,他们不清楚故事的全貌,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知道“姜婉儿”这个角色是默认的死者牌,非常危险。 这样一来,当引新人入会,并进入副本时,他们会使用相关道具,帮助成员避开“姜婉儿”这个角色。 “李老板,是这样的。” 助理道,“这是一个变格本,姜婉儿这个角色应该就跟你我普通人一样,没什么本事,可这里面有个特别厉害的术士。 “那术士是个大boss级别的人物,专门负责看守姜婉儿。可姜婉儿是个什么技能都没有的小白。你说还怎么搞?姜婉儿恐怕只能等死。 “从我们收集的信息来看,姜婉儿会在和张野结婚后立刻死亡。 “其余所有玩家的角色,所有npc,全都想杀她!区别只是姜婉儿玩家做的细节选择不同,会导致死法不同,凶手不同而已! “有的玩家猜到了不能结婚,尝试过逃跑,但后来直接被大boss抓了回去,根本没法逃脱他的手掌心,并且死得很惨。” 被称为“李老板”的男旦默默喝了半杯润喉的梨子水,这才道:“去查一下迷藏客栈老板时踪从出生以来的所有信息。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拿到现在的‘身份’的。” · 游戏内。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左三丘悄悄攥紧双拳,正在思考对策,忽然看见厢房的一扇窗被人推开了。 时踪顶着姜婉儿的脸,从那扇窗探出头来。 “龚长老,我隔着窗户和张郎说几句话,不要紧吧?” 龚长老眉目一凛,立刻朝时踪看去。 只听他道:“我和张郎片刻都不想分开。当然,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不会再出门见他。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解他对我的相思之苦。” 脑补了一下一个男人对自己说这话的样子,左三丘又是一阵恶寒。 紧接着让他更恶寒的事情发生了—— 时踪居然拿出了一个红艳艳的东西出来。那竟是一个红肚兜。 红肚兜被时踪拎在手里晃了晃,很快又被他放了下去。 “长老,我把这个东西给张郎,让他放在衣兜里,就当我陪他了?行不行?” 龚长老脸色不善地望了他好几眼,倒也点头同意了。 时踪这便遥遥看向了左三丘,朝他招招手:“张郎,过来。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可不能让其他人碰,你要亲自来拿。” 时踪笑容温柔,语气温柔,与姜婉儿浑然一体。 然而在得到龚长老的允许、走到窗边后,左三丘对上的却是时踪冷冰冰的眼神。“怎么一直不行动?”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左三丘在时踪的注视下,很老实地回答。“我刚看到点东西,有些紧张,耽搁了,回头我再找机会把看到的告诉你。” 闻言,时踪把手里的肚兜递给左三丘。“我在刚才的秋千下藏了一包东西。肚兜的夹层里有我的头发。你拿着头发过去,把那包东西挖出来。 “包里有我从药房拿的药材以及药方。你按照药方和药材制药,以防万一,一次性多制造几分。婚礼前,你要想办法把这药给龚长老灌下去。 “做完这件事后,你再找点高纯度白酒备着。” 时踪的话,左三丘是听懂了。 听懂之后他整个人有点震惊—— 遇到打不过的boss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爱上你了。 给龚长老下情咒? 时踪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另外,备酒干什么? 难不成他的意思是,万一给龚长老下情咒失败,那就干脆烧了婚礼场地? 左三丘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不过……你确定我去放火不会ooc……” 时踪瞥一眼不远外的龚长老,再用不含感情的眼神盯着左三丘,面无表情道:“张郎,值此良辰美景,不如我们——” 左三丘:“我不问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你放过我吧。” 6、长命镇6 时踪瞥向左三丘,朝他点点头。“嗯,事成后,你在院子里吟一句诗。我听到,就知道你成功了。 “另外,今晚逃离张家后,我们两个在今天下午去过的四叶草之河边碰头。” “懂。就是打暗号嘛。只是我念什么诗呢?” “随便。今晚月色不错。吟点跟月色有关的吧,免得突兀。” 左三丘侧过头,眼看着龚长老望了过来,不敢再多耽搁,便做出一张花痴脸,欢天喜地接过了姜婉儿的肚兜,还放在鼻前,做出一副要闻的样子。 对于肚兜这种女儿家私密的东西,当着众人的面,龚长老顾及自己的声望与威严,并没好意思多看。 于是左三丘妥帖地将之放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北边园林的秋千处。 左三丘找到了时踪藏在秋千后方灌木丛里的包。 话说回来,他都不知道时踪什么时候偷的药材,又是什么时候藏的这个包。 一路上时踪什么都没说,看来是一直防着自己,直到他发现必须依靠自己的帮助,这才不得不开口。 想到这一层,左三丘有点生气,几乎不想帮这个忙了。 但很快他又想到,时踪可能受过什么伤,在民宿打扫、搬桌椅、甚至端盘子的时候,都挺吃力。 然而他从来任劳任怨,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们几个穷学生天天赖在民宿,其实挺影响人家生意。 可时踪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总是面带笑容,温温柔柔的,随便他们来去。 他跟吴钩关系确实好一点。 毕竟那小子会来事儿,天天帮人打扫卫生什么的…… 所以他帮吴钩也没什么,其实他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 嗯,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了! 何况……我也确实不敢结这个婚呢。 这么想着,左三丘见四下无人,快速把包拿起来,藏进宽大的衣袍里,再马不停蹄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回房后,左三丘按照药方上的说明,严格按顺序,将药材一一放入一个青瓷碗中。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不认识药材,但所需材料的末尾字都是“花瓣”,“叶”,“眼泪”这样的词汇,且彼此间没有重复,倒是很好辨认。 如此,左三丘顺利混合了所有药材,再放进数根姜婉儿的头发,最后念出了那句咒语—— “以发为约,此生不负,生死相随。” 在咒语的作用下,药材们转瞬融合成了小半碗无色无味的液体。 他做了三份剂量的药,于是找来三个瓷瓶,将液体分装进去,揣在了兜里,出门后一边晃荡,一边思考怎么给龚长老下药。 出门后不久,左三丘遇到了自己的母亲。 看到他的刹那,张母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听说你带姜婉儿去园子里了?” 左三丘立刻道:“是的。母亲别怪我。我实在是太思念她了。” 儿子如此,也是因为“情咒”的作用。 张母对他的回答倒没有多惊讶,只是问:“龚长老找到的你们?” 左三丘答:“是。” “他……他生气吗?”张母的表情变得更紧张了。 看来张家上到族长夫人,下到家丁,人人都非常惧怕龚长老。 左三丘心里盘算着主意,精神高度紧张,以至于手掌心都出了汗。 很快他福至心灵般开口道:“龚长老确实有点生气。那个……母亲,早上我迎接宾客的时候,看见王家送来了一个叫‘千年琼浆”的东西,说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我们一起给龚长老送去吧?我亲自给他赔罪!” 张母点点头:“好。也算你懂事。我亲自送给他喝。” · 厢房内。时踪静静坐在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来的是跟他本人有几分像,但轮廓柔和了很多的脸。 有记忆以来,很多人都夸过他长得好看。 然而此刻看着镜中人的脸,他的眼中倒是流露出几分不耐与厌恶。 似乎他很讨厌自己的长相。 等待了不多时,时踪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一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那是左三丘,或者说张野的声音。 时踪:“……” ——跟月亮有关的诗,他只想得起这一首吗? 不过看来他成功了。 接下来就要看……情咒能不能对龚长老生效了。 起身,走到窗户边,时踪再度推开窗。 “张郎。”他轻轻唤了一声,然后看见左三丘望了过来。 与他一并望过来的,还有龚长老。 溶溶月色,落地成霜。 隔着一扇窗,姜婉儿望向了龚长老。 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龚长老的眼神忽然变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那个哥哥为什么会爱上我。我只不过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这是姜婉儿常说过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会知道,“哥哥们”爱上她,全是因为情咒。 此刻的龚长老亦然。 对此浑然不觉的他,只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情不自禁地,龚长老朝时踪迈出一步,之后才后知后觉想到什么,看向身边的张家母子。“我还有些事情要跟姜小姐交代,你们先去休息吧。” “好。有劳你了。”张母面带感激的微笑,朝龚长老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带着张野离开。 · 婚礼前一刻。张家庄园,南山宴会厅。 龚长老一脸严肃地坐在主席上。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在他原来的计划里,午夜12点,待婚礼一结束,他功成身退,姜婉儿也可以去死了。 她最后到底死在谁的手上,他不在意,他只要看管住姜婉儿,确保婚礼如常进行,并在婚礼上完成相关的仪式即可。 这是他设计这一切的意义,也是三大家族大费周章想达到的目的。 张家人信任他、李家人信任他、王家人也信任他……他收了钱,责任重大,他从不会对任何所谓的美人动恻隐之心。 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久前,在张家母子离开后,他的理智与情感曾展开过激烈的斗争。 然而在推门而入,姜婉儿转过身朝他望过去,再说了一句话之后,他的所有理智都崩塌了。 最终他答应会带她走。他们会一起私奔。 午夜12点,婚礼正式开始。 这是一场典型的中式婚礼。 披着盖头、华贵喜服的新娘准时出现,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台。 新郎张野穿着一身喜服,正笑嘻嘻地站在台上,深情款款地看向新娘,仿佛等待这一天已多时。 只是在他即将握住新娘的手的时候,张母却忽然出现打断了他。 “不对……新娘腰间的带子是阿戴亲手系的。她刚对我说,这系法不对……” 张母自言自语般说出这么一句,皱紧眉头,上前一把掀开新娘的盖头。 盖头下的人果然不是姜婉儿,而居然是一个叫阿花的人。那是龚长老的贴身侍女。 什么情况? 张母大惊失色,非常疑惑地看向龚长老。 却见龚长老拂袖对着阿花怒道:“怎么会是你?!姜小姐呢?!” 阿花当然是受到了龚长老指示才会这么做,然而她必须得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我、我是被姜小姐逼的,龚先生抱歉!” “岂有此理!别急,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天涯海角,她逃不掉的!” 龚长老佯作愤怒地说完这句话,离开了。 不久后,左三丘满怀愤怒与痛心,泪眼婆娑地看向母亲。“婉儿她为何、为何竟……” 张母握紧拳头看向宴会厅大门,眉眼间刻下了深深的忧虑,似乎根本顾不上安慰儿子。 左三丘瞄她一眼,赶紧趁机往外跑了去。 “母亲,我不信婉儿会离开我。我这就去找她!!!” · 凌晨1点15分。 四叶草之河河畔。 时踪非常满意地看到了脑子里的一行提示—— 【姜婉儿逃婚成功;[故事线2]已开启】 看来姜婉儿不会是本案的死者了。 在厢房里见到龚长老后,时踪话里话外引导他带自己私奔。 龚长老在情咒的作用下变成了恋爱脑,没挣扎多久就同意了。于是他让自己的贴身侍女阿花假扮成姜婉儿参加了婚礼。 为了不引人怀疑,作为主婚人的龚长老当然要如常参加婚礼。 待东窗事发,他才会以捉拿姜婉儿的名义堂而皇之离开张家,继而带她远走高飞。 于是提前离开张家的,只有姜婉儿一人。 两人约定好了在长命镇的中心广场见面。 但时踪当然没去中心广场等龚长老,而是来了这四叶草河等左三丘。 凌晨1点半。 左三丘气喘吁吁地出现,第一句话是:“咱们这算是逆天改命了吗?” “嗯。”时踪微笑着看向他,语气非常诚恳地道,“谢谢你。多亏有你。” 左三丘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挠挠头坐下。“为什么在这里见面?” “第一,这镇子上的其他地方,我们还不熟,下午只来过这里。第二,这里属于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第三……” 时踪忽然问,“你知道四叶草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左三丘摇头,好奇问,“这有什么说法?” 时踪起身走至河边。“真相。它的花语是真相。 “河那头有通往外面世界的道路。未经允许,普通人不能过河。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河那头藏着关键秘密?” “嗯。我认为是这样。” 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水清且浅,约莫只到人的膝盖处。 时踪直接脱下鞋,卷起衣袍,蹚着水过了河。 左三丘原本是有些顾虑的,见状,心一横,牙一咬,也跟着过了河。 事已至此,那干脆就去河对岸探探,看这长命镇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河水太凉,待过了河,左三丘浑身都打了个哆嗦,好像从阳间走到了阴间。 走至时踪身边,他发现时踪的嘴唇也冻得有些青紫。他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坟地边上,看起来更像个女鬼了。 时踪打量了一下墓地的构造,旋即带着左三丘走至一个灌木丛边,让他蹲下身,再道:“你先躲在这里。我去挨着查看一下墓碑。我叫你出来的时候,你再出来。” 左三丘:“为什么?” 时踪没多解释,径直走向坟地。 月光下,一座座墓碑排列整齐,线条坚硬,泛着冰冷阴森的光。 时踪快速穿梭其间,很快,他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下的土有翻新的痕迹。 那是因为死者于数个小时之前才在这里下葬。 墓碑上面挂着李二少那张笑脸。 这是姜婉儿上一任丈夫的墓。 时踪弓着身,近距离打量起墓碑。 之后他的目光下落,看起了墓碑下的土。 正欲有所行动,他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嗓音沙哑的男声。 “婉儿,是你吗?” “你来看我了……我真的好开心。” “你不顾不能过河的禁忌赶了过来,说明你真的很爱我吧?” “可是我听他们说……你又要结婚了。” 时踪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系着红色领结,面容英俊却有着死灰面色,身上传来阵阵腐臭的男人。 【身份:玩家】 【姓名:李光同】 【身份:李家二少爷,人称“李二少”,你的第三任丈夫……】 “婉儿。” 只听李二少用沙哑而充满柔情的声音开口,“地下太冷,你来陪我好不好?” 7、长命镇7 月下,墓前。 时踪手背一震,收到了一段强制性的红线剧情—— 月光如寒凉的烟与纱,将坟场一点一点变得更显森然。 姜婉儿抬起一张显得有些茫然、有些凄然、也有些惶恐的脸。 “二少,我、我……” 她似是有些害怕,在站起身后,赶紧朝后面退了两步。 却见李二少阴魂不散地跟上她,两只手都朝她伸了去。“婉儿,跟我走。好不好?跟我走!来陪我!来地下陪我!!!” 昔日爱侣变作了想要杀人的厉鬼,姜婉儿瞳孔缩紧,脸上流露出巨大的恐惧,立刻转身朝河边跑去。 离开这片墓地就好了吧? 我要赶紧逃到湖对岸去! 未曾想,她刚跑出数步,又迎面遇上一个熟悉的、身上散发着阵阵腐臭的人。 ——那竟是她的第二任丈夫王志恩! “你、你怎么也……” 姜婉儿脚步一顿,差点摔倒,整个人不可控地发起了抖来。 “婉儿。我同意他的话。来地下吧,来地下陪我。 “在人间的时候,我们认识的时机不对。我遇见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时候你爱上了李二少。 “所以婉儿,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先下来,在地下,我们三个会一起与你见面,我们可以展开公平竞争……” 三个? 哪三个? 难道…… 余光瞥到什么,姜婉儿浑身都出了冷汗。 一个身材挺拔,西装革履,同样有着灰白脸色的人走了过来。 那竟是李家大少李光荣。 姜婉儿刚嫁给他不久他就生了病,此后两人见面,他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坐在轮椅上。 她太久没有见过他能站起来的样子,此刻不禁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短暂的惊讶过后,姜婉儿的心中只剩恐惧。 大少李光荣,二少李光同,王家的王志恩,看着这三个人的鬼魂,巨大的惊惶将姜婉儿彻底淹没。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隐约的、类似于厌恶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深处涌起。 这种情绪连姜婉儿自己都陌生。 但她此刻顾不及不了太多,只能拼出命来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这三只鬼几乎将姜婉儿围成了一个圈。 她知道自己无法强行逃离,于是装出一副对他们余情未了的样子,与他们话起了家常,决定先放松他们的警惕,之后再趁机逃跑。 李大少:“所以,婉儿,你到底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 王志恩:“你也好意思问这种问题?对婉儿最无情的就是你!” 李大少又道:“王少此言差矣,婉儿刚进家门的时候,我对她是很好的。后来我生了重病,不想耽搁她,这才装作对她无情的样子……” 李二少忽然插话:“哥,那个时候你是真的伤了婉儿的心。你委实不该那么做。” 左右瞧了瞧这两兄弟,王志恩紧跟着道:“你们两兄弟可别背着我算计什么。这一回,我一定不会输!” …… 趁这几人因为自己争吵起来,他们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暴躁,姜婉儿灵机一动,赶紧往火上添了一把柴。 她道:“为什么要去下面选?我现在就要选。你们各自说一个理由吧。谁能说服我,我就决定跟谁在一起。” 她这句话成功让三人进一步陷入争执。 不消多时,他们居然打了起来。 就是现在。我得趁现在逃跑! 深深吸了一口气,姜婉儿立刻转身逃向河边—— 片刻之后,四叶草河的河边。 被按头强制演绎了一出“三鬼争一女”戏码的时踪:“……” 及至河边,他手背上的红色线条总算消失。 左三丘跟着跑了过来,一时有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卧槽,哈哈哈,一开始我还挺害怕的。可后来这……哈哈哈哈…… “太遗憾了,王少爷怎么没说那句台词——‘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你说说,怎么是你来演姜婉儿呢?这角色是乙女玩家的天堂吧?那三个男的都很帅啊…… “哈哈哈,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鬼们为了一个女人打架……” 时踪淡淡看他一眼,以不带感情的口吻打断他。“你好像忘了,你差点成为我第四个老公。如果婚礼顺利举行,说不定你会和他们一样。张郎——” “张郎”两个字,成功让左三丘闭了嘴。 想到什么,左三丘回头一看,遥遥看见那三只鬼似乎这才发现姜婉儿逃了,于是默契地停止了打架,朝这处望了过来,并开始一步步朝这边靠近。 他立刻不敢笑了,赶紧站起来拍拍屁股道:“咱们赶紧走!” 待马不停蹄过了河,左三丘甩甩腿上的水,再瞥向河对岸,只见那三只鬼已经追到了河边,正齐刷刷地望向这边。 三个长相各异,但都帅气英俊的男人,就这么顶着三张灰白的脸,齐齐站在月光下,用幽深的目光看向河这边,脸上的表情皆是讳莫如深。 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过河的打算。 又过了片刻,他们统一地转过身,重新踏入那片坟地,身形如藏进墓碑后的月光一般,全都消失了。 左三丘长长呼出一口气,瘫坐在了草地上。 他的腿被河水冻得冰冷,后背却又被吓出了汗,一阵热一阵冷的,人都要分裂了。 也是在这一刻,左三丘清楚地看见,这三个鬼的身份,居然都是玩家。 “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啊。这个剧本到底怎么回事啊?” 左三丘忍不住朝时踪望去,“你不是说河对岸有真相吗?你看出什么来了?” 时踪问他:“不要光被那些狗血戏码吸引注意,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左三丘想了想,回答道:“嗯……他们喜欢你,应该都是因为‘情咒’,那个药要定期服用才能维持效果。李二少刚死,且不说,另外两个人应该早就不受情咒影响了,可他们在你面前伪装得很深情。” 时踪道:“抛开情不情咒得且不提,三个人都提到了一句话——想让我去地下陪他们。 “如果这真的是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如果鬼真的偏执到想杀了爱人,让她去地下陪自己,那他会怎么做?” 左三丘道:“他会立刻杀掉爱人,而不是……对,这三只鬼好磨叽,演深情戏码、演狗血言情戏,还打架……可是搞来搞去,他们就是不对你动手! “一个两个不动手就算了……三个鬼都这么磨叽?这很奇怪。 “诶等等……这是变格本,鬼应该也会些法术吧?可他们打架吵架的样子……怎么跟人似的?” “他们没杀我,可能是因为不想杀,可能是因为杀不掉,也可能还有要利用我的地方。总之他们不打算杀我。” 时踪淡淡道,“不杀我,却又口口声声让我去地下,甚至我刚出现在墓地,他们就出现在我面前,说出了这种话。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左三丘想了一会儿,想到了。“那就是他们故意吓你。他们是想……对了,他们是想让你受到惊吓、赶紧逃离那片墓地!他们不想你继续探索!” “对。”时踪点头,“所以这进一步肯定了我的猜测。河对岸确实藏着关键真相。只不过我的三个丈夫还不想让我知道。 “不急,走吧,今晚得找个地方落脚。回头再来挖坟。” 眼见着时踪转身往镇子里走,左三丘跟上他:“你想挖坟?你老人家应该不会亲自动手,你该不会想让我挖吧?” 时踪:“你愿意吗?” “我如果不愿意,你又会喊我‘张郎’是么?” “张郎聪明。” “……求你闭嘴!” “好的。” “诶,等等,你把我叫过去躲在灌木丛后面是干什么? “我好像没有派上用场啊? “你说,那三只鬼,真的是鬼吗? “其实我感觉我父母应该没有想害我,他们让我结婚,到底是要干嘛?” 左三丘抛出很多问题,时踪却不回答了。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左三丘声音小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让你闭嘴,不是那个意思。 “哎呀……不要那么小气嘛。 “我只是不想听你喊我‘张郎’了。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开开你的尊口吧。” 时踪把左三丘叫过来,其实是因为左三丘来灵堂接姜婉儿走的时候,曾对李家主母刘金花说过一句话:“三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尽管还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但综合目前的线索来看,三大家族让族中的四个男人因为情咒喜欢上姜婉儿,并在术士龚长老的主持下,依次为他们举办了结婚仪式。 其中,结婚仪式上有个必不可缺的东西——姜婉儿的真心。 所以三大家族的长辈们表面嫌弃姜婉儿、不断出言侮辱她,但其实都在演戏。他们越反对,男人们越反抗,也就显得他们越深情。 总之,这出戏是三大家族共同出演的。 李家二少头七刚过,他的母亲刘金花在儿子下葬的同一天,就愿意参加姜婉儿与张野的婚礼,这也足以说明问题。 时踪之前猜测,这四个男人全都已经死了。 那么一旦过河,他有可能会遇见那三个男人的鬼魂想害自己。 这种情况下,他就可以把左三丘扮演的张野叫出来,让他告诉那三个男人,他们还没有真正结婚,张家对姜婉儿的利用还未完成。 那么那三只鬼想必是不会杀她的。 说白了,他带上左三丘,无非是为了自保。 路上,时踪简单解释了心中所想。 左三丘彻底听愣了,反应了好半天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啥玩意儿?我已经死了?你是什么时候做出这种判断的?” 时踪很诚实地回答:“下午和你聊完天之后。” 左三丘快跳脚了。 如果自己早就死了,怎么会再死一次? 这是变格本,他以鬼的身份玩游戏也没什么问题。 时踪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 他是不是担心,如果我知道真相,就不会尽心帮他? 时踪的心眼怎么那么多? 他怎么那么不愿意相信其他人? 越想,左三丘就越有点生气。 尽管他对时踪有所不满,但总体上还是对他这个老板心怀感激的。 换做一个陌生人,他都不会见死不救,何况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人? 看来时踪是一点都不信自己的人品。 不但如此,他还把我当成了纯纯的工具人。 左三丘瞪向时踪,脏话都酝酿好了,却听他道:“鬼也可以再死的。毕竟副本里有术士,而术士可以除鬼。” 左三丘立刻反驳:“可你下午算计这一切的时候,还不知道龚长老是术士呢!你就是骗……” 时踪打断他:“我只是为了求生,顺便带你找到真相。 “系统设计这么复杂的故事,肯定有用意。我死了,很多线索就断了,这可能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本格推理。可有我带着你还原故事,我们大家最后获得的奖励才高。我帮我自己,其实是在帮你。” 左三丘:“……” ——等等,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你侮辱我的人品! “再说。”时踪忽然道,“其实过河这一趟,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你们四个人,也许其实都没有死。” 到底啥意思? 左三丘还想问,忽然感觉手背一震—— 系统有新的剧情安排! · 凌晨2点半。 姜婉儿和张野找到了一个叫永葬旅馆的地方住了下来。 旅馆非常大,像是由古园林改造而成,有湖泊、草坪,也有亭台回廊,房间非常多,占地面积极为宽广。 不过奇怪的是,客栈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好在房间还算干净,他们随意挑选了两间,简单打扫了一下,便住了进去。 在房间里住一整晚,是时踪收到的不可违逆的红线剧情。 他不由猜测这个副本的凶案就发生在今晚。 从游戏设计的角度,玩家扮演的角色在故事进行的阶段,可以有高自由度的活动,这没有问题。 可是凶案需要抽丝剥茧的推理,每个细节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期间,系统限制了玩家的自由,这是可以理解的。 时踪料对了。 他作为姜婉儿醒来的时候,是上午8点40分。 洗漱完毕,走出门,他在走廊上遇到了左三丘扮演的张野。 看向他,左三丘说了句台词:“我刚想上街给你买点吃的,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我只得回旅馆,去厨房自己做了点。之后我被告知……龚长老死了!” 时踪脑中浮现了系统发来的文字—— 【[故事线2]成功开启,这条故事线中的死者是“龚长老”】 【龚长老之死,导致副本的凶杀案被触发,玩家需要找到杀死龚长老的真凶】 【龚长老死在洞仙福居,这是他的住所;他的起居室里有一张纸条——“姜婉儿在永葬旅馆”】 【经全镇排查,昨晚不住在永葬旅馆的人,全都不可能是凶手,初步推测昨晚住在永葬旅馆的六个人中存在一个凶手,他们是姜婉儿、张野、李光荣、李光同、李招娣、王志恩】 9、长命镇9 闻言,时踪并未立刻回答李二少的话,只是抬起头打量了他几眼。 回想一下,在他进游戏之前,先是遇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声称自己是警察的陈立,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道白光。 时踪不得不怀疑,是那个叫陈立的人引自己入的游戏。 系统已经提到,玩家们可以通过这个游戏赚取积分,而积分可以向国王兑换各种各样的东西,搞不好这里面就有引人入游戏,甚至为人安排身份的道具。 如果陈立给自己安排了“姜婉儿”这个在默认故事线里是死者的角色…… 很可能他就是有预谋地想杀死自己。 陈立自己是老玩家,没法进入新人本。 以防万一,他当然有可能会找另一个新人进本盯着自己。 找出这个新人并不难,看谁针对自己,想让自己去死就行了。 这个人……会是李二少吗? 时踪思忖间,左三丘倒是先替他反驳了。 “你逻辑有问题。如果是姜婉儿写的纸条,她会写‘我在永葬旅馆’,而不是用到‘姜婉儿’这三个字。” 李二少立刻道:“她是凶手,当然要伪造一个第三方出来。” “你先预设了姜婉儿是凶手,才会说出这种话。你真的很不可理喻。” 左三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再看着其他人道,“我不知道你们在现实世界有没有玩过剧本杀,就目前看来,龚长老之死,是典型的‘三刀两毒’模式。剧本杀刚流行的时候,很多本都是这样的。 “在这种模式下,几乎每个人都对死者动过手,因此,动机相对不那么重要。我们把每种杀人手法,以及对应的致死时间排出来,再结合时间线,不难找出凶手是谁。” 李二少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说得容易。可我们所有人刚才都表示,自己昨晚住进旅馆后就没再出来过。” “那是因为大家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凶手,所以不敢说实话。 “举例,假设有人去厨房给龚长老的夜宵下了毒,但目前还不确定他有没有吃夜宵,也就不知道他最终是不是死于自己的毒,所以不敢认。” 左三丘解释道,“因此,接下来的探索过程中,我们每个人可以先着重分析一下自己是不是凶手,如果不是,那就可以大大方方把自己做的事情讲出来。 “到最后,用排除法,我们也能找到凶手。这是新人本,肯定不难!” 这确实是新人本。 但恐怕不是普通的新人本。 尤其在姜婉儿死亡,将故事引入另外一条线之后。 左三丘有一句话说得对,三刀两毒模式下,不必太过纠结动机。 毕竟如果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也就无法通过动机来排除任何人。 如此,仅从找真凶的角度,并没有必要还原每个嫌疑人的故事经历,以及探寻他与死者的关系。 可无论是从地图大小,还是从npc的数量来看,这个副本的故事背景都是相对庞大的。 游戏进行到现在,故事的全貌只露出了一些端倪而已。 系统设计这样一个相对复杂的故事,凶案本身却与动机,与各个嫌疑人的故事无关,这可能吗? 时踪表示怀疑。 所以……所谓的三刀两毒,该不会只是障眼法? 真正对死者动过手的,没准只有真凶一个人也说不定。 时踪脑中滑过很多念头,面上一句话都没说。 左三丘倒是又开了口。“其实我可以承认一件事,凶手后脑袋上的包是我敲的。但我是在商业街敲的他。那肯定不会致死。” 左三丘很快分享了他隐瞒的那部分故事—— 昨晚凌晨两点半,张野住进了旅馆的302,躺上床后一直辗转反侧。 他深爱姜婉儿,无法违抗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因此给龚长老下了情咒,也与她一起去了河对岸。 可他有着深深的担心,担心龚长老会把姜婉儿抢走。 难以入睡的情况下,张野选择离开旅馆,在街上散起了步。 走到商业街的时候,有几家麻将馆还开着,借着零星的灯火,他看到了行色匆匆的龚长老。 张野旁边正好有家早餐铺子,铺子的窗户没有关,窗户内就是砧板,上面放着一根擀面杖。 见状,张野顺手拿上了擀面杖,悄悄跟上了龚长老。 跟了一段路后,他发现龚长老去的似乎是旅馆的方向。 他去旅馆干嘛? 是不是打听到了婉儿在那儿,想抢走她? 一时冲动之下,张野将擀面杖朝龚长老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平时张野就很喜欢扔飞镖这项娱乐,手上准头挺不错,还真用擀面杖砸中了龚长老的脑袋。 龚长老被砸后,狠狠摔了一跤。 张野正要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忽得听到身后麻将馆门口传来了一些人声。应该是有人打完麻将走了出来。 张野那会儿也清醒了一些。 龚长老毕竟是厉害的术士,万一他知道是自己砸了他,下咒害自己怎么办? 于是,赶在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脸之前,他赶紧溜了。 “就是这样。我砸他脑袋,是临时起意,也是一时冲动。 “龚长老是很厉害的术士,但他只是擅长对付妖邪,会些符咒、阵法什么的,但本质上,他还是个肉体凡胎,人年纪又大了,所以我那一击把他打得挺重的…… “但我绝对没有杀他。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而不是商业街?” 左三丘如是总结道,“没看到尸体前,我没有承认这件事,主要是想看看情况再说。但现在我完全可以承认。 “你们谁跟我一样,对他做过什么,但不认为自己是凶手的,也可以承认了。” 开口的还是李二少。 他道:“你说的这一切,并没有人能证明。你在大街上敲死了他,把他的尸体运回洞天福居,摆出那个造型,也可能。” “不可能。他身上的剑伤,还有中毒的症状怎么解释?如果我敲死了他,他是怎么中的毒?” 左三丘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个人很奇怪,不是攻击姜婉儿就是攻击我。你简直在搅浑水。该不会你才是凶手?” 李二少勾着嘴角笑了笑。“我不是。我只是合理提出质疑而已。其实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我们赶紧找线索吧。我们倒是不急,这位姜小姐——” 看向时踪,他道,“你就比较急了。” 这会儿的时踪正好从旁边的矮墙上跳了下来。 见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李二少又问:“有发现吗?” “嗯。”时踪道,“这里有明显的脚印,表示有人曾蹲守在这里。 “另外,你们自己看,从起居室到尸体所在的位置,很明显有一排足迹。我刚看了下龚长老的鞋子,他的鞋底刻有莲花,和那排足迹相吻合。 “所以,暂时可以认为,龚长老并不是死后再被凶手搬运到这里的。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从起居室往院门方向走,走到现在尸体所在的位置时,毒发身亡,或者被箭射中心口而死。” 闻言,左三丘立刻爬上墙看了看,发现那里确实有脚印。 不过脚印只有半个,有大致轮廓,没有具体纹路,在没有专业刑侦工具的情况下,他们恐怕无法单凭这个锁定嫌疑人。 现在只能认为,有人曾蹲守在这里等着龚长老经过,然后朝他射箭。 简单向大家解释了一下龚长老带姜婉儿私奔的缘由后,左三丘道:“所以,现在基本可以还原死者的一个大致时间线了—— “离开张家庄园后,他去到和姜婉儿约定的中心广场,却没看见她人,于是想找到她。嗯……很可能他把这件事安排给了他手下。让他们帮他找姜婉儿。 “后来,在收到手下递来的‘姜婉儿在旅馆’的纸条后,龚长老出门找姜婉儿,就在这个时候,他被埋伏在矮墙上的人射了一箭!” 时踪却是打断他道:“修正一下。龚长老收到纸条出门去旅馆的时候,被你打了晕了过去。很可能从麻将馆里出来的人救了他,把他送回了洞天福居。这是他第一次出门。 “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龚长老又再出了门,然后才被人射了一箭。所以……” 停顿了一下,时踪道,“他第二次出门的理由很关键。 “第一次出门,他确实是为了找姜婉儿。然而第二次还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是,射箭的人怎么会知道,龚长老会在什么时候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又怎么预知,龚长老会在什么时候出门见姜婉儿,以至于能准点蹲守在矮墙上埋伏呢? “所以这张纸条,很可能只是个迷惑人的东西。凶手是和龚长老另外有约的人。但凶手并不会真正赴约,而会埋伏在墙上射箭。 “当然,这只是目前的一个猜测。 “地图很大,需要探索的地方很多,分头行动吧。” 言罢,时踪率先往外走去,并没有在洞天福地多做逗留。 其余四个玩家暂时留在了这里,估计想继续查找龚长老的故事,时踪则去了永葬旅馆。 左三丘站在原地挠了一会儿头,倒也跟上了时踪。 “你为什么想先去旅馆?” “因为我觉得这个旅馆不对劲。” “怎么说?” “你觉不觉得……这旅馆太大了?” 这里所谓的商业街并不繁荣,来来去去也无非是三大家族的人。 在商业街的麻将馆打牌打晚了,又或者在酒馆喝酒喝晚了,人们嫌回庄园的路途太远,想就近找地方住,是可以理解的。 一个有着二十余间房的小旅馆足以满足要求,然而永葬旅馆实在太大了。 永葬旅馆跟张家庄园一样,也是由旧式庭院改造而成,占地面积相当大,时踪他们住的地方仅仅只是前院,他粗粗估计,至少有五六十间房。 可这只占了整个园子四分之一的面积而已。 长命镇富人区完全对外封闭,外人不能进,普通人不能出去。 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旅馆? 再者,昨晚时踪和左三丘住进来的时候,根本没见这旅馆有任何工作人员。 难道平时这旅馆并不营业? 这个旅馆一定有问题。 这是时踪选择先探索这里的原因。 这回他并没有从前门进入旅馆,而是绕到了园林的后方。 后门处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连锁都断了,时踪没费多少力气就解开锁,和左三丘一起走了进去。 腐叶,污泥,一栋栋凋敝的建筑,无人修剪以至于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 入园后,目之所及是一片荒凉。 也不知怎地,时踪眼前浮现出了一副瑰丽的、盛极一时的园景。 就好像他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那个时候这里春色如许,绝不像如今这样,只剩断壁残垣。 10、长命镇10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那个时……咳咳,婉儿?” 左三丘的声音将时踪唤醒。 他刚才像是入了一场梦。 梦醒后,绿树化枯木,繁花成腐泥,满目良辰美景骤然褪了色。 “没什么。走吧。” 时踪遥遥头,带着左三丘深入园林。 此地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地上的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最终腐化成厚厚的泥土,须得小心踏过,才不至摔倒。 园子里无规则地放置着一栋栋建筑,木制门窗皆已腐朽,墙和屋顶通通爬满了藤蔓,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两人走了许久,这才总算看到一栋保存的尚显完整的房屋。 那是只有一层的普普通通的平房,白墙绿瓦,部分墙体已被爬山虎侵蚀。不过房屋周围并无多少落叶与尘土,门口还有用石子铺就的小道。走近了看,能看见上面有着些许脚印。 看来这里平时有人来。 屋子四四方方,本身样式再普通不过,正门口有两个模样古怪而又狰狞的石像,颇像是能吃人的恶鬼。 屋檐下吊着一串又一串的铜钱,每串铜钱上都系着一截透着些许古怪的红绸。 房门上则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阵法。 时踪略歪着头打量起门上的符号,将之记进心里,推门走进去,再把房门关上。 屋内十分明亮,因为这里亮着一盏又一盏的灯。 灯芯一端亮着火,另一端没入酥油,由一盏盏半透明的玻璃制品呈放。 淡淡的酥油香中,明亮的灯火中照亮了一排又一排的木牌。 位于中间位置的、最容易被注意到的一个木牌上竖着写下了三行字,从左到右分别是:“永垂不朽”“叶远山之灵位”“万古流芳”。 再依次看过去,所有木牌中间那行字的字首都是“叶”。 这些木牌全都是灵牌! 这间屋子供奉的全是叶家人! 这里的牌位这么多,足以说明叶家曾经人丁兴旺,是一个大家族。 可为什么姜婉儿从来没听说过叶家人的存在? 长命镇有三大家族——李、王、张。 他们三人的庄园、以及所占据的地盘,构成了整个村的“富人区”,与其余区域用一条河区分了开来。 三大家族分别掌握着三大金矿,有着这个封闭村落的最强权势。 为什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叶家? 不该存在的庞大旅馆。 旅馆前身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旧式园林。 旅馆房间还算干净,这表示偶尔有人会过来打扫,但这里似乎并不存在正经做生意的工作人员…… 种种疑点汇聚在一起,似乎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里曾经存在一个叶家。 叶家覆灭后,叶家旧址被改建成了旅馆。 可这旅馆并不正儿八经地经营。 将叶家改造为旅馆,为的只是一个目的——掩人耳目。 可是为什么需要掩人耳目? 富人区被三大家族牢牢把控着,他们怕这件事被谁发现? 只能是姜婉儿了。 从前这里一共有四大家族,现在只剩下三个。 或许正是现存的三大家族合力害了叶家所有人,并瓜分了叶家的金矿,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所以,应该有人对姜婉儿的记忆动过手脚。 为了避免熟悉的园林勾起她的真实回忆,有人将这里改造成了旅馆。 叶家全族被灭,因为仇恨与怨气,怨灵聚集在此地不肯轻易离去,三大家族不敢贸然将整个园林直接毁掉,干脆将怨灵们供奉在这里,或者说……将它们镇压在这里。 毕竟这里是亡灵们生前的家。 把它们安置在这里,并尽可能地保存园林的原貌,或许就能稍微平复些许它们的怨气。 在此基础上,若能再辅以阵法镇压,它们就不至于离开叶家旧址,跑去其他三大家族伤害他们。 会是这样么? 如果是这样,姜婉儿又为什么会生活在叶家? 她姓姜,而不是姓叶。她是叶家的养女? 又或者…… 姜婉儿极度渴望婚姻,是不是因为她曾与叶家的某位少爷相爱,但两人最终没能成婚,所以这件事才成为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出生于贫民区,也许曾在叶家做帮佣? 心里有了许多想法,时踪一步步走向那些牌位,打算做进一步的探查。 可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写有“叶云锋”这三个字的牌位时,头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剧痛来得猝不及防,以太阳穴为中心,像蛛网般顷刻蔓延至整个头部,时踪立刻痛得弯下腰,继而侧倒在地。 胸口紧接着传来一阵闷痛,他张口一咳,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将被这声咳嗽震裂。 “卧槽你怎么了?!” 左三丘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且遥远。 时踪声音沙哑地开口。“立刻带我离开旅馆。” 不仅仅是离开这间房屋。 是彻底离开永葬旅馆。 见时踪如此,左三丘不免担心自己待久了也会出现问题。 如此,尽管他慌得手都在抖,还是赶紧把虚弱无力的时踪背在背上,迅速从来时的路离开了。 时踪本人身材高挑,好在姜婉儿身形中等,人又非常瘦,张野这个角色的体格也还不错,左三丘背得也就不算吃力,两人很快就回到了长街上。 靠在街角歇了好一会儿,时踪胸口和头部的不适总算消除。 站起来走出几步,他回头看向那片古园林,牌匾上的“永葬旅馆”四个字缀着阳光,刺得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永葬旅馆,叶家人,叶云锋,姜婉儿…… 至此,他想明白了非常关键的一环。 左三丘有些心有余悸地看向他。“那个地方邪门得很,什么情况?” “从看到房门口的石狮子和那些阵法开始,我就有些不舒服。” 时踪问他,“你完全没有感觉吗?” 左三丘摇头。“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一切到底——” “嘘。” 时踪忽然打断他,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隐隐听到某个地方响起了脚步声,时踪立刻转头追了上去。 从主街跑入小巷,再绕至房屋后方,他果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npc们全都莫名消失了。 如今可算逮到一个。 那人腿脚显然有些不利索,时踪没费多少力气就追上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沉声开口:“别跑。” 那人立刻定住了。 他的身体线条变得十分坚硬,头部缓缓转过来望向时踪的时候,勃颈处几乎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响声。 待转过头,与时踪四目相对的那一刹,这人的脸立刻成了死灰色。 瞪大眼睛,他的瞳孔紧缩,张嘴惊叫了一声,紧接着竟晕倒在了地上,像是活活被时踪吓昏了过去。 “我去……这什么情况?” 跟上来的左三丘一愣,随即听见旁边房间里传来一声:“阿嚏——!” “闭嘴!我不是让你忍住吗?! “不能让她听见!你会害死我们全家人!!” 呵斥声紧跟着自房内响起。 那声音听上去很沉很闷,像是隔着厚厚的木板传出来的。 时踪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他与左三丘对视一眼,之后猝不及防地一脚踹碎薄薄的窗户,直接跃进了屋中。 这是一间卧室。 桌上放着尚未凉透的茶水,地面一半干净,一半落着些许尘土,一个扫把就那么横躺在屋中间。 看上去像是有人原本正在扫地,但还没有扫完,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进屋后,时踪略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再看向此处唯一的一件大件家具—— 那是有一面墙那么大的衣柜。 刚才小孩的喷嚏声,母亲的训斥声,都来自这衣柜里面。 并不过多耽误,时踪迅速走上前,一把拉开了衣柜门,然后就看到了一位大约40岁的母亲伸出手,用手掌紧紧捂住孩子嘴巴的样子。 这位母亲瞪大了眼睛,泛青的眼白上布满了红色血丝,双眼写满了至深的恐惧,嘴唇不住发着抖,连惊叫声都没有力气再发出来。 看来我没猜错。 时踪心想—— 我跟李家俩兄弟、跟王志恩的那三场婚礼,以及昨晚没能和张野成功举办的第四场婚礼,全都是冥婚。 只不过其中的鬼并不是那些男人。 我才是那个鬼。 全镇的人在一夕之间消失,是因为他们全都躲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我。 · 一对母女因为至深的恐惧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舍不得伤害。 左三丘几乎与她们共情,竟也觉得难过起来。 下一刻,却见时踪毫不留情地拎住这位妇人的衣领,迫使她的头抬起来面对自己。 时踪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开口:“告诉我,为什么怕我?” 妇人哆哆嗦嗦道:“因为你、你是最可怕的厉鬼……你杀了很多人……你杀了叶家所有人!!!” 12、长命镇12 上午11点半,时踪和左三丘一起回到了中心广场。 尚未到12点,已经有几个npc率先赶了过来。 让他们主动报上身份、简要描述自己掌握的信息后,时踪首先对其中一人产生了兴趣。 ——那是一位接生婆。 “这几位少爷小姐,全是我接生的,我会把我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杀我!” 接生婆如是道。 时踪便问:“李大少、二少、四妹,还有王志恩、张野,他们的出生年份,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呀!” 接生婆道,“李大少出生在1914年,二少是1915年,王家少爷是1917年,张公子是1916年,四妹妹出生于……” 不知为何,接生婆忽然顿住,似是不敢再往下说。 时踪倒像是猜到了她不敢说的原因。 他瞥她一眼,当即问:“今年到底是几几年?” 接生婆面露难色。 时踪便道:“今年是1948年,其实这些人都三十多岁了,对么?” 一听这话,接生婆吓得抖了一下,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四位少爷确实都三十来岁了,不过……李四妹确实只有10岁。 “四妹妹是李家老爷老来得女,所有人都非常疼爱她。” 接生婆忍不住感慨道:“夫人刘金花生她的时候难产,母女俩的命差点都没了。老爷倒是疼夫人,当时跟我说的是保大不保小,我按老爷的要求去做了,尽力保住夫人。后来…… “后来四妹妹刚生出来的时候,确实好一阵子都没有呼吸。好在老天保佑,她活了过来,为此,我得到了很丰厚的奖赏……” 时踪点点头。“所以李四妹出生在1938年,今年1948年,她正好10岁。 “但我先前一直以为,今年是1938年。我失去了10年的记忆,这是龚长老为我施法的效果。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一听这话,接生婆顿时脸色惨白,立马朝时踪跪了下去。 “这都是三大家族族长的要求! “姜小姐,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别杀我!放过我!” “为什么骗我?他们想除掉我?” “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你该问族长他们。不过三位族长和他们的夫人都不在,他们去外面请……” 知道核心秘密的人全都离开镇子去请高人了,无法像其他普通npc一样被自己威胁。 时踪也不再多问接生婆,转而看向了第二位他感兴趣的npc。 那是一名药咒师。 【情咒】正是出自他的手。 经过与他沟通,时踪得知他从前混迹在东南亚一带,后来意外害死了人,为了躲避仇人追杀,这才来到了相对封闭的长命镇。 凭着制药的好本领,他被三大家族收留。 他那里稀奇古怪的药方非常之多—— 【药名:伪装肺炎】 【所需材料:惊蛰天的露水,紫苏叶……】 【口服;服用后立刻咳嗽不止,只能卧床休养,靠轮椅活动,但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内伤】 【药名:形销骨立】 【所需材料:伤心时的眼泪,橘红……】 【口服;服用后看上去非常消瘦,且脸色灰白,如同多日不吃不喝,但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内伤】 【药名:如鬼】 【所需材料:尸油,坟地的土……】 【口服;服用后脸色灰败,眼珠蜡黄,宛如鬼魂】 【药名:我要变年轻】 【所需材料:桃花瓣,杏花叶】 【服药方式:外用,敷在脸上会让面容显得年轻,使用前40岁,使用后30岁】 …… 种种药方之稀奇古怪,实在让人咂舌。 然而当时踪一一看完,先前的种种猜测都得到了印证—— 在姜婉儿的视角里,她先被李大少追求,两人成婚后大少立刻患病,疑似是肝出了问题。 之后大少处处不待见她,甚至让她“滚”,这就给了二少嘘寒问暖的机会。 后来姜婉儿被刘金花赶出李家,跟了王志恩一段时间,直到王志恩死,才被李二少找到,那会儿李二少形销骨立,声称在通过绝食对抗母亲。 现在看来,无论是大少的肝病,还是二少的形销骨立,全都是药物的作用。 当然,这两个人那会儿应该同张野一样,并不对真相知情。 大少被刘金花下药,真的以为自己患了肝病。 至于二少那边,他在情咒的作用下思念着姜婉儿,很可能趁此机会,他的亲信在刘金花的授意下,为他介绍了这种药。 “服下这种药,你就可以在婉儿面前装可怜,她会心疼你,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直到结婚仪式结束,这两人才恢复记忆,因此对姜婉儿态度大变,并通过假死的方法离开了她的身边。 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他们需要某种仪式进行下去。 否则,李大少如果不死,怎么让二少娶姜婉儿呢? 接连询问了接生婆与药咒师,时踪将目光转向了其余npc,以及他们带来的线索。 他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一位李家的侍女记了很详细的账。 “帮二少制作手工珠花,上面刻有一个‘婉’字,入账五毛。” “帮二少制作桃花羹,入账三毛。” …… 所有李二少声称由他亲手制作给姜婉儿的物品,全是他人替代。 为了让他赢得姜婉儿的真心,所有李家人都在配合着演戏。 王志恩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姜婉儿被李家赶出去,回到娘家后,又被父亲打出家门。 那是因为她的父亲收了三大家族的钱。 她只能躲进王家。 在王家躲了很久,她实在闷得慌。以为风声过去,她悄悄上了街,却立刻被人发现,继而被众人讨伐。 现在时踪才确认,这些事情都是王家人安排好的。 “她马上就会是王夫人。没有任何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那会儿王志恩的这句话打动了姜婉儿。 她以为在所有人抛弃她、讨伐她的时候,只有王志恩捧出了真心。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一场设计。 那些攻击辱骂姜婉儿的,竟都是王家请来的演员。 姜婉儿以为的一见钟情,却原来是药物作用。 她以为的巧合和不期而遇,竟全都是精心设计的把戏。 她以为的真心相爱,是一场场蓄谋已久的虚空大梦。 · 暂时没有其余npc赶来,时踪便和左三丘暂时离开这里,再次去了四叶草之河的河对岸。 三具棺材已经挖了出来。 里面果然都是空的。 时踪本就认为这三个人是假死的。 【如鬼】这种药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 昨晚,姜婉儿来到这片坟地,三个男人服用【如鬼】,鬼气森森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就是为了恐吓她,不让她进一步发现河对岸藏起来的秘密。 河对岸藏着什么呢? 走出坟地,两人继续往前走约一公里,便依稀看见前方隐有鳞次栉比的房屋,袅袅的炊烟。 喧闹的人声远远地传来,看来那里也有很多住户。 可就在两人想进一步上前查探的时候,脑子里双双出现了系统提示—— 【前方属于不可被探索区域】 于是两人只有折返。 左三丘注意到,时踪并没有立刻返回广场,而是在坟地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查看一座座墓碑。 “有什么发现?”左三丘问。 时踪道:“还记得那封遗书吗?” “拜那姓姜的荡|妇所赐,长命镇所有人都活不过35岁……” 想到那遗书的话,左三丘总觉得很不舒服。 此外他还觉得很奇怪,他的母亲也好,李大少二少的母亲刘金花也好,他们明明全都超过了35岁。 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疑惑,左三丘随时踪在墓地里走了一圈。 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 【李弘才,生于1912年,卒于1947年】 【王大伟,生于1909年,卒于1944年】 【张玉玉,生于1908年,卒于1943年】 【王利恩,生于1911年,卒于1946年】 …… 这些人竟都死于35岁这年!!! 意识到这点,左三丘浑身的寒毛顿时竖起。 从四叶草河回中心广场的时候,他忍不住落后了时踪好几步。 他现在是真怵姜婉儿这个角色,不敢靠近她半分。 喘了好半天的气,他才小心翼翼追问了句:“刚才那片系统不让我们探索的区域……到底有什么?” 时踪道:“很好想。那三个人‘死’在了长命镇,但总要在别处生活吧?他们可能在那边有另外一个家。 “他们和姜婉儿的婚礼是演戏。在坟场那头,他们应该有真正的妻子和儿女。 “他们无非是怕姜婉儿找到他们真正生活的地方。 “我想,三大家族派了人一直盯着河这边,一旦发现姜婉儿过河,他们就会通知那三个男人。然后那三个男人就会扮鬼出现吓我。 “当然,这有很大的破绽。那么大一个坟场,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们三个‘鬼’?” 时踪淡淡笑着看向左三丘。“你现在又有什么脑洞呢?” “我、我有点乱。” 左三丘摆摆头,“你让我先捋捋!” 片刻后,左三丘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立刻看向时踪道:“我知道了,你诅咒大家活不过35岁,从这些墓碑来看,诅咒确实应验了。不过又有很多人超过了35岁…… “这表示诅咒针对的是当时年龄没有超过35岁的年轻人,已经过了35岁的人,并没有因为这个诅咒马上去死。 “嘶……看来10年前,也就是1938年,这一年非常关键! “这一年,你死了,并且化作厉鬼,杀了叶家满门,并诅咒全镇人活不过35岁! “一开始大家或许还不相信这个诅咒,毕竟已经超过了35岁的人并没有死…… “直到后来十年间,临近35岁的人全都陆续身故,三大家族的人这才发现诅咒是真的,开始着急起来。 “他们在去年找到了龚长老,把他请进了长命镇……然后我们以为的故事就开始了。” 左三丘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三大家族那么庞大,为什么年轻一辈,竟就只剩李大少、李二少、王志恩、张野这四人了。 原来是因为其他年轻男人全都死在了35岁,只剩他们四个有资格继承家业。 他们四人的真实年纪分别是34岁、33岁、31岁、32岁,全都即将迈入35岁这个坎。 在【我要变年轻】药的影响下,他们的外貌呈现出了二十出头的模样。 在此基础上,三大家族联合富人区的所有人一起演戏,让姜婉儿一一爱上他们,恐怕就是为了解除诅咒,让他们能够活过35岁。 正常情况下,那四个男人会害怕姜婉儿这个厉鬼,当然不愿娶她。 他们不是天生的演员,一旦与姜婉儿朝夕相处,难免不会露出破绽。 可是骗取姜婉儿真心这件事,半步都不能出错。 三大家族干脆暂时洗去了他们的记忆,并给他们下了情咒。 直到婚礼仪式完成,他们的记忆才会恢复。 左三丘觉得自己的脑洞没毛病,颇为开心地向时踪分享了他的心中所想。 “所以……谁得到了姜婉儿的真心,并在她拥有真心的情况下,与她完成特殊的成婚仪式,就能活过35岁?” 左三丘看向时踪,“你爱叶云锋而不得,这才发了疯。只有真心对你好,让你动了心的男人,你才能赦免他。你真的好可怕啊!! “等等,不对……” 左三丘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白。 “那三个男人都完成仪式了……可我没有!没有和你结成婚,会不会我反而会因此死去?! “卧槽,我们俩就地结婚还来不来得及啊?” 闻言,时踪沉默半晌,看向左三丘的目光几乎变得有些怜悯。 左三丘立刻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看得我心里发毛!” 却听时踪淡淡道:“龚长老已死,没人会这种仪式。看来你必死无疑了。” 左三丘脸更白,与此同时眼眶都红了。 他路都走不动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然后抬起头,用异常惊恐的眼神看向时踪,半晌后用沙哑的声音开口:“……我能给你交代几句身后事吗?等你离开这个游戏回到现实后,麻烦你帮我——” 啧,好像逗小孩儿逗过头了。 时踪走上前,眼神几乎显出几分慈爱。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今年才32,即便你会死在35岁…… “你打算在副本待三年?” 对哦,只要针对凶杀案投完票,所有死亡风险都会消失。这是系统明确说过的。 那我…… 左三丘愣了半晌,立刻跳起来瞪向时踪:“你又骗我!!!” 时踪只是淡淡道:“何况你的脑洞还不一定正确。” 左三丘立刻被他这句话分散了注意力。“我哪里分析错了?” 13、长命镇13 时踪与左三丘离开河对岸的坟场,先回了趟旅馆。 两人都有些饿了,于是继续吃起了烤土豆。 吃完土豆,他们便迅速回到广场,等待下一批npc的到来。 广场中心中央立着一座雕像。 雕像是一个手执美玉,身姿曼妙的美人,大概有两个成人那么高。 在她的脚旁边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有一个红色按钮,便是系统提到的发起投票的工具。 这是“圣女像”,象征女子的圣洁。 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镇中,只有男性能掌权,女子讲究三从四德,把贞洁看得比天还大。 所以这里的人供奉着圣女像,希望所有女人都像圣女一样纯洁。 时踪抬头了几眼圣女像,随意坐在了雕像旁边。 仰起头,他轻轻眯着眼睛,像是在看藏在层层云雾中的光。 此时他表情严肃,眼神竟少见地透露出些许迷茫。 除非他刻意做戏,左三丘还从没见过他露出这副表情。 走上前,他不由问:“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土豆吧?” 时踪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我在想,我的情况其实和姜婉儿有些像。” “啊?像什么?你是男的,她女的,哪里像了?”左三丘提醒道,“玩游戏可不能太代入!” 时踪继续仰头望着天际,淡淡道:“我是指,我和姜婉儿都失忆了,不再记得从前。此外…… “我偶尔会做梦,梦里有一个人告诉我,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还是死后会去地狱受刑的那种。” 也许我犯过罪。 但我不记得了。 这就是时踪提到的他与姜婉儿的相似之处。 领悟了这一层,左三丘面上没吭声,但屁股往外挪,悄悄离时踪远了一点。 只听时踪再道:“记忆代表过往,而过往决定着一个人的性格,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他的未来。 “一个人失去记忆,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失去了从前的自我。从失忆那一刻开始,新的记忆与经历,会赋予他新生。那么…… “失忆前的人生,其实与现在的我无关。 “那部分人生,现在这个时点的我并没有参与。现在的我有了新的记忆、新的人生体验,如果我回到过去,不一定会做跟当年的我一样的选择。 “那么,当年的我犯下的罪,还是现在的我犯下的罪吗? “我明明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在左三丘的印象里,时踪是个话很少的人,更不会向人暴露任何内心的隐秘。 感到惊讶的同时,左三丘也被时踪的逻辑震住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你这话好绕……而且我怎么感觉好哲学? “你说的这些乍一听好像还挺对的,搞得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用你的逻辑来反驳你,但我明确地知道一件事—— “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些犯过罪的人,只要想办法失忆,就能直接洗白自己?只要他们失忆,从前犯下的错就与他们无关了? “那当然不可以。所以你这想法完全不对。 “在大家演出来的幸福泡沫里,现在的姜婉儿感觉到了快乐,也许戾气消除,确实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乱杀人了。 “可话说回来,终究是过去的因,造就了现在的果。她不能一句‘我失忆了’,就把从前做过的一切抹杀!” 左三丘发现时踪笑了。“你笑什么?笑我说得不对?” “没,挺对。你很正义,说的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说的话。你今年才19岁?” “你该不会在嘲笑我天真吧?” “为什么是‘嘲笑’?天真又不是贬义词。” 时踪的表情已恢复如常。“说回正事。你真的认为,姜婉儿是纯粹的大魔头?” “你有其他看法?”左三丘问,“对了,你还没说,我之前的脑洞哪里有问题呢。” 关于左三丘的脑洞,第一个疑点是,姜婉儿诅咒的是全镇的人,但凡年轻人、1938年以后出生在这里的新生儿,全都活不过35岁。 在此基础上,全镇人心甘情愿地生活在被河流包围的所谓“富人区”,配合三大家族演一出大戏,仅仅是为了完成四场婚礼,救下李大少、二少、王志恩和张野这四个即将满35岁的人吗? 搞这么一出大戏,只为救四个人。 投入产出不成正比。 疑点二,那封遗书把姜婉儿形容为“荡|妇”。 如果她真的是所谓的水性杨花、三心二意的荡|妇,三大家族为什么认为骗取一个荡|妇的真心,就能让她解除诅咒? 不能奢望一个不专情、随便可以和人上|床的人,因为几出狗血戏码就动了真心。 至少这个方法不够稳妥。 绝不该是三大家族的最优选。 解释到这里,时踪看向左三丘,再道:“三大家族今天能草率地把龚长老之死推到我身上,当年也能把叶家人的死推到我身上。 “叶家从前的规模很大,当年也应拥有一部分金矿。现在那部分金矿去哪儿了呢? “有一个原则,谁获益最大,谁就最有嫌疑。叶家覆灭,作为姜婉儿,我不仅没有坐拥金矿,还死了,成了失忆的鬼,根本不记得生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甚至怀疑,‘荡|妇”二字,也是他们编排来污蔑的。 “所以,这一回我恐怕是受害者,而不是罪人。” “你讲得有道理。这件事或许真的跟你无关。” 一个稚嫩的童声传了过来。 说话的正是李四妹。 时踪侧过头,便看见她和李大少一起走了过来。 李四妹编着两个麻花辫,明明一脸稚气的长相,偏偏看着特别拽,身上很有一股贵族大小姐的傲气。 李大少看上去则大方随和,看上去是个很好说话的样子。 两人一起拿出了两张地图,上面都写着“李氏矿业”的字样。 只不过一张已陈旧泛黄,一张还算新。 陈旧的那张制于20年前的1928年,另一张则被制作于10年前,正是叶家灭亡,姜婉儿死亡的1938年。 对比地图可以发现,1938年属于李家金矿的区域,要比1928年多出一大块。 这表示李家的金矿在十年前扩大了。 怎么扩大的呢? “金矿区域不属于可探索范围。好在那里通电话。我打了李氏矿业的电话,找到了值班经理询问,确认多出来的这部分区域,确实来自叶氏。” 李大少解释道,“不过按经理的意思,姜婉儿杀了叶家全族后,叶家金矿生意没人管,三大家族这才勉为其难共同接手。” 勉为其难?共同接手? 怎么说得好像是三大家族在做好事似的? 时踪挑了下眉毛。 左三丘看向这二人,不由问:“你俩一组,一直在一起探索?” 李大少点头:“对,我和四妹妹一组。王志恩和李二少一组。我们想着,这个地图太大,一个人不可能探索完全程,只能分头探索。可如果我们每个人单独行动,就能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信息。所以,两两一起行动最好了,可以互相监督。你和姜婉儿一直在一起?” “是。”左三丘点头。 李大少道:“那就没问题了。” 周围忽然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又一批npc过来了。 此刻已将近12点半,已经过了时踪最初要求的12点。 因此他们怕得厉害,几乎是哭着、哀求着朝广场奔来的。 这场面有些滑稽,也有些让人叹为观止。 见状,李大少不由感叹道:“我和四妹妹探索的时候,听npc们提到了姜婉儿对他们的威胁——” 他朝时踪竖了个大拇指。“漂亮。这样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时踪淡淡道:“主要是节约我和张野的时间。” 听出他话里有话,李大少皱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踪直言不讳道:“我和张野,明显与你们四个人掌握的信息量不同。” 李大少的脸色有点变了。 时踪又道:“情咒、改变记忆和恢复记忆的法阵,你都知道?结完婚,你立刻对我态度大变,还变着方法给我和二少创造机会…… “10年前姜婉儿遭遇了什么,叶家又是被谁所灭的,你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让我们知道这些信息,会导致你扣积分,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隐瞒了这么多?” “我确实隐瞒了一部分内容。不过不多。” 李大少如实道,“婚后,我知道了情咒的存在,也知道你是厉鬼。我也确实在配合父母把你推给二少。 “对此,父母只是解释,我们活不过35岁,需要跟你成婚才能打破这个诅咒。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另外——” 指向身边的李四妹,李大少道:“四妹妹也并不知情。 “全镇人都得在姜婉儿面前演戏。成年人好说,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控制,所以龚长老干脆把小孩子们的记忆全都做了修饰。 “总之,你、张野、四妹妹掌握的信息量,都是差不多的。你们都被改写了记忆。” 李大少到底还有没有别的隐瞒,时踪暂时无从得知。 他只再问:“你们还发现了什么线索?” 这回开口的是拽拽酷酷的李四妹。 她道:“我在永葬旅馆找到了一处衣冠冢。那应该是你的衣冠冢。我从那里面挖出了你和一个男人的照片。你们应该是一对情侣。” 李四妹把这张照片递了出来。 照片上果然是一对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的情侣。 女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两人正对视着微笑,看起来非常恩爱。 这女人正是姜婉儿。 男人的身份尚未可知。 照片右下角有一个字的落款,那是一个“锋”字。 看到这个字的时候,时踪的太阳穴狠狠一跳。 翻到照片的后一页,他看到了这样几行字—— “婉儿,人世间寻不到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终究会找到你。 “——叶云锋。” 15、长命镇15 永葬旅馆的那间灵堂会让姜婉儿感觉非常不舒服,但一定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损伤。她力量的根源在于怨念,怨念不散,力量不散。 否则,三大家族以及龚长老何不至于设计这么一个复杂的局。 这是时踪敢再踏入永葬旅馆的原因。 只是在刚走出数步后,他想到什么,又停顿下来,转身看向了李大少。 正巧这时左三丘对时踪喊了一声“你等等我”后,也走到了李大少面前。 此刻左三丘感到很庆幸,庆幸他和时踪配合得好,将故事走向彻底做了改写,不至于又害了姜婉儿一次。 他发现李大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估计也挺受不了自己的人设。估计他是为了积分,这才不得不咬牙撑着。 左三丘问他:“你将一切说出来,是为了积分?” “算是吧。”李大少呼出一口气后,揉了揉脸,“系统特别提醒了我,是否将真相说出来,可能会影响我的结局……哎算了,我确实也挺恶心我自己,挺恶心三大家族的。说开了也好。憋得我难受。” 时踪开口问他:“你的系统是怎么说的?” 李大少大概觉得讲出来也无妨,倒也交代了。“系统告诉我,投完票后会公布结局走向,让我们一起演绎结局动画。 “结局期间,我这个人物要是死了,倒是不影响我本人的生死,但那会影响我的奖励。不过我不确定这奖励是积分还是别的道具。” 顿了顿,李大少再道:“在[故事线1]里,你是死者。张野和你完婚后也会恢复记忆。我感觉那种情况下,我们几个的任务是相对简单的。 “现在你把故事走向改了,我们几个人的任务也复杂起来,其中一个关键,就是得把这件事瞒着你。 “系统提示过我,一旦你恢复所有记忆,就意味着你彻底觉醒,恢复所有能力。到时候,你可能会杀了我们为你自己报仇。那对我来说,就是be结局了。 “我本来以为短短时间内,你根本来不及把一切查清楚。但没想到……你这人还真挺厉害的。” · 大概10分钟后,时踪再度来到了永葬旅馆。 他先花了一段时间,快速在后园走了一遭。 枯叶淹没了池塘,蛛网爬满了屋檐……途径的一幕幕熟悉又陌生。 在此期间,时踪发现自己作为姜婉儿,一点都没有想起跟叶云锋有关的事。 他已经彻底忘记了前尘,想起这个叶云锋的人的时候,不会感觉到多么浓烈的爱意,看见的张野时候,也没有生出什么明显的恨意。 如此,尽管作为玩家,时踪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但姜婉儿这个角色,现阶段根本没有觉醒。 李大少刚才的话非常重要。 时踪从中意识到姜婉儿是否觉醒,这关系着李大少他们的结局判定,也一定关系着姜婉儿的结局判定。 然而姜婉儿至今没有觉醒,是否是因为“杀死叶云锋的人”还没找到? 另外,系统判定她是否觉醒的关键点又在哪里? 这是时踪想要再来一趟永葬旅馆的原因。 他在后园里逛的时候,左三丘一直跟着他,免得他出现不测。 左三丘也万万没想到,时踪又一次来到了那间放满灵牌的房屋外。 眼看着时踪一步步朝那间房屋走去,左三丘有点心惊肉跳。“哎,当心!你别靠近那里!” “嗯,我走过去可能会头晕胸痛。”时踪看向他,“那就麻烦你了。” “说吧,你这回想怎么用我这个工具人?你让我干什么我都认,毕竟十年前我对不起你。” “去把房檐下系着铜钱的红绸解开,把铜钱放下来。还记得我们看过龚长老那里的阵法书?这样可以把被镇在这里的魂灵释放出来。” 你是鬼,当然不怕鬼。但我怕。何况这里起码有上百只鬼。 你这是想要我死吧? 沉默好一会儿,左三丘喃喃开口:“……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时踪道:“不要紧,这些石狮子,还有门上的符,会把它们镇压在这里的。再说它们只是普通游魂,又被镇压了十年,已经没有什么伤害人的能力。” “接下来你不会还要让我从上百只鬼魂里,帮你找到你的情郎吧?” “那倒是不用,按理,他会主动出来见我的。” “如果他不见你呢?” “那可能就意味着,十年前杀他的人就是我。他在怪我。” 啧,这么虐心的吗? 左三丘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屋檐下,伸手摘下了红绸。 他确实在洞天福居的那堆书籍里看过相关阵法的设定,不然也不敢这么做。尽管如此,想到一会儿要面临众多亡灵,他还是不免有点手抖。 青砖白墙的屋檐下,红绸被一一解开,铜钱如雨般纷纷落下。 伴随着清脆的落地声响,一具又一具半透明的灵体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们或年少、或年老,但有着统一地茫然眼神。 瞥见屋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他们立刻拔腿朝外跑,然而没有一人能离开房屋的方圆一米之外。 这些亡灵生前死得突然,有的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死都不知道,他们没来得及生出怨气,故而灵力微弱,尤其在被镇压了十年的情况下。 现在的他们连维持实形都不可以,更遑论面对太阳? 逃不出去的亡灵们受到阳光的照耀,身体几乎彻底变得透明,眼看着就要灰飞烟灭,于是他们赶紧又逃进了屋中。 没了铜钱与红绸的束缚,他们依然被镇压在了这里,始终不得超脱。 时踪一步步走到房门门口,静静望了屋内片刻,再轻声开口:“叶云锋,你在吗?我是姜婉儿。” 无人回应。 “暌违十年,你怎么样?你又想不想知道,我过得怎么样?” 仍然无人回应。 “你不愿见我,是否在怪我?怪我误会你,不信任你,以为你负了我……你怪我杀了你?” 始终没有人回应。 也不知道是时踪演技太好,还是这萧条又可怖的后园景象给人的代入感太强,听到这些话,左三丘眼睛都酸了。 不久后,他看见时踪走了出来,倒是面无表情道:“看来他不愿见我。那就算了。走吧。” “你、你还想去哪儿?” “去看看我的衣冠冢。” 离开这栋亡灵遍地的房屋,时踪带着左三丘走到一棵古老的榕树下。 因为许久无人打扫,枯叶化作了一层又一层腐泥。 腐泥被人拨开了一部分,再被挖出了一个坑。坑里躺着几件衣裙、一个发钗、还有一对银手环。 此地太过潮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哪种霉菌的腐蚀,五颜六色的衣裙上几乎铺了一层黑色的斑。 手环和发钗也是如此。 10年前,姜婉儿被烧死。 等叶云锋回来,连她的尸体都不知道哪里去寻。 于是他只能为她立一座衣冠冢。 这是李四妹和李大少不久前找到的地方,坑也是他们挖的。 按李四妹的说法,刚才那张有着姜婉儿和叶云锋的合照,就是她从这里取得的。 时踪低头,再把整个衣冠冢仔细看了一遍,立刻意识到了不妥。 此地潮湿至极,时间又过去了十年之久,因此衣冠冢里埋的东西毁损得厉害。 倒是不难猜到背后的原因—— 叶家大少执意要娶一个贫民区的女子,这还不算,这个女子居然是“荡|妇”。叶家人脸面无光,断然不肯叶云锋再挂念姜婉儿。 在全镇公投的时候,叶家人也为处死姜婉儿投了同意票。 叶云锋再爱姜婉儿,也只能偷偷为她立下一座衣冠冢。 否则叶家人可能直接毁了这座衣冠冢。 此事他做得匆忙,且需掩人耳目,也就没能找到一个理想的地方,没能把姜婉儿的物件收拾得妥妥帖帖。 只是……连衣裙和发钗都毁损得这么厉害,那张照片为何几乎完好如初? 所以,情况不对劲。 叶云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里是姜婉儿的衣冠冢。 他可以埋下衣服、埋下金银首饰,可他不能埋下任何直接指向姜婉儿的物件。 既然如此,那张照片到底是哪儿的? 不该出现的照片。 始终没有现身的叶云锋。 还有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寓意…… 缺失的一环总算补上。 时踪什么都明白了。 ——敢这么玩? 叶云锋这个人……胆子还挺大。 · 下午1点20分。长命镇,中心广场。 六名玩家重新聚齐。 把王茵茵的尸体搬走,他们一起坐到了圣女像前,靠近投票按钮的地方,第一次展开了正式讨论。 其中李大少、李二少、王志恩三人详细解释了来这永葬旅馆的原因。 凌晨2点,他们收到眼线递来的消息,说是姜婉儿和张野一起过河了。 为防姜婉儿发现河对岸的他们的另一个家,他们赶紧服下【如鬼】跑到坟场,试图吓跑姜婉儿。 那会儿他们没有多想,还以为那她已与张野顺利成婚。见姜婉儿逃跑,认为她轻易不会再来,他们放心地回了家。 哪知刚一到家,他们就收到家里人的消息,说是接到河那头三大家族打来的电话—— 姜婉儿没有与张野成婚,她逃婚了。龚长老似乎帮了她。 姜婉儿为什么会逃婚? 她会不会想起了什么? 龚长老又为什么会帮她? 三大家族对此感到有些担心。 考虑到姜婉儿现在对这几个男人都应该尚有感情。就算她真的想起了什么,他们出现在她面前,或许还能暂时稳住她。 因此,三大家族要求他们三个需要立刻找到姜婉儿,留意她的状态,必要时以丈夫的名义出现安抚她、迷惑她。 这期间,三大家族的人会找到龚长老,搞清楚他现在的立场,再决定下一步对策。 如此,三个男人在凌晨3点半入住了旅馆。 姜婉儿与张野先于他们一个小时入住旅馆。 最后入住旅馆的则是李四妹。她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早上6点半了。 早上7点50分,李二少起床。 早上8点20分,他赶到旅馆前台等待母亲的电话。 8点30分,刘金花如约打来电话,告诉他龚长老已死,凶案正式开启。 现在只有左三丘扮演的张野承认自己半夜3点曾离开旅馆,去商业街上偶遇了龚长老,并用擀面杖砸了他一下。 除此之外,依然没人承认自己对龚长老动过手。 将时间线重新梳理一遍后,最先开口的是李二少。 此人天生贵气,随便坐在地上都是一副“老子比你们所有人都有钱”的表情,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只听他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梳理故事,所以主要围绕凶案本身进行了调查。 “你们有没有发现,阿花这个npc很重要?她曾假扮姜婉儿出现在婚礼现场,以便给真的姜婉儿的逃跑争取时间。她是死者的贴身侍女,在他身边待的时间最长。此外,经我调查,死者死亡,也是她最早发现,并通知的大家。” 观察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李二少再道:“所以我和王志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阿花。经她确认,凌晨3点20分,有几个热心人把龚长老扶回了洞天福地。他后脑有伤,疑似受到重击而昏迷。阿花扶了昏迷的龚长老去起居室休息,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盹儿。 “所以,对于敲伤龚长老的事儿,张野应该没有说谎。 “早上6点半,阿花醒来,从起居室后门走进去,想叫龚长老吃早饭,却没见着他的人。 “之后她从起居室的前门离开,到达前院,看到了龚长老的尸体。 “洞天福地的电话坏了,龚长老打座的时候又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一直没修电话。因此,确认龚长老死亡后,阿花花了半个小时跑到最近的李家,这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李家人。 “7点钟,李家人得知龚长老的死讯,随即将此事通知给了其他三大家族。 “大家初步认为龚长老很可能是姜婉儿所杀,并认为姜婉儿可能已经觉醒。 “因此,他们迅速通过电话等方式,要求全镇人躲起来,与此同时,几个族长亲自去外世界请别的能对付姜婉儿的高人了。 “此外,经阿花确认,桌子上的那张写着‘姜婉儿在永葬旅馆’的字条,就是她写的。 “姜婉儿逃婚前,龚长老跟她约定在广场见面,待他应付完张家人,去广场赴约,却发现姜婉儿失约了。于是他让阿花寻找姜婉儿。 “阿花在大街上打听到姜婉儿的下落,回家后没找到龚长老,于是在起居室留了一张字条。大致就是这样。 “对了,还有一个相当关键的点。我刚才提到,3点20分,阿花扶着昏迷的龚长老去起居室休息。就在这个时间,她倒了一碗冰糖雪梨汤放在桌上。 “龚长老经常咳嗽,随时需要喝雪梨汤,阿花也就随时备着。她担心龚长老自昏迷中醒来后,需要赶紧喝一口,也就备了一碗。 “我们调查案发现场的时候,发现那碗雪梨汤已经空了一大半,并且经过检测,它有毒…… “系统已经把阿花犯案的可能排除。那就是藏在我们之间的凶手,在阿花放下汤,回房休息后,偷偷潜进起居室,往雪梨汤下了毒。 “汤是阿花在3点20分左右倒的。那么他的犯案时间,在凌晨3点20分,到6点半之间。” 停顿了一下,李二少道:“我们河对岸的三个男人,是3点半一起入住的旅馆。我们的办案时间,都是3点半到6点半。 “李四妹那边,我问了张家的护卫丫鬟们,她确实是早上6点才离开的。从张家走到洞天福地,起码要40分钟。所以她没有作案时间。暂时可以把她排除。 “其实在我看来,犯案时间最充分,动机也最大的,其实是姜婉儿和张野。” 李二少眯起眼睛看向时踪和左三丘,再道:“姜婉儿到底恢复了多少记忆,谁也不知道。杀龚长老,她很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至于张野,他很可能在‘情咒’的作用下,帮助姜婉儿杀人。何况他嫉妒龚长老,担心姜婉儿和他私奔。” 冷不防直接被人开了怼,左三丘愣了一下,正准备反驳,听到时踪开了口。 “现在无法确定死者到底死于毒,还是箭伤。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死者死于人能够实现的手段。 “如果我真的觉醒了,知道自己是厉鬼……我为什么不用法术直接杀了龚长老,而要采用普通人杀人的手段,以至于留下这么多破绽?” 李二少被时踪问得一愣,旋即很快道:“不对!你是在探案的这个阶段,才知道自己是鬼的。你杀龚长老的时候,恐怕还没有觉醒记忆,也就没有觉醒法术能力。那个时候,你当然只能人为手段,而不是法术!” “哦?是么?” 短暂的停顿后,时踪淡淡笑着看向他。“既然那会儿我没有觉醒记忆,我又哪儿来的杀人动机?” 16、长命镇16 姜婉儿如果没有恢复记忆,也就不存在杀人动机。 一旦她恢复记忆,意味着她觉醒了能力,那么她不会采用下毒或者射箭的方式杀害龚长老。 时踪这反击实在漂亮。 左三丘听得直笑,紧接着听见他帮自己也说了话。“我没有动机,其实张野也就没有动机。我不会指使他杀害龚长老。 “在情咒的影响下,他确实对龚长老有醋意,所以一时冲动砸了他的头。但他不会选择补刀。 “阿花的证词可以说明张野没有说谎,那会儿确实有好几个人从麻将馆出来,正是他们将昏迷的龚长老抬回了洞天福居。 “这种情况下,张野不确定自己的脸到底有没有他们看见,所以他不会去补刀。至少他不会立刻补刀。否则他很容易被指认为凶手。” 李二少眨了几下眼睛,暂时不言语了,大概是被时踪怼得无话可说。 李大少倒是非常疑惑地开了口:“如果要盘动机,我们三个‘前夫’更没有动机。 “我们的动机全都是针对姜婉儿的。等四次消除怨恨的仪式结束,她会成为普通的鬼。我们三个全都被家族的人授予了除鬼的道具,有的是一小时让鬼魂飞魄散的符咒,有的是把鬼封印一天即可将之诛杀的葫芦…… “至于李四妹——” “我也对姜婉儿有杀机,我以为她害死了我的两个哥哥。但我不知道她是鬼。我准备的是毒药。” 扎着双马尾,长得萌,看起来也又冷酷又拽的李四妹接过话道,又看了李二少。 “你不是从我房间搜出了‘鹤顶红’么?其实我身上也带着。” 主动从身上拿出一个青瓷瓶,李四妹对众人道:“这就是我为姜婉儿准备的毒药。直到探案环节,我才知道她是鬼,不能被我毒死。” 听完她的话,众人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 片刻后,李二少再次开口:“这案子在我看来非常奇怪。如果死者是姜婉儿,我们每个人都对她有杀机,也准备了不同的手法。这才是真正的‘三刀两毒’模式。 “可现在死的怎么会是龚长老?我们确实没有动机。” 左三丘一听这话,立刻不服了。 他一直在被李二少怼。时踪倒是在帮他说话。他自然彻底站在了时踪那边,当即质问起李二少。 “怎么没动机了?李大少和王二少死得早,或许没动机,你可不一定。情咒可以作用七天。你是头七的时候被埋的,但万一你死前还服用过情咒呢?很可能情咒对你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得知姜婉儿可能跟龚长老私奔,你杀了人,也可能。” “哪有时间卡得这么准的?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李二少道,“娶了姜婉儿,我就没有服用情咒了。我怎么可能在死前吃这玩意儿?” 左三丘被他这话一噎,脸都气红了。 时踪倒是又开了口。“大家不要被‘情咒’这种东西误导了。高中数学里讲过的充分必要条件,还记得么?中‘情咒’,一定会爱上我。但反过来,爱我的人,并不一定完全是因为情咒。 “早在被下情咒之前,你们之中就有人就喜欢上我了,这完全可能。 “又或者,即便恢复记忆,即便不再受到‘情咒’的影响,这个男人也可能会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而爱上我,继而为我杀了龚长老。所以,你们三个男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动机。” 略作停顿,时踪再道:“另外,我要再补充说明一下,我为什么不是凶手。 “即便我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我也不会杀龚长老,至少不会优先杀他。 “十年前欺我辱我败坏我声誉最后害我去死的,是你们四个男人,我最恨的是你们,其次是三大家族,最后是同意把我处决的所有镇民。 “这里面包括龚长老么?并不包括。我跟他没有任何仇怨。他是三大家族从外面世界请来的高人,本质就是个工具人。 “这世上的高人有千千万万个,他死了,有钱有势的三大家族还会请其他人来灭我。我杀这样的工具人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我杀你们四个男人,杀三大家族族长的优先级,远在杀龚长老之上。 “更何况你们看,他一死,我就被认作觉醒了。三大家族会请更厉害的人来对付我。可见杀他对我来说,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 “最后,龚长老中了我的情咒,完全听我指令。我让他自杀,他恐怕都不会反抗。我有什么必要亲自动手杀人?” “我再说明一遍,昨晚我之所以逃婚,并不是因为‘觉醒’,仅仅是因为我发现了情咒的存在,认为张公子并不是真心爱我而已。为了顺利逃走,我才给龚长老下了情咒。 “这种情况下,我如果恢复记忆,利用龚长老这个高人,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三大家族的人,实现我的复仇大计,才是上上策。 “总而言之,我完全没有杀他的理由。” 时踪讲话的语气很轻,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在耳里就有种让人不容反驳的感觉。 他提议道:“这样吧,我建议每个人再花一两分钟时间,说说自己为什么没有杀龚长老的理由。然后再做下一步讨论。” 众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故事,又或是在思考自己的说辞。 之后李四妹最先开了口:“我没有杀龚长老的动机。我只想杀姜婉儿。 “鹤顶红是我参加婚礼的时候就带在身上的,为的是在婚礼上伺机下毒,比如给她敬酒的时候。谁知道她逃婚了。 “另外,按阿花所述,凶手只能在3点20分到早上6点半之间下毒。可我6点才从张家离开,有目击证人作证。仅仅半个小时,我无法赶到洞天福居,更别提杀人。” 李大少第二个发言。 “我也没有动机。婚后,我马上就对姜婉儿大变脸。实在是我一看到她,就既感到害怕,又感到恶心。想必姜婉儿记得这些细节? “我不可能真的对她动心。我在婚前对她好,仅仅是因为情咒。” 李大少不料,时踪居然替自己说了一句话—— “确实可以排除你。在我的故事里,你变心变得非常明显。二少和王志恩都只是变得冷淡了些,但远远没有你反应那么大。 “所以……我怀疑他们二人中,有人是真的爱我。那么我排除我自己、张野、李大少、李四妹,对我来说,这是一道二选一的题。 “真凶是李二少和王志恩中的一个。” 王志恩一直挺沉默,这会儿总算忍不住开了口。 他几乎跳了起来,面对时踪怒道:“什么玩意儿?我不是凶手!结婚后,恢复记忆的我立刻怕起了你!只不过在情咒的影响还没完全消散的时候,我对你的感觉有些分裂而已。 “等情咒作用过去,我就彻底躲着你了!之后我马上就让王家人配合我演一场我假死的戏。我死得那么快,就是因为我对你毫无留恋!” 李二少紧接着道:“说实话,我觉得姜婉儿这番话有点牵强。确实,她长得漂亮,如果她是人,那我的确有可能真的爱上她。但她已经是鬼了,还怎么爱? “甭管叶家到底是谁灭的吧,至少我父母告诉我,叶家全家都是姜婉儿杀的。这种情况下,谁能真的爱上她? “我们所有人呢,算是给姜婉儿制造出了一出偶像剧,剧里所有男人都爱她。但真实的我们可没这么恋爱脑。 “再说了,探索这么久,谁找到我们三个男人的动机了?” 欺辱过姜婉儿、害她去死的人,如今却在骂她是恶心的、让人畏惧的厉鬼。 这话听得左三丘有些生气。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李二少话糙理不糙。他们几个真的不像凶手。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为什么所有人看上去都那么无辜? 除自己外的另外三个男角色的故事都那么像。他们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至此,每个人发言完毕。 讨论随即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李二少又开了口。 他看向左三丘问:“对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张野,你知道张家礼堂失火的事儿吗?” “张家礼堂?我和姜婉儿举办婚礼的地方起火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去那边探索。” 左三丘好奇地问,“哪里是起火点?” “后台休息间。”李二少道。 “那里啊……”左三丘挠了挠头,“我确实在那里预备了一些酒。那会儿我们并不知道情咒是否能对龚长老起效,以防万一,就备了点酒,是想通过烧礼堂的方式破坏婚礼仪式。 “不过既然情咒生效了,我也就没有用上那些酒。嘶……有没有可能是出了意外?有下人偷偷在那边抽烟什么的,意外点燃了酒?” “这样么……” 李二少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其实这件事也是阿花告诉我的。姜婉儿逃婚后,她暂时被扣押在了后台,因为三大家族打算审问她。后来她在休息间里睡着了,大概凌晨1点,她被浓烟呛醒,发现看押她的人都不见了,这才赶紧逃了出去。 “之后她回到洞天福地,见了龚长老一面,开始按他的要求帮他找姜婉儿。” 李二少颇为期待地看向一众玩家。“对于礼堂起火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法没?真的是意外吗?没人肯承认这事儿跟他有关是吧?” 左三丘忍不住使劲儿挠头,可把脑袋都挠破了,他也没想到这件事跟凶杀案有什么关联。 他赶紧朝时踪看去,却见时踪也是一副凝神思考的模样。 看来就连时踪也没找到答案。 左三丘心想。这倒也不奇怪。时踪的确很会利用npc,但现在看来他不一定会破案。 毕竟之前大家在民宿玩剧本杀的时候,他只是偶尔旁听几句,从来也没有真正参与过。 左三丘不知道的是,当他的目光从时踪脸上移开后,时踪撩起眼皮,却是有意无意,似笑非笑地朝某个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张家结婚礼堂的火,在后台睡着的阿花,以及龚长老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切都连上了。 你果然就是凶手。 然而时踪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不发表一句看法,且眼神显得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都沉默,李二少再度尝试着带了一波节奏。 “行了。照我看,盘动机,盘不出来什么。应该是地图太大,我们没能把所有故事找出来的缘故。那么干脆还是直接从凶案本身入手吧。 “现在已经明确,龚长老要么死于箭,要么死于毒。 “目前跟箭有关的,只有王志恩,他家有很多他学射箭的照片。 “不过箭簇上的血并不多,死者胸前背后伤口处的血也不多,我倾向于认为,他被射杀的时候已经死了。因此我暂时排除王志恩。” 略作停顿后,李二少继续道:“我检查了死者的口腔内部,发现那里有很多血,但是他的口腔本身并没有受伤。 “因此,他应该是消化道出血了,也就是说死者死前出现过呕血的情况。 “鹤顶红就是砒|霜,也就是三|氧|化|二|砷。一次性服用足够多的砷,会导致胃部大量出血。所以……死者应该是被鹤顶红毒死的。 “鹤顶红这玩意儿,李家药库存有很多,理论上,我们三兄妹都可以接触到。 “李四妹是最先承认身上藏有鹤顶红的,嫌疑反而小。此外,这玩意儿如果大量服用,立刻就能致死,李四妹依然没有作案时间。 “把她排除后,李家三兄妹里,我再排除我自己,能用到鹤顶红的,也就只剩我哥李大少了。” 李二少又把目光投向时踪。“但除了他之外,我还是最怀疑你。实在是因为你是故事的核心。现在死者有没有种其他的毒,我说不好。但你既然有本事找到情咒,也可能找到其他的毒。 “我会在你和李大少之中二选一…… “事实上,我依然你的嫌疑反而更大。” 午后的日光并不炽烈。 时踪在光影中略抬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二少——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该知道姜婉儿确实没有杀人动机。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针对我,难道他真是陈立的同伙? 时踪内心毫无波动,然而他顶着姜婉儿的脸,却是故意做出了几分不耐烦的表情。 见状,其余所有人都不由认为,他刚才解释那么多,李二少却居然还怀疑他,这实在让他觉得有些烦了。 “最后说一遍,我根本没有必要杀一个已经被我用情咒控制了的工具人。” 时踪的语气显得非常烦躁。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站了起来。“不过随便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找不到真凶,我顶多也就是得不到积分奖励而已。但是,迟迟讨论不出结果,继续耽误下去,我会被三大家族请来的高人弄得魂飞魄散。所以……” 径直走到红色按钮跟前,“啪”得一声,时踪将按钮按了下去。 回过头,他懒洋洋地看着李二少道,“两害相较取其轻。想投我可以,抓紧时间,别磨叽。都来按按钮吧,可以投票了。” 17、长命镇17 【已有一名玩家按下投票按钮】 【再次提示:超过三名玩家按下按钮,系统将开启投票】 中心广场上,所有玩家都收到了这样的提示。 时踪这举动颇有些猝不及防,但仔细想想,又确实在情理之中,是以在短暂的错愣后,大多玩家都把目光从时踪身上收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破案上面。 左三丘倒是多看了时踪好一会儿。 进入游戏后,他发现自己确实越来越不了解时踪了。 从前他觉得时踪情绪稳定,待人友善周到,脾气特别好。 现在他发现这里面一定有伪装的成分。 表面上他温温柔柔春风化雨,搞不好下一秒就要悄悄捅谁一刀。 但无论如何,时踪能忍,能装,从来不会冲动。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疑惑间,左三丘发现时踪重新坐了下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时踪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明显的懊丧,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 不过他懊丧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嘶……行吧行吧。 左三丘心想。卷入了这种可怕的游戏,生死就在一瞬间,还有脑残玩家盯着明显没有动机的自己不放,换谁谁不烦躁? 再说了,仅有时踪一人按下红色按钮,根本还无法发起公投,横竖也影响不大…… 如此,左三丘没继续深想,重新专注于案情本身了。 李二少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看向了时踪。“你看你,别冲动啊…… “其实我觉得吧,通过游戏积分换取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机会,我是不指望的。游戏设计者把我们拉进这种游戏,就是为了给我们献爱心送温暖?谁信谁傻|逼。 “但是吧,用积分换点游戏内的保命道具,这应该是可以的。姜婉儿,你真舍得一点积分都不得?我不信。” 话到这里,李二少的狐狸眼睛一眯,语气骤然一变。“所以我认为你是故意演了这么一出。你想通过气急败坏的方式,让我们以为,你确实不是凶手。” 时踪很平静地望着李二少,像是理都懒得理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李二少话虽然是对着自己说的,人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王志恩。 时踪立刻对李二少的计划心如明镜。 此人一直怼自己、针对自己,恐怕并不是因为他是陈立的同伙,也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 他是在试探其他玩家—— 在李二少看来,谁无脑跟风他踩姜婉儿,谁的嫌疑就最大。 对此,时踪选择隔岸观火,一言不发。 只听李二少再道:“游戏不可能让我们无限期耗下去,再这么拖延下去,我们都有危险。不如这样,每个人都说下自己认为的凶手,可以么? “我仍然认为姜婉儿的可能性更大。 “凶手是在凌晨3点20分到6点半之间去洞天福地下的毒。旅馆到洞天福地很近,且一定会经过商业街。街上是有人在通宵玩牌喝酒的。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凶手? “从头到尾都没有目击证人。只能是因为凶手是鬼。” 语毕,李二少立刻看向其余玩家,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最先响应他的是李四妹。 她举道:“同意。这个故事的核心始终是姜婉儿。她最初拿到的是死者牌,现在她为自己翻了盘。 “从设计游戏的角度,把死者为自己翻盘的方式,设定为杀死其他人。是合理的。死者牌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转变为凶手牌。” 李四妹瞳孔深邃,表情冷淡,还是那副酷酷拽拽的模样。 时踪淡淡扫她一眼,没吭声。 接下来轮到了王志恩发言。 他一直较为沉默,也一直紧皱着眉。与此同时他两只手的拳头时不时就会捏紧衣服下摆,就好像在纠结什么。 在听到李四妹的回答后,他悄悄呼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双肩也不再绷紧。 他看向李二少,道:“同意。那就是姜婉儿了!错不了!” 再接下来发言的是李大少。 他似乎有些被李二少和李四妹的逻辑震住了,想反驳,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左右看了看,他只得道:“在我看来,姜婉儿是凶手的概率……百分之五十吧。我现在真的说不好。我感觉你们都没有好好分析凶案过程。” 除了李大少和时踪,其余三个认为姜婉儿是凶手的人,全被左三丘看做了傻逼。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们。“什么鬼?姜婉儿是最没有嫌疑的。她把她的故事解释得很清楚了。反倒是三个‘前夫哥’,你们与龚长老之间的故事,我们完全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一直针对姜婉儿? “这个故事挺复杂,涉及玄幻元素,但是凶案本身,目前看来就是个简单的本格推理。 “我同意李大少的话,我们先还原凶手的作案手法不好吗?” 停顿片刻,左三丘从死者龚长老的角度出发,将他的行动线做了总结推理—— 12点05分左右,龚长老从张家离开。 大概12点45分,他到达中心广场,发现姜婉儿并没有如约而至。 一段时间后,他回到洞天福居暂作休息,1点50分左右,他见到了从张家逃出来的阿花,要求她帮自己找到姜婉儿。 2点半,姜婉儿和张野入住旅馆。商业街上不少人看见了。 阿花很快打听到这件事,于是返回洞天福居。她没在起居室看到龚长老,便给他留了字条。 龚长老之所以不在,有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在洞天福居的其他房间,也可能是他太过急切,尽管吩咐了阿花,也决定自己再出门一趟,只求尽快找到姜婉儿。 后来龚长老在商业街被张野打晕。 3点20分,好心人送他回了洞天福居。 3点20分到6点半之间,他起床,顺口喝下了有毒的雪梨汤。为了继续寻找姜婉儿,他离开起居室往院门外走去,却倒在了路上。 左三丘排除了他自己和时踪,再排除没有时间犯案的李四妹,他觉得李大少状态还挺正,那么凶手就在一直攻击姜婉儿的李二少,和无脑附和他的王志恩之中。 左三丘讲完自己的想法,倒是不料时踪再度开了口。 “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其实还有待讨论。我不完全认可之前李二少的分析。 “死者嘴里有血,那是因为消化道出血导致的呕血,我认可。 “然而,箭簇上的血不多,一定说明死者被箭射的时候已经被毒死了吗?我不认可。 “我们不是法医,没法解剖死者,光凭出血量,其实不足以做出这种判断。 “按你们现在的分析,龚长老半夜三更起床,出门往外走,半途中忽然毒发身亡了。 “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他如果已经毒发身亡,倒在了地上,那他是怎么中的箭?” 对哦。还有箭! 左三丘皱紧眉头—— 如果死者已经毒发身亡,另一个想杀他的人还有必要射出那一箭吗? 时踪再道:“当然,蹲在墙上的射箭人看到龚长老倒在地上,不知道他是昏迷还是死亡,只想着先射他一箭再说,也是一种可能。 “可别忘了一件事,我们观察过死者背后箭伤的角度。箭是从斜上方刺入他的背部的。” 拿出纸笔快速画了几笔,时踪用手指了几处,再对众人道:“a点是我们发现矮墙上有脚印的地方,b点是死者背部中箭的地方。 “如果死者中箭的时候,已经毒发倒地,从a点的箭射到b点,会产生非常倾斜的、甚至接近水平的伤痕。可死者背部箭伤的倾斜程度很有限。这表示他中箭的时候,人是站着的。 “因此,我认为死者死于箭,而不是毒。” 停顿了一下,时踪又道:“当然,龚长老确实中毒了,毕竟他已经出现了呕血的症状。可他还能呕血,也就表示他呕血的那一刻,还没有彻底咽气。 “其实如果墙上的那个人不射出那支箭,也许再过一分钟,龚长老就会彻底毒发身亡。 “可惜,估计夜色之中,那人并没有看清龚长老脸色不对,也没有看见他将那口血吐出去。他只是发现那会儿龚长老步履缓慢,甚至有些踉跄,于是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稳准狠地用那支箭刺中他的要害。 “箭与毒的致死之间只有毫厘之差。然而就是这毫厘之差决定着——是那把箭先要了龚长老的命。” 讲到这里,时踪做了短暂的停顿。 他回看了一眼身后的雕像,也不看其他玩家的表情,只是淡淡开口道:“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死者的行为逻辑来分析这个案子。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 “死者第一次出门,确实是因为阿花的字条,他想去旅馆找姜婉儿。 “可他第二次出门,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一定。 “系统故意设计这么一张字条,就是想迷惑我们。 “龚长老从昏迷中醒来,应该还在头疼吧?他为什么不休息,非要往外走?很可能是凶手跟他做了重要的约定。 “你们想想那蹲在墙上的射箭人,他在墙上埋伏的前提,是他知道龚长老会出门。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法未卜先知,算到龚长老大半夜会出门找姜婉儿。他之所以埋伏,只能是因为两个人约好了要在某处见面。 “龚长老苏醒后,想起两人的约定,这才赶去赴约。能让他顶着剧烈头痛大半夜出门,一定是约他的人声称有大事要和他商量。 “我认为只有在三大家族有重量分量的人,才能让龚长老给这么大面子。 “因此,小女孩可以先排除;没有恢复记忆,以为自己还是二十来岁的张野排除;我再排除我自己;凶手只能是李大少、李二少、王志恩中的一个。 “他们三个恢复了记忆,即将迈入35岁,正式接任族长之位。只有他们有办法以族中大事的名义,约龚长老半夜赴约。 “这三个‘前夫哥’中,既然只有王志恩会箭术——” 时踪看向他斜对面的王志恩。“凶手是谁,不言而喻了。” 清风徐来,流云重聚,阳光被遮挡了些许,天色稍稍暗下来了一些,也让时踪的脸落在了阴影里。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某个玩家朝他投来了一道目光。 他不经意地侧头看过去,就这么对上了一双如古井深潭般漆黑到看不见底的眸子。 留意到其余玩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王志恩,时踪朝那人淡淡一笑,做了个口型—— “叶郎,不用谢。” 18、长命镇18 王志恩一下子跳了起来,死死瞪向了时踪。 “妈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他妈知不知道被冤枉的好人会……” 非常愤怒地喊出这么一句话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居然生生又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狰狞与别扭。 好半天后,王志恩才勉强调整好表情,辩驳道:“我不是凶手,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凭我会箭术就锁定我,这不是搞笑吗? “就算这是新人本,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吧?你们都知道我会箭术,这种情况下,我为什么用箭杀人?” 却听李二少道:“这回的故事确实不简单,我们还原剧情的程度影响着最终积分,但是凶案本身不一定很复杂。其实刚才姜婉儿那番关于死者行为逻辑的分析,我觉得有道理。” 李二少这话把左三丘听愣了。 这人不是一直在针对时踪吗?怎么居然帮他说起了话? 察觉到左三丘的目光,气质上很有商业精英风范的李二少望向他淡淡一笑,解释道:“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把所有前因后果全部搞清楚后再做出判断。这样确实更安全,但太没效率。就好比做投资的时候,要是太瞻前顾后,早就错过最佳机会。 “我觉得在游戏里,这个策略好像也挺适合。大家把动机都藏得那么深,那就干脆不聊了。我会用别的方法把真凶试探出来。 “其实我早就被姜婉儿说服,并相信她不是凶手了。可剩下的人里,我一时半会儿确实找不出真凶,干脆用了小伎俩。 “我一直追着姜婉儿咬,就是想看有没有人会无脑跟票。” 真凶为了不被找出来,当然希望能将嫌疑引到其他人身上。 有人帮他做这件事,他乐见其成,当然会顺势跟风踩那人一脚。 卧槽。还可以这样? 大家怎么都玩得这么花?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眼睛,总算跟上节奏—— 刚才跟着李二少认定姜婉儿是凶手的,只有李四妹和王志恩。 李四妹没有作案时间,那么真凶只能是王志恩。 等等,李四妹为什么也跟票呢? 左三丘立刻朝李四妹望了过去。 一旁,时踪把老实孩子左三丘的表情尽收眼底,继而跟着他瞧向了李四妹。 只见她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扶着膝盖,坐姿十分大佬,像是习惯了低下头,以俯视的方式看人。 看得出她已经尽力在隐藏这种气质了。 但有些东西大概天生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她很难真正藏住那股棱角与傲气。 其实李二少刚才的小伎俩有一个瑕疵—— 时踪对于姜婉儿不是凶手的辩驳之词,实在太有说服力。 这会衬得李二少有些胡搅蛮缠。王志恩不一定会上当。 这个时候李四妹做了一个关键举动。 她很快附和了李二少,并从游戏设计的角度分析了姜婉儿是真凶的可能。 如此,接连两个人都表示认为姜婉儿是凶手。 对于王志恩来说,多他一个也无所谓了。 于是他大胆发言,跟风给了姜婉儿一票,暴露了自己想把时踪拉下水的心机,最终彻底被李二少怀疑是真凶。 带头搞小诡计,在此刻大大方方承认的一切是李二少。 李四妹却不动声色藏在李二少背后,让人难以窥见她真正的心机。 回想起初次见面向她提出帮忙,她毫不留情拒绝,一副不管自己死活的样子,时踪眯了眯眼睛,然后又笑了,似乎觉得李四妹这个人很有意思。 在时踪看来,当一个没有私心、不顾后果想要帮助其他人的圣人固然不宜。 但毫不犹豫地、连片刻思考都没有,就直接拒绝帮助一个“将死之人”,并且知道自己绝不会内疚后悔……一个人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挺难。 这需要非常冷硬的心肠才行。 这世上还有跟自己一样共情能力差的冷血怪物? 李四妹察觉到什么,将目光投了过来。 时踪却已及时移开了视线,又看向了被自己摆了一道的王志恩。 其实李二少的小伎俩本来应该挺有用的。 他最终做出了错误判断,只是因为他缺失了一部分信息。 王志恩当然不是真凶。 时踪猜测,他之所以跟风踩自己,是因为他才是“警察”陈立的同伙。 陈立拉时踪进入游戏,是想让他死在这个副本里。 时踪扭转了局面。他的同伙王志恩没法让他死,那么让他成为被冤枉的凶手,也是个好主意。 王志恩刚才没能说完整的那句话应该是—— “被冤枉成为凶手的玩家,会被倒扣积分。” 他们这些玩家都是新人,一开始就没有积分。 如果倒欠系统积分会怎么样? 恐怕也有死亡风险。 有人莫名其妙想杀自己。 时踪只能不动声色反击回去,把凶手牌的帽子扣在王志恩头上。 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时踪做出了非常多的算计。 面上他却是温和无害地看向左三丘。“还有5分钟,就是下午2点了。估计三大家族请的高人要过来了。你看你是不是……” “哦哦。是。我马上去发起公投。” 左三丘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跑到红色按钮前,迅速将之按了下去。 其后李二少也站了起来。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这里讨论。我们也没有时间了。这样吧,等回到现实,大家去梅竹公馆找我,跟前台说‘长命镇’这三个字就行。 “这游戏太过古怪,可能由某个未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操控着。光靠个人,无法与之相抗。我们需要合作。希望能在梅竹公馆见到大家。” 话到这里,李二少不再耽误,也快速按下了红色按钮。 之后他走到时踪跟前,又强调般补充一句。“可别不给面子,一定要来找我。” 只剩一分钟,时间就将走至2点。 不远外隐隐有脚步声,以及奇怪的铃铛声响起。 时踪抬头一望,便看见长长的商业街的尽头,有人群缓缓压近。 那是除鬼的高人带着想要见证姜婉儿魂飞魄散的镇民们到了。 时踪只剩下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现在还需要等待一人按下按钮,才可以开启投票。 王志恩肯定指望不上了,接下来该看李大少和李四妹的选择。 时踪没看李大少,倒是直接瞧向了李四妹,似是想要把她的举动观察清楚。 孩童的外壳给了她最大的便利。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怀疑她。 藏在这壳子背后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铛!” “铛铛!” 诡异而又清晰的铃铛声越来越大。 听到那铃铛声,时踪太阳穴顿时出现针刺般的疼痛! 胸口紧接着一痛,他张口就吐出了一口血。 “你没事儿吧!” 左三丘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扶住时踪。 时踪不在意地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抬手随意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后就只是饶有兴味地看向李四妹。 清脆的阵阵铃铛中,逐渐炙热的阳光下,两人不远不近地四目相对。 李四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另一人却先他一步。 那是李大少飞速跑到雕像前按下了红色按钮。 倏忽间,铃铛声消失,脚步声消失,阳光的温度不再变化,空气停止了流动,不见一丝风的存在…… 长街之上,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一位道长。只见他抬起了一只脚,那只脚却始终未能落下去。 在他身后,有人一边落泪,一边喊出半句:“我的茵茵你——” 然后现在这滴泪悬停在了半空中,她话语里的后半句也一直没能喊出来。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一能在其间活动的,是六个玩家。 他们脑中很快传来了系统提示—— 【1、投票公投已被激活,30秒后红色按钮处将开启投票界面,请玩家依次前往】 【2、系统会随机为玩家分配编号,请根据自己的编号依次排队投票,并间距两米以上】 【3、每个人投票限时一分钟,超时未投票的,视作弃权】 【4、投票期间,禁止玩家之间进行任何交流,包括但不限于口头沟通、打手势等等】 【5、投票期间,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 【以上,违反规定者将受到死亡惩罚】 投票期间,左三丘是2号,时踪排在他后面,是3号。 头上顶着一个银色的“2”,左三丘在时踪之前去投了票。 等他投完票转过身,却是紧紧皱了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疑问。 片刻后,时踪走至红色按钮前,明白了他疑惑的原因。 只见按钮上方浮现出一小块光幕,上面出现了两个问题—— “1、请选择你认为杀死龚长老的真凶。” “2、请选择你最终决定票选的玩家。” 这两个问题看似重复,但其中显然有微妙的差异。 正是这个差异决定着自己每一步都走对了。 时踪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快速点下了两个不同的答案。 五分钟后。 系统的通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投票关闭,玩家可以展开自由讨论】 【系统正在准备结局动画,请等待载入……】 待系统通知消失,李二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动画,以及等游戏奖励结算了吧?总算结束了,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话说回来,大家都投了王志恩?” 眼见着除王志恩以外的玩家全都点了头,李二少满意地一笑。“很好嘛。对了,一定要去梅竹公馆!我会在那里等大家三天!” 在这之后,几乎所有玩家都面露轻松。 左三丘刚把憋着的一口气呼出去,想到什么后,却是脸色一白,瞪大了眼睛。 “等等啊……不对,我们陷入了误区! “如果、如果死者死中毒……毒这种东西,跟用刀杀人、用箭杀人可不一样。用刀杀人,排除掉设计机关之类的特殊情况,凶手一定需要当场动手,可是下毒不会啊!龚长老爱咳嗽,阿花既然随身带着水壶,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所以…… “所以凶手可能早就往水壶里下毒了,只不过龚长老3点20分以后才喝而已! “让我想想……那阿花在礼堂后台睡着的时候……还有那场大火……” 暂停的世界中,天上的流云纹丝不动,阳光被圣女像反射出来的光斑没有丝毫变幻。 世界太过安静,以至于不过数名玩家的声音足以在广场传出很大的回声,竟显得颇为喧嚣。 时踪悄然退至人后,再缓缓走到李四妹身边。 双目盯着正在分析案情的左三丘,时踪人却俯下身,低声在李四妹耳边开口—— “叶云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十年前,李四妹出生的时候咽了气。你是在那个时候夺舍的她?” 第20章 长生,定军山 “时踪?你今天不回来?晚饭要给你留吗? “什么?你要看戏?你还有这爱好?” “那你早点回来吧。我觉得我们需要开个会。 “我看了你的账目,你这管理很有问题啊,再这样下去,民宿会亏损的。 “比如你每隔两三天就会换餐厅和前台的鲜花,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换成假花,成本会立刻降下来。那个我跟你说……” 微信一条一条地蹦着消息,时踪都觉得有些稀奇。他还没遇到过左三丘这种狂给自己发微信的人。 “戏剧要开始了。手机要调成勿扰模式。” 无视了左三丘的所有话,时踪发出这么一句,果然开启了勿扰模式,然后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晚上8点20分,锦水大剧院的a座03号,时踪准时到场,看起了戏。 “海岛冰轮初转腾……” 婉转而又清亮的唱腔拉开了这出戏的序幕。 李融景扮演的杨玉环站在舞台上,双目注视着戏台的一侧,目光缓缓上移着,就好似真的在追逐月亮一样。 他那一双眼睛本就生得媚,眼妆更加深了这种感觉。每一次眼眸移动,眼波都能荡漾出千万种风情。 现代化的舞台又为这出戏增添了不少趣味。 戏台上还真有一轮光影技术制造的以假乱真的月亮。 望到月亮后,杨玉环似是有些自惭形秽。 她的容颜哪里配和月亮比?也怪不得皇上要去别人那里…… 思及于此,杨玉环拿起扇子羞愧地遮住了半张脸。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却更惹人心动,看得观众几乎凝神屏息。 妙极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在杨玉环半遮面后,一片阴云袭来,竟将月亮遮住了半边。 原来贵妃的容颜,足以闭月羞花。 杨玉环笑了,眼神变得娇俏,而又有几分自负。 好似她刚才的脆弱与羞愧,只是在与月亮开玩笑。 李融景不是唱戏,不是在演绎。 分明是杨玉环穿越千年而来,进入了他的身体。 在他做三次卧鱼的动作时,将戏剧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掌声雷动,似乎所有人都受到了杨玉环情绪的感染—— 有埋怨、有情伤,也有对皇权、男权的愤恨与抗争。 对于杨玉环的遭遇,时踪倒没有什么感觉。他发现自己大概天生冷血,并且缺乏共情能力。 不过他还是看得饶有兴味。 大师的表演与歌声,现代化的舞台技术,这无疑是一出视觉盛宴。 演出结束后,时踪受邀去往后台。 卸完妆的李融景走了出来,此刻的他英气逼人,丝毫不显女气,跟刚才戏台上那个妩媚多娇的杨玉环实在相去甚远。 他大概30岁出头,眼角有些微的细纹,反倒给他添了几分味道。 这是一个举手投足都很有风韵,让人如沐春风的男人。 当然,时踪旁观过他在片场发脾气怒骂某流量明星的视频。 这人暴脾气发作的时候,分明是另一副模样。 李融景不生气的时候,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表面看上去还是很有涵养的。 他请时踪坐下,让助理倒上两杯茶,再微笑着问:“时老板,这出戏听得还行?” 时踪点头:“挺好。不过我不懂这些。也就只能说过‘好’字。” 李融景笑了笑。“介意再听两句吗?” 时踪再一点头。“好。” 李融景再拍拍手,便走出来一个穿着普通t恤的年轻男人。 时踪认识他,他正是在看守所前给自己递票的那个人。 比起李融景的风华绝代,此人看着非常普通,容貌普通、气质普通,甚至说话的时候,嗓音也很普通。 然而当他做了个抖袖的动作,张嘴唱出那句“海岛冰轮初转腾”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没有舞台技术,没有光影的变化,可周围的景象似乎都自动褪成了黑白色,只有唱戏的人是彩色的。 待那人唱完几句唱词,立刻又恢复到了普通平凡的模样,走到人堆里根本不会给人留下半点印象。刚才那一瞬的风华绝代,就像是幻觉。 李融景让所有人退下,让助理关上门,再问时踪:“这是我的徒弟,张琦君,你觉得他怎么样?” 时踪如实表露了心中所想。 接下来李融景为他展示了一段视频。 视频放的是张琦君唱戏的画面。 可视频里的他面容普通,身段普通,声音更是公鸭嗓,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 这样的人,本该连唱戏这行的门都入不了,怎么会被李融景收为徒弟? “这是他半年前唱戏时,我录下来的。你是不是很好奇,不过短短半年,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进步?” 李融景看了一眼时踪的表情,再道,“我获得了四枚骑士勋章,全是【艺术】类别的。也因此,我有了不凡的能力,可以将一个毫无天赋的人,变成戏曲大师。” 打量了李融景几眼,时踪略挑着眉问:“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时先生,用‘盯’这个字,不太合适。我没有特意找人盯梢过你,事实上,我并没有直接去迷藏客栈找你,就是怕你会觉得被冒犯。 “我只是猜到,你应该会去找陈立,所以安排了琦君去看守所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你。” 李融景解释道,“是在陈立找上你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 “这个游戏已经悄悄存在很多年了,为了更好地共享信息,获利最大化,玩家们在现实秘密组建了公会。陈立隶属于‘第五团’。他不会无故找上你,我们猜测,他是为了获取你的身份。” 时踪立刻抓住了关键。 “第五团……该不会是你对家?你在第五团里有内应?否则你怎么会知道陈立找上我的事。” 李融景倒也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 然后他问时踪:“这次你是否有获得骑士勋章?” 时踪道:“你得先告诉我,骑士勋章到底意味着什么?看你的意思,似乎它能带给我们一些特殊的能力。” “对。”李融景点头,“目前,我所在的公会收集到的骑士勋章类别,除了我拥有的【艺术】外,还有【智慧】与【空间】。 “拥有四枚【智慧】徽章的人,是非常聪明的科学家,目前专注脑科学研究。 “拥有四枚【空间】徽章的人,几乎可以瞬间转移,不过距离只有100米,而且不能经常用。” “拥有能力的大小,跟徽章的数量有关?”时踪又问。 “据我们目前的经验来看,是这样的。我给你看看我的例子吧。” 李融景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调出一张病例递给时踪。 时踪这便看到,一年前,李融景的声带严重损毁,已经到了唱不了戏的地步。 收回手机,李融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叹了一口气,道:“我这辈子没有什么远大的追求,也就能当个戏痴了。拿到这病例的时候,我准备自杀,但还没有真正实施,就进游戏了。 “拿到第一枚艺术徽章的时候,我忽然对戏曲有了更深的感悟。以前唱戏,多是模仿前辈,创新的地方少。 “在那之后,我彻底领悟到了戏曲更深的魅力,也明白了前辈……比如梅先生,他改某句唱词是为什么,在某个地方做什么动作,又是为什么。 “当拿到第二枚艺术徽章的时候,我的声带恢复了。 “拿到第三枚的时候,我的声音比生病前还要好,演戏也更投入了。唱戏的时候,我可以完全把自己代入那个角色,真正达到了人戏合一的境界。 “等拿到第四枚,我可以将自己对戏曲的领悟传递给其他人。比如张琦君。他可以从一个完全不会唱戏的人,变成一位大师。” 话到这里,李融景喝了一口茶,再继续道:“但再往下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我们公会的人,最多也就拿到了四枚徽章。 “一般来说,完成隐藏支线任务,就能拿到。不过这太难。很多线索隐藏得太深,很多时候我都得靠天时地利人和。” “明白了。这一回,我确实拿到了一枚徽章。” 拿到【黑夜】徽章的时踪面不改色撒谎道,“我拿到的徽章类别是【光明】。” 所谓【光明】这一徽章类别,当然是时踪胡编乱造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下午见到陈立时,陈立曾提到,那位大人物会帮他救治弟弟。 难道那位大人物拿到徽章后,拥有的能力是治疗疾病相关的? 那么……那个人的身份,会是医生一类的吗? 脑子转得很快,时踪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信口胡诌完毕,他特意仔细瞧向了李融景的表情,只见他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光明】?明白了。我会记下来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公会成员分享这一信息吗?这是我们公会的人全都不知道的新类别。” “没问题。”时踪道,“不过,它能带给我什么能力,我还不清楚。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宿老板,没有艺术细胞,也没有搞科研。一时半会,我恐怕很难体会到。” “不要紧。这个可以慢慢去寻找。” 李融景笑了笑,又道,“接下来我要对你解释一件重要的事。你一定想知道,‘身份’是什么。” “愿闻其详。” 时踪不料,李融景会问出一句:“你看过修真吗?里的主角常常有天命在身。 “在这些里,很多主角自出生开始,就被上天赋予了某种使命。比如,这世上会诞生一个魔头,主角的出生,就是为了除掉这个魔头。 “诛魔救世,就是这位主角的天命。” 时踪不以为然。“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李融景笑了笑。“我只是拿来举个例子。与修真有区别的是,在我们这个世界,承受天命的,不是个人,而是身份。 “就我们公会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系统将一些使命安排给了各种各样的身份。这个‘身份’可能是某位民宿老板,也可能是某位老师,甚至可能是某位乞丐。 “谁获得这样的身份,就会有对应的使命,当然,也会得到至高无上的奖励。” 根据李融景的介绍,游戏中存在一名国王,他可能随机出现在各个副本。 他出现的时候,系统会提示大家,绝对不可以直视国王的容颜。 国王出现的时候,会戴着青铜面具,然而隔着面具看他的眼睛都不可以。 现在玩家们猜测,国王是系统的代言人,也可能就是主宰这个游戏的人。 总之,国王会定期举办主题为“最后的晚宴”的聚会,只有获得一定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参与晚宴。 玩家如果在晚宴上得到国王的肯定,便算通过了终极测试,能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获得不可思议的奖励。 当然,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承担一定的使命。 在进入游戏之前,李融景就是个唱戏的。 玩了一段时间后,他从副本里获得了跟‘身份’有关的信息,发现自己的‘身份’与晚宴匹配,也就愈发欣然地将戏唱了下去。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他这一辈子就是为戏而生的。 时踪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所以,其实就是国王会定期举办晚宴,所谓的‘身份’,就是这场晚宴的入场券。参加晚宴,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也要承担一定的任务。嗯…… “你刚说的那位科学家,我可以理解,他有很伟大的使命。至于你,你是戏曲大师,使命可以是弘扬国粹,培养京剧接班人。 “可我这身份能有什么使命?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宿老板。” “你这个身份具体的使命会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连自己的使命都不是很清楚。毕竟目前为止,很多事情,也只是我们的猜测。 “但我想,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吧。这个世界由形形色色的人构成,所以国王也需要各种各样的身份。” 李融景道,“我听说,上一次宴会中,有一个身份是【乞丐】。区区乞丐能承载什么样的天命?没有人能猜到,这大概就叫天意难测。 “总之,跟晚宴有关的‘身份信息’,会在副本中得到。发现自己没有‘身份’的人,可能会选择掠夺他人的‘身份’;发现自己‘身份’比较低阶的,也可以掠夺他人‘身份’,以得到更高阶的‘身份’。 “至于什么样的‘身份’高阶,什么样的‘身份’低阶,没有固定答案,要靠副本给出的信息来决定。也许乞丐的身份,比科学家还要高。这不能按普遍的眼光去判断。我们还不知道国王的判定标准是什么。”时踪问他:“可如果我不想承受这样的天命呢?” 李融景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你如果只是误入游戏,没有在现实获得任何身份,倒也没什么,跟着游戏混混奖励就行了。但现在看来,民宿老板这个身份,就是晚宴的入场券。 “这种情况下,你只有摆脱身份,才能摆脱天命。可唯一摆脱身份的方法,是死在副本里。这意味着你很快也会在现实世界死亡。” “所以……一旦有了身份,守不住,就只有死。 “时老板,不进则退,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往前了。” 见茶凉了,时踪也没有喝上一口,李融景叫来助理为他换了一盏茶,再问他:“不喜欢这种茶?” 时踪摇头,端起茶抿了一口。“我尝不出味道。没差。” “通过这场游戏,也许你有机会恢复味觉。这是一个可以给人带来希望的游戏。” 李融景道,“我今天邀请你来一趟,其实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公会。拿到姜婉儿这个角色,你却活了下来,足以说明你很有能力,至少很适合这个游戏。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还要提醒你的是,我们公会喜欢探索游戏本身,从系统那里获得无尽的收益,并与广大玩家们共享。 “可第五团不同,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掠夺。他们喜欢通过害人死在游戏里的方式,来将大量的‘身份’收入囊中。 “为了获取我的身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对我下手了。至于你那边,陈立失败了,他们一定还会行动。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时老板,这个游戏的玩家数量也许超过你的想象。这样一来,身份的竞争会很激烈。 “除了陈立,要是其他人得知晚宴的身份之一是‘迷藏客栈老板’,也会对付你。所以你需要公会的帮助。 “我的公会可以保护你,提供给你足够多的信息,帮助你活下去。当然,你也靠你的本事回馈公会,尽量帮我其他的成员平安渡过副本。 “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时踪把杯子里的茶缓缓喝完,再笑着问他:“先告诉我这么多珍贵信息,再提要求。你就不担心我不答应你?” “不担心。这些信息,你总能知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何况我一直信奉一个原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就算你不加入我的公会,我告诉你这些消息,也不过是把一些经验告诉一个新人玩家。如果你是个有心人,未来会因此帮助我也没准。无论如何,我不是你的敌人。” 听到李融景这样的回答,时踪笑了笑。“李先生是个君子。你这么坦荡,我还真不好意思小人。再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 “如果一个玩家剥夺了另一个玩家的身份,有可能会失去原来的记忆吗?” 一个玩家在现实世界杀死另外一个有身份的玩家,并不会剥夺他的身份。 这种剥夺只能存在于游戏世界。 那么剥夺完成后,如果一人彻底改变了身份,他的命运,连同记忆,是否也会重置? 李融景显然很敏锐。 他立刻问:“你失忆了? “你怀疑,你之前有其他的身份,你把原来的迷藏客栈老板算计死了,才取而代之的?” 时踪不置可否。 李融景却是摇头道:“应该不会,我从没听过有人会因此失忆。再说了,如果你能更换身份,一定玩过游戏。那你不可能进入新人本《长命镇》。” “最后一个问题。” 时踪看向他,“你知道陈立被关在哪间看守所,也知道他去客栈找过我……再加上,你们这种公会,应该不会随意拉人。 “所以……你应该对我做过背景调查。 “李先生,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李融景蹙眉看了他半晌,随即摇头。“不知道。时先生……我查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八个月前,你忽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不过我们也只能利用公会成员在现实世界的人脉做一些基础调查。” 时踪瞳孔缩了一下,随即看向李融景。“多谢李先生如实相告。加入公会的事情,让我考虑两天吧。两天后我会给你答复。 “对了,你的公会叫什么名字?” “《定军山》。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出京剧曲目。” 两人交谈结束,李融景让助理帮时踪叫了车,再周到地送他坐了上去。 在时踪不知道的地方,一个相机却是“咔嚓”一声响,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 另一边。梅竹公馆。 这是一间商务性质的会所,是足够有钱有地位的人才能来的地方。 也因此,当一个学生打扮,穿着白体恤,牛仔裤,还背着双肩包的人出现时,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会所位于一所园林内,私密性非常好。 路过岗亭,学生在保安的带领下去到了接待处,见到了前台。 穿着商务,化着精致妆容的前台工作人员见到他时,并没有因为他的穿着露出任何异样表情。 她微笑着问:“请问找哪位?” 学生开口,说了三个字:“长命镇。” 大概他的容貌过于出色,工作人员不免打量了他几眼,这才点点头。“明白。方便留一下姓名和电话吗?” 学生装扮的人点了头,开口道:“我叫贺真。” “好。请你稍等。”工作人员将贺真带入免费供应咖啡和点心的休息区,离开了。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折返,对贺真道:“马上带你去见老板。不过在此之前……方便把你的手机暂时交给我吗?” 贺真没多问原因,很干脆地交出了手机,之后便跟随工作人员从后门离开,在道路曲折的园林里绕来绕去,经过好几处门禁,最后进入一个水榭。 绕过一座金线缝制的白凤展翅图,贺真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入了座。 “咖啡、红茶,还是绿茶?” “矿泉水,谢谢。” “好。请稍等。” 工作人员很快真的端了一杯矿泉水过来。水是高脚杯装的,上面还很做作地插了一片柠檬。 这些人都是李二少的手下。 看来他是个很讲究、甚至有些龟毛的人。 扮演李二少的玩家叫周律。 周律其人,全国富豪榜排得上前十,本省富豪榜能排前三。 含着金汤匙出生,他的投资眼光又极好,靠钱生钱,坐拥多家公司的股份,为自己打下了一大片江山。 此刻,工作人员再道:“不好意思,请你稍等片刻,老板在开一个视频会议,马上就来。” 贺真:“不着急。” 贺真也真的不着急。 他捧着矿泉水坐在窗户边,静静往外看。 这里的风景极好,窗外是一片偌大的人工湖,岸边的地上埋了灯,暖黄色的光笼罩了湖边,与天上水中的明月相映成彰。 少年气,与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气定神闲,在他身上融合成了一股奇异的气质。 他的脸有一种很冷感的好看,像冷冰冰的雕塑。 走进水榭的时候,扮演李二少的玩家周律正好看见了这样的他。 贺真年纪虽轻,眉宇间却有股睥睨之色,像足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他这神态跟那张年轻的脸实在反差太大,也就显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的感觉而已。 多打量他几眼,周律发现他的压迫感全都消失了,似乎也仅仅是个看上去有点拽的年轻人而已,就跟酷拽的李四妹给人的感觉一样。 周律打量了贺真好几眼,走上前道:“不好意思,来迟了。我在游戏里是李二少,你是……” 贺真回头看他一眼,再继续看向窗外。“你好,我叫贺真,扮演的是李招娣,或者说叶云锋。”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律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我就猜应该是你。” 跟着他看了一眼窗外,他随口疑问:“在看什么?我这湖搞得还不错吧。我亲自设计的。” “嗯。湖不错。” 贺真对着夜空淡淡道,“月色也不错。” “月色?” 穿着一身熨帖修身西服,眉眼刚毅,贵气十足的周律,抬头望向夜空,对着那轮明月,逼格十足地吟了一句诗:“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听见这句话,同样望着明月的贺真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周律。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吗?” “扮演李大少的人来了,居然是个姑娘。她叫祝霜芸,是个检察官。真是厉害。” 周律道,“其他人倒是还没来。不过还有两天时间。再等等吧。三天后,你还来这里,我们大家一起聚一聚,开个会,怎么样?” 贺真倒是反问:“你需要三天时间。一方面,你需要等其他玩家;另一方面,你得把我们的背景调查清楚,对不对?” 周律浸淫商场已久,听惯了真假参半、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习惯了曲意逢迎,或者被曲意逢迎。 此时贺真冷不防来这么一句直接的质问,倒叫老狐狸如他很是愣了一下。 却听贺真再道:“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也是应该的。我们要组建公会,总不能找来历不明的人,否则哪天被他害死都不知道。” 真是好话歹话全都让他一个人说完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还在读大学。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难搞? 周律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咳。行。那我们三天后见?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那个姜婉儿会不会来。这一回,我可是被你们俩玩得团团转。你,我见到了。就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那么漂亮的佳人,背后会是抠脚大汉么?不能吧。我有预感,她会是个大美人。” 部分男人的劣根性之一,喜欢聚在一起对女人的容貌身材评头论足。 周律在娱乐圈也有投资,品鉴美人这种事对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来说是家常便饭。 在他看来,他和的贺真年龄、阅历等等差距太大,实在没有共同话题。他又不玩年轻人爱玩的游戏,想要快速彼此间的拉近距离,就得靠这种话题了。 哪知贺真不但不接茬,眉宇更显冷冽,眼神甚至锋利了很多,看得简直让人有点瘆得慌。 周律干脆闭了嘴。 贺真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三天后,我会准时过来开会。” · 次日一早,贺真六点就起床坐上车,随母亲沈初夏去了新龙公墓。 两人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倒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看到贺真和沈初夏的时候露出了明显惊讶表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身边跟着一个道士,那道士印堂极黑,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连同公墓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像是被同化成了神棍。 只见他上前拦住贺真和沈初夏,并开口道:“建议你们这两天不要来这里。” “为什么?”沈初夏问。 她面容冷峻,气质高贵。墓地建在山上,且道路有些泥泞,可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踏过这里,跟在平地上走没有区别。 感觉到了来人的不好惹,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说道:“最近好多来扫墓的人都向我们反馈遇到了鬼。一个两个就算了,这么多人都这么说……咱们还是宁可信其有吧。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建议你们先回去。这不,我找了道士来做法。等做完法你们再来。” “我根本不信这种事。你让开!” 沈初夏眉毛一拧,直接拉着贺真踏进了墓园的大门。 工作人员也不便多劝。“要是被吓出个好歹,出什么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管好你自己就行。”沈初夏不欲再理会他。 然而就在沈初夏拖着贺真走出数步之后,忽然听得那道士大喝一声:“奇哉!怪哉!!!” 天刚蒙蒙亮,霞光尚未照来,山间一片青灰色,且极为安静,以至于道士用粗哑的声音喊出的这几个字显得有些瘆人。 “怎么了?”很快,工作人员问他。 道士当即道:“他他他、他一来,这里立刻安静了。” “安静了?啥意思?” “没有鬼了。它们全都躲起来了!它们全都怕他!” “鬼怕谁?你说的是……” 工作人员话还没问完,便见道士直直奔到了贺真面前。 他这动作逼得贺真和沈初夏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方便了道士打量贺真。他紧紧盯着贺真,似乎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很快,道士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看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你你……你不是一般人……你……我竟从你身上感觉到了……难道你……不对不对……哪个大罗神仙投胎为凡人了吗?来渡劫的?来历练的? “不不不,我不该问!!!不可说……不可说也!!!天机不可——” 不知不觉间,似乎感觉到了贺真身上天生携来的压迫力,道士竟不知不觉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是哪儿来的疯子?” 沈初夏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又回头看向了工作人员,“他再对我儿子说奇奇怪怪的话,我一定会投诉你们!” 言罢,沈初夏头也不回地拉着贺真往墓区深处走去。 20分钟后,天光破云而出,一座座墓碑披上了一层橙色,显得没有那么阴森可怖了。 贺真随母亲来到了一座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放着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他长得很瘦削,面容有些刻薄。 此人正是贺真的父亲贺为,可两个人的长相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及至墓碑前,沈初夏拿出了一根藤条,居然猝不及防就朝贺真背上招呼了去。 贺真倒像是习惯了,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对着墓碑跪下了。 “昨晚你去哪儿了?” 沈初夏厉声质问,“你昨晚应该把那篇论文交上去的。可我问了巩老师,你根本没有出现。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吗?对得起你爸的期许吧?我今天就在你爸坟前教育你!” 贺真不答,沈初夏怒气更甚。“你怎么回事?今天我们要回本家,你拿什么跟其他几个孩子比?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和他们争? “我和你父亲这么努力为你创作一切学习条件,就是希望你能比过那几个孩子!你昨天的表现也太让人失望!” 贺家是本地的大家族。 现代社会已经不那么讲究宗亲。很多人会以为这种带有封建性质的家族已然没落。但其实不然。 宗亲之间仍会彼此扶持,共享家族掌握的资源,以求富贵绵长,世代兴亡。 当然,家族内部的竞争也十分激烈。 如今管理着贺家的人叫贺云生。贺为是他的私生子。 贺为的母亲是一个名模,一直被贺云生养在外面的,靠着生了儿子,有了偶尔回本家的权利。但也只是“偶尔”而已,基本仅限于逢年过节的时候。 “私生子”这个词压了贺为一辈子,他从没在贺家抬起过头,也始终没有得来贺云生的待见。 他活得压抑,自卑,始终带有获得贺云生认可,甚至掌控整个贺家的执念。 这份执念后来被他传递给了他的妻子沈初夏。 贺为好不容易才有了进家族企业的机会,他没有一天不想谈下一桩大生意,以此获得贺云生的青睐。 一日在应酬上喝了酒,贺为接到一个大客户的电话,不管不顾就开了车过去帮忙,果然出了车祸。 他死后,沈初夏痛不欲生了一阵子。 之后她就把丈夫没有完成的心愿,寄托在了贺真身上,半步都不许他行差走错。 结结实实挨了母亲三鞭子,贺真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规规矩矩朝父亲的墓碑磕了个头,便站了起来。 在沈初夏还要开口教训他的时候,他冷淡地将她的话打断。“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放心,贺家家主这个‘身份’,我会取得。” 离开新龙公墓,贺真坐在了开往本家的车上。 路上他的手机响了,那是班级群发来的通知—— 下周四上午,三号礼堂会举办期中的社团招新活动。 他的目光一一滑过活动海报上的社团名单以及宣传语。 “围棋社”:成为大国手?不是梦,一起来围棋社吧!享受黑白厮杀的快乐! “魔术社”:来魔术社,你就会懂得魔术的奥秘。让我们从魔术师三原则讲起…… “天文社”:带上心爱的他/她,一起来看星星吧。 …… “剧本杀社”:燃烧吧大脑!加入我们,享受角色扮演的乐趣,感受抽丝剥茧找到真相的快乐。 p.s.还有神秘的美人老板可以调戏哦! 贺真默默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车窗依稀映出他的侧脸线条,似乎比平时还要冷硬锋利一些。 · 游戏是周六进行的。周日那天,时踪先后去见了陈立和李融景,左三丘留在民宿看店,也就只能在周一再去梅竹公馆。 在公馆见过周律,左三丘周二回学校上了一天的课,又在周三一早赶来迷藏客栈。 时踪一边坐在窗台前没滋没味地喝着咖啡,一边看书。 左三丘打扫完前台,跑来问他:“我今天要去梅竹公馆开会,跟其他玩家正式见面。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我们几个成立公会,就不带你玩儿了哦。” 时踪翻开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把看到的情况跟我说说。” “那我可得好好说了。那个地方超级豪华!我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左三丘叼着吐司片坐在时踪对面,一边比划一边道,“扮演李二少的叫周律,你百度就能看见他的大名。他好有钱啊!是个大总裁呢!有他支持这个公会,那我们岂不是很无敌? “你知道最绝的是什么?是他肯放权。他说他在现实世界非常忙,对这游戏的理解又很有限,所以他可以为公会提供资源和钱财。但他不一定亲自管理公会。 “按他的意思,公会会长,有能者居之。他很看好你和贺真。 “所以,啧啧,你和贺真可以形成竞争关系。我还是很支持你当公会老大的。谁让你是我老板呢……” 时踪翻书的动作一顿。“贺真?” “哦哦,就是扮演李四妹或者说叶云锋的那个。”左三丘道。 时踪继续垂眸看书了。“你从周律那里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吗?” “知道一个大概。然后我去网上查了,那知道得就多了!” 左三丘道,“贺真居然才18岁,还跟我一个学校。今年刚上大一,是计算机系的,倒成了吴钩的直系学弟了。我在网上找到了他的照片,他好帅的。 “他姓贺,就是本市大名鼎鼎的那个贺家。那可是豪门呢!不过啊,他父亲是现任贺家家主的私生子,一辈子不受待见,死后连牌位都没能进宗族祠堂。按我看,这贺真的日子很不好过。” 见时踪没嫌自己话多打扰他看书,左三丘也就继续把八卦说了下去。 “网上那些报道也不知道真不真实啊,总之他们说,贺真他妈特别可怕,她以前是个演员,前途无量的那种。后来她抱着嫁入豪门的心嫁给了贺真父亲,哪知他父亲根本没被家族承认! “事业中止,豪门梦碎,所以啊,她心理扭曲,把入豪门的心全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传统的家族企业管理模式很难适应时代的发展,贺家家主、也就是贺真的爷爷也在大刀阔斧地搞改革。他不再依赖什么长房长孙的传统,放言有能力地都有机会接任家主之位。 “所以贺真母亲各种逼他,手段极其可怕,她简直病娇偏执了。 “这么想,贺真还挺可怜的。他不但要接受贺家人的冷嘲热讽和暗中的迫害,还要被自己的母亲折磨……也怪不得,游戏里他表现得挺早熟的。 “我18岁的时候,除了知道要好好学习外,也就知道打打游戏了。话说回来……” 左三丘看向时踪,好奇地问:“如果你是贺真,生活在那种可怕的家庭里,你会怎么做啊?” 时踪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简单。把欺负我的人都杀了。” 左三丘:“…………” 时踪的话,他实在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果然,下一刻时踪淡淡道:“开玩笑的。杀人犯法。” 左三丘:“难为你还知道啊。” 时踪无谓地把书翻到下一页。“如果是我,我不会按母亲的要求行事,也不会愿意待在那种家庭。担那么大的责任做什么?做人,无牵无挂才自在。这样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说得容易啊。但世事哪有那么轻松?” 左三丘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失忆了,但你家人没失忆吧。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你?” 为什么没有家人来找过自己。 时踪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后来做了那些梦,他就不免想,也许他曾经真的是一个坏人,是家人眼里冷血的、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们怕他,所以不会来找他。 于是时踪用无谓的语气道:“谁知道呢。也许他们都死了。” 左三丘:“…………” 空气沉默了下来。 左三丘的脸色有点别扭。 时踪倒是因为左三丘变得安静,而更加怡然自得地看起了书来。 只不过左三丘的安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他就拿着手机“卧槽”了一声。 “别一惊一乍的。做人要沉稳点。” 时踪头也不抬,“又怎么了?”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看向时踪:“我告诉你之前,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时踪瞥他一眼。 左三丘赶紧道:“他们还都只是孩子。放过他们吧!” 时踪:“?” 左三丘咽了一口唾沫,道:“我们学校期初期中各有一次大型的社团招新活动。 “为了招新,吴钩他们……把你的照片发出去了。他们是把你当活招牌呢……那个…… “我知道他们做得不合适,但、但是……他们真的只是孩子啊!”时踪面无表情地重新低头看书了。 “既然已经发出去让别人看到了,那就算了。” 卧槽?他真这么好说话? 左三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恍然间,他感觉时踪又变成从那个温柔和善春风化雨的老板,游戏里那个玩弄npc和所有队友的他倒像是成了自己做的一场梦。 左三丘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他在梅竹公馆和周律谈话的内容告诉了时踪。 梅竹公馆的主人周律打算把公会命名为“长生”。 按他的意思,作为公会的元老,他们是因为《长命镇》相遇的,取这个名字,既有纪念意义,又能讨个好彩头。 时踪其实挺不以为然。 毕竟长命镇的人都被姜婉儿诅咒成了短命鬼,不仅如此,最后还全都葬生了火海中。 但他没打断左三丘,而是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目前除了时踪,以及扮演王志恩的玩家,其余人都去了梅竹公馆。 其中扮演李大少的是个姑娘,叫祝霜芸,职业是检察官。她长得英姿飒爽,很有气质。 按周律的说法,他祝霜芸、贺真在进游戏的时候,也都看到了白光。 不过当时他们都在独处,应该并不存在被其他什么人拉入游戏的可能。 左三丘还算机灵,向周律介绍自己的时候,没提陈立的事儿,而是模仿起大家的说辞,只说自己独处时看到白光,继而进入游戏。 “话说回来——” 左三丘看向时踪,“那个叫陈立的警察是……” 左三丘的话无疑进一步印证了时踪之前的猜测。 他对左三丘简单解释了一下,再道:“所以,现在看来,我是被陈立拉进游戏的。你是被系统主动选中的。” 左三丘毕竟还只是个19岁的年轻人,听完这话,中二魂顿时不可遏制地在他的胸口燃烧起来。 “所以……我是被选中的人? “那你说,系统到底是什么?外星人?神仙?他们设计这种游戏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想考验我们?如果我们通过了,是不是也能成为神一类的……嘶…… “该不会我们就是拯救世界的人吧?” 时踪瞥他一眼。“为什么一定是神呢?万一是魔鬼设计的游戏呢?”左三丘:“啊这……” 挠了挠头,左三丘轻咳一声。“算了。不管了。走下去再看吧。 “对了,我等会儿就要去梅竹公馆和大家开会了。就要真正见到祝霜芸和贺真了,我还挺期待的!尤其是贺真。我实在想和他好好聊聊。 “老板,你不去吗?真的不来?单打独斗很累的哦。” “单打独斗什么?” 时踪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公会一员么?有什么信息,你可以告诉我。” 左三丘很认真地回绝了他。“啊?你该不会让我当二五仔吧?那可不行,我还是很有原则的。 “如果你不是我们的一员,我一定会对你保守秘密的。你是我老板也不行。” 时踪再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左三丘干笑了几声,干活去了。架不住他喜欢一边干活一边叨叨—— “对了,假花我已经看好了。鲜花的预订,我就先停了哟。” “还有,我和厨师聊过了,这个采购方面,我们打算换个供应商,之前那个有点坑……” 坐在窗边的时踪打了个呵欠,继续看书。“这些事情交给你做主,不用请示我。闭嘴,保持安静。 “不是我…… “行吧,我知道了,我安静。” 十分钟后。 只听“哒哒哒”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那是左三丘又跑了过来。 时踪眉头皱起来,眼里明显有了不耐烦。 只听左三丘道:“我不叨叨民宿的管理问题了。我是有个正经事儿跟你讲。你看微博热搜。现在还在第七名,不过热度还在往上爬。”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是你吧?!” 左三丘递上手机,时踪接过看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和李融景居然被拍了。 那是李融景送他上车的场景。 开局一张图,过程全靠编。 各种娱乐八卦营销号对此取的新闻标题五花八门—— 《大师李融景果然性别男取向男,竟深夜幽会长发西装美男》 《李融景演出结束后谢绝所有粉丝入后台鲜花为哪般?为俊美俏情郎!!》 《惊!深夜街头竟出现燃情一幕,京剧大师亲自送爱人上车,一步三回头,眉眼含浓情》 …… 营销号们发的照片还真挺有意境—— 李融景正站在车门外,低下头对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坐在车内副驾驶座上的正是时踪,似乎是为了听清李融景的话,他特意探出了半张脸。 路灯在夜色中勾勒出朦胧且暧昧的气氛。 两人一个车内一个车外,对视那一眼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欲说还羞的意味。 李融景站在路灯下,一张脸生得风情万种,风华绝代。 时踪的脸则藏在光影里,让人看得没有那么分明,不过暴露在镜头下的侧脸极为干净好看,像造物主拿着最锋利的刀,在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在雕像上专注凿出来的那一道最好看的线条。 车里的人显得那样神秘而富有魅力。 那不经意从他肩膀上垂下来、落在车外的一截长发,也让人不由感叹,原来男人留长发也可以这么好看,且居然丝毫不显女气。 针对他的身份,网上有了铺天盖地的讨论与猜测。 “卧槽这人是谁?好帅好帅好帅!” “我就说了我们景景一定是受!长发大美人攻我可以我可以我非常可以!!!” …… “诶等等,这个人好像很眼熟。” “对了对了,我知道他,之前他也火过一阵子!是在那个宣传视频里!”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他是锦宁市黄霞古镇迷藏客栈的老板!” …… 时踪把手机还给左三丘。“关门,暂时歇业,把牌子挂出去。” “诶?诶!好,我明白了!”左三丘赶紧去了。在他没看见的背后,时踪眼里却是滑过一抹厉色。 这照片是谁拍的?会是李融景自导自演吗? 李融景是定军山公会的会长,也是一名游戏玩家,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 他敢在完全不了解我的基础上,直接表露身份……也许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他需要靠他京剧大师的名气来吸纳公会成员。 这种情况下,应该有很多玩家都知道李融景这个京剧演员的另一重身份。 那么他们看到这张照片会怎么想? 陈立找上我,是为了掠夺时踪的身份。 这件事,也许有不少玩家都知道了。 现在他们看到了我和李融景的照片…… 无论我有没有答应李融景加入他的公会,他们都会认为,我已经属于定军山。 如果照片真是李融景自导自演。 看来他就并不像先前表现得那么坦诚。 过了一会儿,左三丘走到时踪面前。 “歇业的牌子已经挂出去了。但是万一还是有人想硬闯怎么办? “肯定有好多人过来的,他们会拍你正脸,或许还想采访你。那干脆……干脆梅竹公馆那里我先不去了。 “我觉得我留下帮你比较好。” 时踪放下书,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然后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左三丘。“不。你要去参会。并且你要帮我转告周律三件事。第一,我会加入长生公会。 “第二,我暂时不会正式与他们见面,也不参与你们的任何会议,他们也不需要知道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份。但重大事项需要支会我,我要有决策权。 “第三,长生公会目前阶段需要低调行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的存在。 “关于游戏里的国王,最后的晚宴,以及骑士徽章,身份等等,我手握重要的信息。 “周律要答应我的要求,我才会把这些信息分享给其余公会成员。” “行。我知道了。” 左三丘在脑中复述了一遍时踪的要求,确认自己背下来后问他,“但是,为什么呢?我配知道吗?” 时踪道:“因为我要去一个大公会做卧底。在此之前,我们长生公会需要低调。” 左三丘愣了。“……啊,啊?哦。哦……好,我知道了…… “二五仔老板,你加油。 “我会为你保密的!” 时踪:“…………” · 周四上午。锦华大学。 体育楼二楼大厅正在举行学期其中的社团招新活动。 每家社团都摆了个摊位,摆着宣传册、小礼品等等。 招新活动在每个学期的期初、期中各有一次,机会有限,每家社团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贺真走进大厅不久,正撞见一位容貌极美的姑娘被不同社团的人团团围住。 “学妹,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数学社?数学其实很浪漫哒……” “学妹学妹,别理他们,他们社全是男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而且理科男多没意思?来我们天文社,我们带你看星星呀!” “千万不要相信男人带你看星星的说辞。学妹,来剧本杀社团,我们教你推理能力,我们教你辨别渣男!我们活动多多福利多多!” 喊出这话的正是吴钩。 “学妹,来,看!” 吴钩一边推开人群,一边把一张巨大海报推到学妹面前。“帅吧!好看吧!只要你加入我们社团,周六就能跟我们去迷藏客栈见到他!” 一张成人高的易拉宝海报静静立着,仿佛海报上的人真的站在这里当活招牌似的。 上面的男人长发披肩,眉宇间却丝毫没有女气。 他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尤为好看。面部轮廓冷峻锋利,但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就好像正温柔地回看每一个看向他的人。 这人长得这样好看,又有着这样温柔认真的眼神。总是不免让人误会他的眼神很深情。 可也许他看蚂蚁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贺真驻足,隔着人群与喧闹,与海报上的男人对视片刻,再走至剧本杀社团的摊位前,问吴钩:“怎么加入?” 吴钩迅速递给他一张试卷。“这上面有些推理题,50分以上就能进!我们还有小礼品给你!” 30分钟后,吴钩非常惊讶地看向贺真。 ——这人什么情况?居然得了100分??? 这他可从没见过。 吴钩立刻不去管那名漂亮学妹了,赶紧劝贺真:“学弟,确定加入我们吧?一定要来!这周六我们就有一场活动!” 贺真只是瞧向那张海报。“照片上的是迷藏客栈的老板?在你看来,他人怎么样?” 想到时踪,吴钩几乎露出了星星眼。“老板人巨好巨温柔巨善良,从来不嫌我们吵,也不嫌我们影响到了民宿的生意!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好的人!” 贺真侧过头来打量吴钩。“他对你很好?” 第21章 相见 周六下午两点,迷藏客栈。 为即将到来的剧本杀社团成员准备饮料的工作,落到了左三丘头上。 他一边取着柠檬里的籽,一边苦着个脸,对坐在前台边的小沙发里看书的时踪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玩剧本杀了。我想退社。” 时踪没理他。 左三丘又道:“这周的支出比上周减少了两千多呢。我觉得你雇我,一定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事情。时老板英明!” 时踪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做得好。” “你这个人也太敷衍了。” 左三丘翻了个白眼,又道,“我最近开始学做饮料和甜品了。那种复杂的我学不了,报班的话得花钱呢。 “所以我只能做很普通的那种。为了让它们卖得好一点,我建议你去当活招牌招揽生意,凭借你的形象——” “啪”得一声,时踪合上书。 左三丘停下手里的动作,对上时踪的目光。 那一刻他狠狠打了个寒战,仿佛看到了姜婉儿决定灭了全镇人时的那个眼神。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同意这种安排?” “为了挣钱啊。难道你毫无金钱概念? “行吧,我错了。你是老板,你高兴就好。我其实也是为了我们的生意着想…… “不是,我说时老板,你是不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从来没操心过生计啊? “不缺钱,才不会像我这样斤斤计较……我看你就是何不食肉糜。” 见时踪脸色不愉,左三丘正要再说点好话,这便看见他转向大门方向,微笑着道:“吴钩?来了。” 左三丘:“……” ——他这如川剧变脸般的精湛演技是怎么练就的? 这人也太会装了吧? 左三丘一边做着手摇柠檬汁,一边也朝走进客栈的吴钩打了个招呼。 看到他的样子,吴钩有些惊讶,愣了好半天才问出口:“你、你新找到的打工的地方,居然是这里?” 左三丘大咧咧地回答:“对。” 吴钩却是皱眉了,颇有些委屈地看了时踪一眼,低下头道:“时老板没和我提过呀……他缺人手的话,我也想在这里帮他办事……” 大咧咧的左三丘察觉不到吴钩的小心思,只是问他:“不是说来新人了?我还没来得及见。叫什么名字?” “哦是,新人是大一的新生,他在外面打电话,我就先进来了。” 吴钩听到动静,回头朝大门口一看,“这不就来了么。他叫贺真。” 贺真?他怎么来了? 左三丘一愣,立刻朝门口望去。 像是生怕时踪没听见似的,吴钩走到他面前,特意又道:“时老板,你好。又来打扰你了。 “其他社员随后就到。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社的新人,他叫贺真!他好厉害的。一会儿你要来围观我们玩剧本杀吗?” 时踪长发白袍,斜倚着沙发靠背,漫不经心地抬眼,以一个非常随意的态度朝门口望过去,这便看到了掀开流苏走进来的,背着双肩包,身材高大,神情酷拽,长相很冷感的贺真。 嗯,挺酷挺拽的18岁弟弟。 真年轻啊。 年纪这么小,心肠倒是特别冷硬。 时踪多打量了贺真几眼,像是想通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魂灵。 贺真倒也不闪不避,直直迎上了他的目光,然后走至他身前。 “时老板,初次见面,你好。” 时踪觉得他的语气也又酷又拽的,于是只点了点头,不多理会,继续看书了。 下午,贺真一行人玩剧本杀。 时踪坐在前台后方看书,没理会那帮小孩,只隐隐听到贺真拿了。 待游戏结束,吴钩灰头土脸地走到时踪面前抱怨。“新人太厉害了。我好不容易拿回凶手,居然丢盔弃甲。在学弟面前这样……好丢脸。” 时踪放下书朝他笑了笑:“不要紧,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时老板你人真是太好了。你下次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儿?你帮我?” “好。没问题。” 时踪安抚人的眼神认真而又温柔,被他这样注视着,吴钩马上就高兴起来了。“我去帮你打扫卫生!” 刚说出这句话,吴钩发现笤帚已经被左三丘拿走了。 他的情绪一下子重新低落下来。 在吴钩看来,他和时踪关系最好。 时踪话少,但很愿意跟自己多说几句。 那日贺真问到他,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但现在和时踪最好的人好像变成了左三丘,吴钩也就有点失落。 重新去到时踪面前,犹豫了一下,吴钩才把心里话说出口:“那个……其实我之前没觉得三三和你很熟。你还为了我骗他呢。 “你要是缺人手,怎么不跟我说?我、我也可以帮你的。” 时踪自认脾气并不好,性格也古怪,从不和人真正交心,更厌恶旁人的刻意靠近。 对于吴钩这种心思敏感的年轻人,他实在懒得出言安慰。 但他自己亲手写下的一句话始终在脑中徘徊不去—— “经营好这家民宿,当一个合格的老板,否则我会死。” 怎么样才算“合格”? 时踪不知道。 谨慎起见,他只知道他得尽量把客栈老板这个角色扮演好。 在和李融景交谈后,他更加肯定这么做是对的。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的国王的晚宴。 光拿到身份恐怕还不行。 要彻底融入这个身份角色,才有资格参加晚宴。 左三丘已是玩家,在他面前偶尔露出点本性也没什么,但其他人暂时还不行。 于是时踪依然温柔地注视着吴钩。“三三家里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他……” 时踪欲言又止,尾音还带了点叹息。 他这叹息简直叹到了吴钩的心里。 他忍不住想,难道三三家庭困难,时踪才帮他的? 时老板果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大好人。 至于三三,他家庭有困难,我还把他奖金抢走了,我做得真是不对…… 越想,吴钩越觉得汗颜。因为太过愧疚羞赧,他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地道起了歉。“三三他……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清楚。” 时踪又是笑着摇头。“都是小事。现在民宿生意一般,以后如果忙不过来,我找你来帮忙好么?当前你还是以学习为主。” 吴钩被哄好了,但还是有些羞愧,片刻后头也不抬地就离开了客栈。 客栈暂时安静下来。 只有休息厅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左三丘在扫地。 时踪和吴钩的话,他听了一耳朵。 由于已经摸到了一点时踪的本性,他没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吴钩是傻白甜了点,但时踪也把他的脾气性格心理拿捏得太到位了吧? 还有啊,他那哄孩子般的语气…… 吴钩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翻完白眼,左三丘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没走——贺真。 他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时踪的吧? 可是时踪现在并不愿意让其他长生公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怎么就这么巧,贺真偏偏进了剧本杀社团? 察觉到左三丘的目光,玩手机的贺真抬头看向他。“社团把时老板的照片发了出来。我觉得他有几分像姜婉儿,所以来看看。 “在游戏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认识。现在看见你在这里办事……所以他确实就是姜婉儿。” 左三丘没话说了,挠了挠头。 贺真又道:“他愿意加入公会,但不愿让大家知道他的身份。关于这点,周律告诉我们了。所以我不会告诉其他成员他是谁。你们可以放心。不过我觉得—— “如果他想隐藏身份,社团的人不能再这么做。学校那么多人,保不齐还有玩家藏在其中。” 贺真的说话声不小。 当然也是有意说给在前台看书的时踪听。 语毕,也不理会左三丘的反应,贺真直接走向前台,在时踪面前停下脚步。 “时老板,你好。” 时踪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随即继续看书,板着脸的样子非常冷漠。 仙人掌的每根刺都沾满了水,再在瞬间结成一根根的寒冰利刃。 这大概能形容时踪现在给人的感觉。 贺真倒是直言不讳。“左三丘、吴钩,一个学金融,一个学计算机的。怎么我看你要把他们都发展成服务业从业人员?” 时踪冷淡回道。“比不得你的出生。其他小孩需要打工赚钱的。” 他这一句话把贺真打入了他眼里“小孩”的范畴。 但这也证明,他尝试着了解过贺真,这才能知道他的来历。 思及于此,贺真打量时踪几眼,再道:“我只是想表达,你对他们都很友好。” 长得极好看的时老板把影楼风的劣质古风长袍穿出了出尘绝世的味道,他眉眼温柔地被一群男大学生包围,安慰他们的心事,与他们谈笑风生…… 回忆起这些画面,贺真略皱了下眉,又对时踪道:“你对大家都挺好,唯独对我有意见。是因为在游戏里,我一开始拒绝帮你? “单独聊聊。我要解释一下我那么做的理由。 “另外,公会的一些事情,我要和你谈谈。” “我要解释”,“我要谈谈”……贺真的用词明显带着命令性质,像是完全不容人反驳。 时踪听在耳里,觉得颇为不愉快。 但他还真挺想听听贺真对游戏的看法,于是勉强同意带他去后院单独聊聊。 夜色已幕。 时踪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贺真在他旁边笔直地站着。 冷不防瞥他一眼,时踪觉得他像罚站的学生,一板一眼解释心路历程的模样很是有趣。 如果他面部表情柔和一点,而不是浑身写着“生人勿近”,应该会更讨喜一些。 贺真解释到,进入游戏后,他拿到李四妹的剧本,发现自己对姜婉儿有杀机,于是以为死者和凶手都会出在玩家身上。他没想到死者还可以是npc。 在他看来,他如果帮了姜婉儿,死者就会转变成另外四个玩家中的一个。 姜婉儿死,是系统最初的默认设定。 可如果换做另一个玩家死,那似乎就跟他贺真脱不了关系了。 五个玩家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死谁都一样,他不想贸然做出干涉。 月光低低垂下来,把贺真利剑一样的站姿勾出几分朦胧。 时踪打量着他,只把他刚才说的话信了一半。 贺真确实让时踪感到不太愉快。 但与此同时,他又生出了一点奇异的满足心理。 贺真才18岁,却能毫不犹豫推开一个向他求救的人的手。 这会让他觉得找到了同类般的存在。 当然,他们这种同类很难成为朋友。 因为他们利益至上,天生冷血,完全不会感情用事。 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他们可以是很亲密的战友。可一旦利益相悖,他们会毫不犹豫朝对方捅刀。 至少目前时踪是这么想的。 靠在秋千靠背上,把贺真的话只信了一半的时踪并未质疑他,只是毫不在意开口:“其实你没必要解释。我理解你的想法—— “姜婉儿如果死了,可以将罪过推给系统。但如果换一个人死,却就好像是被你弄死的。 “你会因此内疚。可你不想内疚,所以你没有管姜婉儿。 “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绝对的对或者错。”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道:“我只是不想干涉任何因果。我的想法很自私。” “在我看来,这种想法只是很天真。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够独善其身,不沾染半点因果?” 听见时踪的回答,贺真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他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在时踪看来,如果他遇到“姜婉儿”向自己求助,如果对方是一个聪明人,那他会帮的。 拉拢一个聪明的队友很重要。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人死,他才管不着。 卷入这场游戏,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赢。 游戏又不是他的设计的。 如果真有因果报应,那也算不到他头上。 失忆前的自己为什么会留下那样一张纸条,他丢失的过往去了哪里,他的来路又在何处,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有疑问,他必须要赢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时踪抬起头,与夜空中的那轮明月遥遥对视,再道:“既然已经入局,既然已经摆脱不了因果,那干脆不要计算太多,凭心意做事就行。 “水已经浑了,再搅乱点,又还能坏到哪里去?” 贺真也在抬头看月亮。 听见时踪的话,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片刻后他道:“你提的要求,周律对我们转达了。按周律的意思,他负责出钱、负责公会运营的一些支持事项,但他并不实际负责公会。 “所以,在我看来,你我二人需要争夺公会会长的位置。” 这话把时踪听笑了。“该不会你想让我认你当老大?” “你不愿意?” “不愿意。” “那么你想当我的老大。” 贺真没有等到时踪的回答,于是又道,“那干脆来比赛吧。 “如果下次我们还在一个副本里,如果你的积分比我高,就算赢了我,我认你当老大。相反,如果你输了,你要认我当老大。” 在生死游戏里比积分? 好胜心这么强? 唔,这下倒是像个18岁的年轻人了。 时踪瞥他一眼。“你先在下个副本里活下来,再考虑比积分的事。” 贺真:“看来你答应了,那就说好了。” 时踪:“……” 在贺真还想开口前,时踪打断他。“你该走了。” 贺真走到他跟前。“留个联系方式。你手机号码多少?” “打开旅游类app,搜索‘迷藏客栈’,能看到前台电话。” 时踪扬声道,“左三丘,送客。” 五分钟后,左三丘将贺真送出民宿。 在那之前他回头瞄了时踪一眼,发现他板着脸,好像有点不爽。 嘶,贺真说了什么,居然能撕开他那张虚伪的温柔脸啊? 左三丘不敢多耽误,赶紧送贺真出了大门。 夜色渐深,客栈屋檐上的青瓦拢上了朦胧寒纱,不远外的黄霞湖水面波纹粼粼。 月光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美丽,也格外神秘。 民宿大门缓缓合上之际,贺真抬头,看向空中明亮的圆月。 左三丘关门的动作顿住,多瞧了他几眼。“学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看看月亮而已。” “哦……” 学弟还是个文艺青年? “已经没公交了,打车回去?” “嗯,我叫了网约车。” “好。那你先……等车看月亮,我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先进去了?” “等等,你和时老板认识多久了?” “三四个月吧大概。”左三丘挠挠了头,“怎么了?” 贺真淡淡道:“才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倒是处得挺熟悉了。” 左三丘没理解。“……啊?” “没什么。再见。替我向时老板说声晚安。” · 三日后。 入夜了,时踪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到手心传来些许异样的感觉,他抬起手,看向手掌,一枚若隐若现的徽章图样便在那里闪烁了数秒再消失。 从游戏里得到的徽章,现在却似乎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 这个游戏确实在改变现实。 时踪想要把徽章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它已无迹可寻,于是只得闭眼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看见了通体漆黑的徽章,入睡后时踪眼前那抹黑色也挥之不去。 他看见自己位于一个漆黑的、永远没有阳光的世界,时间太过漫长,以至于到了几乎凝固的地步。 等了几乎一个世纪,这片漆黑的世界出现了色彩。 然而那色彩是红与白构成的。 白色的是从地面冒出来的一双又一双褪去了血肉只剩白骨的手,它们纷纷朝时踪围过来,再将他的双脚紧紧扣住,带给他冰冷入骨的冷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红色的颜色从天上蔓延至地面,似血,也似艳红的花。 一个若有若有的影子在那片红色之前浮现。 时踪问他:“你是谁?” 那人回答:“我就是你。” “我又是谁?” “你是明月。你曾罪大恶极。你在梦境里看到的,是你在地狱受刑的投影。 “当然,那时候你遭受的痛苦之甚,这点投影展示的,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前世?你犯的罪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你的前世,我就是你。你要提防一个人,他会杀死你,把你重回带回地狱。遇见他之后,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他。” “他是谁?” “使用你的能力。你会有感觉的。” 我的能力? 我的什么能力? 时踪正欲出口询问,忽见天光天亮。 他立刻抬头望去,却见苍穹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无数雪白的利刃正闪着寒光向他袭来! 剧痛出现之前,时踪左手掌心徽章所在的位置忽得一热,这让他及时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入目所见,是挂在天花板上的仿水晶吊灯,一个个锋利尖锐的菱形状灯被些微月光照亮,泛着寒冷的、摄人心魄的光。 手背的热还在继续,时踪的第一反应是及时翻了个身。 下一瞬,地面一阵摇晃,紧接着“砰”得一声巨响,水晶吊灯砸下来,与时踪擦肩而过,再重重落在了床中央。 地面的晃动很快停止。 看来是有了一场小型地震。 时踪站在狼藉一片的床旁边,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 难道拥有【黑夜】勋章后,我拥有的能力跟第六感有关?我能感知到危险? 这个能力倒是和梦中那人说的话对上了。 所以……如果有人想杀我,我能感觉得到? 然而“感觉”这种事儿总归不是太靠谱。 也许还得拿到下一枚黑夜勋章,才能将这种能力进一步摸清楚。 过了一会儿,时踪接到了左三丘的电话。“刚隔壁市四级地震,锦宁市也有明显震感,民宿那边没事儿吧?” 时踪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灯掉下来了。” “什么?诶,我早说那些灯华而不实,而且都没检查过……你先另外找房间睡,放着我明天过去收拾吧。” 左三丘絮叨完毕,又道,“对了,明天阿婆要来看你。” “阿婆?”时踪问他,“谁?” “就是我之前提过的那个邻家阿婆。她病好了,特意来看我。我说我的钱都是你借的,她就说要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土特产。” 左三丘道,“这几天没有记者、李融景的粉丝来闹事儿吧?” “没有。让她过来吧。”时踪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时踪打开壁灯,再找来扫帚、毛巾、手套,试图将这里清理干净。 不过刚打扫了没两下,他就腰酸背痛脖子酸的,只得放弃,等明天左三丘到了再弄。 第二天,左三丘果然带着阿婆来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上楼打扫,顺便将每个房间的灯等家具都检查了一遍,这期间,阿婆便在前台处跟时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时踪懒得应付老人,但为了扮演好民宿老板的身份,面上的笑非常春风化雨,惹得阿婆直夸。 “哎哟,这个小伙子不得了,长这么好看,脾气还这么好,哪家姑娘找到你,就是有福了啊。” “谢谢你照顾我们小丘啊,要我说啊,他要是女孩子,就该嫁给你了。” …… 末了,阿婆打量时踪半晌,倒是问出一句:“不过……你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 天生没有味觉。 稍微干点活就觉得累。 平时也挺容易感冒发烧的…… 时踪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不至于太过虚弱,但一定是不够好的,便点了点头。“阿婆怎么知道?” 阿婆放低了声音道:“别见怪啊,我会点看相算命的本事。我能够感觉到……你魂魄有些残缺。” “魂魄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人有三魂七魄,这转世的过程中啊,有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损失。你的魂魄有缺失,命魂不稳,所以身体不够健康。 “你可以考虑戴一块玉,越纯正的玉,越有助于稳住命魂。 “也许这些封建迷信在你们年轻人听起来都是瞎扯淡,不过有时候,咱们宁可信其有,是不是?” 转世导致魂魄残缺? 梦里那个人是我的前世? 不,他否认了。 既然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难道他是残缺我灵魂的另一部分? 他想让我杀的那个所谓“想要把我带回地狱”的人,又是谁? 不过在得到明确的线索前,时踪决定不再理会这件事。 他不信任何人。 哪怕那个人声称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第22章 玉佩,道具 时踪不料,阿婆离开的次日,他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来,里面居然恰是一块玉。 这块玉质地清透,没有半点瑕疵,且形状弯弯的,就像月牙一样,倒是十分漂亮。 昨天刚有阿婆说他命魂不稳需要玉,怎么今天就有人寄过来? 谁寄的? 时踪习惯用阴谋论的角度看问题。 然而这背后又确实没有阴谋论存在的基础。 阿婆的身份没有任何疑点。 再者,当他将微凉的玉捧在掌心,会感到掌心的徽章隐隐发热,那是他的直觉起效了。 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块玉确实对他大有裨益。 不过时踪还是决定追查出玉的来历。 他没有在快递上看到任何地址,于是把快递盒递给左三丘,让他转交给周律,再请周律利用他的人脉找出来。 周律不愧是排在富豪榜上人脉强大的总裁,果然很快给出了答案。 经他调查,快递的寄出地址是御龙山的清泉寺。 清泉寺位于西部地区,离锦宁市非常遥远,时踪正考虑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手背一震,脑中直接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下次游戏的开启时间,10月22日(周六),下午9点15分】 【进入游戏的时候请保持独处,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果然又是9点15分。 时踪举起那块月牙似的玉。 阳光透过玉照过来,似乎变凉也变温润了,就像是月光一样。 一边盯着它看,时踪一边继续通过大脑接收着系统发来的信息。 【玩家时踪你好,我是0237号系统】 【你的下一个副本即将开启】 【系统会尽量将同一批玩家匹配在一个副本里,以最大程度地确保公平公正】 【系统为你匹配的下个副本是:《山海》】 【你的预匹配角色是:一名电影编剧】 【游戏难度:e级】 【玩家数量:6名】 【备注:如果你对剧本、角色不满,可通过道具进行更换】 【你的积分是300分】 【目前你的积分可以匹配初级商店,可以进入其中挑选你想要的道具】 仿佛灵魂自身体抽离一般,时踪来到了类似于意识世界的地方。 意识世界一片黑暗,只有琳琅满目的道具摆在一个个的橱窗中,似乎正在期待玩家的购买。 也不知道是不是初级商店的缘故,时踪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在游戏里逆天改命、或者作弊的道具。 目前为止,道具大部分都是跟剧本、角色、队友的选择以及搜寻线索相关的。 【道具名:窥伺】 【道具价格:150积分】 【道具作用:指定玩家,录入玩家编号,获取他/她即将进入的副本名字,以及角色基本信息】 【使用日期:月22日之前】 【道具名:弃掉某个角色】 【道具价格:200积分】 【道具作用:如果不满意系统为你随机匹配的角色,可以选择道具进行更换】 【使用日期:月22日之前】 【备注:该道具只能将某个角色列入“黑名单”,系统重新分配角色时,会提前去掉这个角色;但玩家无法通过道具任意挑选角色】 【道具名:弃掉副本】 【道具价格:200积分】 【道具作用:如果不满意系统为你随机匹配的副本,可以选择道具进行更换】 【使用日期:月22日之前】 【备注:该道具只能将某个副本列入“黑名单”,系统重新分配副本时,会提前去掉这个副本;但玩家无法通过道具任意挑选副本】 …… 这些规避角色、规避副本的道具的使用有时间限制,都在10月22日之前。 而游戏的开始就是10月22日。 时踪这才知道系统刚才为自己匹配角色的时候,用了“预匹配”这三个字的原因。 看来游戏正式开始之前,系统还会根据玩家们使用道具的情况进行调整。 时踪现在拿到的,并不一定是他真正会扮演的角色。 时踪并未理会这些道具,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对他来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拿到死者说不定更有接近故事全貌的途径。 如此,他并不在意去什么副本,或者拿什么角色。 挑来挑去,最后他只买了两种道具—— 【道具名:携带队友】 【道具价格:150积分】 【道具作用:指定一名玩家,将他带入你将要参与的副本】 【使用日期:月22日之前】 【道具名:随时随地发现新线索】 【道具价格:50积分】 【道具作用:智能搜索线索,解放你的双手!】 【使用日期:月22日之前】 其中,时踪选择“携带队友”的道具,是因为他答应了定军山军团李融景的要求—— 李融景的徒弟张琦君是个新人,并不太擅长玩这个游戏。 时踪会带他过副本,以保证他活下来为主要目的。 等系统商店关闭,时踪回过神来,见到左三丘立刻朝自己望了过来。“你买了什么?” 时踪如实相告后,左三丘道:“我什么都没买。我是想着,我才50积分,那可不得好好攒攒,下次才有大钱买好道具?” 时踪点点头:“嗯。如此抠门,不愧是你。” 左三丘:“……” “不是啊,这哪叫抠门?这叫精打细算!我也就只买得起找线索的道具,还只能买一个。我觉得没必要买它啊!” 左三丘看向时踪,“你买这个道具的用意是什么呢?跟其他道具比起来,这道具非常便宜,所谓便宜没好货,也许它非常鸡肋呢? “万一它找到的线索,都是很明显的、又或者玩家已经找到的……那可真是坑爹了。” 时踪问他:“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左三丘:“什么事?” “虽然比起商店里的其他商品,这个道具确实便宜,但其实大部分新人玩家,一开始也就只有50分。除了我和贺真,你们其他人几乎都是这样。” “话是这样不错……” “如果不加入公会,得到公会前辈的指导,其实普通玩家根本不知道哪个副本或者角色比较危险,那又该怎么规避? “此外,这些道具的费用,新人通常无法负担,除非得到公会前辈的积分转赠。 “所以你眼馋的那些昂贵道具本来就不是普通玩家能够买到的。” 时踪道,“那么系统给大部分准备玩家准备的,就是搜寻线索一类的基础道具。 “排除系统恶意戏弄大家的可能,那么按常规分析,这些道具,系统既然提供了,那就一定是有用的。 “它确实有可能鸡肋,但在极端的场景里,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还有一个道理。你猜是什么?” 有些后悔的左三丘求知欲旺盛地问:“是什么?” 时踪淡淡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通常都很倒霉。” 愣了三分钟后,左三丘朝时踪翻了个白眼。“那我多笑一笑就能抵消了!爱笑的男孩子通常不会运气太差!!” 沉默片刻后,时踪很欣慰地看着他。“你成长了。” · 周五。距离第二次进入游戏还有一天。 从吴钩那里借的书已经看完了。 于是时踪借了左三丘的校园一卡通,打算混进锦华大学的图书馆看书。 他路过前台的时候,左三丘刚把厨子和清洁工的工资核对完毕,然后居然拿出了毛线。 “你这是……”时踪问他,“你还会这个?” “家里穷嘛,很多活都要自己干,所以我啥都会点。”左三丘脸红了一下,“可别笑话我。不是只有姑娘才会织毛线的。” 时踪:“……” 左三丘又道:“我打算为你为我自己各织一双红袜子。明天就要进副本了。红袜子能保佑我们都平安。” 时踪:“…………” 左三丘:“这什么表情?担心我织不完?那你要放一百个心!我干活很快的!” 时踪:“…………” 及至图书馆大门口,时踪倒是见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 贺真也来了图书馆。 还有个小姑娘追着他赶了过来,张开双臂拦住他。“你真不肯陪我去看电影?” 余光瞥见什么,贺真一侧头就看到了时踪。 大概是不料会被他撞见这一幕,贺真脸色微变,看也不看那姑娘,绕过她就要往图书馆里走。 “喜欢书呆子有什么意思?尤其是他那种一看就冷心冷情不解风情的。” 正要刷卡过闸机,贺真听到了时踪这般开口。 他驻足回头,这便看到了时踪把手里刚买的咖啡递给姑娘,温声细语地又对人说了几句什么,也不知道是在好心劝慰还是蓄意撩拨。 但最终效果都是一样的——姑娘接过一张印有“迷藏客栈”字样的名片,红着脸跑走了。 贺真:“……” 时踪实在长得太好看了,长发西装的样子又极为惹眼,没待一会儿,就在图书馆前引起了围观。他倒是毫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走至贺真身边,随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刷卡进了闸机。 片刻后,图书馆三层西区。 这里基本都是计算机相关的书籍。 怀疑自己曾是程序员的时踪,以及计算机系的贺真都坐在这里,他们隔着一张桌子,距离不远也不近。 贺真坐在时踪侧后方的位置,大概能看清他的动作。 时踪时不时会拿起手机回着谁的消息,频次还不低,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后来他干脆出去接起了电话。 时踪接的是京剧大师李融景打来的电话。 “时老板,打扰了。我要再次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之前有次情绪暴躁,骂过一名娱乐记者。这次就是他偷拍的照片,专门为黑我的。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已经让我的经纪人、助理尽快联系了大粉,让他们互相转告,千万不要去打扰你。” 时踪淡淡道:“打发过几个人。没问题。谈不上打扰。” “那我徒弟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他活着出来。” 在三楼露台挂了电话,时踪转身要往里走,看到了推门走来的贺真。 “怎么?” “聊聊。” “想聊什么?” “目前我被分配到的角色是一名演员,将扮演《山海》剧组的男主。你是什么?” 时踪皱了下眉,似乎本不想和贺真多聊,但是想到刚才的电话,他还是开了口:“系统会把同一批次玩家匹配到一起。但扮演王志恩的玩家有问题。我想他会使用规避类的道具,不会参与《山海》。 “所以我会带一个人进去。目前还在等待系统的匹配结果,但他应该可以参与。 “你要叮嘱我们公会的其他玩家,不要在他面前暴露我们组建了公会的事,也不要提及任何人的现实身份。” 贺真没多追问王志恩的事,也没问时踪要带什么人。 他只是点点头,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的角色是?” “我是编剧。按理我在剧组里的地位很高的。所以……” 时踪朝他淡淡一笑,“你要小心点。表现不好,我可以炒你鱿鱼的。” · 当晚。锦水大剧院。 唱戏的人成了张琦君,以戏台为痴的李融景难得坐在台下看起了戏。 张琦君唱的是《长生殿》,落幕那一刻,观众席上无数戏迷已落了泪,全都深深被张琦君打动了。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几乎更甚李融景表演的时候。 李融景的经纪人的小号混成了粉丝群的管理员,当即看见有人发言道:“卧槽君君唱得也太好了吧,身段也绝了!我都想爬墙了,就爬一天!” 经纪人也姓李,名叫李采叶。 她当即把这条消息撤回了,望一眼已变得漆黑的戏台,再小声对李融景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个道理你不该不懂? “不比其他圈子,唱戏的圈子本来就小,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他们看腻你了,就会去看张琦君了。你又清高,除了唱戏不愿意干别的。所以你说说……你干嘛收他这么个徒弟?” “我那会儿只是想试试我的能力。” 李融景望着舞台的目光有些幽深。“点拨愿意唱戏的人入行,并将天赋赐予他们,国王授予我这个能力,我一直认为是为了让我传承。 “我也确实该将京剧传承下去,并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尽可能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上它。 “这是我的使命与责任。可是……” 李融景苦笑了一下。“游戏的国王似乎没有教会我怎么面对嫉妒。我愿意传承戏曲,也希望唱京剧的人越来越多。可我似乎确实不希望……其中有一个人会超过我,甚至代替我。” 经纪人李采叶并不是玩家,但她与李融景的助理都知道游戏的存在,也因此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元素。 面带几许忧色,李采叶问李融景:“对于这个小徒弟,你想怎么做?” “要么让他换个身份。要么…… “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说这话的时候,李融景目光低沉,五官像是雕塑一样锋利。 李采叶多打量了他几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对策。” 李融景点点头。“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放心吧。” 那是在三个小时之前。 张琦君正在后台化妆的时候,李融景对他道:“根据我最新获得的消息,时踪已经和第五团联系上了。他不是真心向着我们的。这样的人不能用。 “现在是杀他最好的时机。否则,一旦他的能力越来越强,对副本越来越熟练,我们恐怕就杀不掉了。 “按理,应该由我、或者公会的其他老人亲自杀他比较好。可他还没有脱离新人阶段,还得和新人阶段的队友一起匹配。我们贸然使用道具出现在低阶本里,这会惹他起疑。 “所以我将杀他的任务交给你。这是你回馈我的时候,也是证明你有资格和能力留在定军山公会的时候。 “我会用积分帮你买道具。等杀了他,你就可以夺取他的身份。” 听到这样的话,张琦君面露一瞬的诧异,之后忍不住多看了李融景好几眼,似乎在确认他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很快就柔顺地低下了头,是一副任由师父差遣的样子。 他这样子看得李融景也有些感怀。 自己这个徒弟一直乖巧听话,很讨他的喜欢。 若不是如此,他不会倾囊相授。 可若不是因为他的倾囊相授,他们二人又怎么会走至如今的局面? 心里诸多感慨,面上李融景的表情却是如常。 他用安抚般的口吻道:“放心,不管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如今也只拿到了一枚徽章,力量会非常有限。他不可能发现你的用心。 “你是唱戏出生的,也会表演。到时候你演得好一点,不要让他发现你的目的就可以。 “再者,我并不是要你去冒险。这一回你的角色有非常特别的优势。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你们要去副本名叫《山海》,副本的关键提示是——‘山杀死了海,海淹没了山。 “你可以提前揣摩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回,时踪拿到的角色是普通人,可你拥有非常强大的灵力,可以杀人于无形。 “你们应该会到达一座古堡。那个古堡异常玄妙,有会说话的奇怪乌鸦,还有每晚碎尸的刽子手。 “另外,古堡里还有非常多奇怪的、紧闭着的房门。你要当心,并不是所有门都能随意进入。 “但你放心,时踪拿到的角色是单纯的普通人。你可以轻松用你的异能杀掉他。 “当然,你自己要小心,尽早观察出谁是刽子手,别被他剁了。” 李融景说这话的时候轻声细语,似是在认真安抚徒弟。 然而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段话是—— 公会搜集到的信息有限。我只能说目前的情况确实对你有利。 所以,你应该可以杀了时踪,继而掠夺他的身份。 但如果你做不到…… 他杀了你也可以。 时踪绝不是善茬。 所以,一旦你杀不了他,他一定会杀了你。 那样你就不能取代我了。 第23章 山海1 周六。时间即将走至9点15分,时踪和左三丘各自回屋,静静等待游戏的开始。 当然,在此之前,时踪特意问了左三丘:“你说这次你的角色也叫‘三三’?” “是。”左三丘道,“系统原话是,我是一只名叫‘三三’的乌鸦。” “什么情况?” “不知道呀。对了,你是电影《山海》的编剧,贺真是电影的男主角……按理,大家的角色都是围绕电影来的。该不会电影里面有动物的角色吧?我要扮演乌鸦? “可不对啊。这应该交给特效啊。我这么大,这么演乌鸦?除非是演《神雕侠侣》的雕。 “那也许‘乌鸦’是个代号?嘶……难道这回的《山海》是谍战戏?” 左三丘忍不住叨叨,“其实我还挺期待我有感情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指望。” 时踪道:“剧本杀里的感情戏通常都不太美妙。你确定?” 左三丘:“……” 9点15分。遵守进入游戏时需要保持独处的规则,时踪关上房屋,准时进入游戏。 【你是一名影视编剧,目前正在参与的电影项目名叫《山海》】 【《山海》的宣传语:“山杀死了海,海淹没了山。”】 【导演非常重视这个项目,在选好了拍摄地后,将你和主演们全都叫了过来】 【此地位于一座古堡,你们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三天的剧本围读会】 【今天是围读会的第一天】 【到达这里的那一刻,你们的手机就全部被导演收走了。他担心有人泄露剧本,以及项目相关的信息。因此这一场完全封闭式的剧本围读会】 【今日中午,你、导演、以及主演们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午饭上,大家彼此认识、熟悉了一下。你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头很疼,于是在午饭后回房睡了一下午】 【醒来后的你依然头疼,并且你疑惑地发现,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导演、其他演员的名字了】 【不过这不重要,你还清楚地记得《山海》的内容,这就够了】 【这个项目是你的心血,你和演员们一起把它完成,也就实现了你的毕生心愿】 【今晚6点是晚餐时间,晚餐后是第一场剧本围读会。你会准时参加。你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些演员到底能不能胜任各自的角色……】 作为【编剧】一角,这是目前时踪拿到的全部信息。 屋内挂着钟表,他从床上爬起来,注意到现在是下午5点半。 头果然疼得厉害,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等眩晕感过去,这才走下地。 他所在房间的装潢还算华美,放置的物件略显陈旧,倒也还算干净。 光照充足,屋子里很暖和,勉强算是个让人能住的舒服的地方。 略作打量后,时踪去浴室洗了一把脸,顺便通过镜子打量了一下现在自己的模样—— 镜子里的人的五官好看而精致,然而他眼眶凹陷,黑眼圈很重,下巴上有些许青色的胡茬,好似几天几夜都没睡过觉。 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几分厌世感,满眼写着“错的是世界而不是我”“你看我不顺眼也没办法我就这样”“我随时都想去死一死”。 这就是电影《山海》的编剧形象了。 他浑身散发着颓唐气质,像是那种“神经质”类型的艺术家。 洗过脸,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时踪朝楼下走去。 楼下是古堡的第四层,那里有一个大宴会厅,是大家吃饭,以及举办围读会的地方。 这座古堡是《山海》的重要取景地,也是开剧本围读会的地点。 它建在悬崖上,大约五层高,演职人员全都住在最高的第五层。 推开门,时踪来到一条漆黑的走廊中,迅速打量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走廊的情形与他的记忆吻合—— 楼梯口位于中间位置,12间房围着楼梯形成了一个圆形,其中六间分别住着导演、编剧、男一号、男二号、女一号、女二号这六个人,剩下的房间则都是空的。 时踪不多耽误,很快走至四楼的宴会厅。 他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导演。 导演坐在主座上,头发花白,但脸是年轻的。 他面带红光,精神矍铄,见时踪来,立刻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编剧老师来啦?来,坐。” 几行字在这人的头顶停留了数秒才消失—— 【身份:npc】 【姓名:???】 【角色信息:《山海》剧组的导演】 接下来依次入场的有男主、男二、女主、女二。 导演是npc,这些演员们却都是玩家。 分别由贺真,周律,张琦君,以及祝霜芸所扮演。 然而左三丘并不在其中。 他去哪儿了? 时踪正疑惑,便看见导演拍了三下手。 两个戴着白色厨师帽的人随即推着餐车出现,为大家带来了饭菜和酒。 这两人长得有些像,身高差不多,端菜的动作也如出一辙。 时踪注意到他们两人走路的时候,每一步迈出的步子居然都差不多大。 他们不像单纯的厨子,像受过特别训练的军人。 饭菜上齐后,导演端起红酒杯,开口便是一句:“是缘分,把我们聚在了《山海》这个剧组——” 话音未落,只听“哇——哇——”的声响忽然传来。 这声音嘶哑、低沉,而又刺耳至极,活像是在报丧。 时踪循声望去,便见一只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 双脚一抬,抓住窗棂,它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向了玩家。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里面似乎闪烁着危险、不祥的信号。 倏地,它的头上飘出了几行字—— 【身份:玩家】 【姓名:三三】 【角色信息:来历不明的乌鸦】 时踪:“……” 恭喜你啊三三。 “咳咳,大家别介意啊——” 导演发了话,“这个地方是有一些乌鸦的,不必担心,继续吃饭!” 其后,发表了几句期待项目顺利的话,导演率先吃起了食物。 吃饭是红线剧情,玩家们有心想多关注一下左三丘这只乌鸦,暂时也没机会,于是也就都低头吃饭了。 席间时踪一边吃东西,一边观察着其余玩家。 男主的扮演者是贺真。 贺真的底子极好,系统以他为原型生成的角色也就有着一张非常有说服力的男主脸。 他五官锋利,轮廓分明,眼睛、鼻梁、下颌线的弧度全都十分完美。 这个角色自带一股阴郁美和颓唐气质。 皮肤冷白色的他坐在古堡里,像是中世纪的漂亮吸血鬼。 女主的扮演者是张琦君。 张琦君本人嗓音普通,样貌平平,在李融景能力的影响下,这才在唱戏时有了非比寻常的魅力。 这会儿在系统的优化下,他这个角色出落成了绝色美人,还是魅惑十足的类型,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男二的扮演者是周律。 时踪没有亲眼见过他,不过听左搜过他的信息。 作为商业精英,周律很会说场面话,做事滴水不漏,他在吃穿用度上非常讲究,为人倒是很有风度,长相也颇为清俊,是锦宁市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然而游戏里作为“男二”的他,一双眼睛被拉成了吊梢眼,颧骨高,腮骨横长,看上去简直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最后是女二。 她的扮演者是祝霜芸,先前扮演过李大少。 祝霜芸本人是个具有御姐气质的大美人,在这个副本里的扮相也不错,只不过副本里的她轮廓更柔软,个头也矮了很多,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萌很可爱。 这顿饭的大部分时间,时踪的目光都停留在了祝霜芸扮演的女二号身上。 只因她实在太能吃了。 连续要了两份牛排,她花了一分钟时间就吃光了,之后很抱歉地看向导演。“我能不能再吃一点?我真的好饿。” 导演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拿起筷子敲了敲杯沿,那两位厨子就又走了出来。 导演对他们耳语了几句,不多时,他们就拿了一只烤鸡、一只烤鸭、一整只德国咸猪手出来,全都摆在了女二号面前。 大概花了十分钟,她就把它们全部吃掉了。 这居然还没完。 很快,她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向导演。“导演,我还饿。好饿好饿。” “知道你能吃。但后面你马上要上镜,多忍忍好吗?”导演温和地说道。 “好……好吧。” 女二号勉强答应下来。 然而她依然垂涎欲滴地望着厨房方向,分明是还在渴望食物。 此外,时踪还注意到,所有人之间互相称呼,用的都是“导演”、“男主”、“女主”、“编剧老师”一类的词汇。 难道不止自己,所有人都失忆了? 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其他人的名字,不过都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要参加剧本围读会。 然而这合理吗? 按常理来讲,当人们发现自己失忆,应该会惊惶失措,会迫不及待地问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会赶紧去医院做检查。 可现在呢? 难道所有人都无比爱岗敬业,哪怕发现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也要继续工作? 晚餐过后,两位厨子再度出现,他们将餐桌收拾干净,为每个人倒上一杯红茶,剧本围读会便正式开始了。 《山海》讲的是一个现代架空背景下的修真故事。 男主是求道之人,修行之路却久久没有精进。 后来他悟到妻子是阻止他精进飞升的最大阻碍。 他认为他对妻子的爱,耽误了他修行。 于是他选择了杀妻证道—— 杀妻、断情,以求真正的飞升。 殊不知杀妻只是一切的开始。 此后他陆续杀了诸多人,离最初的道心越来越远,以至于陷入了茫然的境地。 最后男主来到了海边。 回首往事,他发现爱人、挚友、亲妹妹,已经全部离自己远去。 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他以为杀了他们,他就能切断友情、亲情,彻底斩断自己与尘世的关联,继而飞升去到道的最高处。 可到头来除了无穷无尽的孤寂,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不明白自己活这一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男主在海边自尽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杀居然不是结束。 他竟然又睁开了眼睛—— 与年轻的女主相遇相爱,与曾经的挚友一起奋斗事业,送可爱的妹妹上学…… 他竟回到了过去。他重生了。 重生后的男主试图做一个好人。 他不再求仙问道,规规矩矩过着现代人三点一线的生活,对妻子、挚友、妹妹都很好,以试图弥补前世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然而某日醒来,他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他的妻子拿出剪刀,把他的手指头一根根减掉;他的妹妹亲手挖掉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的挚友则用一把弯刀插进他的琵琶骨…… 自此,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受刑。 受尽折磨,痛苦不堪,然而无论受怎样的刑,他都死不掉。 他这才明白,自杀后,他并没有重生。 他坠入了无间地狱,永世受苦。 他在为他曾经犯的错误付出代价…… · 古堡宴会厅里。 演员们正在声情并茂地演绎台词。 男主由贺真演绎。 他的妻子、挚友、妹妹,则分别由女主、男二、女二演绎。 只听男主道:“雁雁,我是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我只是迷失了道心。请你原谅我。我最后自尽,就是为了以死赎罪,求你不要再惩罚我!” 名叫雁雁的女主道:“我不可能原谅你!你不知道吧?你杀我的时候,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仅杀了我,你还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们都别离开。我们就一直待在地狱吧。我要一遍一遍将你碎尸万段。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演员们读的这一场戏要求非常饱满的、激烈的情绪,以至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累。 作为编剧,时踪旁听了全程。他觉得无聊至极,可还无法离开。就在他以为一切总算要结束的时候,他的手背一震,居然又收到了一段红线剧情—— 【宴会厅内,灯火阑珊,人群陆续离场】 【作为编剧的你,冷不防与男主角的视线对上了。你隐约觉得,你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恨意】 【你忽然回忆起了一件事。你撬了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正是一位在影视圈初露头角的新人,名叫梁雨嫣】 【思及于此,你有些担心他会趁机害你】 时踪:“……” 晚上11点。 时踪遵照红线剧情的要求,回到了五楼自己的房间内,先去浴室洗了个澡,顺便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个角色的故事。 编剧、导演、演员们凑在一起开剧本围读会。 然而所有人都失忆了。 这显然不同寻常。 时踪不禁怀疑—— 既然存在失忆的设定,现在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这场剧本围读会,又是真实存在的吗? 目前时踪不过瞥见了故事的冰山一角,实在什么都无法确定。 不过有一个细节是他无法忽视的。 那就是他作为编剧,翘了男主女朋友,并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恨意。 ——该不会我又拿到了默认剧情线的死者牌? 当然,在时踪看来,拿死者牌也并不一定是坏事。 只要找准切入点,不仅能逆天改命,还能完成特别的隐藏任务。 上次姜婉儿改命的切入点在于她与张野的那场婚礼。 这次呢? 既然目前自己的角色只跟男主角有交际。 那干脆先去找他。 当晚11点半,洗完澡的时踪顾不得头发还在往下淌水,随意找来毛巾擦了下头发,也就出了门。 12间房均匀地分布在一条环形走廊上,时踪出门左手边的第一间房是空的,第二间房住着女二。 女二左手边第一间也是空的,第二间才是男主的房间。 及至男主房间,时踪抬手敲了好几下门,然后并无人来应门。 他伸手试着推了一下,发现门没锁,且系统并没有发出任何不允许他行动的提示,也就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房间内没有人,灯也灭了,浴室里倒是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贺真似乎在洗澡。 时踪并未出声,拿出一只手电筒打开来,放轻脚步,在屋内展开了探索。 刚进屋没几步,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其实颇为微弱。 但在现实世界无法感知气味的时踪进入游戏后,对气味格外敏感,于是很快顺着味道走到了床边。 如果没错,这里就是血腥味的来源。 蹲下身,时踪侧目望向床下,与此同时拿起手电筒一照。 ——床下有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时踪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把那只断手从床底拿了出来。 被时踪捧在掌心的断手仍然温热,甚至断口处仍在淌血。 看来它刚被砍掉不久。 温热的血水从巨大而狰狞的伤口流出,再顺着时踪的指缝跌落地面。 时踪毫不在意地拿来纸巾仔仔细细擦掉断手上的血,再仔细朝它看去—— 五个手指中,四个手指的指甲有白色月牙,唯独食指没有。 再者,他的四只手指的指纹都是斗状,只有食指的是簸箕状。 还欲将断手看得更仔细一点,时踪忽然听见了几声“咚咚”的声响。 循声望去,他看见一只沾着血的眼球,鲜血淋漓的半只脚接连从浴室门缝里滚了出来。 时踪略皱着眉,一步步走到浴室门口,这下他听得更仔细了些—— 哗哗的流水声中,竟隐隐藏着某种“嚓嚓”的、类似于切肉的声音。 怎么回事? 有人在浴室里碎尸? 贺真是碎别人尸的那个,还是被碎尸的那个? 第24章 山海2 “咔嚓”“咔嚓”的声响不断响起。 血融进花洒流出的热水,白色的水雾与血水一起流出浴室门。 见状,时踪暂时熄灭了手电筒,放轻脚步朝浴室靠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手背一震,他收到了红线剧情—— 【眼前的一幕让你感到非常害怕,你努力说服自己,你只是压力太大了,这才出现了幻觉,只要一觉睡到大天亮,这些幻觉就都会消失!】 【玩家时踪,请立刻回房睡觉,直到明天早上】 看来系统对玩家自由探索的深度做了限制。 怎么打破这种限制呢? 时踪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但今晚是不成了。 他只得先离开这里。 在回房的路上,时踪倒是又看到了颇为有意思的一幕—— 那两个厨子又出现了。 他们二人推着一个散发着肉香与酒香的大型餐车,在长得很萌的女二号房门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门,恭敬地道:“小姐你好,这是送给你的夜宵。” 女二号居然还没吃饱? 她为什么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时踪来不及深究,手背已经出现了发麻的感觉。 在系统的催促下,他只得迅速回房睡觉。 次日早上七点,时踪被“哇哇哇”的乌鸦叫声所惊醒。 起床后立刻推开门,他发现左三丘化作的乌鸦从斜对面的一间空房间飞了出来。 不止时踪,所有演职人员都陆续被乌鸦的声音惊醒,不消片刻就都来到了走廊中。 因是环形走廊,大家很容易就大眼对上了小眼。 导演率先朝大家招手打起了招呼。“都醒了?那大家先洗漱吧,半个小时后,我们在餐厅见面!早餐过后,是新一轮的剧本围读会。 “昨天的围读会很顺利,大家辛苦了。希望接下来的一场也顺利!感谢大家的配合。” 闻言,千娇百媚的女主角望一眼大家,害羞地捂住脸,嘟囔道:“没想到大家都被乌鸦的呱噪声给喊出来了。我还没化妆呢。这多不好意思啊。 “导演啊,半个小时,可不够我化妆的。麻烦多等我一会儿哦!” 女二号紧跟着开口了。 她抹了一把嘴,疑似做了个擦口水的动作,这才道:“导演,我不需要半小时,我五分钟就好!我能不能……早些时候去餐厅,然后多吃点啊?” “好好好。随便你们吧。” 导演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样吧,我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去餐厅吃饭,最迟早上10点,围读会必须开始! “这里本来是景点,把这里包下来,不便宜的。我们的围读会只有三天时间。明天下午,我们的剧本要最终定稿,所有角色的演法,也要定下来! “对于男主角的结局,编辑老师一直没拿准注意。他要不要死在地狱,怎么死,被谁所杀,干脆大家一起决定 “大家现在都入了戏,一定代入各自的角色,讨论出最满意的结果。” 时踪不发一言,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导演这话里的关键句子——三天时间决定着剧本里男主的结局走向。 这会不会是本次隐藏的时间限制? 超过这个限制,默认剧情线的死者就会死? 回房洗漱完毕,时踪离开房间,然后迅速去到了贺真扮演的男主角房间门口。 待他敲了几下门,贺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看来是刚冲了澡。 系统能根据玩家本人的形象塑造其在剧中的角色;会在特定的剧情演绎阶段,强制性影响玩家们说台词的语气、乃至表情;还会赋予玩家特别的气质,最大程度了保证了玩家们的代入感。 在系统力量的影响下下,贺真有着冷白色的皮肤,与一双颓废至极的眼神,这让他整个人带着点剔透的破碎感。 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淌,他的这种破碎感和苍白感就更明显了,有一种很特别的丧系魅力。 时踪打量他几眼,开口道:“你洗澡洗得还挺频繁,昨晚半夜三更才洗过,早上又洗?” 闻言,贺真倒是面露几分诧异。“昨晚?你进过我房间?我怎么不知道?” 时踪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你是不知道我进过你房间,还是不知道自己进浴室洗过澡?” 贺真摇头:“都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剧本围读会结束后,我很累,回房后倒床就睡。再醒来就是今天早上了,我是被乌鸦的声音吵醒的。” 时踪没多问,只再朝他走近一步,直接道:“把手伸出来。” 贺真:“?” 时踪没多解释。“让我看看你的手。” 贺真问他:“想看我哪只手?” 时踪语气淡淡地:“左手。” “嗯。” 贺真果然伸出左手,再将手掌摊开来,又问,“你要怎么看?” 时踪没有回答,直接抓住了贺真的手腕,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细看向了他的五个指甲盖。 一个接一个的指甲盖看过去,时踪又把贺真手掌翻了过来,捏起他的左手拇指,仔细看起了指纹。 看完拇指,时踪接连看了他的食指、中指……翻来覆去把人一只手研究了个仔细。 放开贺真的时候,时踪拿眼梢瞄他。“你好像很有意见?” 贺真摇头。“还好。” “是么?”时踪问他,“你的记忆也混乱了吧,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我的名字,甚至对于往事,也不是全都想得起来。” 贺真点头。 时踪又问:“那么,昨天晚上,剧本围读会结束的时候,你和我对视了一眼,那会儿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贺真摇头,看向时踪的眼神呈现出几许奇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什么。 时踪瞥他一眼,倒也不多解释,只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贺真摇头。“昨晚试读会后,我只是随便看了你一眼,非要解释的话,我想知道你和导演对我的表现是否满意,所以我看了你,但也看了导演。 “我自认我的眼神很纯粹,并没有其余深刻含义。我确实不记得大家的名字了,但并没有仅仅与你对视一眼,就想起什么。” 时踪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问他:“编剧老师,还有事吗?” 时踪反问:“你晚上有安排吗?” 贺真摇头。“暂时没有。怎么?” “晚上在房间等我。” “你要做什么?” “探讨剧本而已。” 聊完天,贺真率先下楼去往宴会厅。 时踪默默注视着他下楼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的左手。 ——他刚才仔细看了贺真的左手,经过确认,那确实就是昨晚他在贺真房里床下看到的那只断手。 因此,昨晚那只断手确实属于贺真。 那么从浴室门口滚落出的眼珠、脚呢? 难道它们都是从贺真身上掉下来的? 如果贺真刚才没有说谎…… 为什么他对昨晚的事没有一点记忆? 他看起来丝毫不像受伤的样子。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踪正思忖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声—— “你刚才的举动好奇怪啊。 “你把人家的手摸来摸去的。人家不过随便看了你一眼,你居然认为这一眼里别有含义。你昨晚偷偷潜进人家房间不说,今晚还要以聊剧本的名义明目张胆地跟过去…… “编剧老师,你该不会想潜规则男主吧?” 时踪回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乌鸦形态的左三丘。 变成乌鸦了话还这么多。 时踪问他:“原来你会说人话?” 左三丘:“……” 我感觉你在骂我。 但我没有证据。 扑腾了两下翅膀,左三丘赶紧道:“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本人啊!我只是在想,编剧这个角色,是不是gay啊?噫…… “幸好我没有拿到你那个角色!” 时踪诧异地看着他。“所以,gay和畜生之中,你宁肯当畜生?你的恐同症状真的很严重啊。” 左三丘:“…………” 时踪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左三丘愤愤道:“你骂我,我不告诉你了。” 时踪索性不问,直接转身下楼了。 左三丘愣了一会儿,赶紧扑腾着翅膀跟了上去。“那个,不是,啊?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是乌鸦啊?“别啊,你问问嘛,没准我能勉为其难回答。 “也许我的故事对你推理出整个故事很有帮助哦!” 时踪始终置若罔闻。 左三丘心一横,飞到了他肩膀落下来。“这不像你啊,上个副本你还想方设法套我话呢。你再努努力嘛!” 时踪淡淡道:“你特地飞过来,不可能是因为预知到我会和男主谈话,特意过来偷听,那么你就是有事情问我,或者有什么疑惑急需我解答。 “再者,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你。所以现在应该是你求我听你的故事,以便帮你解答疑惑。” 左三丘:“……” 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被时踪拿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沉默了一会儿,左三丘还是赶在时踪进宴会厅前开了口。“在我的故事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乌鸦。我总觉得我应该和你们很相似。看到你们,我会有一种极大的熟悉感。 “这话暗含的意思,是说我其实跟你们一样,是人类吧? “我从前是人,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被那人变成了乌鸦?难道我们这些人之中,有人会魔法?” “副本才开始。再看看吧。” 时踪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问你,我早上看见你从我斜对面的房间里飞了出来。怎么,你昨晚住那里?” 左三丘点头。“是。在我的感知里,我应该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也应该住在人住的房间里。我绕着走廊飞了一圈,在直觉的指引下,住进了我现在的那间房。” 时踪再问:“你对我有杀机吗?” “没有啊。真没有。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也完全不认识你。” 话到这里,乌鸦状的左三丘没忍住扑腾了两下翅膀,后知后觉发现—— 等等,不是我有问题要问他的吗?怎么一直是他在提问? 他刚才不是说他没有任何问题问自己吗? · 片刻后,玩家们在宴会厅吃起了早餐。 其中女二号是来得最早的人,也是墨迹到最后迟迟不肯离席的那个。 早餐过后又是漫长的、不可跳过的红线剧情——剧本围读会。 为期三天的剧本围读会并不是按照剧本顺序来的。 昨晚大家演读的剧本是结尾部分。 在这部分内容里,以为自己重生后活得很幸福的男主发现自己身处地狱,并不断遭受着亲人爱人的折磨。 至于今日上午的围读会,则是围绕男主刚“重生”的经历进行的。 重生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与挚友奋斗事业,与妻子因为工作关系有了初遇,他觉得生活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演员们将剧本通读了一遍之后,张琦君扮演的女主开了口。 “导演,我想提个意见,目前这段故事有点平了。加点狗血情节,大家才爱看呀。 “我觉得,安排男主的挚友也爱上女主雁雁。两男争一女,这才更有戏剧性。” 导演思忖了一下,看向时踪。“编剧老师啊,我们的项目,那确实也得考虑票房。加点生活化的狗血情节,也许观众更喜欢?你认可吗?” 在时踪看来,这剧本内容玄之又玄,根本没有任何商业元素,无从谈让观众喜欢,更遑论票房。 这是他完全不清楚这个项目为什么能被拍摄的原因。 然而他只能照着脑子里系统给的台词念道:“男主杀了妻子与挚友,这条主线不变就可以。其他细节我无所谓。 “如果你们要这么改,可以。但我就不写台词了。导演设置一个场景,演员们自己发挥吧。大家已经融入角色了,自己发挥反而更自然。” 听到这句话,女主笑了笑,抬手状似无意地撩了一下头发,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便从发间窜出来,几乎让人心旌摇曳。 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风情万种,实在适合这个角色。 正是因为妻子长得太有蛊惑性,男主才误认为,是她误了自己的道心。 只见她说完这句话,先朝俊美的男主抛了个媚眼,之后又朝男二眨了一下眼睛。 女主对男主有意,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男主长得颇为好看。 然而扮演男二的演员长相狰狞可怖,又并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女主为什么也会勾引他? 难道她的人设天性如此,看见谁都想魅惑一下? 刚想到这里,时踪就注意到女主又看向了长得很可爱的女二号。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瞬,女二号一下子羞得脸都红了,赶紧避开了她的注视,不敢再看。 目睹到这一幕,时踪眉梢一挑,就看到女主的视线又朝自己望了过来。 好在导演及时打断了一切。 他问时踪:“编剧老师,你对男主结局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设想了几种结局—— “第一,男主继续在地狱受罚。至于他以后会怎样,留给观众遐想,算是开放性结尾。 “第二,男主受够惩罚,再世为人了,不过他下辈子过得很惨。 “第三种,男主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到这一步,时踪并没有收到任何台词提示。 看来系统要他自由发挥了。 这种情况大概与结局选择类似,他的回答不会影响故事走向,也不会影响剧情完成度,但决定着骑士徽章的类型。 时踪并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道:“对于男主来说,最好的结局当然是他其实并没有自尽。 “自尽的前一刻,男主做了一场关于重生的梦。梦里,重生后的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却落得个被爱人、挚友、亲人千刀万剐的下场。 “于是他醒悟了。既然放下屠刀并不能拯救自己,那还不如彻底沦入魔道。也许这本就是他的天命。 “无法飞升成为救世的仙,那就干脆做一个灭世的魔。 “有阳光就有阴影,有杀戮才有拯救。没有灭世的魔,想要飞升的神佛,靠什么去完成他们的功勋? “魔靠杀人变得强大,神佛靠杀魔完成历练……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这其实也是一种食物链。总之,魔也是不可或缺的。” 时踪这话把一众玩家、乃至npc都说沉默了。 他们全都在看他,似乎是在好奇,这话是出自系统之手,还是出自他本人。 左三丘觉得时踪的三观歪极了。 可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反驳。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出一句——“杀人不对。” 发表完自己的见解,时踪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过程中他感觉到某道视线,这便抬头望了过去。 他对上了贺真的眼睛。 贺真似乎暂时脱离了角色,而与他本人重叠了。 透过这张颓丧而又俊美的男演员的皮囊,时踪看到了那个眼神清澈干净的少年人正探究般地看着自己,像是在揣测说出这样一番话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贺真的眉眼间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仿佛生来就坐在了审判席上。 这让时踪感到他是判官,自己却是被审判的那个魔。 又或者说,自己是魔,而他是那个需要通过诛魔而达成飞升的仙。藏在胸口的玉佩忽然蠢蠢欲动。 时踪的心狠狠一跳,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漆黑的大殿中,幽蓝而冰凉的火光照亮了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也照亮了一个坐在大殿最前方的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身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他手执长鞭,朝跪着的男人高高扬起,冷声道:“满口狡辩之词,我看你简直无药可救!” “唰”地一声,那是长鞭抽过来时发出的锐响。 长鞭威力强劲,一鞭之下,几乎能让人魂灵分崩离析、痛入骨髓。 跪着的那个男人却是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时踪也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然而幻象已在这一刻消失,他的眼前还是副本里热闹的宴会厅。 幻象里的那记鞭子根本没有打在他身上。 可他从脊椎到脖颈都泛起了一股寒意,几乎连骨血都冷了。 就好像刚才那幕幻象曾是他的亲身经历。 浅浅呼出一口气,时踪若有所思看贺真一眼,随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 上午的剧本围读会结束后,众人一起在宴会厅吃了午饭。 席间吃得最多的还是女二号。 她甚至一个人吃下了一整只烤羊腿。 午饭后,众人五楼各自的房间午休。 这是红线剧情。时踪只能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直至下午3点,他才收到了新的红线剧情—— 下午时分,斜阳透过窗户照进古堡第五层,被窗格分成了一条条直线。 当听到敲门声,把门打开时,编剧就在这样一半昏暗一半明媚、充满迷幻氛围的光影里看到了婀娜多姿的女主。 女主站在门外歪着脑袋端详编剧。 她撩着头发,涂着大红唇,像最会魅惑人的妖精。 就是不知道专心写剧本,一心只有文字的编剧是否会被她所蛊惑。 “编剧老师,对于剧本,我有一些想法呢。 “你看,你要不要请我进去喝杯咖啡,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聊?” 张琦君本人相貌平平、气质平平,可是系统影响了他的微表情和神态,让他整个人浑然化作了故事里千娇百媚的女主,仿佛轻易就能惹得人心神震荡。 【玩家时踪,你可以选择“邀请女主进屋”,或者“拒绝她”】 【你的选择可能会影响剧情走向】 女主说的这句话,明显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 换作某个意志不坚定的玩家,恐怕还真会受她蛊惑,邀她进屋。 时踪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现实世界的他没有味觉,对情感的感知也很淡。 进游戏后情况好了一些。他能尝出食物的味道,化身姜婉儿认出叶云锋的时候,内心也并非毫无波动。 然而最终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情缘。 可见受波动的程度非常有限。 此外,其实时踪有心瞧瞧女主到底想干什么,借此挖掘出她身上的故事。 可他猜测进房之后,女主少不了要动手动脚。 他厌恶其他人的主动靠近,干脆作罢。 根据女主在餐桌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谁都想勾引。 那么,如果自己拒绝了她,她一定还会去勾引其他人。 时踪想知道她的故事,问那个人就可以了。 于是时踪开口道:“下午是休息时间。我不想聊。晚上大家开会的时候再说。” 听完时踪的话,女主含羞带怒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责怪他不解风情。 然而她也没多做纠缠,很快转身走了。 时踪没有立刻关门。 他在观察女主接下来会去谁的房间。 一道道阳光分割的古堡中,只见女主扭着腰,带着万千风情走到了一间房前停下—— 那竟是贺真所扮演的男主的房间。 片刻后,时踪眼睁睁看着贺真打开门,与女主低声交谈了一会儿,放她进去了。 男主的房门紧紧闭上了。 时踪面无表情地盯了那扇门数秒,抬起手背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红线剧情出现后,走向了乌鸦三三所在的房间。 敲开门,果然,左三丘扮作的乌鸦就在屋子里。 时踪在第一时间打量了整个屋子,这里面的陈设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 “你睡的哪儿?”他问左三丘。 左三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抓着床头上的柱子睡的。我也太惨了。这回的剧本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瞒你说,我好担心我是死者。某个会魔法的人把我变成了乌鸦。下一步呢?他是不是要我死?”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时踪看向他,“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左三丘眼睛亮了。“我该怎么规避死亡?” “有两个人嫌疑很大,盯着他们。” 时踪带着左三丘去到走廊,下巴往男主所在的房间一抬,“女主已经进屋5分钟了。” “这个女主的人设是魅惑值点满的那种。我一个乌鸦都被她的眼神惹得脸红心跳的。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男主不会把持不住吧?”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眼睛。 “要我说,这系统真不做人。你说啊,万一真有那种情节,它不会要求玩家真的……那个那啥吧? “学弟才大一,看着也是个干净好少年,别会被霍霍了吧?“等等……妈呀,张琦君还是个男的。换作是我,我要杀了这天杀的系统……” 时踪依然面无表情。“你是乌鸦,盯梢这种活,交给你比较方便。所以,你盯着他们。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告诉我。” 左三丘担心自己是死者,需要密切监控其他玩家的异常动态,当即拍拍翅膀飞出房门,在走廊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盯着男主的房门。 时踪则打算去其他楼层做些探索。 然而一旦他走到楼梯口,就会收到系统让他回房休息的提示。 不仅如此,当他想去敲贺真的门,刚走到门口,也会收到系统要求他离开的提示。他也就只能作罢。 时踪再收到左三丘的消息,已经是下午5点50分了。 双脚落在时踪的左肩,左三丘小声在他耳边道:“女主才从男主房里出来,每走一步都会扭一下腰。将近3个小时呢,他们在干吗?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这是破案游戏,系统不至于那么恶趣味。那么……他们俩是不是在商量什么阴谋? “毕竟其他玩家都单独待着。就他俩见面了。他们也许是同一阵营的。” 时踪没回答左三丘的问题,往楼下餐厅走去了。 “吃饭,参加第三场剧本围读会。其他的回头再说。” 左三丘问他:“回头怎么说?你打算怎么把这些查出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又构思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时踪的语气很诧异。“我哪会什么阴谋?我直接问男主不就行了。” 左三丘:“……” · 当晚,将近午夜12点,时踪以编剧要和男主沟通剧本的理由进了贺真的房间。 他果然直接问了贺真。“你下午和女主在一起做什么?” 贺真语气平淡地回应。“探讨剧本。” “探讨了3个小时的剧本?” “算得这么清楚。你在盯梢?” “倒也没亲自盯。” 时踪倒也没隐瞒。他坐上座椅,伸出一只手撑起下颌,若有所思地看向贺真,“现在不愿意说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 贺真似乎有些惊讶。“今晚你打算住我这里?” “嗯。”时踪道,“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自便。”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主人,贺真反倒成了客人似的。 贺真问他:“只有一张床,你打算睡哪儿?” “不跟你一个小孩儿抢。”时踪道,“你睡吧。我坐这里看着你就行。 “我不是打算把结局设计成,男主发现在地狱受罚只是一场梦么?那我得设计他做梦时的肢体语言等等。 “我没法凭空设想,得找灵感,干脆来看看你的睡姿。所以你看,我今晚待在这里,这也是为了项目考虑。” 时踪最后补充的这段话,算是强行利用人设开启了一段红线剧情。 他担心系统像昨晚那样忽然驱逐自己离开。他得提前为自己找一个能留在这里的充分理由。 时踪成功了。 今晚他以不疯魔不成活、一心为了项目好的编剧人设守在男主房间的时候,系统并没有驱逐他。 另一边,贺真没料到的是,时踪说的“看”,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看”。 待他洗完澡擦了头躺上床,就发现时踪以一个懒懒散散的姿势坐在沙发椅上,一只手撑起下巴,就那么默默盯着自己。 故事里的编剧老师显得有些神经质,并且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不仅不讲究,还显得有些颓丧。 可时踪本身的五官实在过于出色,以至于编剧老师身上出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 月光照进来,把时踪的皮肤衬出了银白色。 他静静坐着,一双眼睛讳莫如深地打量着贺真,像个深夜潜入房间想吃人的、正在思考从哪里下口的漂亮精怪。 迎上贺真的目光,时踪淡淡一笑。“你就当我不存在。快睡吧。” 贺真:“……” 贺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一言难尽。但他很快还是闭上眼睡了。 这个人,居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还真像是个很听“老师”话的18岁大一新生。 思及于此,时踪面上却是笑意全无,眼神也隐隐有些发寒。 他会忍不住想,贺真这样表现,是不是因为他想隐藏什么。 这一回,他会不会就是想害自己的凶手? 床上,闭上眼的贺真一开始并没有睡着。 被时踪这样盯着,他实在半点睡意都没有。 然而在时钟走至12点整的时候,在系统的操控下,跟昨晚一样,他眼皮一沉,不可遏制地睡了过去。 床对面的沙发椅上,时踪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贺真。 当时间走至12点10分,他看见贺真游魂一般地站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显得非常空洞无神,走路的动作也非常僵硬,整个人像是化作了行尸走肉。 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贺真睁着一双空洞的眼,走向了浴室。 时踪眯起眼睛,继而很快脱掉鞋,悄然跟了上去。 当时踪走至浴室口,正好看见贺真从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刀。 拎着这把刀,贺真一步步走向浴缸,接下来他打开淋浴喷头,脱起了衣服。 时踪不愿错过任何细节,他站在浴室门口,几乎不眨眼地盯着浴缸处正在发生的一幕—— 滚烫的白色水雾蓦地腾起。 贺真有些木讷僵硬地在水雾中脱掉上衣。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下颌、锁骨一路淌入肌理分明的腰腹,再把裤子一点点淋湿。 很快,贺真躬下身,把裤子也脱了,整个人赤|裸如初生一般,以半仰着的姿势坐进了浴缸里。 接下来他拿起了刀。 右手握紧刀柄,他稳准狠地往左手手腕一砍,左手居然就被他那么砍了下来。 淌着血的断手被贺真的右手接住,紧接着他拎起它,随意往门口一甩,那只手便被扔出浴室门,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落地,再滑入床底。 贺真从头到尾都如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 他似乎没有意识,也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亲自切掉自己的左手后,他麻木地抬起握刀的右手,将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面。 浴缸里的水大概已蓄了三分之一,迅速被血水染红。 贺真赤身泡在水里,身体亦被染红,也就显得脸格外白,眼珠格外黑。 “哗啦”一声响,他割掉了自己的右耳,喷溅的血水总算将那张无暇的脸也染上红色。 如此,贺真浑身浴血,眼珠乌黑,而又面无表情,像极了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想要索命的厉鬼。 不过他索的是自己的命。 ——他在一点一点切掉自己的肢体、剥离自己的血肉、割掉自己的器官…… 这是一场极为可怖与血腥的自我凌迟。 不多时,时踪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已放着了一只眼珠,几根脚趾。 浴缸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殷红的水一层一层往外铺,再顺着地板一阵地一阵地往外淌,把时踪的赤脚都染成了红色。 时踪再往里看,几乎一半血肉已从贺真身上剥离,他身体的另一半是被血水染红的骨架。看样子这副骨架也即将散落。 时踪并不觉得眼前的一幕可怖。 他反倒觉得有趣而熟悉。 就好像他也曾经被这样对待过似的。 他能感觉到这个记忆并非来自于故事里的“编剧”,而似乎就是来自于他本人。 难道梦里那个叫“明月”的人说的是真的? 我曾罪大恶极,以至于下过地狱,受过极刑? 可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中? 望着浴室的这一幕,感觉到有趣与熟悉的同时,时踪也罕见地感觉到了痛苦以及恨意。 他似乎恨极了那种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活生生撕碎的感觉。 于是当看着正在将自己凌迟的贺真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迫不及待看到贺真将自己另一半血肉也切割成碎片的样子。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果然是个没有良心的、冷血而又病态的怪物。 有记忆以来的这八个月里,没有任何家人、又或者旧日的朋友来找过自己。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们全都和自己断绝了关系。 藏在月光阴影下的时踪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看向贺真的眼神夹杂着痛苦、恨意、快意、愉悦…… 他自己都很难捕捉这些难得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咔嚓。” “咔嚓咔嚓。” …… 贺真的另一半血肉终于也从骨架上剥落。 到了最后,那把刀几乎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将他的血肉削落、经脉剥离的。 整个浴室一片血色。 似把窗外的月色都染上了一层红。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是散落四处的一块一块血肉、眼珠、残肢正在地上攀爬。 它们像是成了活物,正在整齐划一地朝浴缸处聚集。 一只带血的眼珠滴溜溜地滚过去,飞起来,嵌入眼眶,一片血肉紧接着飞来将它包裹,贺真的右眼便又重新拼凑成型。 接下来,左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一在他的脸上重现。 苍白俊美,而又冷酷锋利的五官重新生成,紧接着逐渐完整的是脖颈、双肩、肋骨前的皮肉…… 经脉重新贴合,断肢重新组合。 贺真就这样重新变得完整。 之后他睁开眼睛,从浴缸里站起来,拿来浴巾一点点将赤着的身体擦拭干净,再穿好衣服,依然行尸走肉般地朝外面的卧室走去。 最后贺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面朝的还是沙发椅的方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凌晨4点半。晨曦初至。 古堡所在悬崖之下,漆黑的海面正一点一点被照亮。 贺真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时踪在晨曦中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显得有些复杂。 但当贺真坐起来的时候,时踪的目光只剩下纯粹的温柔与专注。 贺真皱眉,面露些许费解。“几点了?你该不会看了我一晚上?” “嗯。”时踪抬起手,伸出修长苍白的食指,冰凉的指尖竟是伸了过来,再轻轻触碰到贺真的鼻尖。 贺真几乎一怔,肩颈连同整个脊椎都变得有些僵硬。 然后他便见着时踪微微偏着头朝自己一笑,用一种莫测而又似有些轻挑的语调说:“早上好,beauty。”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冒犯了,贺真眉头立刻皱紧,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时踪收回手,眼里还残留着几分怀念,似乎还对某个画面有些念念不忘。 然后他淡淡笑着说:“看到了很美的场景。” “很美的场景?那是什么?” “我先去睡一会儿。如果你真想知道,拿你下午和女主的谈话内容来交换。” 时踪面无表情地起身,径直离开了男主的房间。 房门开了再合上。 随着他的离去,屋内的温度好似都被带走了些许。 贺真望了那关上的门许久,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上了刚才被时踪碰过的鼻尖。 第25章 山海3 离开贺真的房间,时踪回屋立刻睡下了。 在浅眠的状态下睡了大概两个小时,他听到了几声熟悉的乌鸦喊叫。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乌鸦的叫声忽然变得惊恐起来,它像是遇到了极其害怕的事情,连嗓子都快喊破了。 时踪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听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这破乌鸦每天扰人清梦。我今天必须得杀了他!” 走出房间去到走廊上,时踪这便看见周律举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弓箭,正对准了左三丘化作的乌鸦。 “呜呜呜救命!” 见时踪来了,左三丘仿佛看到救星似的,惊恐地高呼一声后,迅速朝他扑了过去。 在左三丘眼里,时踪绝不可信。 他甚至发过誓,再信时踪的话就直播倒立吃屎。 然而在关键时刻,他下意识首选的求助对象还是时踪。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是相信时踪的判断与智商。 时踪的左肩刚被左三丘抓住,下一刻男二就冲到了他面前。 只见他气势汹汹,用暴怒的语气说了句:“编剧老师,请你让开!这只乌鸦实在是讨厌。杀了它,我们大家就都能睡个好觉了!” 扮演男二的是斯文的商业精英周律,也是长生公会的资金提供者。 此人当然不会自行将矛头对准同是公会成员的左三丘。 他这么做,应该是出于强制性的红线剧情。 系统调整着人物的肢体语言与微表情,让他整个人处于盛怒之中。 但他的眼中依然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了一丝焦急,让时踪捕捉到了。 他显然不愿真的杀了左三丘。 现在时踪也被迫卷入了红线剧情,须得利用人设的特点才能破局。 此外,鉴于是导演安排的剧本围读会,时踪有心试探他,于是对男二道:“电影开机在即,这种时候见血,不吉利。 “男二,请你冷静一下,我觉得你戾气太重了。如果你一直带有这种暴戾的情绪……那会离角色很远。我想,我和导演会考虑换人的。” 话到这里,时踪看向站在走廊里作壁上观的导演,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试探性问道:“导演,你说对么?作为编剧,我有炒人的权利吧?” 听到“炒人”两个字的时候,导演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神色显出了几分异样。 但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哈哈”一笑,搓着手走过来,拍拍男二的肩膀。 “编剧老师严厉归严厉,说的话也有道理。 “你跟一只畜生计较什么呢?何况剧本围读会马上结束,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走,去吃早饭吧!” 一听到“早饭”这两个字,女二的眼睛就亮了。“好耶好耶。吃早饭!杀乌鸦多没意思!我们赶快下去吃早饭吧!” 男二挺不耐烦地推开导演的手,分别狠狠瞪了他、时踪以及女二号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盛怒中走掉了。 此人相貌狰狞丑陋,脾气也十分暴躁好斗,在下楼的时候甚至用力踹了几下楼梯边的栏杆。 女二永远吃不饱,男二暴躁易怒,女主漂亮魅惑,男主每晚凌迟自己天将亮时再恢复如初…… 时踪心中的某个猜测渐渐成型。 就是不知道导演身上的特征是什么。 不动声色打量导演一眼,时踪也下了楼。 早餐之后是新一轮的剧本围读会。 导演在会上再次强调,今天晚上,大家得把剧本里男主的最终结局定下来。 “关于结局,编剧老师昨天的想法很好。但我想了想,那太暗黑了,估计过不了审。男主做错了事,必须受到惩罚,这才符合健康积极的价值观嘛!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到底该怎么惩罚他?大家都好好想想吧!” 导演如是说道。 围读会结束后是午餐。 午餐上吸引了众人目光的依然是爱吃的女二。 她的胃仿佛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 饭后贺真主动找到了时踪。“下午有安排吗?聊聊。” 时踪倒也很干脆地答应了。“来我房间。” 下午1点半。 贺真端着咖啡来到时踪房间。 时踪端起咖啡,不急喝,只是问贺真:“去厨房找那俩厨子要的?” “嗯。”贺真点头。 “厨房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没发现。不过我觉得那两个厨子怪怪的,不像真人。” 厨师的外形,包括头发、眼珠、皮肤……当然全都真人的模样。 但是他们太过听导演的话,行走、动作也过于标准,未免感觉像是没有自己思想,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假人。 不过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无从猜测起,时踪便看向贺真道:“愿意说昨天下午的事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贺真道,“昨天下午,女主敲开门,她本来应该是想……” 语气一顿,瞥一眼时踪的表情,贺真再道,“但当我打开门,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忽然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于是她马上变严肃了,要求和我单独聊聊。 “通过这次交谈,我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们想起了什么?”时踪问。 贺真道:“我忽然想起,我有一个女朋友,名叫梁雨嫣。你从我身边抢走了她,不久后她失踪了。后来我查到是你杀了她。 “你记得这个人吗?” 时踪道:“我知道自己从你手上撬走了她。但我不记得我杀过人。” 贺真再道:“昨日下午,女主认出了我是梁雨嫣的前男友。并且她想起自己是梁雨嫣的姐姐。在她的认知里,也是你杀了梁雨嫣。所以—— “也许这次你又是死者。《山海》剧本里,男主的妻子叫雁雁。梁雨嫣的嫣,谐音正是雁雁。这恐怕不是巧合。” 时踪问他:“电影是假的,剧本围读会也是假的。你认为这是针对我设计的一场局,目的是为了杀死我,替梁雨嫣报仇?” “这是一种可能。” 贺真道,“是导演一会,在我们的记忆里,也是他收走了我们的手机。 “他执意要求《山海》的男主在大结局的时候受到处罚,并要求今日大家把处罚的内容讨论出来,再经由你这个编剧亲自编写出来…… “也许他设这一场局,就是为了让你按照你自己剧本里书写的方式死去。 “当然,”贺真又补充道,“这座古堡恐怕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人能变成乌鸦,女二能吃下过多的东西……这些都是佐证。 “《山海》的男主自尽后沦入了地狱。或许这是某种寓意。寓意我们所有人都在地狱。” 《山海》的男主杀死妻子、友人、妹妹,自尽后沦入地狱,被他们三人所折磨。 这个故事是在影射,时踪扮演的角色活着的时候杀死了梁雨嫣,甚至可能还杀了她的前男友、姐姐等人。现在他也入了地狱。 被他杀死的所有人也都入了地狱,他们都是梁雨嫣的亲朋好友。现在他们聚集在一起,编造了剧本围读会的谎言,真正目的是借此讨论针对时踪所扮演角色的惩罚方式。 这是贺真目前的猜测。 但还有几个疑点不能解释—— 第一,梁雨嫣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不在地狱? 第二,时踪是被惩罚的人,他的记忆被做了修饰,他和电影男主一样不知道自己来了地狱,以为自己还活在现实,这是合理的。 但其他人按理都是知情人。他们不会失忆,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这里的目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 其他人不仅失忆了,还真的认为自己是男主、女主等等演职人员,这又是为什么? 第三,女二吃不饱、说人话的乌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怪异现象还无法得到解答。 于是贺真看向时踪:“这只是一个非常初步的猜测。昨晚你看到了什么?我认为这对找到真相很重要。” “我们确实有可能都在地狱,不过罪人绝对不止我一个。三三变成了乌鸦。女二一直吃东西。我认为这其实都是一种惩罚。 “三三受到了惩罚,变成了动物。女二受到了惩罚,所以一直吃不饱。至于你——” 话到这里,时踪望向贺真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察觉到什么,贺真身体前倾,盯住时踪的眼睛。“你昨晚到底看到了什么?” 时踪眼里浮现起笑意,似是在回味昨晚的那一幕。 然后他道:“看到你把自己切成了碎片。天快亮时,这些碎片再重新组合成一个你。”听到这样的话,贺真面上依然一副酷酷拽拽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眸还是变得深邃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看到我被凌迟……你似乎很高兴?” 时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贺真略皱了一下眉,不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们不见得是在受惩罚。三三暂且不提。女二不停地吃着东西,她看起来非常乐在其中,并没有对此感到苦恼。 “至于我,虽然我凌迟了自己,但我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贺真说得其实有道理。 发生在女二和贺真身上的事,或许确实不能完全将其称之为惩罚。 可在时踪看来,这两人分明又在受苦,至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比如女二,她一直吃东西,是因为她一直觉得饿,她在饱受饥饿的困扰。 该怎么解释这两个人的情况呢? 是不是可以换种角度,以来古堡为分界线来分析这两人? 从前女二始终觉得饥饿,永远无法吃饱,这是因为她在接受惩罚。 然而在来到古堡后,她得到了源源不断的食物,她身上的惩罚效果减轻了。 贺真从前每晚被凌迟、以及骨肉重新生长的时候,都是痛不欲生的。 来到古堡后,他每晚依然会经历凌迟与重生的过程。 可是他不再感到疼痛,他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他身上的惩罚效果依然减轻了。 紧接着时踪想到了乌鸦三三。 在左三丘看来,他原本是人,可能因为得罪了某个会魔法的人,这才被变成了乌鸦。 如果顺着女二和男主的这条规律去推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难想象—— 他从人变成乌鸦,确实是在接受某种惩罚。 受罚期间,他是实实在在的乌鸦,跟自然界的其余乌鸦没有区别。 直到来到古堡,他才拥有了说人话的能力。 这意味着来到古堡后,他身上的惩罚效果也减轻了。 以来古堡前、来古堡后来分析这三人,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不过时踪没有在自己、男二和女主身上发现这个特质。 所以,在这个副本里,乌鸦三三、男主、女二是一个类型的角色。 他们三人从前都在接受处罚,来到古堡后惩罚减轻。 至于编剧老师,魅惑型的女主,暴脾气的男二是另一种类型的角色。 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那么导演呢? 组了这场局的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尽管时踪还有诸多疑惑,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与电影的男主不同,他们恐怕并不在地狱。 时踪扮演的编剧并非是像电影男主那样在接受其他人的处罚。 其他人,诸如男主、乌鸦三三等,也都被蒙在鼓里。 组这场局的人只有一个——导演。 导演出于某种目的,把大家都召集到了这座古堡。 他抹去了大家原本的身份,让他们以为自己都是电影《山海》的演职人员。 慢慢地,他让男主、女主、男二、女二、乌鸦三三“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让他们发现自己是梁雨嫣的亲人朋友爱人或者粉丝,继而对杀死了梁雨嫣的编剧产生杀机。 导演组这个局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让其余五个人中的某一个杀了编剧。 这是时踪目前为止对真相的猜测。 他只是还不确定导演为什么这么做,古堡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男主、女主等这些人原本的身份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 贺真开口打断时踪的思考,他道,“最后一场剧本围读会就是今晚,你需要在今晚之前找到解法。 “否则故事将走向默认剧情线,凶案会很快开启,那么凶案对应的投票也会很快开启。 “到时候,游戏会很快结束,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深度探索这个故事。 “我现在去将这点转告给其他人。让他们在晚饭的时候,把自己这两天恢复的记忆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为了剧情完成度,他们会愿意分享的。” · 贺真离开后,又有人来敲门。 将门打开,时踪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说陌生,是因为时踪没有在这个副本里见过这个人。 说熟悉,是因为他的眉眼长得有五分像左三丘。 ——嗯?三三重新变成人了? 时踪侧身让来人进了屋。 那人开了口,果然正是左三丘不错。 他紧张得咽下一口唾沫,搓了搓手道:“我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人。不过我有预感,我随时还会变回去…… “咳咳,除了这件事,我还有话对你说。我对你有杀机!” 左三丘补充的内容仍然符合时踪的推测—— 受罚变成乌鸦的三三来到古堡后,可以说人话,还可以变成人,他的惩罚减轻了。 于是时踪只问他:“你对我有什么杀机?” 据左三丘交代,他非常喜欢一个演员。那人名叫梁雨嫣。 梁雨嫣是新人演员,长得非常好看,虽然目前还没有太大的名气,但所有人都认为她未来一定能成为闪耀的巨星。 至少左三丘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看来,梁雨嫣刻苦努力,非常争气,他朝一定能大有所获。 经过资本的举荐,梁雨嫣进入了《山海》项目组,并拿到了女主的角色。 《山海》由著名编剧所著。 二十年前,他凭借他的电影处女座一举成名,却并没有立刻推出其余作品,完全没有进娱乐圈捞快钱的心思。 靠成名作得到的微薄收入很快就用完了,他甘愿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很多时候甚至要靠电影圈朋友的救济。 然而他根本不在意生活过得多么差劲。 他只求创作出一部好作品。 在这种艰苦的创作环境下,编剧潜心创作,二十年磨一剑,这才有了这部《山海》。 所有人都说,谁能出演《山海》,定能一举成名,并将所有有含金量的电影奖项全部拿一遍。 演员们趋之若鹜,都想参演其中。 乌鸦三三从前是梁雨嫣粉丝后援会的核心成员。等梁雨嫣拿到这个角色后,他发自内心为她感到开心。 然而项目开机不久后,居然传出了梁雨嫣和编剧的绯闻。 乌鸦三三守在片场,每天陪梁雨嫣上班下班,发现传言居然是真的,这两个人确实在一起了。 其后,电影拍到一半,编剧和梁雨嫣忽然双双失了踪。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三三最后是怎么调查到真相的,他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他调查的结果——编剧杀害了梁雨嫣。 听完这段故事,时踪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违和感。 梁雨嫣有事业心,指着靠这部电影一战成名。 编剧更是为了这部戏苦心打磨了二十年。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贸然谈恋爱,甚至不管不顾直接离开剧组吗? “总之,上回我是姜婉儿的舔狗,这回我是梁雨嫣的舔狗。” 左三丘道,“想起是你杀了梁雨嫣后,我就对你有了杀机。 “所以啊……该不会你这回又是死者?时间都过去两天半了……你的时间很紧张。找到什么办法了没?我们得赶紧扭转局势!” 话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担心,左三丘别扭了一下,又道:“那个,我也不是特别关心你。主要是你死了,没人给我发工资。” 时踪没答话,只是找来了纸和笔,慢慢画起了什么。 左三丘瞄了一眼,发现他画了一个圆环,并把这个圆环分成了12等分,在不同的空白格子里陆续标注起了“编剧”“导演”这类字眼。 “你在画古堡第五层的平面图?这12个均等分布在圆环上的格子,对应着我们这里的12个房间?你有发现什么吗?” 时踪暂时没多解释。“快到晚饭时间了。先去吃饭吧。” 瞥一眼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左三丘颇为震惊:“你就真的不着急啊?搞不好今晚你就会死。我还是不太愿意亲手杀我老板的。” “放心。我死不了。” 时踪刚说完这句话,左三丘忽得又变做了乌鸦。 他无奈地看了时踪一眼,只得扑腾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左三丘走后,时踪专心看起了地图。 上回姜婉儿改变命运的转折点在于逃婚。 这次呢? 拿到默认剧情线死者牌的玩家固然倒霉。 但这不是玩赖的系统,一定会提供解法。 得知了贺真和左三丘那边的剧情,故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先甭管这个古堡到底是个什么世界,故事的核心是梁雨嫣,这总错不了。 时踪扮演的编剧是杀了她的人。 至于其他人,虽然目前尚不知道导演和女二的情况,但可以推测,他们应该也是梁雨嫣的亲人朋友,并且也对编剧有杀机。 这一回,在剧本围读会以外的时间里,玩家自由探索的时间很多,虽然系统禁止了大家去其余楼层,但玩家互相串个门、进行充分讨论,这是允许的。 大家在现实世界都认识,因此,尽管暂时失忆了,通过打照面、聊天、眼神对视等方式,就能“忽然想起一段回忆”。 由此可见,获取这些故事并不难。玩家进行充分交流就可以了。 只是这些故事还不足以为作为编剧的时踪提供破局的解法。 故事以外的其他线索呢? 其他线索系统大大方方给出来了 首先是各个角色本身的特征,诸如男二易怒,女二贪吃等等。 除此之外呢? 在时踪看来,剩下仅剩的线索,恰恰是古堡本身的地形特征。 这三天内,玩家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古堡的第五层和第四层。 第四层除了卫生间、厨房、宴会厅,并无任何特别。 那么解法恐怕就藏在古堡第五层本身之中。 这就是时踪画下第五层地形图的原因。 以导演的房间出发,从他左手边的顺序开始,古堡第五层12间房的排布情况如下—— 【导演】【空】【编剧】【空】【女二】【空】【男主】【空】【乌鸦三三】【空】【女主】【男二】 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所有已知信息,以及每个角色的特征,时踪目光望了眼前的地图片刻,有了答案。 第27章 山海5 副本里的故事是虚构的,相关设定出自游戏设计者。 但如果在副本之外的世界也存在所谓的六道呢? 在时踪来看,永生永世困于六道之中,当然是种束缚。 他会选择和天神道的岑千山一样,尝试逃离六道,寻找真正的自由。 当然,尽管明明是他自己想脱离六道,但他偏偏要对贺真表达—— 我是为了你这么做的,所以你欠了我人情。 古堡四层宴会厅的墙壁通体漆黑,镀上暖黄色的光后呈现出些许铜色,整个大厅显得昏暗、神秘,就像历经许多次轮回的岑千山身上的故事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同样让人难以琢磨的,还有被暖黄色灯光照见的时踪的目光。 贺真眼眸深邃。他静静注视着时踪,也不知道是否要认下这个“人情”。 然而他尚未开口,时踪已收回目光,朝导演举起了手。 “我愿意脱离六道。” “看来大部分人愿意脱离六道。” 导演面露欣慰的笑容,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再看向来自阿修罗道的那二人,“抱歉,你们的想法和顾虑,我都了解了。其实…… “即便大部分人都跟你们一样想立刻离开这里,我也无法做到。 “原本我计划利用封闭式剧本围读会这个借口,让你们通过‘回忆’的方式,以为自己是梁雨嫣的亲朋好友,继而决定杀死编剧。 “然而‘回忆’需要时间,你们这些人制定杀人计划、准备好杀人的手段和工具,也需要时间。所以一天时间肯定不够。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时间本该越充裕越好。可我只设置了三天…… “你们有没有猜到,我为什么非要将这期限设置成三天呢?” 叹了一口气,导演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在不同轮回中找到你们,将你们带过来,制造出这个古堡,改写你们的记忆……这太过不易。为此,我的灵力几乎已消耗殆尽。现在的我差不多已与普通人无异。 “施展了这么大的法力之后,我只能清醒地活动三天。这就是我将剧本围读会设置成三天的原因。 “从今晚开始,我将会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我会在这种状态下闭关三天,这才能勉强恢复些许灵力。 “因此,就算要送你们回去,也要等我闭关结束再说。这样吧……” 面向众人,导演再道:“尽管已经投了票,但大家也不必着急做决定。你们可以利用我闭关的时间再好好想想。 “毕竟我之前抹去了你们的记忆……现在的你们即便恢复了部分记忆,但恐怕大脑还处在比较混乱的状态。这会影响你们的判断。 “所以,你们也可以利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好好休息调整。三天后,我闭关结束,到时候,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最后的决定。” 晚餐结束后,导演带着一众人回到了古堡的第五层,在进屋前,又对众人强调了句:“闭关期间,我需要绝对的安静,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我。 “否则,一旦我闭关出了岔子,别谈脱离六道了,你们会和我一起被困在古堡一辈子。” 导演进屋后,由那两位厨师过来为他锁上房门。 这里的房门都是双扇门的样式,可以从中间将门朝两边推开。 两扇门靠近中间的部分各有一个门环,往两个门环上串上锁链,再把锁扣紧,就能把门锁住。 锁上门后,两位厨师并没立刻离开,而是又拿出了一道符,并将之贴在了两扇门合拢后形成的门缝中央。 其中一位厨师对其余众人道:“这叫【静心符】,能够隔绝门外的一切声音,让主人安心闭关。你们切莫将符纸随意撕下。” 时踪注意到,贴符的动作由其中一位厨师完成,过程中他一直念念有词,像是在念某种咒语。 他戴着厚厚的白手套,然而当手指触碰到那张符的时候,居然留下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 不仅如此,另一位厨师根本没碰到那道符,他只是用脚尖碰到了一下门,那道符上居然也留下了一枚指纹。 想要进入导演的房门,除了要想办法开锁外,还得撕掉这张符才行。 但按这两位厨师贴符的情况来看,任何试图进入导演房间的人,都会在符纸上留下指纹。 两位厨师离开前,解释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任何人不能进入主人的房间。有了这道符,但凡试图开门进去的人,我们都会知道。” 如此,导演进屋,两位厨师锁门、贴符、离开。 长长的环形走廊上,只剩六名玩家面面相觑。 他们消化了一下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本欲再做些讨论,然而很快每个人都收到了红线剧情,也就只得作罢。 时踪一边回房,一边看着脑海中弹出来的剧情提示—— 【很多记忆朝你涌来,你觉得头疼欲裂,并感到非常害怕】 【你真的杀过人吗?死后你又真的会轮入地狱吗?】 【很多事情,你都不敢深想,只想赶紧回到房间躲起来】 【既然“导演”要杀你,其他人也可能要杀你,那两个阿修罗也许会一些法术;来自地狱的鬼也许也有害你性命的本事。可作为普通人,你什么都不会,你得先离他们远一点】 回房后,时踪就暂时无法再离开这间房了。 他干脆先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然后就躺到了床上。 刚才系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其他人或许各有神通,可他只是来自人间道的普通人。 他暂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保全自己的能力或者道具,那么只能通过探索找到更多的线索,以此作为保命的筹码。 尽管目前还没有出现死者,时踪总觉得这次的剧本没有那么简单。 根据目前的信息来看,他非常怀疑后续会出现阵营战。 唯一的问题只是阵营该怎么划分。 第一种可能,三恶道的人一个阵营;三善道的人一个阵营。 第二种可能,根据刚才的投票结果,想离开古堡回归六道的人一个阵营;其余想脱离六道的人一个阵营。 至于还有没有其余可能,得看副本的后续发展。 不过现在有两个人是时踪最提防的——阿修罗道的男二和女主。 阿修罗道是六道中仅次于天神道的存在。如果真有阵营战,这二人的战力恐怕是所有玩家中最强的。 · 凌晨1点。夜色已深。 古堡不知伫立在何处,隔着窗户往外望,只能看到部分山体,以及一部分海面。 睡在依山而建、背靠大海的古堡里,时踪在隐隐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中缓缓入眠。 然而没睡多久,他就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思及往事,你实在难以入睡,于是决定醒来走走】 【这个古堡到底怎么回事,也许要探索了才知道,你决定去古堡第三层看看】 【第三层已开启,玩家时踪可即刻前往探索】 总算可以去其余楼层了。 时踪起身出门,很快就抵达了古堡的第三层。 这里的走廊、房门的样式,全都与第五层一模一样。 不过这里只有三扇门。 每扇门上都有编号,分别写着:“”“”“”。 这些编号应该意味着年月日。 系统只让时踪来第三层,倒是没有明确要求他去哪个房间。 他决定干脆就按时间顺序进行查看。 走至2001年3月4日那间房,时踪伸出手正要推门走入,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一回头,他看到了贺真。 贺真能到这里,只能是因为系统也为他开放了古堡第三层的探索机会。 时踪刚才就在想,这回玩家之间可能存在阵营战。 贺真的出现让他更加肯定了这一猜测。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和贺真会在一个阵营。 《长命镇》是纯新人本,那会儿姜婉儿和叶云锋一个阵营。 可是作为姜婉儿,时踪什么信息和提示都没有从系统那里得到。 不止如此,他还很难有光明正大与叶云锋聚在一起商量的机会。 现在这个本比纯新人本还要高一级,时踪不认为系统会那么好心,把两个同阵营的人安排在一起。 因此他和贺真对立的可能性更大。 贺真从楼梯口走到时踪面前,只需要短短数十步。 这期间时踪却已做下许多盘算,并已经将两人拉到了对立面。 第三层只有一盏非常微弱的壁灯 ,主要的光是从第四层透下来的。 那束光笔直地从楼道口照射下来,让走廊里明暗的界限格外分明。 明暗光影将贺真的影子拉得极为修长,也让他的眼眸显得非常深邃。 看到他的那一眼,时踪便在想—— 按贺真的智商,他应该也猜到阵营战的事了。就是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获得什么额外信息。 于是时踪问他:“你想进哪一扇门?分头探索还是一起?” 时踪的每句话都藏着试探。 试探贺真掌握的信息量是否跟自己一致,试探他对“阵营”问题的看法。 贺真一步步走至时踪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面如刀削,五官挺立而坚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如古井深潭般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眼睛,就仿佛在表示他完全没懂时踪的试探。又或者他懂了,只是他毫不在意。 瞥一眼时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贺真淡淡道:“不如一起?” 时踪不置可否一挑眉。“好。那就一起。” 话虽如此,时踪推门的动作却是没有继续。 贺真看向他。“进门之前,你还有话想聊?想聊聊岑千山的故事?” 时踪问他:“你那边有什么新的回忆吗?” “没有。我只知道人间道的岑千山的处女作叫《谜题》。其实……” 若有所思地看着时踪,贺真道,“根据导演的话来看,这场轮回的起点在于岑千山杀了梁雨嫣。之后他入地狱,慢慢再入其他的六道,最后成为天神道的人。 “但在那之后,他又第二次入了地狱,开启了新一轮的轮回。 “岑千山入了轮回两次,这是我们这里出现了两个阿修罗的原因。那么,人间道的岑千山也有两个。现在还不确定你是哪一个。 “如果你是第二次轮回道里的岑千山,你不一定杀过梁雨嫣。” “嗯。这个问题很关键。也许你也需要找出,你是哪一次轮回里的地狱道岑千山。” 时踪道,“还有呢?还有什么见解?” 贺真静静看了时踪一会儿才开口。 “目前已知故事里的关键人物,除了岑千山,就是梁雨嫣了。至于关键事件,无非是岑千山杀了梁雨嫣。 “这两个人这么相爱,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想,找到岑千山杀梁雨嫣的原因,或许对后续解密有重要帮助。” 话到这里,贺真总算把问题抛给了时踪。“那么,你是怎么看待岑千山的杀人动机的?” 电影《山海》剧本里的男主不疯魔不成活。为了求道,他不惜杀了妻子、亲妹妹、和最好的朋友。不达目的,他誓不罢休。 目前看来,岑千山的人设也是如此。 他只是追求的道和男主不同而已。 时踪接收到的所有回忆都在向他说明一件事—— 创作出一部完美的作品,对于岑千山来说,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为了创作《山海》,岑千山离群索居二十年,过得极为辛苦。电影圈的一些爱才之士、又或者他的旧友在得知此事后,出于同情,出钱救济他,他这才勉强有了生活费。 岑千山为了创作,也是不疯魔不成活。 他为了女色放弃作品吗?他恐怕不会。 岑千山一定希望《山海》这部电影是完美的。 根据女二补充的细节来看,岑千山并不满意梁雨嫣的演绎。 她是被资本强加过来的女主。她并不符合他心目中女主角的样子。 在岑千山从前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走近过他。 或许梁雨嫣实在可爱,太过讨人喜欢,他终究没忍住喜欢上了她。 但就如同《山海》里的男主杀了自己挚爱的妻子一样,岑千山再喜欢梁雨嫣,也敌不过他对自己作品的喜爱。 他希望《山海》拍摄出来的成品是完美的,可梁雨嫣破坏了这种完美。 他或许曾劝过梁雨嫣放弃拍摄,可梁雨嫣不同意。最终他只得杀了她。 真相会是这样么? 对贺真大致讲了自己的看法,时踪道:“大致先这么推测吧。我也不确定。主要是我无法确定我现在脑子里的记忆都是真实的。也许我记忆里的岑千山,和实际情况有出入呢? “但如果事实就是如此,我倾向于认为我的推测接近真相。 “岑千山有自己追求的理想。创作出完美的《山海》电影,那就是他追求的大道。 “对于他来说,梁雨嫣只是他迈向大道时,路边那转移他注意力,试图勾引他误入歧途的野花。 “野花很美,岑千山也曾对她短暂地动了心,但他最终选择不再留恋野花,而是将之扼杀。 “最终,他从歧途转回了他认为的正道,达成了他的目标,实现了他的理想。” “那么你呢?” 待时踪讲述完毕,出乎意料地,他听到贺真问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半边肩膀皆抵着门,在光影的暗处四目相对,彼此都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神。 “我什么?” 半晌,时踪这么反问。 贺真问:“你有什么理想吗?你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你也会为了得到心中所求,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吗?” 时踪倒也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贺真的问题。 “在我看来,所有的东西都是有逻辑可循的。 “如果一个姑娘从小缺少父爱,那她以后也许会更希望找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能照顾自己的男人;一个人童年过得贫困、天天被人讨债,那么他可能会变得爱财,他的理想是赚大钱。 “一个在城市两点一线工作格外忙碌的人,会渴望闲暇生活,甚至希望回到乡间;大部分情况下监狱里的犯人最渴望的是自由……” 顿了顿,时踪再道:“可我没有过去。我不记得从前,也就无法从前尘往事的‘因’里,找到我想追寻的‘果’。 “所以,暂时来讲,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如果非要说有,那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无非是活下去。我要在这场游戏里活下去,得到尽可能多的积分,然后找回自己的从前。 “也许到时候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贺真的表情有些凝重,还有些讳莫如深。 他这副老成的派头,早就超出了他这 个年纪的男孩应该有的样子。 于是时踪更凑近了他几分,近距离注视起他的眼睛。 两个人的鼻子都几乎快碰上了。 可谁都没有回避对方的注视。 良久,时踪轻声问贺真:“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你对我感到好奇? “那么你呢?你最想追寻的东西,是什么?” 第28章 山海6 古堡第三层格外安静。 连风声与浪潮的声音都完全听不见。 以至于对视的两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如此沉默了许久,贺真却是开口说了一句似乎与时踪的问题无关的话。 “进大学住进宿舍后,我有个舍友特别喜欢看一个选秀节目。他是公放的。好几次那个声音都惹来其他舍友的嘲笑。” “哦?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那是一个导师,每见到一个学员,他都会问他们一句话—— “‘你的梦想是什么’?” 如果是还在读小学的学生,写作文时遇到这个题目,他们也许大多还真的会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带着一种懵懂的憧憬,写下诸如《我想当一个科学家》《我想做一名医生》之类的作文。 可18岁的学生不同。 他们自认过了不切实际的“幼稚”时期,不会再轻易回答这种幼稚问题。 但与此同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又没有足够的阅历去了解人生的真谛,无法准确地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这种问题在他们眼里就显得非常假大空。 因此,节目里导师一遍又一遍问出这个问题,而学员们几乎千篇一律回答“我是为舞台而生的”“我这辈子只想唱歌”等等时,这在他们眼里就会显得虚假而又可笑。 这些事情时踪不难联想。 但他并不清楚贺真为什么说起这个。 时踪也不催促,静静等着贺真开口。 片刻后,只听他道:“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最想追寻的东西是什么? 你这辈子的梦想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贺真这个问题。 半晌,时踪看向他道:“我大概了解你的情况。从你生下来,你父母就给你指明了你要做的事。 “他们希望你当上贺家家主,给他们以地位、荣耀。他们希望你为他们而活,而丝毫不在意你想做什么。你指的是这个?” 贺真笑了笑。“就当是吧。” 时踪挑眉。“就当?” 贺真侧头看向那漆黑的房门。 在他脑中浮现的一个看不见阳光的世界。 那是生与死的边界,亡灵们诞生与寂灭的所在。 红色的火光映照着红色花。花沿着河流一直蔓延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他静静站在河边,耳边回荡的是族中长老的声音—— “这是你生下来就该承受的使命。 “你要记住,生死间的秩序不可乱,这关系到苍生天下。 “你半步都不可以行差走错!” 其实这些事情他已经忘记很久了,今天不知怎么又想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被允许有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一颗糖。 族里的长辈会通过种种方法,让他逐步提高自控力,直到他足够有能力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永远兢兢业业地完成他的使命、履行他的责任;不被任何人和事影响,永远公平公正地处理着一切…… 这是他被教育、被训练的结果,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贺真回过头对上身侧时踪的目光。“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只要完成我的使命就好。” 时踪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你活在枷锁里,没想过要挣脱?” 贺真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随心所欲的资格。我有我必须完成的事。从出生开始就逃不掉。我也没想过要逃。因为那些事非常重要。轮到我头上了,我就该把它做好。” 时踪眯起眼睛,有些惊讶地问他:“就一点反骨都没有啊?” ——心甘情愿地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只不过,区区一个贺家而已,有什么“使命”是非他不可的? 又或者说……他说的这一切,跟贺家无关,跟他那个豪门梦碎的母亲以及私生子出生的父亲也无关? 听见“反骨”这个词,贺真似笑非笑看时踪一眼,随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指了指身边的门。“进去?” 时踪也不再多耽误,点点头后,伸手一把将门推开了。 · 编号为“”的门被推开了。 门背后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 时踪与贺真刚一起走进去,门就倏地合上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又窄又暗的空间中,两个人几乎全都成了跪着的姿势,肩膀紧紧挨着肩膀,这才能勉强挤着待在这里。 时踪带了手电筒,当即打开来四处照了照。 在他的身后,那道门还在,且门的这一面也有同样的编号,不过它缩小了很多,想要通过它回到古堡,只有通过爬的方式。 再看这个空间内,上方挂着许多衣服,旁边有一个一个摞起来的抽屉…… 这里竟是一个衣柜的内部。 时踪眉梢一挑—— 所以……经过一扇门,他和贺真来到了一个衣柜里。 衣柜外有什么? 两个人的身材都颇为高大,在衣柜内太过狭窄的情况下,时踪不过稍微转了下身子,便挤得贺真碰到柜子内壁,发出了些许声响。 很快柜子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声音?” 时踪迅速熄灭手电,身体不再有任何动作。 柜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柜子外传来了关窗户的声音。 一个温柔的女声紧接着响起:“起风了。应该是窗户的声音,没事儿。” 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由近及远。 其后是拨打电话的声音,以及女人开口说话的声音。 “送一瓶威士忌到1042号房,谢谢。” 由此,时踪得以确认,穿过那道以年月日做编号的门,他和贺真来到了某个酒店的房间中。 所以……难道门难道是导演设置的某种传送门? 这是类似于虫洞的存在,把他和贺真带到了某个时空中? 再过了一会儿,屋中那对男女你侬我侬说起了情话,看来是不会对衣柜这边起疑了。 于是时踪把衣柜悄悄推开了一个小缝,正好可以看见那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样子。 窗前的遮光窗帘并没拉,内衬的那层薄纱只拉了一半。 因此可以清楚地辨认出现在是晚上。 这间房所在的楼层显然非常高。 透过窗依稀能看见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如此浪漫的背景前,男人和女人分坐在一个小圆桌的两端。 桌上摆着玫瑰花,小甜品。 看得出这是一场甜蜜的约会。 两人微笑着对视,手牵着手聊天。 片刻之后有敲门声响起。 那是送威士忌的人来了。 他不止送了威士忌,还端来了一个六寸大的小蛋糕。 男人起身到门口,接过威士忌和蛋糕,将它们一起送到了女人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蛋糕?” “问的你经纪人。” 女人冲男人甜蜜一笑,欢喜地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尝起了蛋糕。 不一会儿,她似乎咬到了什么硬物,惊讶又欢喜地将它从嘴里拿出来,果然是一枚戒指。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男人顺势求了婚,也吻了女人。 吻着吻着两个人就滚到了床上,情况还颇为激烈,通通映入了衣柜中两人的眼里。 时踪无动于衷地看着一切。 在他看来,这男人求婚的套路不仅恶俗老套,还十分危险。 万一那姑娘把戒指吞了下去呢? 想到什么,时踪侧头往身边的贺真看了一眼。 他顶着“男主”的一张丧系美感的脸,望向外面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 正常18岁的男生,还在青春期,正是荷尔蒙上头信息素爆棚的时候,看到这种画面难免身体出现反应。再不济也要脸红气喘。 然而贺真半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这人是木头做的。 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说他自控力强? 时踪觉得有些好笑。 接受到时踪的目光,贺真也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不言不语地冷着脸朝外看了 时踪想,也许在他看来,自己也是木头。 床上的情况逐渐激烈,两个人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厉害。 气氛正浓时,女人开口说了声:“千山,你真的好厉害。” 男人紧跟着道:“雨嫣,你才是最棒的。” 冷不防看见另一个自己和一个女人在床上是什么心情? 冷不防听见自己说出极度油腻的台词又是什么心情? 扮演人间道岑千山的时踪:“……” 扮演地狱道岑千山的贺真:“……” 时踪脑中随即传来了系统提示—— 【你来到了2001年的3月4日,见到了活在这个时期的岑千山】 【通过亲眼见证他的经历,你可以对自己有进一步的了解】 【任何时候打开你身后的门,你就可以回到古堡】 【但请谨记,每个门每晚只能被同一个人进入一次】 【一旦你让这个时空的岑千山和你打照面,时空将产生不可逆转的紊乱,届时你将迷失在这里,无法逃脱,直至死去】 【切记,不可让这里的岑千山知道你的存在】 床上的两个人总算完事儿后,又一起去洗了澡。 岑千山先洗完澡出来,梁雨嫣还继续待在浴室。 待岑千山穿戴整齐,梁雨嫣的手机响了。 岑千山拎起她的包,走到浴室前,扬声道:“雨嫣,你有电话。” “千山,不如你帮我接?” 梁雨嫣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 略作停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我绯闻很多,圈里又老有人说我玩得开…… “那些都是黑我的人乱说的。你千万别信。为了向你证明我没问题,我决定让你随便翻我的手机。密码是你的生日。” 岑千山拿起她的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走向浴室,隔着房门把手机递了进去。 “还是你自己接吧。来电显示是娱记。如果听到是我接的电话,他们没准会乱写。” “好吧。估计是记者找我核对采访内容的,真是的,找经纪人就可以了嘛。 “我洗完澡得去片场。今天恐怕没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呢。真讨厌,对了千山你——” “你多休息一会儿再去片场吧。我倒是马上得走。我跟你说过的吧?我有个访谈节目,现在就得赶过去了。抱歉,今天送不了你了。” “不要紧,你开车慢点,千万要小心。” 梁雨嫣娇滴滴地说完这句话,这才接起手机。 “好。” 说着这话,岑千山从浴室门那边走出来,把梁雨嫣的包放在了床头柜上。 那是个很漂亮精致的手提包,上面的“lv”标志非常明显。 时踪多看了那包几眼,随即便见着岑千山开门离开了。 开门与关门的声音相继落下后,房间内陷入安静,只有浴室不断传来沙沙水声。 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时踪心想,他和贺真只是不能见到这个时空的岑千山而已,但见梁雨嫣,向她打听几句消息,应该没问题。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岑千山不会去而复返。 想到某个可能,时踪暂停了出柜门的打算。 不过他还是看向了身边的贺真,眼神往柜子外一瞥做了个示意,想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贺真迎上他的目光,然后快速摇头,表示要继续待在柜子里。 做决定做得这么快? 时踪不置可否地转过头,重新透过柜子缝盯着外面。 仅仅15分钟后,岑千山还真回来了。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但梁雨嫣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在上厕所还是化妆。 应该是听见了岑千山的脚步声,梁雨嫣问道:“是千山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车钥匙落下了。回来拿。”岑千山道。 正对着床有一台电视柜,重新进入房间后,岑千山先去那里翻找了一通。 由于他背对着衣柜,时踪并不能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 约莫三分钟后,岑千山离开了。 时踪清楚地注意到他手上并没有所谓的车钥匙。 又过了大概30分钟,梁雨嫣才慢慢悠悠从浴室里出来。 她化了一个极为精致漂亮的妆,只是身上还穿着浴袍。 走至床头柜处,她先用座机打了个电话。 “是,赶紧过来,把床单、拖鞋,所有东西都换一换。” 打完这个电话,她又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千山?已经到采访地点了。好。祝你顺利。结束了联系我。想你哦。” 这还没完。很快梁雨嫣就拨出了第三通电话。 她的声音依然千娇百媚,可电话那头的男人分明换了一个。 “温哥,地址收到了没?快过来呀。 “就要到了?好。我等着你。 “来得匆忙,没有订到总统套房。商务套房也没有,就是普通标间。 “是是是,他不过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穷编剧,哪比得上温哥你。 “去片场的时候,你可别说漏嘴。 “我还骗我们家编剧说,我从来没来过这个酒店呢。” …… 《山海》这个副本刚开始的时候,时踪还没嗅到太多的狗血气息。 这个副本给人的感觉很空、很脱离现实,涉及六道轮回的概念颇有些哲学气质。 然而现在所谓的哲学气质已经彻底荡然无存。 系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八点档狗血剧情一股脑全抛给了他。 他浅打了个呵欠,干脆摆出看戏的姿态,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衣柜之外。 偶尔他也会看身边的贺真一眼。 贺真盘腿坐着,腰背笔挺,下巴微抬,面无表情,还是那副居高临下审视人的姿态。 不认识他的人哪会知道他只是个18岁的大一新生,只会以为他是在聆听老百姓之间的纠葛或者听人伸冤的判官。 看个狗血戏而已。 那么严肃做什么? 时踪继续盯着衣柜外。 片刻之后,被梁雨嫣在手机里称作“温哥”的那个男人来了。 时踪与贺真被迫看了第二场春情。 只不过换了男主角。 约莫40分钟后,梁雨嫣依偎着“温哥”离开了房间。 再过了一刻钟,又有人刷卡进屋了。 居然是再次去而复返的岑千山。 他走到电视柜处,摆弄了一下那里的花瓶,然后拿出一个黑色小物件。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时踪并不能看得特别清楚,不过猜到了那是一个摄像头。 看来岑千山第一次返回房间,声称自己“找车钥匙”的时候,其实就是为了放置这枚摄像头。 可见先前他对梁雨嫣求婚、与她温存的时候,屋内并没有装这玩意儿。 他去而复返放了摄像头,应该是梁雨嫣去洗澡的时候,他有了什么发现和猜测,这才临时做了偷拍的决定。 难道是他帮梁雨嫣拿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以至于怀疑她可能出轨了? 可他应该并没有解锁她的手机详细查看里面的内容。 再者,梁雨嫣敢让他看手机,就意味着自己手机上与其他男人的暧昧证据全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岑千山并不是因为梁雨嫣的手机而怀疑她的。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有出轨倾向的?衣柜外传来重重的吸气与吐气的声音,那是岑千山在用力呼吸、努力平复心情。 大概他是极不愿意相信发生了什么的。哪怕他清楚地看到了床上的那些暧昧痕迹。 于是他打开摄像头,拿出了里面的磁卡,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将磁卡插了上去。 乱七八糟的喘息声与拍打声,时踪和贺真被迫听了第三回。 幸好这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因为岑千山很快就愤怒地关掉了电脑,开始泄愤般砸起了屋子里的东西,嘴里不断发出咒骂声。 眼前这个调情时说着油腻台词、为了女人发疯发狂的样子…… 实在与时踪的认知相去甚远。 作为人间道的岑千山,他记忆里的自己分明是个偏执又木讷的、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创作者。 风月与爱情,只是他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 他应该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老学究模样,为创作而痴、为创作而疯、最后还为创作杀了人。 因此,这两个岑千山有明显的区别。 岑千山历经了两次大轮回,去过两次人间道。 莫非眼前这个时空的油腻岑千山,与自己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人间道? 不过时踪暂时没有进一步探索的余地了。 系统提示他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已经足够长,要求他迅速离开。 他看了一眼贺真,发现贺真已经先行转身打开了门。 看来他收到了同样的提示。 衣柜里太小,两人又挤得实在太紧,贺真这一动难免弄出了响动。 时踪从柜子缝里瞥见岑千山已经带着疑惑的表情往这处来了,于是回头低声催促了一下贺真。 却见贺真依旧不疾不徐地,以颇为缓慢的速度低下身,像是从来身份尊贵,非常不适应低头弯腰爬这种门洞的样子。 时踪颇不耐烦地一挑眉,一脚把人踹了过去。 一分钟后,古堡三层走廊上,屁股上有个明显鞋印的贺真:“……” 第29章 山海7 昏暗的走廊里,时踪与贺真四目相对片刻,大概是觉得他脸色不虞,主动开口道:“抱歉,不过也不能怪我。” 贺真沉着脸,声色很低地开口:“嗯。我知道。那边的岑千山过来了。” 时踪用很无辜的语气道:“嗯,这是一方面。不过我刚想说的倒不是这个。” 贺真问他:“那你想说什么?” 时踪绕到他身后,瞥一眼他屁股上的鞋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只是想说,你要怪就怪古堡的地太不干净。我也没走几步,脚底怎么这么多灰?” 贺真:“……”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径直走到编号为“”的房门口,屈指在房门上叩了叩,再回头看向时踪。 “一会儿你先走,我断后。” 时踪摆摆头:“都是大学生,左三丘比你好逗多了。” 贺真:“…………” 不再看时踪,贺真一言不发推开了门。 时踪倒是迅速跟了过去。 房门打开的一刹,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浓得化不开的雾。 他们一同踏入那片浓雾,之后再度进入一个狭窄阴暗的空间,居然还是衣柜。 不过这回的衣柜比上次大上不少。 至少两个人不必紧紧挤在一起。 时踪轻车熟路地小心动作,把衣柜柜门推开些许,这就再次看到了岑千山。 从3月4日到6月7日,不过短短三个月,岑千山竟似乎已老了许多。 他不再是干净帅气的、惹女明星青睐的编剧老师,而已成了一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士。 这间房应该是主卧,不过做了玻璃隔间,隔间内看样子是个书房。 岑千山是个编剧,或许平时他就在这隔间里写作,写累了,从隔间里出来就是床,他能立刻上床睡觉。 书房内,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的全都是书。 书桌上、地上、乃至外面卧室的床上也都散落着书籍。 也不知道是因为岑千山这个人从来都不爱收拾,还是说他只是最近比较颓废。 这会儿岑千山正半躺在床上喝酒。 他的神色颓丧极了。 一边喝酒,他一边苦笑着自言自语:“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岑千山……你不屑于娱乐圈,不屑于曲意逢迎……你只想写出一个符合你心意与梦想的故事……可现在呢…… “你写的是什么玩意儿?烂本子……全都是烂本子……为了赚钱而已…… “你写来的男主角被人骂做是人渣,写出来的台词被人骂油腻……可这是我好不容易学来的啊。我以前也不会的……他们教我的泡妞技术……我学了……我也成功撩上了雨嫣……可是然后呢…… “可她就是个什么男人都可以上的婊|子!她跟我好,只是想演我的戏…… “哈哈哈哈,原来我的烂戏也有人抢着想演…… “所以其实她也不值钱…… “不……我爱她……我还是爱她的…… “我真的是爱她的……” 岑千山自言自语了许久,客厅忽得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叫声。 听得出她试图喊得非常大声,大概是因为她想用尽所有力气来求救。 可由于太过虚弱和惊恐,那声音也就显得格外微弱。 伴随着喊叫声一并响起的,是疑似木椅滑过地板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听到这些声音,结合着记忆里岑千山把梁雨嫣从片场带走的桥段,时踪猜测,岑千山应该是绑架了梁雨嫣。把她带进这个屋子后,他应该将她绑到了客厅,并很有可能殴打了她。 梁雨嫣先前被打得昏了过去,现在才醒过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发出了绝望的呼救,以及徒劳无力的挣扎。 梁雨嫣的声音让岑千山一下子从梦呓般的状态中惊醒了。 他的脸色骤变。看上去不再过分颓废,眼神变得严肃而又机警。 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望了一眼客厅房间,岑千山走进了卧室边的浴室中。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块毛巾。 很快他就拿着毛巾去到了客厅。 躲在衣柜中的时踪看不到他去客厅做了什么。 但从喊叫声消失这一事实判断,梁雨嫣的嘴被这块毛巾堵上了。 过了一会儿,岑千山再度去到了卧室旁边的浴室。 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打理得颇为整齐,脸上的胡子也没了,竟像是费了功夫将自己仔仔细细打扮了一下。 床旁边的椅子上摆放着一套西服,西服还是放在干洗袋里的。 看来它还没来得及被放进衣柜,也许才刚被送来。 岑千山将干洗袋打开,将西服一丝不苟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穿上了,甚至为自己系了一个红领结。 做完这一切,他走至穿衣镜前,握起拳头给自己做了个类似于打气的手势。 然后他挤出了一个笑。 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人生已走至至暗时刻。 强挤出来的笑容只会让人感觉到扭曲与古怪。 岑千山面容英俊,五官非常出挑。 可颓丧的眼神以及古怪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恶魔,无法让人心生半点好感。 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岑千山离开卧室,去到了客厅。 时踪听到他这样对梁雨嫣开口—— “雨嫣,你爱我吗? “从此以后,只爱我一个。好吗? “宝贝,现在我把毛巾拿出来了,你可以说话了。 “但是你不可以对我撒谎。 “你如果撒谎,我一定会看出来。 “否则你和那些男人的事,是怎么被我发现的呢? “我最亲爱的宝贝,我不仅会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我甚至还为你的谎言计了数。 “宝贝你听清楚了,但凡你再骗我一次,我就会在你身上动刀了。 “你撒了多少次谎,我就在你身上划下多少刀。这个主意棒不棒?” 岑千山话到这里,空气一度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梁雨嫣才用极度惊惶的声音开口。“你、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不会撒谎,我再也不会撒谎……求求你放过我!!” “好。我再重复一遍问题—— “告诉我,你现在是否只爱我一个?是否愿意这辈子只守在我一个人身边?” “我、我我我……” “宝贝,记住了,你要说实话。如果你撒谎,我就动刀。” 梁雨嫣崩溃地哭出了声。 “放了我吧。求求你。我……我现在只感到害怕。千山,我害怕。放过我!我从没想过你居然……是、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是我贪慕虚荣,是我享受被很多人讨好的感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愿意以后尝试着只守在你一个人身边,可我现在、我现在……” 岑千山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现在不爱我了,对吗?” 梁雨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刀刺入血肉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声音并不大,但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时踪猜测,梁雨嫣应该是对岑千山摇了头,给了他一个否定答案。 现在的岑千山,她当然爱不起来。 按理她该捡好听的话说,按理她应该回答从此只爱他一个。 可是她根本不敢撒谎。 梁雨嫣很快尖叫出声。 “你食言了……你食言了!是你不让我撒谎的……你不让我撒谎…… “我……我好疼好疼……求求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千山……” 岑千山接下来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 “你撒谎,我会划伤你的皮肤,我会折磨你,我会在你身上刻很多刀。 “可如果你不爱我,我会杀了你。 “宝贝你看,我从来不会食言。” “不……不——!!!!” “嘘。我喜欢你保持安静的样子。那样很乖,很听话。 “那会让我知道。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乌云袭来,天气阴暗,风吹得窗户咔咔作响。 不多时,一阵电闪雷鸣后,大雨倾盆而下。 而藏在阵阵雷声、以及雨声中的,是客厅传来的一下又一下,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以及女子极度惊恐疼痛,却又因为毛巾堵住嘴而发出的呜呜声。 岑千山就这样杀了梁雨嫣。 时踪与贺真在衣柜里听到了全程。 过了许久,岑千山离开了这栋房子。 他走向客厅玄关的时候,脚步声显得疲惫且沉重。 很快,汽车发动声响起,那是他离开了房子。 时踪看向身边的贺真。“去屋子里看看?” 贺真点点头,继而直接推开了房门。 时踪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试探性问道:“如果他去而复返,我们能听见汽车的声音,能及时躲起来,不被他看见。 “但摄像头呢?你不担心他会录下自己的杀人过程?他也许会的,他已经病态了。” “你探索。我找摄像头。如果真有,那就把录像毁了。只要岑千山不看到我们的录像,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就没问题。” 说着这句话,贺真已离开衣柜。 时踪紧跟其后。来到卧室后,他先走到窗边往屋外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建在半山腰上的独栋别墅,刚才岑千山是开车绕着盘山公路离开的。 这点倒是与大家之前得到的信息一致—— 岑千山在山间别墅杀了梁雨嫣。 简单在卧室扫了一圈,时踪就和贺真去到了客厅。 绑人的椅子倒在了地上,那上面布满了鲜血。染了血的绳子静静躺在旁边。 梁雨嫣的尸体已被搬运到了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从她身上流的血已经把沙发整个染红了。 在她身后的窗外,青山如墨,山脚的大海沐浴在美丽的晚霞中,就像是被血水染红。 窗外山海相依,风景格外美丽。 窗内发生的却是一场极其可怖的虐杀。 时踪不再耽误,迅速在屋中找起了线索。 贺真则在找摄像头。 然而只过了大概十分钟,他们就收到了系统让他们离开的通知。 两人只得经由衣柜重新回到古堡第三层。 至此,这层楼只剩最后一扇门没有开启。 第一扇门后的时空中,岑千山要么本人出镜,要么偷偷放了摄像头,时踪完全没法离开衣柜,否则会引发时空紊乱。 至于第二扇门,时踪主要的时间也用来听岑千山杀人了。 他离开衣柜探索的时间太过短暂,根本没法发现什么。 因此基本可以判断,系统给出的“不能让门后时空的岑千山得知时踪存在”的规则,相当于只允许时踪旁观、旁听那两个时空发生了什么,而禁止他做出任何干预。 他无法干预梁雨嫣出轨,无法阻止岑千山放摄像头,也无法阻止岑千山杀梁雨嫣。 在这两扇门后的时空里,他完全无法左右这两人的任何行为,也无法见到任何npc,与他们产生交互。 这两次他的活动范围通通被限定得很死。 那么第三门后又如何呢? 总该迎来一次相对自由的探索机会了吧? 时踪料对了。 走进编号为“”,他与贺真来到了一个小巷中。 两人并没有贸然行动,直到附近一户人家传出了新闻播报的声音—— “凶手岑千山已落网,被捕之前,他将《山海》全新修订版,他的创作心得,以及他杀人的原因,全部刊登在了网络博客中。 “值得注意的是,有不少人在了这个故事后,居然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有魅力,继而成为了他的粉丝。 “此事影响很大,请家长注意家中青少年和儿童的心理健康,并予以积极的引导,切忌让孩子们盲目追星,更不可让他们崇尚犯罪……” 岑千山既已落网,当然不必担心正面碰上他。 这个副本可以自由探索了。 确认这一点后,时踪立刻离开了那扇门。 通往这个时空的门依然变窄也变矮了,得弯着腰才能经过。门上的编号布满铁锈,变得难以辨认。除此之外,整个门的颜色几乎与墙体融为了一体,很难被这里的普通人发现。 门前方还放着几个垃圾桶,也就更加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此地臭味熏天,时踪是捂着鼻子小跑着离开小巷的。无法在现实世界闻到气味的他实在没有过这种经历,走至巷子口后一把扶住了墙,没忍住弯下了腰,差点就要干呕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 贺真走至他身后伸出了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背。 察觉到什么,时踪迅速侧身躲开了,继而给了贺真一个颇为凌厉的眼神。 除了第一次在客栈见到贺真,时踪表现得格外冷漠外,其余时候他都装得挺温柔的。 这会儿他算是暴露本性了。 那眼神俨然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真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也不知道是没察觉到时踪的眼神,又或者他只是毫不在意。 收回手,他上下打量时踪一眼,问:“还难受?旁边有商店,我去帮你买点水。” 时踪面色恢复如常,盯了贺真一会儿后,淡淡笑着道:“那你先得去搞点这个时代的钱。你打算怎么搞?” 问这话的同时,时踪站在巷子口看向这座城市的一隅。 这个副本居然把一座城市搬了过来,时踪不免有些惊讶。 此时晨曦初至,上班的白领还没有出门,在街上活动的基本都是送货的、忙餐饮的、急着早起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的大爷大妈们。 一个真实而又生动的城市就这么明晃晃地展示在时踪眼前,等着他从中抽丝剥茧找到对破解副本有用的线索。 跟前两扇门一样,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一定会很有限。 然而这么大一座城市,该怎么大海捞针地找出会对他们有用的线索呢? 时踪有了主意。他侧头看向贺真:“我们要快点搞到钱。我打算去网吧看看岑千山的博客,看看他到底写了个什么剧本。另外,我还要查出他的地址,去他家一趟。 “你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第31章 山海9 时踪在离开岑千山的家后,迅速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为的是查询岑千山向梁雨嫣求婚时住的酒店。 游戏一定存在解法。时踪又只有30分钟的时间。 因此酒店一定就在本市,并且不应该离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太远。 不久之前,时踪在进入古堡第三层的第一扇门后,透过衣柜柜门的缝隙望出去,正对着的就是落地窗方向。 那会儿他透过窗户看到了好几个招牌。 第一个招牌是“业银行”,这三个字前面的部分被遮挡了,时踪揣测应该是“农业银行”一类的。 第二个招牌倒清楚,写着“百里酒店”。 第三个招牌是“s37”,后面的字又被遮挡了。 时踪以这个关键词搜索,发现它是一家连锁型美容院。 将“农业银行”“百丽酒店”“s37美容院”做了交叉搜索,时踪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于是他重新以“业银行”为关键词搜索本地的银行。 他选择了“兴业银行”这个关键词,通过交叉搜索,找到了这家银行与百里酒店、s37共同开业的商业区,最后通过地图查询,成功锁定岑千山求婚的酒店叫“云上酒店”,离一个影视拍摄基地不算远。 查到酒店地址后,时踪没有立刻离开网吧。 他又查起了2021年3月3日这天梁雨嫣的行程和新闻。 也亏得梁雨嫣是个公众人物,能够通过互联网查到不少讯息。 那日还真有跟她有关的新闻报道—— 新闻显示,她在当晚8点为某个品牌的一款护肤品站台。 期间,有个喜欢她的狂热男粉丝忽然朝她冲了过去,被保安及时拦住了。 但过程中这位男粉丝摔伤了右腿。 网上有不少人说梁雨嫣一个区区新人带那么多保安,有耍大牌的嫌疑。 搜寻完想要的东西,花了大概10分钟,时踪抵达云上酒店。 此时距他离开这个时空的最后期限,只有15分钟不到。 云上酒店颇为高端,是五星级的酒店。 它建在一家高端卖场上方。 这栋大楼的5-23层是酒店,1-4层是高端卖场。 时踪没有走直达酒店的电梯,而是先走进了卖场。 没逛一会儿,他就看到了一家挂着“tton”门头的专卖店。 在第一扇门背后的时空里,岑千山和梁雨嫣温存后,一起去洗了澡。 岑千山先出浴室。不久后梁雨嫣的手机响了。 岑千山将她的手机从她的包里拿出来,帮她递到了浴室门口。 梁雨嫣放言让岑千山可以随意看她手机。 这表示她已经把不能让他看到的暧昧信息、又或者她跟其他男人的亲密照片全部删除了个干净。 因此时踪早就排除了岑千山是通过手机发现梁雨嫣出轨的可能。 把手机递给梁雨嫣后不久,岑千山就离开了,说是有一个访谈节目要上。 这会儿他并没有在屋子里装摄像头,神态表情也都很正常。 这说明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发现梁雨嫣出轨。 仅仅15分钟后,岑千山回到屋中,他不但补装了摄像头,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15分钟内。 岑千山离开房间之后,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猜测梁雨嫣出轨,想要试探她一二呢? 他的摄像头又是哪儿来的? 短短15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千山给梁雨嫣拿手机的时候,除了碰她的手机,就只碰了她的包。 如果问题不出在手机上,那答案就只能从她的那个lv包上寻找了。 基于这些原因,时踪迅速走进了lv专卖店。 凭着一张好皮囊,以及从岑千山家里换上的还算不错的西装,时踪得到了颇为热情的招待。 他问店员:“我想给女朋友买一款包,它是紫色的,中等大小,上面有好几种图形……你们有今年出的款式的名录吗?我指给你看?” 闻言,店员拿来一本时尚杂志,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名模特手里的包,问时踪:“是这款吗?” “是。”时踪道,“这个包还有吗?” “没有了。”店员道,“您的眼光真好,是为女朋友买的吧?可惜这个包是限量款,我们城市只有三个。三个都从我们店卖掉了。对了…… “先生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时踪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也觉得我像岑千山?不瞒你说,因为这张脸,我沾上过不少麻烦事。你说,我怎么就和杀人犯长得那么像呢……” 听闻此事,店员也不由皱紧了眉头。“对,我知道他,他杀了梁雨嫣。这样的凶手真可怕。可惜了,我还见过梁雨嫣的。她很漂亮,本该前途无量的……” “对,我就是看到她背过这款包,所以才想买给我女朋友。” 时踪问店员,“梁雨嫣买包的时候,是自己来的吗?” 店员点头:“对。是她自己来的。” 时踪又问:“那你见过岑千山本人吗?” “那倒是没有。”店员摇头。 “今年3月份,你在这里吗?比如……3月4日,在这里看店的是哪位工作人员?他有没有见过岑千山?” “先生,您、您不是来买包的吗?我再为您介绍介绍?” 店员的表情变得警惕起来。 看来是不方便再问了。 时踪很快离开了专卖店。 专卖店旁边就是商场的侧门。 从侧门走出去,旁边小巷有一家卖数码产品的门店,时踪一抬头,就看见招牌上写着—— “最新款针孔摄像头,操作方便,上手极快……” 如此,不难还原岑千山那日的行动线—— 他从云上酒店离开,乘电梯到了楼下商场,之后去了lv店。 从lv店出去,他买了针孔摄像头,再返回酒店房间安装。 其实进一步分析事情的关键点,就在于岑千山在lv店到底遇到了什么。 站在异度时空的小巷里,时踪试图把自己想象成那日的岑千山,代入他的人设,尽可能地还原着那日他的心情。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梁雨嫣曾说过的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那是在岑千山装完针孔摄像头,离开房间后,梁雨嫣给“温哥”打电话时说的那句:“我还骗我们家编剧说,我从来没来过这个酒店呢。” 真相如何,已经基本清楚了—— 岑千山写过太多烂片,声誉一年不如一年,日子也越过越穷。 好不容易他总算写出了一部让导演勉强满意的剧本《山海》,也好不容易才撩到了女明星梁雨嫣。 那个时候他还是很想讨好梁雨嫣的。 他向梁雨嫣求了婚,知道她喜欢lv包,就打算去给她买一个。 不过他的经济状况不容许他过得太奢侈。于是在买包之前,他决定打听一下梁雨嫣现在用的lv包的价格,再买个价格差不多的。 否则,一旦买贵了,太奢侈、太费钱;但如果买便宜了,梁雨嫣又不免会觉得他这个未婚夫买的包,竟还不如她自己买的贵。 由此,时踪刚才问店员的问题,那日岑千山进店后,应该也向店员问了——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款紫色的包,它的形状大概是……这款包多少钱呢?” 店员对岑千山报了价格后,拿出一本名录给他。 “不好意思,那款包是限量款,我们城市只有三个,已经全都卖光了。你看看这些好吗?这些送女朋友也不错的。我来为你具体介绍一下。” “也行吧。” 岑千山一边翻名录,一边向店员炫耀了一句,“这上面的模特都没有我未婚妻好看。” 许是怕店员不信,虚荣的岑千山拿出手机,找出梁雨嫣的照片递给店员。 “看,我可没说大话!” 店员看到照片后,有些惊喜地说道:“哎呀,这不是梁雨嫣吗?我认识她的!原来她是你未婚妻啊! “真羡慕她啊。人家是明星,自己刚买了限量款包,未婚夫又要来帮她再买一个包。” 岑千山的脸色就在这个时候彻底变了。 梁雨嫣那款lv,是限量款,在这个城市里,只能从这一家店里买。 可是去云上酒店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她从来没来过这家酒店。 那她的包是哪儿来的? 早在店员刚说出“限量款”三个字的时候,岑千山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既然她没来过这家酒店,那么她那个包不会是某个男人买来送给她的吧? 不,不对。雨嫣不会骗我的。 很快岑千山打消了这个念头,并说服自己,很可能梁雨嫣是托朋友买的。甚至她可能是找人从国外代购的。 岑千山为梁雨嫣找了足够充分的理由,那会儿他还算安然。 然而当店员认出梁雨嫣、声称她来过这家店的时候,岑千山再也无法为她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岑千山立刻看向店员,用颤抖的声音问:“什么意思?你、你见过她?” “是啊。她经常来这里。这个包她去年就预订了,到货之后,还是我亲手递给她的。” 那一刻,岑千山浑身发冷。 今天他挽着梁雨嫣踏进这里的时候,她说她第一次来这里。 一进商场,她就面露欣喜的表情。“哇,这酒店 如果她只是来这商场买包的,她完全可以说她来过这里。 她为什么要装作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样子? 只能是因为,她并不是怕自己知道她来过这家商场。她是怕自己知道她来过商场上面的酒店。 难道……难道她和其他人来这里开过房? 梁雨嫣和其他男人来这里开过房。 如果她不特意说明自己是第一次来,其实没什么。 影视基地离这里并不远,她完全可以说自己在这里开|房,是嫌弃影视基地旁边的酒店条件不好。 她偏偏说了这么一句刻意的话,完全不敢让岑千山知道她在这里开过房,反而露了破绽。 岑千山有些恍惚地离开了lv店,他仍不敢相信梁雨嫣会骗自己。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家卖针孔摄像头的商店。 盯着那家店铺的时候,或许他还给导演 打了个电话。“导演,等会儿有梁雨嫣的戏吗? “哦?没有啊。谢谢。” 店员与导演的话都说明了梁雨嫣在撒谎。 可到这一步,岑千山还不到黄河不死心。 他干脆去买了摄像头,再返回楼上的酒店。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短短15分钟。 可就是这15分钟改变了梁雨嫣的一生。 · 岑千山向梁雨嫣求婚、并发现她出轨的时间是2001年3月4日。 时踪可以通过时空电话,给前一天,也就是3月3日的梁雨嫣打三分钟的电话。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应该在这三分钟的时间里说什么话,才能足以改变她被杀的命运。 光让梁雨嫣不要在3月4日岑千山离开酒店后把“温哥”找来,这没有任何意义。 “温哥”3月4日不来,还有3月5日、3月6日。 没有“温哥”,还有“李哥”“赵哥”等等。 让梁雨嫣收起摄像头也没有意义。 这次她收走摄像头,下次呢? 何况这个举动本身就惹人嫌疑。 关键答案其实就在那个lv包上。 它像煽动飓风的蝴蝶,在岑千山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之后还会和梁雨嫣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有了怀疑这颗怀疑的种子后,他会多次试探她。 梁雨嫣能在时踪的提醒下躲过一次试探,躲不过第二次、第三次…… 很多时候,命运的差异就在毫厘间。 可能没有这个包,岑千山还真发现不了梁雨嫣出轨。毕竟她平时撒谎撒得很好,把完美女友扮演得也异常出色。 演技惊人的梁雨嫣,还真就在岑千山面前失误过这一次。 就是这一次失误要了她的命。 离开酒店后,时踪迅速奔至淮海路27号。 他找到了那个绿色的时空电话,按照那上面的指示,拨通了梁雨嫣的手机。 “喂,哪位?” 隔着遥遥时光,梁雨嫣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好,我知道你有款紫色的lv包。如果你想活下去,请立刻将它销毁,永远不要让岑千山看到它。尤其是在明天你和他去云上酒店开|房的时候,千万不要带上它。你也不要告诉岑千山,你是第一次去那个酒店。” 听闻时踪这么说,梁雨嫣明显一愣。“你、你、你是谁?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和岑……” “我来自未来。岑千山明天和你开完房,会去云上酒店楼下的lv店给你买包,继而发现你出轨的事情。 “然后他会因爱生恨绑架你、折磨你,最终杀了你。 “今天晚上你要为auy这个品牌的护肤品站台。 “到时候有个男粉丝会因为你摔伤右腿。你可以等那件事发生后,再决定要不要听我的话。” · 淮海路距离回到古堡的那扇门并不远。 时踪打完电话后就迅速跑了回去。 途径报刊亭,看到居然有佛教相关的书籍的时候,他还没忘用掉最后一部分钱买下一本。 如此,当时踪赶到那扇门的时候,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淋湿,时踪衣服也一片潮气,锁骨前方的白色衣领几乎变得半透明。 他进到那条小巷的时候,正好看见贺真把钱还给那小姑娘,并遵照承诺从她手里取回了黄金烛台的样子。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目光显得温柔……还显得有些慈悲。 这让时踪想起了不久前贺真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钱时那泛红的耳根。 那会儿的他,现在的他,全都与那个手握匕首想杀死自己的人判若两人。 家教良好、人品高洁、严格自律、悲天悯人的贺真。 在初次见面可以毫不留情送自己去死、为了阻止自己完成支线任务可以立刻抽出一把匕首试图杀自己的贺真。 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时间只剩最后30秒。 贺真转过身来,在陌生的时空中,与时踪的目光对上了。 贺真面无表情,只是双眼微微眯了一下。 时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转身一把拉开了身后的门。 · 穿过浓雾,不过一瞬,时踪已回到了古堡第三层。 这过程中他没忘思考一个问题—— 贺真为什么也拖延了这么久才回来? 他有单独的支线任务? 怀着疑惑,时踪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快速翻看了一下他刚才买的书籍。 只见上面提到—— “凡所涉及偷盗、淫、诱骗者,通过做好事、布施、在寺庙做功德等方式,可以减轻业障,清除罪过,死后可不入地狱道。 “所有业障中,杀孽最重,杀人者不可饶恕,死后必入地狱道受刑。” 到这一步,时踪眉梢一挑,发现自己中计了。 在岑千山房间搜寻、得到支线任务的时候,他需要盘算的事情太多,包括如何解决支线任务、猜测贺真所扮演角色的真实身份等等。 所以那会儿他没有深究贺真的行为动机。 他特意用床单做了“绳子”以防万一,是因为在他看来,贺真确实有可能杀自己。 那会儿在时踪的视角里,贺真夜夜受凌迟折磨,说明他确实来自地狱道。 只不过他不是地狱道的岑千山,而是梁雨嫣。 梁雨嫣之所以在死后入地狱道,大概是因为犯下了与“淫”相关的业障。 这种情况下,时踪如果救了人间道的梁雨嫣,她不再被岑千山杀死,也就自然不会下地狱。这意味着贺真这个角色会消失。 当然,梁雨嫣被救后,依然会在几十年后自然死亡,但那个时候入地狱的梁雨嫣,恐怕已经不是贺真扮演的那个梁雨嫣了。 因为时间线已经改变了。 那么,为了避免自己消失,贺真确实有可能为了阻止时踪做支线任务而杀了他。 然而现在时踪回顾了一下事情的全过程,发现了三个疑点—— 第一,贺真一进岑千山的家门,就好像极有目标性地在寻找什么。 第二,那会儿他虽然拿出了一把匕首,像是一副真的要杀自己的样子,可是在自己做支线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没有做任何阻挠。 第三,贺真回那扇门回得很晚。 种种因素在表明,贺真有单独的、其余的支线任务要做。 时踪当时以为,贺真拿匕首阻止自己,单纯是为了阻止自己做支线,以及他是真的不想死。 但现在看来,贺真拿匕首的举动,只是他故意做出来的障眼法。 ——他只是为了逼时踪离开岑千山的房间。 他巴不得让时踪赶紧去救梁雨嫣,这样他就能安安静静地、在不被时踪察觉、不被时踪阻挠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他自己的支线。 现在这本书的内容更是肯定了时踪的判断。 这本书暗藏了副本的世界观设定。 根据副本设定,只有犯下杀人罪,才一定会下地狱。 所以,梁雨嫣下地狱,是因为杀人,而与“淫”无关。 时踪再度想起了那条评论:“衷心祝愿梁雨嫣能转世重生,然后杀了他!”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了《山海》剧本扉页的那句话:“山杀死了海,海淹没了山。” 山杀死了海,海淹没了山。 原来这句话真正的寓意是—— 岑千山杀了梁雨嫣。梁雨嫣也杀了岑千山。 所以,真实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岑千山杀死了梁雨嫣;其后,时踪扮演的岑千山通过时空电话拯救了梁雨嫣。 本该死在2001年6月7日的梁雨嫣活了,按平行时空的理论,她活下来后开启了一条新的时间线。 在这第二条时间线上,梁雨嫣通过那通电话意识到了岑千山的可怕,对他有了防备,并在其后跟他相处过程中进一步发现,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是真的,她在旧的时间线上,被岑千山杀过一次。 即便因为销毁了那款紫色包的关系,她出轨的事情暂时没有被岑千山发现。但搞不好哪天他就发现了什么端倪,继而选择将她杀害。 于是这一次,为了不被岑千山杀死,她先杀了岑千山。 由此,梁雨嫣犯了杀孽。 这才是她坠入地狱道,转世成贺真现在扮演的角色的真正原因。 贺真是第二条时间线里的地狱道梁雨嫣。 因此,时踪完成这个支线任务,不但不会让贺真消失,反而成全了他的存在。 现在时踪的问题只剩下两个—— 第一,贺真偷偷完成的支线,会是什么? 第二,既然出现了两条时间线,我是哪条时间线上的岑千山? 时踪把刚买的书收了起来,脸色有些不虞。 此时两人刚上楼梯,他猝不及防停下脚步,转身一把揪住贺真的衣领,直把人抵到了深黑的墙壁上。 时踪的动作太过突然,动作又极重。 贺真的后背蓦地往墙壁上一撞,几乎发出“咚”的一声。 一线光明从四楼打下来,那颜色太过昏黄,竟把时踪的眼神照出了几分温柔。 “把戏玩得不错。” 他对贺真道,“所以你的支线到底是什么?” 这回贺真倒是如实回答了。“你救了梁雨嫣,会开启新的一条时间线。系统给了我一个叫‘时空邮筒’的东西,让我可以给第二条时间线上,那个被你救下来的梁雨嫣写一封信。 “我研究了岑千山的各种行程,帮那个梁雨嫣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可以杀死岑千山、并不被警察发现的计划。” 语毕,不待时踪开口质问,贺真反倒以一种莫测的眼神看向时踪,并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问他:“在岑千山家的时候,我拿出匕首,只是为了逼你快速离开岑家,而不必破坏我支线任务的完成。 “但那个时候你并不清楚这点。 “那会儿在你的视角里,无论我是地狱道的岑千山,还是地狱道的梁雨嫣,都可能因为你的支线任务而消失。 “可你毫不顾忌地选择了完成这个支线任务。 “时老板你看,我拿出匕首杀你,是演戏,是虚张声势。我没有真的想杀你。可你真的想过要杀了我。” 时踪那满腹或戏谑、或质问的话,忽然被贺真这句话堵了回去。 人如时踪居然也一时愣了,没有去反驳贺真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为了积分而已。我记得你在第一个副本的表现,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难道你……” 话到这里,时踪几乎失笑。“你该不会是在质问我?在这种游戏里,生死一线,人人都为自己的利益而战,你该不会天真地认为——” 贺真蓦地打断他的话。“所以对你来说,我的命还没有120分重要?” 时踪:“…………” 沉默了好一会儿,贺真再开口道:“我只是想说,如果我们当盟友,我会带给你远超120分的收益。 “但你或许不信我。你认为,如果异地而处,我也一定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贺真盯着时踪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也许在你看来,生命没什么珍贵的。必要时,连人命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但我不这么看。就比如…… “刚才那个时空里的小姑娘,在把钱递给你这个‘大明星’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把褶皱的、又脏又破的旧钱小心展平的样子,非常可爱、生动、鲜活。对么? “再普通再平凡的人,都有其可爱之处。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之一。他们并非像蝼蚁一样,可以随意被抹杀。” 时踪总觉得贺真的话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眯起眼睛,略带不悦地说:“你个18岁的小朋友……该不会是在对我说教?” 又沉默了片刻,贺真握住时踪的手腕,继而将他的手推开了。 转过身,贺真径直往楼上走去。 “我得回去接受今晚的凌迟了。你是想去准备即将到来的阵营战,还是想旁观我被凌迟?” 第33章 山海11 时踪将手掌在门上贴了10秒,胸前果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标牌,上面显示着:“60:00”。 门开,他抬步走进去,那道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 时踪回头,只看到身后有一道深黑色的墙,仿佛那门从不曾出现过。 倒计时已经开始,胸口标牌上的数字变成了“59:55”。 时踪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打量起这个迷宫。 他位于一条很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中,走廊的天花板、墙壁、地板全都是白色,与道路前方的茫茫雾色几乎融为一体。 之后时踪在迷宫里独自行走的时间要比想象中长很多。 走了10分钟,他仍然没有看见任何岔路。 只剩下50分钟时间,然而现在他连迷宫的轮廓都摸不着。 他能感觉到这个迷宫异乎寻常得大。 区区60分钟,恐怕光走出去都难,更何况还要搜集故事碎片、道具,以及应对其他人的算计。 想要出去,一定需要掠夺其他人的时间。 作为人间道的普通人,时踪自己没有任何特殊能力,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队友当工具用。 先借他们的手把敌对阵营的人杀光,再由他杀了两个队友,最后他带着所有人的时间,成为唯一的胜利者,从迷宫出口走出去。 时踪现在已知的、确定的队友只有一个左三丘。 两人早餐前私聊了很久。 在结成联盟后,时踪得知左三丘完成支线任务的时候,去了一趟畜生道,也因此觉醒了一部分能力—— 【能力名称:乌鸦的报丧】 【使用方式:发出刺耳的乌鸦声音,使人行动力、思维能力全都变得迟缓起来】 【作用时间:一分钟】 【冷却时间:60分钟】 【请注意:该能力需在特定场合下使用】 至少目前看来,系统安排给玩家这些能力,就是在阵营战中用的。 所以这个特定场合,指的应该就是迷宫。 如此,左三丘在迷宫里的能力,是类似于给敌人加的存在,他暂时不具备强大的攻击能力。 并且他的技能冷却时间高达60分钟。也许也就能在迷宫里使用一次。 至于剩下那名队友,时踪猜测应该是阿修罗道的张琦君。 暂时还不清楚他的技能是什么。 又走了大概三分钟,时踪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墙上有一块方形亮了起来。 那大概是一块能自动感应到人靠近的屏幕,在时踪走上前后,上面自行出现了文字—— 【欢迎来到“道具商店”】 【完成小游戏可以随机获得道具卡】 【难度越高的游戏,道具卡越强大,但也会消耗更多的时间】 【请注意道具卡的使用方式。每个道具卡的背后都有一枚蓝色的使用按钮,食指触及按钮十秒钟,就可以使用该道具卡】 【本次你可以获取三张道具卡】 【另,迷宫里最厉害的道具卡,本商店不提供】 【最厉害的道具卡,可召唤出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没有使用次数限制,没有cd限制,全迷宫仅有两个,建议玩家积极寻找】 把屏幕上所有提示看完,时踪果断选择了难度最高的游戏。 在他玩的第一个游戏里,一幅画被切割成了20个格子,每个格子都围绕各自的中心转动了90度、/> 度、270度不等,以至于这幅画整体看上去杂乱无章。 玩家需要把每个格子转动到正确的位置,重新让这幅画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这个游戏的难点在于,每转一个格子,都会带动其余两个、或者三个格子同时转动。玩家需要找到规律,摸清楚先后顺序,才能完成任务。 这道题并不难,只是颇为繁琐。 时踪尽可能快地完成后,得到一张道具卡—— 【道具名称:扮演】 【道具作用:你可以幻化为其余玩家的样子】 【作用时间:5分钟】 【该道具卡只可被使用一次】 · 另一边,从3号门进入迷宫的是祝霜芸。 她始终处在饥饿的状态,只有吃下东西后能稍微缓解一会儿,因此特意带了个背包进来。 系统不允许玩家们携带管制刀具一类的东西,但没有限制食物。 因此祝霜芸是一边啃鸡腿,一边走迷宫的。 在迷宫里走了20分钟后,她感觉自己已经有点神情恍惚了。 她一直在一片纯白的走廊里直着往前走,看不见尽头,也不再能看得清回去的路。这给了她一种她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迷失在这里的感觉。 除了玩游戏拿道具卡的时候,她感到时间过得快以外,其余时间她通通觉得格外漫长。 在这种看不清前路、见不到任何一个队友、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环境里,她要用尽所有意志力才能让自己撑下去。 这种情况下,当总算听到了脚步声,祝霜芸的第一反应不是去辨认对方是敌是友,而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遇到了其他玩家,而不是会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走到死。 来人是张琦君。 两个人在一个十字路口相遇了。 祝霜芸是知道张琦君的。 她本人倒是对京剧不感兴趣,但她母亲喜欢,她跟着母亲去过几次剧院,见过张琦君登台的样子。 她也在网上看到过相关报道,说张琦君本人相貌平平、气质普通、走在人群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只要一上台就不一样了。 不知因为什么魔力,一上台,他就是最耀眼的那个。 而在这个剧本里,他扮演的女阿修罗额外美丽。连同为女性的自己看到都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这次两个人曾于今日凌晨一起去古堡三层做了探索,合作得也还算愉快,张琦君给她的感觉不错,挺会照顾人的。 话虽如此,祝霜芸还是尽力保持了理智。 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后,她很快警惕起来。 她刚才通过三个小游戏得到了三个道具卡,对方也可能得到了。 而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却听张琦君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梁雨嫣,对么?我不仅知道你是梁雨嫣,我还知道其他所有人的身份。 “作为女阿修罗,我其中的一项能力是‘预言’。我可以查看所有人的身份。” “你、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祝霜芸皱紧眉头,“等等,什么‘预言’?你这能力也太强了吧,跟开挂了似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轻易骗我。狼人杀这种游戏,我玩过的。我怎么知道你的预言能力是真是假?” 张琦君道:“其实我的能力其实并不强。大家通过支线任务 ,以及从系统那里接受到的信息,再加上在迷宫里看到的故事碎片……不难猜出部分玩家的身份。我只是比大家知道得稍微多一些而已。” 瞄了一眼祝霜芸的表情,张琦君又道:“我可以告诉你,男主也是梁雨嫣。据我目前观察,他很强。我们可以让他带队。稍后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他,然后问问他决定怎么玩。” 祝霜芸仍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张琦君。“我可不敢和你走一道。按你这个意思,你也是梁雨嫣咯?” 张琦君却给了她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不,我是岑千山。按理,我该和编剧、乌鸦一队。但是……抱歉,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让编剧赢。” 祝霜芸严肃下来,狐疑地打量起张琦君,似乎在揣测他的真实目的。 张琦君倒是不疾不徐拿出一张道具卡,将它递给了祝霜芸。 【道具名称:真话卡】 【道具作用:使用卡片时对准某个人,他/她/它只可以对你说真话,否则将重伤吐血】 【作用时间:3分钟】 【该道具卡只可被使用一次】 “按下后面的按钮,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张琦君道。 祝霜芸满腹狐疑,但还是把食指放在道具卡背后的按钮十秒,之后道具生效,发出一道淡淡的红光,将张琦君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张琦君把他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编剧、乌鸦、我,是岑千山;男主、男二、你这个女二,是梁雨嫣。 “虽然我是岑千山,按理要保编剧赢。但基于一些私人原因,我需要让他在这场阵营赛中输掉。哪怕我自己输了也没关系。 “女二,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毕竟阵营赛里的死亡,不代表真的死亡,你看,我和他同阵营,我甘愿输掉比赛。我总不至于送自己去死吧? “另外,其实我能猜到……你和他也许组建了公会一类的东西?新人本的玩家,会被一起送到下一个剧本,这是游戏的传统。 “新人本结束后,新人会在现实碰面,组建公会,这也是常有的事。但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吗? “你觉得经历了这种阵营战后,公会成员们还能心无芥蒂地一起共事吗? “不会的。我所知道的类似的公会,全都在第二次副本结束后解散了。 “所以,你如果担心和我合作,会影响你和编剧公会成员之间的感情,那大可不必。 “何况你想想那位编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易地而处,他一定会对你先下手为强,对么?” 红色光芒消失。 能保证人说真话的道具卡在祝霜芸手中化作了灰烬。 随后她听见张琦君说:“那么,我们一起去找男主?我们现在是四打二,我还可以回编剧那边当你们的内应。 “这场战役里,梁雨嫣一定能赢。” 第34章 山海12 时间已过去30分钟。 时踪至今一个人都没遇见。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玩游戏玩得多,以至于耽误了些许行程的关系。 除了【扮演】以外,他还在遇到的第一个道具商店里得到了【加时卡】、【场景回顾】。 其后不久,他抵达一个十字路口,又撞见了一个以提供武器装备为主的道具商店。 玩了三把小游戏后,时踪得到了三样在战斗中很有用的装备—— 第一样是一把远程武器,名叫【划破青空的箭命中率50,致死率50。 第二样则是【金钟罩免伤可达70。 两样东西都只能使用一次。 他得到的第三样东西叫【回到起点】 【道具作用:使用卡片时对准某个人,使之回到迷宫起点,从头来过】 【该道具卡只可被使用一次】 离开第二家道具商店,时踪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选择走哪一条路。 站在十字路口,他暂时没有行动,而是半眯起眼睛,举起左手手掌,试图让直觉给他指引。 直觉,这是【黑夜】这枚骑士徽章带给他的能力。 目前只有一枚徽章的他的直觉并不强,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将手掌面对某个方向的时候,徽章有些蠢蠢欲动,连带着他的掌心都有些发烫。 那种感觉并不是正面的。 时踪能感觉到心脏有些发沉,就好似那个方向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目前来讲,那不好的程度非常有限。 进入副本前的某一日,时踪清早醒来,在被掉下来的灯砸中前及时躲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徽章的作用。 那个时候他有性命危险,相对应地,徽章带给他的感觉也非常强烈。 而现在他只是隐隐觉得不舒服。 所以他预感到那个方向似乎有某种危险因子。 不过那还不足以要他的性命。 如此,时踪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去往这个方向一探究竟。 往前走了约5分钟,时踪来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 他立刻感觉到左手手心一阵灼热。 抬手一看,那枚埋在掌心的黑色骑士徽章若隐若现,时而隐匿于掌纹之下,时而似乎欲破开肌肤的纹理,如浮雕般伫立在掌心。 现在时踪对于危险的感觉,比刚才要强烈许多。 看来问题就出在他遇见的这第二个十字路口。 尽管不祥的预感依然不算特别剧烈,时踪仍不能掉以轻心。 他立刻将身体贴着墙面,尽可能减少自己被其他人迅速发现的可能。 与此同时,他凝神屏息,仔细聆听,免得有人潜伏在附近,等着自己靠近就给出致命一击。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个迷宫实在太安静了。 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乃至心跳声。 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靠近,按理他应该都能察觉。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个埋伏的人用了能隐身、能屏蔽自身所有声音的道具。可是时踪的徽章完全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这么看来,有人埋伏在这里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么……难道这里有道具做的陷阱? 迷宫提供的道具千奇百怪,什么功能的都有。 前面的路完全有可能是道具伪装而成的 。 待其他玩家踏上去之后,它会立刻化作凶猛的野兽,将这人直接吞噬。 不过这一切全都是猜测。毫无真凭实据。 为了查清楚这种莫名的危机感到底从何而来,时踪拿出了他在第一个道具商店取得的道具卡—— 【道具名称:场景回顾】 【道具作用:也许你在同样的路段走了两遍,谁知道呢?将道具卡对准当前路段,可显示过去10分钟内曾经过此地的人;可以用该道具来辨认方向,避免在迷宫中迷失。】 【作用范围:10米】 迷宫里的天花板、墙壁、地面全都无坚不摧,除非有特殊的道具,玩家很难用寻常的方法留下标记。 无法做记号的情况下,玩家很容易迷路。 因此这种道具卡主要用于玩家判断自己是否在原地打转。 时踪倒不是拿这张道具卡来找路的。 如果他的直觉准确,如果并没有人埋伏在这里,那可能就是曾经经过这里的人对他有杀意了。 很快,道具发挥了作用。 它像一台神奇的3d投影,自行飞至空中便停了下来,发出的光芒覆盖了这段路,并将过去十分钟内这段路的情况全部真实地反应了出来,只不过用了倍速播放。 时踪站在卡牌后方,像看电影般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前方—— 先后出现在此地的是祝霜芸和张琦君。 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再一同离开。 其中,祝霜芸在撞见张琦君的时候,做了个后退半步的动作,大概是在防着他。张琦君却反而朝她靠近了一步。 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张琦君早已知道祝霜芸会经过这里,因此特意等她到了再出现,以做出偶遇她的样子。 十分钟的画面,道具卡只用了十几秒就播放完毕,时踪完全无法看清楚他们的微表情,更别提猜测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他大概能猜到—— 在他的判断里,张琦君应该是他们阵营的。 那么,张琦君为什么会主动找到祝霜芸,还和她一起走呢? 有一种可能是,张琦君通过某种方法哄骗了祝霜芸,让她以为两人在一个阵营,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山”这个阵营取得胜利。 不过祝霜芸并不是轻易能上当的人。 她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就跟上了张琦君,真相恐怕不简单。 时踪不免想起了疑似张琦君师父李融景找人拍摄的,那张让他感到非常不悦的照片。 因为那张照片,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他就一直防着张琦君。 再加上【黑夜】骑士徽章带来的直觉指引,他不得不往另一种可能上想—— 那就是张琦君选择了站在祝霜芸那边,成为了“海”这个阵营的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作为岑千山之一,难道他不想赢? 他不怕失败后被系统施与的? 现在时踪还不清楚那所谓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它能威胁人的性命,或许威力还真不小。 但他们这些玩家的身份是不同的,其中有阿修罗、有人,还有动物、鬼…… 那么,也许每个人对的反应也不同。 张琦君既然不在乎,是不是在他的视角里,他这个阿修罗中招没事儿,但自己这个人就够呛了? 所以……他想杀我? 思及张琦君的师 父李融景那句:“我只想唱戏,我对你的身份并不感兴趣。” 时踪脸上浮起带有些许嘲意的微笑。 这两师徒到底想做什么,为人又如何,干脆就趁这个机会摸清楚。 时踪心里有了计较,继续探索起迷宫。 这期间他在脑中回顾了一下刚才的画面,揣测起了张琦君的能力。 时踪也在迷宫里走了很长时间了,一个人也没碰见。 为什么张琦君能这么快碰见其他人,还一上来就是“海”那个阵营的人? 看上去巧合的事,大都出于精心设计。 何况刚才那幕画面看着就像是张琦君早已等候在此。 这么看来,作为仅次于天人的阿修罗,张琦君似乎不仅能用能力预知其他人的身份,甚至能预知其他人会在什么时候从哪里经过。 另一个阿修罗周律也许不会和张琦君有同样的能力,但两个人的能力的强大程度应该类似。 而现在这两个最厉害的人都在贺真那里。 时踪想,自己想赢,得想点办法了。 · 游戏已过去35分钟。 祝霜芸和张琦君齐齐走了许久的直路,如今总算又到了一个岔路口。 岔路口又放置着一个道具商店。 然而祝霜芸已经没了玩小游戏的心思。 她就只剩25分钟了,如果找不到出路,获取再多道具都无济于事。 祝霜芸忍不住问身边的张琦君:“你还有一个能力是能感应到队友的方位?那我们为什么还没找到男主?” 张琦君道:“他可能把自己的位置屏蔽了,所以我一时感觉不到他。 “别忘了,他是地狱道的人。这毕竟是游戏副本,跟现实的设定不同。没准在游戏里,地狱道的人都是真正的鬼。而鬼是可以不被人看见的。隐身或许就是他的能力。”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祝霜芸不由问,“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找出口?你的能力对探索出口很有帮助吧?出口在哪儿?” 张琦君道:“我确实能感觉到出口的方位。但方位是方位,不等于具体路线。此外,这个迷宫会非常大。光靠我们初始的60分钟,根本走不出去。所以我们需要杀人、掠夺时间。 “等等—— “我感觉到不远外有人!” 张琦君闭上眼睛,似乎在使用能力感应着什么。 很快他道:“是乌鸦。不远外的那个人是乌鸦。这样……” 思考了一会儿,张琦君再开口道:“先去找乌鸦,再带着他找到编剧。然后杀了他和编剧。” 祝霜芸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要先找到他,再杀编剧和他?你和我,对编剧与乌鸦,是二对二。 “可如果我们一起先杀了乌鸦,再一起杀了编剧,两次都会是二打一。 “两次都二打一,难道不比直接二对二容易?” 张琦君摇头:“编剧和乌鸦的关系一直不错,他们很可能已经互通身份了。在他们两人的视角里,还需要找到一个队友就够了。所以,如果他们看到我们同时出现,会起疑。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乌鸦有什么道具,万一他能直接变成乌鸦飞……他很可能会在对我们起疑后直接逃跑,我们的计划就直接落败了。 “再者,即便我们成功杀了乌鸦,等我们找到编剧的时候,他会看到我们身上的时间增加了。他同样会起疑。 “如果他一直没找到乌鸦,他会直接怀疑我们杀了乌 鸦,从而防备我们。 “因此,逐个击破的方法,并不可取。另外……” 张琦君看向祝霜芸。“这里正好有个道具商店,你在这里玩游戏、挣道具,等我杀完他们两个人,来找你汇合。” 祝霜芸几乎一怔。“你连二对一不要,你要一对二,一个人打他们俩?” “是。”张琦君果断点头。 祝霜芸懵了。“你又用真话卡,又说服我那么久,不就是因为你需要我帮忙吗?可如果你要自己去……你找我来干嘛?” “我当然需要你。你的作用非常大。 “我找你的时候,还没想到会先遇到乌鸦。咱们是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先遇到了他,那么我就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来制定策略——” 张琦君道,“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和我一起出现,会引起乌鸦的怀疑。所以我先去独自见他。 “我会对乌鸦使用【魅惑】这一技能,让他听我的命令行事,成为我的傀儡。 “如果魅惑成功了,我就带着乌鸦一起去找编剧。 “编剧和乌鸦关系好,我会利用他对乌鸦的信任与不防备来杀了他。等杀了编剧,我再独自杀乌鸦,就轻而易举了。 “我的【魅惑】技能成功率只有70,如果失败,我一个人当然没法对付他们两个,到时候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所以,你先在这里玩游戏挣道具,无论成功或者失败,我都会来这里和你汇合。 “万一我失败……那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希望你能得到非常厉害的道具。” 祝霜芸听罢,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了。那祝你顺利。只是、只是我担心……” 皱着眉头,祝霜芸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但是我还是担心。你看,你杀了他们两个的话,他们的时间就都是你的了。可我……” 如果祝霜芸无法掠夺时间,她得到再多的道具,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等她的时间用完了,她只能死,这些道具全都会落在张琦君的手里。 这些话,祝霜芸没好意思说透。 但张琦君显然是懂的。 他很快又拿出一张道具卡,将它递给了祝霜芸。 【道具名称:均富卡】 【道具作用:对准某个玩家,你们二人的剩余时间会加总在一起,再平分到各自身上】 张琦君道:“如果我真的能成功杀了他们两个,你可以分走我的时间,这样总没问题了?” “没、没问题。不好意思。” 祝霜芸讪讪接过了道具卡。 张琦君的态度太过坦然,尽管他是那个“背叛者”,是自己眼中的“不可控因素”,但祝霜芸此刻竟反而生出自己才是小人的感觉。 “那好。事不宜迟,我要迅速行动了。 “你要放心,我不会让‘山’这个阵营赢的。” 第35章 山海13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20分钟。 左三丘一边着急地找路,一边着急地寻找时踪。 他在道具商店咬牙挑战了难度较高的游戏,因此花了相当多的时间,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也许连迷宫都来不及探索了。 这种情况下,他先找到时踪也好,起码能自己的时间贡献出去。 可走了这么久了,他根本半个人影都没碰见。 左三丘衣服都被汗弄得湿透了,眼看着胸口的数字是一个倒的“20:00”,他急得差点张口呼唤时踪的名字,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会把别人引来,他这才拼命按捺住了。 猝不及防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左三丘正好即将抵达一个岔路口。 他立刻朝旁边那条路拐去,将身体紧紧贴在了墙上,再偷偷往路口处探了个脑袋,直到发现来人是张琦君,这才浅浅呼出一口气。 不过他这口气并没有彻底松出去。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早餐之前,他和时踪的对话。 “对了,既然张琦君应该是我们阵营的。你又要负责要带他过本。那其实也挺好。这样你就可以保护他了。” 左三丘如是对时踪道,“否则,如果他在你对立阵营,你就得打败他。万一他在后面的环节里因为有了而遇到什么意外……那到时候你就违背你对李融景的承诺了。” 听到“承诺”这两个字,时踪笑了。 他问左三丘:“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去定军山公会干什么的了?” “哦哦。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嘛。但张琦君出事,你也确实不好跟定军山那边交代啊。” 左三丘语重心长,“你这不就暴露了么。” 时踪只道:“出去的事,出去再说。先把副本的事解决。” 左三丘疑惑地问:“诶?他都是我们阵营的了,还要解决什么?” 时踪反问他:“记得那张照片吧?” “什么照片?哦哦,你说那个,我记得。” 恐同患者左三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媒体就喜欢搞这些噱头。” “总之,提防着张琦君。别他说什么你都信。” “是。明白。他现在虽然是漂亮魅惑的女修罗,但我绝对不会被其所惑!因为我知道美人皮下是个男人!”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左三丘将一只手缩进衣袖中,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装作无意地往前走,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张琦君。 “哎呀嘛,可算遇到人了,不过……” 左三丘故作凝重地往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倒是又朝张琦君前倾了些许,似乎是一个有点防备他、又有点想信任他的矛盾姿势。 他问:“我和男二一起做的支线。但他应该是‘海’那边的。所以你是咱们‘山’这头的吧?” “我确实是‘山’这头的。时间不多了。但这道题既然有解,迷宫出口应该就在不远外。” 张琦君道,“从目前的情况看,不难推测迷宫的设置规律,每个玩家一共只有60分钟的时间,在前面的大部分时间内,各个玩家很难碰见其他人。因此这部分时间,就是系统让大家挣道具卡的时间。 “至于后面的小部分时间……” 左三丘接过话道:“我明白了。系统特意把迷宫分成了两部分,在第一部分里,玩家们各走各的,谁也不会遇见谁,这是玩家挣道具的专享时间。 “挣道具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用。那么迷宫的第二部分,就是使用道具的部分。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20分钟内,系统会安排我陆续遇到其他玩家,继而与他们展开战斗……甚至我们很多人会同时遇见,继而陷入混战! “既然每个人剩余的时间都不多了,而混战本身又会耗时,与此同时系统不止于出一道无解的题。所以……其实迷宫出口不远了。” “是。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合力战胜其他玩家。” 张琦君道,“我师父说,时踪在新人本里玩得非常漂亮,他不仅能为自己逆天改命,连骑士徽章都可以获得,这表示他的能力非常强。 顿了顿,张琦君的表情变得大义凛然起来。“所以,在这场战役里,我们要保证他走到最后。只要他能赢,我们这个队伍就能赢。 “你我二人先尽快找到时踪,为他保驾护航,把敌对阵营的人全部杀死。之后,如果来不及找迷宫出口,我们就牺牲我们自己,来救他!只要他走出迷宫出口就行!” “嗯,行,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左三丘道,“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找时踪。 “只是……去哪儿找呢?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慌。 “接下来我们就有很大概率遇到其他玩家了吧。这万一没找到时踪,先找到其他人了怎么办?” 张琦君道:“别担心。跟着我就行。如果他距离我们近了,我能尝试到的。当然,如果我感觉到‘海’那边的人,我也会提醒我们规避。” “我去,你这能力好逆天。” 左三丘由衷道,“幸好我们‘山’的这边有你。我们岂不是赢定了!” “没这么容易。千万别掉以轻心。” 张琦君提醒道,“‘海’那边有鬼、有阿修罗,他们的能力也许都会很特殊。总之我们先找到时踪。” 这么交谈下来,左三丘看起来已对张琦君完全信任了。 于是在带着他寻找时踪的途中,张琦君趁势对左三丘使用了【魅惑】技能。 这种技能的命中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系统特别提示过张琦君,如果对方对他的防备心越低,才越容易成功。 因此张琦君并非一见面就使用了技能,而是在等左三丘对自己卸下防备之后。 “三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 张琦君转过头来,看向左三丘,观察起他的神态。 被张琦君魅惑的人,并不会出现什么特殊的反应,身上也不会出现任何具体的特征。 这当然对张琦君有利。 如此,时踪才不会发现左三丘已经成了“傀儡”,不再值得被自己信任。 但另一方面,这其实并不方便张琦君确认【魅惑】技能是否成功生效。 因此他需要做出一些试探。 观察了一会儿左三丘,张琦君当即试探性道:“三三,你体能如何?在后续迷宫中,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强大的体能。 “我这里有增强体能的道具。要不……你在地上做三个俯卧撑给我看看?让我判断一下是否需要给你用这种道具。” 这是一个可进可退的问题。 万一左三丘没被疑惑、提出质疑,张琦君也有退路。 然而左三丘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立刻趴下做了三个俯卧撑。 待他站起来,张琦君进一步试探道:“你去撞左边那道墙。” 闻言,左三丘立刻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就朝往左边的墙冲了过去。 张琦君及时拦住他。“好了。现在把你的技能,身上 拥有的道具卡功能,全部告诉我。” 左三丘全都讲了出来,看起来毫无任何保留。 张琦君再问:“你知道时踪的技能吗?你碰到过他,知道他的道具卡吗?” 左三丘摇头。 “好,现在我们得赶紧找到时踪。然后你要——” 张琦君快速对左三丘下达了命令,之后不再耽误,快步带着他朝前走去。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将近16分钟的时候。 张琦君与左三丘找到了时踪。 在没有听到张琦君发布命令的时候,左三丘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 他如释重负地冲向时踪,迅速把自己见到张琦君的情形,以及他们关于迷宫的猜测都讲了出来。 “所以——”左三丘道,“幸好张琦君有规避敌人、找到队友的能力,这才能让我们三个先行汇合。 “否则,万一我们要是被敌人逐一击破,那就不妙了。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利用张琦君的这种能力,将敌人挨个击破。 “当然,这种状况很理想化。很可能‘海’那边的三个人现在也聚集到一起了。” “嗯。明白。” 尽管对左三丘这么说,时踪看向张琦君的目光却带有几分警惕。 之后他带着左三丘退后几步,朝张琦君一抬下巴。“那就请你走前面带路了。我断后。” 张琦君知道他是不够信任自己的。 他庆幸自己用好了左三丘这步棋。否则,他直接对时踪使用【魅惑】技能,怕是很难成功。 一旦【魅惑】不成,直接对时踪开战,万一他用了什么可以金蝉脱壳的装备逃掉,迷宫这么大,再想找机会杀他,可就难了。 张琦君知道时踪不好杀,所以他必须要一击必中才行。 · 三人一起在笔直的白色甬道里走出了大概数米远。 其后,走在最前方的张琦君忽然做了一个示意大家停下来的手势。 紧接着他侧身贴在墙壁上,回过头对时踪和左三丘道:“嘘,我感觉到前方有‘海’的人。你们有没有什么攻击、或者防备用的道具卡,提前拿出来?” 左三丘迅速摸出一张道具卡:“这是一把短剑,近身攻击用的。它不是那种即刻发作的道具,不需要我锁定攻击目标,也不会立刻变成短剑袭击人。 “它只会变成短剑被我握在手里,供我防身用。之后具体怎么使用、能发挥多大能力,就看我的临场发挥了。” “可行。” 张琦君说着,也拿出了一张道具卡。 时踪问他:“你那什么道具,靠谱吗?” “【暴雨梨花针是暗器,可以远程攻击,命中率非常高。靠谱。” 张琦君这么回答着,看了一眼时踪的动作,“你呢?你手里拿的什么?” 时踪道:“【回到起点】。遇到打不过的人也没事儿,直接把对方送回迷宫起点就行。没剩多少时间了,一旦回到起点,他赶不过来的。” “那倒也不错。” 张琦君放轻声音道,“我们放轻脚步,慢慢往前,千万别让对方察觉。” 转过身,张琦君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回头留意身后的情况。 只见时踪走在队伍的最后,这期间他时不时就会停下来往他的身后看一眼,大概是在担心有人会从他们后方靠近。 左三丘则走在中间,按住道具卡十秒后,他手里的那张道具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锋利的短剑。 张琦君观察了好一会儿,待心里有了把握后,食指已悄悄触碰到手里道具卡的开启按钮。 当发现时踪又一次停下脚步回头观察时,他立刻对握紧短剑的左三丘下了命令—— “就是现在!” 张琦君一声令下,左三丘迅速抽出短剑,竟是一个转身,直接朝后刺向时踪的背脊! 千钧一发之际时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及时侧了一下,于是左三丘这一剑并没能刺进他的要害,而是刺中了琵琶骨的位置。 利刃划破骨肉的声音响起,时踪的脊背顿时血流如注。 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似乎怕引来“海”那边的敌人,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只不过毕竟太过疼痛,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发出了数声低喘。 时踪能忍痛至此,张琦君也看得有些惊叹。 然而不仅仅是能忍痛,时踪突然被左三丘袭击,他没有一句质问,甚至没有回头给左三丘、又或者张琦君任何一个质疑的眼神。 他只是迅速拿出了手里的道具卡,将手指放在了启动按钮的位置,并将道具卡的正面对准了他自己。 时踪恐怕已在短短数息间猜测出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一句废话都不再多问,甚至连回头这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手上那张道具卡正是【回到起点他如果回头对着左三丘、张琦君用这张卡,首先要考虑道具卡能不能对准他想要使用的对象,其次还要考虑他的动作会不会发现、会不会被打断。 如此,在受到重伤的情况下,他想对左三丘或者张琦君使用这张道具卡,成功率非常有限。 何况他的对手有两个,可这张卡最多只能送走一个人,到时候他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时踪的最佳选择只有一个 ——利用【回到起点】跑路,让他自己回到起点! 按理来说,回到起点后,他是没有时间再走到终点的。 但起点附近就有道具商店,搞不好他还能通过玩游戏再获得什么让他翻盘的道具。 无论如何,只要先逃走,就是还有机会。 怎么都比在这里等死强。 突逢巨变,遭到重击,时踪竟还如此冷静,且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看到这样的他,张琦君不得不心生佩服。 与此同时他在庆幸,庆幸自己拿到了阿修罗这个角色,在迷宫中有天然的优势。 否则,他一定赢不了时踪。 1秒、2秒…… 那是时踪手指放在道具卡开启按钮上的时间。 张琦君迅速对紧紧站在时踪背后,手里拿了一把淌血利刃的左三丘道:“夺回他的卡!别让他使用!” 左三丘手里的道具短剑很快消失,之后他迅速冲向时踪,直接骑在了他的背上,按住他的手腕就要夺取他手里的道具卡。 时踪猝不及防被狠狠钳制住,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几乎动弹不得,他的身体似乎也确实放弃了挣扎。 但他似乎把全身力气都贯注在了右手上,关键时刻竟狠狠一个用力,手腕居然挣脱了左三丘的控制。 左三丘赶紧重新抓住时踪的手,试图把道具卡夺回来。 然而时踪的手握得太紧,他还是没能立刻成功。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 7秒、8秒…… 眼看着时间逐步流逝,张琦君一边操控起手里的道具卡,一边对左三丘道:“抓紧!” 张琦君一声令下,左三丘吸一口气,上半身扬起来了些许,再朝时踪用力一扑。 紧接着他的两只手全朝时踪的手腕掐了过去,试图借这个动作逼迫时踪松开道具卡。 时踪却偏偏还是挺住了! 他五指用力,紧紧抓着道具卡不放,依然没有松开分毫。 但受伤严重的情况下,他毕竟一只手难敌左三丘的两只手,手腕终究是不可遏制地转动了些许。 9秒、10秒。 伴随着“叮”得一声响,道具启动了,发出了夺目刺眼的白光。 然而因为时踪的手腕被强行掰了一下的关系,那光照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左三丘。 倏忽间,左三丘被传送至了迷宫起点。 等白光再消失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时踪身后。 一片纯白的迷宫甬道霎时陷入安静。 张琦君握紧那张名叫【暴雨梨花针】的卡牌,居高临下地看着时踪。 他能看见时踪趴在地上,失血颇多的他脸色无比苍白,头朝一边侧着,因为剧痛的关系,整个人正紧咬着牙关吸气。 作为编剧,他的气质颓唐、有些神经质。 苍白感让这样气质的他显得有种破碎的美感,几乎让人不敢触碰。 时踪略喘了几口气后,似乎缓过来些许,右手抬起来,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但是他并没能成功做到这点。他的五根手指只能勉强弯曲。不仅如此,很快他的手就徒劳无力地垂了下去。 看来他的手腕被左三丘伤得不轻。 张琦君一句废话都没有,只是盯着时踪,将手里的道具对准他,在心里默默数着道具被激活的时间。 8秒、9秒、10秒…… “唰唰唰!” 暴雨梨花针发动了。 无数根针自虚空中生成,如雨般纷纷刺向时踪的背脊,再没入他的身体。 他的头一歪,立刻不动了。 那一刻张琦君长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浑身湿透,几乎动弹不能。 尽管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 尽管他知道在这个迷宫里,杀人并不会导致那个人真正死亡。 但杀人的感觉是真的。 时踪感觉到的疼痛、流出的鲜血,全都是真实的。 这种感觉几乎让张琦君浑身冰凉。 他是穷苦人家出生,长相平平,成绩平平,父母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劳动人民。 他成绩太过一般,没有考上大学的指望,又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有绘画、体育一类的才能,他也没有什么做生意头脑,这辈子恐怕也就能卖点力气了。 在他看来,他以后的人生无非和父母一样。 尽管他还小,却仿佛已经将这一辈子看到头了。 他的生活再简单不过,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也就爱听点京剧,大概是从他那有戏瘾的奶奶那里遗传的。 他一直很崇拜、也很喜欢李融景。 于是有意无意地,他选择了在李融景常唱戏的剧院后方打工。 他买不起门票,那么哪怕在剧院后门稍微听到一点李融景唱戏时的声音,也好。 后来他负责给剧院送水、送饭,做的都是跑腿的活,就这样认识了李融景。 尽管听过一些李融景暴脾气的传闻。 但在张琦君的眼里,李融景风华无双、对自己也很是客气温柔,他的眼里只有戏,从不会因为张琦君、或者任何其他 人的身份,而对他们低看半分,他是当之无愧的国之大师。 一日,张琦君在给李融景化妆室里的饮水机送水桶时,恰好听到他在跟助理聊戏。 途中,张琦君没忍住插了句嘴。 他对戏文的看法颇为独到,这就引起了李融景的注意。 李融景一直有收徒的想法,但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他见张琦君为人老实稳重,当即动了这个念头。 在他看来,张琦君绝不是那种眼高手低,心浮气躁,想借京剧、借他李融景的名气做跳板,红了后立马进娱乐圈接综艺节目挣快钱的人。 只可惜,当他让张琦君试戏,却发现张琦君毫无资质,此事只得作罢。 李融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琦君。 对此,张琦君难免感到遗憾。 不过他对此本来就不抱希望。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会像他父母那样,做一份普通平凡的工作,然后慢慢老死。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是这么过的,张琦君并无任何埋怨的想法。 他的生活里还有京剧,他还能和李融景当面说话,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快乐了。 因此,当后来李融景用能力赋予了他唱戏的天赋,当他成功成为了李融景的徒弟后,他的心情可以用被从天而降的一块巨大奶油蛋糕砸中来形容。 他快乐到无以复加,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更幸福了。 当第一次站在台上,第一次在唱完戏后迎接众人掌声时,他忍不住在戏台上泪流满面。 原来他也可以有实现梦想的权力。 原来那梦中有过的场景,并非触不可及。 这一切都是李融景带给他的。 他甚至可以为李融景去死。 只不过他生性内敛,很多事情只会做,而不愿说。 他把对李融景的感激与崇拜埋得很深,李融景都未必察觉。 所以他当然可以为李融景而杀人。 他答应李融景做这件事,无关于游戏积分,无关于李融景许诺给他的、所谓他完成任务后能在公会得到什么权力。 在杀完人后,张琦君的内心深处生出了几乎能将他彻底淹没的恐惧。 他怕得手都在抖。 他只敢走上前去对时踪的鼻息略作查探,根本不敢碰他的身体做进一步检查。 好在还有别的确认时踪是否死亡的方式—— 张琦君低下头,看见胸口标牌上的数字变成了“28:42”。 和左三丘一起找到时踪的时候,他特别留意过时间。 那会儿他们三个剩余的时间全都一致——“15:50”。 之后他们一边交谈,一边走了大概一分多钟,紧接着他就命令左三丘杀了时踪。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不过也就短短二十几秒。 因此,他和时踪的时间都应该只剩下14分钟多一点。 现在他杀了时踪,掠夺了他的时间,又因为尝试探查他的鼻息而耽误了些许时间,他的胸牌显示“28:42”,这应该是差不多能对上的。 时踪确实是被自己杀了。 张琦君彻底松了一口气,继而怀着压抑而又恐惧的心理迅速离开。 他一秒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也不敢再看时踪的尸体一眼。 他只想尽力把第一次杀人的恐惧感抛下。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不过只是预演而已。 等离开迷宫,在游戏的下一阶段,他会真正杀了时踪。 到时候他不该再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犹豫。 · 张琦君急速向前奔去,为的是与祝霜芸汇合。 目前的情况与他预料的有所不同,他并没有顺利杀了乌鸦。 不过时踪毕竟是死了,接下来只剩一个乌鸦三三,完全不足为惧。 时间越靠后,玩家们彼此撞见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是以这一路张琦君并不敢掉以轻心。 果不其然,在走出不远后,他感觉到了另一个跟自己同样强大的存在正在朝这里靠近。 那应该是同为阿修罗的男二。 他显然也感觉到了自己。 估计他有颇为厉害的道具,以至于有恃无恐,竟是直接朝这边过来了。 张琦君能感觉到他离自己已越来越近。 他身上已经没有第二张真话卡了,他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说服男二自己背叛了“山”阵营。 因此他只能先去祝霜芸汇合,再与她一起见其他“海”阵营的人,这样才算稳妥。 于是张琦君做的第一件事是绕路甩掉男二。 男二那边应该没有杀掉人,想必是不能耽误太多时间,于是跟了张琦君一会儿后就撤退了。 张琦君呼出一口气,这才往他和祝霜芸约好的道具商店走去。 · 1号迷宫入口。 左三丘使用【回到起点】后,来到了此处。 此时他的脖颈、后背、掌心,全湿透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在现实世界有丰富的剧本杀经验,虽然有时候他会在涉及硬核推理的部分掉链子,但演技一直还不错。 如此,他才能配合时踪演这么一场戏。 但即便是演戏,为求真实,他那把短剑也的的确确刺中了时踪的背脊。 他现在右手还在发抖。 拿出【加速鞋左三丘迅速通过手指激活道具,将它穿在脚上,紧接着再快速拿出了另一样道具——【保持通话】。 通过【保持通话】道具,左三丘远程联系上了时踪。 远方,时踪感到食指一烫,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通话键,以及一张系统指示图。 他的手指按照指示图的示意在空中滑动了几下,也就成功“接通电话”,听到了左三丘的声音。 “你没事儿吧?”左三丘问他,问话的时候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慌。 “没事。”时踪的声音有些沙哑。 【金钟罩】帮他挡了70的伤害,让他不至于在暴雨梨花针中毙命,但他毕竟受了伤,不仅后背琵琶骨疼,身上更有多处针扎般的疼痛,让他说话都无法太用力。 便是在不久前,左三丘和时踪一起跟着张琦君往前走。 走在中间的左三丘趁张琦君不注意,立刻回头给了时踪一个眼神,还做了个刀人的手势,暗示张琦君要杀他。 时踪点点头,给了左三丘一个口型:“装。” 由于张琦君不时回头,两人交流的机会非常有限。 但时踪递出来的信息,左三丘基本都收到了。 于是他装出了一副真的要杀时踪的样子,也巧妙地利用了【回到起点】卡离开,不仅避免了死在张琦君手里的结局,还没引起他的怀疑。 只不过左三丘没理解一件事,他当即问:“张琦君看起来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怎么能确保你真的死了?你装死的事情,很容易败露吧!” “大部分人都不是天生的刽子手,尤其是在我还算了解张琦君的情况下。 “我见过他在剧院的样子,勉强算个老实孩子。第一次杀人已经够慌了,他不敢碰尸体的。何况他还得注意自己的时间,因为他得赶去杀你。 “只有杀了你,他才能真正放心,认为‘山’必输无疑。” 时踪道,“当然,想要他别鼓起勇气、别咬牙硬撑着去碰‘尸体’,我还想了其他办法——我对他用了【加时卡】。 “他标牌上的时间增加,是因为加时卡。但他不知道,他会以为是我死了之后,我的剩余时间自动转移给他了。” “【加时卡】?”左三丘问,“可这种卡的时间,通常是固定的吧?” 时踪道:“不错,加时卡只能增加15分钟的时间,不能自行调整。” 左三丘一边快步走在迷宫里,一边瞪大眼睛问:“对啊,那你死的时候,你身上的时间没有15分钟那么多吧。那这有破绽啊! “当他发现自己的时间居然增加了足足15分钟,且是个整数的话,他会怀疑的!” 时踪淡淡笑着道:“谁说我是死的时候才用的加时卡?我那会儿可不能有任何动作。哪怕是手指。” 左三丘:“那你是怎么……” 时踪道:“我碰见你和他走来的时候,正好是15分50秒。快速交谈几句,我们三人就一起往前走了。 “那会儿,我装作不信任张琦君的样子,让他走在队伍最前面,一方面是因为,如果我表现得对他有防备,他反而觉得这很正常,否则,如果我表现得太信任太配合,他反而会猜测我是不是准备了陷阱等着他。 “另一方面,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使用【加时卡】。 “我是掐着时间的,等我胸前的标牌走到15分10秒的时候,我按动【加时卡数着时间,在它生效前的那一秒,我将它对准了张琦君的背。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标牌上的剩余时间,和【加时卡】的剩余时间就完美同步了。” 左三丘几乎哑然:“……卧槽……” “我们三人一起往前走的那会儿,张琦君全身心都放在设计杀死我上面,哪有空低头看自己胸前的标牌? “他不会知道,自己的时间早就增加了。” 略作停顿,时踪又补充道:“当然,其实无论我是否掐着时间用【加时卡这件事始终有破绽。 “‘死’的时候,我留意过时间,我差不多还剩14分11秒。如果张琦君真的杀了我,按理说,他的时间会是28分22秒。但是实际上他的时间会多一些——29分11秒。有49秒的误差。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会在盘算杀我、命令你指挥你、以及动手杀我的时候,去看他的胸牌,以至于无法精准知道时间。 “另外,从你‘杀’我开始,我就全程背对着你们。他连不小心瞥见我胸口标牌上的时间、从而发现时间破绽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他只能在我‘死’后,通过粗粗回顾整个过程来估算大概的时间。 “何况我猜,那会儿他还不会立刻反应过来去看他的胸牌。第一次杀人,他得缓一会儿的。 “等他反应过来看胸牌,时间误差已经不大了。” “咳咳。那现在我要做什么?”左三丘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 时踪道:“如果我是张琦君,我要背叛自己的阵营,至少要先让敌对阵营的一个人先信任自己才行。 “所以张琦君多半会先找一个‘海’阵营的人,说服他和自己结盟 。 “遇见你我的时候,他是单独的行动的。我猜那会儿他刚和盟友分手不久。分手前,他们应该约好了地方碰头。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碰头?” “我不知道。”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这个迷宫没法留记号。” 时踪道:“不错,这迷宫的墙壁、地面坚不可摧,完全没法留记号。但你有没有发现,每个道具商店都长得不一样? “所以,道具商店本身就是坐标。 “那么张琦君很可能和他在‘海’阵营的那个盟友在道具商店集合。” “明白了。呼……”左三丘咽口唾沫,“还有呢?” 时踪道:“我已经基本摸清楚道具商店的规律,也即迷宫的规律。你跟着我的指示走就不会迷路。 “首先,你要去我经过的第一个道具商店,按我给你提供的小游戏的通关办法,快速通关最难的游戏,获取一张名为【扮演】的卡。 “之后我会提供给你那家商店次要难度的小游戏的解法,你会再获取一张【加时卡为自己赢得充足的时间。” “在这之后,你就去其他道具商店挨个寻找张琦君的那个盟友。 “道具商店几乎全都位于迷宫的前半部分,那是系统特意给了每个玩家充分的、单独获取道具的机会。 “按常理推测,现在大部分玩家都进入了迷宫后半段,即将展开混战,所以拥有许多道具商店的前半部分迷宫一定没有什么人。 “你大可放心地过去,挨个挨个找,只要你看到任意一个‘海’阵营的人,那个人大概率就是和张琦君结伴的盟友。 “最后,你要使用【扮演】卡,扮作张琦君出现在他面前,获取他的信任,然后杀了他。 “【扮演】卡只能作用五分钟。你要抓紧。另外—— “这件事需要尽快” “行。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吧,我脚上的鞋可以让我有十倍的移速。我一定能在张琦君见到那个盟友之前,先以张琦君的名义把他给……咳咳。 “那你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左三丘问。 “你先迅速行动。” 时踪拿起手里先前得来的那张【扮演】卡看了一眼,对左三丘道,“等你见到那个盟友,告诉我他是谁就可以了。张琦君会得到他意料之外的惊喜的。” 第36章 山海14 迷宫内,距离游戏开始,已过去了51分钟。 左三丘成功在一个十字路口的道具商店门口发现了祝霜芸,他迅速将这个情况通过通话卡告知了时踪。 “她的状态怎么样?”时踪问。 左三丘利用增加移速的鞋迅速后退了数十米远,确保自己低声说话的声音不被祝霜芸听见。 “她的状态不怎么好。” 祝霜芸的状况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好。 她蜷缩在地上,看起来完全没有力气了。 在她的旁边放着一个包,包是摊开的,里面除了食品包装袋、骨头残渣、保鲜膜一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左三丘道:“她应该是饿得没有力气了。她带进迷宫的食物都吃完了。” 时踪问他:“在你之前和张琦君去找我的路上,关于‘海’阵营那边,他有没有提到什么?” “哦,有,我记得他说过贺真也许能隐身。” 左三丘忍不住道,“这个技能也太强了吧,跟bug一样。他都能直接避开所有人直接从出口出去了。” 迷宫分为两个部分,在前半部分内,各个玩家基本不会互相遇见,与此同时那里有大量商店供他们赢取道具。 至于迷宫的后半部分,各种各样的十字路口会非常多,到时候玩家们彼此遇见、展开混战的几率非常大。 因此,真正阻挠玩家离开迷宫的,其实不是迷宫本身的曲折复杂,而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其他敌对阵营的玩家。 为了在与其他玩家发生的遭遇战中取得胜利,玩家们会尽可能多的获取道具,以至于在玩小游戏上花费太多时间。 但这个问题对于贺真来说很简单—— 他如果能隐身,也就自然能避开所有玩家。 不必要的话,他根本不需要现身让其他玩家看到他,也就不必和任何玩家发生正面冲突,他甚至只要直接离开迷宫就可以。他处在完全自由的状态。 左三丘不由道:“这也太可恶了。我们努力奔波想赶去罗马,可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啊! “‘海’阵营那边,贺真有这么逆天的技能,周律作为阿修罗,应该也很厉害。可我们呢? “我们这边,你什么技能都没有,我的技能也就是加个,没有任何攻击力和防御力,唯一一个能力强点的张琦君,还是个叛徒! “不公平,这绝对不公平!” “你说得不错。既然是阵营战,双方的综合实力应该相当才对。” 时踪问他,“如果你是游戏设计者,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均衡双方势力?” “呃……要么加强‘山’阵营中某个人的技能,要么削弱‘海’阵营中某个人的技能……” 左三丘眼睛一亮,“我懂了!贺真和周律都很强,祝霜芸一定很弱。此刻她饿得力气都没有了,就是佐证之一!” “没错。按理来讲,她比我这个普通人还不如。所以你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与担心。”时踪道,“立刻杀了她。” 左三丘在刚回到迷宫起点的时候,就收到了时踪要他杀张琦君盟友的指示。 那会儿有句话他只敢在心里吐槽,没敢当面说出口—— “话说得容易,我该怎么杀?” 但现在经时踪一分析,左三丘算是有了足够的信心。 脑补了自己会面临的各种情况后,他不敢多耽误,迅速使用【扮演】卡,让自己化身成张琦君出现在祝霜芸面前。 此时游戏已过去52分11秒,祝霜芸的时间只剩7分49秒。 左三丘用了一张加时卡,时间还有22分49秒。 祝霜芸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立刻呼出一口气。“你总算来了。” 见状,左三丘进一步放下心来—— 这两人确实结盟了。 时踪全都料对了。 “你没事儿吧?” 左三丘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自动变成了张琦君的。 【扮演】卡不愧为精良的伪装卡,现在他的气质、样貌、甚至走路的姿势,都被自动调试得和女主一模一样。 “我没事。” 祝霜芸勉强站了起来,“我就是饿得慌。我们快点出去吧。” 话到这里,瞥了一眼左三丘胸口的标牌,祝霜芸问:“你的时间增加的不多,看来你只杀了一个人。你杀了谁?” 左三丘道:“我杀了乌鸦。编剧逃掉了。不过他用回到起点卡回到了起点,并且受了不轻的伤,应该不足为惧。总之,我们先去找到男主和男二。” 祝霜芸瞄他一眼,拿出【均富卡】。“你之前承诺过的,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用吧。” 左三丘眼皮一跳,眼看着祝霜芸举起道具卡,即将食指往启动处放去。 随后,不待左三丘开口,祝霜芸自己倒是迟疑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标牌,紧接着再次瞥了一眼左三丘胸口的标牌,疑惑地皱起眉来。“不,不对,你的时间为什么比我正好多了‘15’这个整数?你杀那人的时候,他正好只剩15分钟?” 这会不会太巧了? 祝霜芸这么想着。 可左三丘没给她深入思考的时间,趁她还没有真正启动【均富卡千钧一发之际,他迅速使用了技能——【乌鸦的报丧】 “哇——!哇——!” 刺耳的乌鸦尖叫自虚空而来,撞向祝霜芸的耳膜,再钻入她的脑袋,她立刻头脑发晕,思维迟缓,在力气本就不足的情况下,连用食指去启动【均富卡】的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起来。 左三丘迅速把早已藏在袖口的道具卡拿出来,果断迅速点了启动按钮—— 【道具名称:稳定的藤条】 【道具作用:将某人束缚在原地,使其无法动弹】 【作用时间:5分钟】 【该道具卡只可被使用一次】 只听刷拉几声响,围绕在祝霜芸周围的白色的、原本坚不可摧的迷宫地板像是蓦地活了过来,它们像麦浪一样上下起伏着,随即绿色的藤蔓就从地板深处长了出来,将祝霜芸的手脚皆数缠住。 在饥饿到无以复加、【乌鸦的报丧】、以及藤蔓紧紧缠绕的影响下,祝霜芸再也无力握住道具卡。 “啪”的一声响,道具卡落至重新恢复正常的地面,再被左三丘及时捡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张【均富卡】就归我了。” “你、你这是……” 祝霜芸瞪大眼睛看着左三丘,显然没有想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可能……你不可能骗我,你用了【真话卡】的,你……” 左三丘不好意思地朝她一笑,倒也没多做解释。 他很快又拿出了一个道具,是一张【消时卡可以减去被使用对象5分钟的时间。 左三丘对祝霜芸道:“是这样的。亲手杀人对我来说,是件有压力的事。我给你减少五分钟,你再被藤蔓困 住…… “然后你应该会自动消失,退出迷宫。可别怪我。这是痛苦最小的方式了。” 十秒后,【消时卡】起效,祝霜芸的时间只剩2分01秒。 在不适用加减时间的道具的情况下,距离游戏结束也就只剩7分01秒了。 现在的玩家都集中在迷宫后半段,再回头的概率很小。 何况这藤蔓应该很难解开。谁也救不了她。 其实左三丘唯一的担心,不过是祝霜芸会把实情说出去,让找到她的其他‘海’阵营的人知道。 但转念他又想,他和时踪的【扮演】卡也就能作用五分钟,五分钟后该暴露的也暴露了,横竖无所谓。 其后,一边嘴里喊着“罪过罪过得罪了”,左三丘一边把祝霜芸的衣袖和衣兜全部搜刮了一遍。 张琦君把祝霜芸留在道具商店,一方面是为了让她挣道具,一方面是因为商店可以被用作坐标。 然而这两点都被利用了。 辛辛苦苦打小游戏挣的道具被搜刮一空,祝霜芸又饿又难受,左三丘感觉她瞪自己的时候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左三丘被她这眼神看得十分愧疚,后背的汗水一阵一阵往外冒,待搜刮完道具卡,他含泪对祝霜芸说了声“对不住”后,立马跑路了。 祝霜芸:“……” 妈的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 另一边,距离迷宫出口50米的位置。 守在这里的人身材修长,五官俊朗。 他站在墙边,站得像利剑一样笔直,眉眼冷酷锋利,没有一丝表情。 正是贺真。 他的能力是【化鬼】、【化人】。 在【化鬼】的状态下,没有人能看见他,相当于他能隐身。 至于【化人则是指他可从鬼形态切换为人的形态。 两种能力的使用完全没有cd、也没有任何限制,他可以自由地在二者之间切换自如。 贺真一进迷宫就切入了鬼的形态。 隐身能力可以让他在不被其他玩家发现的情况下,畅通无阻地在这迷宫里行动。 他几乎不需要任何道具,因为只要他想,他就不必在任何玩家面前现身,不与其起任何正面冲突。 他只要找到迷宫出口就可以了。 他一定是所有玩家中最快找到出口的那个。 但贺真知道,仅他一个人最先走出迷宫,这并不代表“海”阵营能够稳赢。 毕竟完整的游戏规则是—— 一共6个玩家,如果5个死了,只有一个走出去,那么当然是这个唯一走出迷宫的人赢。 可如果有多个人走出迷宫,最后是根据大家胸口标牌上剩余时间的加总值来计算胜负的。 简而言之,哪个阵营剩余的时间多,哪个阵营就能赢。 在这种规则的制约下,贺真自己走出去还不够,他还得带队友出去。 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首先,他迅速利用【化鬼】能力,在无阻碍的情况下最先找到出口。 其后,他利用隐身避开敌对阵营的所有人,悄然而又迅速地把自己的队友依次全部带至出口。 这么看来,他们“海”阵营似乎是可以稳赢的。 可贺真在见到第一个道具商店时便猜到了,游戏不会那么简单。 他猜测,道具商店里一定存在能给玩家增加剩余时间的道具。 这 种情况下,哪怕他找出口、带领队友避开敌对方跑了出去,只花了10分钟,以至于他们三人剩余的时间加起来足足有150分钟之多,这依然不够。 ——毕竟,万一“山”阵营那边找到了很多用于增加时间的道具呢? 哪怕时踪他们三个人在60分钟的倒计时结束前一秒才走出迷宫,但如果在加时道具的加持下,他们加总起来剩余的时间超过了150分钟呢? 所以,对于贺真来说,他不能把游戏的胜负寄托在时间上。 因为他完全无法预计迷宫里存在多少张加时卡,无法预计谁会使用它,也无法预计谁在哪个时间点杀了谁、以至于为自己增加了多少时间。 对他来说,想要稳赢,其实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 那是在他进迷宫、碰到第一家道具字后明白的—— 【迷宫里最厉害的道具卡,本商店不提供】 【最厉害的道具卡,可召唤出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没有使用次数限制,没有cd限制,全迷宫仅有两个,建议玩家积极寻找】 既然游戏中存在两样没有cd的、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那么事实上他只要找到这两样武器,然后守在迷宫出口就好了。 谁来到迷宫出口,他就用那样武器杀了谁。 那么他就会是走出迷宫的唯一一位玩家,以保证“海”阵营的胜利。 因此贺真并没有把时间消耗在道具商店的小游戏上。 在第一家道具商店的屏幕上点了几下后,他就迅速做了决定。 他没有去赢取任何一个小道具,而是在【化鬼】的隐身状态下,迅速在迷宫内展开移动,摸清楚了这里地形的同时,专注于找武器、找出口。 迷宫的出口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是唯一的。 一条50米长的、通往迷宫出口的道路,将迷宫和一个小广场连接了起来。 小广场几乎呈方形,一边是通往出口的唯一道路,另一边是并排着的五条甬道,正迎接着即将从不同方向走来的玩家。 找到这个广场后,贺真得以确认,所有玩家想要离开迷宫,必须经过这个小广场。 那么他就可以在这里守株待兔,对敌对阵营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当然,贺真敢在这里守株待兔,也是因为他切实找到了其中一个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 可以幻化出它的道具卡就贴在迷宫里某个地方的天花板上。 它的外观跟迷宫本身的材质一模一样,相当难以察觉,但毕竟被贺真发现了。 至于第二样杀人利器,贺真倒是没有找到。 贺真怀疑迷宫中某块地板、或者墙壁能够被打开,而那张道具卡就藏在里面。 可迷宫太大,他根本没有一寸一寸搜刮的时间,于是先来了出口这里。 在贺真看来,其他玩家之中,除非有谁运气太好,否则很难发现这张卡。 因为他的时间要用于玩小游戏得道具、找出路、与其他玩家展开互相算计。 因此贺真并不太担心那张卡被其他人找到。 不过他还是把这件事交给了男二,也就来自阿修罗道的周律。 贺真在找武器的过程中遇到了周律,两人互相把对方的身份认下后,就做好了明确的分工—— 周律去注意其他玩家的动向、搜集故事碎片、搜集道具、搜寻另一样杀人利器,有情况他会第一时间去到广场知会贺真。 当然,在发现时间不够等情况,他也会及时把搜集到的【加时卡】等必要道 具交给贺真。 贺真负责需要守在广场,杀死每一个妄图离开迷宫的人。 迷宫实在太大,哪怕仅需要找到武器、以及迷宫出口,贺真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抵达广场的时候,游戏已经足足过去了48分钟。 不久前,在广场一隅坐下,隐去身形的贺真拿起一张道具卡,正是他找到的那样杀人利器。 只见道具卡上写着—— 【道具名称:阎王鞭】 【传说中阎罗王使用的利器,据说如果将威力发挥到极致,一鞭下去,即可使犯罪后入地狱的罪人魂飞魄散……】 【道具作用:启动道具卡后,你可以得到威力无穷、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阎王鞭。长鞭的使用技巧为……】 看完道具名称的那一刹,贺真瞳孔骤然紧缩。 不过他眼里的异样就消失了,整个人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其后他想的是—— 为什么迷宫里会有“阎王鞭”? 这是某种暗示吗? 这个副本的世界观借鉴了佛教。 而佛教把众生在世间的流转变化分为了“三界六道”。 三界,指的是欲界、色|界、无色|界。 六道之人全都居住在三界之中,他们逃离不得三界,在其中感受到的“迷苦如大海之无边际”,因此三界又统称为“苦界”,或者“苦海”。 三界六道,众生皆苦。 据说六道中人在每一世死亡的时候,都会经过十殿阎罗的审判,再根据审判结果去往奈何桥。 据说奈何桥两边有六个发着不同颜色光芒的原道,代表着通往六道的路。 审判结果决定着这些亡灵将会经过不同的原道、去往他该去的轮回。 从这个设定的角度来看…… 既然由十殿阎罗决定把什么人送去什么样的轮回,那么十殿阎罗所在的地方,或者说奈何桥、黄泉,会不会就是脱离“六道”的所在? 现在这古堡中的人,全都处在脱离六道、但又没有完全脱离的状态。 那么,所谓的“古堡”,难道建在黄泉? 系统曾提过,是古堡的真正主人设计了迷宫游戏。 所以这个所谓的“古堡主人”,到底会是谁? 这恐怕关系到副本的终极谜题了。 思绪翻飞间,贺真的食指触及道具卡的启动按钮十秒。 其后,轻薄的卡片消失,取而代之被他握在手里的,是一根通体漆黑、粗长的、遍布复杂而又古旧纹路的长鞭。 低头望向手里的长鞭,贺真的头垂下来,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神里滑过的一抹复杂。 · 另一边。 在左三丘对付祝霜芸的时候,时踪其实也就离他400米左右。 在摸清楚道具商店排布规则、继而摸清楚迷宫的规律后,时踪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去往祝霜芸所在商店的岔路口。 毕竟他装死的时候留意过张琦君的去向,可以顺势推测出他的行走路径。 也多亏左三丘有加速鞋,并及时找到了祝霜芸所在的道具商店。 如此,时踪才能在张琦君去找祝霜芸的路上,及时扮作祝霜芸,先一步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然,时踪并不能贸然以祝霜芸的身份现身。 毕竟他提前猜到了张琦君的技能。 张琦君能感觉到附近的人是敌对阵营、还是我方阵营的。 如果【扮演】卡只能改变外貌,那么时踪这么做,会非常容易穿帮。 其实从设计游戏的角度,如果已经给【女主】这个角色设定了能识别阵营的技能,那么系统再设计出一张只会改变外貌的【扮演】卡,就会显得非常鸡肋,因为使用这张卡的人会非常容易被识破。 因此,【扮演】卡的功能应该要更全面一些才对。 何况时踪是通关了难度最高的小游戏才得到的【扮演】卡。 如果它的作用仅止于改变外貌,那未免不值这个价。 综合这两点原因,时踪倾向于认为,这种“扮演”,是彻彻底底的扮演,连张琦君的能力都识别不出来。 尽管如此,时踪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提前使用道具试验了一下。 【扮演】卡启动后,时踪发现自己一身的伤痛都去掉了,就像他从来没有被左三丘刺一剑,也未曾受过【暴雨梨花针】的伤害。 不过缺点是时踪变得非常饥饿,迫不及待地想要吃东西,他也染上了【女二】这个来自饿鬼道角色的。 无论如何,看来接下来的五分钟时间里,他确确实实变成了无人能找出破绽的祝霜芸。 迷宫甬道内,当“祝霜芸”出现的时候,张琦君一怔,表情显得颇为诧异。“你怎么……” 时踪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我在道具商店那里等不及了,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想过来找到你。你不知道,我、我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我得尽快出去。” 话到这里,时踪惨白着一张脸,虚弱无力地捂住腹部,连背也靠在了墙上。 “好饿,我真的好饿,我饿得受不了了。我要从迷宫离开,然后赶紧回宴会厅吃东西。我们赶紧!” “祝霜芸”先于自己说出了在道具商店碰头的事,张琦君终究是没有怀疑。 他抬起手掌,凝神感觉了一会儿,然后对时踪道:“我刚才就感觉到男二在附近了。不过我已经没有【真话卡】了,没法贸然出现在他面前,所以避开了他。但现在有了你,不同了。 “走吧,我已经再度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我们立刻去和他汇合。 “跟他汇合后,你可以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这样他就会知道,我确实加入了你们的阵营。 “编剧已经死了,只要再杀了乌鸦,‘海’阵营稳赢。” 第37章 山海15 在迷宫游戏已过去53分18秒之际。 时踪顶着祝霜芸的脸,和张琦君一起遇到了周律。 周律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强势气场。 阿修罗的世界里,大部分男人好争斗、也擅长争斗。 所以与张琦君那些偏功能性的技能不同,周律在迷宫里擅长的恐怕恰恰是战斗,且他的能力应该相当强。 这恐怕就是他敢在这迷宫单枪匹马闯荡的原因。 望向“祝霜芸”,周律眉毛一挑。“你为什么跟他混在一起?可别被他骗了。” “不会的。他用了真话卡。” 时踪走上前对他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背叛了‘山’,选择让我们‘海’赢。可能他和编剧有什么私人恩怨吧。无论如何,情况对我们有利。” “你确定?”周律警惕地望了张琦君一眼,目光仍然透着狐疑。 “我确定。”时踪道,“你看他胸口标牌的时间是不是增加了?这是因为他杀了编剧。 “他本来还计划杀了乌鸦的,不过让他侥幸逃回了迷宫起点。其实我们不理乌鸦,直接走出迷宫就行。只是考虑到…… “按理来讲,乌鸦回到起点,是来不及去终点的。 “但我们毕竟不能掉以轻心。这迷宫里什么稀奇古怪的道具都有,万一他找到了能增加许多时间的加时卡呢? “说实话,为了节约时间,为求稳妥,我没敢玩难度最高的游戏,也就无法知道相对应的道具的作用。 “但保不齐乌鸦很擅长玩这种游戏。我听他说过,他是个大二的学生。他脑筋灵活着呢。” 闻言,周律倒是颇为不以为然。 “提高移动速度的道具、增加游戏时间的道具……这些道具拿的再多,也不过是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没有实际用处。” “哦?为什么?” 时踪以祝霜芸的语气好奇地追问。 周律倒是没有多言。 大概是因为他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张琦君。 他只是转过身走到队伍面前带路。“跟我过去就知道了。” “诶。行。” 时踪捂着肚子,一副很勉强才能跟上他的样子。“男二,你慢点。我真的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周律回头看他一眼,无语地摆摆头。“看来你唯一的用处就是时间了。 “我来找你,为你带路,也无非帮你节省一点时间,最后从你那边转移给男主的时间就能稍微多点。” 时踪眨了几下眼睛。“害,那拿到这么个角色,我有什么办法。我那什么……行吧,我愿意把时间给男主,只要我们阵营能赢就行。 “但你记得告诉他,杀我的时候,请快点,让我没有痛苦地走。” “饿着肚子还那么多废话?” 周律起了霸道总裁范儿,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后,加快了脚步。 时踪一副走不快的样子,很勉强了追出几步,步履又慢了下来,没多久就落后了周律许多。 侧头一看,张琦君倒是走在他的身边,并没有贸然跟上周律。 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时踪对张琦君道:“别管我,你们先走吧,抓紧时间。万一乌鸦追上来,我还能挡一挡。反正我没什么技能。我想通了,炮灰就炮灰。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在乎离开迷宫的方式了。哪怕我被杀,我还能立刻回到古堡四层吃饭。我只想吃饭。” 闻言,张琦君并没有去 追周律,反而更靠近了时踪一步。 小心翼翼看了前方的周律一眼,他对时踪道:“他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在防备我。我感觉他还是不够相信我。我……” 时踪疑惑地问他:“他不完全相信你也没关系。我信你不就行了。 “反正‘山’那边就剩一个乌鸦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他吗。 “等等啊,我再跟你确认下,你是完全不在乎输家的的,是么?” “我当然不在乎,我就是奔着输去的。” 张琦君道,“但我不想在没有获得男二和男主的信任下就匆匆死在这迷宫里。 “首先,迷宫的墙壁会随机出现一些故事碎片,是我还想了解的。 “其次,你们‘海’赢了,会得到关于破解终极谜题的情报。我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情报给到我。 “毕竟,如果能彻底搞清楚这个故事,得到高积分的话,谁不愿意呢?” “唔,这倒也是。” 时踪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我们这里有你想要的情报,可你并没有跟我们谈条件。 “其实找上我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和我谈判的——你帮我们杀了乌鸦和编剧,条件是我们把胜利后得到的情报告诉你。 “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让编剧输。情报只是顺带的、锦上添花的东西。 “何况,如果我这样跟你们谈判,恐怕你们并不能完全信任我。到时候我什么都得不到。” 张琦君道,“现在我的目的已基本达成,能往后活一些,我就尽力多活一些,仅此而已。 “此外,我还没亲眼看到乌鸦死,不能完全放心。” 时踪点点头道。“嗯,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我现在还不知道男主和男二有没有找到出口。如果他们时间不够了,我会把时间献出去的。到时候,大不了你跟我一起被他们杀死。看到你这样献身,他们当然会信任你。 “再说了,在已经赢得阵营战的情况下,他们应该会同意把情报告诉你的。就算他们不说,我也会。” “我主要是担心你们三个人会分别获取一段信息。”张琦君道,“这系统够变态的。谁知道它后面会怎么设计?” “我知道你的担心了。”时踪道,“那你现在是想……” “你帮我去探探男二的口风吧。” 张琦君道,“看看他是否信任我。以及,如果我真的愿意让他杀了我,他能不能保证,他会把情报告诉我。另外……” “另外什么?”时踪问他。 张琦君道:“我担心阵营战结束后,编剧和乌鸦会报复我。我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帮我。就是不知道男二那边是什么意思了。” “好。我过去问问。” 时踪正过头看向前方的周律,大声喊出一句:“请等等。” 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时踪看起来非常勉强,仿佛他确实没有一点力气了。之后他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尽可能地加快脚步朝周律走了过去,与他低声交谈起来。 跟周律交谈的时候,时踪故作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张琦君落后了颇远的距离,谨慎而又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和周律。 与此同时时踪注意到他的手拿出了一张道具卡,似乎随时准备使用。 他丝毫没有隐藏这个动作,反而光明正大地展示给了时踪和周律看,像是特意而为之。 至此,时踪已摸清楚他的全部盘算—— 张琦君的首要目的是让时踪他们阵营失败,最终让时踪得到。 为此,他要做的事情非常多,除了探索迷宫外,还要玩小游戏挣道具、说服“海”阵营的人信任他…… 所以那会儿他什么都顾不上,得先把首要目的达到了再说。 现在在张琦君看来,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么他就要为自己做其他方面的盘算了。 他希望破解终极谜题,让“海”阵营把胜利后得到的情报给他。 他还希望得到“海”阵营的照拂,免得他被时踪报复。 如果“海”阵营不答应,他不在乎玉石俱焚。 或者哪怕他会死在迷宫里,也要在死前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所以这会儿张琦君手里应该拿了某种挺厉害的道具。 他故意展示给了周律看,就是在对他示威,让他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他这什么意思?” 回头的时候,周律显然也看到了张琦君的动作。 他用暗含警告的眼神看了张琦君一眼,再看向身边的“祝霜芸”,低声问道,“你真相信他?那真话卡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时踪:“就是保证他说真话的卡。” 周律:“这种道具不见得靠得住,有的话术具有很大的欺骗性。他原话是什么?” “这种事我也没法完全记得。你让我想想……” 话到这里,时踪不经意回头,便看见张琦君紧皱着眉头迎上了自己的目光。 从张琦君的表情来看,似乎他因为时踪的这句话,已经开始怀疑起什么。 紧接着他就低下了头,大概是想查看自己胸前标牌上的数字。 赶在他对周律说什么之前,时踪抢先开口对周律道:“不对,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你看他的标牌,怎么会正好比我多出‘15’这个整数? “他告诉我,他是杀了编剧才增多了时间…… “难道他杀编剧的时候,编剧恰好在15分钟整咽的气? “可这也太巧了吧?! “我知道了,编剧根本没有死。张琦君没有杀编剧!他的时间增加了,只是因为他用了15分钟的加时卡!他果然在骗我!” “不、不对……这不对劲……” 张琦君喃喃自语着,总算反应了过来。 时踪死的时候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他没有比对两个人胸前的标牌,也就没有发现他的标牌正好比时踪多了“15”这一整数。 他的时间增加,这是加时卡的影响。 但他自己没用。只能是其他人用在他身上的。 是、是……是时踪! ——是时踪给他用的加时卡。时踪是诈死的! “不对!我们都被骗了!”张琦君立刻看向周律。 因为慌张,他的声音尖锐了许多,“你必须要信我。你身边的人不对劲。时踪诈死了,他很可能完成了这里面难度最高的小游戏,也许他因此得到了可以换假扮成——” 张琦君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那是因为周律已经对他动了杀招。 现实世界文质彬彬、而又有些老狐狸气质的商业精英周律,在副本里化作了相貌丑陋狰狞、身材粗壮肌肉力量爆棚的男修罗。 他张开右手手掌,嘴里念了一句什么,一把巨斧便被他握在了手中,一挥之下,便爆发出雷霆万钧的力量! 张琦君早有防备,及时开启了道具卡。 那是防御 类道具,可以让他立刻在原地消失,转而出现在10米以外。 “轰”得一声巨响,那是斧头的力量砸向张琦君后,由于他的身体瞬间消失而砸中地面的声音。 周律一击不中,凝眸看向出现在十数米以外的张琦君。 只见张琦君重新拿出一张道具卡,对周律道:“在刚才那种可怕的情况下,我也只是用了闪避类的道具,而没有杀你。 “怎么样,这足够有诚意了吧?你还不信我? “你再不信我,我只有用杀招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形势对我们很不——” “谁跟你是‘我们’?” 时踪立刻以祝霜芸的口吻出声呛他,“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你要真是向着‘海’阵营的,在你真的杀了编剧的情况下,干嘛不干脆点,把自己的时间直接献出来?你犹犹豫豫,左右摇摆,分明就是有鬼! “如果你没问题,你刚才躲什么?你应该直接让周律杀了你,以死明志,表示自己真的向着‘海’阵营,为什么你不? “你就是在骗我。你谎话连篇!” 说这段话的时候,时踪食指屈起来,指尖放在大拇指位置,悄然敲了三下。 与他仍处于保持通话状态的左三丘立刻收到指示,赶紧利用高移速奔了过来。 左三丘解决完祝霜芸,就一直处于随时支援时踪的状态。 他不能离张琦君太近,否则会被他察觉到,所以只能远远跟着。 不过好在他有加速鞋,不仅能及时支援过来,还能让张琦君对他的出现预料不及。 霎时间,只听“哇——哇——”的声音蓦地响彻在长长的迷宫甬道中。 那声音坚韧而又刺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左三丘的技能处于cd状态,他刚才已经用来对付过祝霜芸,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再度被使用。 这个声音不过是他作为乌鸦能发出的普通的、没有任何附加作用的声响。 但在第一下声音传来之际,时踪就立刻捂住了双耳,并快速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对周律道:“赶快捂住耳朵!之前乌鸦跟编剧提起自己技能时,我偷听到了,这声音能让人行动迟缓、思维缓慢! “快把耳朵堵起来!他和编剧恐怕就要过来了!” 这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张琦君耳里。 他第一反应就是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这几乎是个在紧急情况下的下意识的动作。 于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启动他手里那张据说是“杀招”的道具卡。 说时迟那时快,周律留下一句“可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后,便飞速向张琦君挥下了第二记斧头! 张琦君理智上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扮演的祝霜芸正是时踪,他在骗人,在危言耸听,旁边的周律根本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这一切都是时踪的计谋! 只不过,半步都不敢出错、一定要完成师父的安排,这已经深入张琦君的骨血、扎根在他的潜意识中。 与此同时那乌鸦的叫声又实在太过真实刺耳。 于是张琦君的潜意识甚至先于理智,让他做出了抬手捂耳朵这个动作。 哪怕他立刻反应过来,迅速重新将食指贴上道具卡背面的按钮,但毕竟是晚了半步。 周律挥斧头,用的是他作为阿修罗战神的能力,他想挥斧头的时候立刻就可以挥斧头。 可是张琦君要靠使用道具来开启杀招,这至少需要10秒的时间。何况他还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 一切都晚 了。 张琦君张大眼睛,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下一瞬,他的天灵盖被斧头的巨大力量砸中,整个人如烟般消失在了迷宫中。 而就在他消失的前一秒,时踪来到他身边,捡到了那从他指尖掉落的道具卡,并迅速将食指贴在了启动键上。 周律立刻问他:“你去那儿干什么?” “当然是拿走他的道具卡对付‘山’那边的其他人。” 时踪头也不回地说道。 “反正你也没技能。我不放心你,干脆直接带走你吧。如果你真的是霜芸,我提前对你说声抱歉。” 言罢,周律迅速对他抬起斧头。 下一刻他却听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自甬道深处传来。“你赢不了的。忘了告诉你,我是无法被杀死的。” 周律挥斧头的动作一顿。 一侧头,他便看到又一个张琦君走了过来。 这个张琦君当然是左三丘扮演的。 不过周律并不知道,以至于他实打实地愣了一下。 当然,很快周律反应了过来—— 不管这两个张琦君哪个真、哪个假,总归都是“山”阵营的人。他应该通通杀了再说。 想明白这个关键,周律迅速朝“张琦君”挥下一记斧头。 左三丘顿时心跳速度飞快飙升,他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到自己的高移速鞋上,一个转身就立马朝前跑去。 “轰——!” 巨斧的力量堪堪擦过他的胳膊撞向墙壁。 左三丘侥幸没死,但右胳膊被生生削掉了一大块皮肉,整个人痛不欲生地倒在了地上流眼泪,断然没了再跑的力气。 而就在周律重新举起斧头要再次挥向左三丘的时候,他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了数数的声音。 “8、9……” 他在数什么? 周律侧头朝时踪瞥去,便看见雪白一片的迷宫中,时踪淡淡一笑,朝他举起了一张道具卡。 那正是他刚才从张琦君那里得到的。 【道具名称:万箭穿心】 【道具作用:召唤万箭攻击目标】 【命中率:99】 【命中后的致死率:100】 “你……你是时踪。” 短暂的愕然之后,周律说出了这句话。 他倒没有面露恐惧,只是表情显得颇有些一言难尽。 大概是在感叹自己又输在了时踪手里。 随后他便看见时踪举起食指放在唇前,朝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时踪目光温润,笑容温柔,丝毫不像要送人去死的样子。 他就以这副模样注视着周律,淡淡笑着开口,轻轻说了最后一个数字:“10——” 刹那间,数不清的箭自虚空而来,箭尖调转,全部朝向周律,然后齐齐朝他射了过去。 又10秒后,周律的身体消失在了迷宫中。 周律与张琦君的死亡通通说明,迷宫里的人一旦真正死去,尸体会直接消失。 这其实意味着他本人被传送至迷宫外,又活了过来。 张琦君急于杀时踪,并把这作为了他的首要目标,于是在杀他的时候,根本没有观摩过其他人在迷宫里死亡时的样子,以至于轻易中了计。 游戏已过去56分钟32秒。 不受任何影响的情况下,玩家的时间会是3分28秒。 时踪杀了周律,胸口标牌 上的数字成了:“06:56”。 周律不应该没有拿到加时卡。 可他并没有用。 他把加时卡给了其他人? 时踪走至左三丘面前,瞥见他胸前的数字是:“21:53”。 “你还好吗?”时踪问他。 左三丘脸色发白。“还凑合吧。” 时踪躬身将他扶了起来。“能走?” 左三丘咬紧牙关。“能。” “那行。”时踪问他,“怎么只加了15分钟?难道祝霜芸没死?” “她肯定是死了。只不过我没有用常规方式杀她。我是把她的时间耗尽了。” 解释了自己对祝霜芸做的一切后,左三丘不无感慨。“来这个副本之前,我对我们长生公会的发展充满希望。 “我还想着,以后公会壮大了,我就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没准还能混个长老之类的职位。万万没想到…… “这次出去,我们公会肯定名存实亡,一盘散沙了。” 时踪淡淡道:“不至于。” 左三丘诧异地问他:“你怎么修复这次阵营战给大家造成的裂痕啊?” 时踪:“不用修复。” 左三丘:“???” 时踪道:“只要公会的领导者够强,一定会有人追随。” 左三丘狐疑地看向他。“那你怎么能保证所有人都对你忠心呢?人心如果不凝聚,一个组织走不远的。光靠你个人魅力可不行。毕竟见证了你这几次的操作后,大家都不信你了。” 时踪:“暂时来讲,我们都有一致的目标和利益,那就没问题。哪来什么人心所向?不过都是互相利用。” 左三丘:“不是,你这个人的三观……我跟你讲……” “好了。闭嘴。” “是,你等着,我用一下均富卡。” 两人聊天费了一些时间,使用道具卡又需要花费10秒,于是待【均富卡】使用完毕,他们的时间都只剩下14分05秒。 左三丘又问时踪:“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话说那个贺真在哪里?他隐身杀我们怎么办?这也太可怕了。我们该怎么知道他会从哪里冒出来?” 时踪道:“贺真会隐身,但他身边又没有人拥有类似于张琦君那样的能力,无法在茫茫迷宫中精准找到敌对阵营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左三丘思忖着道:“他肯定不能到处跑。这迷宫太大了。既然他无法预知我们每个人在哪里,到处找人就没有意义。万一他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找到出口了呢?所以……” 左三丘懂了。“如果迷宫出口是唯一的,他最好守在迷宫口。不过吧……守株待兔这种事,既容易,又难办。这意味着他要保证自己很无敌才行。 “他不需要像我们这样花里胡哨地使用各种道具,他不需要阴谋阳谋,不需要装成这个装成那个……他甚至不需要队友。 “他只要霸气地守在门口就行。可这意味着他有足够的能力对付每一个去到出口的人。他……” 当武力值碾压其他人的时候,这个人是不需要在其他人面前委曲求全地求生路,也不用做任何周璇的。 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斩杀。 在他的力量下,所有的防御道具恐怕都毫无作用。 道具商店曾提到,迷宫里有两样无坚不摧的武器,贺真一定至少找到了其中一样,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太过强大的、足以碾压道具商店所有道具的武器,就是贺真有恃无恐的原因。 当然,时踪觉得不仅仅是因为这样。 在他看来,贺真这个人恐怕是高傲高姿态惯了,以至于他甚至不屑于玩弄任何权术。 时踪不由再次觉得贺真这个人有意思起来。 他不过是18岁的年轻人,却活得像那种……位高权重的、向来不懂得朝人低头的、拥有旁人望尘莫及力量的人。 他不屑于算计,是因为他能轻易将人碾碎成蚂蚁。 这个人向来如此吗? 他到底是谁? 无论如何,他不像传言里在家族里毫无地位的私生子,和一个过气的、豪门梦碎的女明星所能生出来的儿子。 时踪身旁,左三丘想通了关节,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他忍不住因为紧张而不断来回搓着手掌。 “他找到了厉害的武器,又能隐身……那我们该怎么办?” 却见时踪淡淡笑着,神色间不见一丝紧张。 左三丘咽了口唾沫。“怎么搞啊到底?” 时踪道:“简单。你忘记我用50积分买过什么了吗?” 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那玩意儿叫解放你的双手啥的……我以为是破凶杀案的时候,可以用它来找线索……我还觉得它鸡肋。” “嗯。凶杀案里,线索繁多,且并不难找。这种情况下,这个道具确实挺鸡肋,毕竟它只是随机发现万千线索中的一个,谁知道它发现的有用没用?” 时踪道,“但在这个迷宫里,武器只有两样。 “如果那位四妹妹把两样武器都找到了,算我认输。 “但如果他没有,在迷宫里,需要我这道具找的线索,将会有且仅有一个。它还怎么随机?它只能把这样武器的所在之处告诉我。 “所以,但凡四妹妹没本事把两样武器找全,另一样武器,就能稳稳落入我的手里。” 迷宫里大部分道具都在商店里,可以通过玩不同难度的小游戏获得。 但迷宫真正藏起来的、需要玩家直接寻找的道具,就只有两样。 如果其中一样武器已经被贺真找到了,那么借助【随时随地发现新线索】这个道具,时踪找到另一样武器,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在这么大的迷宫里,找到薄薄的一张道具卡,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如果大海里的针只剩一根,在其他情境下非常鸡肋的找线索道具,竟也就成了神器。 左三丘:“……卧槽。那你还不赶紧用道具!” 事实上不待他说这句话,时踪已使用了这样他花50积分买来的道具。 道具卡生效了。 它的上面出现了迷宫地图,以及清晰的指路标识,指引着时踪往迷宫的某处走去。 但忽然间时踪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他的掌心滚烫,那是那枚骑士徽章在起效。 “怎么了?”左三丘发现端倪,不由担心地问,“难道道具卡没有用?” “不是。我怀疑贺真要来了。” 时踪看向左三丘,语气倒仍是淡淡的。 “把你刚才挣的、以及从祝霜芸那里得来的道具卡全都给我。” 贺真的确已经到附近了。 他守在迷宫出口的时候,一直注意着时间,然后他发现,这么久过去,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家的混战很激烈。 很可能很多人都已经死了。 甚至连周律都可能出事 了。 因为他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赶回来。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贺真不仅没有面露半点急切,脸上反而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因为他猜到这一切都跟时踪脱不了关系。 看来时踪玩得非常漂亮,手段用得非常精彩。 随后贺真不再守在迷宫出口,而是在隐身的形态下,重新深入迷宫,一路找了过去。 不多时,他找到了左三丘与时踪。 左三丘离他最近,时踪要稍远一些,他的手里捧着一堆卡,似乎正在低头看说明。 贺真没多耽误,立刻手起鞭落。 然而时踪和左三丘都看不到他。 在他们的视角里,只能看见虚空之中忽然破开了一个口子,紧接着一记黑色的鞭子如毒蛇般游弋而出,却又像千钧利刃一样重重斩下! 而这一切的发生居然悄无声息! 鞭影落下的刹那,狠狠挨了一下的左三丘立刻消失在迷宫中。 不过一鞭,他就死在了迷宫里。 随即那道鞭影收了回去。 虚空中的那道裂口也忽得合上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空间裂口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时踪头顶! 霸道的、带着强大气劲的鞭影穿过裂口,骤然从他头颅处重重斩下—— 不过这回鞭影斩了个空。 那是时踪在徽章的提醒下,提前十秒使用道具卡消失在了原地。 【道具名称:移形换影】 【道具作用:从当前位置消失,随机出现在迷宫任意一个位置】 时踪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十字路口。 这道具卡是随机传送的,时踪刚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被传到了哪里。 幸好那张用于找线索的道具卡上有地图和线索指示。 看了地图,时踪发现他现在离刚才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这意味着贺真随时可能找过来。 他必须要在此之前把另一样武器拿到! 第38章 山海16 时踪站在偌大而空旷的白色迷宫中的十字路口,继续翻看着手里的道具卡,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左手掌心一片灼热。 那是杀意在朝他靠近。 贺真找过来了! 时踪来不及深思,先沿路放置几样道具再说。 祝霜芸玩的都是难度较低的游戏,所以这些道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功能。其中有好几张都是一样的—— 【道具名称:定格卡】 【道具作用:放置在迷宫地面,它看上去会与和迷宫地面一模一样,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可以使踩上去的人原地定格一分钟】 这种道具很像大富翁里的路障,谁踩到了,谁就会失去一个游戏轮次。 如此,时踪一边放置路障,一边快速在迷宫里奔跑起来,过程中还不忘继续研究左三丘留下来的其他道具卡。 挑来捡去,他总算发现了有两张卡是可以为他所用的。 第一样是【延时爆炸】。 【道具作用:放置在迷宫地面,它看上去会与和迷宫地面一模一样,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放置的三分钟后爆炸,致路过的人受伤并减缓其移动速度】 【使用技巧:当你猜测某人会在三分钟后经过某处时,提前在此地放一个能伪装成迷宫地面的爆炸卡,是个不错的选择哦】 第二样是【化身的骗局】。 【道具作用:召唤出一个影子化身,化身的动作、移动方向将会与你保持同步;请注意,非及时召唤道具,将道具卡放置在某处,三分钟后,影子化身才会生成】 【使用技巧:在某地放置影子化身;利用它三分钟的静止不动的时间去到另一个地方,这样你就可以用影子化身欺骗其他人了】 迷宫的入口在南边,出口在北边。根据帮忙找线索道具卡的指示,剩余的那把武器位于迷宫偏中央的位置,时踪现在位于它的东边方向,二者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直线距离不过400米。 但贺真已经追到了这个方向,即便有路障卡,时踪也保不齐会随时被他追上。 他能感觉到,贺真那隐身状态下,连移速都快了许多,仿佛整个人真的化作了鬼魅般的存在。 因此时踪打算用到这两样道具。 如果把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称为a点,把武器所在的地方称为c点。 时踪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他在a点放置影子化身和延时炸弹,然后在三分钟之内跑到位于c点以西的某个位置,也即b点。 这样一来,三分钟后,延时炸弹起效,那声音会把贺真吸引到a点附近。与此同时,位于a点的影子化身就会启动。 贺真会以为影子化身是时踪本人,继而追着它跑。 但时踪本人这时候会在b点。 他从b点跑向武器所在c点的时候,大体上是朝东移动的。 并且他通过查看地图可以发现,这两部分的部分道路几乎完全相同,也就是说,他位于a的影子化身可以完全与他同步地朝东移动。 这种情况下,位于c点西边方向的时踪本人,会朝东跑去,离c点越来越近。 而位于c点东边的a点贺真,会继续朝东,离时踪和c点都越来越远。 如此,时踪可以成功拿到武器。 不过这只是时踪的第一反应。 他很快想到,贺真是个聪明人,他会多想一层。 如果在听到a点的爆炸,他多想了一步呢? 在贺真看来,时踪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弄出这种 动静。那么很可能这声爆炸藏着陷阱。 那么他很可能朝反方向走,于是反而去到b点,避开影子化身,而是追上时踪本人。 因此时踪的另一个选择是—— 只把影子化身放在现在这个位置,也即a点。然后他本人去到b点。 到b点的时候,他不用延时爆炸卡,而是直接用某个能制造出声响的玩意儿,就可以引起贺真的注意。 那么贺真会怀疑b点的动静是时踪故意弄出来的,继而怀疑b点有诈。 因此他会去到a点,然后被影子化身吸引。 届时,时踪本人依然从b点朝东走向武器c点。 贺真则依然会追着影子化身朝东,离c点越来越远。 不过话说回来,他算计的这些,贺真其实也都可能想到。 关键就猜他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 这将决定着时踪到底选择在哪里制造声响、以至于能骗到贺真。 · 三分钟后。 安静如斯的迷宫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炸了。 化鬼形态下的贺真手执长鞭,朝声响传来的地方走出数步,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他忽得就停了下来。 他在猜测,时踪本人真的会在声响传来的地方吗? 他很有可能声东击西。 但正因为他猜到自己可能预判他,所以他可能玩个反套路,本人恰恰就出现在声响传来的地方。 往左还是往右? 短暂地犹豫后,贺真哪里都没去,居然是转身朝身后走了去。 那里有着一个离迷宫出口最近的道具商店。 在他看来,无论他去哪个方向,到头来都可能中时踪的伎俩。 干脆任他一个人玩花里胡哨的独角戏。 如此,时踪独自在迷宫的曲折道路里阴谋阳谋。 贺真算不过他,干脆不算。 以不变应万变,他去道具商店玩小游戏了。 让时踪拿到那样武器也无妨。 毕竟两个武器的力量是相当的,他能隐身的能力又比时踪强。 现在他缺的无非是道具。 那他干脆不去追时踪,而是利用这段时间挣道具。 · 游戏已过去65分钟07秒。 时踪的时间还剩9分7秒。 贺真用过一张15分钟的加时卡,时间还有9分53秒。 此时贺真已回到了迷宫出口。 他玩小游戏的时间并不多,功能性的道具诸如【扮演】、【引路】等又用不上,最终被他选中能用得上的,也不过一张能幻化成刀的道具卡。 至于时踪那边,【扮演】卡的五分钟时效过去,他不再是祝霜芸的外貌,而恢复到了编剧的样子。 于是当他走到迷宫出口前方的小广场时,贺真看见了他步履不稳,身上带着血的样子。 “你受伤了?” 这是进迷宫以来,时踪听到贺真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贺真手执长鞭站在广场,像是在这里等候许久。 因为拥有隐身能力,旁人在迷宫里厮杀得要死要活之际,他却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不动弹。 这个认知实在让时踪有些不悦。 他没有回答贺真的话,只是一步步走到靠近广场中央位置,遥遥看着站在广场另一端的贺真,以一个好整以暇的站姿道:“其实我觉得你已经输了。我 们队伍有个叛徒,是2对4。但最终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说吧,你想什么时候开打?” “你身上应该没什么道具了。”贺真道,“你确定你能赢?” 时踪挑眉:“试试吧。” “你找到的武器是什么?”贺真问他。 “昆吾。”时踪道,“昆吾,龙剑也,切玉如泥。应该能切碎你的鞭子。”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一把通体泛着银白色的长剑已出现在时踪的手中。 长剑如玉,周身泛着冷寒森然的杀意。 而就在时踪握住它的那一刹,昆吾剑竟在他手上微微动了起来,发出阵阵龙吟般的鸣响。 此时贺真背靠着去往迷宫出口的那个唯一甬道,时踪则在广场中间,两人的中间大概有300米的距离。 隔着这样的距离,这把剑似乎感觉到了棋逢对手的快意,剑身自行调转,遥遥对准了300米外贺真手里的长鞭。 接下来它的鸣响声更重,动得也越快了。 似是在跃跃欲试,也似是在催促时踪赶快与对方展开拼杀。 这把剑的战意极强。 它迫不及待想要对上对手手里的鞭子。 好似它们是积怨已久的宿敌。 感觉到了来自时踪本人,以及昆吾剑身的杀意,贺真微微拢眉,却也未见有什么动作。似乎他只是在单纯地好奇,这两样武器的拼杀会有什么结果。 他没有任何动作,然而手里的鞭子也自行舞动了起来。 它同样在迫不及待地与那昆吾剑展开缠斗。 感觉到手里阎王鞭的异动,贺真低头朝他瞥了一眼。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抬眼的那一瞬间,时踪握紧昆吾,已猝不及防朝他斩了第一剑! 迷宫里的武器都只是小游戏的道具。 是以阎王鞭杀人时,鞭子本身并不会触及人,贺真打出的是一记又一记的鞭影。 时踪那边亦然。昆吾剑斩向人时,真正斩过去的是一道道的剑光。 那道剑光夺目逼人,带着巨大的杀意从贺真的头顶斩下。 贺真不闪不避,反手抽出一道鞭影。 鞭影逆行而上,在半空中狠狠撞上剑光,一黑一白两道光芒交错、崩裂,而后又都化于无形,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个时候,时踪手里的昆吾剑本体,还有贺真手里的阎王鞭本体。 初次交锋打了个平手的事实,似是让两样武器都不甚满意,它们迫不及待想来一场真正的交锋,于是几乎同时脱离时踪与贺真的手,而自行凌空而起,遥遥在半空之中对峙。 忽然间,“铮”得一声响,阎王鞭率先发动攻击,鞭身狠狠撞向了昆吾剑。然而昆吾剑坚固异常,并无半点异常。 紧接着是“铮”“铮”几声响。 那是长鞭鞭笞了昆吾一下又一下。 昆吾剑依然□□,并很快发起了反击,剑身在空中调转方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幻着位置,顷刻间已斩了阎王鞭数剑。 阎王鞭却也并不能被它伤害分毫。 双方你来我往酣战片刻后,猝不及防间,阎王鞭忽然如蛇般咬住了长剑,继而紧紧在剑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黑色骤然压住白色,几乎看不出昆吾剑本身的样子。 长剑好似彻底被阎王鞭压制。 阎王鞭乘胜追击,力道不断加重,将长剑桎梏得越来越紧。 终于,长剑总算不堪重负,在阎王鞭的紧紧缠绕下分离崩析,化 作了万千银色碎片。 阎王鞭松开来,在半空中呈弯弓般的形态,似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然而下一刻,万千昆吾碎片如雨滴般齐齐砸向漆黑色的长鞭。这回换做了白色包围黑色。鞭身的每一寸都被长剑的碎片扎中,再无力逃脱。 最后两把神兵齐齐消失在空中。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争锋。 这一幕,也算是在时踪和贺真的预料之中。 系统给两样武器设定的强度相当。除非它们同时被同一阵营得到,否则便会成为如今这样的局面。 四野重新恢复安静。 真正的战役即将开始。 时踪知道,他与贺真的胜负只在毫厘间。 通过开启道具卡,时踪召唤出一件武器。 那是他在第一家道具商店得到的【划破青空的箭】。 这是远程攻击武器。它的厉害程度取决于玩家是否能瞄准目标、能否瞄准目标身上诸如心脏等致死点。 系统给出的平均命中率是50,致死率也是50。 把弓箭举起来,时踪眯起一只眼睛,将之对准贺真。 他能看见贺真也使用了一张道具卡。 紧接着他召唤出了一把短刀。 短刀是近程武器,贺真需要走到时踪身边才能动杀招。 相对来讲时踪有优势。因为他手里的是远程武器。 但这是建立在贺真没有隐身能力的基础上。 贺真能隐身、如鬼魅般隐去所有声音,而时踪的骑士徽章只能提示他危险在靠近,却根本无法帮他辨认贺真的方位。 因此,贺真能悄无声息地朝时踪靠近,继而将那把短刀插进他的胸口。 时踪却空有弓箭,连往哪里射都不知道。 隔着300米的距离,时踪与贺真对视了一眼。 贺真瞳孔深邃漆黑,眼神显得有些莫测。 下一刻,他消失在了时踪的视线范围内。 时踪左手掌心越来越滚烫,那是徽章在提醒他巨大的危险即将来临。 此刻他眯起一只眼,举着手里的弓箭,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他只有一把箭,一次机会。 难道他盲狙? 千钧一发之际,时踪放在胸口的那枚玉却再度传来了异样的感觉。 熟悉的、心脏加快速度跳动的感觉传来,他睁开眼,眼前却不是雪白一片的迷宫,而是另一个漆黑的、无日也无月,只有或蓝或红的奇怪灯火照亮的世界。 时踪发现自己跪在地上。 一道鞭影来得猝不及防。 然而时踪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因为他及时避开,并以极快的速度站起身来,稳准狠地扣住了执鞭人的手腕。 朝他打鞭子的还是那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 隔着一张面具,时踪看向他的眼睛。 那人的眼神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此刻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这让他竟心生一股非常奇异的感觉—— 他与这个人针锋相对了许许多多年。他们曾无数次离对方这样近。可他们从来想的都是该怎么捅对方一刀,而始终不曾想过,这样近的距离,本该是伸出手,就能拥抱到对方的距离。 “三殿,宋帝王——” 时踪听见自己在那个漆黑的世界对戴着面具的男人这般开口。 “怎么,在想我怎么能这么快这么准扣住你手腕的? “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老古板多强迫症?我跪在地上的时候,你就喜欢绕着我走一圈半,像是在思考我今天有没有变好变得听话一点点…… “你总是会得出否定结论,然后每次都从我左手边的这个角度给我一鞭。这样的戏码演了多少次了,你真不腻?”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时踪能感觉自己不仅嘴上嫌弃,心里也在跟着吐槽—— 每次都走一圈半,不多半步、不少半步。 每次都从我左上方侧着看我,看好一会儿再给一鞭。 他这人到底是哪里有毛病? 幻境的出现与消失不过在转瞬之间。 那些似乎都是时踪藏在内心深处记忆的投射。 随后他眨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举着弓箭,依然在迷宫的广场中。 左手掌心的徽章烫得惊人,几乎已从他手掌凸了出来。 那是骑士徽章【黑夜】的能力在提醒他,他再不行动,即将被敌人斩杀。 在近在咫尺的杀意中,时踪上半身微侧,举起弓箭,将他对准了距离自己方才面门朝向往走偏移了大概30度的地方。 “咻——” 利箭破空而出。 其后传来的是它没入血肉发出的钝响。 虚空之中离开一道缝隙,血水顺着箭簇流了下来。 时踪微微呼出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过去,这便看见胸口中箭的贺真缓缓自缝隙中显形。 失血让贺真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可他依然站得笔挺,依然像一把不可摧折的利剑。 时踪走至贺真身前,先是与他对视片刻,其后就垂眸看向了他胸口的血。 伸出手指,时踪沾了一点他温热的血,再收回手,端详起自己那沾了血的手指。 最后他重新把目光投向贺真,淡淡笑着道:“贺真小朋友,你输了。” 却见贺真也笑了。 随后他深深注视着时踪,用微微有些发哑、又有些发沉的语气道:“嗯。我输了。其实我早就已经输给你了。” “早就?”时踪觉得他话里有话,“有多早?在游戏开始后多久?” 从遇上这个人开始。 自己就没有赢过。 这话贺真并没有说出口。 在想到什么后,他眉头皱起来,深深地、久久地看着时踪,像是想看到他藏在这具躯壳下的灵魂。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已变得更加沙哑。“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会从这个方向过来?” 你想起什么了吗? 然而这话贺真根本没法问出口。 其后他看见时踪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转而问自己:“你认识一个……戴面具的人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时踪发现贺真的眼神变得奇异而遥远。 那眼神时而像天上的繁星,它一直温柔平和地注视着你,却从不真正朝你靠近,时而却又像焚烧的烈火,用无数冰层做了遮挡,才能勉强将火光遮住,然而它随时能冲破冰层将你灼伤。 “贺真你……” 时踪再次开口,并朝贺真靠近了一步,却没有从他那里听见任何回答。 贺真死在了迷宫里,于是活生生消失在了时踪眼前。 迷宫变得更加安静了。 仿佛天与地只剩这片雪白。 连同贺真都像是一场幻梦。 索性还有指尖那尚显温热的血在提醒时踪—— 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时踪重新抬起手指,盯了那点血片刻,然后他轻轻一笑,张嘴把那点血珠吹落在地,头也不回地往迷宫出口走去。 · 三分钟后,时踪从迷宫出口走了出去。 迷宫外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出口后来到了哪里,于是并不妄动。 其后,他脑中传来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玩家时踪,恭喜你找到迷宫出口】 【经过系统评估,“山”阵营获得胜利】 【现在你将代表“山”阵营,看到胜利者方可以拥有的故事】 【这是古堡主人对你们阵营的奖励】 【玩家时踪,请站在现在的位置,不必移动】 【你将看到一段故事演绎……】 时踪眼前的那片黑暗世界忽然亮了。 他像是站在3d电影屏幕的前方,看到了系统为他这个胜利者播放的故事。 最先亮起来的地方是一处悬崖。 其后是悬崖下方的云海,以及长在悬崖边的一株桃花。 最后亮起来的是坐在悬崖之畔、桃花树下打座的僧人。 僧人一身布衣,双目微阖,似乎不为任何凡尘所动。 相比之下,他旁边的桃花好似就过于艳丽了。 风来,吹起绯色的花瓣落到僧人的肩上,似把他的衣衫都染红了。 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出现了。 她道:“桃花如此娇艳,僧人在此打座,就不怕它扰了你的修行之路吗?” 僧人道:“心已静,自不为外物所动。” “真的吗?既然不为外物所动,那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一个美艳的女子自桃花树后现身,脸上的绯红更甚桃花。她的娇艳动人之处,也甚过了桃花。 一步步走至僧人跟前,她张开双手,竟是一下子搂住了僧人的脖颈。“老听你们说要修成正果。正果是什么啊? “你来摘了我好不好?不要去理会什么‘正果’!” 女子很快被僧人推开了。 他的眉眼依然如莲花般出污泥而不染。 “你形态虽好,但心不端正,好比精美的琉璃瓶满盛粪秽,不自知耻,还敢来诳惑人吗?”[注] 僧人一个拂袖,女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娇媚美艳的外壳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一具丑陋的骷髅。 这骷髅仿佛是活物,在抬起自己双手看了一眼后,她又惊又惧地瞄了僧人一眼,然后赶紧逃走了。 至此,第一段故事画面消失。 第40章 山海18 干净明亮的浴室中,张琦君刚从浴缸里走出来。 他的下半身还被尚显温热的水包围,上半身却已感觉处在冰窖之中,那是被时踪浇了两盆凉水导致的结果。 神魂皆失地怔愣了好一会儿后,张琦君走出几步,无意识来到了盥洗盆前,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他眼里有泪,红血丝像蛛网一眼爬满眼球,身上到处是被血水染红的痕迹,手腕缠着一块带血的毛巾,手背上的那道红线已经开始往小臂蔓延…… 而最可笑的就是镜子映出来的是【女主】,并不是他本人的样子。 他在师父的安排下进入到了一个可怕的游戏之中,然后他变成了现在这镜子映出来的一个女鬼般的人物。 他几乎都认不出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太狼狈了。 张琦君意识到自己太狼狈了。 他该庆幸这段红线剧情对时间的要求不是那么严格。 否则他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张琦君自杀,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刚才在时踪面前露出了太多破绽。 为了让师父跟这件事彻底撇清关系,他谎称师父打自己,并表示自己不喜欢师父,也不再喜欢唱戏。 可他回屋后反应过来,这个谎言实在漏洞百出。 时踪质问他的时候,首先就是问他是不是喜欢唱戏,他回答了是。 不仅如此,他在很多采访中也表露了自己对京剧的喜爱。 时踪如果事先调查过他,那就会知道他其实根本对时踪的身份不感兴趣。 张琦君任务失败,自知不会再有杀时踪的机会,本就觉得对师父有愧。 回屋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慌张之下急于和师父撇清关系,也许会反而把师父卖了。 于是他更加愧疚难安。 最终他决定自杀。 这样时踪就无法从他口里再套出任何消息。 哪怕时踪再怀疑师父是指使自己这么做的人,他也没有任何凭据。 无论如何,他任务失败,就是对不起师父,怎么也该以死谢罪。 然而时踪接连浇了他两盆冷水,并点出了他一直以来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一个事实—— 李融景担心他取代自己的地位,所以想在他羽翼丰满前杀死他。 张琦君感谢李融景的提拔,感谢他赐予自己的一切。 而在这之前,他之所以会那么敬佩李融景,除了因为他会唱戏外,还因为他的风范和气度,因为他那一心为京剧、而从不为自己的伟大人格。 在张琦君眼里,李融景曾是当之无愧的国之大师。 为了不让国粹被玷污,为了让影片中每一个跟京剧有关的细节都呈现得完美无瑕,敢在片场当顾问的时候对名导演、流量明星出言训斥。 李融景不在乎有多少人因此骂他。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戏痴。 他愿意耐心对待每一个对京剧感兴趣的人,认真指导每一个在学习京剧的路上遇到难题的人。 他那么温和有礼,那么平易近人…… 意外卷入这个游戏,不是李融景的本愿。 但他因为游戏恢复了嗓音、还因为游戏有了传承京剧的能力…… 此后,他汲汲营营地经营公会,以求在游戏里走得更长远,其实他的最终愿望,也无非是将京剧传扬下去而已。 卷入这个游戏,李融景是在承担上天赋予他的、弘扬京剧艺术的天命。 如春蚕到死丝方尽一般,他也确确实实为了京剧付出了一切。 至少张琦君以前是这么以为的。 他以为他帮师父,其实也就是在帮京剧。 可现在时踪的话点醒了他—— 如果李融景只是想借时踪的手除掉自己呢? 如果李融景只是一个心怀嫉妒的小人呢? 如果,他口中他所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京剧”,其实已经成了他欺骗自己、利用自己的工具呢? 这样一个李融景……还是他倾慕的那个国之大师吗? 他对京剧的热爱,还纯粹吗? 双手早已满是血腥的他,经营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担起弘扬京剧的天命,还是只是想……由他自己一人担起“国之大师”的虚荣名号? 张琦君曾全身心地敬仰着李融景。 这种敬仰已融入他的血液,甚至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 而他最初敬仰李融景的原因,就像是构筑一座大厦的根基,此后所有对李融景的倾慕、喜欢,都依托在这根基之上。 可是现在他发现所谓的根基,都是李融景伪造出来的假象。 如此,根基断了,大厦将倾。 扒皮断骨之痛,也无非如此。 盯着镜子发怔的时候,张琦君听到了时踪的声音。 “当从镜花水月的美好幻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活在残酷冰冷的现实的时候,当意识到必须要对这种虚幻的美好做出彻底的割舍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感到切肤刮骨般的疼痛。这很正常。 “但只有痛了,你才能迎来新生。 “并且你要永远记住这种疼痛,那样你才不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张琦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洗了一把冷水脸。“请你们都出去吧。我换个衣服,然后去走我的红线剧情。 “我需要使用【魅惑】技能从厨师那里偷取钥匙。 “之后的事情,你们等到剧情演绎的时候,都会知道的。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解释的地方,我再解释。” · 中午12点,时踪遵照系统的要求,去宴会厅吃了饭。 对此剧本给出的说法是,作为人间道的岑千山,他并不相信其他人,哪怕那个人是另一个轮回的岑千山。 所以他想多观察一下其他人现在的状态,打听一下他们现在的想法。 虽然他是普通人,没什么特异能力,但他掌握着跟这古堡有关的独家情报,其他人应该不会轻易杀他。 吃完饭,由于上午的阵营战,时踪觉得很疲累,于是选择回屋休息。 他一觉睡到了下午7点,饥肠辘辘地醒来后,他推开房门,发现两位厨师推着餐车过来了,说是见大家都没去宴会厅,于是决定给大家送饭。 毕竟他们的主人吩咐过,一定要照顾好大家。 时踪领了饭,回到屋中。 吃完饭后他便又睡觉了。 如此,这一连串的红线剧情算是逼他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哪里都去不了。 另一边,贺真中午和下午的剧情跟时踪差不多。 晚上却就不同了。 入夜后,他总算明白了他受到的是什么—— 他依然被自己亲手凌迟了。 不过这回他有感觉、有意识。 目睹那一幕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浮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自己的血肉一点点分离、将骨头一寸寸切割。 不过,尽管他有着这种类似于旁观者的第三方视角,然而那种痛觉是真实而又刻骨的,以至于他的灵魂几乎每分每刻都守着煎熬。 凌晨4点,可怕的凌迟总算结束。 在经历了骨肉重新拼合所造成的又一轮痛不欲生之后,贺真自浴室中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浸泡在早已凉透的冷水中,全身都像是冻成了冰块。 他脸色苍白,身体也极为虚弱,手脚几乎使不上力。 坐在冰冷的水中缓了许久,他才得以起身从浴缸里走出来。 那一刻,他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许久没有感受到的痛苦又回来了,你的心中充斥着仇恨与愤怒。这一切都是岑千山造成的。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会沦入地狱道受这种罪?然而你当初杀他,只是为了保命而已,你又什么错?】 【当这个天神道的岑千山闭关出来,他会知道这六个人里面还藏着梁雨嫣,到时候他不可能带你脱离六道的,不仅如此,他还可能杀了作为梁雨嫣之一的你!】 【所以你决定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只要先杀了这个最强的岑千山,剩下那几个,你都好对付】 【天神道的岑千山暂时耗尽了神力,躲在房间里休养,他曾亲口说过,现在的他跟普通人无异,所以,你认为这是杀了他的最好时机】 【你决定利用隐身技能潜入那两个厨子睡觉的地方,将钥匙偷走,然后去到岑千山的房间杀了他】 【你知道岑千山的房门口贴着奇怪的符咒,那上面也许会留下你的指纹。但你已经不在意了。刚才经历的那种巨大痛苦让你恨不得让他立刻去死】 …… 凌晨4点45分,贺真隐身离开古堡五层,去到古堡四层后厨区域。 凌晨4点50分,趁两位厨师尚在安睡,他进入厨师休息间,找到了挂在房门背后的钥匙。 两位厨师为“导演”锁门的时候,贺真在场,能够认出这把钥匙确实能开启“导演”的房门,于是将钥匙带走。 凌晨5点,贺真抵达“导演”房门口。 那张符为这里施加了特殊的法力。 即便身为鬼,贺真也并不能穿墙而入。 于是他在隐身的状态下,拿着钥匙进入了“导演”的房间。 开锁的时候,他看见那张符上出现了自己的指纹,然而他毫不在意地扯开符咒,将之随意扔在地上后,走进了房间。 天未明,只有些许的晨曦透过窗照进来。 贺真能看到天神道的岑千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并不能确认他现在的状态。 从房门口往床铺望过去,贺真几乎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不多耽误,迅速握着刀走到窗前,这才能借着些许光线认出,此人就是天神道的那位岑千山不错。 他依然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该不会他走火入魔自取灭亡了吧? 不管怎么样,先给他一刀再说。 贺真扮演的地狱道梁雨嫣这么想着,手起刀落,将利刃狠狠扎进了床上人的心脏。 紧接着贺真隐约听到走廊上有开门声。 担心有人走过来看到这一幕,他迅速拿着刀离开了。 贺真用的凶器正是他用来凌迟自己的那把。 回屋后,洗干净血液,他将它随手放在了盥洗台上。 这个时候是凌晨5点15分。 · 早上9点,时踪醒来。 按红线剧情的说法,经 过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休息,他总算觉得恢复了大部分精力,决定前往宴会厅享用早餐。 9点半,洗完澡刷完牙的时踪来到四楼宴会厅。 这会儿贺真和左三丘已经到了。 时踪上前坐到了贺真的身边,是因为明显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贺真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不仅如此,原本白皙的脸呈现出些许死灰色,眼睛下方也多了圈阴影。 他的气色看上去非常不好,举手投足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的影响?”时踪问他。 贺真点头。 时踪顿了一下,再问:“该不会你能感觉到凌迟的疼痛了?” “嗯。但我不要紧。” 贺真的语气很平淡,像是什么苦都没受似的。 他只是对时踪道:“等会儿你要是没事,我跟你分享一些信息。” 时踪果断察觉到什么。他朝楼梯口瞥了一眼,再小声道:“我猜测凶案要开启了,对么?” “嗯。”贺真点头。 “所以你身上的还可能加重。” 时踪道,“我们需要在杀死你们之前,完成投票。” “有可能。其实——” 话到这里,贺真也瞥了一眼楼梯口,发现其他玩家已陆续赶至,也就止了话头,暂时没有再多说什么。 十分钟后,六名玩家全部到齐。 两位厨师照例为大家送上了早餐。 吃早餐期间,时踪特别注意了一下周律和祝霜芸的情况。 周律整个人的皮肤几乎都变成了红色,他所扮演的角色正处在盛怒中,口中不断地发出抱怨、咒骂。 祝霜芸则蔫蔫的,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流着眼泪。“这些美味,我吃起来都是苦的。没用,没用了……我越来越饿了。” 大概是祝霜芸的声音吵得周律越来越心烦。 早饭还没开始多久,他就一下子站起来,把自己面前的盘子和碗全都摔了。“妈的。老子要出去!老子绝不愿在这里被困住! “不管了,老子要先去找岑千山算账!我才不信他之前的屁话。既然是他把我们弄进来的,他一定有办法把我们送回去!” 语毕,周律直直冲向了后厨。 并不知道他跟那两位厨师说了什么,但双方显然没有达成一致。 不多时,后厨方向传来了几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厨师颇为惊惶的喊叫,以及周律的怒骂。 时踪与贺真对视一眼,两人都跟了过去,这便看到了周律满厨房追着两位厨师绕着料理台跑的样子。 三个人就这么跑了好几个来回,之后周律把两人逼得从后厨的后门跑了出去。 后厨的前门与宴会厅挨着,后门出去则是一个走廊。 走廊连接着后厨、厨师休息室、杂物间等等区域。 周律追着两个厨师在走廊里又跑了两个来回,最后他把他们逼进了厨师休息室。这里是他们平时休息和睡觉的地方。 一进房间,周律就朝这两人大声嚷嚷起来。“他妈的你俩好话听不进去,非得逼我动真格的是吧? “也对,你们都是那傻逼岑千山的傀儡,听不懂人话!” 周律咆哮了这么一句,抬起右手做了个召唤的手势,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把斧头。 其后,只听“哐哐”几声巨响,周律拎着斧头把厨师休息室的一张床直接砸碎了。 下 一刻他把斧头举到了他们二人的头上。 “把钥匙给老子,否则我立刻灭了你们!!!” 两位厨子被吓得哆哆嗦嗦的,最终不得不把钥匙交了出来。 然而过程中他们还在齐声劝说:“请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打扰了主人闭关,你可能会害死他。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出不去的!求求你不要这么做!” 周律哪里肯听,一把夺过钥匙,就离开后厨区域,直朝五层而去了。 见状,时踪也离开了宴会厅,迅速跟周律经楼梯去到了第五层。 然而刚到第五层,只听“啪”得一声响,五层走廊里的灯全部暗了下去。 几乎在灯光灭掉的同一时刻,时踪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了野兽般的咆哮。 时踪收到了红线剧情—— 【你身后传来了异常可怕的咆哮声,像是某种怪物发出的。怎么回事?难道有怪物闯进了古堡五层?它想做什么?它会吃人吗?】 【你下意识觉得不妙,迅速跑了起来,以避免被身后的怪物跟上】 【过程中你能听到身边有源源不断的脚步声,并依稀能看到有人影在他身边晃动,那是其他玩家跟你一样在奔跑】 【不知过了多久,可怕的咆哮声终于停了下来……】 古怪的动物嚎叫声果然消失不见了。 之后有人拿出手电筒,总算给黑暗的走廊带来一线光亮。 些微的光亮照亮了站在古堡第五层走廊上面面相觑的六名玩家,而那可怕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兽早已无迹可寻。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暴躁的、由周律扮演的男二。 只听他开口道:“妈的,什么玩意儿,追得我围着走廊转,脑子都转晕了!肯定是那个天神道岑千山搞的鬼!老子现在就去找他!” 左右看了看,周律勉强借着手电筒的微光认出了“导演”的房间,立刻朝那处走了过去。 举手电筒的正是张琦君。 他看向其余人问:“都跟过去看看?” 众人并无异议,全都跟了过去。 在靠近“导演”房间门口的时候,贺真倒是发现了异样—— 今天凌晨他进过这间房,并在那张符纸上留下了指纹,不仅如此,他还把符纸撕了。 可现在符纸不仅完整如初,它还干干净净,连半个指纹印都没有。 直到暴躁的周律靠近,符纸上才印出了第一枚印记,紧接着是因为其他玩家靠近所出现的第二枚、第三枚…… 不待贺真看清楚,周律已一把撕下符纸,将靠逼迫得来的钥匙插进门锁,然后一把将门推开了。 然而房间内空无一人。 天神道的岑千山根本不在这里。 “妈的,老子就说这其中有诈!他肯定跑了!他把我们关在这里,他自己却跑了!我告诉你们,一旦杀不了他,我就拿你们这些其他岑千山的命来——” 周律大概是想说,他会杀了其余三个岑千山泄愤。 不过在目光触及到张琦君后,估计是顾及着这里还有一个阿修罗,他把这话吞了回去,最终只是恶狠狠地做了个拂袖的动作。 这个时候,祝霜芸提议道:“那个,这里没有灯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先回到楼下去吧。我们问问厨师,电闸在哪里,再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里灯灭了是怎么回事。另外—— “我真的太饿了。我还可以去宴会厅吃点东西……我现在要随时吃东西才能抵消那种饥饿感。我实在太痛苦了。” 如此,玩家们便又都 齐齐回到了宴会厅。 他们一起找到了两位厨师,向他们说明了五楼灯光的情况。 两位厨师便带着他们一起找到了电闸,继而发现控制第五层走廊灯的电闸确实跳闸了。但具体跳闸原因还不明。 大家讨论之后,觉得此事古怪,不敢贸然回房,于是又一起回到了宴会厅。 后来倒是厨师提出要去帮大家看看。 “你们是主人在其他轮回的存在,那么实际上,你们也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理应为你们效力。 “我们这就去帮你们查看一下楼上的情况,如果确认那里安全、没有怪物,我们会再来告诉你们。” 两个动作、说话都显得很机械化的厨师异口同声地说完这句话,再一起转身,踏着一模一样的步伐上楼了。 从他们的言语来看,他们还不知道在场的六个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岑千山。 · 刚才这一系列事件都是红线剧情。 周律、祝霜芸从头到尾都处在自己角色的人设中。 时踪几乎也是。 比如,其实在听见“怪物咆哮声”时,他很想留下来用手电筒一探究竟。 但在剧本设定中,编剧和大家一起被吓得跑了起来,他也只得跟着跑。 他不得不怀疑,这一系列红线剧情都跟之后的凶案推理密切相关。 所以系统要保证每个细节都符合剧本要求,而不允许玩家自由发挥。 红线剧情暂时结束。 宴会厅内,祝霜芸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地吃起了早餐。 周律总算暂时脱离了暴躁狂怒的形象,勉强维持着精英总裁讲究人的风度。 他甚至把面前的纸巾叠成了天鹅的形状,这才开始拿起刀叉,颇为优雅地享用起早餐。 张琦君脸色苍白地默默坐着,俨然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贺真依然坐在时踪旁边,他的气色依然十分不好,吃早饭都吃得很勉强。不过看他时不时往楼上瞥一眼的样子,就像是明显发现了什么异常,以至于在思考着什么。 &a;分钟后,两名厨师下楼了,对宴会厅里的众人表示,他们已经将每个房间都做了检查,确认这里并没有怪物。 至于跳闸的事情,古堡历史已久,电路偶尔出现点问题,也是正常的。 总而言之,他们让大家不必过度担忧。 周律倒是追问了一句:“可是我们都听到了怪物的声音,那总不会是我们集体产生了幻觉吧?” 闻言,其中一位厨师倒是看向了左三丘:“这位是主人在畜生道的那一世轮回。也许那声音是他发出的。只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左三丘立刻站起来。“不可能。当时我也吓坏了,我跟着大家一起在走廊上绕圈跑呢!” “大家来自不同的轮回,各有神通。之前你们的记忆被主人做了修饰,所以很可能出现了有人暂时没把自己的能力全部想起来,以至于不小心用法术制造出了某些声音的情况。 “总之,请大家放心,古堡地处隐秘,绝对没有怪物可以闯进来,否则主人也不敢放心在这里闭关。 “各位的房间都没有问题,大家尽管回屋休息。” 两位厨师离开了,留下六个玩家在宴会厅。 除了祝霜芸仍在低头吃东西外,其余人都在互相打量,似是在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早餐结束,时踪又收到了红线剧情—— 【怀着疑惑,你勉强吃完了早餐。之后你打量 着周围的人,越来越觉得不安。你认为,停电的事情绝非寻常,那古怪的怪物叫声也不免让你感到恐惧。你认为这背后很可能涉及什么阴谋】 【按理,你是可以信任其他岑千山的。可厨师的话让你觉得害怕。万一那怪物其实真的是乌鸦变的怎么办?】 【话说回来,每个人进入轮回后,其实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现在你们之中,虽然有好几个人都是岑千山的轮回,但搞不好他们有自己其他的盘算在】 【因此你觉得谁都不可信任。你决定回屋先躲起来再说。至于吃喝的东西,反正有那两个厨子送过来】 【天神道的岑千山不知道哪里去了。尽管他把你拉来古堡,就是想要杀你。可是现在你似乎也只能依仗能力最强的他】 【你决定一直待在屋里,直到天神道的岑千山出现,再做下一步打算】 很显然大家都收到了类似的要求。 时踪起身的时候,发现其他玩家也都站了起来,其后大家都陆续去到了古堡第五层,再回到各自的房间。 时踪也不料,他这一回房,还真就整整在房里度过了两个夜晚之久。 这两日时光里,他哪里也去不了,基本就只能躺在床上发呆。 两日后,傍晚时分,正在睡下午觉的时踪被颇大的敲门声吵醒。 起床穿好衣服,他走到环形走廊上,发现其他玩家也都被敲门声惊动,陆续走了出来。 敲门叫大家出来的是那两个厨师。 只见他们惊慌失措地看向众人道:“不好了,今晚是主人出关的时间,我们刚才想去他的房间叫他,却发现他死在了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时踪脑子里传来了系统发来的文字—— 【天神道的岑千山死在自己的房间,导致副本的凶杀案被触发,玩家需要找到杀死岑千山的真凶】 【探案环节不限定时间,不限定流程,玩家可以自行讨论决定】 【古堡四层宴会厅餐桌中央的烛台下有一个红色按钮,超过3个人点击这个按钮,意味着探案结束,以及投票环节的开启】 【票数过半,视为投票有效】 【探案期间,古堡一层将开放给大家】 【提示:投票环节,除了跟真凶有关的投票外,还有跟故事真相息息相关的任务投票,玩家需要谨慎做选择,因为这可能关系着你能否活着走出这个古堡】 【祝大家游戏愉快!】 第41章 山海19 系统提示消失的同时,玩家们已来到“导演”的房间门口。 打开来的两扇门上各挂着半张符纸,符纸非常残破,有明显的粘合痕迹,明显是被人撕碎后又重新粘起来的样子。 时踪走近,能看见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指纹。 此外,时踪记得那日他和其余角色随暴怒的周律进入了这间房,屋内没人,于是大家很快离开了,那会儿他们并没有锁门。 可是现在那钥匙和锁正被其中一位厨师拿在手里。 看来这门后来又被人锁上了,并且有人把被周律撕碎的符纸重新贴了上去。 直到今天,应该是两位厨师去迎接岑千山出关的时候,才又重新把锁解开,并由于推门的动作,把本就破碎的符纸重新分成了两半。 时踪当即看向那两位厨师。“这门是谁锁的,符纸又是谁贴的,知道吗?” 其中一位回答道:“那日你们不管不顾闯进主人房间,我们没能成功阻拦……实在是怕主人生气,我们只能在事后做些弥补。” 周律大概也觉得这个细节挺重要,走过来问道:“嘶,那天进房的时候,我把符纸撕碎之后扔到了地上,之后,我怒气冲冲离开这间房,将钥匙随便扔在了门口…… “按你们这意思,在我们离开后,是你们两个人重新把碎符纸黏上了,又挂上了锁?” “是。”两位厨师一起点头,“当时你们担心有怪物,不敢上来。我们两个上来检查了每间房,顺便做了这些事情。” 周律奇道:“可那会儿你们主人都不在屋子里,你们锁门干什么?” “按理,当符纸贴在门上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进出房间,包括主人自己。但主人确实不见了。所以我们想,也许主人的闭关提早结束了。这次闭关,他不仅恢复了神通,还会了其他本事,所以才能穿门离开。 “虽然不知道主人去了哪儿,但他总是要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如果看见门锁打开,符纸撕了,肯定要生气。所以我们重新挂上锁、贴了符纸。 “当然,符纸损坏,这已经暴露出我们工作失职,但我们并没有更换,还是将它贴了回去,这是因为我们不敢欺骗主人。 “我们只是希望,他至少不会觉得我们过分失职。可我们万万没想到…… “主人居然死了……主人怎么能死……” 话到这里,两位厨师眼睛里出现了泪水,一时竟是泣不成声。 见状,时踪暂时不再多问,先和其他玩家一起重新走进了“导演”的房间。这也是在本次命案中非常重要的案发现场。 导演盖着被子,仰面躺在床上。 玩家们上前掀开被子,第一眼看见是他心脏部位的刀伤。 刀伤周围是大面积的已经干涸凝固、呈暗红色的血。 除此之外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外伤,也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中毒的迹象。 最后玩家们把他的衣服彻底脱了个干干净净,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倒是在他的背上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红点。 那些红点密密麻麻,分布并不均匀,像是针眼。 很快大家找到了针眼的来源—— 他的床头放着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放着酒精、棉球,以及许多银针。 这基本就是现场的全部信息,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尸体上唯一的致死伤目前来看只有心脏处的刀伤。 离开房间的时候,时踪瞧见那两位厨师还在走廊上,便叫住他们问道:“你们主人平时有针灸的习惯吗?” “有。”两个人答。 “你们帮他针灸?”时踪又问。 “是。”两人齐齐点头。 时踪追问:“他最后一次针灸是什么时候?” “是……”两个人对视一眼,道,“五天前的晚上。” “你俩一直在古堡吗?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面对时踪的这个问题,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道:“我们不清楚。主人创造出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了。” “那你们现在想做什么?” “我们当然想做一副棺材,将主人安放进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腐烂……虽然我们也还不知道怎么离开古堡,但我们希望能把他安葬。” 时踪若有所思打量了这两个厨师几眼,再道:“害死他的凶手可能就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找到这个凶手,才能替你主人报仇。而如果尸体没了,会影响我们判断的。你们觉得呢?” “明白。”两人齐齐点头,“那我们不会动尸体的。我们……” “我有些饿了。有准备早餐吗?” “有的。只是拖延了这么些时候,可能有些冷了。” “那麻烦你们帮我们热一下早餐。早餐过后……还有午餐要吃,你们也要提前准备的吧?有劳你们了。” “不客气。应该的。” 话到这里,时踪目送着两位厨师离开,他的目光里俨然透着严肃。 左三丘一直跟在他身边。 这会儿,跟着时踪看了一眼那两位厨师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其他玩家,左三丘再小声向时踪问道:“你在想什么?觉得他们不对劲?” “他们刚才说,他们无法离开古堡。那我们吃的菜是哪儿来的?” 时踪道,“肉类倒还好说,那天去厨房的时候,我看见那里有专门的冷冻区。可是新鲜的蔬菜、水果从哪儿来? “难道他们会什么法术,菜都是用法术变出来的?” “是。这两个厨师从一开始出现就怪怪的。那探索期间,我们还得格外留意他们了。对了……” 左三丘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在时踪耳边道,“今天早上,两位厨师过来的时候,我也在走廊上。不仅我,周律、张琦君、祝霜芸也在。一看到厨师,祝霜芸就嚷着要吃东西。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们亲眼看着两位厨师拿钥匙开的锁,也亲眼看着他们撕下了符。 “所以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厨师敲你门叫醒你之前,我还问过他。他说,撕碎的符纸也有效力。按理来说,没有人能在不撕下符纸的情况下穿墙进门的!” 简单与左三丘聊了几句,时踪和他一起走到了楼梯口。 这会儿玩家们都聚集在这里,是在商量接下来的探案程序。 既然古堡一层开放了,大家决定一起去第一层看看情况。 时踪想到前日早餐时,贺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朝他看了过去。 人群中,两人目光对上,贺真对时踪点了点头。 时踪便说他和贺真想在宴会厅再逛逛,稍后再去一楼与大家汇合。 闻言,周律狐疑地盯了他们一眼,然后半开玩笑道:“上回你们可把我们忽悠惨了。这回别你俩又是同一阵营的。” “不会的。”时踪道,“不然你跟我们去宴会厅?” 周律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太想去一楼看看了。我还是先下去吧。你俩也赶紧的。” 祝霜芸插了句嘴。“我也对一楼好奇。不过我得先去宴会厅 拿点吃的。等拿完吃的,我去一楼找你们。” 如此,众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过程中时踪拍了拍左三丘的肩。“盯着其他人。别让他们搞小动作。” 左三丘给他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 及至古堡第四层,周律、左三丘、张琦君继续往 时踪、贺真与祝霜芸则一起去到了宴会厅。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还算丰盛的早餐,祝霜芸拿出一个大包,把能装的食物都装了进去,之后又跑到厨房口,对里面的人问道:“不好意思,能再给我些吃的吗?” 闻言,那两名厨师果然递了许多水果点心过来。 祝霜芸将它们全都装进包里,回过头朝时踪与贺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快步离开了。 站在宴会厅通往厨房那扇门的门口,时踪也对祝霜芸回以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再目送她离去。 时踪选择先查探其他楼层的原因很简单。 古堡一层是封闭的,凶手又在玩家之中,那么他先假定,凶手没有去过一楼。因此,他犯案所留下的所有痕迹,应该都在古堡的其余楼层。 在时踪看来,古堡的二至四层,跟凶案密切相关。 至于古堡第一层的线索,恐怕跟故事真相相关。 毕竟系统提示了,最后的投票,并不完全针对于凶案。 脑子里把那日看到的跟那僧人有关的故事片段回忆了一下,时踪暂时没有深想。 待祝霜芸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侧过头,看向了贺真。 贺真的脸色更白了,简直跟纸差不多。 时踪问他:“你现在还好吗?” 他的语气很轻柔,目光也充满关切,倒像是真的在关心贺真。 贺真用了然的目光看他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举起左臂,捞起衣袖,露出了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臂,然后他用右手的食指在小臂上面轻轻碰了一下,那里顿时出现了一道很明显的血痕。 “就是这样。不过情况还不算严重。我还有时间。” “那边吃边聊。” 时踪走到了餐桌旁坐下,“我总觉得你需要补充点食物。那汤里放了红枣,补补吧。” 闻言,贺真盯着时踪看了几秒,这才上前坐在他身边。 他当然觉得在这种的作用下喝汤没用,也知道时踪的关心妥帖大概只是流于表面,根本没往心里去,但还是给自己盛了一碗红枣鸡汤。 见贺真果然坐下喝了几口汤,时踪托着腮,似笑非笑看着他。“这么听话啊?” “那不是都认你当老大了么。”贺真淡淡道。 “嗯。你很不错。” 时踪也确实有些饿,坐下来喝了几口白粥后,他收起笑容,恢复严肃的探案姿态,再问贺真,“你之前想对我说什么?” 贺真便放下勺子,把自己那日的作为都告诉了时踪。 “……杀完天神道的岑千山,我愤怒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理智回归后,我意识到,我的行为还是太草率了。 “只不过那会儿我已经把符纸弄坏,不知道去哪儿弄一张新的,为了避免其他人太快发现导演死亡的事实,我就把先前我撕碎后扔在地上的符纸捡起来,凑合着贴回了门上。 “那符纸背后本身还有黏性,倒也省去了我找胶水的功夫。 “总之,符纸扔在地上,会立刻被人发现。但如果我把符纸贴回去,在五楼灯光昏暗,不走近细看的情况下,没人会发现符纸其实是 有裂纹、被破坏过的。 “贴完符纸,我走远看了看它,发现确实不会一下子发现问题,于是在把锁重新装回门上后,放心地离开五楼,隐身去到了四楼的厨师休息室还钥匙。” 贺真说的这些基本都是他剧本的原话。 听完整段故事,时踪问他:“你当时捅导演一刀的时候,感觉他已经死了?” “对。”贺真道,“当时我人其实还很虚弱,精神上又很愤怒,我其实没有太仔细留意他的状态。但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很冷,甚至有些发硬,并且一动不动。” 时踪道:“可是现场留了很多血。如果他的尸体已经出现尸僵,按理不会有那么多血。你当时把刀插|进他的心口时,有感觉到大量血液吗?” 贺真摇头。“我是去杀人的,当然不会开灯。那会儿天没亮,我又是背对着窗户杀人的,所以完全看不清楚。 “等捅完刀,我感觉到走廊上隐约有声响,就匆匆离开了。 “去到走廊后,我冷静下来,发现并没有人过来,这便做了关门、贴符、挂锁的事情。总之,当时的场景下,我没有仔细留意他有没有流血。” 话到这里,贺真思忖了一会儿,又道:“刚才那俩厨师有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符纸损坏,这已经暴露出我们工作失职,但我们并没有更换,还是将它贴了回去,这是因为我们不敢欺骗主人。’” 时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道:“那个符纸不止一张。” 贺真点点头,瞥向后厨方向,低声道:“得去那边再找找。” 时踪问他:“你现在还能隐身?” 贺真道。“可以。不过我翻动东西的话,还是会发出动静。” “那我把他们引出来。你去找。”时踪道。 “嗯。”贺真应下,迅速使用【化鬼】技能,消失在了时踪的视野里。 时踪特意等了一会儿,这才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宴会厅里满是乒乒乓乓的声音。 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声响,两位厨师果然很快跑了出来。 “怎么了?他们向时踪问道。 时踪面上适当地流露出几许惊恐:“那个怪兽像是又来了。是它把——” 见状,发现那两位厨师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他及时改了口风,“可能是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说实话,我始终觉得我在做梦。不瞒你们说…… “这两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时常站在窗边朝外面看……每当看见窗外山脚下的那片海,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是不是我跳下去,自杀了,就能终止这一切……” 轻轻叹了一口气,时踪看向他们,再道:“你们也不着急做午饭吧?干脆就留在这里,和我聊聊天吧。我实在是……实在是觉得不安。我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昏黄灯光下,时踪一边和两位厨师扯淡,一边结合贺真的话,把整个凶案梳理了一下—— 把导演闭关的那晚称为闭关的第0天。 这天晚上9点左右,导演当着大家的面回了房。 其后,由两位厨师为他的门挂上锁、贴上能让他安心闭关、能隔绝门外一切声响的【静心符】。 闭关第1天上午,张琦君利用【魅惑】技能从厨师那里骗走了钥匙,他应该是想去导演的房间。但他最终去没去、做了什么,尚未可知。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后来把钥匙还了回去。 闭关第2天凌晨4点50分,贺真从厨师 那里偷走钥匙,于5点进入导演房中朝他捅了一刀。 同一天的早上9点半,正与大家一起享用早餐的周律陷入了暴躁不安,他声称想找导演,让他把大家放了。 于是他逼迫厨师拿出钥匙。 约莫10点20分,玩家们一起从四楼宴会厅回到5楼,却遇到了电闸跳闸,5楼走廊的灯全部熄灭。 不仅如此,玩家们还疑似被怪兽追赶了。 后来怪兽声音消失,他们借着手电筒的光找到了导演房间。 这个时候,被贺真破坏过的符纸居然神奇地恢复如初了。 周律上前把符纸撕碎,然后开锁,带大家进房。 后来大家一起把浴室、衣柜、床底下全都找遍了,发现导演并不在。 没有寻到导演,玩家们纷纷离开去了楼下。 后来两位厨师又上了第五层,声称他们检查了每间房,看是否有怪物,结果是否定的。 他们还做了一件事,那便是把被周律撕碎的符纸重新贴回房门处,最后往上面挂了锁。 今天是导演闭关的第4天。 按理导演应该出关了。 两位厨师去找他,发现他死在了房间内。 在进导演房间之前,门锁好好锁着,符纸也好好贴着。 尽管符纸是被撕碎过又重新贴起来的,但仍具有效力。也就是说,哪怕这里有阿修罗、有鬼,也没有哪个角色能随意穿墙进去。 这确实是一起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导演中途去哪儿了? 他为什么会消失在房间呢?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背后就有好几种可能了。 第一种可能,贺真杀的那个人并不是导演,这意味着古堡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人,且他长得和导演很像,以至于贺真在昏暗的情况下认错了。 真凶很可能杀了真的导演,以及这个和“假冒”导演。 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开导演房门的钥匙有且只有一把。 贺真还钥匙的时间是早上5点10分左右。 然而厨师们会在5点半就起床做早餐。 这意味着真凶在5点10分到5点半之间去盗取了钥匙,把假导演的尸体搬走了,还把钥匙还了回去。 时踪觉得这时间太紧了。 在没有找到另一具尸体的情况下,他暂时排除了这种可能。 那么第二种可能是,贺真杀导演的时候,之所以感觉到他身体冰冷而僵硬,是因为这是他闭关时呈现的某种特殊僵直状态。 贺真那一刀,并没有把导演真正杀死。 后来,导演因为在闭关期间参破了不受【静心符】影响的某种能力,并基于某种原因使用了这种能力,以至于通过穿墙的方式,自行离开了房间。 之后,在时踪躲在自己房间没有外出的那段时间里,导演回到了房间,然后被凶手所杀。 大概凶手看见他心口有伤,干脆也往那里捅了一刀,正好覆盖掉了贺真留下的刀伤。 这意味着导演是在贺真动手之后被杀的。 然而如果导演有能力穿墙离开房间,不受门、锁、符纸的限制,这表示他已经恢复了神通。 那么在座的人里,谁有能力杀了天神道的、有大神通的他呢? 这样的他,又能被区区一把刀杀死吗? 时踪将这种可能也排除了。 那么现在基本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贺真杀导演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怎么死的,死后尸体为什么会在屋中消失,凶手是如何营造出的这种他是自行离开房屋、自那之后再死亡的假象,就是玩家们需要破解的密室谜题了。 · 另一边,贺真成功通过隐身的方式穿过后厨,再去到了后厨休息室。 在这里他并没有找到符纸,于是又去了杂物间。 杂物间有个箱子上了锁。 想到休息室的另外一串钥匙,贺真返回去拿了钥匙,最后一把一把尝试了起来,不多时,倒是成功开启了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个又一个的密封袋。 密封袋全都长得一样,上面的文字也完全相同—— 【静心咒:每张符纸需配备一个密封袋,否则会布满杂乱的指纹】 贺真接连拿了好几张用密封袋装起来的静心咒。 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杂物间里仔细看了一番。 他注意到这里有很多木架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木鱼、蒲团,也有刀枪剑戟等等。 暂时看不出这些东西的摆放规律。 让贺真感到颇为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有一台三角架钢琴。 钢琴和琴凳分别都用又厚又大的黑色绒布遮住了。 贺真走上前将两块布掀开,这便看见了钢琴和琴凳的本体,它们精致华美,样式倒是有些古旧,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产物。 杂物间的物件上都沾着灰尘,钢琴因为被绒布遮挡,本身倒没有灰尘,但周围是有的。 贺真掀开布的时候,动作很小心,几乎没有破坏任何灰尘的痕迹。 由此,他注意到,钢琴和琴凳周围的灰尘痕迹似乎不太一般。 钢琴在这里存放的年月应该很久了,所以周围的灰尘颇厚。 三角架钢琴亲身周围的灰尘几乎成了三角的形状,三角之内纤尘不染,三角之外则是厚厚的尘土,这些尘土堆出来的直线非常标准,简直可以用笔直来形容,那是厚重的绒布常年累月放在钢琴上、没人动过所导致的结果。 琴凳周围也是如此。 只不过它周围的灰尘堆成的是标准的长方形。 然而现在这两块灰尘原本笔直的边缘,有好些地方都出现了模糊的情况,仔细看去,会发现有向同一个方向拖拽的痕迹。 贺真很快意识到,有人近期动过这两块绒布。 只是他拿这些绒布来做什么呢? 脑中想到一些答案后,贺真不多耽误,将绒布放回原位后立刻离开了。 走出杂物间,经过走廊,他重新去到了后厨,隐约还能听见时踪在外面一会儿和两位厨师讨论今天中午该吃什么,一会儿又在讨论六道轮回因果循环。 听着时踪那口若悬河忽悠人的样子,贺真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只是在打算离开后厨回到宴会厅的时候,他余光瞥到什么,于是重新停下了脚步。 贺真望向的是后厨里的一道铁门,上面写着冷冻区。 他想起了下楼前时踪和左三丘所讨论过的,关于他们食物来源的问题。 走到后厨前门处,贺真朝宴会厅内望了一眼,见那两位厨师丝毫没注意到这边,便快速走到冷冻区前,轻轻推开了那道铁门。 巨大的寒气迎面而来,贺真在的作用下感到了明显的不适,仿佛身体随时会倒下。 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快步走了进去,再迅速把门重新合上。 进入冷冻区后,贺真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冰柜,上面的标牌分别挂着“牛”“羊”等等。 一排一排冰柜扫过去,最后贺真来到了摆放在冷冻区最里面的那一个冰柜前。 透过透明的玻璃柜看清里面的状况时,贺真的眉头浅浅皱了起来。 他发现里面居然有两具尸体。 走上前,他迅速推开玻璃柜,这便看清了两具尸体的模样。 ——是那两位厨师。 第42章 山海20 &a;分钟后。古堡五层,编剧的房间内。 时踪和贺真坐在小方桌的两边,方桌上摆着几张用密封袋封好的静心符。 时踪拿起面前的一张静心符,撕开密封袋后将它拿了出来。 紧接着他看见那上面出现了一枚自己的指纹。 大概数秒时间后,那上面出现了另一枚指纹,是贺真的。 时踪离这张符纸近一点,且是最先触碰到它的人,他发现自己的指纹正好出现在符纸的中心部位。 大概是因为贺真离它稍远的关系,所以他的指纹后出现,并且只是出现在了略位于靠近中心点的位置。 见状,时踪看向贺真。“你拆一张静心符试试。” 贺真照做。这次最先出现的、位于符纸中央位置的指纹是他的。后出现的、位于稍微边缘一些的则是时踪的。 经过比对可以发现,两张符纸上,第一枚指纹都出现在符纸的中心,位置是完全重合的;第二枚指纹则都出现在了中心附近,位置居然也完全重合。 放下这些符纸,两人立刻去到导演的房门口,取下那两半符纸,将它带回房间后,在明亮的光线下将它重新拼合起来。 而后他们发现符纸中央位置有一枚指纹,靠近这枚指纹、位于中心点旁边则是另一枚指纹。这应该是由最初贴上符纸的两位厨师留下的。 将这三张符纸叠在一起,会发现三张不同的纸上,两枚指纹的位置居然完全重合,区别只是每个指纹的纹理不同,因为它们分别属于不同的人。 如此,时踪和贺真推测这符纸上的指纹排布存在既定规律—— 越往后靠近符纸的人,所留下的指纹越往符纸边缘分布,并且它一定会出现在特定的位置。 拿箭靶来举例,第一个靠近符纸的人,他留下的第一枚指纹永远会出现在靶心、也就是10环的位置;第二枚指纹则始终会出现在第9环的某个既定位置上;第三枚指纹则会出现在第8环上的某个既定位置上,以此类推。 这个规律无疑十分关键。 时踪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贺真道:“如果没有你那边的故事,从符纸中心往边缘看,前两枚指纹是两位厨师留下的,第三枚指纹会是抢了钥匙首先去导演房间的周律,第四枚会是……当时第四个过去的,我记得是三三。 “然后是你我,最后是张琦君、祝霜芸。” 贺真点头,接过话道:“关键就在第三枚指纹上。我比周律先靠近那扇门。第三枚指纹应该是我的。现在我们做个比对,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话到这里,贺真拿出一只口红,涂到了食指上,再找来一张白纸,将食指印了上去。 时踪笑着瞥向他。“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贺真淡淡道:“男演员偶尔也需要涂口红。” 时踪笑了笑,没再调侃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指纹上面。 经过仔细比对,这张符纸上,第三枚指纹正属于贺真扮演的角色。 “这不对劲。”贺真道,“周律去开导演门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留意了门上符纸的状况。那会儿,那张符纸是完好如初的、没有被撕破的痕迹。 “并且那上面最初只有两枚指纹,直到周律靠近,才有了第三枚。我们其他人的指纹,也是在那之后出现在上面的。” “所以——”时踪看向他道,“你认为你去导演房间的时候,和周律领着大家去导演房间的时候,房门上的两张符纸,是不同的符纸。” “符纸不同。进一步说,房门不同、房间也不同 。” 贺真说到这里,对时踪详细解释了他发现的,与钢琴和琴凳相关的两块黑色绒布的线索。 听罢,时踪立刻明白了贺真的意思—— 在周律带着玩家们一起闯进“导演”房间,发现里面没人的时候,导演的尸体其实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地待着。 其实他们当时进的根本不是导演的房间。 古堡5层的12间房,房门全都长得一样,是漆黑的两扇门的式样。 房间里的装饰、摆件也全都完全相同。 玩家们无法看出区别,实属正常。 除此之外,这里有大量的空房间,给凶手制造诡计创造了充分的客观条件。 真相恐怕是这样的—— 贺真去导演房间对他捅刀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后来凶手把导演真正的房间,也即贺真捅刀的那间房的房门,用黑色的绒布遮住了。 其后,他又在另外一个空房间、很可能就是导演旁边那间房的房门上挂了锁,并贴上了一张新的符纸。 那间房本就空无一人,所以玩家们在周律的带领下走进去时,发现导演不在,还以为他通过某种方式自行离开了。 等玩家们在惊慌失措下去到四楼宴会厅后,凶手又回到五楼,把伪造成导演房间的那间空房间房门上的符纸取掉,锁解开,再把导演真正房门前挂着的绒布取掉,把锁重新挂了上去。 如此,导演房间上的那张符纸,凶手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贺真去给导演捅刀时留下的第三枚指纹,一直印在上面。 有了这样的结论后,时踪和贺真立刻去到导演房间外,他们双双踮起脚,打开手电筒后,仔细看向了房门上方—— 房门上的墙壁两端,果然各有一个小孔。 不难想象,有人在这里打了钉子,以便把绒布挂上去。 重新回到编剧的房间后,贺真道:“盖钢琴的绒布被动过。那绒布又正好是黑色的,把它挂在这黑色的门外,也就毫不起眼。 “当时五楼停电了,我们又被怪物追着绕了走廊好几圈,早已分不清方位。那会儿,凭借一只手电筒的光芒,我们看到了一个贴着符纸的门,自然而然以为那就是导演的房间。 “四周太黑,第五层又是圆形的,我们根本没时间去仔细确认方位。” “所以那两位厨师有很大的嫌疑。绒布是杂物间里的。知道绒布放在杂物间,能随时拿钥匙,知道符纸放在哪里的,恐怕也只有他们。” 时踪接过话道,“不过真凶没那么好找。所以两位厨师很可能只是帮凶,帮真凶实现了密室的诡计。另外…… “那个所谓的怪物咆哮是不是真的,现在也存疑了。 “五层熄灯、我们被怪物吓得绕着走廊跑圈,这些很可能都是凶手的设计。目的就是让我们辨认不清方位。 “贴了符纸的门等同于导演的房门,在这种潜意识的影响下,在因为奔跑失去了方向的情况下,我们也就不会意识到,我们进的根本不是导演的房间。对了——” 望向贺真,时踪再道:“既然杂物间的两块黑绒布都被动过,很可能当时黑暗里,还有一块小绒布遮住了楼梯口。” 古堡五层的12间房长得一模一样,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识。 玩家们来到这里后,是根据楼梯口所在的位置来判断自己房间的位置的。 楼梯口周围有一大圈栏杆,栏杆也全都黑色的,只有供人走的那部分区域什么都没有。 在两边的栏杆上挂上黑布,让黑 布把通往第四层的楼梯口遮住,在仅有手电筒照亮的情况下,有人会通过注意楼梯口的位置,判断出导演房间的方位不对劲的可能就更小了。 “嗯。”贺真点头,又道,“两块黑布,大的用来遮门,小的用来遮楼梯口。我们看完导演的房间,要离开五楼的时候,厨师再偷偷拿走了黑布。 “那会儿我们不仅处在被怪物惊吓的阴影里,还在担心导演失踪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结果,我们一边在楼梯口走,一边讨论接下来怎么办,仍然没有注意到异样。 “此外,周律打开的那间假房间,一定就在导演真房间的旁边。凶手这么设计,才会导致方位上的误差最小,最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短暂停顿后,贺真回忆了一下两日前的经过,继续道:“导演闭关的第二天凌晨,我去捅了刀,我们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是早上9点半。 “早餐期间,周律忽然发火,去后厨那里和厨师争执了许久,后来在走廊里追着厨师跑了好几圈,得以拿到钥匙。这才有了我们一起上楼去找导演的基础。所以…… “两位厨师是善后的帮凶,他们在我们离开导演房间后,先后拿走两块绒布,并撕掉空房间的符纸、把锁也做了处理,将五层恢复了原样。 “但在那之前的事情,我是指往导演真正的房间上挂绒布做遮挡,往空房间的房门上挂锁、贴符纸这些伪造导演房间的事情,却不像是他们做的。 “因为我们起床后会先到走廊。那会儿如果他们已经在导演门上做了文章,我们肯定会发现问题。 “而后来的整个早饭期间,两个厨师又都在后厨…… “所以这件事应该是真凶本人做的。 “他有两个做这件事的机会,第一个是9点半来宴会厅吃饭之前。越晚来宴会厅吃早饭的人,越有嫌疑。 “第二个机会则是周律追着两个厨师跑的时候。那会儿你和我都第一时间去了后厨看。但真凶可能回了一趟五楼,做了挂绒布等动作。” 默默听贺真讲到这里,时踪补充道:“如果凶手是9点半吃早饭之前挂的绒布。凶手很可能是周律。 “他假装暴躁演戏,就是为了引我们去空房间,让我们以为导演不在。 “但如果是周律和厨师吵架的时候,凶手才去放的绒布…… “那就是凶手听到了周律想去找导演,并且发现这件事他阻止不了,于是,在他不愿意让我们看到导演的情况下,临时返回五楼去做了所有伪装。 “当然,这意味着他早就准备了绒布,说明他之前就把密室手法设计好了。 “如果周律不说那番话,估计他就会找别的理由、在别的什么时间,引我们去发现导演消失了。 “但周律的举动,让他不得不把行动提前。” 话到这里,见贺真点头,没有其余要补充的,时踪便再道:“此外,这还意味着,导演房门口的那把锁不止有一把钥匙。 “既然周律要钥匙的时候,厨师给的出来。那么凶手那里一定还有一把钥匙。这样他才能把真房间的锁取下来,挂在假的空房间上。等等…… “又或者,就符纸有很多一样,锁和钥匙也不止一套。当时凶手直接把真房间的符纸与锁一起用绒布罩住了,转而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锁挂在假房间上,也可能。 “其实这样反而更方便。他不需要换锁、也不需要换符纸。” “嗯。同意。” 贺真思忖了一会儿,又重新做了补充,“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周律不是凶手,凶手是在听到他打算去找导演后, 提前了自己的布置。 “只有这样,才能解答我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为什么导演真正房间房门上的符纸,凶手一直没有动过。 “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凶手在做伪装的时候,并没有及时发现我其实早已破坏了符纸,并且已经往上面留下了第三枚指纹。所以他……” 话到这里,贺真看向时踪的目光变得有些严肃。 在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想法之前,贺真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其实还有一个细节不对劲。我们已经把两位厨师伪造导演房间的可能排除了,他们应该只做了善后工作。毕竟从时间上看,只有真凶有机会做这件事。 “但是周律去开锁的时候,假的导演房间房门的符纸上,明明已经有两枚指纹了。真凶如果只有一个人,他贴符纸伪造导演房间的时候,按理只会留下一枚指纹。 “不止如此,如果是真凶挂的绒布,那上面的第三枚指纹,应该是他的才对。” 时踪想了想,道:“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暂时不妨把这个疑点也看做凶手的设计好了。为了不让我们发现端倪,他伪造了野兽叫声、追赶我们的声音、停电等等事情。 “那么,也许他可以通过什么别的办法,让那符纸在只有他自己靠近的情况下,依然出现两枚指纹。与此同时,他可以让自己的指纹不显示在上面。只不过这个方法我们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现在我们不知道那张符纸去哪儿了,没法具体比对前面两枚指纹。” 时踪明白贺真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再道:“但总之,你刚才说得对。真凶伪造假房间的时候,还没有发现你破坏了真房间的符纸。否则,为了避免你发现问题,他应该伪造出三枚指纹才对。 “所以,确实可以先把周律放一放。” 如果凶手是周律,他的一系列举动都应该是蓄谋已久的。 他在早餐之前磨磨唧唧最后一个到达宴会厅,就是为了在五层住宿区为他的密室做设计。 既然这一切指向蓄谋已久,他应该早就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包括查看导演真正房间的房门状况,观察有没有人靠近过这里、甚至试图进入房间。 那么周律会有很大的可能发现符纸上已经出现了第三枚指纹,并且它已经被撕碎了。 这种情况下,周律在空房间做伪装的时候,就会在那符纸上伪造出第三枚指纹,并且制造出符纸被撕碎、又被重新粘起来的痕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么周律是真凶的可能就相对稍微小了一点。 真凶更可能是在周律与厨师吵架的时候,临时去五楼做的这件事。 他提前准备好了绒布,是因为他早就有类似的计划,只是那会儿本不该是他实施计划的最佳时间。 因为周律,他不得不把计划临时提前了。 这种情况下,真凶没来得及细看导演真房间的状况。 五楼灯光本就昏暗,他还急着在周律拿到钥匙,又或者其他玩家发现他不见了之前赶回五层,所以这件事他做得非常仓促。 他没有发现导演房门上的符纸破了、且多了一枚指纹,于是只在新符纸上伪造出了两枚指纹,装作是那两位厨师留下的。 贺真最后再补充道:“但是真凶后来那两日,一定是发现了问题的。他肯定进过导演真正住的房间。首先是导演身上的血。我杀他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按理不会流那么多血。 “这血是凶手在进入导演房间,看见他尸体心脏上的伤时,临时补上去,打算嫁祸给我的。 “另外就是这房门口的符纸。我想, 这几日陆续有很多人接近过导演真正的房间,都留下了指纹,何况凶手懂得往上面增加指纹的办法,所以它并没有更换这张符纸。 “我撕过符纸,周律也撕过。两张符纸都是破的,也都留下了许多指纹,看上去都差不多。所以凶手干脆也就留着这张符纸了。 “他唯一的破绽,在于他没有发现指纹排布的规律。” 一开始凶手往假房间外的空白符纸上弄上两枚指纹时,只是单纯在模仿真房间外符纸上两位厨师的指纹位置。 他并不知道相关规律,不知道先接近符纸的两个人,永远会把指纹印在这两个位置。 后来,如果没有人接近导演真正的房间,那么真房间外的符纸上的指纹印,就会比假房间外上的符纸少很多。 为了营造出大家那日一起进的就是这间房的效果,那么真凶就需要往真房间外的符纸上补指纹。 这个时候,他也只是单纯地模仿了假房间外符纸上各个指纹的位置,而并没有留意到,每个指纹出现在什么位置,跟他靠近房间的顺序有关。 这也就给了贺真通过第三枚指纹发现他破绽、继而破解密室手法的契机。 讨论暂时结束,时踪与贺真一起离开房间,拿着手电筒把五楼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四个角落都有一个微小型音响。 那么很有可能,当时的怪物叫喊,是这些音响发出来的。 四个音响接连播放、再将音量的大小做好设定,就会呈现出怪物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在追人的效果。 在这之后,两个人又去到了第四层的宴会厅。 他们把餐桌上的东西全都挪开,将餐布也掀了开来。 然后他们使劲儿挪开了中间的烛台,果然看见了那里有一个红色按钮。那是开启投票用的。 之后他们再检查了餐厅旁边的操作台。 这里放着备用的碗筷、酒杯等东西,也是厨师上菜的备菜区。 仔细检查了操作台,他们发现台上有一块板子是可以掀开来的。 打开板子后,可以看见下方放置着相当多的按钮。 时踪按下一个标号为“4-1”的,这便听到四楼宴会厅响起了悠扬的旋律。 为避免引起两位厨师的注意,时踪及时将按钮关闭了。 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5-1”“5-2”“5-3”“5-4”,猜测着这就是控制五楼那四台很隐蔽的音响的四个按钮。 看来,当时玩家们在周律的带领下奔向五楼、打算去导演的房间时,正是两位厨师留在这里通过操作台,将类似于野兽或者怪物的声音得以在第五层播放出来。 电闸自然也是他们二人拉的。 既然已基本确定两位厨师是帮凶,为了避免他们二人的怀疑,时踪和贺真暂时没有再去后厨等区域做详细探查。 他们也没有再回五楼调查其他房间。 那是因为凶案发生后,大家商量好了,为了避免谁私藏证据,最后大家应该一起探索各个房间。 如此,他俩如果先调查,留下痕迹,不免瓜田李下。 再者,也是该时候去一楼盯着了,两人这便离开宴会厅,一起朝古堡一层走去。 旋转的楼梯漆黑、悠长,一圈圈往下,仿佛是通往地狱的路。 这期间,时踪难免就想到了那日他和贺真的那些关于地狱、灵魂、三殿、宋帝王的探讨。 贺真倒似没有想到那一幕。 他只是看向身边的时踪道:“所以,关于冷冻区的那两具厨师尸体,你有什么想 法?” 时踪道:“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今天我问那两个厨师问题的时候,有时候他们答得很快,有时候他们需要对视一眼,才会异口同声地给出答案。 “现在我在想,真凶可能和他们商量过,诸如遇到什么问题,他们该怎么回答。 “但真凶没法为他们预设所有问题。所以,当他们被问到那些没有被预设过的问题后,就需要通过眼神交流,来确定对方心里的答案,避免他们给出的答案不一致。 “眼神对视,应该是他们交流的渠道。 “那两具尸体,可能是导演真正的手下。只不过他们两个早就被杀了,并且被真凶的人取代了。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真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以及这两个厨师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话到这里,时踪想起什么,问贺真:“最近这两日,你出来过吗?” “没有。”贺真摇头,道,“我这个角色,在跟着周律去到导演、发现他不在后,就一直有些后怕。 “导演居然能避开符纸的作用直接穿墙离开,我认为他恢复了神通。我怕被他知道我杀他的事情,继而引来他的报复,所以我想逃。 “但这古堡是他的,我也不知道逃哪儿去,只能做缩头乌龟在自己的房间躲起来。 “何况我每晚都在承受凌迟的痛苦,在的作用下,白天根本没有力气到处逛。” 贺真明白时踪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他问时踪:“你是在想,凶手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密室?” 时踪确实在思考这个问题。 通常来讲,凶手设计这种手法,是想在时间线上做文章,避免他被大家找出来。 比如,现在凶手成功让大家以为,导演在大家去他房间找他的时候还活着,那么大家会顺理成章推测,他死在这之后。 这种情况下,如果在这之后的时间里,凶手一直和大家待在一起,也就不会被人怀疑。他有足够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找完导演后的两天时间里,大家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并没有多少待在一起的机会。 理论上凶手仍有避开所有人去杀导演的时间。 那么他打时间差的目的是什么呢? 时踪想了想,开口道:“如果凶手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但他又确实提前准备了绒布…… “那么他设计这一切,应该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我们那么早发现尸体而已。” 虽然导演叮嘱了,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闭关的三天时间里打扰他。 但保不齐有人会因某种原因找过去。 凶手不愿意出现这种事,于是找到一个契机,让大家以为导演的闭关提前结束,离开了这里。与此同时,他还想让大家以为,导演恢复了神通。 这样一来,也就没人会轻易再去导演的房间,继而发现房间里正在发生的、凶手不想让大家看见的事情。 贺真想到了导演房间的银针,和他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开口道:“同意你的看法。也许真凶杀死导演,不想让我们过早发现导演死亡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想借导演的尸体做文章。 “他真正怕我们发现的,恐怕是他想利用导演尸体做成的那件事。” “嗯,也许所有疑点,一楼的线索都会告诉我们答案。 “不过无论如何,凶杀案本身已经明朗了。排除我自己、你,暂时把三三排除,再把周律排除,真凶在张琦君和祝霜芸之中。” 时踪这么说着,加快了去一楼的步伐。 半道上,贺真倒是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 时踪驻足,转过身,仰头看向贺真。 只听贺真问他:“你就丝毫不怀疑,我在骗你?我说的故事,你都相信吗?” 第43章 山海21 “为什么这么问?” 背靠漆黑悠长、深不见底的黑色旋转楼梯,时踪这样问贺真。 贺真道:“纯属好奇。毕竟……因为《长命镇》里一开始的事,我认为你并不信我。” “我确实不信任你。”时踪答得直白,“但我信自己的判断力。” 听到这样的回答,贺真看了时踪半晌,倒是笑了。 他又道:“再和你说一件事。” “啧,还藏着秘密没讲?”时踪道。 “不是秘密。”贺真道,“我只是觉得副本里出现的大部分信息都是有用的。你那把昆吾,我没看出什么明显的指向。不过阎王鞭可能指向地狱。 “这个地狱,不是指六道里的地狱,而是十殿阎王审判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地方和六道密切相关、但又在六道之外,可以把它称为黄泉,又或者按这个副本里的设定…… “按佛教里的说法,一种生命体死亡后,会成为中阴身。 “其后,中阴身会受业力牵引,转化为六道中的某种生命体。中阴身这种状态,有些像我们通俗意义上说的灵魂。 “所以,古堡所处的地方,有可能是中阴身所在的地方。为了不与六道里的地狱概念混淆,就把这个地方暂时称为中阴界好了。” 时踪想了想,道:“导演想脱离六道。那么如果想办法永远留在中阴界,算不算脱离六道的一种?” “是一种可能。”贺真道,“如果古堡真的在中阴界,在这个设定下,逃离古堡,也许就脱离中阴界了。但我总觉得哪个地方有些奇怪。” 时踪思索了一会儿,倒也把他看到的僧人故事告诉了贺真。 毕竟失去了记忆,这八个月又不足以他吸收太多知识,尤其是佛教这种他不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他只能问贺真的看法:“你觉得这几段故事有什么寓意没有? “我看得出,这三段故事里的僧人都是同一个人。他应该是在求佛。在他求佛的路上,一直有人在试图影响他,破坏他的求佛之路。 “那个人用了美色、金钱、好听的音乐来引诱他。不过他没有被引诱,最终应该是顺利成佛了。 “佛经里有没有那段故事,能跟这个对应上的?” 贺真思忖了一下,然后道:“有。” “说来听听。” 时踪这会儿站得台阶比贺真低好几级,不习惯一直仰望着他说话,这便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 双手往后撑在楼梯的黑栏杆上,时踪抬眸盯着贺真,静静等他开口。 贺真侧过身,避开时踪的目光,喉结上下滚了一下,然后道:“释迦牟尼和波旬的故事。波旬也是天神道的,是世人眼里的魔。 “佛教把世界分为欲界、色|界、无色|界,波旬是欲界里的天魔之首。他能把欲界众生人的快乐,化为自己的快乐,能力非常强大。 “在释迦牟尼证道成佛之前,还是悉达多太子的时候,波旬派了三个魔女到他身边,试图破坏他的成佛之路。那三个魔女分别是爱欲、贪欲、乐欲。” 三个魔女通过三种方式破坏悉达多太子成佛。 副本里的故事并不与现实世界的佛经故事完全相同,但确实可以对应上。 时踪这么想着,听见贺真道:“不过波旬失败了。悉达多太子顺利成佛。之后波旬又开始和他争抢信徒。在他看来,如果众生全部信佛、跟着他脱离六道,那欲界岂不是没人了? “再者,如果众生修佛、没有喜怒哀乐,那他自己的 快乐从何去拾取? “释迦摩尼成为佛祖后,波旬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你已经得道,我虽然拿你没有办法,但当你涅槃之后,我会派手下去引诱你的徒子徒孙,破坏你的传法,让世人都陷入之中。’ “他这句话,竟使佛祖都流了泪。因为佛祖知道波旬会说到做到。后来,为了帮助世人对抗波旬所化之心魔,佛祖就留下了许多经文。” 讲完这段故事,贺真回过头来看向时踪,念了句佛经:“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这句话是教人破除心魔的。 心魔都是外相,看破这一点,也就看到了如来的法身。 时踪故意曲解了这句话,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贺真一眼。“嗯。凡所有相,皆为虚妄……那你这副皮囊 贺真对上他的目光。“我可不是什么如来。” “哦。”时踪点点头,忽然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贺真几乎微怔。“……什么?” “我感觉你在大学里应该挺受欢迎,收过不少情书?” 时踪道,“反正我不是很同意这些话。长着一张好皮囊,就该用来享乐,而不是让人破除心魔成佛用的。要不然人来这世上干嘛?就是来享受七情六欲的啊。” 贺真淡淡看他一眼。“所以你想谈恋爱?” 时踪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举个例子,把我刚才话里的皮囊替换成金钱、权利、或者某方面的成就,也是一个道理。比如,我总感觉以前我在it方面颇有建树。” 话到这里,时踪重新朝楼梯下走去。“我可能脑神经有问题,没什么爱不爱的想法。但你不一样,年纪轻轻,怎么跟老和尚似的?” 贺真:“……” 时踪自顾又道:“说起来,失忆后,我除了找回记忆,赢得游戏外,暂时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我没什么明确的情感感受,又没有味觉,其实确实过得挺无趣。那么要是偶尔享受一下由皮囊带来的乐趣,似乎也不错?” 皮囊带来的乐趣?他指的是什么? 脑部有问题,精神上感受不到谈恋爱的乐趣,所以难道他想试试纯粹身体上的享乐? 他是这个意思吗? 贺真:“…………” 好半天没听见贺真跟上来。 时踪驻足回头,发现他站在原地盯着自己不动。 时踪有点不耐烦了,语气不善道:“你又怎么了?” 时踪在其他人面前装出来的温柔表象几乎天衣无缝。 但贺真总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很多时候连装都懒得装。 再瞥了时踪一眼,贺真抬步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只是……你就这么把你作为胜利方得来的情报告诉我了?” “阵营战早就结束了。现在我们需要共同找到真相。再说,事实证明,告诉你的收益,比不告诉你大。” 时踪对他道,“只是……年纪轻轻读那么多佛经干什么?你真的很奇怪。” 语毕,也不管贺真的反应,时踪面朝前方继续下楼了。 山与海,岑千山与梁雨嫣,佛与魔…… 山杀死了海,海淹没了山,是不是也可以对应佛与魔的关系? 时踪在心里把副本的元素顺了一遍,不由想—— 难道这古堡,寓意着佛与魔对欲界众生的信仰争夺战? 岑千山想要脱离六道。 怎么脱离六道?证道成佛就是一条路。 但是魔不愿意让他这么做。 古堡的主人难道是波旬? · 两分钟后,时踪与贺真来到一楼。 一楼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来得空旷。这里不再有走廊,有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可谓一无所有的大厅。 大厅分为了两个颜色,其中一半的墙壁、天花板、地板全是漆黑一片,另一半则都是白色。 白色的那部分大厅上有一扇打开的门,门外有路,不知通往何方,左三丘他们都不在这里,应该是从这条路出去了。 黑色的那部分大厅上有另一扇门。 门上疑似有简单的机关。 门是透明的,可以发现外面也近似漆黑一片,偶尔会看见更深的阴影从那里经过,竟像是某种精怪。 时踪走近了看,忽然面前就出现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紧接着眼睛上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可怕的獠牙,那獠牙森然雪亮,上面还不断往下滴着涎液,像是随时想冲进来吃人。 看这情况,这扇门外有非常多的精怪,但是顾及着这扇门上的某种力量,它们并没有贸然靠近,更没有闯进来。 很快就把古堡第一层的情况打量完毕,时踪与贺真一致走向了白色那半大厅的门。 门外是山路。 之前住在五楼的时候,时踪往窗外看,就能看见一部分山,以及一部分海。 现在门外的情况和他在五楼所见的情况是吻合的—— 古堡建在半山腰上,山脚下就是海。 沿着山路走出几步,时踪往回看,能看到通体漆黑的古堡伫立在这里,就像一把高悬的利剑直耸入云。 再继续往前看,会发现上山的山路没多远就没入了缭绕不散的云雾间。 整个山顶都藏在了白云深处,当时踪想继续往山上走的时候,他收到了系统发来的【前方属于不可探查范围】的提示,于是只能和贺真往山下走。 没走太久,两人就到达了海边。 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不是咸涩的感觉,而居然有着淡淡的香味。 此刻左三丘他们正在海边。 见时踪来了,左三丘迅速跑到他身边。 经由左三丘一番解释,时踪也就知道了他和贺真不在的时候,古堡一层发生了什么。 通往这片海的那扇门,也是他们一起研究了好久、破译了机关,这才将它打开的。 此外,原来黑色大厅那边的门本不是半透明的,左三丘他们先合力破解了一道机关,得到了一把钥匙,这才看到那道透明的门。 然而在发现门外的情形后,他们之中没有人敢拿钥匙开锁走出去。 他们怀疑,先前在五楼听到的怪物咆哮,就是那道门外的某只精怪躲进了古堡。 只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它们分明不敢、也没有能力穿过那扇门走进古堡。 大家也就不知道先前那只精怪是怎么进到五楼追逐大家、后来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一边与左三丘聊着,时踪一边与贺真走到了海边。 看见他们来了,周律也走了过来,开口道:“‘清净不染花中莲,捧持世界百亿千。涌出香海浩无边,风轮负之昼夜旋’。我在想,这片海应该是香海,这座山则是须弥山。” 须弥山在佛教的世界观里,是每一个小世界的中心。 帝释天就住在这里。 想到什么,贺真开口道:“有一种说法是,释迦牟尼在未成道前,曾有30余次转世成了帝释天。须弥山是三界众生向往的所 在。” 时踪听到这话,觉得这古堡确实很有意思。 它有两扇门可以通往外部世界,其中一扇门外全是各式各样的、会吃人精怪,它们的形貌狰狞可怖。也许那里正是地狱,是六道众生都畏惧的、不敢到达的地方。 另一扇门外却是须弥山,这却是六道众生最向往的去处。 如此,古堡像一个神奇的介质,竟将地狱和须弥山连在了一起。 盯着那片香海看了一会儿,时踪问左三丘他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左三丘摇头。“什么都没有。我整个人都是蒙的。” 时踪不由想,如果他没有看到所谓的情报、也就是僧人被引诱的故事,没有从贺真那里得到魔与佛的纠葛,这一切确实会显得莫名其妙。 但有了这些寓意的支撑,眼前所见也就不会显得那么奇怪和空洞了。 和周律、左三丘略交谈了几句,时踪看向了张琦君和祝霜芸。 这是他最怀疑的两个人。 现在这两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差极了,哪个都不像凶手。 两人站得位置都离时踪挺远。 不过大概因为阵营战的关系,两人间的距离也很远,像是在防备着彼此。 其中,张琦君失神地盯着海面,仿佛灵魂并不在肉|体中,像是还没有从打击中彻底恢复过来。 至于祝霜芸,她站都站不住了,整个人直接卧倒在了海边的石头上。 “你们来得晚,可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周律对时踪和贺真这么说了一句后,也看向了张琦君和祝霜芸,然后朝他们小跑了过去。 “我问问他们有没有有发现,没有的话,干脆我们先回去好了。说实话,我越来越不舒服了。我们赶紧回五楼,把每个人的房间再看一看吧。 “对了,那两个厨师古怪得很,他们的住所也值得好好搜索。” 时踪对周律点点头,见他走远,便问左三丘。“周律逼迫那两位厨师交钥匙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我想想……” 左三丘挠了挠头,“我跟过去看了。我记得你俩比我先过去吧?” “其他人呢?他们在做什么,你注意到了吗?” “其他人……嘶……我想想啊……” 按理这应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左三丘的反应竟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难的事情。 他快把脑袋都挠秃了,可是最终什么也没回忆起来。 他只是很茫然地看向时踪。“周律抢钥匙,我跟着你俩走了过去。这两个画面,我记忆里都有,但是……但是我发现我不能把中间的一些细节联系上。我就好像失去了一些零星的记忆了似的…… “不对,这么说也不准确,不是失忆,而是……而是我当时好像看不见一些画面,也听不见一些声音。 “比如说啊,那会儿祝霜芸和张琦君应该都在我身后。按理,大家听见那种不寻常的动静,也都会赶过去看一眼的。我也确实记得,在我去后厨的路上,我回了头,是想留意其他人在做什么。 “可是现在回忆起来,我发现我回头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空白的,那会儿我也仿佛失去了听觉,没有听见他俩的任何声音。” 闻言,时踪与贺真无声对视了一眼,彼此倒是立刻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真凶确实应该就在张琦君和祝霜芸中。 只不过现在看来,真凶除了能在符纸上变指纹、操控两位厨师外,居然还能短暂地影响人的视觉与 听觉。 这种能力……似乎也太强了。 过了一会儿,时踪听到了周律的呼唤声,看来是发现了线索。 时踪、贺真、左三丘三个人一起沿着海岸线走过去,看到了海滩上立着的一个石碑。 只见石碑上写着一行字—— “天人神通之一:召唤化体为己所用。在特殊限制下,相关神通会受到限制。” 六道之中,天神道又称天人道,此道中的人即被称为天人。 时踪的目光在“化体”、“限制”这两个词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与贺真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下,他们都能够确定凶手到底是谁了。 只不过这副本的重点恐怕不在于找凶手。 投票任务中的其他选项才是关键。 一旦选择出错,所有玩家都可能会死在这里。 时踪走至贺真身边,正欲与他说什么,忽然出了意外—— 周律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不断抽搐。 贺真迅速上前。他也不知道周律是怎么回事,只能暂时以控制癫痫病人的方法控制住他,首先便是往他两嘴之间勒了一条绳子,避免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好在过了一会儿周律便恢复了正常,勉强能站起来了,但是他的脸色已如死灰,走路也偏偏倒倒,仿佛随时会死去。 “不好!” 左三丘立刻面露忧色,“这是加重了吧!这里估计也没什么线索了,咱们赶紧回古堡。 “我们……我们赶紧先回五层探索,然后立刻开启投票!” 时踪暂时没接话。 他走至周律身边,做了个虚扶他的动作。 但他真正的目的,是借这个行为悄悄在贺真耳边问他一句:“你情况怎么样?忽然恶化了吗?” 贺真知道他并不是在关心自己。 周律身上忽然出现这个情况,很可能跟凶手息息相关。 这个事实能够让他们进一步确认凶手。 于是贺真朝时踪摇头,暗示自己的情况只是在逐步加重,但并没有像周律那样恶化得很突然。 收到贺真的回答,时踪便对左三丘道:“暂时不用回五层。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说这话的时候,时踪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于是在转身走向古堡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那是凶手在看他。或许凶手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时踪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也许你连杀我们的能力都有。但我奉劝你不要这么做。因为只有我破解了赢得阵营战后系统给我的情报。 “你这个凶手被找出来,无非损失一些积分。但我可以带我们所有人走出去,包括你。 “否则,即便顺利逃脱,你不知道终极答案,很有可能也会死在这里。” “卧槽卧槽卧槽,不愧是我老板。”左三丘迅速追上时踪。 这期间他留意到,贺真倒是先他一步,跟时踪并肩而行了。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 然而他很快把这个问题抛开,只是跑到时踪身边问:“什么情况?怎么就锁定凶手了?密室怎么形成的,你也破解了?” “嗯。破解了。”时踪道,“密室相关的事情,一会儿和大家一起解释。其实还有些作案细节没有完全确定,并且线索还没有找全。不过已经可以锁定凶手了。 “你想想,跟我们同一阵营的张琦君想杀我,而他杀我的方式,是想让我输掉阵营战获得,这意味着他自己并不怕,对么?” 左三丘道:“对。他不怕,是因为他是强大的阿修罗。他应该收到了单独的提示,他的不会很严重。 “可是你作为普通人就不同了,我这个畜生道的估计也不好受,我现在能长时间维持人形,就是因为我没有受到的影响。另外啊…… “另外,地狱道、饿鬼道也不同。 “我今天一看到贺真的样子,吓了好大一跳。再来,我看那个祝霜芸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全身都没有力气。” 话到这里,左三丘往身后望了一眼,发现周律和祝霜芸双双走在队伍最后。 他们先前下楼探索的时候,一直是周律在扶着饿得气若游丝的祝霜芸在走。 但是现在两个人都气若游丝了,只能一起慢悠悠地乌龟爬。 就在左三丘打算返回去扶他们两个的时候,他听见时踪道:“可是你看,现在饿鬼道的祝霜芸,并没有突然恶化。六道中最惨的是地狱道,但是贺真的情况也是逐步变严重的,他现在的症状,可比周律要轻多了。 “周律是阿修罗道的,从之前的症状看,他只是脾气变暴躁了,并没有获得太多其他的负面效果。 “可他为什么刚才竟会忽然吐血,并且情况要比贺真、祝霜芸都严重很多?” 左三丘:“啊这……” 时踪眯了眯眼睛,向身后的某处瞥了一眼,再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因为凶手对周律动了手脚。他不希望我们再探索下去。 “他希望我们以为,周律是在的作用下才变成这样的。这样我们为了救他,就会快速开启投票。于是真凶逃脱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话到这里,时踪嘴角浮起笑意。“可惜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已经把他揪出来了,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 &a;分钟后。古堡第四层宴会厅。 时踪面向众人,先将密室等等手法做了解释,也详细解释了将凶手锁定在祝霜芸和张琦君之间的原因。 然后他起身看向了祝霜芸。“凶手就是你,对不对? “你是天神道的梁雨嫣,根本不是饿鬼道的。你从头到尾都在伪装。 “借着肚子饿让厨师给你送食物的名义,你有多次杀他们、了解他们、让化身变成他们、以及和伪装成他们的你的化身交流的机会。 “进入古堡后,你的能力受到了限制。此外,我想跟导演一样,为了把其余轮回中的自己拉过来,你消耗了很多的能力,所以你现在的神通得到了大幅削弱。 “但即便削弱了,你的能力也一直很强。 “之前在阵营战里,我判断错了一件事—— “我想着,‘海’阵营里有了隐身的鬼,有了具备强大攻击能力的阿修罗,为了平衡两方玩家的实力,系统削弱了饿鬼道的女二的能力,所以她在迷宫里表现得毫无作用。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系统确实做了平衡,但它平衡双方实力的方式,并不是削弱女二的能力。相反,天神道的她,能力非常强,甚至能召唤化身。她的化身想必能模仿任何人。如果她充分发挥她的能力,一定能轻易带领‘海’那一方取得胜利。 “但一旦她使用这种能力,也会意味着她作为凶手这件事,会彻底暴露。” 时踪饶有兴味地看向脸色有些发白、但也只是轻轻皱眉,尚且显得非 常镇定的祝霜芸。 “我想,阵营小游戏胜利方获得的积分,比真凶逃脱所获得的积分,一定少很多。所以你放弃了阵营战的胜利,选择隐瞒实力,藏拙到底,最终目的是不被我们找出来。对不对?” 听到这里,张琦君一愣。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祝霜芸。“所以阵营战的时候,你其实根本没有被我骗……” 不待祝霜芸答话,时踪上下打量她一眼。“《长命镇》里,你是李大少。但我总觉得,你在这个副本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当时。啧,连我都一度被你骗过了。 “说实话,其实我更好奇……你本人身上的故事。” 第45章 山海(完) 精怪的吼叫隔着门板响彻在古堡一层大厅中,那声音嘶哑、诡异,而又带着显而易见的贪婪与迫不及待。 它们发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在表达对人肉的渴望。 在这样的声音中,时踪看着贺真面无表情地在自己面前转过身,拿起钥匙,打开了那扇看似薄如蝉翼、却阻挡了无数精怪的门。 那一刻时踪眼前浮现了在张家药房初遇“李四妹”的样子,贺真毫不犹豫拒绝自己的样子还让人记忆犹新。 不仅如此,不久前的迷宫里,贺真在隐身状态下手执阎王鞭劈向自己、在冗长迷宫里追捕自己所带来的压迫感也历历在目。 要送自己去死的贺真。 要自己躲他身后的贺真。 哪一个是真的? 时踪狐疑地盯了一眼贺真的后脑勺,倒也不置可否地随意跟在了他后面。 ——那就看看他这次到底还想不想杀我好了。 贺真走在最前面,时踪跟在他身后。 紧跟着他俩离开古堡的祝霜芸的双胞胎哥哥祝霜桥。 再来是周律和张琦君。 倒计时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左三丘牙一咬心一狠,也跟过来了。 离开古堡的那一瞬间,众人就被各式各样的精怪包围了。 光亮微弱、而又幽暗潮湿的环境里,玩家们其实无法真正看清这些精怪的具体模样,只偶尔能看见一颗红色的眼珠、一个在空中浮动的舌头、又或者一只可怕的利爪…… 但听着它们流着涎液的声音,玩家们结合想象,也足以浑身颤栗、头皮发麻。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些精怪尽管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了,却并没有立刻走上来将玩家们吃掉,而是纷纷抬起手、头、或者尾巴,全都朝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于是玩家们明白,它们是在为他们引路。 玩家们被精怪们推搡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失了散,被引往了不同的方向。 贺真一直回头留意着时踪的动向,一路两人一直挨在一起,这会儿倒还待在一起。 他们二人被沿路的精怪带到了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地方。 祭坛上有两个怪物正在吃人。 看着带自己过来的精怪们向那个怪物卑躬屈膝的样子,时踪知道,他们这是被献给了那两个怪物。 祭坛上的两个怪物一胖一瘦。 胖的那个浑身肿胀,皮肤像大金鱼,两只眼睛圆滚滚的。它的肚子也非常巨大,大概是吃了太多人的缘故,已经非常肿胀。 然而它的面前站着好几个人。看来它还准备继续饱餐。 那几个人瑟瑟发抖、战栗不已,然而在精怪们的束缚下,他们根本逃也没法逃。 大概他们是认命了,到了这种地方,横竖只有等死,区别只是被谁吃、怎么吃而已。 这胖子吃人吃得很快,长而巨大的舌头伸出来风卷残云般一扫,那人就进了他的肚子。 他身旁不远处那个瘦子就不同了。 这瘦子是这群精怪里形态稍微比较像人的,它有双手和双脚,只是整个人看上去太过细长。 它的皮肤如树皮一样贴在他身上,经脉反而裸露在皮肤之外,像个千年老树精般的存在。 比起胖子的风卷残云,瘦子吃人的方法就要讲究很多了。 它面前挖了个坑,坑里点着火,坑两边扎着木桩,木桩架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人会被绑在这木棍上慢慢接受火烤。 胖子已经吃了三个人的功 夫,瘦子还在转动那根绑着人的木棍,拿出些许调料往上面洒。 那人传来的哭泣声随着风声遥遥传来,他分明还活着。 在瘦子抽出一把刀,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单独做了一份料理时,他的哭泣声变成了惊声尖叫。 这瘦子吃人的方式,对人来说是漫长的折磨,是一场可怕至极的酷刑。 注视着这一幕的时候,时踪浅浅皱了眉。 以身饲魔,这是他推断出的副本解法。 从导演闭关那一刻就暗示了,故事主角的目的是求离开六道。 后来天神道梁雨嫣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 不管是梁雨嫣还是岑千山,他们都想脱离六道。 根据副本设定,脱离六道的真正解法就是完成古堡这最后一道考题,如果山与海这两个人放弃对彼此的爱恨纠缠,放下所有杀心,就能成佛。 以身饲养精怪恶魔,更能证明他们懂得了真正的牺牲与奉献是什么。这是他们成佛前的最后一关。 否则,如果他们妄想去所谓的须弥山享乐,只会沦入波旬的下一个陷阱。 时踪最终做出这种选择,是因为副本设定如此。 但他本人却不以为然。 看向身边的贺真,时踪道:“佛牺牲自己的肉身做这种事,真能渡化魔、感化魔?这些魔根本没受过教化,生来为恶,他们什么都不懂,心中毫无纯善的念头,我看是无用功。” 话到这里,脑里滑过那些鞭影、以及一些似假还真的记忆片段,时踪若有所思地盯着贺真,又颇感兴趣地问:“如果是你呢?” “我什么?”贺真反问。 “如果你是某种……大慈大悲的佛,你会舍身喂养一个魔吗?你真觉得一个魔还有救吗?你会为了救他,不惜让他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吗?” “也许我会的。看情况吧。万一有的魔并不是生来为恶呢?” 光线阴暗,古怪的植物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空气潮湿难闻,精怪们流着涎液,不远外还有吃人肉、烤人肉的声音。 在这样奇异的时空里,时踪与贺真静静站着对视。 许久后,贺真看着时踪再道:“波旬跟佛斗了那么久,但当漫长到近乎没有终结的那段岁月过去后,他还是成佛了。 “释迦牟尼说过,波旬的心中其实早已被种上了佛果,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时踪一直观察着贺真的表情,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面向忽然出现了一只细长的、像是树皮般的手。 那是那瘦子的手! 侧眸一看,时踪果然看到那瘦子居然又架好了一个“炉子”,这会儿正想抓人去烤。 “嘿嘿,那个人一时半会儿还熟不了,我再烤一个,正正好!” 说着这样的话,瘦子把手伸向了时踪,显然是看中了他,想先吃他。 然而在那手快要触及时踪肩膀的时候,贺真一把将时踪推开了。 主动朝瘦子靠近一步,贺真淡淡道:“我来。” 下一刻时踪就被胖子挑中了。 他走过来对瘦子说了句:“嘿,一个地狱道的,一个人间道的……我知道,这地狱道的受尽折磨身体虚弱,你想吃另外一个身体好的。 “但不好意思,这个人我先要了!” “嘿嘿”笑了一声,胖子看向了时踪。“那老怪物吃人的方式忒折磨人。你还是被我吃比较好,没有痛苦的哦!” 被胖子卷入腹中,失去意识前,时踪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贺真被架在了火上的样子。 眼前黑了又白。 不知过去多久,时踪如魂灵仿佛抽离身体,然后浮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一个地狱般的可怕世界,无数饿极了的精怪们在这里挣扎求生。 一道金光忽然破开厚重的云雾,给这个漆黑一片的世界带来了无上的光明。时踪隐约看见许许多多个自己从不同的地面升了起来,在空中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最后这个人形迈入那道金光,飞升而去。 金光逐渐变得黯淡,像是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在那之前,一只巨大的手掌自金光中出现,朝时踪摊开了掌心。 那像是佛祖如来的手。 时踪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向那个手掌,然后他站在了佛祖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徽章。 【恭喜玩家时踪,获得一枚“黑夜”类骑士徽章】 等待被传送出副本之前,时踪站在佛祖的掌心,有如跟他的视觉共享一般,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菩提树下摆着一盘围棋。 棋盘上黑白棋子正在厮杀,棋盘两边则坐着一佛一魔。 忽然之间,那魔伸出了手掌,上面却缺了两指。 过了一会儿,有两只骷髅爬了过来,然后变成手指,回到了魔的手上。 魔一下子怒了,起身的时候霍然把棋盘打翻。 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佛。“我不会一直输的!岑千山和梁雨嫣都通过考验成为你的信徒了,那又如何? “下一个有潜质的信徒,一定会为我所有! “总有一日,连你也将拜在我麾下!我要你这个佛朝我跪下,心甘情愿地信奉我!” 却见佛盘腿而坐,岿然不动,怜悯而又慈悲地看向他,轻声道:“且等着吧。你会皈依我的。” · 时踪回到了迷藏客栈。 顾不上脑子里还在不断蹦出系统发来的积分奖励结算消息,他迅速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仍是周六晚上的9点17分。 他在副本里渡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现实世界仍然只过去了两分钟。 这意味着他之前的推断都是对的。 身上额头都有些黏腻,那是出了很多汗的缘故,时踪走至浴室打算冲个澡。走到镜子前却意外发现自己脸很红。 后知后觉发现身体有畏寒的反应,时踪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快速冲了个澡,时踪上床将自己裹进了棉被中,之后拿出手机搜索着信息。 冷不防房门被叩响了。 是左三丘。 时踪让他进来,便听见他说:“我手机刚才响了,是周律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有点低烧,估计是副本后遗症,他问问我们怎么样。我倒是没事儿,你呢?” 时踪不免觉得也许那位阿婆说的是真的。 他缺失了部分魂灵,以至于身体虚弱,去一趟副本居然还会发高烧。 察觉时踪状态不对,左三丘赶紧给他灌了个热水袋放在被窝里,又帮他量了体温,38.9。 赶紧给时踪找来退烧药,在他服下后,左三丘盯着他直摇头。“怎么发烧了还洗澡,多容易着凉?还有啊,你身体怎么这么虚啊?” 时踪:“……” 被叨叨烦了,时踪放下手机缩进被窝,意思是自己要睡觉了,让左三丘赶紧走。 左三丘倒是不放心,抱着电脑坐在了他旁边,打算一边核算客栈的账目,一边盯着时踪。 时踪问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精力这么旺盛?” 左三丘打了个呵欠。“其实我还是有点困的。但必须得对账,马上就到去税务局报税的时间了。话说回来以前这些事情谁帮你做的啊?” 左三丘发现时踪没理自己,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左三丘手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发现时踪还在凝神思索,忍不住问:“老板,你在想什么?有什么是可以说出来,让下属我给你分忧解难的吗?” “然后你就会让我给你涨工资?” “嘿嘿嘿……你懂就好。” 时踪好笑地瞥一眼左三丘,随即倒是开了口。“只是难得遇上了一个连我都捉摸不透的人。他做的事情前后矛盾,我正着想、反着想,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逻辑来解释他的一系列行为。” 左三丘奇道:“那人是谁啊?” 时踪:“没谁。” 左三丘悻悻摸了一下鼻子,将电脑扣起来,开口道:“居然有你都想不通的逻辑?” “嗯。”时踪很敷衍地回应。 他不该指望左三丘能分析出什么来。 哪知左三丘还真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想不通他做事的逻辑,觉得他性格分裂、做事前后矛盾,于是就忍不住一直琢磨他。 “那么有没有可能,‘你琢磨他’这件事本身,就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呢? “唔,那有没有这个人故意做了些迷惑性的事,就只是为了让你琢磨他而已?他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时踪:“…………” 对于左三丘的话,时踪的第一反应是扯淡。 但细想之下,似乎这话也不是毫无逻辑。 如果顺着这个角度去想,如果贺真早就认识自己…… 在《长命镇》张家药房那会儿,他知道我有能力靠自己逆天改命,所以他故意拒绝我了求助,并不是冷漠地送我去死,而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他想让我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想让我以为他是我的同类? 只不过这种戏码他没法一直演下去。 于是在古堡第三扇门的小游戏里,他没忍住对自己说教、还讲起了大道理。 那才是他真实模样的一部分。 而他那副说教的模样,是我非常讨厌的…… 他不想惹我讨厌,平时才收敛了些许吗? 他在装? 又或者,如果不用左三丘所谓的“他想引起我的注意”来草率地总结贺真这一系列行为。 那么也可能只是……他从前认识我,我们之间又有些纠葛,他不想我那么快认出他、想起他,所以伪装了一部分人格? 那么在刚才那场游戏里,他替自己去承受折磨,这件事又该怎么看? 那是他的本性还是伪装?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是时踪没有想通的。 按道理来讲,贺真在进入《山海》副本之前,也应该从道具商店买下那样能帮人搜寻线索的道具卡。毕竟他又不缺积分。 如果他买了那样道具,两样绝世神兵都会被他掌握在手里,他会带领“海”阵营实现稳赢。 可他为什么没有? 他把积分花到哪儿去了? 后来时踪懒得琢磨了,把左三丘轰出卧室,闭上眼打算睡觉。 哪知房门很快就又被叩响。 左三丘的大嗓门隔着房门传来。 “那个,老板啊,刚才贺真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离开游戏后,去处理了点家里面的事情,就没及时接到周律的电话,所以他才刚刚知道玩家离开副本有可能会身体不适…… “咳咳,他问我你怎么样,我顺口说你发烧了。他说他要过来看看,那个你……” “我头疼。别让任何人进来。” 时踪想了想,加了一句捅左三丘心窝的话,“不然扣你工资。” 时踪渐渐睡了过去。 不过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头也昏沉得厉害,以至于在感到有人进屋,还帮他不断更换着额头上的湿毛巾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他的梦也做得断断续续,且古怪离奇。 他梦见自己倒在一张床上,屋子里的环境熟悉而又陌生,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是离奇的暗红色,他像是处在某个异世界。 当时他似乎烧得要比现在严重多了。大概刚受了某种可怕的刑罚,他浑身剧痛,连昏迷的时候身体都在抽搐。 那个时候也有一个人将冰凉的毛巾放置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帮他掖了掖被子,再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偶尔听话一点就好了。 “但有时候我又不免想……你哪天要是真肯听我的话,也就不是你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有着一副怎样的面孔? 时踪这么想着,于是在那个人的手从自己的额间离去时,他迅速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 然后他拼命睁开眼,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可时踪做不到,他像是被梦魇缠绕,根本无法把眼睛睁开。 他只能攥着那人的手腕重新陷入睡眠。 直到梦魇消失,额间的热度褪去,时踪这才总算睁开眼睛,然后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被他握住了手腕的、眼圈隐隐有些泛青的贺真。 天光已经大亮。 贺真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 但他不愧是个年仅18岁的、身体很好的年轻人,精神在副本里饱受过摧残、又熬了一整夜后,他的脸色看着居然还很不错。整个人丰神俊朗的,除了眼圈有点泛青外,没有任何异常。 时踪的烧退了,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在发现自己握着贺真手腕的时候,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放手,而就只是盯着他看。 贺真倒是开口问了他:“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 时踪没答,手上忽然一个用力,便把贺真往自己身前一拉。 贺真猝不及防被时踪这么一攥,上半身几乎朝躺在床上的时踪撞了过去,他及时伸出另一只手撑在时踪的耳边,这才把身体稳住。 饶是如此,两个人此刻的距离似乎也过于近了。 贺真下意识开口:“你……” 然而下一刻他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时踪侧过头,嘴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垂。 上下扫了贺真一眼,时踪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轻声问他:“左三丘对我好,是因为他图我给他发工资。你呢? “贺真,你这么对我,想图我什么?” 回应时踪的是贺真长达整整三分钟的沉默。 三分钟后,贺真推开时踪的手,将之放回被窝里,再帮他掖了掖被角,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图你什么。你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过于片面。 “比如,我不认为左三丘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只是为了图钱。他人还不错,自己生活费都不够的情况下,还经常捐款。他把你当朋友才 会这么做。” 时踪坐了起来,抬起下巴看向贺真。 “所以你是把我当朋友,还是单纯地日行一善?” 不待贺真回答,他又问:“上个副本结束后,你的积分用来买什么了?更换角色、更换副本的道具? “每次副本商店展示的道具都可能不同,所以你提前买了你认为你也许会用得上的,这样就能囤到下次用? “如果你没买这两种道具,你会买什么?买结队卡?如果你买了结对卡,你想和谁组队去下一个副本? “你有和我这个‘朋友’一起下副本的计划吗?” 又沉默了大概一分钟之久,贺真回答道:“你嗓子都烧哑了,还这么多问题?好好待着。我去给你拿水和早餐。” 听到这样的话,时踪不甚满意地挑了下眉。 紧接着他像是故意不愿意配合贺真似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贺真迅速回到床边按住他,再将他重新塞回被子里。 “你又要干什么?” 贺真的语气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严厉。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时踪几乎冷笑了一声,再掀起眼皮盯着他,淡淡开口道:“我要去上厕所和洗澡。怎么,你这个‘朋友’连这种事也想帮忙?” 第46章 又来一个人 早上9点半。迷藏客栈前台。 左三丘给几个客人办理了退房,伸了伸懒腰,感叹着幸好客栈的规模小、客房也不多,不然他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处理完工作,他去了一趟楼上时踪的房间,把他吃完早餐的盘子和碗送到厨房交给那边的阿姨,再回到前台。 贺真正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上敲敲打打,左三丘看到后问他:“你不困啊?要不要我帮你做杯咖啡?” “麻烦你了。”贺真放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左三丘,“他怎么样?” “没事儿。”左三丘道,“就是脾气不好,凶得很,你惹到他了?” 贺真想了想,问左三丘:“他平时发脾气,什么时候会好?” 左三丘眨了两下眼睛。“他平时不发脾气。” 贺真:“……” 左三丘又道:“真的。他平时情绪很稳定,见谁都温温柔柔的。 “是,进了副本成为队友之后吧,我才发现他本质上有点那个……但他也是悄悄咪咪算计人、完全不会让人看出来的那种。他不会把讨厌谁烦谁恨谁写在脸上的。 “我有时候话多吵到他了,他会稍微有点不耐烦。那我马上闭嘴。他也就不计较了。”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贺真浅浅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 三分钟后,时踪下楼来了。 看见他头上还在淌水,贺真皱眉问他:“怎么没把头发吹干?” 时踪反问:“你怎么还在?” 贺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敲打了几下。“我现在是你们民宿的客人。” 左三丘立刻朝他看去:“啊?你什么时候订的房?” 然后他就感到贺真朝自己投来了很具压迫力的一眼。 卧槽小学弟的眼神这么吓人是要闹哪样? 随即他听见贺真淡淡道:“刚刚订的。你可以处理一下,然后帮我办理入住。” 左三丘:“……哦,行吧。那大家都是熟人,要不要给你打折啊?” 贺真看向时踪。“时老板的意思呢?” “不打折。”时踪对左三丘道,“像他这种有家不回出来开房间闹着玩的小朋友,明显是不缺钱的。不从这种客人身上讹钱从谁身上讹?” 左三丘:“……哦。” 时踪瞥一眼贺真,不理他,坐到他平时坐的小沙发上玩手机了。 左三丘为贺真办理好入住,走过来问时踪:“你在查什么?我看你从副本出来就抱着手机在搜索。” 时踪头也不抬。“搜一些跟宋帝王有关的民俗传说。” “宋帝王?传说中十殿阎王中的三殿?搜他干嘛呀。” 左三丘没理解,“这次的副本跟他有关系吗?” 时踪没答这话,过了一会儿,盯着手机摇摇头道:“这不管是从搜到的画像来看,还是从石像、雕塑来看……宋帝王都很丑啊。” 左三丘当即道:“这你就不懂了。把各路阎王爷们的形象故意塑造得狰狞可怖,那是为了震慑世人,让大家感到害怕、让大家不敢犯罪。 “这就跟兰陵王打仗的时候要戴面具是一个道理嘛。” 时踪没理左三丘,把手机在掌心做了个翻转,将屏幕对准了贺真的方向。“贺真小朋友,你说宋帝王丑不丑?” 贺真额角一跳,腮帮子也紧了一下,然后他言简意赅:“丑。” 紧接着时踪手机响 了。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他眉毛一挑,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方便现在谈谈吗?”张琦君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时踪正要回话,想到什么后,对贺真和左三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离开民宿,一路走到湖边,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你现在可以开口了。” 张琦君道:“我师父……我是说李融景,他昨天去外地演出了,不在本市。但他昨晚9点18分,也就是我刚出游戏那会儿,给我打了电话。” 时踪点点头。“他发现你还活着了。” “对。他问我你怎么样。” 张琦君道,“我说你也活着,我没能完成任务。” “他问你为什么没死了吗?”时踪问他。 张琦君道:“问了。我说你尝试过杀我,但我俩的能力非常悬殊,你很难成功。中途有一段时间我的能力被削弱了,那是你唯一的机会,不过其他队友发现了这件事,阻止了你,并联合起来防备你。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总之我对他说,你运气不好,抽到的角色什么能力都没有。可我们其他人各有神通。系统不让我们做太过细致的剧透。他没法问细节。我应该混过去了。” “嗯,回答得很好。这样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时踪问他,“现在他什么情况?” “他刚又给我了个电话,说早上会过来。他还说……” 张琦君咽了一口唾沫,“他说,他怕你被我报复,所以重新给我找了一个房子。那个房子有很强的安保措施,并且配备了保安。” “你现在在自己家?” “对。” “你能确保自己的手机、家里没有窃听器吗?” “应该没问题。这是我新租的房子,才搬过来。李融景觉得这里太简陋了,根本没来过。他今天才要了我的地址。” “我知道了。趁他没到之前,你先出门,找理由拖延与他见面的事情。 “你可以说自己离开副本发烧去医院了什么的。我这边要先做个确认,稍后联系你。” 时踪回到民宿后,贺真立刻和左三丘一起走了过来。 他依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前台处,打开电脑,查看起昨晚入住民宿的客人的情况。 尤其是那些没有提前预订、在9点17分之后突然来客栈的。 如果存在这样的客人,在时踪看来,是李融景派来的可能很大。 每周六晚9点17分,游戏准时结束。 李融景迫不及待给张琦君打了个电话,就是为了确认他的死亡情况。 在他知道张琦君没死后,他自然要立刻确认现在时踪的情况,顺便做好下一步的安排。 当然,时踪死没死、状态怎么样,这些事情,其实他也可以直接问张琦君。 但正是因为他设计了张琦君,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他反而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对自己撒谎。 所以他要亲自确认了时踪的状况才能真正安心。 但李融景也不能直接打电话看时踪死没死,至少他不能立刻这么做,否则他的不良企图就太明显了。 那么他大概率会派人来客栈看看情况。 如果这个人来了又走,也惹人怀疑,因此他很可能会以游客的身份住进民宿。 进一步分析,这个人如果来一趟民宿,会仅仅为了看看时踪死没死吗? 李融景一定希望这个人最好能探 听到时踪的下一步计划。 在知道张琦君想杀自己之后,时踪现在怎么想?他会不会杀张琦君? 他会选择在下一个副本里把张琦君搞死吗?毕竟游戏世界脱离现实,那样一来他不会承担任何法律上的后果。 又或者说,他会铤而走险,打算在现实世界就对张琦君动手? 此外,时踪会认为张琦君的做法,是定军山公会的问题,继而计划对李融景、甚至定军山的其他人下手吗? 这些都是李融景急于知道的。 由此,为了打探时踪的打算,李融景派来的那位“客人”在民宿偷偷安装窃听器、摄像头,都有可能。 这是时踪没直接和贺真、左三丘说这件事的原因。 查阅订单后,时踪发现昨晚9点17分之后,果然有三个人办理入住。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是他把左三丘轰出去、独自在房间里昏睡的时候。 时踪立刻拿手机给左三丘发了微信,让他在远离民宿的地方找一下周律,让他派人来想办法偷偷做个调查。 就算这一切都是他多想了,总归要防患于未然。 周律不愧为本市大佬,很快就派了人过来。 那人也伪装成了游客,并且演技非常惊人,在前台跟左三丘侃天侃地,丝毫没暴露身份。 而在这期间,他拿仪器偷偷做了检查,确实发现前台下方被人黏了一个口香糖,口香糖里裹着的正是一枚窃听器。 周律派来的人朝时踪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要不要将窃听器拆除。 时踪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与其拆了这窃听器,不如加以利用,让李融景自己栽个跟头。 不动声色将周律的人送走,时踪问左三丘:“今天还有人来吗?” “没。”左三丘摇头,“现在是淡季。等再过一段时间,黄霞镇的枫叶红了,估计客人就多了。” 时踪便道:“那你先把店门关上,网上的订房渠道也暂时关闭。我们三个商量些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时踪没忘对贺真、左三丘打手势示意。 于是三人配合默契地演起了戏。 时踪看向贺真道:“张琦君想杀我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三三一直站在我这边,这没什么可说的。我想知道的是,当我选择杀张琦君的时候,你选择了袖手旁观……为什么? “另外那几个人不知道被张琦君灌了什么药,有一个据说还是他的粉丝。但你一个18岁的小孩不听戏吧?” 贺真从善如流地配合他,开口道:“这就是你对我发这么大火的原因?” 顿了顿,他再道:“我没有袖手旁观,那会儿我受到了的影响,实在是不能动。再说了,我视力模糊,张琦君又用了魅惑技能,我根本分不清你们谁是谁,我不敢出手。” 时踪问他:“我为什么要信你?” 走至时踪跟前,贺真反问:“我一直对你怎么样,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时踪摇头:“看不出来。” 贺真语气凝重地开口,语调了似乎还加了些许悲凉。“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一旁,左三丘盯着贺真,不由感叹了一句学弟演技真好。 然后他听见时踪说:“证明给我看。” 贺真便道:“你想怎么对付张琦君?你要是现在就想出气,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怎么帮?” “贺家现在是洗白了,但以前……我父亲虽然是 私生子,但他有能力调动一部分资源。我也可以。 “我现在就可以联系杀手。今晚动手怎么样?” “一旦事发,不会跟我扯上关系吧?” “不会。贺云生儿子被绑架被撕票的事儿,是我父亲找阿华干的,至今没人发现。他的手脚绝对干净。只是……” 时踪问他:“只是什么?” 贺真道:“你在现实世界杀他,无法获取他的身份。” 时踪道:“他恐怕根本没身份吧?我只是想解决掉他而已。把事情做得干净点。不要让定军山的人发现。” 贺真再问:“那李融景呢?你想怎么对付?张琦君做这件事,恐怕不是他本人的主意,应该跟李融景脱不了关系。” 时踪回答:“我查过,李融景住的地方是本市名流大亨喜欢住的地方,安保很严。短时间内恐怕不好动手,或者即便杀手成功,也容易留下把柄被警察发现。 “李融景这个人……他有身份、还有骑士徽章,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在游戏里对他动手,并掠夺他的身份,这才是上策。 “张琦君不同,他没身份,没徽章,没有必要拖到游戏里杀他,那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以及【剥夺】这种抢身份的高级道具。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何况他现在没挣多少钱,出生又普通,应该住不起太好的地方。你先让你能联系上的杀手查查。如果他就住在普通居民楼……马上宰了他。 “我现在还头疼脑热。要不是在副本里身受重伤,我不会生这么重的病。” 话到这里,时踪瞥了一眼前台下方窃听器所在的位置。 大概是怕这样还不足以让李融景彻底相信,时踪再朝贺真走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道:“尽管你把有关贺家、你父亲以及你自己的重要秘密告诉了我,但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怀疑…… “你为什么肯这么豁出去地帮我?我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告诉我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贺真先是静静看着时踪,喉结滑动了一下,接下来瞥向窃听器的动作几乎称得上刻意。 随即他收回视线,猝不及防伸手握住时踪的腰,将他紧紧抵在在了前台处,然后用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眸盯住他的眼睛。 “还发烧吗?”贺真忽然问。 “还好。怎么了?”时踪反问。 “我以为你烧糊涂了,所以没听懂我刚才的话。 “我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帮你……不然这样,张琦君的命,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了。收到礼物后,你还我一件。” “哦?”时踪侧身在他耳边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仿佛是想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一些,贺真抬起手,轻轻碰到了时踪的脸颊,然后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张脸,目光落在时踪的唇上,不动了。 微风吹得木制窗户来回“嘎吱嘎吱”地响,客栈门口的流速轻轻摆动着。 盯着时踪的唇,贺真的声音有些哑。“也不要什么,时老板亲我一下,也就够了。”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左三丘目瞪口呆。 他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为了骗李融景,这两个人太豁得出去了吧? 片刻之后,贺真深深看时踪一眼,在他耳边几乎用气声开口。“时老板,骗人而已,得罪了。” “彼此彼此。配合得挺不错。多谢。” 时踪也用气声回道,只是语气听起来恶狠狠地,“把手拿开!” · &a;分钟之后, 时踪在湖边给张琦君打了第二个电话。 “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就说自己差点被你杀,在副本里受伤严重,所以出来后发烧了,现在在医院。他一会儿会来医院接我。”张琦君道。 时踪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了他。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现在马上离开。我不一定骗过了李融景。那么你如果现在跟他走,是有可能会被他直接杀死的。 “第二,你可以冒着可能会被李融景杀的风险,最后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让你失望了,我这里公会的大门是为你敞开的。” &a;分钟后。 张琦君坐上了李融景的车。两个人都在后驾驶座。 李融景温柔地看着张琦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孩子,你受苦了。” 张琦君摇头。“不辛苦。只是师父……” “嗯?怎么了?” “我、我可以不去你家吗?” “可是时踪可能会杀你的。” 李融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说到底,是我考虑不周了。尽管知道他在《长命镇》里表现好,但从拿到的情报看,你在《山海》的角色应该有能力杀掉他,我才……” “是我的错。是我没算计过他。都怪我愚笨。这不能怪师父你。” 张琦君赶紧道,“我、我当然也想跟师父住一起。只是、只是我母亲明天要过来。师父喜欢清静,我妈又是个粗人,我、我实在……” 张琦君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去。“我自己就笨手笨脚的,再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母亲……实在怕惹师父厌烦。 “师父倒也不用担心我。现在法制社会,时踪不敢胡来吧? “他虽然长得高,但我看得出他身体挺不好的。你看,我偶尔要扮武生,我还练着呢。他哪能杀得掉我?何况我们小区安保还是不错的。 “时踪那个人,最信任的是他的脑子。他肯定会在下个副本把我算计死……等我们收到系统的消息,再想怎么避开他,我觉得也就没有问题了。” 听这番话的时候,李融景把手掌放在张琦君的后脑勺处,很温柔地抚了一下又一下。 只是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就像藏着极重的心事。 当张琦君再抬眼看他时,李融景眼里的深意都不见了。 他恢复了平时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对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徒弟道:“我那地方,估计你也住不惯。那就听你的意思吧。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派两个保镖跟着你。明天你母亲来了,他们再走就是了。” 当晚11点半。 张琦君所租的一室一厅的房子内。 张琦君早在客厅睡下,发出了绵长的、颇重的呼噜声。 那两个李融景留给他的保镖守在客厅。 其中一人抽着烟,起来把窗户推开、把客厅通往阳台上的玻璃门门锁也打开了。 “啧,这算不算帮那杀手的忙?” 旁边的同伴提醒他。“小声点!” 先前抽烟的那位道:“怕什么?没听他睡得跟死猪似的?你说奇了怪了啊,上台的时候美得跟天仙儿似的,那小腰一扭我都硬了。卸了妆呢?跟丑八怪似的,打呼噜的声音也难听得要死。” “行了。快走了。老大可是提醒过,那杀手是贺家的!贺家以前混哪条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杀手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厉害着呢!我俩是来做戏的,可别真栽这儿了,赶紧走!” 同伴迅速拉着他来了。 房门开了 又关的声音响起。 大概五分钟后,张琦君从床上坐起来,打开衣柜,看向他套他奉若珍宝的、由李融景送给他的戏服,终究没忍住泪流满面。 那戏服是唱《霸王别姬》的时候穿的,制作的时候缝进了真正的金线,华美考究、异常珍贵。 张琦君曾以为当他死的时候,会把这戏服带进焚烧炉跟自己的尸体一起火化。 可现实是当他简单收拾好行李后,往屋子里放了一把火,最后把那套戏服毫不留情地扔了进去,亲眼看着它化为了焦土。 · 次日,“京剧新星张琦君住所着火,其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一类的词条上了微博热搜。 几乎无人知晓,此刻张琦君就在迷藏客栈的后院。 他连夜扛着行李箱搬了过来,正式加入了长生公会。 咿呀呀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那是张琦君在吊嗓子。 前台处,左三丘摇头晃脑地跟着哼了几句唱词,然后问在他身边不远外的桌子上敲敲打打的贺真。 “周末过完了,你得回学校上课了吧?你平时住家住宿舍?要不要退房啊?我们客栈下周的客流量好像有点多。好多人都没约上房。我跟时老板说了,旺季来临的话,我们要涨价的。” 瞥了一眼后院方向,贺真问左三丘:“你住进来了,张琦君也住进来了。你们都不需要付房费?” “没有啊。我在这里打工,那是包吃包住的。至于张琦君……” 左三丘道,“张琦君后面要在客栈帮忙的。再说了,他唱戏那么好,可以拉客!” 贺真一点头。“就我一人需要付房费?” 左三丘:“那你是想退房咯?” “不退。该涨价就涨价。” 贺真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继续敲敲打打去了。 第49章 酒店2 酒店卧室的灯光明亮而又刺眼。 站在这样的光下,被斜倚在门板的时踪盯着,贺真发现自己的所有想法或许就要无所遁形。 也是五分钟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举动有多么突然。 他这具肉身只在世间走了18年,并且是一点点通过梦境回忆自己从前的身份的。 有时候他会当自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威严的宋帝王,举手投足都不自觉和上辈子的自己越来越像。 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毕竟上辈子离他实在太遥远了。 另外,关于明月、或者说已经变成时踪的他,贺真心中始终存着几分不确定。 在他那些纷乱的梦境里,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明月有不同寻常的心思,可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明月恨自己,甚至没有哪一刻不想杀了自己。 梦里两人大多时候是剑拔弩张的。 他们一个是罪人,一个是惩罚罪人的那个人。 怎么想都走不到一起。 在这种认知下,昨晚那场梦对他来说就太具冲击力了。 尤其是在当梦里的明月变成现实的时踪,两人有了很多朝夕相处的机会,以至于他的眼睛越来越难从时踪身上移开的情况下。 那场梦让他第一次切实意识到,他和明月、或者说曾经的时踪确实发生过什么。 他从未想过他们已亲密至此。 即便那也许只是身体上的,根本什么也不算。 巨大的认知冲击、纷乱的记忆、旖旎的梦境、那触感好到不可思议的身体……通通让这一世只有18岁的、还不够游刃有余的贺真丧失了一部分理智。 所以在听说左三丘说起他跟人约会喝酒,在知道明月这个人有多么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后,他不管不顾地找了过来。 等那走廊里的外卖员很疑惑地对上自己饱含怒意的目光,小心谨慎地递过来一袋各种各样的土豆后,贺真这才冷静过来。 他意识到他的举动很冒犯时踪。 并且自己今晚做的一切,在时踪的眼里一定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他有些懊丧,也有些心烦意乱,在看到一瓶酒后,便打算借酒精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没曾想,把这瓶酒喝下去后,他感觉心口下腹都烧起了一团火,尤其在对上时踪的目光之后。 时踪沉默着靠在门口上下打量贺真。 小朋友定力确实还不错,那么大剂量的药喝下去,即便脸已经在药物作用下泛了红,尽管脸上似有一瞬的错愣,但很快又恢复那副高冷酷拽的模样,连五官线条都硬|挺起来。 只不过他转身的动作仍是有些刻意了,像是有意想挡住什么。 时踪目光往下瞥一眼,没有拆穿,淡淡开口:“我要走了。你自便。要不要帮你叫车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贺真的声音显得很冷淡,“你路上慢点。再见。” 时踪果然走了。 走廊里,电梯来得有点慢。 一边等待,他一边觉得贺真非常不对劲,完全不像平时那副少年老成模样的他。 他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回顾了一下这段时间内贺真的古怪表现,时踪意识到,或许情况并不完全像左三丘说的那样。 贺真做事前后矛盾也许并不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是他跟自己一样,在参与游戏后,才慢慢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那么假设前世今生真的存在,假设自己的那些梦境并非无迹可 寻,那么,从种种迹象可以推测,在迷宫最后关头真的被自己从某个既定方向用箭射中的贺真……或许真有可能是宋帝王。 贺真最近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自己有意试探了几回,他的反应也实在有些暧昧。 更何况他今天以为自己跟其他人来“开房”,立刻追过来并露出那种表情…… 时踪难免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知道很多人会夸自己好看,对自己不吝赞美,但在他看来,皮相的吸引从来都十分肤浅,他根本没把那些人口里说的“喜欢”听进去半句。 他认为贺真也不是肤浅的人,他理智、够聪明、还有些老古板。 这样一个18岁的大学生,不会光凭一个人的脸,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某个人,并贸然在危险的副本里做出那种也许可以用殷勤二字来形容的事。 如果贺真对自己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想法,但又不是因为脸…… 时踪再把性格原因排除,综合分析,那就只能是因为两人在上辈子有些感情方面的纠葛。 贺真做事前后矛盾,是因为他接触这个游戏、与自己熟悉起来之后,这才慢慢想起了前生。 他对自己好,是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两个人之间的旧情。 顺着这些事实往下分析,他今天突然跑过来、情绪出现了短暂的不稳定,那就一定是他又忽然回忆起了什么事。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事把他刺激成了这样? 另外,在他的记忆里,两个人前世的那些纠葛到底是怎样的? 渐渐地,时踪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眼神也显得冷漠了下来。 那是因为他想到了他梦到的那个“明月”。 “你要提防一个人,他会杀死你,把你重回带回地狱。遇见他之后,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他。” “他是谁?” “使用你的能力。你会有感觉的。” 这是他曾和明月在“梦里”有过的对话。 自己如果真是罪大恶极的恶人,宋帝王就是那个惩戒他的那个人。 如果贺真就是宋帝王,他会是想要杀死自己、把自己带回地狱的人吗? 想到这里,时踪转身往房间回。 贺真今天情绪不稳定,又喝了那么多酒,正是意识最恍惚、精神最薄弱的时候,时踪干脆趁机套话,看看他记忆里的自己,和自己的认知有没有什么不同。 否则换做平时,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从贺真嘴里听到真话。 最重要的,是时踪想知道他对自己有没有杀意。 ——他堂堂一个阎王为什么会来到人间? 他是不是为了把自己带回地狱? 回到房门处按动门铃的时候,时踪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的警惕、防备。 然而贺真打开门后的样子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大概是去冲澡了,来开门的时候又有些仓促,贺真的浴袍裹得非常草率,能让人清楚地看见那结实有力的身体,以及露出的一小块腹肌。 上下打量他一眼,时踪再对上他的眼睛。 额头还在淌水,贺真的眼睛湿漉漉的,那一瞬竟显得有些可怜。 时踪:“……” “你怎么回来了?”贺真开口问他。 时踪与他错身走进房间。“有东西忘记拿了。顺便问你点事。” 走到沙发上坐下,时踪见贺真关了房门后只是在门口站军姿似的不动,便招招手让他过来。 贺真对此的反应是皱了皱眉,然后只略朝时踪走了几步,就坐在电视前方的沙发处了,像是要刻意和时踪保持距离。 时踪干脆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他能感觉到贺真的背一下子就挺直了。 “你紧张什么?”时踪笑着问他。 贺真:“……” 时踪试探性问道:“你梦到过我吗?” 贺真总算抬眸看向他。“你——” “能把手给我吗?” 话是这么问的,时踪已经伸手握住了贺真的手腕。 从前骑士徽章起作用都是被动的。 现在时踪正在练习主动激发它去感知事物对自己的危险程度的能力。 他发现很多时候,在触碰到物体的情况下,他能看到一些极具预示性的画面。 时踪一边激发着掌心徽章的能力,一边问贺真:“你梦到我们在一起做什么?” 有梦到你惩罚我的画面吗? 有梦到你我从前的厮杀、生死相斗的场面吗? ——贺真,你对我有杀意吗? 时踪催动着徽章,通过诱导性的问话,试图找寻贺真、或者宋帝王对自己杀意的蛛丝马迹。 在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时踪转而握住了贺真的手心。 他还没法完全掌握骑士徽章的使用方法,只有摸索着来。 这一回他眼前总算出现了画面。 时踪握住贺真手的动作算得上温柔,眼里也写满了笑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背后藏着多少防备与警惕。 时踪凝神、满怀警惕地朝那画面看去。 然而他看到的是—— 贺真按着他的头把他压在沙发上,正在扒他的衣服。 时踪:“………………” 短暂的惊讶之后,时踪感到有些好笑。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有些奇异。 之前预示画面里,alex朝他伸出一只手都让他感到反胃。但这次他倒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时踪想,也许他前辈子和那个叫宋帝王真的有点什么。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他并不打算和这辈子只有18岁的小朋友续什么前缘。 他只想知道贺真对自己有没有杀意。 “你到底想问什么?” 贺真反过来握住时踪的手腕,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吸了几口气,又把手松开了,“如果只是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送你下楼,帮你叫车回迷藏客栈。” 时踪逗他。“如果我不回去呢?” “那你想去哪儿?” 贺真皱眉,尽力忍耐住不再去以质问的态度对待时踪。 可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酒精和某种不知名的成分实在让他大脑缺氧。 他猜时踪不会知道,这会儿自己盯着他,眼前全是昨夜那场旖旎、狎昵的梦境。 “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我当然要去重新找人要。” “那酒不是你自己买的?谁给你的?你知不知道那里面加了……那人是谁?我马上陪你去警局报警。” 时踪瞥他一眼,淡淡道:“不记得了。好多人请我喝酒。这哪记得清?” 贺真的喉结狠狠一动,似乎是很想说什么,但又生生忍住了。 紧接着他伸出手,收回去,过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将它伸出,先是轻轻放在时踪的脑后,其后像是按捺不住想 要模仿那场梦境似的,手指用力,穿过头发,按住了时踪的后脑。 时踪头发猝不及防被一扯,疼得立刻皱眉。 勉强按捺住了没有发火,他推开贺真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循循善诱。“告诉我,你梦到我什么了?所有的梦,都可以告诉我。” 贺真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像梦里的余钦那样,他抬手握住时踪的下巴问:“你确定你真的要听?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是不是因为……” 喉结又上下滑动了好几下,贺真问他:“是不是你也梦到过相同的情景?我们以前到底是……” 看来要问出来了。 时踪抿了一下嘴角,问道:“也许。所以说说吧,你梦到我什么了?” 贺真看他的目光变得炙热而又有些遥远。“梦到我……我和你睡了。” 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时踪的耳朵说的。 错愕片刻后,听到耳边贺真的呼吸已越来越重,时踪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往沙发背上一压,继续问:“除此之外呢?别的方面,你还有没有梦到什么?现在回忆给我看。” 左手重新握住贺真的手,时踪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想他从的回忆里捕捉到哪怕是半分与有关自己的杀意。 然而下一瞬他看见贺真深深地凝视着自己,摇了摇头。“没有了。” “没有什么了?”时踪问。 “昨晚我没再梦见别的。” 贺真两只手都抚上了时踪的头,继而一只手开始无意识地卷着他的头发玩儿。 他问时踪:“所以你梦到的……和我一样吗? “如果一样,这就表示……那不是梦,是我们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 时踪只道:“那我梦到的还要比你多一些。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不止昨晚。其他时间——” 大概他已经把贺真逼到极限了。 自制力再强,贺真也喝了整整一瓶的加料酒,那早就超出了一个人应该服用的分量。 他一直在尽可能地和时踪保持距离。 可时踪简直像是故意在逼他做点什么。 酒精和药效已经让贺真暂时没有余力去思考时踪这么做的动机。 看见时踪近在咫尺的脸、感受他呼吸都洒在自己眼角眉梢的热度,贺真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按住时踪的腰就将他压倒在了沙发上。 “乖乖回家,不要去找别人喝酒。” “我只想知道你做梦的时候……” “我没再梦到别的。” 贺真打断时踪的话,目光下滑,落在他的唇上。 脑海中那场梦挥之不去,他开口道:“你就非要问吗?” 时踪言简意赅。“当然。” ——这可关系他的性命安危。 贺真欺身过来的动作,导致他额前碎发滴落的水珠进了时踪的眼。 时踪的目光变得模糊,下意识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他感到自己的下唇被贺真用拇指按了一下。 下一刻,贺真在他耳边道:“梦里我要了你很多次……” 时踪看不清贺真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似乎非常遥远。 这让时踪恍然想到了一些画面。 画面中,他也以这样的角度看过某个人。可他同样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因为他戴着面具。 即便身体已极尽亲密,可他们当年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彼此。 时踪眼里出现了片刻怔然。 然 后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这一回他看清楚了—— 贺真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总算没有再掩饰眼里的炙热与渴望。 然后他道:“梦里……我们好像什么都做过了,可哪怕身体再贴近,你一次也没让我亲过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51.52 第51章 玉的来历 周日。把民宿暂时交给了左三丘管理, 时踪跟贺真到了御龙山。 到的时候天色已晚,两人入住了一家温泉酒店。 温泉酒店是周律的秘书安排的。秘书果然跟周律一样讲究且周到,选的地方极为有意境。 御龙山地势高寒, 山间已经有了雪。 温泉酒店建在半山腰的湖边, 湖边有雪,湖中有月,月色雪色俱是绝美。 两人吃饭的地方正好位于窗边,能够欣赏到绝美的风景。 这里的菜偏辣, 听服务员介绍特殊菜的时候, 时踪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每样都要尝一点, 麻烦她了云云。 他的样子绅士极了, 姑娘最后是红着脸走的。 贺真蹙眉望着姑娘走开, 再看向是时踪。“你都没有味觉,点那么多菜做什么?在尝不出的味道的时候,贸然吃很多辣椒,小心胃疼。” 两人相对而坐, 听到他的话, 时踪不在意地喝一口茶。“这不有你么,你可以帮我尝。你长身体呢, 多吃点。” 贺真:“…………” 之后贺真就不说话了,只是侧头望着窗外, 像是在看风景。 其实他这一路上话都很少, 面容又恢复了那种冷感的好看。不说话的时候他通常都板着脸,眉间还带点睥睨, 是高傲清冷的模样。 他的这副神态, 总不免让时踪想到那个梦里抽自己鞭子的宋帝王。 于是时踪不甚愉快, 颇有些怀念前几天那个短暂失控的贺真,当即逗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泡露天温泉?” 大概听出了他话里的轻挑,贺真皱紧眉。“你……” 时踪不以为意。“我怎么了?” 贺真眉头皱得更紧,脸也板得更厉害。“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时踪问他。 贺真很认真地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不是那种……那天我是因为喝多了酒,并且那酒里加了药。我不是脑子里只有那点事儿的人 。 “我没有觊觎你,也没有再打算冒犯你。那天话都已经说开了,以后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你不用再说这话试探我。” 嗯。果然还是这副模样讨喜一些。 时踪淡淡笑着,对他道:“误会了。我说的是公共浴池,很多人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贺真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再站起来,竟是直接往餐厅外走去。 “你去哪儿?”时踪问他。 ——总不会生气了吧? 贺真站定,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传来。 “我去确认下我们的房间包不包含那种单独的浴池。没有的话,我去升级成套房。你想泡温泉的话,就在房间里泡吧。” 停顿了一下,贺真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公共浴池不干净。” 次日一早7点。 两人起了个早,先坐索道上山,后来又走了一条远离景区的山路,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总算到达清泉寺。 周律不愧为人脉极广的大佬,在时踪过来之前,他已经派人过来打了招呼。 进寺庙之后,时踪与贺真禀明来意,便立刻被引入寺庙后方的一间内室。 现在的很多寺庙条件已经很好了,内室有空调,还摆了一个小太阳。 时踪缺了魂魄,身体不好,这会儿便立刻伸出手烤了起来。 贺真见他头发上有水珠,那是走在山间小道时,树枝上的积雪融化后落到他头上的。 额间水珠顺着时踪的脸往下淌,把他冻得发白的脸冲得更白。 拿出纸巾,贺真伸出手,在刚要碰到他的脸的时候,又拐了个弯,转而把纸巾塞进了时踪的手里。 “谢谢。”时踪接过纸巾随意擦了下头发,再看向屋中的僧人,“叨扰了。” “不客气。听说你们是想查一个包裹的事情?” 僧人问,“是以我的名字寄的?” “对。”时踪从背包里把他收到的小纸盒子拿出来递给他看,“有印象吗?” “有的。是我打的包,我记得里面是一块玉,对吧?”僧人问。 “是。”时踪道,“你知道它的来历吗?你又为什么把它寄给我?” “这是一个客人拜托我寄的。”僧人道,“他叫邢致,是跟我们寺庙挺熟的香客,每年都会来住一个月。” “能我给他的资料吗?”时踪问。 “这……我也只知道他的年纪和名字,其他的都不知道。再说了,这有关客人的隐私,我们实在是不方便透露太多。”僧人面露为难。 时踪又问:“当时他住的哪间房?能带我们看看。” 僧人道:“就在这旁边。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走进庭院,再走进隔壁屋,里面有简单的床铺和桌椅,还有几个蒲团和木鱼,倒是不见佛像。 时踪把目光放到角落里的一个监控摄像头那里,问僧人:“他最近一次来,是多久?” “两个月前。”僧人道。 时踪问:“监控还保存着吗?” “监控倒是保存着,不过……”僧人皱眉。 时踪看向他:“能调阅给我看看吗?” “不好意思。这实在……”僧人道,“这是客人的隐私,非常抱歉。” 时踪当然猜到了这僧人肯定不会同意。 但他还是这么问了,一来是想确定监控是否还留存着,二来便是方便自己提出下一个问题。 这僧人看着老实,接连拒绝了时踪几次,已经面露尴尬和为难,明显是不擅长拒绝别人的那种人。 于是时踪先故意提了一个比较“过分”的问题,接下来的问题,僧人再想要拒绝,就难了。 时踪和贺真回了方才那间内室,把手又放到了小太阳上面,再对僧人道:“实不相瞒,不是我有意想打探这个叫邢致的人的隐私,只因这块玉太邪气,自从收到它之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身体也越来越差。 “我不打听这位香客是谁,打听一下他的一个大概情况总可以吧?他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我既然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寄给我这块玉?” 略作停顿后,时踪盯着那老实和尚,轻叹了一口气。“你说不能侵犯别人的隐私,可如果这玉真是什么传递祸患的东西,你帮他把这东西传给我,这不是害了我吗? “和尚,问都不问一下,就随便把这种东西乱送,这就合规矩了? “是你把这玉给我的,你可要负责。” 时踪语气温柔,眼神柔和,说话的时候还不断搓着也不知是被冻红还是烤红的手,一句一句却步步逼近毫不退让。 僧人急得脸都红了。他只能面红耳赤地解释:“施主,我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是……那位香客看着面善,经常对我们寺庙捐款,他应该也没有害你的意思,他、我也确实没想到……” “那就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说一下吧。” 时踪道,“如果跟他个人信息有关的隐私部分,你可以不讲。其实我只想知道跟这块玉有关的事情。” 僧人最终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关于玉的事情,我确实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很容易见鬼,后来为求心安,也就信了佛。 “这样,我有他的电话。不然我给他打一个电话,然后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我就点公放按钮,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 时踪点点头,觉得可行。 于是僧人便拨通了邢致的电话。 听僧人大致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邢致经过短暂的犹豫,倒也对大家简单解释了这段故事—— 他从小体弱多病,经常见鬼。大概三年前,他在寺庙求完平安后,刚出寺庙,就差点被绊倒,紧接着他在山间小道上捡到了这块玉。 这玉非常好看,邢致又是拜完佛后捡到它的,自然认为冥冥之中自己和玉有缘,于是就把它带在了身边。 不久前,他做梦的时候,梦到玉化作人形,让自己把玉寄到锦宁市迷藏客栈,让一个叫时踪的人收。 他感觉这是天意的安排,于是照做。 故事讲完,顾不得时踪他们还想问什么,邢致就说自己有事,匆匆挂了电话。 一个简单的故事,时踪却听出许多破绽。 所谓玉托梦让他寄东西的说辞实在不太靠得住。 何况就算托梦是真,那直接把玉寄出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转手让寺庙的人帮他寄呢? 不过时踪暂时没多问,他要走邢致的电话,向僧人道过谢,便和贺真下山回了酒店。 回酒店后时踪也没闲着,直接写程序黑进清泉寺的电脑,找到了三个月前邢致住在寺庙时的监控录像。 将邢致住在寺庙时的监控一晚一晚地找过去,时踪看到了颇为奇怪的一幕—— 晚上10点左右,邢致回到房间,像是忽然看到什么似的,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显得很慌乱。 之后他走到桌子前,倏地跪了下去,一个劲儿地朝桌子拜。 桌子上并没有佛像,他在拜什么? 把画面放大,时踪这才发现他在拜那枚玉。 等拜完玉,邢致一口咬向自己的食指,之后竟用血在玉上画了一个符咒。 再然后,他就对着那枚玉的上方说起了话,仿佛有一个灵魂浮在那枚玉的上方似的。只不过这个灵魂显然只有邢致能看见,透过监控目睹这一幕的时踪也什么信息也无法得到。 整个过程里,邢致始终战战兢兢,就好像他从那枚玉里召唤出来的,是某个可怕的厉鬼。 看完监控,时踪立刻打了周律的电话,让他帮忙查明邢致的下落。 周律在一家知名电子商务平台也有投资,如果邢致恰好在那家平台买过东西,在平台的系统后台输入手机号,就可以查询到他下单的地址,而那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住址。 等周律派人去查地址的功夫,时踪坐在酒店落地窗前,朝坐在自己身边的贺真问道:“你有什么看法?你那块玉是怎么得到的?你做的那些梦,也跟它有关?”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得到它了。” 贺真道,“它带给了我一些梦境和记忆。不过并不太多。” 贺真的话当然有所保留。 他并没有直接告诉时踪,他已经透过所谓的“梦境”,想起了自己确实就是那个宋帝王,也渐渐把自己真的当做了他。 他也没有说,他感觉那个“玉”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恢复当人之前的那部分记忆。 贺真之所以没有完全如实相告,实在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时踪很恨那个宋帝王。可他还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立刻走至僵局。 “很小的时候?” 闻言,时踪难免有些惊讶,“可我才收到的这枚玉。并且我根本没有8个月前的记忆……” 时踪不由想到了两个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首先是李融景,他说他查不到时踪之前的任何资料,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 其次是祝霜桥。他告诉时踪,时踪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他被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发现,他会死。 至此,时踪敏锐地意识到他和贺真的情况完全是不一样的。 贺真出生于贺家,来历身世非常清楚,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捡到了玉。 这意味着在还没接触到游戏的时候,他就慢慢恢复起了所谓的“前世”记忆。 可时踪既没有8个月前的记忆,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或者熟人。 他发现自己还真有可能是8个月前才来到的这个世界。 时踪本以为玉、前世、游戏,这三者密切相关。 也许左三丘、周律他们也会在不久后收到这种玉,继而也想起某段“前世”记忆。这可能是游戏的一部分。 但他现在发现真相并不是这样。 玉和他的“前世”记忆息息相关,但恐怕与游戏完全是两码事。 他和贺真很可能只是恰好卷入了游戏、恰好因为游戏认识了而已。 那枚玉却与游戏无关,并不是系统送给他们的某种“道具”。 时踪不由顺着梦里那个“明月”的话想了下去。 如果自己真是地狱罪大恶极的凶徒……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越狱了? 他从地狱逃走,去到了这个世界,并通过某种方式重塑了自己的肉身,得到了时踪这个名字。 那么宋帝王恐怕是为了追捕他,这才转世成了一个人。他的目的是来人间寻找时踪这个罪犯,然后杀死他,把他带回地狱。 在这过程中,两个人进入游戏,纯属巧合。 不过时踪马上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如果宋帝王只是为了抓捕自己,他为什么要重新投胎?为什么会失忆? 地狱中人既然有那么强大的能力,按理应该可以随便抓人回去。 如此,宋帝王根本没有必要选择这么迂回的抓捕罪犯的方式,或者说这种事本该不需要他亲自出马。 那么换个角度看,宋帝王是……来人间历劫的? 明月逃走,来到这个世界,缺失了一部分灵魂,也损失了记忆。他通过某种办法获得肉身,成为了时踪,成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与此同时,宋帝王也来到这个世界历劫。 因为这场游戏,两人换了身份的人,在人间完成了一个特别的重逢。 这个想法目前看来是最合理的。 其中存在唯一的问题,无非是玉的来历。 难道有谁刻意把两枚玉,在不同时间段,分别寄给了他们两个人? 这个人是希望他们通过玉,想起各自在地狱的那段记忆吗? 这个人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但无论如何,时踪再次意识到贺真对自己是有威胁的。 也许宋帝王单纯是来人间历劫、体验人生的,但在彻底恢复记忆后,他搞不好会“顺便”把自己弄回地狱。 窗外又下起了小雪。 风来,寒气立刻进了屋。 贺真起身把窗户关上,再帮时踪拿了条小毯子过来。 见时踪盯着电脑屏幕不动,贺真问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 时踪手机响了,那是周律发来的调查结果。 见状,他站起来对贺真道,“我出门一趟。” 贺真敏锐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去见邢致,但不想我跟着?” “他就住在山脚下的镇上。我去去就回。”时踪朝他指了指露台温泉的方向,“你可以去泡个澡。” “时踪——” “听话,别跟着。” 40分钟后,时踪到了邢致住的单元楼下。 这是他们公司的房子,邢致住在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里。 给邢致打了电话,时踪问他:“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之前在清泉寺跟你通过话的人。” “你好,你有什么事儿吗?”邢致问。 “你在家的吧?”时踪盯着他家亮着灯的窗户。 “在、在的。怎么?”邢致似乎有点紧张。 “两分钟开下门。我替慧珍和尚给你送点东西来。” 挂了电话,时踪上了楼。 两分钟后,时踪到了邢致的房门口。当然,他的手里并没有任何东西。 房门准时打开,后面出现了邢致的脸。 时踪也不料,在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邢致竟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他怕得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开口说话。 不过他完全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是不断地重复:“我我我、你你你……” 为避免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时踪迅速把邢致推进屋中,再把房门关上。 之后他颇为诧异地看见,邢致竟然朝自己跪下了,双手合十道:“白无常大人,你放过我。你提的要求,我都照做了……你为什么又来找我?我求求你放过我!” 于是时踪恍然大悟。 ——让邢致向迷藏客栈寄出那枚月牙形状的玉的人,不是别人,恰是他自己。或者说,是明月时期的自己。 不过邢致称呼自己什么? 白无常? 难道我当年在地狱,并不是一直在受惩罚的? 我还混成了地狱公务员吗? 时踪不以为意一挑眉,摆出冷漠的态度,看向那邢致道:“我可以放过你。不过我想考考你的记忆力,看看你有没有把我吩咐你的所有事情,全部一一办妥。 “你怎么遇到我的,我还嘱咐过你办什么事,立刻复述一遍。” 邢致欲哭无泪,但只得照做。 按他的意思,他似乎天生开了阴阳眼,且八字偏轻,很容易撞鬼。 他确实是在从寺庙离开后看到了那枚玉,因为感觉到那玉的特别,他当时就多看了它好几眼。 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那玉不一般,碰了搞不好会惹麻烦。所以他并没有捡起那枚玉,甚至没有碰它一下。 哪知往山下走了五十米,他又看到了那枚玉。 这回他赶紧撒丫子跑了,由于动作太急,差点没摔下山。 但等到了山底,他居然第三次看见了那枚玉。 邢致慌了,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缠上了。 看来那枚玉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他也只能将它带回家。 他一个叔叔是学风水的,家里放着很多古籍秘术。 他总觉得那玉有话想告诉自己,于是按照某本古籍上的秘术,以血画咒,尝试与玉里的魂灵沟通。 他猜想,这枚玉属于一个死去的人。这个人恐怕有什么执念,导致冤魂没有入轮回,而是附着在了玉身上。 邢致想,如果自己能与附着在玉上的灵魂沟通,帮他完成他生前未了的心愿,便算是了却了他的执念。 如此,这冤魂和玉,想必就都不会再缠着自己。 依样画葫芦画完咒后,邢致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白袍,长着一张极为好看的脸,以半透明的方式飘浮在他跟前。 邢致当时就吓到了。 不过多次见鬼的经历、以及那人太过好看的脸,让他没有立刻逃跑,而是鼓起勇气问:“你、你死了多久了?生前有什么执念吗?我、我我可以帮你。只希望你放过我。” 却听那人道:“自我介绍一下,按你们人间的说法,你可以把我当做地狱的白无常。其实我距离你所在的空间非常遥远,我们的时间流速相差也很大。你之所以能看见我,是因为量子隧穿。” 邢致根本也没听懂他的话,只听他再道:“我没有执念,不过我确实有事情要你办。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你们全家人,我都不会放过。 “这件事不难办,你要按我规定的时间,通过隐秘的方法,将这枚玉送到一个人的手中。” “我、你……不是,我……” 邢致实在没理解,紧接着听见“白无常”说了句。“你那里马上要下雨了。” 他的声音刚落,只听一阵电闪雷鸣,窗外果然下起了雨。 邢致立刻惊讶地看向飘浮在玉上面的人。 “白无常”再道:“你一直在等笔试结果,对不对?你去清泉寺就是为了求佛祖保佑你通过考试。 “但是佛祖不能保佑你,我可以。 “让我来告诉你,你得了第三名。你想考的职位恰好也只招三个人。” “所以我可以顺利上岗了吗?” 不知不觉,邢致被他的节奏带着走了,人变得激动起来。 “白无常”摇了摇头。“不对。第四名的人找了关系。他会顶上去的。但你去找王主任,他可以帮你解决问题。具体的办法,我可以教你……” 御龙山的半山腰上。 小雪渐渐落成了大雪。 贺真并没有去泡温泉,也没有离开时踪的房间。 他坐在窗前,对着月色与雪色,拿出了自己的那枚玉佩。 像是冥冥中的指引一般,在把邢致画符的监控画面又看了一遍后,明明没有看清他的具体动作,但贺真像是已经学会了似的,他咬开自己的食指,在玉上画了一个咒。 不久后,玉的上方浮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半透明的人。 贺真认出了他。 那人立刻低下头,像是不敢直视贺真的脸。 他用很庄重的口吻道:“拜见三殿。属下总算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邢被明月忽悠致 第52章 明月,战神 单元楼内。 时踪静静听完邢致的表述, 总算把事情的大致经过搞清楚了。 按贺真的说法,灵魂跟以太体有关,每个人的能量场不同, 对另一个维度的感知力也不同。 邢致之所以从小经常撞鬼, 就是因为他能量场特殊。 这恐怕就是明月、或者说过去的自己找上他的原因。 按明月对邢致的那段自我介绍来看,他能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之外,对这个世界进行观察,其实就像看电影的时候能拉进度条一样。 所以他当然能知道邢致那里会不会下雨, 以及他笔试考了多少分。 明月本身并不具备预言能力。他只是把他看到的对邢致讲了出来。 至于那枚玉“阴魂不散”缠着邢致的把戏, 恐怕是明月见一次没成,连续在邢致下山的三个时间段内, 反复把那枚玉传输给了这个空间, 这才总算成功吸引他把玉带回家。 说起来, 邢致恰好会那种符咒,应该也是明月找上他的原因。 这个把戏如果看破了,其实本质上非常简单。 但时踪知道,为了达到目的, 明月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毕竟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一个邢致已经很不容易。 传输了三次玉的行为看似简单, 但涉及两个空间的物质交换,恐怕实现起来也极为困难。 另外, 明月还对邢致提到了“量子隧穿”。 这表示这枚玉是重要的媒介。 它不仅在帮时踪修复记忆,还能帮助人实现穿越。 这意味着这玉并非是单纯的通讯工具, 邢致看到了明月, 并不是因为在和他拨打视频电话,而是因为明月的一部分魂灵, 实实在在地从过去穿越到了现在, 从另一个维度, 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这么看来,那所谓的地狱,其实掌握着非常先进的技术。 地狱中的那些掌控者们,比如阎王们的来历一定特殊。他们所在的种族,天生就能在好几种生命形态中来回转换。 所以这材质看起来像是玉的小玩意儿,当然不是真正的玉。它恐怕是某种特别的材料支撑的高端产物。 通过邢致的话,时踪还意识到,他的玉是明月安排给自己的,贺真那枚呢? 明月没有道理帮助自己的宿敌宋帝王恢复记忆。 那么存在的一种可能是,贺真那枚玉,恰是宋帝王安排的。 无论如何,他打算杀自己、带自己回地狱受刑的可能性极大。 极短的时间里,时踪在脑中盘算了许多东西。 然后他看向邢致:“你把那画符的方式告诉我,另外,你再用自己的血试一次。把你的卧室借我用一下,我有话对玉里面的人说。” 他这话听得邢致一愣。“你、你不就是玉里面的……无常大人吗?” “谁告诉你白无常只有一个了?那里面的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时踪瞥他一眼,“我时间不多,抓紧。” “我我我这就去!”邢致赶紧行动了。 五分钟后。邢致卧室内。 窗帘被拉了起来,房门从里面上了锁,时踪又做了一遍检查,确认这里没有任何监听监控设备,然后他走到那枚玉之前,静静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又等了大概三分钟。 玉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穿着一身长袍,半透明的样子宛如鬼魅。正是明月。 用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时踪几眼,明月淡淡笑着道:“你好啊,未来的我。” 不待时踪开口,他用很欣慰的语气道:“你已经走到这一步,这代表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一半了。” 时踪就这么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与过去的自己相遇了。 不过他的心情还算平和,只是面无表情地问明月:“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样的穿越并不容易,需要耗费很大的能量。另外,我计算了你找上邢致的时间,提前在这玉一样的装置里做了标记,否则我们的见面不会这么容易。这次见面后,也许我也不会再有和未来的我当面沟通的机会。 “所以,你一定要将我的话听清楚。 “你走的每一步,我都做好了安排。我让你当迷藏客栈的老板,是有用意的。周律、左三丘、祝霜桥……这些人我全都做了详尽的调查。只有让你当上这个老板,你才能在第一个副本里遇见他们。 “当然,此后你还会遇上一些特定的人。他们每个人都非常重要,你大可把他们当做棋子,物尽其用。 “比如说,周律的用处在于他现实的人脉背景。祝霜桥的个人能力非常强,他也许更愿意当个独行侠,但你一定要把他变成你的人。此外……” 时踪打断他:“这两个人我明白。左三丘的话……他确实还不错,也帮了我不少忙。但我暂时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你会知道的。”明月道,“只是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 时踪心下了然。“你在防备我。” 他太了解自己,当然知道过去的自己在想什么—— 他从来都不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当然。”明月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对上时踪的目光,再开口道,“为了逃过那个世界的特殊审查机制,你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这种情况下,你会有新的经历与体验,也许你已经成为了和现在的我并不完全相同的人。 “那么也许你不会同意我的计划。所以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万一你成了一个软弱的、狠不下心的人怎么办? “等你被我的所有安排推着往前走,到最后一步,你什么都会明白。到时候你也必须按着我的计划走了。否则你会死。” 时踪笑出几分嘲意。他盯着过去的自己道:“不对。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知道我、或者说我们最讨厌什么。 “我讨厌被安排、被算计、讨厌按着别人的计划走。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唔。不愧是我啊。” 明月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是有道理的。你的出现,是我为自己安排好的未来。那个未来经过我精确的计算与设计。我会非常满意。 “但如果你从我口里知道了你的‘未来’,继而做出一些改变。因果一乱,那个世界会走向新的时间线,那条时间线上的未来,就不是现在的我所能看到的了。 “到时候你的未来,或者说我自己未来,我完全无法预料,也就无法做出精确的安排。既然你就是我,你应该知道,你讨厌这种不确定感。” 解释到这里,明月对时踪介绍到,这枚像玉一样的装置名叫漱玉。 他介绍了漱玉的诸多功效和使用办法,叮嘱他要记住那些他需要拉拢的人,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 最后他道:“我的灵魂会被我分成两部分。我应该成功了。所以,现在的你应该只拥有十分之七的灵魂,至于另外十分之三,我暂时会将它送到其他地方。 “这会导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使用你徽章的能力,它会保护你的安全。 “总之,我很期待最后计划的实现。我知道我自己、也就知道你的能耐有多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我相信你,正如我相信我自己。我知道,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原来自己忽悠人的时候,是这样一副神态。 时踪这么想着,朝明月一挑眉。“少给我来这套。我只会觉得你给我找了很多麻烦。 “另外,你的担忧非常正确。我可不一定按照你的安排走。现在的我站在你的未来。所以,其实你最终会走向哪里,要看我怎么选择。既然是这样,那么……” 时踪淡淡一笑,抬起下巴,用颇为睥睨的眼神看着明月道:“你的未来,我的未来,或者说我们的共同未来,通通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你少来指挥我。” 闻言,明月也一挑眉。“我发现我有时候好像挺讨人厌的。” “好巧,关于这一点,我也刚刚才发现。”时踪冷冷一哂,“我问你,你跟宋帝王是怎么回事?想杀你的人是他?” “你的说法不准确。现在我就在地狱,并且这个时间点上的他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他要杀的不是我,是你。 “更准确地说,当我的计划实现一部分后,未来的他,有可能会找到未来的我,也就是你,然后他会杀了你,把你带回地狱。” 明月仔细打量了时踪几眼,“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你做了什么梦吗?” “那要问你了。”时踪道,“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明月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哦,如果你是指那方面……你就当他是我的按摩棒好了。 “当然,仅限于某段时期。并且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一场意外。你不用在意这件事。” 时踪:“……” 沉默了一会儿,时踪看向明月。“是么,怎么不是你上他?” 能让明月噎住的人大概只有他自己。 于是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我说了,这一切始于一场意外。并且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什么也不算。再者,我要提醒你—— “阎王那一族,天生有在不同生命形态中转化的能力,并且每个人都有强大的异能。比如,七殿泰山府君能在任意时间穿梭,大脑和精神还不会受到影响。 “至于宋帝王余钦,是那个世界的战神,上可入天下可遁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败绩。 “你要是有这种想法,你上他一回给我看看。” 时踪额角跳了跳。“谢谢你。我没有这种想法,也对他不感兴趣。” 说完这句话的时踪变得有些严肃。 这个古怪的世界,疑似被一场游戏操控着。世界的时间线在不断重置。过去的、明月时期的自己,真能算无遗漏吗? 毕竟从过去自己的口中,他根本没有听到“贺真”这两个字。 如果过去的自己并没有考虑到贺真,这个世界里跟自己有关的时间线会怎么走? 时踪看向明月,正想再追问几句,却听他道:“为了做这件事,我从七殿那边偷取了一部分精神力。现在他们派人找过来询问了,我得去应付一下。 “总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好。等时间到了,你会知道一切的。” 明月消失了。 时踪知道,那是过去的自己,回到了过去应有的时间点上,正在为自己的计划忙碌算计。 时踪认为自己没猜错。明月所筹谋的,无非是一个越狱计划。 但从前那整个世界都被地狱所掌控着,他逃无可逃,除非去往一个彻底的、不受原来世界的规则所制约的新世界。 明月所谓的后续安排,也许跟逃避地狱的后续追捕有关,也许跟他想要为自己获得什么新身份有关。 这倒也不急,时踪知道他一定会慢慢搞清楚,过去的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时踪现在唯一不清楚的还有两点—— 第一,他现在所在的世界,是那个不受任何规则制约的新世界吗? 时踪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否则那个宋帝王不会这般来去自由。 但如果这个世界,并不是新世界,明月把自己送过来的理由是什么? 第二,为什么明月把灵魂分离了一部分出去,那部分灵魂现在又到底在哪里? 难道只有那部分灵魂去往了新世界? 明月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某种顾虑么? 无论如何,按明月刚才的说法,那十分之三的灵魂上承载了他的所有记忆。 而时踪手里这枚漱玉可以实现量子隧穿,让那部分灵魂回归本体。 到时候,他就会彻底完整,想起自己所有的前世今生。 卧室之内,跟过去的自己切断联系后,时踪有意再等了一个小时,然后再把邢致叫进来放血试了一次。 不过他这次没能再与过去的自己取得联络。 他们可能只有这一次交流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也许过去的自己并没有说谎。 如此,时踪也只得收起玉,拿起记有符咒的书离开。 离开前他倒是又叫住邢致问了几个问题,想试试能不能套出明月其他的安排。 邢致一一回答了,随即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般叫住了他。“那个……白无常大人……” “怎么了?”走至房门口的时踪回过头看向他。 邢致问:“我、我、我能再问一件事么?你你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我明天计划向一个姑娘表白,能成功吗?我们几时结婚,会有小孩吗?男孩还是女孩?” 时踪上哪儿去知道这种事。 但这不妨碍他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瞥向邢致,用一种玄而又玄的语气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 “可你之前……哦不对,那是你弟弟……” “正是。他泄露了天机。不然他为什么被关在玉里? “后会有期了,我把电话留给你。你以后要是再想起跟我弟弟有关的事情,随时找我。” 时踪把印着迷藏客栈老板的名片放在房门口的鞋柜上,走人了。 当晚,时踪已经和贺真坐上了回锦宁市的飞机。 两人座位挨着,时踪靠窗,贺真靠走廊。 空乘来送饮料的时候,由贺真帮时踪把一杯红茶端了进去。 这个动作把贺真包着食指伤口的创口贴暴露得很明显。明显到他像是故意要让时踪看到似的。 时踪也确实看到了,随口道:“是不是之前削苹果的时候弄的?小心点。” 贺真这伤口有那么点灯下黑的意思,大大方方展示给时踪看,也许他就不会起疑了。 然而看到时踪真的没有多问,贺真反倒觉得不对。 “你见到邢致,明白怎么使用那枚‘玉’了吗?” “没见到。他病了,不愿见人。”时踪淡淡道。 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但没料到他谎话编得这么假,简直明明白白地敷衍搪塞自己,贺真摆摆头,随即笑了。 他干脆直接问时踪。“你不好奇你走之后,我做了什么?” “无非就是想起了部分从前?” 时踪路上碰过贺真的手,暂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也就不打算多问。 只是目光不经意瞥过贺真的样子后,他想到明月说的某三个字,时踪有些失笑。 说起来……对贺真来说,那段“尴尬期”好像彻底过去了。 这两天他一直有点正襟危坐,并肩坐着的时候,连肩膀都不敢朝自己倾斜一点。 但时踪现在瞧着他,总觉得他放松了很多,神态也比较自然闲适,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就又成熟了许多。 思及于此,瞥一眼他的手指,时踪转过头,闭上眼,是一副假寐的样子。他问贺真:“上飞机前看你手机一直在响。有人找你?是上次那个女孩子吗?追你的人,男孩儿多还是女孩儿多?” 闻言,贺真侧眸看向时踪。 装着流云与些许飞机尾翼的窗户前,是时踪那几乎完美无瑕的侧脸线条。 贺真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淡淡道:“是我母亲。她想知道我去哪儿了而已。” “跑这么远没和她说?”时踪问出这话,浅浅打了个呵欠。 “嗯。她要的,我可以给她。但她不需要管我那么多。” 贺真继续盯着时踪,说出的话像是意有所指,“有时候我感觉我从另一个人身上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时踪不接话茬,只道:“唔。她不会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贺真淡淡笑着道:“不会。你不用理会她的事。” 时踪没再搭话,轻轻闭着眼睛,不理会贺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慢慢地还真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真在身边,加上胸口放着那枚玉又起效了的原因,时踪感觉自己梦见了非常久远的从前。 地狱的时间流速与人间并不相同,人间不过经历了数载光阴,可那会儿他作为明月,已经在地狱受了整整一千年的刑罚。 经过最后一道特别的考验后,明月成了三殿宋帝王座下的朱雀门尊,与他并列的还有玄武、青龙、白虎。 明月曾当面讥讽过宋帝王余钦,说他整天没事儿就在琢磨惩罚人的方法,倒是不料他会撞上余钦身披战甲的场面。 无间地狱关押着最凶残的亡灵。因为亡灵众多,那个空间被分成了许多小空间,并被编了号。 某一日,00827号无间地狱的人们集合起来造了个反,杀了许多狱卒后,他们集体奔入了位于无间地狱上方空间的复合地狱,不仅杀了这里的狱卒,还吞噬了复合地狱里的所有正在受罚的亡灵。 造反者的首领叫王怀生,在地狱已活了一万岁,卧薪尝胆就是为了今天。 复合地狱里大部分亡灵都是他吞噬的。 吞噬亡灵使自己力量大增后,他找到一个薄弱点,打算强行撞开一道空间裂缝,然后直奔阎王殿所在的区域。 裂缝被撞开的地方,正滚着浓浓岩浆,那是岩浆汇成的河流。 在这特殊的河流边,有许多普通的亡灵正在被押送去往奈何桥的路上,冷不防受到空间被撞击的波及,不计其数的亡灵在地脉巨大的震动中,竟是纷纷跌入岩浆之中。 那一刻,王怀生嚣张的声音从岩浆底部的那道空间裂缝响起—— “要么让我出来!要么让这些无辜亡灵永远封在岩浆底部被我吞噬!你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知道,你们没有人敢下来与我一战!因为你要凭一个人面临我们万千亡灵军团! “地狱的阎王们享福享太久,果然已经没有人敢与我一战了!!!” 明月跟着青龙门尊赶至现场,目睹到了全程。 耳之所闻是数不尽的哀嚎与痛苦,目之所及是滚烫发红的岩浆在撞击的作用下迸发着向上,像是想把整个地狱的天空染红。 其后,一道鞭影从天而降,活生生将摇摇欲坠的空间裂缝劈开。 紧接着一个人骑着白鹰坐骑以势不可挡、一夫当关的气势穿过这道裂缝,直往下方地狱而去。 正是宋帝王余钦! 又一道鞭影滑过,空间裂缝随即关闭。 那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亡灵坠入下方。 岩浆不再翻涌,天空不再泛红,整个世界仿佛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没有人知道岩浆下方的空间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余钦以一敌千,是否就那么死在了下面。 过了许久许久,那下面都没传来任何动静,青龙像是着了急,往岩浆的方向走出几步,竟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明月则若有所思地盯着岩浆的方向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是鞭影活生生把空间劈开一道裂缝的声音。 白鹰的长啸声传来,余钦驾驭着坐骑凌空而起,以凯旋的姿态从岩浆下方浮了上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被他救出来的无辜亡灵们。 他们纷纷附着在一个特殊的法器身侧。 法器驮着他们抵达岩浆旁边,再将他们一一放下,最后自行回到半空中余钦的手中。 此刻余钦的身上已遍布伤痕浑身浴血,连面具都碎掉了一半。露出了那一半脸上,他的眼角受了伤,正在淌血。 但他的背挺得笔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驾驭白鹰而去时,半空之中的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侧过头来一望,这便遥遥对上了站在岩浆边的明月的目光。 余钦看着明月,遥遥朝他一笑。 那笑容带着打了胜仗的王者般的自信笃定,而又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很快他收回视线,与白鹰一同往三殿方向而去,途中并未回头。 明月站在原地不动,恍然间似乎感觉到地脉再度震动起来,仿佛这个空间再度迎来的撞击。 难道那些恶徒并没被杀死,去而复返了? 他下意识皱眉,然后被轻轻握住了手腕。 那人指尖的温度让他慢慢醒了过来。 睁开眼,他看到前一刻还身受重伤、浑身浴血的宋帝王,顶着一张干净年轻的脸,对他道:“飞机落地了。你做噩梦了?” 随着飞机的滑行,时踪的意识逐渐清醒。 此刻,人如时踪,竟也生出了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 《提线人偶》(阵营+仙侠情感) 第53章 提线人偶1 又是一个星期二。 算算差不多是该接收系统发来的有关于下个副本信息的时候了,迷藏客栈内,左三丘在前台处紧张到正襟危坐,时踪倒是以一个闲适的坐姿在小沙发上敲键盘改程序。 他用的键盘正是贺真送的,确实挺好用,敲打一天手不疼胳膊也不酸。 不过贺真本人这几日并没有出现。 时踪总感觉他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昨晚他送自己回到客栈后,把房退了,彻底重新回到了学校住,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贺真的确应该是在慢慢恢复记忆,前段时间才对自己的态度矛盾且反复。 第二个副本刚结束那会儿,恐怕正是连他自己都恍惚、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 想来,贺真最初梦到了一些两个人相处的画面,他误以为两个人有情,所以那会儿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颇为殷勤。 后来他更是梦到了床上的那点事。毕竟这具肉身才活了18岁,再比旁人冷静自持,身体也会分泌荷尔蒙,或许那些梦还让他分泌了一点多巴胺,所以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就有了那么点冲动。 但现在这些一时的躁动显然都过去了。 时踪最终下了这样的结论。 在他看来,贺真并没有对自己动什么真心。 这意味着明月说得应该是真的—— 两个人之间只有身体纠缠,没有情感纠葛。 自己跟宋帝王曾经大概还真的只是炮友关系。 只不过,如果身体真有需要,找谁不好?干嘛非要找阎王? 默默吐槽了一下曾经的自己找炮友的眼光,时踪不再理会这件事。 为了寻找潜在的玩家、拉其中具有潜力的人进入公会,时踪在去御龙山之前写好了程序。 这几日周律的手下做了相关的测试,这会儿把反馈发了过来,时踪便在反馈的基础上完善程序。 等他完善了,今晚程序就可以发布。 接下来的事情,他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前期的搜寻工作、甚至简单的面试或者测试,周律都会安排人进行,算是承担了公会hr的工作。 处理完工作,由着左三丘招呼客人,时踪去到了后院的秋千处看书。 过了一会儿来找他的是张琦君。 “能聊聊吗?”张琦君问他。 时踪点点头。 张琦君便拉了把竹椅坐到他身边,开口道:“你在迷宫里能那么快察觉到我……是因为你早就怀疑我。进一步推测,你早就怀疑我师、我是说李融景,是么? “你早就怀疑李融景,并且你原本是长生公会的,但你当时答应李融景加入定军山……你是去做二五仔的?” 时踪淡淡道:“混进去打听一些消息而已,没打算玩什么卧底定军山只为将之覆灭的复杂间谍游戏。” “其实,如果你杀了我、或者任由我自杀,你可以继续把卧底游戏玩下去的。或者就算不杀我,你也可以演一场戏…… “只要你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找上李融景质问我为什么杀他就可以了。到时候,他自然会顺势把一切都推给我,然后你们就可以一起对付我。 “这种情况下,你不但能除掉我以解心头之恨,还可以继续待在定军山获取信息。” 沉默了一下,张琦君又道,“我是想表达,定军山建立很久了,确实掌握了很多跟游戏有关的信息。得到那些信息,一定对你很有利。 “可现在为了我,你放 弃了得到这些信息的机会。不仅如此,你相当于与定军山树敌了。 “之前拉你进游戏的那个陈立,他所在的第五团恐怕还想要得到你的身份。第五团、定军山都要对付你,你现在腹背受敌……” 张琦君摆了摆头,“倒不是我妄自菲薄。但保下我的命,这对于你来说,真的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吗?” 张琦君怎么看,时踪都不是那种为了保住一条人命而不计代价的人。何况那个人是曾想杀掉他的仇人。 其实张琦君说的那几点,时踪确实完全没有在意。 第一,第五团和定军山的人,他并不太放在心上。 在现实,他有周律和贺家两方的力量可以借助。 至于游戏里,每次副本的人数有限,他不至于一下子被多个敌人围攻。 何况他自认能在游戏里先一步摸清楚规则,规避掉所有风险,没人能算计过他。 第二,他最初确实想从李融景那里套点跟游戏核心有关的信息。 但从李融景试图干掉自己徒弟的手段并不怎么高明来看,时踪认为他掌握的信息也很有限,至少不足以让他为所欲为。 何况现在时踪认为,过去的自己对这个游戏和这个世界的认知,恐怕要比李融景多太多。那么他等着接受自己留给自己的信息就好。 不过时踪当然不能跟张琦君说实话。 毕竟难得有一个把自己想得这么好的人。 于是时踪淡淡道:“确实,我不做不划算的交易。但李融景那种人,连你这个徒弟都能卖,我跟他合作的话,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他对我来说,是一个不确定能不能用上的人,并且是一个可能随时把我反扑的人。与他公事,我得随时防着他。 “但你不同。与其与虎谋皮,我不如拉拢你。 “你是一个知道什么叫做忠诚的人。只不过李融景没有看到这一点,让你寒心了,你才不得不离开他。 “何况你其实表现得不错。在迷宫里的时候,我也有点运气在身,否则不一定能赢。 “头脑、忠诚,你都有,而这世上,你这样的人其实非常少见。所以这对我来说,舍弃定军山和李融景,得到你,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交易。” 听罢时踪的话,张琦君沉默了好一会儿,再看向他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我……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更要谢谢你帮我看清李融景的本来面目。 “我一度以为唱戏就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价值,是李融景亲手将这个价值赐给了我,可也是他决定亲手抹杀我的这份价值…… “不瞒你说,这两天我一直觉得挺困惑,不知道这辈子还该干什么。 “但你刚才的话,让我觉得……也许我还挺有用,还有那么点‘价值’。” “你当然有用。” 时踪朝他微微一笑,“你对我、对长生公会有用,以后你还要继续唱戏,把李融景彻底比下去,把他那所谓的什么当代第一京剧大师的称号夺过来。这才算替你我二人解气。” “说到把他比下去的事情……” 张琦君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其实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一来是担心李融景那边找麻烦…… “二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于情于理,我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一旦告诉你,或许我又对不起其他人。” 时踪放下书,瞧向他。“不如说说是什么事。” 张琦君犹豫了一阵子,到底开了口:“使用类似【剥夺】这种道具,夺取另一个人的身份,需要让 那个人死在游戏里。等回到现实,时间线重置后,用道具的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身份。这个你是清楚的。 “但这并不是获取身份的唯一途径。事实上,用道具、在游戏里杀死某个人,这只是掠夺身份的捷径而已。” 时踪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不存在这个游戏,现实里,大家想获得什么身份,通过常规的渠道去努力就好。 工作上,大家竞争上岗,无非是凭本事、凭姿色、又或者凭关系。 就算只想当某个人流量很好的天桥上的乞丐,也要争地盘,打一架把先前的老乞丐赶走再说。 这才是正常的获取某个身份的逻辑。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在现实世界拼命努力着。 现在有了这个游戏,在游戏里通过杀人的方式,就可以掠夺其他人的身份,而无需承担任何现实世界的法律责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游戏确实是“往上爬的捷径”。 玩家们会在游戏里获得跟晚宴有关的情报,继而猜测出下一次晚宴举办的时候,国王会邀请拥有哪些身份的玩家。 张琦君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拥有参加晚宴的资格,玩家除了通过游戏这个捷径掠夺他人身份外,其实还有正常的途径—— 在现实世界实打实地努力。 想要获得什么,就实打实地去努力。 很多人在进入游戏成为玩家后,反倒忘记了这个最简单的逻辑。 时踪听明白了张琦君的意思,但并没开口发表任何意见。 张琦君静静看他一眼,又用含着为难、歉意等等复杂目光,望向了前台的方向。 “左三丘进来之后,用心打理民宿,发了很多小视频为客栈引流……嗯,虽然其中起作用的可能是你这张脸,但是…… “昨天左三丘忙不过来,我帮他算了账,发现在他来之后,这里的营业额翻了好几番。 “另外,你其实对经营客栈并不感兴趣,精力根本没有放在这上面。 “那你有没有想过…… “左三丘其实比你更适合当迷藏客栈的老板?” 略作停顿后,张琦君再看向时踪。 “李融景上次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据说晚宴上,国王会对每个人进行最后的考核,如果考核通过,那个人就能彻底坐实这个身份,任谁都无法掠夺。届时,他将不再担心自己会被其他任何玩家追杀。 “所以李融景想要杀我的真正原因是—— “我有可能会在现实世界的京剧界拥有比他更高的声誉,继而被国王认为是更适合参加晚宴的人。 “而一旦通过晚宴的考核,我会彻底坐实第一京剧大师的身份,到时候李融景无论如何都将奈何不了我,他不仅无法在游戏里掠夺我的身份,还无法通过现实世界其他方面的努力来打败我。 “我之所以犹豫这么久才对你讲这件事,无非是担心……如果‘民宿客栈’这个身份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有没有可能……你会想杀左三丘? “左三丘人不错,我不愿意让他受到伤害。 “所以,我的建议是,与其任由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如你早点辞退他。免得到时候国王认为,他比你更有资格参加晚宴。” “你过虑了。”时踪当即看向张琦君道,“一旦玩家通过晚宴的考核,便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他的身份。李融景心心念念要稳坐京剧第一大师这把交椅,他不能忍受自己从神坛上跌下去,所以他害怕,他要杀掉所有威胁他的人。 “可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对民宿客栈老 板的身份不感兴趣,又何必担心这个身份被三三夺走? “国王如果认为左三丘更适合以客栈老板的身份参加晚宴,那他就让左三丘参加好了。我不需要稳固这个身份。 “既然通过现实世界的努力,也能争取到晚宴的资格,那我可以在其他方向上努力。” 面对时踪那张云淡风轻、半点破绽都看不出的脸,张琦君呼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这件事,我不说,对不住救我性命的你。说了,又对三三过意不去。你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 “嗯。那我继续看书了。” 时踪端起书,垂下眼眸,果然认真看了起来。 张琦君转身走了,故而没看见在他身后,时踪的眼里滑过了些许凌厉。 那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失忆前亲手写下的那张纸条—— “经营好这家民宿,当一个合格的老板,否则我会死。”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了祝霜桥说的那句,造物主如果发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会杀了他。 明月,那个过去的自己,到底对左三丘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难道我必须杀了左三丘,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后院的银杏已经枯黄,风吹来的时候打着旋落下。 枯叶只能随着风吹的方向奔走,就像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可人既不是枯叶,也不是浮萍。 人之所以为人,命运应该就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如果只是听从这个世界、又或者游戏的国王所制定的规则行事,而抗争本身无用的话,人活一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会根据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轻松而又坦然地杀了左三丘,那他这才会把“罪大恶极”“地狱囚犯”之类的罪名坐实。 时踪自认自己情感淡漠,冷血至极,因此能将利己主义做到极致。 他知道自己的三观可能异于常人,有时候为人非常恶劣自私,甚至可以把所有人当做自己的棋子。 可他并不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凶徒、或者说刽子手。 他从来不喜欢杀人,也从不以杀人为乐。 只不过他觉得自己这话要是说出去,旁人不一定信就是了。 尤其是那个公平公正、刚正不阿的宋帝王。 · 当晚,时踪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系统为你匹配的下个副本是:《提线人偶》】 【你的预匹配角色是:风陵渡的谷主,沈苍离】 【人设特征:神功盖世,修为高强,为爱疯批】 【游戏难度:d级】 【玩家数量:未知,也许你需要自行判断哪些角色由玩家扮演、哪些由npc扮演】 【备注:如果你对剧本、角色不满,可通过道具进行更换】 得到副本和角色信息后,时踪去逛了道具商店。 之后他联络了左三丘、张琦君和周律,得知左三丘、张琦君和自己一个副本,周律则不然,他又拿到了一个e级的副本。 时踪不免猜测,系统这次是根据玩家在阵营战中的表现来分配副本的。 或者至少这一项占了很大的比重。 所以他们三个“山”阵营的胜利方,都被匹配到了d级的《提线人偶》。 那么很可能贺真不会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副本之中。 前提是他不使用道具的话。 虽然时踪其实有那么点想知道贺真去了哪儿,但他没问 ,贺真居然也一直没主动找他。 一直到周六,游戏即将开始前的那个下午,阔别多日的贺真总算出现。 那会儿,他和左三丘、吴钩等学生照例来玩剧本杀。 时踪淡淡笑着与每个人打了招呼,唯独没怎么理贺真。 剧本杀结束的时候,贺真在后院秋千处找到了正在看书的时踪。“快到9点15分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时踪继续看书,没理他。 他的半边脸被月光与路灯一起照亮,可由于月光和灯光都很暗,他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朦胧,像是坐在雾色中,那样让人看不清。 贺真站的地方离他不远不近,见状便略躬下身,大概是想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楚一些。 然后他道:“这里灯暗,对眼睛不好,怎么不上楼看?” 时踪淡淡回一句。“你话很多。” 贺真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感觉你在生我的气。既生这辈子我在酒店冒犯你的气,又生我上辈子……教训过你的气。有些你受罚的画面,我是最近才刚想起的。” 时踪:“……” 贺真继续道:“所以我这几天没出现在你面前。怕扰你清静。但现在看来……你依然不想理我?” 时踪:“…………” 贺真追问:“房间都满了吗?能借我一间房,让我玩游戏么?” 语毕,见时踪依然不语,贺真解释道:“我用了可以查看其他人副本和角色信息的道具,于是知道你下个副本会去哪儿、扮演谁。 “我为自己也选了那个副本,并挑选了相应的角色。那么,副本里见?” 闻言,时踪很狐疑看向他。“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浪费那么多积分干什么?” 贺真直言:“我觉得你可能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去下一个副本。” 时踪挑眉:“所以问都不问,直接先斩后奏?” “那么,你想和我一起下本么?” 贺真瞧向他,“我把我知道的角色信息给你讲讲?” 时踪:“…………” 为了套取故事信息,时踪“啪”得一声合上书,带着贺真往楼上走去了。 “房间都满了,你去我的套房吧,我待卧室,你待客厅。你扮演的什么角色?使用道具的话,能看到一些特别的信息吗?” 贺真道:“我扮演的好像是……一具尸体。我只拿到了初步的介绍,并不知道详情。” 时踪瞥他一眼:“尸体?尸体怎么扮演?” 贺真摇头。“不清楚。进去再看吧。” 时踪:“…………” ——总觉得贺真有所隐瞒。初步介绍会这么简陋么? ——从我这里骗到了房间,他就这么敷衍我? · 晚上9点15分。时踪正式载入《提线人偶》,成为了风陵渡的谷主,中原修仙界的第一高手沈苍离。 意识抽离原本的身体,载入角色后,他发现自己位于一间古色古香,还带着点仙气的书房内。 整个书房装潢得非常雅致。 他正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面前摆着一些卷宗,和谷内需要他决策的事务。 至于他身后的书架上,则摆放着一本又一本的心法、不为人知的秘籍。 不待时踪把这个角色的所有故事回忆起来,很快就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谷主,不好了!” 同一时间,时踪感到手背一震,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会有强制性的 红线剧情—— 时踪以沈苍离的身份,把人迎了进来。 来人是他的亲信,也是自幼跟着他修行的书童林志安。 只听林志安道:“谷主你你……” 沈苍离立刻拍案而起,拂袖问道:“怎么了?莫不是翟风出事了?” “正是翟家三少出事了。” 像是怕被主人责怪,林志安慌得双手都在抖,“他、他、他说,他身为男人,身为四大世家的公子,断然不肯委身于你。即便你强行把他带到风陵渡,你也绝对得不到他。现如今他、现如今他……” 沈苍离大概是爱极了翟风,一听亲信说出这种话,直接弯腰从嘴里呕了一口血出来。 他顾不得自己的内伤,也顾不上责怪亲信失职,只是道:“叫你看个人都看不好!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语毕,不待林志安回话,沈苍离一把将他推开,直奔了翟风所在的厢房。 然而等沈苍离见到翟风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 经过现场发生的一幕,不难推断,是翟风用术法操控一枚碎瓷片,活生生切断了自己的喉咙,血把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沈苍离当即就跪在了地上,捧住了翟风的手痛哭不止。“三哥哥,怪我,都怪我不好。是我逼你太紧。可我……你知道的,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你爱到了心坎里。当时你救了我,我只想报恩的,我……” 眼看着自家谷主一边哭、一边连着又呕了好几口血,林志安赶紧跪在了他身边,开口道:“谷主莫急,还记得前些日子进谷的那位高人吗? “近日,我听这位高人说起了一种术法,可以将某种丝线引入刚死不久的尸体,然后就可以使用秘术将尸体复活。并且你可以通过操控丝线操控尸体。也就是说…… “届时,你不但能复活翟家三少,还可以想对他做什么,就对他做什么。他彻底是你的人了!” 意识附在沈苍离身上的时踪:“…………” 听到这里,时踪忍不住多看了那翟风几眼。 贺真曾说过,他会扮演一具尸体。 如此,看到翟风尸体的时候,时踪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是贺真扮演的。 不过待仔细看过翟风的脸,他发现此人与贺真的五官毫无相似之处。 那么看来贺真扮演的应该是另一具尸体了。 看来这个副本存在许多被操控的尸体。 不过事情真相如何,还要往下走了才知道。 另一边。 贺真载入游戏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一缕游魂。 他被困在看不见光的谷底,惶惶不可终日。 在系统力量的影响下,他能清晰感觉到角色本身对于黑暗与寒冷的恐惧,于是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以不可违逆之势被拉入远方、或者被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再有感觉的时候,他不再感到寒冷,相反,他感到了极度的温暖。 放了足够炭的火盆就摆在床边,带给了他极大的温暖。 不止如此,还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正握住他的手,不断摩挲着。 睁开眼,目之所及也不再是一片黑暗,他总算看到了光。 “三哥哥,你终于醒了。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哪怕你再死一万次,也不能再离开我。” 贺真听到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看到了握住自己手的人—— 是时 踪化作的沈苍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54章 提线人偶2 【随着副本级别的增加,故事内容会更加丰富,这要求玩家对人设的感受力要进一步增强】 【与此同时,仙侠背景与现实世界差距过大,玩家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各自角色的能力】 【因此,系统特意为大家安排了数日的适应时间】 【这期间,玩家的自由探索将受到一定的局限,且有大量不可违逆的剧情线出现,请玩家用心感受人设与剧情】 【特别提醒:部分玩家所扮演的角色可能有较高的法力,切莫在未掌握术法的情况下胡乱使用,以免伤人伤己,受到处罚】 【举例,部分玩家的人设可能是“德高望重、体恤苍生”的修仙者,如果随意伤及无辜,将会被系统判定为违背人设,系统将根据实际情况对玩家予以处罚,严重背离人设者将受到死亡处罚,请玩家务必慎重】 厢房内,火炉旁,按照剧情和人设要求,时踪一边握着“死而复生”的翟风的手,一边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提示。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自动接受了他所扮演的沈苍离所知道的所有故事。 中原修仙界如今由四大世家共同把持,分别是翟家、赵家、轩辕家、以及钟离家。 四大世家之所以有如今的声望,跟百年前他们荡平了魔界、横扫了魔族有关。 昔年,魔界的灵山崩塌,天水倒灌,魔族百姓饱受水灾之苦。 仙界趁机进攻魔界,哪知在巨大的天灾面前,魔界士兵们生生抗住了,竟是久战不降,居然令仙界损失惨重。 后来,四大世家的人合力取得上古宝物水光珠,将之献给仙界赴魔界杀敌的战士们。 在天灾与水光珠的合力作用下,魔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洪水灾害,据说大半个魔界都被淹没。 魔族百姓死伤无数,战士们也终究溃不成军。 仙界将士们击退魔军,直逼魔族宫殿,最终斩下了魔尊高阳的头颅。 四大世家献给仙界的水光珠,让正道取得了胜利,在这场战役中居功甚伟,不仅在人间民众的心中声誉倍增,更被九重天上仙界的仙君赐予了莫大的财富、法宝、寿命、以及助他们早日飞升成仙的秘籍。 如此,四大世家成了众多修仙人心中的胜地。 大家的毕生所愿当然是得道成仙,但若无法飞升,能拜入四大世家中的任意一个也好。 风陵渡是中原修仙界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它曾是中原修仙界最强大的门派,门中无一不是举世无双的高手,据说其中最厉害的人,对上仙界的战神,也能打个平手。 但数百年前,不知为何,风陵渡谷主忽然率门人避世隐退,不再过问任何俗事,在之后魔族侵犯人界时,也保持了中立状态。 百余年前,灵隐一派被魔族入侵,找上风陵渡求助,当时的谷主拒不出面,致使灵隐派全派覆灭。 风陵渡声誉就此跌落谷底,甚至有传言称,其与魔界人有所勾结。 情况直到数十年前才有转变。 沈苍离七岁那年,还是他的父亲沈默担任谷主。 沈默重新与四大世家取得联络,更把沈苍离送去了四大世家中的翟家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术法。 沈苍离就这样认识了翟家的三公子翟风。 彼时翟风十三岁,对待沈苍离有如弟弟般照顾。 至于沈苍离,他不仅在术法上悟性极高,在七情上似也懂得比别人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翟风。 后来沈苍离随翟家弟子们外出历练,翟风救过他性命,他 也就认定了翟风这个人,发誓这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 十五岁那年,沈苍离回到了风陵渡,修行谷中不外传的秘术,三年后,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不出世的高人,在四大家族举办的切磋大会上,拔得头筹,成为了中原修仙界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 十九岁那年,沈苍离以最年轻的年纪就继任了谷主的身份。 同年,他的父亲隐退,不知去向,整个谷中的事务,就全都到了沈苍离头上。 二十岁,沈苍离在风陵渡众人心中刷够了声望,灭了几个作乱的大妖,得到族人的一致称赞后,忽然作起了妖。 身为男人,他竟向同为男人的翟家三公子当众求爱,竟宣称一定会和他成婚。 此后他追求翟风了三年,也被拒绝了三年。 不久前,他竟在翟家家主的寿辰宴上,当众把翟风掠回了风陵渡,实在惊了一众人的下巴,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能干出这种事。 沈默卸任谷主之位后就消失了,但他留下了一个长老负责教导沈苍离。 沈苍离把翟风带回来的当晚,长老气得吐了一口血。 “你这么做……实在对不起你父亲的苦心!你你你、你此举有违伦常,不但让风陵渡好不容易重新积攒起来的声誉再次跌落谷底,更把四大世家全部得罪了,你、你实在……” 沈苍离却道:“我父亲有什么苦心?话说回来,中原的绝世修仙秘籍,都在我们风陵渡,他为什么非要我去翟家学习术法? “他当年要是不让我去翟家,我就遇不到三哥哥。所以,你要怪就怪我父亲。 “再说了,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到底有什么错?” 他没能听到长老的回答。 因为长老直接晕了过去,此后彻底一病不起,再也无法帮沈苍离分担族中事务。 于是沈苍离安排亲信林志安四处去找能救长老的、会岐黄之术的高人。 林志安还真把人请来了。 那人名叫巫云西。 他医术果然高超,在他的治疗下,长老清醒了过来。虽然还无法使用术法,但他起码能下床走动。 这回翟风“死而复生”,也是巫云西的功劳。 对于翟风来说,全天下都见证了他败在沈苍离手下、打不过他的事实,然而事情光走到这一步,也就是他丢脸而已。 可沈苍离竟公然宣称会和他成婚、和他成为名正言顺的情人,这无疑在他身上打上了耻辱的烙印。 这种情况下,翟家人也很是为难,如果派一众人去风陵渡抢人,以什么名义呢? 让沈苍离不要勉强翟风,让他不要强占翟风吗? 这些话传出去,翟家恐怕会被天下人耻笑。 基于同样的原因,其余三家也不好贸然插手此事。 不愿受沈苍离摆布,不愿翟家人为难,想要为四大世家保留最后一点颜面……大概基于这些原因,翟风最终选择了自尽。 沈苍离心想,还好有巫云西这样的神人在,他不仅让翟风复活了,还让他彻底成为了受自己摆布的人。 · 当下,沈苍离握紧了翟风的手,仔细朝他看了去。 他面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脖子上更是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巫云西将那道伤口缝了起来,那些缝合痕迹便让伤口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但在沈苍离眼里,翟家三公子永远是最好看、最丰神俊朗的那个。 仔细瞧向翟风,沈苍离轻声问他:“三哥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翟风摇头,像是完全能听懂他的话。 沈苍离便笑了。“那你不要皱眉头好不好?看着我的时候,你永远都在皱眉头……你能不能对我笑一下?” 他话音刚落,翟风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立刻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沈苍离时的那样,如朗朗月华,似徐徐清风。 见状,沈苍离几乎落了泪。 堂堂第一高手如他,在翟风面前却委屈地如同小孩子一般。 他抹一把眼泪,再重新握住翟风的手。“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很久都没有对我笑过了。 “早知如此……我早该一刀杀了你,然后亲手复活你。那样你就能更早成为我的人。” 剧情演绎进行到这里。 沈苍离这身躯壳里的时踪:“……” 翟风躯壳里的贺真:“……” 沈苍离再道:“在等你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找林志安、找长老们都聊了聊。 “我明白了一件事,你认为被我掳来这事儿,是我折辱了你,天下人都会嘲笑你翟家三公子居然委身于一个男人。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我今晚就成亲!时间仓促,来不及请太多人……但我会尽力把足够多的人请来,他们都是见证者。到时候我会向全天下人宣告,你没有被我占身子,反倒是我要嫁给你。 “三哥哥,今晚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时踪再度:“…………” ——修为这么高,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这么恋爱脑? 然而此刻在贺真看来,沈苍离和时踪是有一部分相似之处的。 当然,他们追求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但有一点,这两个人都肆意妄为、任性到了极致。 甚至二者说话时的神态也有几分相似。 沈苍离披着长发,穿着一身素衣长袍,绣袍上还镶有流云暗纹,外形上像极了时踪曾在地狱时的模样。 这样一个藏着时踪灵魂的沈苍离,用曾经明月脸上惯有的表情,笑着对自己说出一句“三哥哥,今晚我就嫁给你”的时候—— 贺真手都抖了一下。 见翟风有些发怔,沈苍离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三哥哥,好不好?你愿不愿意娶我?” 片刻之后,贺真借助翟风的驱壳,用有些沙哑的声音答了一句:“好。” 贺真在使用道具查看角色信息时,确实不知道太过具体的情况,他那角色连名字都没有,只被系统简单粗暴地命名为“一具尸体”。 比起其他角色,这个角色的信息量实在太少。 大概基于这个原因,系统多了一句注释:【该角色和沈苍离互动戏份较多,被其称为“三哥哥”】 贺真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本能地不太愿意让时踪叫其他人“三哥哥”。 那会儿他还当自己拿到的角色是与时踪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倒是未曾设想他们的关系竟会是这样。 只听沈苍离又道:“三哥哥,我是一步都舍不得离开你的,不过我还要去准备我们的大婚。 “另外,我找了人来为你梳洗打扮更衣。那衣服你可千万要穿。我们俩的婚服,我早就找人设计好了。” 话到这里,见面前的翟风眼神呆滞,像是恢复了僵尸般的形态。 沈苍离心里一急,赶紧举起右手,凌空画了个法决,紧接着他的五根手指上都出现了几乎无形的、只泛着些许荧光的丝线。 不久前,在巫云西的术法的操控下,这些丝线的这 一端全都没入了沈苍离的皮肉,再融入经脉,分别缠在了他五根手指的指骨之上。 丝线们的另一端,则分别没入了翟风尸体的天灵盖、脖颈、心脏、手足。 只见沈苍离动了动食指,翟风便转过头来朝他一笑,按照他的心意开口:“好,阿离,我知道了。” 沈苍离也笑了。“那就好。那我们……我们大婚的时候见!” 到这一步,这一段强制性的剧情演绎总算结束。 按理,时踪该按照要求去走下一段剧情。 但他发现手背上的红线暂时暗了下去,于是抓紧时间问面前的人:“你是玩家还是npc?” 这一刻,在贺真看来,那就是眼前的人骤然变脸了。 刚才那个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人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时踪冷淡的表情与充满防备的眼神。 对上时踪的目光,贺真听见他又把问话重复了一遍。 略作思忖后,贺真的脸上露出了这个角色该有的僵硬微笑,轻声问:“阿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到这样的话,时踪狐疑地看他几眼,但也暂时没多理会他,起身走人了。 如果这人是npc,一切倒还好说。 如果他是玩家,如今却又装成npc,这背后的动机就值得追寻了。 按那巫云西的说法,这些丝线相当于媒介。借助丝线,沈苍离在用自己的灵力操控翟风的躯体。 但其实只是个自欺欺人的术法,是骗人的把戏。 沈苍离已经爱到痴狂疯批,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但时踪作为玩家,明显看得出来—— 翟风已经死了,沈苍离用自己的灵力操控他,以便让他说的话、做的事,全都符合他的心意。 但翟风的灵魂应该已经没有了。 那么沈苍离其实操控的是一具空有翟风容貌身材的躯壳而已,也就比木头雕刻的人偶稍微好了那么几分。 这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 他的心爱之人早已消失,他能爱这具没有灵魂、根本没有翟风神韵的躯壳多久呢? 不过时踪现在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他是在考虑,如果现在“死而复生”的翟风是npc,那无所谓。 这种情况下,他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也就不会对自己的安全产生任何威胁。 但如果他是玩家,而又伪装成了npc,那就意味着翟风的复活别有文章了。 很有可能他人夺了翟风的舍,然后假装出一副自己被丝线操控的样子。 这个人为何夺舍伪装成翟风?会不会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混进风陵渡? 他来做什么,找某种修仙秘籍让修为更上一个台阶?查找风陵渡的秘密? 抑或是……他想杀掉我? 基于人设要求、剧情需要,又或者个人剧情完成度要求,这个玩家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时踪。 那么现在对他来说,一个很好的隐瞒自己故事的方式,那就是干脆伪装成副本里的npc。 眼下时踪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只得先行离开。 去到院子里后,他遇见了一个人,正是岐黄大师巫云西。 巫云西面容俊美,一身玄色衣装,站在假山绿树堆积的庭院里,显得颇为养眼。 他居然在玩皮影。 见时踪扮演的沈苍离走出来,巫云西侧过身道:“见过谷主。翟三公子情况如何了?” 时 踪道:“三哥哥他很好。多谢先生。若不是你,我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谷主客气了。”巫云西笑了笑。 时踪问他:“你在玩……皮影?” “听闻谷主大婚,我打算在这庆典上表演一出皮影,不知谷主意下如何?” 巫云西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向手里的皮影,操控着它们做了个动作,又道,“这世上不听话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能彻底操控他们,不失为一桩美事,对不对?” 时踪若有所思瞥一眼巫云西,眼神呈现出的倒是那沈苍离在想到翟风时会流露出的痴缠:“是。当然是一桩美事…… “这简直太美了。不过啊,这丝线只能控制死人。那么,如果想要控制活人,得先杀了他才行。 “也幸好三哥哥是自戕而死。否则……要我杀他,我还真有那么点不忍心。” “谷主对三公子情深似海,羡煞旁人。”巫云西道,“是他之前不懂谷主的心意。” 时踪问他:“你为什么修习这种复活术呢?你是否也有想要复活之人?” “是。我也有一名想要复活的挚友,只不过他的灵魂已离开躯壳太久,无法被丝线束缚,也不会听丝线的话。” 巫云西轻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下,即便我操控他的躯体,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 “所以谷主还是幸运的。翟三公子刚离开,我们还能把他的灵魂找回来,困在这躯壳里。以后你就能永远拥有他的魂灵与身体。他会一直听你话的。 “至于我……想要复活挚友,我还得另寻他法。” 嗯?按巫云西这意思,似乎可以把翟风被别人夺舍的可能性排除了? 翟风完全受操控,并不是因为他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是因为他的灵魂受到了丝线的束缚? 所以……难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这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复生? 想了想,时踪又问巫云西:“你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呢?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巫云西收起手里的皮影小人,负手抬头,望向天际,以一种缅怀故人、追忆往昔的神情说道:“苍海。他叫苍海。” 时踪还欲多问,林志安前来找他了。“谷主,属下已按你的嘱咐把该办的事情交代下去了。大婚就在雅兰阁举办,你要去看看吗?” “好。我赶快看一眼,就准备换婚服了。另外——” 时踪道,“等忙完,我要再去一趟书房。当年我在翟家学习术法的时候,三哥哥当过我的老师。他对我颇为严厉,我要是不好好念书,他会生气的。所以,成婚之前,我还得临时抱佛脚多看看书。 “大婚,多高兴的事儿。万一他想吟诗作赋,我却连他的话都接不上……那三哥哥会笑话我的。哪怕他已是我的傀儡,我也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风陵渡的诸多历史,关于这个修仙世界的诸多信息、秘闻、又或者一些市井流言的记载,恐怕都能在书房找到。 时踪尽早翻阅书册,就能更多地掌握一些信息,以便让自己不会处在太过被动的局面。 于是他利用人设对林志安说出这番话,便算是强行在繁忙的准备婚礼的过程中,为自己开启了一段去书房的红线剧情,得以见缝插针地做些探索。 酉时一刻。大婚举行。 雅兰阁内宾客满座。但宾客们的表情无疑都有些复杂。 男人和男人成亲、成得还这么光明正大、且双方都在修仙界有极高的名气…… 这些元素加在一起,导致这场婚礼简直史无前例。 可基于要给风陵渡几分薄面的想法,再加上碍于沈苍离个人的能力,他们又不便把惊讶与鄙夷表现出来,于是表情就变得复杂别扭起来。 但沈苍离是不在意这些的。 他和翟风双双穿着一身红袍,两个人拿着一截红绸的两端,一起走到了台上,只不过翟风衣袍上绣的是龙,他绣的则是凤。 不过他哪管天下人怎么看他,只是笑着面向众人,张口便是一句:“感谢诸位百忙之中赶来参加我和三哥哥的大婚。今天我便要嫁给他。从此风陵渡和翟家就是一家。” 沈苍离把场面话说得很简短,因为他急于举行婚礼仪式。 言罢,他赶紧朝亲信林志安使了个眼色,林志安就跑上了台,迅速主持起这场婚礼。 沈苍离的父母已不知去了哪儿,翟风的父母没法请来,于是拜高堂这步就省了。 沈苍离觉得他的求爱之路遇到这么大的阻碍,都怪苍天把他生成了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他不信天地,只信自己,于是拜天地这步也省了。 林志安张口就是一句:“夫妻对拜!” 此刻同样心绪复杂的,还有藏在翟风壳子里的贺真。 他穿着一身红袍,与同样一身红、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笑容的时踪面对面站着。 在林志安说出那四个字后,他们向对方躬身,在天地与众多宾客的注视下,完成了一场夫妻对拜。 游戏是假的,他这个翟风是假的,台下的宾客应该是心存鄙夷的,这草率的婚礼按理也是不该作数的…… 可是贺真的心跳得很厉害,却又在对拜完成的那刻,隐隐心生惘然之感。 就好像在他看来,在现实世界,他永远不可能和时踪完成一次这样的婚礼。 那么他只能在虚假的游戏里全情投入。 他非常庆幸自己选了这个角色。 对拜完成,贺真先一步抬头,然后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眼前时踪缓缓抬头的样子,似乎想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 然而就在时踪的脸刚要抬起来的前一刻,他听见林志安开口说了六个字—— “礼成!送入洞房!” 暮色中,灯火下,时踪扮演的沈苍离笑得非常明媚。 贺真一直注视着面前的人,盯着他就用这张明媚的笑脸对自己道:“走,三哥哥,洞房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55章 提线人偶3 沈苍离将招待宾客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林志安去处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翟风去到了他们的婚房之中。 婚房是沈苍离在许久之前就布置好的,还布置得颇为别致。 翟风喜剑,于是这屋子的墙上、木架上,放置了许多宝剑,都是沈苍离这些年慢慢搜罗的。 他其实曾将它们献宝似的送到过翟风的面前。只不过翟风没有收。 对此,沈苍离也不觉得特别失望。 在他的逻辑认知里,这些剑,翟风不想收,那放在自己家也是一样的,反正成亲之后,自己的家就是翟风的家。 所以这哪里像婚房,简直像兵器库。 不过沈苍离毕竟还是差人在屋外挂满了红灯笼,屋子里也到处是喜庆洋洋的红绸、红蜡烛和“囍”字。 床边的帷幔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囍”,帷幔后方,沈苍离和翟风一人握着红绸的一端并肩而坐。 沈苍离侧过头来,看着翟风一笑。“看见刚才台下那些人的表情没有?跟见了鬼似的……” 伸出手覆到翟风的脖颈处,沈苍离解开那里绕着的一圈红布,一道狰狞的伤疤立刻落入他的眼中。 那块红布本不是婚服的一部分。 但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翟风身上发生过什么,沈苍离只得让他打扮成这个样子。 当下,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那道伤疤好几眼,沈苍离道:“他们要是知道看到你这里的伤,知道你已经自裁了,表情想必更加精彩。” 话到这里,沈苍离的表情竟露出几许惋惜。 但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很快就解开衣带上的结,将翟风的大红色外袍脱了下来。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时踪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提示—— 【特别场景的出现,将触发特别道具商店的临时开启】 【商店提供了大量道具供玩家选用】 【逃避亲吻卡:20积分】 【道具作用:角色亲吻期间,玩家意识暂时抽离角色,不会受到角色本身的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相当于直接跳过接吻戏份】 【强制马赛克卡:40积分】 【道具作用:因场景需要,有时候需要角色裸|露身体,使用道具后,对方眼里的你将是一堆马赛克】 【不再畏惧脱衣服,从强制马赛克卡开始!不要犹豫,立刻购买吧!】 …… 类似的道具非常多。 其中最贵的莫过于【逃避xxoo卡居然要200积分。 系统还贴心地给出了提示—— 【临时商店只开启三分钟,请玩家抓紧时间挑选】 时踪:“……” ——设计出这种戏份强迫玩家执行,再让玩家花掉辛苦赚来的积分来规避这种戏份……系统可太会薅羊毛了。 时踪瞥了身边的翟风一眼,发现他的外袍已经被脱掉,内衫也解开了一些,露出半截胳膊。 内衫勾勒出他匀称结实的身材,几块腹肌在白色内衫之下若隐若现。 这沈苍离虽然疯批了点,挑人的眼光倒也还不赖。 时踪在商店里快速挑选了几样道具卡,以备不时之需。但在转念想到什么后,他居然一张道具卡都没有用。 伸手将红绸从翟风手里抽出来,时踪攀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躺倒在床上,然后欺身而上。 一手撑在翟风耳畔,时踪一手撩起他的一缕头发绕在食指上玩儿,然后居高临下看着 他的眼睛,问:“洞房要怎么开始?三哥哥,要不你先来亲我一下?” 这期间,贺真的大脑里也接受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他的意识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这张喜床上和沈苍离演戏,另一半则去到道具商店逛了一圈。 他猜测时踪的状况应该与自己一样。 可为什么看上去……他并没有使用任何道具呢?他并不算把这一段直接跳过去? 婚房叫挽风居。 这个“风”自然取自“翟风”的“风”。 挽风居建在水榭上。正是莲花盛开的时令,染了月华的红莲将整个水榭包围,像是燃了一团又冷又艳的火。 风吹进屋,带动大红色的帷幔轻轻摆动。 窗外冷的月华与艳的莲花便随之若隐若现。 这样的夜色中,刻着“囍”的烛火照进时踪那双漆黑的双眸。 他单手撑着头,斜倚在贺真身侧,对他又说了一句:“等等,干脆由我来亲三哥哥好了。” 这一刻贺真的心情无疑十分复杂。 他的心跳得极快,那是因为时踪靠得实在太近了。 可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很难捕捉的怒意与不悦。 他想要迫不及待地朝面前的人吻过去,却也想立刻制止他的这种行为,然后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在自己身下,质问他不用道具是不是因为他不把这种戏份放在心上,是不是随便什么人对他来说都可以…… 只不过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在那双微微张开的唇靠过来的时候散去了。 贺真的大脑几乎陷入了一片空白。 盯着那双渐渐靠近的嘴唇,他只能感受到眼前时踪呼吸间的温度,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气。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贺真脑中蓦地弹出一行提示—— 【即将ooc预警:你并不是翟风,也并未真正被沈苍离控制,你无法接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亲密行为】 【玩家需要自行想到办法规避“洞房”的发生,否则将违背人设】 【但你还要伪装成翟风留在沈苍离,因此请选择不引起沈苍离怀疑的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局面,他越早怀疑你的身份,你所获得的积分将越少】 贺真:“………………” 时踪俯身朝躺在床上的翟风慢慢靠近,他目光含情,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温柔,仿佛真的想亲吻他。 但其实这期间他一直观察着翟风的表情,像是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异样。 就在两双唇即将相接之际,翟风忽然张口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嘴角就流出了血。随即他脖子一歪,不动了。 果然如此。 时踪的眼神立刻冷下来。 但面上他还得把沈苍离的人设维持下去,于是很快就“大惊失色”地跑下床,一把推开挽风居的大门。 “来人!快去把巫云西给我请过来!快!!!” 一个时辰后,巫云西为翟风诊治完毕,离开挽风居的时候,时踪走上前问他:“三哥哥怎么样了?他怎么会像是……像是忽然又死了一次?” 巫云西道:“我用此术复活过很多人,按理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不过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翟三公子修行过翟家秘术,也许跟我的复活术有一定冲突。 “谷主见谅,最近我都会留在风陵渡,以防翟三公子身上再出现什么意外。我也会随时查看他的情况,以便对我的复活术做出改进。” “那有劳你了。” 时 踪冲巫云西点点头,迅速进屋,去到了床边。 翟风在床上躺着,脸色显得更苍白了一些。 他睁眼看着时踪,双目却没有焦距。 好似只要时踪不动用手指上的丝线,将自己想要什么传递给他,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表达的木头人。 夜色已深,闲杂人等全被时踪遣走了,天地安静得仿佛只有他和翟风两个人。 时踪抬起左手手背,发现那里暂时并没有任何红线剧情,便收起沈苍离面对心上人时那副痴缠的表情,转而冷漠地看向翟风。 如果真有另一个灵魂附身在翟风的身体上,他有极大的概率会不愿意洞房。 所以时踪那会儿并没有急着使用道具,反而要推波助澜把这样的剧情逼出来,借此观察“翟风”的反应。 如果“翟风”没反应,那时踪相当于亲了一下数据堆叠成的npc,这也没什么。把后面的洞房剧情用道具卡直接跳过就是了。 但如果“翟风”有了动作,他被夺舍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他早不吐血、晚不吐血,干嘛非要在两个人亲上之前吐? 这只能说明,如果他任由这种情节发生,那便违背了自己的人设—— 他夺舍这具身体是有所图谋的,而不是为了和沈苍离谈恋爱卿卿我我。 如此,经过试探,时踪认为翟风有极大的可能已经被人夺舍。 这意味着他不是npc,而是玩家。 巫云西刚才说了,复活之人忽然呕血晕厥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发生过。 这更加证明,翟风刚才大概率是装的。 此刻,看向翟风,时踪当即道:“我知道你不是翟风。想要沈苍离这个角色发现这一点,也许还需要触发特别的剧情点。 “但作为玩家,这件事我既然已经察觉到,就能很快找到触发这个剧情点的方法。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把你的来历给我交代清楚。 “第二,等沈苍离知道你夺舍了他爱人的身体,将你千刀万剐。” 停顿了一下,时踪抬起手轻轻碰了一说…… “原来你只是我爱人的替身。 “你离真正的三哥哥差远了。” 贺真:“……” 用复杂而又深邃的目光看了时踪几眼,贺真手凝法决朝外一打,池子里的万千红莲便在一瞬间凋敝。 红莲谢落,仿佛包围水榭的火焰转瞬熄灭,整个风陵渡都因此暗了一分。 这个时候,时踪收到了一段剧情—— 【你无意发现翟风使用了术法,而那术法绝非正道门派所有,你从中竟感觉到了一丝魔息……】 时踪不由有些意外,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了翟风。 在这个游戏里,玩家和所扮演的角色掌握的信息量并不完全同步。 比如在《长命镇》的时候,探索期间,时踪已发现了所有真相,可是姜婉儿始终没有觉醒。 这是一场游戏,想要姜婉儿觉醒,玩家需要触发并完成特定的剧情点才行。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时踪本人通过推理、试探,知道翟风应该是被夺舍了。 可想要让故事里的沈苍离发现这一点,还差一个存在故事本身逻辑之内的剧情触发点。 时踪想尽力节约时间,尽早把故事摸清楚,这样才好判断自己是否处在风险之中,于是选择了直接逼问现在藏在翟风身体里的那个玩家。 他猜测那个玩家不会这么配合,于是已经准备好了相当多的说辞。 比如,对方如果再不说实话,他可以利用沈苍离的人设,继续要求洞房,强制开启一段红线剧情。 他倒要看看,藏在翟风身体里的玩家,这回想要通过哪种方式来躲避。 其实没准多试几次,就能触发让沈苍离怀疑翟风身份的剧情点。 毕竟,每当沈苍离想去和心上人亲热的时候,对方都会吐血或者晕倒,他怎么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然而现在操控着翟风这具身体的玩家的做法显然出乎时踪的意料。 时踪猜测,在这个玩家收到的系统提示里,一定有类似这样的一句话—— 【隐藏你的魔息,千万不能让沈苍离发现,否则他会怀疑你的身份】 如此,翟风堂而皇之地使用魔息灭了那么多红莲,分明是在主动帮时踪触发“沈苍离怀疑翟风身份”这个剧情点。 就好像他决定不再对时踪隐瞒一切似的。 在不知道面前人是贺真的情况下,时踪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做,不免觉得有些诧异。 贺真确实是故意使用的魔息,他放弃了这部分的任务积分,直接把翟风被沈苍离怀疑的剧情点引了出来。 其实他原本也没想对时踪隐瞒什么。 只不过在进游戏之前,他反复梦到的,都是阎王殿上,宋帝王余钦鞭笞明月的画面,于是他本能地觉得,时踪是不喜欢喊他“三哥哥”的。 若知道翟风背后的人是他,时踪指不定生多大的闷气。另外,除非强制剧情的需要,他肯定不会再这样称呼自己。 正好他的人设也有隐瞒真相的需求,他也就顺着这么演了过来。 不过时踪不愧是时踪。 他既然这么早就怀疑了自己的身份,贺真干脆也就不在他面前装了。 翟风身上竟出现了魔息。 这导致新的红线剧情被触发—— 时踪扮演的沈苍离一把掐住面前“翟风”的脖子,但在发现他伤口流血了之后,又收回了手。 眼前的人已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的翟风,可毕竟还长着他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也和三哥哥那么像,所以沈苍离一时陷入了两难。 他不知道该把这个人千刀万剐,还是继续留着他。 千刀万剐,他舍不得。 他无法看到这具身体再受伤。更何况,肉身一旦损毁,当他找到了三哥哥的灵魂,该如何将之安放呢? 可继续留着,他又是那么恨,今晚本是他和三哥哥的大婚之夜,现在这一切都被这个冒牌货毁了! 【玩家时踪,你有两种选择——】 【第一,杀了眼前的“翟风”解恨】 【第二,把他当“翟风”的替身来爱,就算换了灵魂,你至少还可以继续爱着这具身体】 【你的选择可能影响后续剧情走向】 时踪:“……” 选择第一种方式,恐怕没什么用处。 这人术法似乎不低、身上还有魔息,恐怕没那么容易杀死。何况他会夺舍,毁去这具肉身,他还能再借其他的躯壳而活。 沈苍离这么做是解了气,可对于玩家时踪来说,相关的故事线索也许会就此断掉。 再者,复活翟风的事情,是巫云西一手搞出来的。万一他和一个魔在共同筹谋什么阴谋,贸然行动的话,时踪有可能会死在他们的阴谋里。 所以时踪果断选择了第二种剧情走向。 随即,在红线剧情的要 求下,他手凝法决施出一个术法,虚空之中便蓦地长出寻多缚魔锁,将贺真的手脚皆数铐住。 时踪走至他面前,用一副观赏阶下囚的表情上下打量他几眼:“告诉我,你的身份是什么?你是魔?” “我是魔族的大将军赤烈。” 贺真道,“百年前,我领兵对抗仙界大军,四大家族给仙界奉上水光珠,致使我军溃败。我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魔魂四分五裂,近年来才勉强重新凝聚成型。但我无法找回从前的尸体,只能使用夺舍之术苟活。 “这个术法比较特别,感应到哪里有人死亡,我的魔魂会自动游蹿过去。于是我就这么来到了翟风的身体里。 “我能读取到他的记忆,知道他和你的关系,也猜到了那些丝线的作用。所以我想利用这层关系,借你的手除掉四大家族。 “我现在的魔息远远比不上当年,打上仙界复仇,得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但我可以先除掉修仙界的四大世家,也算是为自己、为魔族报仇雪恨。 “所以我装成了被你控制的翟风,想通过吹耳旁风的方式,让你帮我完成复仇大计。不过这只是我的计划而已。 “直到刚才洞房,我才发现我堂堂魔族大将军……实在耻于用这种方式复仇。” “啧。原来如此。不过——” 时踪脸上居然绽放出一个迷离的笑意。 他伸出手,拍拍贺真的脸,“你说这话的样子,好像三哥哥。他拒绝我的时候,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或许我真的可以把你当做他。 “尽管你还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但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贺真:“……” 至此,强制性剧情暂告一段落。 瞥见手背红线暗下去的那一刹,时踪立刻变脸,对贺真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和巫云西合谋做什么?你只是恰好夺舍到了翟风的身体里?” 贺真点头。 “你也并不想杀我?”时踪问。 “我没有杀你的意思,我只想装作你的爱人,利用你复仇。”贺真道,“不过那个巫云西确实怪怪的。我们应该一起提防他。 “这次的副本里,玩家数量未知,背景又颇为庞大,短暂的适应期过后,我们可能随时有死亡风险。这是我愿意快速和你共享故事的原因。 “我们需要在系统给我们的这段适应期结束前,掌握尽可能多的副本信息。” 在时踪经历过的前两个副本里,还没遇到哪个玩家死亡的情况。 但这次不一定了。 玩家数量如果相当庞大,这意味着正式的凶案来临之前,很多人都可能死在各种各样的风险里。 时踪非常同意眼前这个玩家的话,当即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好几眼。 说话的方式、现在这副拽拽的表情、刚才他直接用魔息触发剧情…… ——这人是贺真吧? 他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上辈子的记忆对时踪来说尚显遥远。 他很难想象当年的自己,对那么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对着那个刚正不阿、威严无比的宋帝王,喊出“三哥哥”这种称呼的心情。 他倒是能想象自己现在的心情。 对着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18岁贺真喊出这种称呼,时踪不免感到了些微的别扭。但也只有些微而已。 再上下打量贺真几眼,时踪见他还不表明身份,于是没有直接拆穿,干脆上前逗起了他。 走上前坐到贺真旁边,时踪伸 手摸了一把捆住他右手的缚魔锁,然后看向他的眼睛。“洞房那会儿,你为什么不用规避类道具?想占我便宜? “难道你喜欢男人?” 贺真:“……” 时踪又道:“我觉得你说得对,那巫云西不太像玩家,有可能是个重要的npc,没准是个小boss。我们现在算是一组的,也许需要齐心协力才能从他的阴谋里脱身。 “所以,别那么沉默,互相聊聊,了解一下彼此,这才方便后续的合作。你多大年纪了,做什么工作的?” 一阵沉默后,只听锁链滑动的声音响起,那是贺真抬起手握住了时踪的手腕。 他问时踪:“你又为什么不用道具?你问我年纪工作做什么?是不是如果我年纪合适,你就干脆顺着这出戏……你明明都不认识我。” 话到这里,贺真暂时顿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意识到,时踪已经知道他是谁、而他又被逗弄了。 喉结动了动,他再皱眉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试探翟风有没有被夺舍、试探他到底是玩家还是npc,才没有用道具。 “但是如果翟风这个角色只是个npc呢?难道你就真的和他……” 时踪瞥他一眼,淡淡道:“如果是npc,那应该很好用吧。” 贺真:“……” ——好用?哪里好用? 似笑非笑看贺真一眼,时踪问他:“这次可没喝加了料的酒,你又是唱的哪出?别告诉我,是魔息扰你心智了,嗯?我的赤烈小将军?” 沉默许久后,贺真对上时踪的目光,语气竟带了几分呵斥。“你成天都在说些什么胡话。” 这回换时踪一愣。“……?” 满室红绸的挽风居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打破这一切的是林志安。 他带着一封请柬赶来,开口道:“见灯还亮着,想来谷主还没有歇息?收到钟离家送来的请柬,钟离家的家主钟离振海将于一个月后娶妻,诚邀谷主前去观礼。” 林志安走后,贺真手背上的红线一亮。 看向时踪,他说起了人物台词:“我们魔跟你们修仙界放不开的伪君子们不一样。今天我没接受……不代表我始终不能接受你。 “你可以把我当做替身。我可以在你面前扮演翟风的样子。甚至在床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量满足。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帮我杀了钟离振海。当年水光珠一事,有他一份…… “不,不只是钟离振海。这场婚礼,其余三大世家的人都会去。我要你帮我杀了他们全部。” 时踪进入角色状态,摆出一个沉思的姿态。 然后他懒洋洋地坐上竹椅,若有所思地看向贺真,也说起了台词:“活过来的根本不是三哥哥,巫云西却没发现。他这种庸医,我无法指望他再把三哥哥给我找回来。 “目前看来,三哥哥是真的死了。在我找到其他方法复活他之前,你这个替身确实能暂解我的相思之苦。至于四大世家那几个人…… “我能感觉到三哥哥是喜欢我的,只是他太在意世人的眼光。见那四个老家伙不同意,三哥哥就不肯和我好。如今他死了,他们确实要负责。 “三哥哥要是真回不来,我确实可以考虑杀了他们。至于你——” 时踪看向贺真,朝他抬起下巴道:“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月。你能不能当一个好替身,看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了。 “那么,你想办法在这一个月里……取悦我吧。 “如果你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替你杀了那四个老家伙。” 嘴上念着狗血台词,时踪心里想的则是—— 这次该不会他和贺真是真凶和帮凶的身份? 这次他们面对的死亡风险,会是什么呢? · 另一边,修仙界,钟离家。 后山禁地内。 左三丘扮演的钟离闻走进布满符咒与秘术的山洞。 山洞深处有亮光。 瀑布顺着天光涌下来,落入一个水潭。 水潭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是一个妇人,头戴朱钗,身穿罗裙,即便闭着眼睛,也足够美艳。 “母亲……父亲他终究是要另娶他人了。 “可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妖女不能进门,这场婚礼不能成! “你活过来,好不好? “我学了一种复活术。你能活过来的。” 话音落下,左三丘扮演的钟离闻抬起右手,数根丝线便从他的指骨长出来、渗透皮肉,再游向躺在石头上的妇人,分别没入她的天灵盖、心脏、四肢等部位。 等丝线顶替了经脉在妇人体内长成,左三丘朝她勾了勾手指,她便站了起来。 “吾儿……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片刻后,妇人这么笑着对左三丘开口。 · 修仙界,赵家。 种满桃花的园子里,落红堆成了一张床榻,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正静静躺在上面。 可她身体已经僵硬,明显已死去多时。 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正以痴缠的目光注视着她。 片刻后,他的右手长出丝线,这些丝线全都进入了姑娘的身体。 “茵茵,我知道你爱慕翟家三公子…… “可我听说,他已经与沈苍离成婚了。 “你想找他们要个说法……甚至杀了他们吗?一个月后,钟离家的家主会娶妻,我听说沈苍离和翟风也会去。 “我带你去找他们算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56章 提线人偶4 一个月后,时踪、贺真,再带着一个亲信林志安踏上了去钟离家的路程。 当然,时踪和贺真并没有真的在剧本里待那么久。 在收到请柬的次日,他们走了一些剧情后,直接被系统带到了副本的下一个关键时间点,也即钟离家家主钟离振海大婚的前一日。 这日是七月初一。 三人先去了最近的驿站。 这里的驿站非常特殊,不仅可以接收和送出信件,还设置有特别的传送点。 当然,人们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每次传送都需要特别的“通行纹章”,相当于一个特别的门禁卡。 通往钟离家的纹章就刻在了请柬上。 及至传送点,带着贺真与林志安一同站进传送台,手凝法决打向请柬上的纹章,那枚纹章便幻化出一束光打向传送台上的一个凹槽,凹槽随即再反射出一道光,将三人笼罩。 不过须臾后,三人已抵达专供钟离家使用的驿站。 钟离家建在南山之巅。南山矗立在海边。驿站则在山脚。 为防外敌忽然来犯,南山设置了多处阵法,屏蔽了所有飞行术法的使用。 因此时踪、贺真、林志安在到达驿站后,要么步行至山顶,要么也可以乘坐由两把长竿和一把椅子做成的肩舆。 抬肩舆的都是钟离家的家丁,这会儿全都候在了驿站处迎接宾客。 时踪果断选择了肩舆,和贺真一人乘一辆。 他也为林志安叫了一辆,倒是被林志安谢绝了。 只见他退后一步道:“我一个仆人,还是走上去吧。听闻钟离振海是个讲究人,若被他看见我一个风陵渡的下人,竟也要他们钟离家的下人服侍,恐怕会对你有意见。” 时踪心说沈苍离再离经叛道的事都干出来了,还怕这区区一桩小事惹人鄙夷么? 面上他只多看了林志安几眼,倒也没说什么,自顾乘上肩舆上山了。 南山风光甚好,沿路能闻见海风的气味,行至树木稀少的地方,更能眺望远方蔚蓝的海水。 山顶的风光便更好了,海天一色,云雾环绕,此地宛若仙境。 等到了钟离家山庄的门口,时踪倒是看到了一个让他略感意外的人——巫云西。 巫云西声称自己会复活之术,然而却并没有成功复活翟风。 翟风这具尸体之所以能活,只是因为魔界将军赤烈恰好使用了夺舍法术,魂灵自行去到了一个刚死之人的身上。 然而这一点,巫云西并没有看出来。 沈苍离不免认为他根本不会复活术,于是试探着问他道:“我有时候看着三哥哥,感觉他的气息不像是他的。你确定他真的活过来了吗? “你确定被我控制的灵魂,真的是三哥哥吗?” 问出这问题的那一瞬,沈苍离没有错过巫云西眼里的防备。尽管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寻常。 巫云西道:“绝对不会有问题。此术我已经教给过多人,他们纷纷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尝试过。我也亲自复活过许多人。我可以确定,我复活的就是翟三公子。 “谷主之所以有顾虑,想来只是因为现在你完全控制了翟三公子的关系。 “听闻三公子高傲清高,不是喜欢受摆布的性子,但在我复活术的作用下,他不得不听命你,这和他的本性相悖,你这才会觉得有些许违和。” 听罢巫云西这番话,沈苍离只觉得此人满口谎话,根本没有真才实学,他留在自己身边,也 许只是为了偷取谷中秘籍,于是当即把他打发走了。 这是时踪在触发“沈苍离发现翟风身上有魔息”之后,收到的强制剧情。 于是在次日清早,他扮演着沈苍离,亲自送走了巫云西。 沈苍离此人在术法修为上是不出世的天才,然而他三观异于常人,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擅长阴谋诡计。 所以对于巫云西这个人,他没有想太多,时踪却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沈苍离看来,如果没有赤烈恰好使用夺舍之术,翟风的尸体根本醒不过来。巫云西也根本不会复活术,只是瞎猫装上了死耗子,干脆把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巫云西也理应判断出,翟风的尸体被其他人夺舍了。 复活术是假的,通过复活术控制灵魂也应该是假的。 那么按理巫云西会觉得奇怪—— 为何那个夺舍之人,会假装成一副自己真的被沈苍离控制住的样子呢? 然而巫云西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的神态太过淡定,这不免让时踪觉得有些不寻常。 难道巫云西用丝线复活死人并控制其灵魂的术法,竟然是真的? 难道如果赤烈不使用夺舍术先一步占据这具身体,翟风还真能回到尸体之中? 可是为什么在面对沈苍离那句提问时,他一口咬定,被操控的灵魂就是翟风本人? 他仿佛是在刻意强调,翟风的灵魂绝对没有出现问题。 种种疑点,目前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巫云西的复活术确实是假的,实际上他也用了某种夺舍之术,想让某个人的灵魂借助翟风的身体而活。 并且他和那个人提前串通好了,让那人夺舍成功后,表现出一副自己真的沈苍离被控制住了的样子,以便暂时骗过沈苍离。 只不过阴差阳错,赤烈的魔魂先一步进入了翟风的身体。 由于他有读取这具身体记忆的能力,醒来前又听到了沈、巫二人的谈话,于是随机应变伪装成了翟风、还装出被操控的假象。 他的所作所为,恰好和巫云西的计划一一对应上了。 所以巫云西的确知道翟风身体的人并不是翟风,但他并不知道赤烈的存在,还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至于他想带进翟风身体里的那个人…… 会是他曾提到过的那个“苍海”吗? 在时踪看来,目前只有这个脑洞最接近真相。 只不过现在还存在两个问题无法解释—— 第一,巫云西为什么会让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苍海,夺舍到翟风身上? 毕竟沈苍离是个想和翟风结合的疯子,谁知道他会怎么欺辱翟风? 第二,为什么在沈苍离驱赶巫云西后,他还真的一走了之,根本没有再回过风陵渡? 他这表现,根本说明他完全不记挂苍海。 眼下见巫云西又出现在这里,时踪不免觉得此事进一步不简单起来。 “谷主。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见到时踪,巫云西倒是主动过来打了招呼。 时踪点点头,问:“你也收到了请柬?” 巫云西避重就轻道:“是。我与钟离先生的长子钟离闻有些交情,是他叫我来观礼的。 “这次来观礼的,多为修仙界的能人异士,钟离公子这次算是帮了我的忙,让我借此机会多结识一些人。 “我是江湖游医,多认识点人,才多一 点赚银子的机会。” 说到钟离闻,钟离闻便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门派校服,在众人簇拥下从山庄里走出来的样子颇为气派。 及至众人面前,他作了个揖道:“诸位远道而来参加家父的大婚,辛苦了。我这就迎大家进去。” 时踪自然立刻认出,钟离闻是左三丘扮演的。 他似笑非笑对上左三丘的视线,也对他作了个揖,便带着贺真跟了过去。 路上,钟离闻提到,风陵渡的红莲很有名,钟离山庄正好有一处莲花坞,便请沈苍离和翟风入住莲花坞。 待将二人送到地方,他问过二人对房间是否满意后,安排了个丫鬟过来候着,又用颇为复杂的目光来回看了沈、翟二人一眼。 沈苍离不管不顾地拉着翟风躺到了床上,再问钟离闻一句:“钟离公子有话对我说?” 钟离闻犹豫了一下,看向翟风:“翟家三哥,能单独聊聊吗?” 闻言,翟风便转过了头看向他,然而一双目光却没有任何焦距。 钟离闻立刻皱眉,眼里像是呈现出某种了然。 沈苍离瞥他一眼,侧头对身边翟风耳语了几句,又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翟风便将他压在了身下,做出一副要亲吻他的样子。 “别急啊三哥哥。” 沈苍离朝翟风一笑,暂时推开他,再看向钟离闻,“我和三哥哥有些好事要做……你确定还要和他谈话吗?” 既然钟离闻和巫云西关系不错,保不齐他会把看到的一切告诉巫云西。 至于巫云西那边,他也可能早已把翟风自尽的事情告诉了钟离闻。 可是沈苍离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现在有一个魔,藏在修仙界享有盛誉的翟风的身体里。 沈苍离再疯,也知道自己掳走翟风的举动仅仅是离经叛道、罔顾伦常,为爱痴狂。 可如果赤烈的事情传出去,所有人都会以为风陵渡勾结了魔族,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搞不好会导致风陵渡灭门。 于是他干脆在钟离闻面前,故意做出一副他在通过无形的丝线操控翟风这具身体的样子。 钟离闻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看破不说破,只道:“抱歉,我只是不想因为其他的事情,影响父亲大婚。 “不瞒沈谷主,我特意把你住的地方,跟翟家、跟其他世家的住处安排得很远,就是怕闹起来。 “现在看翟三公子像是自愿跟在你身边,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吃好喝好,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 强制性的红线剧情暂告一段落。 扮演钟离闻的左三丘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揉了揉肩,对时踪挤了一下眼睛,当即道:“系统居然要你演这种戏份?!这太难为你了!!还好我没抽到这个角色。不然我真是……” 时踪逗他,故意碰了一下身边贺真的脸。“谈不上为难。你看,小帅哥细皮嫩肉的,多养眼。” 目睹眼前一幕后,左三丘仿佛灵魂受到了巨大的震慑,三观遭到了彻底的洗礼,当即瞪大眼睛,好半天连一个“啊”字都喊不出来。 “看看你手背,还有剧情要走?快去吧。” 时踪笑了笑,再懒懒打了个呵欠,一副还真打算躺下睡觉的样子。 左三丘明白过来了。“你你你……你又逗我?! “你至于吗?你难道不觉得,为了逗我,你的牺牲很大吗?!” 问完这话,左三丘赶着去跑他的剧情了,也顾不得时踪怎么回答。 瞥一眼他的背影,时踪随即侧过身 ,看向了侧躺在他身边,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的贺真。 “诶,”时踪笑着问他,“你觉得你的牺牲大吗?” 贺真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又是一句:“你成天都在说胡话。” 时踪:“?”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真的这句话,其实是跟梦里的余钦,或者说曾经的他自己学的。 他最近刚梦到过一个场景,阎王殿上,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身为余钦的他,和当时身为明月的时踪吵得格外厉害。 明月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惯于忽悠人,该到他说话的时候,非常会耍嘴皮子功夫。 宋帝王余钦却是轻易不开口的那个,有时候召集门中人开会,一整天下来,他也只对下属们说一个“好”,或者一个“不好”,仿佛一字千金。 平素里,这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很正常,吵架却是罕有的事。 并且少言寡语的宋帝王通常都吵不过明月。 那一回他怒极了,拂袖之下,对明月呵斥道:“你成天尽说些什么胡话?” 也不知这一句怎么就把明月惹到了,他冷冷看一眼,宋帝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阎王殿。 那日被时踪逼狠了,贺真就用上了这么一句话。 他发现挺有效,时踪还真闭嘴了。 于是在刚才不知道怎么回应时踪的时候,贺真就又用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颇为欣慰地发现,时踪果然又愣了。 此时已是酉时。 时踪和贺真的时间线都是待在莲花坞睡觉,并没有任何探索的机会。 及至晚上戌时三刻,他们被请到了祥云殿参加晚宴。 据说与钟离振海关系远一些的宾客,明日才会到。今日到的都是对钟离家、对钟离振海来说极为重要、极为亲近的宾客。 因此,他在大婚的前一晚,特意为这些特殊的客人们单独设置了一场晚宴。 晚宴上,沈苍离见到了赵、翟、轩辕这三家的家主。 这三位家主在见到沈苍离和翟风的时候,表情无疑都十分复杂。 但大概钟离闻提前叮嘱过他们,他们不便破坏钟离振海的大好日子,且又看翟风暂时无恙,也就暂时按捺住了,没有多说什么。 其中赵家的家主是一名女性,名叫赵柳儿。 跟着她前来的还有他的儿子赵岳山。 赵岳山是张琦君扮演的。 时踪用沈苍离的语气跟他打了招呼,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眼生的姑娘,便问他那是谁。 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望了那姑娘一眼,眼神露出些许奇异,直到重新看向时踪的时候才恢复正常。 他道:“这是我的妹妹,赵茵茵。她很少出来走动,所以沈谷主没见过她。” 说完这句话,张琦君就带着赵茵茵入座了。 时踪清晰地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他勾了勾手指,赵茵茵才迈开脚步跟着他走动起来。 再回想一下赵茵茵刚才的表现,一颦一笑都很标准,走路的样子也很一板一眼,活像是被提着线的人偶。 怎么?难道赵茵茵也死了,然后她也“复活”了,灵魂和身体都被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用丝线操控着? 除此之外,晚宴上,时踪还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是轩辕家家主的二儿子,轩辕哲的扮演者——祝霜桥。 父亲早已入座,轩辕哲是跟着兄长轩辕骅一起走进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哲 严肃得过分,几乎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小心翼翼护在他兄长的身旁。 这两人正好坐在时踪与贺真的旁边。 于是时踪清楚地看到,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哲先入座,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食指,他的兄长轩辕骅才入座。 时踪心想,这下有意思了,居然有这么多人都在操控着尸体做成的傀儡。 只不过自己的傀儡里,装的是魔族大将军的灵魂。 其他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左三丘呢?他的角色有没有人偶? 张琦君扮演的赵家大公子带着一个人偶,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家二公子,也带着一个人偶。 这些事贺真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要伪装成被操控的人偶,所以尤为仔细观察了一下赵茵茵和轩辕骅这两个人偶,以便模仿得更像一些,不露出任何破绽。 这次晚宴,来的都是跟钟离家关系比较近的人,除了其余三大世家的人以外,就是风陵渡的沈苍离了,他的亲信林志安倒是并未参加晚宴,而是守规矩地去到了莲花坞候着。 当然,还有一个人是例外——巫云西。 时踪总觉得,巫云西能出现在这场晚宴上,也许不仅因为他跟钟离公子关系好。或许他跟钟离家的家主钟离振海也关系匪浅。 这些人中,除了贺真、张琦君、左三丘、祝霜桥是时踪认识的人以外,其他角色时踪全都看着眼生,一时并不能准确分辨出他们之中哪些是npc,哪些又是玩家。 · 宾客们全都到齐之后,钟离家的家主钟离振海,携他的未婚妻姗姗来迟。 钟离振海在发妻去世后,曾发誓绝不会再娶其他女人。 但在见到季蓉蓉后,大家也只能叹一句,怪不得他会打破誓言,现在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实在太过美艳了。 他的未婚妻叫季蓉蓉,个子颇为高挑,跟钟离振海几乎一般高。 看到她,人们才会明白何为真正的冰肌玉骨。发如墨,眉如烟,唇似樱,她如同天生的尤物。 钟离振海也算是人中之龙、一表人才了,可当他坐在季蓉蓉身边,竟会让人顿生暴殄天物之感。 入座后,钟离振海率先举杯,说了些感谢诸位远道而来的场面话,晚宴便正式开始。 席间灯花如昼,觥筹交错,宾客们不但能享受到美酒佳肴,还能欣赏极有观赏性的舞蹈以及幻术表演。 一段时间后,载歌载舞的人们全部散去,送来杯盏和佳肴的下人们也都离开,临走前,他们还居然把祥云殿的门窗一一关上了。 热闹的大典顿时安静下来。 钟离振海起身走至大殿中央,开口道:“诸位莫怪,我是想给诸位展示一下近来刚得的宝物。这样宝物不便轻易视于外人,我只想展示给诸位看,这才屏退了下人。” 话音落下,钟离振海拿出了一枚珠子。 宾客们占据着大殿的东西二侧,钟离振海为了让每个方向的宾客都看见手里的宝物,便特意举着珠子缓缓转了一圈。 这期间,时踪多瞧了那宝珠几眼,发现它确实颇为奇特。 珠身是湛蓝色的,跟海水一样蓝。而最妙的在于,它的表面是流动的,就像真的有海水在围绕珠子流淌一般。 再仔细瞧去,那“海水”中似乎还藏着亭台楼阁。 楼阁周围有云雾环绕,仿佛处在绝美的仙境,霎时间,时踪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多想潜入珠子里的世界,走进那楼阁处看一看。 恍然间,时踪感 到自己仿佛真走进了那处楼阁。 他的周围有黄金万两、绝代佳人、美酒珍馐、还有能引人飞升成仙的秘籍。 不过只里的这些东西,他好像已经沉醉,多想一辈子待在这里不离开。 不过海面忽然起了浪,佳人、黄金、珍馐、秘籍全都消失不见,连楼阁也被海水所吞没。 头晕目眩之时,时踪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然而下一瞬,他发现湛蓝色的海水全部消失殆尽。 一个定神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祥云殿内,根本也从未离开。 想来,他刚才进入了那珠子营造的美梦中。 之所以他从美梦中惊醒,是因为钟离振海拿着珠子转了半圈,没让他的眼神再接触到。 时踪自认对佳人、黄金、佳肴通通都不感兴趣,对修仙也兴趣一般。 所以刚才他坠入珠子制造的幻境,并不是因为他本人被迷惑了。 这是系统强加给他的剧情演绎。 每一个看过这珠子的人,或许都进过珠子所制造的幻梦。 给众人看过珠子后,钟离振海并没有过多介绍它的来历,只是默默回到了大殿上。 时踪发现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异、还有些疲惫,就像是短短数息,他却经历了许多似的。 其后,下人们把门窗重新打开,舞乐继续,晚宴继续。 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已将近子时。 时踪举着酒杯走到钟离振海身前,向他敬了一杯酒,并约他今晚子时三刻,在山庄的观海亭见面,说是有关乎苍生的大事要告诉他。 时踪这是在走剧情。 沈苍离之所以约钟离振海见面,正是为了杀掉他。 没有人知道,天赋异禀的沈苍离当年在翟家学习时,尽管只学习了部分基础心法,但他凭借超高的天赋、旁观了几场翟家人的切磋招式后,就自行参悟了翟家的绝学【万剑归一】。 当年钟离振海在仙魔大战时也上了前线,生生挨过大将军赤烈一掌,至今没有痊愈,修为早已不复壮年时。 沈苍离判断,他一定会死在万剑归一的招式下。 沈苍离用这招杀了钟离振海,其他人只会以为这件事是翟家人干的。 到时候四大世家分崩离析,他再趁乱杀掉其他家主,也就容易了。 他一向对情人极好。 这一个月里,赤烈确实取悦了他。 所以他愿意为讨赤烈的欢心,而杀了四大世家的家主。 为了嫁祸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沈苍离去杀钟离振海的时候,贺真所扮演的赤烈、或者说翟风,则负责跟着翟家家主,想办法确保没有人能当翟家家主的不在场证明人。 这样一来,翟家家主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过在晚宴结束后,时踪并未立刻赶往观海亭。 在去往观海亭杀人前,他还另有一段剧情要走—— 沈苍离离开祥云殿后,先回了莲花坞,给众人营造出他醉了酒、马上就回去睡觉的假象。 沈苍离确实也喝得有点多,于是在离开莲花坞前往观海亭杀人的路上,他先去了一趟茅房。 沈苍离来过钟离山庄数次,自然知道茅房在何处,并且知道这处茅房只供男性使用。 这晚他进茅房之时,恰好撞见一个人刚从里面走出来。 那人穿着长裙,皮肤白似雪,嘴唇却红如樱,居然是钟离振海的未婚妻季蓉蓉。 “夫人这是……”沈苍离疑惑地开口。 季蓉蓉对上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妾身不胜酒力,一时不查,走错了,让沈谷主见笑了。” 说完这句话,季蓉蓉提着裙裾匆匆离开,半道途中却踩到裙子,差点摔了一跤。 进错茅房、不太会穿裙子…… 看着她那高挑的背影,时踪心道—— 这该不会是个男人吧? 他男扮女嫁给钟离振海? 进茅房后,时踪几乎更肯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里面空无一人,暂时可以排除季蓉蓉和其他男人偷情的可能。 离开茅房,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时踪来到了观海亭附近。 时间已走至子时三刻,恰是沈苍离与钟离振海约定的时间。 观海亭是钟离山庄的一处绝佳观景点,能看到最美的日出与日落。 时踪这会儿躲在亭子不远外的一座山石后方,远远看着钟离振海背对着自己,正负手站在观海亭里,很有一番当权者的气度。 观察了这位钟离家的家主一会儿,时踪在红线剧情的催促下举起了双手,在空中画出几个法决。 倏然间,虚空之中便有无数把由灵力化成的宝剑凝聚成型,继而带着强大的杀意袭向观海亭。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观海亭在刹那间四分五裂,期间时踪也清楚地看见,那剑没入了钟离振海的身体。 按理,他应该必死无疑了。 片刻之后,时踪在红线剧情的要求下,走至观海亭的位置查看钟离振海的尸体,却只找到了被剑气刺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以及藏在其中的一个符咒——“幻影符”。 ——刚才站在这里的不是钟离振海本人,而是这符咒和衣服共同制造出来的假象! 时踪不由皱眉。 如果是有仇人相约,钟离振海为防不测,设置幻影,尚可理解。 可沈苍离做事随心所欲,任谁都猜不到他会为一个认识仅一个月的魔族将军向四大世家大开杀戒。 ——那么,钟离振海是怎么知道沈苍离约他见面,为的正是杀掉他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58章 提线人偶6 恢弘的祥云殿前,轩辕鹤的尸体大咧咧地躺在那里。 围在尸体身旁的众人神色各异。 时踪找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哲大致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将目光投向了钟离振海。 只见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季蓉蓉身边,正以饱含警惕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不待时踪把疑问向他问出口,钟离振海先一步走到了祝霜桥所扮演的轩辕哲面前。 作为长辈的他,却向作为晚辈的轩辕哲作了个揖,道:“轩辕公子节哀。此事发生在钟离山庄,我难辞其咎,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你随意在我山庄内调查,我绝不会阻拦。 “只是蓉蓉身体非常不舒服,我又旧伤复发,不得不回房休息,你有什么事,就交给我儿吧。” 话到这里,钟离振海看了左三丘扮演的钟离闻一眼,那眼神极为复杂,又透着某种洞悉之色。 不过他并没有多言,很快扶着季蓉蓉回房了。 钟离振海、季蓉蓉,这两个角色应该是故事主线中很重要的构成部分,且两个人看来完全不会参与第一阶段的凶案调查。 此外,那宝珠的秘密,目前恐怕只有钟离振海知道,然而他一定不会主动透露。 这两个人应该是npc不错。 接下来就要看其他角色了。 待钟离振海挽着季蓉蓉的手离开,祝霜桥走至时踪面前问:“你想先去哪儿探查?要不要去案发现场看看?” “分头行动吧。你先去案发现场,至于我——” 说这话的时候,时踪瞄了一眼祝霜桥身边的轩辕骅。 作为轩辕哲的兄长,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活像是木偶。 但谁知道他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里面藏着的意识又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毕竟贺真现在也是如此。 哪怕到了探案阶段,他也一直装作了被时踪操控的样子。 目前副本的进度只到第一阶段。 在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如非必要,大家还要尽量把自己的故事藏一藏。 很快,时踪看向左三丘道:“钟离公子,你知道你父亲在晚宴上拿出的宝珠是什么来历吗?” 左三丘摇头。“不清楚。不过我听说,父亲昨日下午去过藏宝阁。也许那宝珠是从那里拿的。或许藏宝阁有线索。” “那你带路,我们一起去藏宝阁看看。”时踪道。 他决定先把那宝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搞清楚。 又五分钟后,时踪、贺真与左三丘一起进了藏宝阁。 靠着左三丘刷脸,三人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这里的宝物太多,有关那宝珠的信息并不能一下子找到,三人便在这里耽误了颇多的时间。 在去往藏宝阁起来,这次没看到贺真诶,还怪不习惯的。” 时踪问他:“怎么不习惯了?” 瞥一眼跟在时踪身边木头人一样的、顶着翟风这张脸的贺真,左三丘道:“除了第一个副本,后来我感觉你俩老在一块。” 时踪不动声色看一眼贺真,嘴角的笑意很浅。“嗯,他有时候是挺粘人的。” “我感觉啊,贺真、后来的张琦君……还有吴钩他们几个,都挺粘你的。也是奇了怪了。你这个人明明……咳咳,不是,我的意思吧,贺真他……” 左三丘道,“学校里的人都说贺真高冷得很,平时不和任何人来往呢。但他居然能跟你走这么近,确实挺奇怪。 “你看,他居然还把自己精心调试组装的键盘给了你。不一般啊不一般。” 不一般? 怎么 不一般? 恐同患者左三丘难道还能琢磨出什么来? 时踪刚这么想,就听见左三丘说了一句—— “他对你的朋友情、兄弟情、或者战友情,不一般啊不一般。” 时踪:“……哦。”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大家不了解贺真吧。”左三丘又自顾道。 “是么?你们学校的人怎么说他?”时踪问道。 “上周大家在bbs投票选校草,贺真票数很高的。不过他没比过另外一个人,最后只得了第二名。”左三丘道。 “哦,为什么呢?”时踪问,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左三丘道:“其实我觉得贺真学弟比第一名帅很多的。但他在亲和力这一项上的评分太低了。大家都觉得他又拽又酷又凶,不好相处。” 时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唔,确实如此。” 左三丘疑惑了一下。“是么?学弟凶吗?只是在不太熟人的面前,他才显得有点冷淡吧。但其实我觉得他的性格应该比你好——” 时踪打断他,用深以为然的语气道:“他确实是很凶的。有时候我和他随意聊者天,我说的话很正常,语气也很正常,他却忽然会用很恶劣的语气,说我在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啊。”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跟在时踪身边装木头的贺真额角狠狠一跳。“…………” 片刻之后,时踪来到藏宝阁的最顶层,总算找到了疑似曾呈放着那枚宝珠的盒子。 盒子外有机关,需要凭借钟离家的术法才能开启。 于是开启机关的任务交给了左三丘。 成功解开机关后,他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个凹槽,据目测应该正好能放下那枚宝珠。 盒盖的背面则写有这样几行字—— 【蜃珠:可营造海市蜃楼之幻境;幻境藏匿于真实世界,可构建出亦真亦假的景象,深入其中者,不会有任何察觉;若有人在幻境中受伤、甚至死亡,他会在幻境结束的时候复原】 【幻境存在时间:三个时辰】 【蜃珠构造的幻境消失后,先前陷入幻境的人,将于九个时辰后清醒;在清醒之前,他们会自行受到蜃珠的召唤,回到蜃珠所在的地方,并失去自看到蜃珠起十二个时辰内的记忆】 【值得注意的是,受个体差异的影响,每个人受到蜃珠召唤的具体时间可能不同】 【另,使用蜃珠制造幻境者并不会失去记忆】 将这几行说明仔细看了一遍,时踪问左三丘:“在你的记忆里,今天是几月初几?” 左三丘道:“七月初二。” 时踪和贺真从风陵渡出发的时候,是七月初一,并于当晚参加了祥云殿的晚宴。 一夜过后,按理今天应该是七月初二。 但这几行说明显然给出了另一种答案。 于是离开藏宝阁后,时踪直接抽出长剑,径直将之搁在了在院子里打扫的家丁的脖颈前。 “今天是几月初几?一旦你说谎,我立刻割了你的脑袋。” 家丁被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了自家公子钟离闻。 扮演着钟离闻的左三丘赶紧板起脸,做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说老实话!” “是是是。今日……今日是……” 在时踪的长剑更往前了一寸之后,他赶紧道,“是七月初三。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说这事儿是我说出去的!” 语毕,似乎是看见时踪眼里杀意消散,这位家丁飞快地瞥了一眼左三丘后,迅速脚底抹油般跑了。 刚才在藏宝阁里探索的时候,时踪已经听左三丘讲了他的故事— — 他试图杀季蓉蓉,却发现自己杀了一个幻影。 于是这会儿他问左三丘:“你父亲知道你对季蓉蓉有杀机吗?” “我……”左三丘回想了一下,“没准儿还真有。” 按左三丘的说法,他的角色钟离闻,曾于三日前和季蓉蓉吵了一架。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叫吵架,因为主要是季蓉蓉在单方面挨左三丘的辱骂。 此事的起因是季蓉蓉戴了一支镶有蓝田玉的宝钗。 而那支宝钗本该归钟离闻的母亲李芙所有。 “当时我因为母亲的事情,确实气急了,说了些口不择言的话。 “季蓉蓉就只知道哭,感觉她就挺白莲花的吧,父亲来了之后,她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甚至差点哭晕过去。 “后来父亲就把我痛批了一顿,问我是不是想杀季蓉蓉之类的。 “我当然没有承认,但我盯着季蓉蓉的眼神挺有杀意,嗯……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对我有了防备。” 话到这里,左三丘忽然挠了挠头,“对了,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没说。” 时踪瞥他一眼。“不愿意说?” “主要是这可能关系到我后面的积分。你们要是发现了线索,那我没辙。” 左三丘眨了下眼睛,“但你们既然还没发现,那我就还想苟一下。” 时踪比左三丘高了一个脑袋,走到他面前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也就显得居高临下,非常有压迫感。 他的声音也很有压迫感。“不愿告诉我?” 略作犹豫后,左三丘很用力地摇头。“不行……不行!你就让我挣扎一下!!!” 时踪继续瞥向他,片刻后淡淡开口道:“季蓉蓉只是一个出生普通的民女,这次来山庄的人又都是第一次见她……就算有人看上了她,那想杀的也是钟离振海,而不是她。何况你计划杀她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没有来。 “所以,那个时候在你的视角里,你父亲其实很容易就会猜到,只有你对季蓉蓉有杀机。他会很快发现你就是凶手。 “换句话来说,你决定杀季蓉蓉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和你父亲撕破脸的打算。可他掌管着整个钟离家,你怎么跟他抗衡?你一定做了其他准备。” 时踪问他,“巫云西为什么来?是不是跟你的计划有关?” 左三丘:“……” 看来是料对了。 时踪一挑眉,再围着左三丘走了一圈,道:“你的衣服下摆有些脏,鞋子也是,上面有很多泥土的痕迹。 “可我们住的这一大片地方,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钟离家气派,地上全铺了石板,祥云殿前更是铺的大理石。 “那么,你鞋子上的泥土是从哪儿来的?该不会……你也去了南山陵墓?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墓葬群?你们钟离家的祖先,全都埋在那儿?” 听闻此言,左三丘有些无语凝噎,看向时踪的时候,目光又不自觉流露出心服口服。 不过很快他的这些情绪就全都变成了郁闷。 他盯着时踪问:“你都猜到了,却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问我,逗我说出那些想挣扎一下的话……你又耍我?” 时踪反倒惊讶地看向他。“所以你为什么还会上当?” 左三丘快被气死了,咬牙切齿道:“我看贺真说得对,你就是成天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你还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捏造!!!” 时踪眨了一下眼睛,再转身看向身后装木头的贺真。 他挡在了贺真身前,左三丘并不能看见贺真。 于是贺真望向了时踪,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见状,时踪 以饱含深意的目光瞥贺真一眼,随即就不理他了,回过头继续看向左三丘道:“把你的故事具体说说。杀完季蓉蓉,你去了南山陵墓,对么? “你应该还带上了巫云西。你打算借助南山陵墓的什么玩意儿对付你父亲?” 时踪身后,贺真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目光里的含义不同寻常。 他有种感觉,时踪不理会自己,并不单纯是因为自己需要扮演被操控的人偶,还因为……他确实不想理自己。 所以,左三丘说他胡说八道什么的,他并没有生气,还愿意理会左三丘。 但自己要是再这么说他,他好像就要同自己玩冷战了。 思及于此,贺真摆头笑了笑,倒也很快把心思放回案情上,不动声色瞧向了左三丘。 只听时踪再问:“南山陵墓那里埋葬着什么神兵利器吗?等等,既然需要巫云西,是因为那里——” 左三丘接过他的话。“是因为那里有尸体。” 时踪顿时明白了左三丘的意思。 左三丘挠了挠头,再进一步解释道:“你听说过南山这边的故事吗?你知道钟离家是怎么发家的吗?” 时踪倒是回忆了起来,那日他在风陵渡的书房看见过相关记载—— 据说将近千年前,修仙界有一支由约一千人组成的神兵,叫玄冥兵。 这一千人无一不是绝世高手。他们战无不胜,曾助仙界多次打败魔族军团。 后来他们来到了南山隐居,然后慢慢消失了踪迹,所有话本故事里都不再有他们的身影,据说他们全都死在了南山。 自那以后,很多人都不敢上南山,因为他们怕惊动这玄冥兵那一千人死后形成的灵魂。 大概三百年前,原本是医师的钟离家的祖先,不顾禁忌上了南山,只为采一味罕见而又珍贵的药草。 在无意中,他捡到了一本玄冥兵留下来的秘籍,就这样参悟了至高无上的术法,自此开创了钟离一派。 玄冥兵会非常多的术法,也留下了许多秘籍。 但那些秘籍全都已经无从可循。据说钟离家祖先捡到的也不过是最为普通的一本。 然而即便如此,他已经让钟离成为四大世家之一,那些神兵当年修为之高,便可见一斑。 想通所有关节后,时踪问左三丘:“该不会,你知道这一千个人埋在哪里,并试图用巫云西的复活术,让他们活过来,然后被你操控? “你想操控着这一千个人的尸体,让他们组成死而复生的尸体军团,帮你对抗自己的父亲,以及其他钟离家听命于他的人。” 左三丘搓了搓手:“咳咳,正是如此。那一千个神兵,每个人都修行过特别的术法,大概是这个原因,他们的尸身全都没有腐朽,还可以为我所用。” 时踪挑眉。“很有想法啊三三。” 左三丘再搓了下手。“我的原计划是,子时三刻左右,杀了季蓉蓉,然后于子正一刻,也就是我杀了她的30分钟后,和巫云西见面。 “南山陵墓群有许许多多的坟墓。我知道那一千神兵埋葬的位置,但想要进去,还需要破解重重机关。 “我只知道一部分机关的破解之法,巫云西四处游历,什么都懂一点,所以我打算借他的手入陵墓——” 时踪暂时打断了他。“等等,所以你和巫云西要合力才能进入这个陵墓,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是。没错。”左三丘道,“我知道陵墓的位置,和部分机关的破解办法。那是因为我和父亲曾进去过一次。外面的几个机关很简单,我看会了,但里面的不行,得靠巫云西帮忙。 “至于巫云西,他博闻强识,很擅长破解机关。但他不知道玄冥兵被埋葬的具体位 置,要靠我带路。 “总之,我们约在了南山的东面山脚下见面。那里是陵墓群的入口。” 时踪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说你的时间线吧。” 左三丘道:“我和巫云西约在子正一刻见面。但我不是没能杀了季蓉蓉吗?所以我又四处找了她一番,后来还去我父亲住的流云阁一趟,但丫鬟们拦着我不让进。我猜,季蓉蓉或许就在他那里也说不准。 “总之,这些事儿耽搁了我很多时间,等我去到和巫云西约定的地方,距离我们的约定,已经晚了一个时辰左右。 “大概是没等到我,他就离开了。我没找到他,也就离开南山陵墓,回去睡觉了。” “所以你没有看到轩辕家主的尸体?”时踪问。 “没有。南山陵墓太大了。” 左三丘摇头,又补充道,“至少我今天的记忆里,我没有遇到。 “对了,所以……那个蜃珠,还有我们失忆的事儿,你怎么看?” 在了蜃珠的说明,再通过下人确认了今天的确切日期后,从时踪的角度来看,故事大体上的时间线已经很清晰了—— 七月初一,他来到南山钟离山庄,并于当晚参加了祥云殿上的晚宴。 这一晚的亥正二刻,也就是晚上10点半,钟离振海拿出了蜃珠。 应该便是从那一刻开始,所谓的似真似假的幻境,就诞生了。 幻境里的晚宴如常进行着,一直到七月初一的子时才结束。 在晚宴结束前,时踪在敬酒的时候约了钟离振海见面,并在离开祥云殿后,于子时一刻去到了观海亭,见到了钟离振海。 那个时候,时踪应该真的杀了钟离振海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时踪、钟离振海全都陷在幻境中。而幻境中的杀戮、受伤,全都不算数。 于是在幻境结束后,钟离振海又活了过来。 至于杀死钟离振海后,时踪有没有遇到什么;负责看守翟云飞,以便嫁祸一事顺利的贺真又遭遇了什么,暂时无人知晓。 蜃珠构造的幻境只会持续三个时辰,也就是6个小时。 那么幻境会在寅正二刻,也就是七月初二的凌晨的4点半结束。 按照蜃珠的说明,时踪会在幻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内,受到蜃珠的召唤,回到祥云殿上他原来所在的位置坐下,然后一直待在七月初二晚上的亥正二刻,也就是晚上10点半。 这期间,钟离振海会让下人们重新端上热菜、斟上热酒,让祥云殿里的一切看上去,都与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 蜃珠的所有力量彻底消失后,时踪在祥云殿上清醒了过来。 他失去了24小时的记忆,还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离开。 误以为自己仍在七月初一、但实际已经生活在七月初二的时踪,在脱离幻境的真实世界,又去向钟离振海敬了一次酒,并再次约他在观海亭见面。 钟离振海是蜃珠的使用者,他不会失去记忆。 由于已经在幻境里被杀过一次,在七月初一的子时一刻,他本人也就并未出现在观海亭,而是用幻影符制造了一个假的自己。 此刻,将大体上的时间线对左三丘说了一遍,时踪总结道:“就目前掌握到的故事而言,我想,钟离振海最初用蜃珠,只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钟离闻对季蓉蓉的杀机。 “出于保护季蓉蓉的目的,他得知道儿子会怎么杀死自己的未来继母,以便在真实世界做出应对之策。但他没想到,我也会杀他。 “此外,就蜃珠而言,它的作用有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它会构造一个幻境。在幻境里发生的所有杀戮,全都不作数。 “那会儿我应该 杀了钟离振海,左三丘也成功杀了季蓉蓉。但由于这些事情发生在幻境里,他们通通都没死。 “使用蜃珠的钟离振海有记忆,所以他在真实空间里宴会结束后,规避了他以及,以及季蓉蓉的死亡。 “至于蜃珠的第二个阶段,是召唤阶段。它会让每个受到它影响的人回到它所在的祥云殿,然后在我们清醒前让我们失去24小时的忆。 “凶案的关键其实就在这第二个阶段。 “幻境已经结束,这个阶段里的杀戮是算数的。 “与此同时,一个非常关键的设定是,每个人受到蜃珠召唤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蜃珠构造的幻境结束,实际是七月初二的寅正二刻,也是凌晨4点半。 “而我们所有人被召唤回祥云殿,清醒过来的时间,是七月初二的亥正二刻左右,也就是晚上10点半。 “实际上这就是凶案发生的时间。 “考虑到案发现场所在的南山陵墓群距离祥云殿的距离,我们可以把凶手离开南山陵墓的时间,差不多推到晚上10点之前。 “那么,我们之中,有人在七月初二的凌晨4点半,至晚上10点之间杀了轩辕鹤,只不过受蜃珠影响,我们把这件事忘了。” 左三丘愣了好几下。“听、听明白了。可是……卧槽,连凶手自己都失忆了的话,怎么搞?我们该怎么盘?” 时踪转过身,往南山陵墓群的方向而去。 “把每个人的故事、离开晚宴后想做的事情梳理清楚,然后做一次完整的还原和逻辑推演。 “走吧,可以去案发现场了。” 第59章 提线人偶7 南山陵墓群。 此地是无数风水大师推崇的墓葬风水宝地,其中有一片修葺完善的区域,是钟离家发家后祖宗们所被埋葬的地方。钟离振海的原配李芙的陵墓也修建在这里。 这部分区域主要集中在山脚到半山腰之间的区域。 半山腰至山顶则布满瘴气,雾蒙蒙的,人一旦踏入,连路都看不清。 据说那里满是毒虫蛇蚁,猛禽异兽,还遍布未知陵墓。 不仅传说中的玄冥神兵们全都葬在这里,大小墓葬群排布得密密麻麻,再加上地形复杂,平时根本不敢有人前往。 也怪不得巫云西需要靠钟离闻指路,才能知道玄冥神兵们到底葬在何处。 死者轩辕鹤的尸体出现在接近山脚的区域,属于钟离家的墓葬群,离李芙的陵墓不算远。 南山多树木,可他死的地方正好一片空旷,据说那里是钟离振海给自己和季蓉蓉准备的陵墓。打造这座陵墓前,周围的地被铲平了,树木也全都挖走了。 也因此,暂时不清楚轩辕鹤到底是怎么摔死的。 时踪、贺真与左三丘一起来到这里后,便与其他玩家在此地汇合。 把蜃珠的事情和大家做了分享之后,众人也就讨论起了轩辕鹤的具体死法—— 轩辕家擅长结界幻术,在飞行术法上,并不像其余门派会御剑而飞一类的,而是可以凭借幻术化为飞鸟、化为一片云、又或者一棵树。 有可能这段时间他和凶手打斗、又或者出了别的什么意外,导致他幻术失效,从空中摔了下来,但如果是这样,恐怕此案不存在凶手,摔死意味着这是一场意外。 此外,轩辕鹤身上没有其余伤痕,也没有明显的某种术法或者招式留下的痕迹。 那么目前只能推测,他的幻术被凶手识破了,再被凶手以强大的术法破解了幻术,以至于飞行术法伴随着幻术一同失效,最终他落地摔死。 轩辕鹤毕竟是轩辕家的家主,修为甚高,幻术惊人,这世上极难有人能够识破他幻术,也极难有人破除他的幻术。 因此,凶手要想杀掉轩辕鹤,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 第一,他能识破幻术。 第二,他能破解幻术。 如此,凶手应该先从修为最高、对轩辕鹤了解最深、最可能识破他幻术的其余三大家的家主去盘。 首先是钟离振海、季蓉蓉。 沈苍离杀钟离振海、钟离闻杀季蓉蓉,这都是幻境第一阶段里发生的事。 这两件事发生后,等幻境效果消失,钟离振海第一时间做的事,应该是把他自己和季蓉蓉保护起来。 这两个人应该一直待在流云阁,直到需要去祥云殿重新布置晚宴现场并演一场从未离开过的戏。 关于这一点,刚才祝霜桥他们找到了山庄的护卫询问,确认了这一点。 在凶手作案的时间范围内,钟离振海把季蓉蓉接回了流云阁,并把所有护卫都调来了流云阁。 因此可以暂时排除钟离振海和季蓉蓉的嫌疑。 接下来是赵家家主赵柳儿。 她也是张琦君所扮演角色赵岳山的母亲。 赵柳儿表示晚宴结束后,她不胜酒力,直接睡了。 昨晚她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这代表在她失忆的前一晚,她应该也没有任何计划,直接回屋睡了。 关于这点,大家找到了钟离山庄派来服侍她的丫鬟。 经过丫鬟的证词,她的嫌疑也可以暂时排除。 最后是翟家的家主翟云天那边。 他表示,至少在他有记忆的昨晚,他离开晚宴后回到自己所住的厢房,就直接睡了。 跟赵柳一样,他也没有什么计划。 话到这里,翟云天看向了贺真。“你……” 他的表情呈现出了一瞬的复杂,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已经变成他人傀儡的儿子。 此人在探案阶段都这么入戏,也不知道是npc,抑或是非常资深的玩家。 叹了一口气,他道:“你刚才说,你盯梢过我,对么?那段时间我确实在睡觉?” 作为他的“儿子”,贺真回望他的眼神非常空洞。 因为他在认真地扮演着被人操控的人偶。 笑着瞥他一眼,时踪倒是看向翟云天,替贺真回答道:“确实是这样。七月初三子时晚宴结束,我和他先回到莲花坞,然后他马上被我安排去盯着你。 “我计划子时三刻杀钟离振海。他再盯了你大概一刻钟,算着我差不多应该得手,就过来找我了。 “据此可以推测,七月初二也是如此,至少子正,也就是午夜12点之前,你确实在屋子里睡大觉。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难,从我们每个人这晚的计划作为切入点进行分析,推测出可能会发生的变数,最终找到轩辕鹤为什么会被杀,就可以了。 “我问了一圈下来,似乎没有人对轩辕鹤有直接的杀机?” 这次副本没有公布玩家的具体数量,大家需要自行辨认谁是npc、谁是玩家。 副本的这个设定,后面一定会有用意。 尽管如此,从头到尾,时踪都没有隐藏过自己作为玩家的身份。 贺真凭借“夺舍”设定,有了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一张脸,得以成功伪装成npc。那么就让贺真当潜在的npc,应对副本的这个设定。 时踪大方当玩家,和贺真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两个阵营都能把握。 此外,只有当玩家,才能肆无忌惮无所顾忌,才能有机会当上临时的领导者,带队掌握这个游戏的节奏。 毕竟在npc的逻辑里,是没有“游戏”这个概念的。 并没有人承认对轩辕鹤有杀机。 时踪继续把目光投向了翟云飞。 “总不至于你和赵柳儿的时间线一模一样?就算你昨晚到今晨一直在睡觉……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跟轩辕鹤有关的故事或者线索可以提供?” 翟云飞想了想道:“晚宴的时候,他见到我,倒是跟我提过一嘴,说有事找我商量。听语气倒是挺急的。” 时踪问他:“所以……晚宴结束后,他是有可能会去找你的?可你进屋后就睡觉了,并没有见他的打算?” “确实如此。说实话……” 翟云飞道,“自从出了你、你掳走我儿的事,我在其他三大世家面前,就挺抬不起头的,根本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什么。 “何况对于这事儿,他们的态度始终模糊暧昧,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得罪你们风陵渡,他们并没有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 “总之……这次我也不知道轩辕鹤找我做什么。就算此事真的很急,但他急,我不急,所以我会回屋睡大觉。 “他要是来找我,我可以起床跟他谈事情。他不来,我也想不起要主动找他。就是这样。 “所以我应该真的睡了一整夜。 “我看我的嫌疑很小。你们这些晚辈继续调查吧。我身体感到不适,需要休息了!” 说完此话,翟云飞居然还真直接走了。 他一走,赵柳儿也不愿意多呆,冷着脸看了一眼众人,跟着走了。 巫云西、林志安并不在这里,这两人一走,剩下基本就都是时踪的熟人。 左三丘立刻问时踪:“你现在怎么看?” 时踪道:“还是那句话,盘凶手并不难。关 键是看我们‘计划’这一晚做什么。然后推测这个计划被临时打破的可能。具体来讲—— “三大家的家主暂时排除,巫云西、林志安暂放,先从我们这些人中盘。 “现在这个阶段,我们被困在了钟离山庄,没法调查每个人真正的住所、查清每个人的所有故事,这就意味着这些故事没有那么重要。 “另外,事实上刚才也没人承认对轩辕鹤有动机。这表示这起凶案并不指向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 “那么真相很可能是…… “我杀钟离振海、钟离闻杀季蓉蓉、轩辕兄弟潜入李芙墓地、赵岳山潜入莲花坞布阵对付我,这是我们几个昨晚想做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计划’。 “七月初二,轩辕鹤的出现,撞破了我们的计划,又或者在我们以为我们的阴谋达成后,被他发现了。 “比如,如果轩辕鹤发现我杀了钟离振海,我不得不杀他灭口。 “毕竟只有钟离振海知道一切是幻境,我对此并不知情。其他人也是类似的道理。 “这就是我们的杀机。 “当然,这种情况下,可以暂时排除轩辕哲,被他发现私闯李芙的陵墓,这好像不足以构成轩辕哲杀死亲生父亲的杀机。 “那么凶手就从我、钟离闻、赵岳山中去盘,关键要补全我们三个的记忆。” 听完时踪的话,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倒是先开口道:“理论上,我也有能力识破轩辕鹤的幻术。我之前不是说过,为了复活我妹妹,我走了歪道,学了些魔族的术法吗? “其中有一项术法叫【破军就是专门用于对付幻术的。那么,如果当时轩辕鹤变做了一片云、一棵树什么的,我能识破的,至于破解…… “你们不知道,那个——” 张琦君停顿了一下,看向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哲,“我母亲赵柳儿年轻的时候,和你父亲轩辕鹤是一对。如何破轩辕鹤的幻术,母亲教过我。 “既能识别幻术,又能破解幻术。所以我理论上确实是具备杀轩辕鹤的能力的。” 轩辕鹤曾和赵柳儿是一对,又和钟离振海的原配李芙生下了两个儿子。 看来修仙界老一辈的八卦故事还不少。 左三丘这么感叹了一句,紧接着开口道:“我也具备。我个人术法修为没到那个地步,不过我们家有这样的灵器。 “藏宝阁三层有两样灵器,一样叫【镜花另一样叫【水月这两个灵器,一个就是用来识破幻术幻象的,另一个就是用来破解的。 “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使用,便可破解天下幻术。那么——” 看向时踪,左三丘问,“沈苍离,你怎么说?” 时踪道:“我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最高,我有能力破解幻术,但我没有能力识破。” 左三丘瞪大眼睛,和张琦君面面相觑片刻。“难道真凶就在你我二人之中?” 时踪却道:“倒也不一定。我现在失去了24小时的记忆,有可能我曾去藏宝阁,拿到【镜花】这样灵器来对付死者也没准。 “这样吧,我建议接下来,大家可以找到钟离山庄的丫鬟、家丁等等,从他们口里听听,这两晚有没有看到过我们。 “尤其是七月初二凌晨4点半,至晚上10点之间的时间。” 话到这里,时踪特别看向了左三丘。“或者你把人组织到祥云殿,我们一会儿一起过去问也行。你很关键。毕竟你是这里的少主人。” “行。我这就去办!”左三丘道。 “一起行动吧。这事儿得尽快。” 开口的是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哲,他有些严肃地说道,“那个巫云西不知道哪儿去了。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 时踪刻意和贺真在此地多磨叽了一会儿,为的是单独沟通。 墓群阴森,天光黯淡。 两个人的步伐也放得很慢。 时踪看向身边的贺真。“刚才翟云飞有句话很关键,晚宴上,轩辕鹤曾说有急事找他。” 贺真自然明白时踪问的什么,当即点头道:“七月初三,他当然没能去找翟云飞,因为他已经死了。 “所以昨晚晚宴结束后,翟云飞应该确实回屋睡了一整夜。 “但是七月初二就不一定了。他很可能来找过翟云飞。而那会儿……盯着翟云飞,确保他不被任何人找到的,是我。” 按照计划,沈苍离负责用翟家的秘术【万剑归一】杀轩辕振海,目的是将一切嫁祸给翟云飞。 赤烈则负责盯着翟云飞,确保没有人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如果轩辕鹤那一晚曾去找过翟云飞,他首先会被赤烈看见。 时踪看向贺真道:“可你应该不会直接杀了他。按我们的约定,你只要引开任何想找翟云飞的人,确保没有人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就可以。” 贺真点头。“所以我有可能使用魔息把他引开了。” 时踪又道:“但他毕竟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家主,没那么好糊弄。他可能察觉了你的藏身之处,朝你追了过去。” “嗯。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向你求助。”贺真道,“结合你衣袍有破损的情况来看,你们应该动过手。 “所以,我应该把轩辕鹤带去了观海亭。一来,我需要确认你是否成功杀了钟离振海,二来,我虽仍有魔息,但修为损耗太大,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他,我需要你的协助。” 沉默了一会儿,时踪问他:“张琦君说的那种能识破幻术的魔族术法【破军你当然会?” 贺真点头。“我确实会。” “凶手之所以成为凶手,得满足两个条件,识破幻术、破解幻术。 “现在看来,识破幻术的是你,最终破解幻术杀人的,也许是我。”时踪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有了你的帮助,我才得以识破了幻术。” 贺真道:“嗯,你并不是从藏宝阁里拿到灵器,继而有了识破幻术的办法。是我帮了你。 “所以,识破幻术,你靠的不是【镜花而是【破军】。” 时踪当然知道贺真为什么特意强调了这么一句。 他一挑眉,淡淡笑着道:“但是其他人不能知道这点。在故事的这个阶段,我可以把我是凶手分析出来。但他们不能知道你是魔。 “在他们眼里,我必须拿到【镜花才有成为凶手的基础。 “这个阶段,凶手并不难盘。但关键在于,我要隐瞒我杀轩辕振海的真正动机,以及你的身份,这意味着我要彻底编造一套时间线。 “所以,走吧,干活了。” 贺真周围扫地的那位家丁,又要倒霉了?” “胡说八道。” 时踪学他先前呵斥自己的口吻道,然后转身往前走了,“他倒什么霉?让他编几句时间线而已。 “再说了,其实还不能真正确认我是凶手。大家的时间线还没彻底出来。” 贺真顿了顿,跟上时踪,说了句:“好的。” 时踪瞥他几眼,凑近了问他:“什么好的?” 贺真看他一眼,用很正经的口吻道:“是我胡说八道,从来不是你。” 时踪难得又被他这话搞得一愣,随即笑了,紧接着也不耽误,快步往藏宝阁的方向走去了。 见状,贺真心想——自己这算是把人哄好了? 第61章 提线人偶9 贺真说着这话的时候,两人正沿着林荫小道走向铺满朝霞的祥云殿。 从阴影走至光下,贺真发现时踪看着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和煦温柔,倒是看不出任何伪装的成分。 略皱了皱眉,贺真问他:“你是……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 “不是。”时踪道。 贺真走至他身边,与他并肩前往祥云殿。“那你在笑什么?” 时踪淡淡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那个宋帝王。” 闻言,贺真沉默下来。 只听时踪再道:“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话,是贺真会说的,但不是宋帝王能说出口的。所以你们果然不一样。” 在时踪没看到的地方,贺真嘴角的笑显得有些自嘲。 他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他那个人……比较端着吧,他一辈子也说不出这种感性的话。”时踪道。 ——那个人连上床的时候都戴着面具呢。 话到这里,瞥一眼贺真,时踪道:“你说,是不是像左三丘说的那样,阎王不能把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其他人也不能认为阎王有感情、有情绪。否则他们不会对阎王有敬畏之心,并且会认为阎王的判决会有失公正。” 与时踪对视片刻,贺真道:“也许吧。冰冷的机器才会做出最公允的判断。如果其他人发现阎王有感情、有情绪,当然会担心他感情用事。” “可难道我……” 可难道我也被算作在“其他人”里么。 出乎时踪自己的意料,他脑子里居然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自己觉得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及时闭了嘴。 贺真狐疑地看向他:“难道你……什么?” “没什么。”时踪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前面就是祥云殿,你该演木头了。” · 片刻之后,祥云殿前。 此地汇聚了许多人。 连钟离振海和季蓉蓉都出现了。 大概是左三丘以马上即将找到真凶的理由说服他们前来的。 其中让时踪颇感意外的,是巫云西也来了。且他是跟着钟离振海来的。 ——难道他先前一直在流云阁,跟钟离振海谈话? 可他难道不应该站在钟离闻那边,帮着他对付自己的老子钟离振海吗? 左三丘显然有着和时踪一样的疑惑,不免多看了巫云西好几眼。 却见巫云西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倒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 当下,左三丘倒也暂时顾不上巫云西。 他忙着和祝霜桥共同维持着秩序,安排有明确npc标识的家丁丫鬟们率先讲述了这几日的见闻,尤其是凶手作案的七月初二凌晨晚宴结束,到七月初三第二次晚宴开场前这段时间的。 这些人并没有受到蜃珠的影响,因此能从旁观者的视角给出一些信息,帮助大家分析各自失忆期间的行动线。 这期间,时踪有意安排负责藏宝阁的家丁排在队伍末端,得以在最后再发言。 待听完其他人的时间线,发现没有破绽后,时踪便让他按照自己安排好的答案讲述了一切。 最后时踪站了出来,开口道:“……从家丁的证词来看,盗取【镜花要两个人才能办到。 “我差遣我的人偶翟三公子引走藏宝阁的看守,我自己则潜入其中盗取灵器。 “钟离闻可以直接进藏宝阁,没必要采取这种战术。至于赵岳山,他凭借魔族术法【破军】就可以识破幻术,所以他无需进藏宝阁拿【镜花】与【水月】。 “基于种种分析,我就是 凶手无疑。有了【镜花我能识破轩辕鹤的幻术。凭借风陵渡的术法,我能破解他的幻术。 “当然,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山陵墓,还用幻术把自己伪装成那样,有待下一步讨论。 “总之,我们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陷阱,也没有从尸体身上发现任何受到某种术法伤害的痕迹。 “幻术被破,导致轩辕鹤意外摔死,就是目前来看唯一的可能。 “我怀疑当时他伪装了自己,并全神贯注地盯梢着某人某事,这才连自己幻术被破都没及时察觉,以至于最终身亡。” 众人沉默片刻后,扮演轩辕哲的祝霜桥看向时踪,率先开口道:“明白。基本没有异议,只不过……你为什么要杀钟离振海?关于杀机,你好像一直没有阐明清楚。” “你如果理解不了我的杀机,倒也正常。因为不正常的是我。 “我疯得厉害,为了心中所求,可以不顾一切。我不仅想杀钟离振海,四大家族的人我都想杀。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故意用痴缠而又眷恋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贺真,时踪再对其他人道:“这一切,无非都是因为翟三公子。 “我想和他成婚,他不同意,以死明志了。现在的他,是我用复活术复活而成的人。 “虽然不是我直接杀了他,但他毕竟因我而死。现在这件事还没有真正败露。一旦它败露了,四大世家肯定都要找我麻烦。 “当然,这倒不是我杀人的主要原因,我并不怕他们找我麻烦。但有一点—— “他们肯定会觉得,翟三公子的尸体被我玷污了,他们会要求让他入土为安,会从我手里抢尸体。这是我所不能允许的。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样的回答,祝霜桥不免朝时踪多打量了几眼,像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话。 他道:“风陵渡曾有一段隐匿于世、不参与任何纷争的时间。但它曾经是属于正道的,到你父亲那一辈,更是在积极修复风陵渡与四大世家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你真能不敢不顾,为了这种事,杀掉四大世家的家主?” 时踪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连男人都强取豪夺了,逼他去死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何况,既然你了解风陵渡,就该知道我父亲早已失踪。他可管不到我。谁也管不到我。” 祝霜桥终究也无话可说。 时踪打量他几眼,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就是明月说过的那句话—— 祝霜桥这个人很重要,要把他拉拢才行。 虽然挺讨厌被安排的,哪怕做安排的人是曾经的自己…… 时踪也确实觉得,祝霜桥这个人可以拉拢。 尤其是他的骑士徽章技能,时踪实在非常好奇。 既然如此,那就要看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能拉拢眼前人的机会了。 如果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这么想着,时踪朝祝霜桥淡淡一笑,再转身走向那枚镶嵌在一个大理石石柱上的红色按钮。 不过他并没有将按钮按下去,而是先看向了钟离振海。 “钟离庄主,这次的事,多有得罪,对不住。 “另外,轩辕鹤的事情,其实我只是破了他的幻术,他的死恐怕另有原因,我们还得再追寻。 “无论如何,这些事后面再商议吧,我们先把结界解开再说。 “按两位轩辕公子的说法,要按下这按钮,结界才有打开的前提。你和夫人,还有旁边的巫云西,方便先来吗?” 闻言,钟离振海和季蓉蓉对视一眼,并不多言,而是直接挽着她的手臂走至红色按钮处。 巫云西也没 有多说什么,径直朝红色按钮处走了去。 但再他们即将把按钮按下去的时候,时踪却又阻止了他们。 他转而看向赵柳儿。“不如你先来。” 看一眼她身边不远外的翟云天,时踪又道:“您稍后。” “呵,我倒不知我们为什么要听你这位杀人凶手的调遣了!” 赵柳儿冷哼了一声。 见状,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赶紧走过去劝了母亲几句。 其后她总算不多推辞,走上前按下了红色按钮。 这期间,左三丘走到了时踪身边问他:“你做这种安排,有用意?” “试试看吧。这一次没有明确被系统打上‘npc’标识的人有15个之多,去除掉死者轩辕鹤,还有14个人。” 时踪说这话的时候,当然故意隐去了贺真的真实信息,“已知我、你、祝霜桥、张琦君四个都是玩家,我得尽可能趁机摸一下其他人的身份。” “卧槽?这都可以摸出来?” 左三丘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这好难啊。这是一道很难的逻辑题!” 时踪瞥他一眼,淡淡一笑,“在已经拿到一部分信息的情况下,不难,试试看吧。14个人中,巫云西、季蓉蓉、钟离振海这3个人应该是npc无疑。那么玩家最多有11个。这种情况下,6个玩家即可开启投票。 “按着这个规律去推就可以。 “我们先假设赵柳儿和翟云天都是玩家……当然,其实从状态上看,我认为他们是玩家的可能也非常大。 “从他们俩入手是最好的。 “等赵柳儿投完,你跟上。” “啊?哦,好。我试试。”左三丘道。 仅赵柳儿一个人按下按钮,当然无法开启投票。 接下来就轮到了左三丘。 待左三丘投完,时踪走至翟云天面前。“有劳。” 翟云天表情复杂地看了时踪一眼,再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贺真,还是前去按下按钮了。 如今已有三人按下投票。 然而投票尚未开启。 如果这三人都是玩家,那么玩家总数量一定多于6。 这三人之中,左三丘的身份,时踪是确定的。 对于翟云天和赵柳儿,他只能怀疑他们极有可能是玩家。 因为很多时候,这两人的演技稍显刻意,远没有季蓉蓉、巫云西、钟离振海他们三人那么自然。 就拿刚才来说,按按钮之前,翟云天表情复杂地看向了时踪和贺真,看似极为投入角色。 可在时踪看来,如果他真是npc,之前他要顾及钟离振海大喜的面子也罢,现在在知道沈苍离既想杀钟离振海、又害死了自己儿子的情况下,他绝对做不到这么客气,更何况乖乖听时踪的安排投票。 他肯听从时踪的安排,一定也是因为他看了出来,时踪想通过投票顺序试探出大家的身份,于是他也想借此看看这些人中到底有几个玩家、几个npc。 赵柳儿那边亦是。 她巾帼不让须眉,嫉恶如仇,按理会帮翟家出头。 可从头到尾,她都故意做出了几分冷淡,反倒像是在规避什么。 方才时踪让她投票,她先嘲讽了时踪几句,声称不想听他这个“杀人凶手”的安排。 后来又在张琦君递台阶的时候,迅速赶快顺着台阶去按了按钮,她这言行不一的矛盾举动,也只能用她是玩家这一可能来解释。 她想通过投票试探其他人的身份,却又不愿暴露,这才表现出了矛盾。 相比之下,一开始钟离振海、季蓉蓉还有巫云西答应投票的样子,就要痛快多了。他们并没 有做任何画蛇添足的举动。 当然,这大概有系统在投票环节做了特别设定的关系。 总之,比起这三人,赵柳儿和翟云天太刻意了,被时踪高度怀疑为玩家。 如此,时踪以【疑似玩家】、【确定玩家】、【疑似玩家】、【确定玩家】的这种顺序,接连让他们按下按钮,就是想尽可能高效地试探出大家的身份。 待这三人按下按钮,时踪又安排了张琦君。 只听“啪”得一声响后,时踪脑子里发来了系统的提示—— 投票成功开启了! 时踪淡淡一笑。 情况比他设想得还要顺利。 这样一来,一共14个角色,所有人的情况,他全都摸清楚了。 4个人按下按钮,投票即开启,这表示同意开启投票的玩家数量,超过了玩家总数量的一半。 这4个人中,左三丘和张琦君是确定的玩家。 如果赵柳儿、翟云天都不是玩家,这代表有效按下按钮的人只有2个,倒推玩家总人数只有3个。 明显不对。可以排除这种情况。 如果赵、翟中,只有一个人是玩家,按下按钮的有效人数是3个,倒推玩家总数是4个或者5个。 玩家总数量依然不对。 毕竟算上时踪已知的他自己、贺真、张琦君、左三丘、祝霜桥,再加上赵、翟中的一个,玩家总数应为6。 所以要把这种情况也排除。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情况了—— 赵柳儿、翟云天都是玩家。 这种情况下,按下按钮的4个人,他们的行动全都有效。 这意味着玩家总数应该是7人。 这样一来,除了时踪之前就认识的人以外,所有角色中,只有赵、翟二人是玩家,其他人全都是npc。 瞥见时踪的笑容,左三丘赶紧问他。“什么情况?你不会就搞清楚了吧?” 时踪点头。“确实清楚了。” 左三丘立刻:“卧槽,说来听听!怎么搞清楚的。” 在不清楚“翟三公子”这个壳子下的人是贺真的时候,左三丘没法像时踪那样做出肯定的判断,也正常。 时踪看向左三丘道:“简单,其他角色里,我还有个高度怀疑是npc的。算上他,其他人的情况就清楚了。” “哦?那个人是谁?” “你、张琦君、祝霜桥操控的人偶中的一个。算我对你的考题,你好好抿一下,他们之中谁是玩家吧。” 忽悠完左三丘,时踪专心看起了系统发来的提示—— 【《提线人偶》副本第一阶段投票已开启】 【这期间副本时间将被暂停】 【本次规则特殊,投票界面将在大家的意识空间开启,请玩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投票,未投票的视作弃权……】 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止了流动。白云停止了浮动。 巫云西、季蓉蓉等人全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有的刚抬起了一只脚,有的转过了半个身子,然后被系统定格。 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然后时踪笑着看向了一动不动的赵柳儿和翟云天,再走至他们身前分别推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把。 这两人不得不动了一下,然后双双面露尴尬的表情。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不用装了。你们就是玩家。” 说完这句话,时踪若有所思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那里站的是林志安。 逻辑不会骗人。 根据逻辑分析,林志安只能是npc。 但时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譬如…… 对,譬如说,其实他的个别举动也有些刻意。 时踪想到的是他刚来钟离山庄的那一幕—— 林志安拒绝乘坐肩舆,而要凭双脚走上山,就好像是在强调,他不是玩家,他不怕累似的。 不过细想起来,林志安是沈苍离的父亲为自己儿子精挑细选的管事,他自认下人不该乘坐肩舆、免得落人口舌的那番话,着实也合情合理。 是自己想多了么? 尽管如此,时踪还是绕着面带微笑、岿然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林志安走了一圈,然后猝不及防地推了他一把。 之后林志安像不能动的木偶一样倒在了地上,姿势都不带变的。 时踪这才暂时放心,快速在意识空间内,在凶手栏选择了【沈苍离】这个名字。 然而在时踪未能察觉到的、藏在林志安壳子里的灵魂,却一瞬不瞬地望向了他。 那一刻,这具灵魂流出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恶毒。 ——陈立没能取得的身份,我志在必得。 ——我弟弟的死,时踪你必须要付出代价! · 投票结束,系统把每个玩家各自获得的分数发了下去。 其后,时间恢复流动。 一段强制性剧情演绎紧接着开始—— 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哲飞至半空中,将他布下的结界解了开来。 巨大的裂帛声自虚空中响起。 众人的肉眼什么都看不见,但听着这样的声音,他们似乎能感到山峦之巅、流云之畔,无形的屏障正在一点点碎裂,最终化于无形。 “好了。感谢大家给家父一个交代,接下来……” 轩辕哲行至沈苍离面前,表情严肃地开口,“请你跟我去一趟轩辕家。我认为你应该先被轩辕家的长老们控制起来。 “之后由四大世家一起商议对你的处置——” 轩辕哲话音未落,只听虚空之中再度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迅速抬头朝空中望去,便齐齐见到了一个蘑菇云状的东西,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爆炸了。 由烟雾形成的蘑菇云并不大,很快就消散在空中。 紧接着从里面露出来的,竟是那颗让人无比熟悉的蜃珠! 祥云殿前,无数人的目光就这样被有着湛蓝色外表的蜃珠所吸引。 时踪再次进入了似真亦幻的美好世界。 而当他从幻梦中醒来的时候,祥云殿前,事态已大变—— 钟离振海与季蓉蓉,双双倒在了血泊中。 62-73 第62章 提线人偶10 祥云殿前有三十三级白玉台阶, 此时层层台阶已皆数被血水染红。 正午的阳光正烈,也就衬得那血水愈发刺眼。 台阶的尽头躺着的是钟离振海与季蓉蓉的尸体。 季蓉蓉平躺着,双手交握放在胸口, 看起来非常平静安详。 她身旁的钟离振海则不然。 钟离振海侧着身体, 瞪大了一双眼睛,与此同时朝季蓉蓉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在临死前最后一次握住她。 然而他终究没能触碰到季蓉蓉。 竟不知一家之主为何就这么死了,家丁丫鬟们全都朝他跪了下来。 可见钟离振海平时对下人是相当不错的。 不少人都真情实感地抹起了眼泪。 见到此情此景, 钟离闻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他的目光在钟离振海与季蓉蓉身上来回移动了好一会儿, 最后才想起什么,决定走至死去的父亲身边, 将他睁开的双眼阖上。 然而却有人比他先一步行动—— 只见赵柳儿立刻冲到了钟离振海身边。 冰山美人如她, 表情中罕见地流露出了巨大的悲痛。 紧接着她抱起了钟离振海的尸体, 手凝法决,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见状,钟离闻正想阻止,又有一人先他一步赶到了赵柳儿身边, 不过这人的目标并不是赵柳儿, 而居然是季蓉蓉。 此人正是翟家家主翟云天。 翟云天一把抱起季蓉蓉,脸色很沉, 双目则讳莫如深。 随即他用颇有几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赵柳儿。“你竟也……” 他像是完全看出了赵柳儿想做什么。 于是他不再多言,而是迅速拿出了一把拂尘法器。 拂尘在他的操纵下凌空而起, 继而很快绕着他、赵柳儿, 以及两具尸体画了一个圆形,把其余所有人都暂时隔绝在了圆形之外。 轩辕哲当即道:“翟伯父这是……用了【封闭咒】? “不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 大家都不可进入这个圆圈, 否则会暴毙!” 有了封闭咒,处在圆圈内的赵柳儿、翟云天就可以不受干扰地、任意做他们想做的事。 只见两人皆手凝法决,竟做出了一系列一模一样的举动。 只不过赵柳儿先行动,步骤进行得更快一些而已。 赵柳儿五指中溢出无形的丝线,它们皆数钻入了钟离振海的身体。 在她的身边,翟云天手指中的丝线则都进入了季蓉蓉的身体。 又过了片刻,钟离振海与季蓉蓉先后完成了“死而复生”,在赵柳儿与翟云天的分别操纵下站了起来。 赵柳儿勾动手指,钟离振海便转身看向了她。 作为被操控的人偶,他应该是面无表情的,然而在这样的注视下,赵柳儿竟红了脸,不敢与他对视。 一旁,翟云天则深深地注视着季蓉蓉,那目光中诉尽了无奈、悲哀、眷恋,以及痴缠。 望了季蓉蓉许久后,他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拉住她的手,但大概又忽然觉得这个举动很唐突,于是又迅速把手放下了。 红线剧情至此结束。 系统的消息紧接着传到了每个人的脑海中—— 【钟离振海、季蓉蓉死亡,第二阶段的凶案已开启】 【超过玩家总数的一半人按下红色按钮,即可开启投票】 【提示一:凶手可能知道自己是凶手,也可能不知道,你应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是否需要隐藏自己】 【提示二:通过驿站可前往其余门派探查;但探查需要消耗门派纹章,每个门派只可前往一次】 【提示三:死亡风险随时降临;越早开启投票,玩家存活的可能越大】 原地愣了三秒后,最先出声的是左三丘。 他抬头看向半空中,那枚蜃珠已不知何处。 随即他挠挠脑袋道:“我勒个去,这什么情况?我们又失去了一天的记忆?凶案套路是一样的套路,但难度升级了? “和着第一阶段的凶案只是预热呗? “那会儿我们还能根据每个人晚上的‘计划’,根据七月初三我们每个人的行动,去推测七月初二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可现在我们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啊。这怎么推?这……” 话到这里,左三丘习惯性地看向了时踪。 却见时踪先走到了翟云天身边。 面对这个刚被自己试探出来的玩家,时踪直截了当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季蓉蓉?” 翟云天目光微有闪烁,随即面不改色回答:“这次来钟离山庄才喜欢的。祥云殿的那场晚宴上,我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通常指向见色起意。可你刚才连她的手都不敢碰,这让我感觉你对她非常珍视。你对她的情感很厚重,这不像是一见钟情。” 时踪道,“怎么,关系到隐藏任何和奖励积分,不愿意说实话?” “我这个人本来就是君子。我不愿意唐突佳人而已,哪怕她已经……” 话到这里,翟云天侧过了身体,像是在回避时踪的目光。 时踪向他走近一步,继续逼问:“百年前,你也去过晚星谷遗址? “水光珠,是你们四大世家的家主,共同从晚星谷找到,继而献给仙族将士的,对么?” 大概是因为时踪提到了“晚星谷”三个字,翟云天眼神微变。 时踪敏锐地注意到,旁边赵柳儿的脸色也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于是他再问翟云天:“季蓉蓉是晚星族人,你在那会儿就喜欢上了她?” “这我倒是不知情。” 赵柳儿忽然插嘴道。 她疑惑地看向翟云天,“什么情况?晚星族不是灭族了吗?” 翟云天只道:“没什么情况。我只是对季蓉蓉一见钟情。你们不要做无谓的猜测!系统说了,马上会有死亡风险降临。有什么故事,我不至于藏着掖着。我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的! “你们要是怀疑我,觉得我隐瞒了什么故事,大可去我的门派查!” 看来翟云天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时踪瞥他一眼。“行。看完尸体,我们就先去翟家。” 翟云天似有犹疑。“尸……尸体?” “虽然被你们两个用‘复活术’复活了,但本质上他们还是尸体,所以我们需要对季蓉蓉和钟离振海做一个特别的尸检。” 时踪看着他道,“事实上,你们两个这么快使用了‘复活术’,的确可能是因为‘情之所至’,但也可能是因为你们是凶手。 “你们这么做,完全有可能只是想处理尸体上的线索而已。” “你这就是在胡说了!我那么喜欢季蓉蓉,我为什么要杀她——” 不待翟云天说完,时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她活着的时候不属于你,而是属于钟离振海。 “这个‘复活术’很特别,只有杀了一个人,复活他后,才能操控他,把他彻底变成了你的人,不是么?” 翟云天:“……” 一旁,赵柳儿当即对时踪道:“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我负责检查季蓉蓉。你们可能不好意思碰姑娘,可以在旁看着,避免我做什么手脚。” “很好。”时踪笑着看向她,“事不宜迟,我们抓紧。” 说完这句话,时踪在去检查尸体之前,倒是又走到左三丘身边,悄然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去驿站,先把有传送功能的纹章全部收起来。” 左三丘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小声道:“还是你想得细,担心凶手回自己的门派处理线索吧!” 时踪淡淡道:“主要是怕我们不了解的那两个玩家犯蠢浪费纹章。我们先一起探查钟离山庄,根据探查结果,我来安排每个人去哪里查。” 左三丘:“懂!我马上就去!” 如此,左三丘去山下驿站了。 祝霜桥、翟云天两人先去检查钟离振海的尸体。 时踪则“操控”着贺真,带着张琦君,与赵柳儿一起找了间房,检查起了季蓉蓉的尸体。 赵柳儿给季蓉蓉脱衣服的时候,时踪站在门口旁观,途中他似乎忽然想到什么,随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张琦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发现他竟把这根衣带绑到了贺真的眼睛上。 “翟三哥哥,非礼勿看。” 张琦君、贺真:“……” 时踪看上去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瞧向赵柳儿,道:“对了,你着重检查一下她下面。我怀疑她是割掉了一部分器官的双性人。” 赵柳儿几乎被他这话一噎,沉默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越说……越觉得确实很像那种情况。 “只不过割掉她……咳,那个人的技术一定很好,所以几乎看不出来。幸好我是女孩子,能看出些许差异。她曾经应该确实是多了根玩意儿在身上的。” 听到这样的描述,时踪思忖了一会儿,再问赵柳儿:“关于晚星谷,百余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说一下吗?” 赵柳儿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当年我与其余三大世家的家主……当然,那会儿我们各自都还没当上家主。 “我们四个一起前往了晚星谷……晚星谷的遗址。 “那会儿,其实有人已经提前找到了水光珠。我们跟他交朋友,欺骗了他,最后从他手里盗取了水光珠,再献给了仙族。 “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过……确实背弃了朋友之谊。” 时踪想到什么,问他:“那个人叫什么?” 赵柳儿道:“苍海。他叫苍海。” 苍海? 那位对巫云西很重要的友人……苍海? 时踪道:“苍海死了,对么?” 闻言,赵柳儿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诧异地看向时踪,像是在疑惑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随即她点点头,道:“对,他叫苍海。他隶属于一个组织。那个组织致力于重建晚星谷,他们需要水光珠。 “但苍海弄丢了水光珠,所以被组织处死了。” 时踪微微皱了眉:“那个组织的都是什么人?跟晚星族有关吗?” “组织的成员,主要是晚星谷附近城池的民众们。 “晚星族人生来具备普通人所没有的神力。这些人也就世代受到晚星族的照拂,一直想要报答他们。 “见晚星族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就想,至少要帮助晚星族把他们的土地、城池重新修复成从前的样子,再把他们的尸体全都挖出来一一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赵柳儿看向时踪,“你为什么这么问?” 时踪道:“我只是在想,或许晚星族人并没有全部死去,多少活下来了几个,然后由这几个人构建了这个组织。 “另外……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季蓉蓉就是苍海?” 赵柳儿却是摇头。“不会。我们几个听说苍海被处死后,非常愧疚,前去看了他,想送他最后一程…… “然而我们看到,为了以示对他的惩罚,组织把他的尸体烧了。 “我去的时候,近距离接触过他尚显完整的尸体,也确认那就是他本人无疑。后来我也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焚毁。 “按照他们组织的说法,这是最高的惩罚,确保他连死而复生的机会都没有。总之……”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赵柳儿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开口对时踪道:“总之,晚星族全族被灭,苍海已死,这两件事,我可以确保,都是我亲眼所见。 “至于这个季蓉蓉…… “也许她只是恰好也是个双性人。又或许……或许她祖辈是晚星族人,他们在很早以前就离开了晚星谷,来到了中原生活。” 关于晚星族、水光珠、以及苍海的相关故事,赵柳儿只介绍到这里。 她不愿再多谈,时踪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尸体上。 季蓉蓉腹部中了一刀,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也没有任何术法招式留下的痕迹。 她的裙子整个被血水染红,面色苍白如死灰。 目前看来,她的死因是腹部动脉破裂导致的失血过多。 其后时踪又去看了钟离振海的尸体。 钟离振海右边肩胛骨位置有一个深得可怕的孔,孔周围凝固着漆黑的血,皮肤则有些发紫,他像是中了某种有毒的暗器。 此外,他的心脏部位有一道十字形的伤痕,疑似有人从这里取走了血。 如此,这两人一个死于刀、一个死于毒。 目前还看不出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钟离振海曾经是高手,但毕竟旧伤未愈、修为大损,中了暗器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季蓉蓉……什么人能从她正面下手? 再者,她身上没有任何术法痕迹,她能被一把普普通通的刀杀死,是否正说明,她确实是没有任何神力的普通人,而并非来自晚星族? 又或者说,正如赵柳儿分析得那样,季蓉蓉祖辈是晚星族的人。 那人离开了晚星谷,和中原的普通人通婚,他的后代渐渐丧失了神力,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但后代毕竟继承了他的基因,所以偶尔还是会出现双性特征。 只不过,如果是这样,这没法解释,为什么一个自我认知为男性的人,会选择当女人嫁给钟离振海。 真相如何,还要后面探查了才知道。 接连看完两具尸体,时踪又回到了祥云殿,看向了石阶上的血。 左三丘从山脚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血的样子。 左右望了望,见其他人都去其他地方检查了,左三丘便也蹲了下来,小声问时踪:“有什么发现没?” 时踪倒也把探查的种种都告诉了左三丘。 听罢,左三丘“咦”了一声。“晚星族还有这么多故事!也许这次它是故事的核心!” “不错。另外……”时踪站起来道,“我认为赵柳儿说了谎。” 左三丘:“——啊?” “对于晚星谷发生了什么,她跟翟云天有所隐瞒,应该是为了隐藏任务。只不过她表现得要比翟云天高明很多。这倒也没什么。总之在我看来——” 时踪回忆了一下赵柳儿的整个描述,又道,“她反复在强调一件事,那就是她亲眼见证了晚星族的死亡、和苍海的死亡。 “但她的话很奇怪,细想起来,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对于苍海所在的组织来说,赵柳儿他们是盗取水光珠的人。苍海遗失了水光珠,组织就要处死他。那么这种情况下…… “组织不可能会主动通知赵柳儿等人这件事。或者就算他们通知了赵柳儿一行,目的也是把他们引过来,然后杀了他们,夺回水光珠。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那么,赵柳儿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苍海被处死、还要被火烧这种本该很隐秘的消息的呢? “即便她轻易知道了这个消息,并及时赶了过去,她又如何冒险潜入组织,避开所有人,以至于亲眼确认了死的就是苍海、还见证了他被烧死的全过程?何况那个时候,她不是本该忙着帮仙族对抗魔族吗? “另外,她强调她确定晚星族灭族,这句话就更奇怪了。 “根据这世上的传言,没有人知道晚星族怎么灭族的。后来还是有人无意中挖掘到了晚星谷的房屋、看到了尸体,才猜测他们被掩埋在了大漠里。 “那赵柳儿是怎么能肯定地说出,这世上不可能有晚星族存活的这种话?” 左三丘想了想,当即道:“她在帮晚星族的人撒谎?或者说,她在帮某个晚星族的人隐藏身份?有可能……季蓉蓉就是苍海?” 时踪摇头。“不对。其实赵柳儿说那句话的时候,整体上很真诚,她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想要好好和大家分析、盘逻辑的位置上。 “她敢直接说出‘确定晚星族灭亡’这种话……如果这话本身是谎言,那她太容易在后续探查中被戳穿了。她不该说这么冒险、但收益却并不大的谎。 “所以,我认为,晚星族灭族、苍海死亡,这两件事她并没有说谎。这两件事,确实是她可以肯定的事情。 “她也想找到真凶,为了不误导我们,她必须说出这两个她亲眼所见的事实。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误会,苍海就是季蓉蓉。 “所以她说出这个事实,倒是真诚地想帮我排除这个错误答案。 “但她编造了过程。” 左三丘道:“我明白了。你是说,苍海之死、晚星族全族灭亡,都是真的。但所谓苍海被组织杀死、尸体还被烧……是谎言。” “差不多。她强调亲眼看着苍海被烧焦,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我想,也许她看到的是苍海被活生生的烧死在自己眼前,所以她才敢肯定,他不会变成季蓉蓉。另外—— “苍海死亡、其他晚星族灭亡,也许是同一时刻发生的事情。 “就在同一天,晚星族、苍海,全都死了,就死在她面前。” 时踪看向左三丘,“你想想,仙魔大战是一百年前,四大世家取得水光珠,也是在一百年前,晚星族在世上销声匿迹,也是一百年前…… “怎么会那么巧?” 左三丘瞪大眼睛,想明白过来了。 “难道……四大世家为了夺取水光珠,杀了晚星族全族?这、这是经典的过火车问题啊……” 左三丘指的,无非是开火车的人发现前方轨道上有四个小孩,火车继续往前,会杀死这四个小孩,可如果火车冲向另一个轨道,就会摔下悬崖,那样全火车上的人都会死。 如果是你,你会救这四个孩子,还是救全车的人? 如果你是四大家族的人,你会选择杀死晚星族人,取得水光珠救天下苍生,还是选择放弃天下苍生,留下晚星族人的性命? 左三丘忍不住挠了挠头。“所以……为了取得水光珠,难道四大世家在一百年前杀了晚星族,这是赵柳儿他们要隐瞒的支线,所以她才……” “目前只能说,这是一种可能。故事真相还有待进一步挖掘。” 时踪看向他,“走吧,先去你父亲住的地方看看。” “哦,好。只是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 “因为钟离振海和季蓉蓉身上的血颜色很深、也差不多凝固了。可这石阶上的血很新。 “何况钟离振海身上没有大伤口,这里的血未免就显得太多了。 “我怀疑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所以得到处看看,先把第一案发现场找出来。” 话到这里,时踪瞧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贺真,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 人眼睛上还蒙着衣带。 贺真根本不是被操控的人偶,眼睛被蒙上,也就不太看得清楚路。 他能隐约看到时踪的动作,但想要演技逼真地跟上他的动作,实在是一件颇有难度的事。 尤其左三丘还在这里,贺真还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但贺真还真由时踪去了,真的像是被操控了一般,一点一点木头人似的往下方台阶移动。 见状,时踪淡淡笑着、用很满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欺负人的自觉。 之后他更是满意地走上前,用手指勾起垂落在贺真眼睛旁的一截白色衣带,再以这种特别的方式牵着他往前走。 路上时踪问左三丘:“对了,你刚找到我的时候,像是有话说的样子。想说什么?” “咳,我想说……” 左三丘往周围望了望,然后压低了声音,“那什么啊,我就先只偷偷告诉你啊……其实这一回的蜃珠,是我给弄出来的。” 锦宁市,锦水大剧院后台化妆间。 窗外的喧闹声像是隔着一重厚厚的雾,根本让人无法听清。 与此同时,屋内钟表上秒针的行走速度却得到了无限放慢,许久都不带跳一下的。 时间仿佛在这个空间静止了。 坐在这里的李融景倒是还能行动。 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脑子里的系统提示—— 【玩家李融景,即将进入《提线人偶》】 【该载入模式为“预载入”模式,你暂时无法操控人物的行动,只能旁观】 【请玩家耐心等待……】 过了片刻后,面前的化妆镜消失,屁股下的化妆椅消失,钟表消失、隔着雾传来的喧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林荫道。 李融景发现自己载入的角色正在自行往前走。 而在他的前方行走的人,正是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 不多时,他看到张琦君顿下脚步,回头望向自己,勾着手指动了动。 “茵茵,走,我们去藏宝阁看看。” 作者有话说: 师徒恩怨提升日程。 小时:老攻真好玩~ 第63章 提线人偶11 祥云殿后方, 石头铺就的小道上,时踪用一根衣带牵着被他蒙住眼睛的贺真,慢慢往流云阁的方向走着。 听到左三丘的话, 时踪颇为好奇地侧眸看向他。“哦?为什么呢?” 左三丘当即道:“因为我的事情不是败露了么, 我就想看看我父亲打算怎么处置我。如果我使用了蜃珠,就可以开启幻境。之后我父亲会处置我…… “但因为一切在幻境中,他对我的处置就不作数了。作为蜃珠的使用者,当我看见他打算怎么处置我, 就可以在幻境结束后, 做出适当的规避。 “其实这跟我父亲一开始使用蜃珠的理由,是类似的。 “另外……我其实也想在真正造反前, 借幻境试探一下他吧。 “我真想看看, 在他眼里, 我这个儿子重要,还是季蓉蓉更重要。看他会不会为了季蓉蓉而杀我。我会根据他的选择,做出我最后的决定。” 顿了顿,左三丘又补充道:“是, 我早就做好了和父亲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玄冥兵那边, 想要把他们全部复活并被我差遣,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另外, 在第一阶段探查期间,我看到巫云西去了我父亲的流云阁。我就觉得他可能靠不住, 会把我的计划告诉我父亲。所以我就……” 时踪狐疑地看着他。“不对。” “什么不对?” “逻辑不对。” “怎么说?” 时踪道:“蜃珠构造幻境, 幻境中的人不知道自己身在幻境中,这就有了让使用蜃珠者试探其他人的基础。 “可这试探想要成功, 得在其他人不了解蜃珠作用的前提下。 “就拿我来举例, 祥云殿上空出现了蜃珠, 那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它了。那么接下来,我应该会知道自己在幻境里,做什么都不作数。 “那我也许什么都不会做,又或者故意做一些违背我本意的事,来迷惑蜃珠的使用者。 “你的父亲那么了解蜃珠,想必更是如此。那他怎么会在幻境里真的对你动手,以便你能在现实世界做出预判呢?” “是,你这个逻辑没错,不过这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蜃珠的另一部分说明。” 左三丘解释道,“我来具体说一下啊,是这样的,你不是让我召集所有家丁啊、丫鬟啊,还有护卫去祥云殿集合么。 “那会儿,其实我趁机走了一下我单独的时间线。 “我去到我父亲的书房,找到了他暂时放在那里的蜃珠,另外,我还发现了剩下的一页蜃珠的使用说明。 “那上面说,如果幻境开启之后,人们还注视着蜃珠,就会拥有对它的记忆。我们第一次集体进入幻境、集体失忆,就是这样的情况。 “但如果幻境开启的那一瞬间,蜃珠消失了,那么在幻境里,他们会失去曾在现实世界看到过蜃珠的记忆。 “我就继续拿你举例吧。蜃珠第二次出现在祥云殿上空的时候,如果幻境开启的刹那,你没有看到蜃珠,那么进入幻境后,你根本没有抬头看见蜃珠的相关记忆。 “你只会记得,你听见了疑似爆炸的声音,然后抬头看见了蘑菇云。这样一来,你依然不会知道自己在幻境里的。” 听罢这话,时踪点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 只听左三丘再道:“咳咳,是这样的啊,我在书房里找到这两样东西后,就心生一计,把蜃珠拿走了。 “是我安排了两个家丁去库房取的炸药……其实那也不算炸药,是为过年准备的烟火,只不过还没有制作完成。 “总之,我给他们定下了引爆炸药的时间。在祥云殿前,在大家的目光都被蘑菇云吸引的时候,我偷偷用御物之术,让蜃珠飞到空中。 “这样一来,受炸药的影响,所有人都能看到蜃珠,从而进入幻境。 “幻境真正开启,距离大家抬眼看到蜃珠的时间,存在着些许延迟,我利用这段延迟,把蜃珠再收走,就可以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我想收回蜃珠的时候,它应该是先一步消失了,以至于我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藏宝阁的蜃珠使用说明写着——‘使用蜃珠制造幻境者并不会失去记忆’,实际上这话不完整。 “看了另一页说明,我才知道,这句话想要成立,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幻境结束的时候,这个人还把蜃珠握在手里才行。 “蜃珠能开启长达三个时辰的幻境,三个时辰后,持有蜃珠的人,能够读到这三个时辰内,受蜃珠影响的人做的一切行动。 “又九个时辰后,所有受影响的人都会受到蜃珠的召唤,自行回到曾看到它的地方。但持有蜃珠的人同样不受影响。 “由于我并没有持有蜃珠,所以,尽管幻境算是我开启的,但跟你们一样,我完全没有过去24小时的记忆。” 现在看来,第一阶段的凶案主要有两个用意—— 第一,预热,让大家知道蜃珠的存在,知道它的作用。 第二,利用投票摸清楚哪些人是玩家、哪些是NPC。 第二阶段的凶案确实在难度上做了升级。 第一阶段的凶案完全是封闭本,这一回则不然。 首先,凶手有可能是先于钟离闻拿走蜃珠的那个人,凶手从头到尾没有失忆,知道自己是凶手,他得想办法逃脱。 其次,凶手也可能是其余失忆了的人。他不仅要判断出自己是否是凶手,还要判断自己到底要不要逃脱。 除此之外,就是那隐藏着的死亡陷阱了。 苍海曾被四大世家的家主害死。 巫云西作为他的友人,很可能为了给他复仇,而做出一系列谋划。 搞清楚巫云西到底想要什么,至关重要,这决定着所有人能否活下来。 思及于此,时踪看了一眼跟在左三丘身后不远外的李芙,开口问他:“你这复活术,是自己实施的?” “对。就跟今天赵柳儿和翟云天做的一样。”左三丘道。 时踪问他:“你怎么学会的?” 左三丘道:“三个月前的问道大会上,我听说了有人会这种术法……据说那人还当场演示过复活一个死人,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后来我几经辗转,总算通过朋友的引荐,见到了那个人,求他把复活术教给了我。” 时踪问他:“那个人是巫云西?” “对。”左三丘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从我的故事里看,问道大会之前,江湖上没有巫云西这号人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的名。” 所谓问道大会,是修仙界的例行活动,每年举行一次。 问道大会有许多分会场,奇闻异术交流、灵器宝物拍卖、门派之间的年轻弟子互相切磋等等,都可在会上举行。 此等一年一度的盛会,是每个修仙人、尤其是年轻人所喜爱的。 他们可以通过问道大会与其他门派的人切磋;可以借此遇到心仪的姑娘或者公子;可以购买自己喜欢的灵器道具;可以与众多能人异士交流术法与修行心得;还可以一起参加猎妖活动,趁机扬名立万…… 近年来不少青年俊才,就是靠问道大会出名的。 现在看来,巫云西也是如此。 在三个月的问道大会上,他在某分会场展现了复活术,并秘密把这个术法传授给了许多人。 到了如今,四大世家中,竟有许多人都成功使用了复活术。 ——巫云西到底想做什么? 时踪再问左三丘:“你这个人物,虽然说各方面行为有点……但你作为钟离山庄的少主,应该不是蠢货。” 左三丘翻了个白眼。“你这用词真是……算了算了,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时踪道:“我的意思是,你想利用巫云西对付你父亲,在此之前,你多少对他有过调查?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再来,他传授给你复活术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信息?” “我对他了解还真不多……我肯相信他,主要是因为他救过我朋友,还和我朋友救过很多百姓。” 按左三丘的意思,他昔年猎妖时认识过一个好友,那好友是名大夫,经常游历四方,悬壶济世。 一日,他曾被一只狐妖打得重伤,是巫云西救了他,后来两人一起治好了云水镇的瘟疫,再一同前往问道大会的会场。 “要说起来……还是我这位朋友邀请的巫云西去问道大会。” 左三丘道,“在我的视角里,巫云西跟我朋友一样,医者仁心,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那么多人,我就觉得他应该可信。 “嗯……我听我朋友说过,巫云西是南疆人。他本人应该与那什么晚星谷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苍海的。” 停顿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重要的,左三丘的语速快了起来。 “对了,我想到了一件事。关于复活术,我毕竟闻所未闻,所以习得之前,我曾仔细问过巫云西相关事宜。 “他告诉我,复活术,是他一位很重要的朋友教给他的。他的原话还说得挺伤感的。” 按左三丘的描述,某日,巫云西曾对他说过这样一番话—— “他天赋异禀,生下来就会操控飞禽走兽,能听懂花鸟虫鱼的话语。可惜他生来就受到诅咒,永远不能离开他的故乡。 “死亡的野兽、飞鸟、包括人,他都可以将他们复活。人们说他非仙非人,但我看,他根本就是古老神明的后裔。 “他的风华,连神仙也比不了。” “只是可惜了……他复活了那么多人,却复活不了他自己。 “尽管他耐心教授过我,我也不过学会了复活术的一些皮毛而已。 “你看,我能教你复活你的母亲,我能复活那么多人……可我复活不了我最在乎的人。 “因为他的尸体已彻底焚毁。” 复述完巫云西的话,左三丘进一步加快了语速。 “所以……嘶……能对上!他说的这位很重要的人,就是苍海吧! “这么看来,苍海确确实实就是被烧死了!另外,他的复活术,正是晚星族的苍海教给他的。除此之外…… “按巫云西的意思,晚星族生来就具有神力,但他们世代守在晚星谷,并不踏入中原,或者其他地方,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诅咒,永生永世无法离开那片土地?” “嗯。”时踪点点头道,“这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 “出现在中原的季蓉蓉确实不是苍海。甚至她不应该是晚星族人。她为什么会有双性特征,要再找其他原因了。” 一百年前,仙魔大战,这场战役旷日持久,双方始终僵持不下。 为了天下黎民的安危,赵柳儿、翟云天、钟离振海、轩辕鹤四人为助仙族除掉魔族,前往晚星谷寻找水光珠。 晚星族人疑似是远古神明的后裔,人人生来就具有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但他们受到了诅咒,以至于终生不能离开晚星谷。 苍海应该是晚星族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他负责把守水光珠。 为了获得水光珠,这四个人与苍海称兄道弟,骗取了他的信任,最终从他手里取得了水光珠。 后来,这四人联合灭了晚星族全族,并亲眼看到了苍海被烧得体无完肤。 苍海曾有过一个朋友,叫做巫云西。 生来具备神力、拥有让死物活过来能力的苍海,曾把复活术授予巫云西。 然而巫云西只学到了皮毛,只能让活人通过操控丝线的方式,来操控一具具尸体,而无法真正做到让死者复生。 他没办法让尸体被烧焦的苍海复活,连把他做成人偶都办不到。 一百年后的现在,巫云西突然出现,疑似为了给好友苍海复仇,利用问道大会将名气传播开来,并秘密教授着复活术,让一具又一具尸体在修仙者的手中复活。 这就是故事的大致面貌了。 时踪尚不清楚的还有两件事—— 第一,季蓉蓉到底是谁。 第二,晚星族内,既然人人具备神力,赵柳儿他们四个,当年怎么能做到让晚星族全族人灭亡的? 关于这第二个问题,时踪倒是很快在钟离振海房间的前厅处找到了答案。 他找到了钟离振海的一份手札,上面记载着水光珠的用途,还记载着晚星族的相关秘闻。 【水光珠,可召来水、引来风,晚星族人依靠水光珠,方可存活至今、且生生不息】 【有传言称,晚星族人获罪于天,早该灭亡,他们被神明惩罚永世住在晚星谷,其实是因为神明预言,晚星谷终有一场特大的黑风暴,这场黑风暴会夺走所有晚星族人的性命】 【依靠水光珠,黑风暴迟迟未至,晚星族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所以……看来并不是四大家族直接灭了晚星族。 而是他们骗走了水光珠后,黑风暴降临了晚星谷。 晚星族不能离开那片土地,离开了也是死,于是他们全都丧命在了这场可怕的沙漠风暴之中。 时踪心想,那么现在他暂时只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了—— 季蓉蓉去哪儿了。 时踪正欲和左三丘、贺真在流云阁内做详细探查,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天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是赵柳儿的声音。 时踪与左三丘对视一眼,迅速离开流云阁,循着声音一路找过去。 当然,临走前,他总算把贺真眼睛上蒙的衣带解开了。 对此,贺真难免想到他的那场梦,或者说两个人的前世。 那会儿他作为宋帝王,似乎绑住了明月的眼睛,这个行为很有欺负的嫌疑。于是报复心重的时踪决定报复回来。 在左三丘没看到的地方,贺真默不作声收起衣带,然后尽可能在装木头的情况下,快步跟上了时踪。 三人很快来到了湖边的一个亭子处。 这里居然出现了第三具尸体。 那竟是翟云天以下跪的姿势倒在了血泊中。 他双膝着地,头颅重重向下垂着,心口扎着一把匕首,双手自然垂落,右手掌心有血,疑似自尽。 在他的面前,则有一封疑似是他亲手写下的遗书—— “一旦从晚星族人手里盗走水光珠,黑风暴就会降临晚星谷,晚星族人终生无法逃离此谷,只能在黑风暴中灭亡…… “可如果不盗走水光珠,千万百姓将死于魔族人之手,我这么做,只是想救我人族百姓而已。我又何错之有? “只是百年之后,回首往昔,我越想,越觉得我等当年掠夺晚星族灵器的行为,与魔族入侵人族又有何异? “魔族为了魔族的利益掠夺人族,我等则为人族的利益侵害晚星族……其实大家行事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既是如此,我当年之所为,真的一点错也没有吗? “那场黑风暴降临晚星谷的时候,我远远看着。百余年来,我夜夜梦回那晚,似乎能感觉到那沙子的冰冷温度,似乎能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晚星族被活活埋进了沙尘之中…… “思及往事,我愧疚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轩辕兄、钟离兄接连故去,或许这就是报应。 “我左思右想,干脆自行结果了这条性命,既能下黄泉陪两位兄弟走一程,亦算是向晚星族人谢罪了!” 时踪和左三丘接连看完遗书,迅速检查起了尸体。 这期间,时踪注意到赵柳儿双腿发软,一个趔趄就跪在了翟云天的尸体不远处,她脸色惨白,双肩还有些发抖。 “四大世家的人……死了三个了,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么……” 赵柳儿瞪大了眼睛,“我万万没想到,破案才刚开始,死亡风险居然就开始了。我、我、我们还来不来得及,我们…… “我求求你们了,我们现在就去按红色按钮好不好?投错凶手也不要紧,我们得赶紧开启投票,把游戏结束掉……” “你冷静一点。” 时踪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眼里倒是没有丝毫同情。 “我不知道你玩的本是什么情况,但我玩的上一个本里,投对凶手,反而会导致玩家之间展开大屠杀。 “所以,开启投票,尽管可以快速把副本拉至结局的前一刻,但这结局可不一定都是好的。 “想要在游戏里活下去,靠的不是眼泪,也不是乞求队友,指望他们对你同情心泛滥。 “所以,把眼泪擦掉,站起来尽快找到真相才是正解。 “关于一百年前的事,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发现,立刻告诉我。 “参与了水光珠、去过晚星谷的人,现在只剩你一个。你要是遗漏了什么,导致越来越多的玩家死去,这些人命,可就要你来背负了。” 赵柳儿脸色更白了。 见状,左三丘不由对时踪“啧啧”了两声。 时踪淡淡瞥他一眼。“你有意见?” “没!”左三丘赶紧道,“我只是觉得吧……你长这么帅,居然一直单身,我总算知道原因了。你对女孩子也太凶了。你这个人一点风情也不解。” “废话少讲。” 时踪目光冷漠地看向左三丘,“你同情心泛滥,想救下这姑娘,就去把其他人召集过来,大家一起展开后续行动。 “杀死钟离振海和季蓉蓉的凶手不好说,但翟云天的死,多半跟巫云西脱不了关系。 “这次探案刚开始没多久,他就不见了,没准他把落单的玩家逐个击破,就会是玩家们这次的死亡风险,或者至少是风险之一。” 左三丘立刻严肃了表情。“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你继续探索这里,稍后大家在祥云殿汇合?” “嗯。”时踪不再多言,继续检查起了翟云天的尸体。 又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的赵柳儿多看了时踪几眼,大概觉得待在他身边也十分可怕,于是果断起身追着左三丘而去了。 “啧,三三也有被女孩子追着跑的一天。” 时踪开口道,“看来是我衬托得好。” 话到这里,他侧过头,朝贺真淡淡一笑,忽然开口问:“四妹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解风情?” 贺真沉默片刻,开口问他:“不如你先来告诉我,‘风情’是指什么?” 时踪:“…………” 不再理会某个木头,时踪一把撕开了翟云天胸口的衣服,仔细看向了他的刀伤。 之后他想到什么,再端起了翟云天的脑袋细看了起来。 此时周围并没有任何人,贺真的动作也稍微大了一些。 他围着湖边亭走了一圈,然后对时踪道:“你有没有发现,被他复活的季蓉蓉不见了。她——” “她有问题。”时踪开口道。 闻言,贺真走进亭子里,正好撞上时踪端起翟云天的脑袋、朝他靠得非常近的样子。 从贺真的角度望过去,两个人差点就要亲上去了。 “你——”贺真迅速走上前,恰好撞见时踪松开手推开翟云天。 “你、有什么发现?” 话锋一转,像是想掩饰什么,贺真握拳咳嗽了两声。 时踪狐疑地看他两眼,再开口道:“翟云天嘴上有一点红印子,我回忆了一下,季蓉蓉的嘴唇,涂的就是这个颜色。 “另外,我刚才仔细看了刀口的角度……你把翟云天扶起来。” 翟云天刚死不久,尸僵还没出现,贺真又比他高,得以扶着他的双臂将他抬起来。 待贺真扶着翟云天站立,时踪走至他身前,略作了蹲下的动作,让自己显得和季蓉蓉一般高。 然后他握拳朝翟云天比划了一下,开口道:“季蓉蓉握匕首的话,能捅出这样的伤口。” 贺真看向时踪。“你怀疑,‘死而复生’的季蓉蓉,借着与翟云天亲吻的动作,把他杀了?” “对。现场毫无打斗痕迹,而翟云天又是不出世的高人,结合伤口的样子,以及他嘴上的唇印,凶手就是季蓉蓉不错。又或者说——” 时踪语意一顿,“凶手是藏在季蓉蓉身体里的那个灵魂。翟云天以为自己复活了季蓉蓉。但现在看来,藏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 “恐怕是巫云西安排的。” 第64章 提线人偶12 午后的阳光穿透云雾, 普照大地。 气势恢宏的钟离山庄里,一栋栋建筑的琉璃瓦上都铺了一层金光。 可接连已有四人死在这里,并且死亡还会继续下去。 每个人心里都笼罩着阳光无法化开的阴霾。 就连时踪的脸上都有了罕见的严肃。“不行, 如果是这种情况……每个拥有‘人偶’的人都会很危险。我要马上找到其他人, 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贺真道:“你去帮助大家规避死亡风险,我回流云阁这里调查跟季蓉蓉和钟离振海相关的凶案。有结果后,我去祥云殿找你。 “到时候,你就说你操控我找线索就行。” “好。”时踪走出两步, 终究回头看向贺真, “注意安全。” 贺真点点头,朝他一笑。“你也是。” 时踪前去寻找左三丘等人, 贺真则前去了流云阁。 当这二人离开大约一刻钟后, 被放平在地上躺着的、紧闭着眼睛的翟云天忽然睁开了双眼, 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只不过他双目空洞,宛如没有灵魂的人偶。 目光呆滞地盯了前方片刻,他抬起双臂,一跳一跳地离开了湖边亭。 仔细看去, 他的手指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近乎透明的线, 这些线牵引着他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与此同时,这些线自进入他的身体开始, 就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游走至了他的五脏六腑。 于是现在被这些丝线操控着的人, 反倒成了他。 同一时刻, 观海亭附近的假山后方。 巫云西一身黑袍,负手看向面前的尸体。 ——那是林志安的尸体。 不久前, 正是由巫云西亲手杀了林志安。 此时此刻, 在巫云西“复活术”的影响下, “林志安”重新站了起来。 巫云西的五指长出丝线,没入了“林志安”的躯干与心口。 然而那些丝线在“林志安”的躯干里游蹿了不多时,就全部汇聚到了他的右手手掌。 反之,巫云西手指上的丝线则长满了他全身。 他像是甘愿把自己变成“林志安”的傀儡。 不过,不同于死亡后、彻底被“季蓉蓉”所操控的傀儡翟云天,巫云西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并没有被真正操控。 巫云西朝身边的“林志安”点点头,两人缓缓从假山后方,走到了观海亭旁,一起眺望起了缭绕于崖顶下方的云海。 看了一会儿云海,巫云西再看向身边的“林志安”,他的目光有着欣慰、也有些感怀。 “邀星大人,许久不见了。” 被他称为邀星的人,借着“林志安”的躯体开了口。 “是啊,大概有……一百一十六年了?” 邀星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巫云西,“这要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我岂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闻言,巫云西的眼神却呈现出了巨大的悲痛。 他握紧双拳,好一会儿才松开。“我当时跟苍海生出了一些矛盾,一气之下就…… “是我错了。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悔恨中度过! “当初我不该赌气离开晚星谷,否则、否则我……” “苍海生性单纯,所以被这些中原人骗走了水光珠。这孩子太内疚,为了向族人谢罪,这才在发现这件事后,立刻自焚而死,连灵魂都灰飞烟灭了。 “现在他是彻底的回不来了。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你不必自责。 “就算你在,恐怕也改变不了一切。你有何能力对抗那场黑风暴?你也会死在那里。” 伸出手拍了拍巫云西的肩膀,邀星叹了一口气。“万幸,一听说水光珠失踪,我就立刻设置了法阵。 “如此,在那场黑风暴夺走晚星族所有人的性命时,法阵至少保护了所有族人的灵魂不至于失散。 “也幸好你回到了晚星谷,并听到了我的召唤,找到了我晚星族的所有灵魂。” “晚星族有您这样的大祭司,实属幸运。 “倒是我……晚辈深感惭愧。”巫云西重重皱了眉,“如果我早些找到法阵的位置,不至于让你们等了一百年才……” “非也。”邀星摇摇头,“我设置的那个能藏起所有灵魂的法阵,本就极为隐蔽,否则就要叫那些来我晚星谷遗址寻宝的人给轻易找到了。 “如今我已等到重见天日的机会,其他族人也快了。只要有这么一天,多晚都不算晚,等多久都值得。” 再拍拍巫云西的肩膀,邀星道:“你非我晚星族人,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千万莫再自责。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苍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你,我、还有许许多多的晚星族人,不会等来重生的机会。” 邀星负手看向脚下那片被霞光照出五彩斑斓的云海,不无感慨地说道:“我晚星族世代活在诅咒的阴影里,终其一生不能离开那片土地。 “我亦不曾想,在那片沙漠被困了几百年,又被黄沙埋了一百年后,我还有机会……借助‘复活术’,借另一具身体重生。 “你看,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来到中原,看到这样美丽的云霞。 “不过在欣赏更多的美景之前,我们要先帮助其他族人尽快重生,然后……让我们一起为晚星族,为苍海,报仇雪恨吧。 “告诉我,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百余年前,巫云西只是一个迷失在沙漠里、因为口渴而昏迷的病人。 他生了怪病,命不久矣,听说大漠深处有能治他病的神族后裔,所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孤身走进了那片沙漠。 是苍海在沙漠里找到他、给了他一口水、让他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那名长得极为好看、而又有些雌雄莫辩的人,感受着他那高贵出尘的、比神仙还要清雅的气质,巫云西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就是神吧?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苍海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为难。“你的病特殊。想要救你,必须把你带回晚星谷,用天星阁里的法器和特殊法阵治疗。 “可如果我带你回去,这又违反了规矩。 “按照族规,没有任何外人能进入晚星谷的核心地带。事实上……这片沙漠,你都不该来。按理我该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立刻驱逐你。” “我、我愿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求求你,求求你救我一命! “求求你,求求你!大慈大悲的神,求求你救我!!” 巫云西不住对苍海磕着头,字字句句发自肺腑,语气里全是对生命、对活下来的渴求。 那会儿他不过才17岁,他实在不想死。 面对这个17岁的少年人,苍海终究心软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对巫云西道:“想让我救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那一瞬,巫云西几乎欣喜若狂。 他立刻道:“你说,只要你能救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苍海便道:“我们晚星族的人,永远不能离开这片沙漠。你一旦进入晚星谷,也要跟我们一样,永远不能离开。 “从此你将跟晚星族人生活在一起,再不离开沙漠半步。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就救你。” “我答应!我答应你!” 巫云西道,“我无父无母,唯一的舅舅也因为我的病把我遗弃……这世上没人要我,谢谢你……谢谢晚星族肯收留我。 “此后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会当自己是晚星族人!我不会离开!我…… “我会一辈子忠于你、忠于晚星谷!若我违背了誓言,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嘘。莫要这么说。” 如火的大漠中,炎炎的烈日下,苍海的眼睛漂亮得像天边的云、浅海的波纹。 他就用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巫云西,半晌后温柔地开口,“若你违背誓言……相应的代价,就由我来承受吧。 “毕竟做出这个决定,最终让你进入晚星族的人,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巫云西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真的违背了誓言。 他更没想到,他违背誓言的代价,真的由苍海来承受了。 进晚星谷数年后的某一日,他向苍海表露了心迹。 晚星族的人生来就具有两种性别。 他不知道苍海到底想当男人还是女人,但他不在意,他喜欢的只是苍海这个人而已。 他记得,那会儿苍海问了他一句话:“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喜欢苍海? 原因当然很多。 但究其根源,当然是因为两人的初遇。 第一眼看到苍海那如水一般的温柔的眼睛,巫云西就沦陷了。 再来,若没有苍海的善意、心软、妥协,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于是巫云西对苍海说:“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喜欢你了。我对你一见钟情。” 巫云西没想到,这话并没有讨到苍海的欢心。 他被苍海拒绝了。 不仅如此,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苍海始终回避着他。 于是巫云西一气之下,违背誓言,离开了晚星谷。 他当时选择离开,也并不完全是赌气。他是以为苍海看不上自己,认为自己不够强、根本配不上他。 他的故乡南疆有一些能人异士,他们擅长一些古怪刁钻的术法,有时候就连神仙也对付不了。 于是巫云西决定回南疆拜师学艺。 他想变成和苍海一样的强者,然后再想办法获得苍海的青睐。 可巫云西没想到,他闭关修行数十年,再返回到晚星谷,却发现它已经掩埋在了漫天的黄沙之中。 他的苍海更是选择了用魂飞魄散的方式向族人谢罪。 但幸好他找到了大祭司邀星留下的法阵。 以“复活术”的名义,他会一步步地,让所有晚星族的亡灵们复活。 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巫云西恭敬地看向邀星,开口道:“邀星大人,晚星族是神族的后裔,灵魂也十分特殊,普通人无法承受你们灵魂的力量。贸然借他们复生,你们还会爆体而亡。所以我得想些办法。 “我先前以治病的名义,分别接触过林志安、季蓉蓉,并让他们日日服用着我的丹药。由此,他们的体质已悄然被我改变。你与旭日大人,得以借林志安、季蓉蓉的身体重生。 “至于其他合适的躯体,我挑选的是相对强的修仙者,比如翟家三公子翟风,钟离闻的母亲李芙,赵岳山的妹妹赵茵茵,轩辕哲的兄长轩辕骅。 “这一回,趁这场婚宴,这些修仙者们陆续到场,我会伺机使用灵魂召请之术,把其他大人们的灵魂一一带过来。 “至于更多的晚星族人,我也为他们的灵魂找到了合适的宿主,那便是一千名玄冥兵。 “他们生前个个都是强者,且尸身尚未腐化,可以为晚星族的一千人所用。 “只是玄冥兵故去已久,躯体充满阴邪之力,我已在南山陵墓布阵,并取了钟离振海的心头血,当可予以压制。 “总之,一切都在按计划运转。请大人放心。 “另外……您是神族后裔,林志安的体质尽管被我做了改造,也毕竟是肉体凡胎。你的神力会受到大幅压制,还望见谅。” “无妨。想要复活,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只是你……” 不再看那方云海,邀星借着林志安的身体转过身来,用幽深的目光看向巫云西,“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召请那么多亡灵过来的法阵,却是我晚星族人的法阵…… “想要催动神族的法阵,你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你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 “我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我对苍海发过誓,跟他踏进晚星谷的那一刻,我就算是晚星族的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弃他、背弃晚星谷。” 巫云西道,“苍海已魂飞魄散,如今我亦魂飞魄散,也不过是随他而去而已。我早就想随他而去了。可我得替他复了仇才会安心。 “如果我当时没有离去,他或许不会被钟离振海、赵柳儿他们欺骗。我欠了他,也欠了晚星谷,理应做出偿还。邀星大人不必介怀。” 观海亭边,巫云西转身离去了。 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邀星抬起手,发现自己手背上的红线已消失。 这代表着他的剧情演绎暂时结束。 他脑中不断传来了系统的提示—— 【玩家宋宇文已完成完全载入】 【再次提醒,你的角色是邀星,曾是晚星谷的大祭司;你死在了一百年前,如今通过“灵魂召请术”,借林志安的身体而活……】 【你的任务之一:保护巫云西,不让他的阴谋被发现】 【你的任务之二:……】 宋宇文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想到时踪的时候,目光忍不住流露出了阴霾。 宋宇文来自第五团。 不久前,他们团的团长看上了时踪的身份,想拿走这个身份,送给团里的某个人。团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陈立。 不料陈立失败,时踪保留了他的身份。 那个时候,宋宇文安排弟弟进入了《长命镇》。 一方面,他得让人盯着时踪,就算时踪侥幸逃脱,也要把凶手污给他,让他倒欠系统积分。 当然,那会儿他和团员们都普遍认为,时踪必死无疑。 另一方面,根据宋宇文收集到的情报看,弟弟拿到的角色是王志恩,这个角色非常安全,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可宋宇文没想到的是,拿到“死者牌”的时踪逆转了自己的命运。 不仅如此,他还将凶手污给了王志恩,害自己的弟弟在游戏结束的时候,倒欠了系统的分。 欠了系统积分,必须及时补回来,否则系统会取走玩家的性命。 于是《长命镇》结束后,宋宇文赶紧利用道具,带着弟弟去了下一个副本。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参与,反而拉高了游戏难度,最终弟弟居然没能得到多少积分,以至于还是被系统收走了性命。 宋宇文怨自己无能,但他没法报复自己。 他只有将这一切归结到时踪身上。 他想杀了时踪。 这不仅能让他为弟弟报仇,为自己的痛苦找个宣泄点,还能借助道具趁机拿到时踪的身份,将它献给团长。 这样他应该就能成为公会的核心成员,在这游戏里走得更长远。 他无时无刻不想讨好团长。 因为他听说,团长是参与过“国王的晚宴”、获得了国王认可的人。 于是,在定军山公会的李融景找到宋宇文的时候,他同意了合作。 他们决定利用《提线人偶》这个副本杀了时踪、以及张琦君。 流云阁。 贺真一路避人耳目地来到此处,然后先进了钟离振海的卧房。 他很快找到了钟离振海的衣柜,从里面挑选了一套钟离家的门派校服换上,再找斗篷给自己戴上,免得一会儿行动的时候被其他人认出来。 做完这些准备后,他迅速展开了调查。 很快他有了收获。 他在卧室里的帷幔、床柱、地面、还有桌案上找到了少许呈飞溅状的血迹,并在墙壁、床柱等地方发现了数道疑似被利器划破的痕迹。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贺真很快判断,这里应该就是钟离振海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 他在脑中还原了案发过程—— 凶手朝钟离振海射出了好几发暗器,部分暗器没有打中他,于是在墙壁等地留下多道摩擦痕迹。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枚带毒的暗器打中了钟离振海的肩胛骨,导致了他最终的死亡。 然而钟离振海中暗器的时候没有立刻死,他还在这屋子里移动,可能在和凶手周旋,可能在做别的什么事。 这期间他摆动过身体,于是有血珠从他的伤口飞洒出来,在屋内多处留下了飞溅状的痕迹。 最后贺真还发现了两样关键的线索—— 其中一样线索是,从卧房通往后花园的那道门坏了,碎成了好几片的木门散落在屋外,像是被谁一掌劈了个四分五裂。 并且这掌明显是从屋内往屋外劈的。 另一样线索则是,这道坏掉的门的两边的墙上,各有一个明显的手掌印。 有人曾用两只手抵在了这里,用力之大,几乎把手指都陷入了墙体中。他当时手掌应该流了很多汗,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印记。 贺真比划了一下大小,发现这应该是男人的手。 会是谁的手呢? 等等,钟离振海就算修为大损、旧疾复发,御物飞行总该会,逃脱的本事也该会很多。 那么他怎么会被区区暗器轻易打中? 将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贺真站在出口,看向倒在花园里的四分五裂的门,想到了一个画面—— 是钟离振海一个掌风劈开了这道门,他的目的,应该是想让某个人通过这道门逃向后花园。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凶手追上那个人,他伸出两只手,死死扣在了门的两边,为的就是以身体做门、做墙、或者说做盾,以保护那个人离开。 正是因为这样,暗器才会从他的身后打入他的肩胛骨。 钟离振海中暗器、继而毒发身亡。 这是因为他哪怕拼出一条命,也要掩护一个人离开。 这个人会是谁呢? 季蓉蓉吗? 思及于此,贺真顺着通往后花园的小道走了出去。 他走进了百花包围的地段,花香鸟语环绕其间,这里仿佛是世外桃源。 不久后,他听到了一个压抑着哭泣声。 顺着哭声走过去,他看到了坐在花田边抹眼泪的老者。 老者身上满是泥土,身旁放着一个水桶、一个木勺、还有一个锄头。 他应该是在这里干活的花匠。 “老人家为什么哭?”贺真走上前问。 “你是来这里参加夫人大婚的宾客吧?” 老者抹一把眼泪,开口道,“夫人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可她居然死了。我是在为她而哭泣。” “夫人对你很好?”贺真问他。 “是。她不仅对我好,对其他人也很好。”老者道,“而且她本事厉害着哩……” 忽得,只听“喵喵”几声猫叫,一只白猫从花田里窜了出来。 “嗖”得一下,它跑到老者身上,用头顶蹭了他的胡子好一会儿,又“嗖”得一下跑远了。 顽皮的猫来了又跑,给老者的腿上身上又添了好几道梅花状的泥点。 老者摇头失笑,然后不无感慨地对贺真道:“这只猫叫花花,我养了很多年了……看不出来吧?它已经二十岁了。 “大概沾了修仙界的灵气,它很长寿,不过再长寿,它寿数也到了。一个月前,花花死了。夫人不忍心看我老来失了玩伴,于是救了它。 “夫人说,她没法让死人复活,但复活花花草草、还有一些小动物,是可以的。夫人又温柔又有耐心,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下人…… “她本事这么大……恐怕是下凡的神仙吧。 “老朽实在想不通啊,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想杀她!”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解释清楚了! 第65章 提线人偶13 目前分析, 凶手潜入了钟离振海的卧房打算杀人。 为了保护某人离开,钟离振海抬手打碎了从卧房通往后花园方向的门,不顾自己身中暗器的危险, 也要掩护那个人离开。 那么或许那个人, 才是凶手最初想杀的人。 找出那个人,无疑对推凶很有帮助。 不过那扇碎了木门外,地上仍铺了石板,时间又过去了24小时之久, 完全看不出脚印。 幸好后花园的泥地里尚有清晰的脚印。 哭泣的花匠老者很快起身干活了。 贺真注意到他瘸了一条腿, 走路留下的脚印一深一浅。 如此,尽管后花园脚印有些乱, 贺真排除自己的脚印、再排除花匠老者的, 很容易找到另外一个人的脚印。 七月初三凌晨下了一场小雨, 以至于这里的泥地是湿的。 七月初三中午,大家在祥云殿前看到了蜃珠,三个时辰后,发生了钟离振海、季蓉蓉死亡的时间。 如今是七月初四, 看到蜃珠的人丢失了24小时的记忆。 但通过雨水分析, 这个脚印,应该就是凶案期间留下的。 看得出那人一步一个脚印, 在后花园里绕了一圈,像是在赏花, 也像是在找人。 贺真凭着记忆里季蓉蓉脚的大小做了比对, 认为这脚印应该就是她留下的不错。 最后贺真顺着这个人的足迹从某个方向离开了后花园。 一路往前,他找到了一个水榭。 水榭上挂着一个牌子——“清雅水榭”。 这里有大量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若无意外, 季蓉蓉应该就是在这里被杀的。 流云阁的卧房, 是钟离振海被杀的第一案发现场。 流云阁附近的清雅水榭, 则是季蓉蓉被杀的第一案发现场。 但在贺真看来,如果从钟离振海保护的是季蓉蓉,凶手一开始想杀的人也是季蓉蓉这点来分析,他所发现的一切痕迹,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这意味着,钟离振海拼死把季蓉蓉推出卧房,并用身体挡住卧房通往后花园的出口后,季蓉蓉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了后花园优哉游哉地逛了一圈,最后再去到清雅水榭被凶手杀死。 季蓉蓉的举动,实在不像是一个被追杀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不仅如此,这简直显得钟离振海白白牺牲了。 事实上,钟离振海当了一百年的家主,阅历深厚,他这样的人,不该傻到做无谓的牺牲。 他用双掌撑在门的两边的时候,应该会认为自己的牺牲足够有价值、一定能会为他想救的人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否则对他来说,最优解应该是留下来和凶手死拼。 方才花匠离开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夫人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却从不允许我们说出去。连庄主都以为她只是普通民妇吧…… “可如今她已经死了,我总想、总想让多一点的人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此,季蓉蓉在钟离振海眼里,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民妇。 那么他理应认为,将她推出门外也无济于事。她不会任何飞行术法,完全没法保护自己。他的举动,不过也只能让她晚死片刻而已。 钟离振海在与凶手周旋的时候,分精力将季蓉蓉推出门外,再用双掌撑住门框,帮她挡掉致命一击,把背后空门暴露给凶手,那他自己必死无疑。 紧接着季蓉蓉被凶手追上、继而杀死,也是一件确定无疑的事。 所以,如果凶手当时想杀的是季蓉蓉,钟离振海做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两个人都会死。他的举动毫无意义。 与其做无谓的牺牲,钟离振海不如拼一把,正面与凶手为敌。 毕竟他拼死一战,尚有些许胜利的可能。 而一旦他在与凶手酣战时把后被留给凶手,而选择将季蓉蓉推出门,他们两个都会死,这是确定的事。 因此,他的最优解并不是把季蓉蓉推出门外。 可他偏偏推了一个人出去。 这意味着,当时的钟离振海认为,他牺牲自己、挡住凶手,是有希望为另一个人博得一线生机的。 在钟离振海眼里,那个人应该至少会飞行术法,能够在被自己推出门的刹那,立刻御物飞离这里。 于是,为了避免两个人都死在这里,钟离振海放弃了跟凶手正面死拼,而是尽力争取到了一个,至少能让那个人逃出生天的机会。 那个人既然不是季蓉蓉…… 恐怕只能是他的儿子钟离闻了。 尽管钟离闻有大逆不道之心。 但作为父亲,在关键时刻,钟离振海还是愿意牺牲自己,救下这个唯一的儿子。 这么看来,事情的真实经过是—— 凶手想杀钟离闻,钟离振海为救儿子,选择以身为盾,挡下了凶手的暗器,并在此之前把儿子推往了后花园方向。 木门外那片石板路上看不出脚印,后花园里则没有钟离闻的脚印。 这意味着钟离闻一踏上石板路,就使用飞行术法逃走了。 不久后,大概因为听到了流云阁这边的动静,季蓉蓉赶了过来。 之后她进入卧房,看到了碎裂的木门,再顺着门一路走到后花园。 在后花园里绕了一圈,她行至水榭,看到了或许是为了找钟离闻、而去到了清雅水榭的凶手。 最后季蓉蓉在水榭处被凶手一刀捅死。 只不过……季蓉蓉如果并不是普通人。 她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一把刀杀死? 再者,通过还原出来的、跟季蓉蓉有关的行动线来看,她似乎是有意在寻找凶手。 那么谁会跟她有关联呢? 苍海已死在一百年前。 不仅如此,按赵柳儿的说法,他的尸体更被火焚毁了。 那场火似乎跟某个特殊的惩罚法阵有关,以至于被火烧的他会魂飞魄散,在天地间彻底消失,连来世都不能拥有。 他受困于晚星谷,终生不得离开,否则会立刻死亡。 …… 种种因素都在说明,季蓉蓉并不是苍海,甚至不该是晚星谷的人。 可她身体的特征足以说明她与晚星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同样与晚星族有联系的,目前的七位玩家中,只有当年曾去晚星谷盗取水光珠的四个人。 轩辕鹤在第一阶段的凶案中已死去,再把身中暗器的钟离振海排除,那就只剩下赵柳儿、翟云天了。 翟云天已死,那就只剩赵柳儿。 可赵柳儿的状态并不是很像凶手。 如果排开玩家来看……那就只剩巫云西了。 因此,通过晚星族来寻找季蓉蓉和凶手的关系来看,凶手应该是在巫云西和赵柳儿中二选一。 从战力上看,这两个人应该都符合。 难道第二阶段的凶手就找到了? 玩家们现在去祥云殿前按下红色按钮,就可以投出凶手通关? 这道题怎么会如此容易? 不对。理应不该如此简单。 难道凶案本身是道陷阱题? 两个阶段的凶案,都跟蜃珠有关,每个人都失忆了24小时。 第二次的凶案比起第一次来说,套路是相同的,只不过难度做了进一步升级,但基本推理方法不变。 玩家如果真这么想,恐怕就中了系统的计了。 玩家一旦开启投票,时间将会暂停,并将游戏进度直接拉至结局。 待投票结束,故事的结局就会注定。 既然第二阶段的凶案如此简单、应该是道陷阱题,那么,是不是一旦开启投票、选出巫云西是凶手,大家就会死亡? 可系统为什么会直接根据投票结果做出这种判定? 这背后的故事逻辑应该是,大家发现巫云西是凶手,决定联合起来对付他。 巫云西再厉害,这里毕竟有那么多修仙人士,大家齐力的情况下,不应该输才对。 那么系统做出这种判定的依据在哪里? 难道巫云西有帮手? 可即便他有帮手,系统至少也会安排一个双方对决的机会,而不应该直接判定玩家全部死亡。 所以……死亡风险并不会发生在投票之后,而一定发生在投票前。 可是凶手应该已经找到了。 现在开启投票,就能结束游戏。 这样一来,死亡风险还怎么发生? 除非…… 贺真额角微跳,想到了疑似杀死了翟云天的“季蓉蓉”。 然后他有了答案—— 哪怕他们还活着的六个玩家全都按下红色按钮,投票也无法被开启。 这样一来,游戏不会终止,死亡风险也会不断持续。 这意味着,这场副本的玩家,远远超过了六人! 祥云殿前。 时踪已与左三丘汇合,不过尚未找到其他人。 盯着那石柱上的红色按钮,时踪轻轻眯起了眼睛。 “三三,安排你的人偶去找其他人吧。”时踪道。 左三丘望向他。“啊?刚不是说……哦哦,我知道了。” 察觉到时踪眼神的左三丘立刻改了口风。“知道了,你又嫌累了对吧?你看你,人高马大的,却这么身娇体弱,出游戏后你要锻炼你知道吗? “行吧,我陪你坐会儿,先让人偶去找。” 左三丘勾了勾食指,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李芙。“娘亲,你能帮我找到轩辕哲、赵岳山他们吗?” “好。”李芙温柔地朝左三丘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其后,时踪又看向赵柳儿。“我跟三三有些男人之间的话,你不方便听,回避一下?不用走太远,离我们两三百米就可以。” 赵柳儿的目光来回在时踪和左三丘身上看一眼,终究皱着眉离开了。 与她一同暂时走远的,还有她的人偶,钟离振海。 “咳,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待赵柳儿和钟离振海也走远,左三丘立刻看向时踪问,“你该不会是……怀疑我的人偶吧?另外,你还怀疑赵柳儿?” “我怀疑你的人偶李芙,和赵柳儿的人偶钟离振海。” 时踪道,“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的母亲去世已久,只不过尸身一直保存完整而已。可巫云西刚复活翟风的时候,跟我说,他的复活术只对刚死的尸体有效。 “或许他觉得这么说更容易说服我,或许他谎言编出了漏洞。 “总之,在出了死而复活的季蓉蓉杀死翟云天的事情后,这个疑点便显得更加不同寻常起来。” “是……是太奇怪了。” 回想到翟云天死的那一幕,左三丘不由咽了口唾沫,“翟云天也是玩家。可这死亡风险来临得简直无声无息,这简直…… “如果我们不能发现他是怎么死的,我们也会……” “是。所以拿到翟云天这个角色的玩家挺倒霉。 “当然,通常来讲,游戏不是无解的,他那边应该有线索能告诉他这一点,以便他及时做出规避。可是他没有发现。 “他不仅没发现,还把自己的故事瞒得死死的。我之前问了他那么多,他一句话都不肯说,没办法,我帮不了不开口的人。 “不过系统是会考虑平衡性的。他倒霉,我们也就相对运气好一些了。正因为他的死,我们才会意识到,‘死而复活’这件事有问题。” 时踪侧眸,再瞥了一眼石柱上的红色按钮,开口道,“我一开始我以为,第一阶段的凶案有两个用意—— “第一,让我们熟练蜃珠、知道破案套路; “第二,通过投票的开启机制,找出哪些是玩家、哪些是NPC。 “但系统真的有这么好心,会特意给我们一个预热阶段吗? “如果第一阶段不是预热,它给我们的所有信息,都会是彻头彻尾的陷阱。 “进入第二阶段的时候,大多数玩家首先要做的,恐怕跟第一阶段一样,想方设法通过推演、通过人设与故事,找到各自想做的事,然后还原出大家失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当他们听系统说可以去其他门派,于是会选择离开钟离山庄,去各大门派做详细调查,然后耽误大量时间。 “可会不会他们反倒因此放错了重点?跟第一阶段不同,这些故事还原,也许根本无助于找到真凶呢? “这些故事当然有用,但恐怕跟凶案无关。玩家搜寻的时候,如果重点依然放在凶案上,就会错过真正的通关解法。” 停顿了一下,时踪道:“所以,不同于第一阶段,凶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凶手,第二阶段,凶手根本就游离在故事之外。 “这段时间,我们都在想办法找到第一阶段的凶手,只有巫云西在冷眼旁观,实施他自己的计划。他问题非常大。 “另外还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那是季蓉蓉死而复生提醒我的—— “如果第一阶段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这代表,我自以为通过投票开启的机制试探出所有玩家的想法,中计了。 “系统恐怕还安排了别的玩家。他们和我们不在同一个阵营,且掌握着相当大的信息。我们千万要小心。” “卧槽卧槽,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左三丘吞了一口唾沫,正努力消化着信息。 恰此时,他看到“翟风”以人偶的走路姿势过来了。“卧槽,你的人偶来了,他也有问题吧! “谁的灵魂附着在他身上?或者说……扮演他的玩家是谁?” 时踪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左三丘的肩膀,信口胡诌道:“没事儿。我可以肯定,目前他还没有‘觉醒’。我让他去调查案发现场了。我去问问情况,你等着。” 离开左三丘身边,时踪走至贺真跟前。 两人快速交换了彼此这边新得到的信息。 从贺真那里知道,凶手基本可以肯定是巫云西,这无疑更肯定了时踪关于这场游戏设计的猜测。 其后,时踪带着贺真走到左三丘身边,开口对他道:“目前推测你应该去过钟离振海的卧房。他为了保护你而死。” 大致讲述了关于案发过程的推测,时踪再道:“所以,从你的角度还原故事,非常关键。巫云西为什么想要拿你开刀?你当时去流云阁做什么? “搞清楚这些事情,不仅能进一步确认凶手,或许还能从巫云西身上找到规避死亡风险的突破口。” “我、我知道了,不过……” 忽然领悟过来什么,左三丘抬头朝一个方向望去。 在这个方向距离他大概三百米的位置,站着赵柳儿,以及“死而复生”的钟离振海。 望着木头人一般、彻底失去了做人时的生气与鲜活的钟离振海,左三丘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所以……其实按理来说,我父亲和我两个人,也许可以一起打败凶手的。可我父亲完全不敢冒险。他怕一旦有万一,我会丧命。 “他把背后空门暴露给巫云西,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生的可能。他、他他居然连一丝一毫地风险也不敢让我冒,不管不顾就先豁出去自己一条命再说…… “可我却、却想着杀他、想着要造反,我实在是……” 时踪瞥他一眼。“行了。抒情适可而止。” 左三丘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一点感情也不懂。主要是进游戏之前,我刚和我爸吵了架。他不同意我去你那儿打工,说我应该好好学金融,把精力放在专业课上,我反说他什么都不懂,不该插手我的事,我、我还说他是初中都没毕业的…… “现在想想,实在太不应该了。” 时踪打断他。“你尽孝,也得在自己活着的前提下。现在伤春悲秋,没有半点用处。离开游戏再去向你父亲忏悔吧。” 时踪话说得不好听,但左三丘知道他说得都是事实,赶紧抹一把眼泪,收拾好情绪。“我知道。我不说废话了。那你说,我现在应该——” “你现在先找个理由,把赵柳儿身边的钟离振海支开,然后我们去与其他玩家汇合。 “我们还不确定钟离振海身体里的玩家是否已经真正载入游戏,是否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所以你这理由一定要仔细想,千万别让他怀疑,我们已经猜到他们也是玩家。 “之后所有的行动,我们要在一起,避免各自被身边的‘人偶’袭击。” “明白。”左三丘赶紧跑了。 瞥一眼他的背影,时踪走到贺真身边,淡淡笑着看向他。“漂亮。光看个案发现场,就能锁定凶手。” 时间已紧迫至斯,时踪的神态却始终从容而闲适。 贺真多打量了他几眼,然后道:“你没去案发现场,却已得到了和我差不多同样的结论。” “不一样。我纯属猜测,没有依据。你给了我的依据。” 时踪看向贺真,问他,“你现在怎么考虑的?” 贺真道:“得从巫云西的行为逻辑来切入。首先,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复活的是什么人?结合目前的已知信息来看,应该只能是晚星族的人。 “这么看来他有两个目的,第一,复活晚星族人;第二,杀了四大世家的家主替苍海报仇。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复杂的局?” “明白。”时踪道,“如果他单纯想复活晚星族的族人,隐秘地做这件事就好。天下那么大,尸体还不好找么? “等他四处搜罗尸体,把晚星族人一一复活,就算按人头,他也应该随便可以对付四大家族了。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这背后应该还有原因。 “这个原因,或许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之一。” “嗯。”贺真点点头,再道,“另外,巫云西不能随心所欲实施‘复活’,让晚星族人立刻出现在新的尸体里。这也是隐藏玩家没能够立刻行动的原因。 “否则……你我二人情况特殊,倒还好,但其他玩家,恐怕会被杀个猝不及防,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不符合游戏设计思路。 “不过此事也不容乐观。既然都是玩家……其余的隐藏玩家,一定也会载入游戏,也就是说,一部分晚星族人‘复活’之事,是不可阻止的。 “所以我们不必去思考,该怎么阻止巫云西把这些灵魂召集过来,我们只要在所有灵魂召集完成之前,找到应对他们的办法即可。” “同意。”时踪道,“目前我们还有6人存活。可如果我们6个按下红色按钮,一定无法开启投票、继而终止游戏。这意味着总玩家的数量至少是12人。 “这样一来,你、我、左三丘、张琦君、祝霜桥、还有一个扮演赵柳儿的玩家,我们这6个人是一方。 “其余的‘死而复生’的李芙、季蓉蓉、钟离振海、赵茵茵、轩辕骅……再加一个我的亲信林志安,正好也可以构成6个人。所以,至少他们6个,也是玩家,只不过他们是隐藏玩家,属于另外一个阵营。 “那么……” 时踪朝贺真走近了一步,看向了他的眼睛。“有一件事,你是没有想到,还是你想到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深深望着贺真,时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然后淡淡笑着道:“我猜是后者。” 换上一副颇为漠然的口吻,时踪开口道:“别忘了,巫云西最终应该还要复活那一千个玄冥兵。如果他们活了,我们这边的六个人绝对没有生还的余地。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存活的一个关键点是,在一千个玄冥兵被晚星族人附体活过来之前,开启投票,将副本进度立刻拉到结局。 “可问题在于我们六个人,未达玩家总人数的一半,光凭我们六个,根本无法开启投票。 “该怎么办呢?方法一,说服另外六个隐藏玩家中的一部分人按下红色按钮。 “但我猜我们做不到。他们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阵营,他们有其他的主线任务。 “所以我们只能用方法二—— “杀了他们。” “隐藏玩家至少有六个,杀死他们,减少总玩家数量。我们六个人,也就能开启最终投票了。” 时踪语气一顿,再看向贺真,问道,“那么贺真小朋友,你做好杀人的准备了吗? “还是说……你认为想出这种解法的我,十恶不赦,无药可救?”。 第66章 提线人偶14 起风了。大风遥遥带来了山脚下海水的咸涩, 也吹来一片流云,让天光变得黯淡了一分。 听见时踪的问话,那一瞬贺真脑中想到了很多, 不过最终说出口的是却是:“这一世的我是贺真, 不是宋帝王余钦。 “我不是阎王,没有审判人的权力。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你是想听贺真的回答,还是说……你真正想知道的,是那个宋帝王会怎么回答你?” 说出这段话后, 贺真自己也陷入了一瞬的迷惘。 那是他想到了在《山海》里, 他曾和时踪有过的对话。 在长大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通过夜晚的梦境, 与那个叫余钦的人慢慢重合, 也似乎逐渐在潜意识里真正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威严的、不可一世的宋帝王。 零星的、并不全面的回忆告诉他, 时踪这个人很危险,他可能漠视生命、还可能会杀死自己。 于是他防备着时踪、警惕着他的行为,还在《山海》那会儿没忍住试探了他,并对他说起了教, 用的还是梦境里那个余钦会用的口吻。 可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梦境的加深、持续,随着回忆的叠加, 随着与时踪越来越熟悉…… 到了现在,贺真却在不知不觉间, 想要与那个宋帝王剥离。 仿佛就像时踪暗示他的那样——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因此, 在时踪问出这话的时候,他不由反问了这样一句。 他想知道, 时踪问出这个问题, 是不是因为他在意的, 其实始终曾经那个宋帝王的态度。 时踪与那个宋帝王有过很深的羁绊,他只想知道,宋帝王会怎么看他。 然而对他来说,自己只不过是18岁的大学生。 自己入不了他的眼,他也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看法。 毕竟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过去”。 对过去的自己、对那个叫余钦的宋帝王生出微妙的嫉妒心理的同时,贺真也不免生出了一瞬的疑惑—— 究竟是为什么,余钦会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贺真”? 他选择成为贺真,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他是想换个身份与明月重新认识一次,看看这次的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抑或是说,他想以一个单纯无害年纪轻的形象接近明月,以便欺骗他、迷惑他,最终杀了他、将他带回地狱? …… 如果以上答案都不是,宋帝王余钦,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他没有给我任何提示? 种种疑虑,贺真都没有办法深思。 却见时踪已又朝自己靠近了一步,神态已变得非常冷淡。 “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时踪开口道,“不想回答,所以故意转移话题?” 贺真摇头:“不是。你如果非想听的话,我现在可以——” “不必,现在我不想听了。” 用颇为冷漠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时踪转过身,见“钟离振海”已被左三丘支开,便朝他那处走去了。“走吧,赶游戏进度。” 这人的脾气还真是…… 贺真失笑,随即摆摆头,跟上了时踪。 待与左三丘他们汇合,时踪把目前的情况简单解释给了赵柳儿听。 赵柳儿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如果是这样……我们会非常危险。晚星族的人是神族的后裔,每个人的本领都很强大。我们恐怕难以对付,再来……” 想到什么,赵柳儿严肃地看向时踪。“晚星族的人,会随时借这些人偶的身体复活。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远离他们。不仅如此,为了避免被他们逐个击破,我们需要一直待在一起。可是…… “可是一旦我们这么做,等那部分隐藏玩家全部载入游戏后,他们会猜到,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到时候我们还是得与他们正面为敌,这该怎么搞?我们完全打不过啊!” 时踪淡淡道:“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去藏宝阁看看是有什么能用得上的。那是这场游戏的天然道具库。 “第二,这里应该已经探查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马上要去别的门派做探索。 “翟云天海声称自己对季蓉蓉一见钟情,对此,我依然不信。对于季蓉蓉的真实身份,他那里应该有线索,所以我们先一起去翟家。” 闻言,左三丘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所以……我们必须与人偶分开行动,可这个举动本身就意味着,我们已和他们正式敌对。 “我们必须要去其他门派找线索,通行纹章已被我提前拿走。那么他们没法离开,只能留在钟离山庄这边。 “事实上,他们也只需要留在这边。因为我们一定会回来。我们必须回到祥云殿前,才能按下红色按钮,否则我们将永远被困在这个仙侠副本里。 “那么他们其实只要在祥云殿前守株待兔即可。 “甚至最极端的情况是,当我们回来,巫云西已经能复活那一千名玄冥兵了……” 立刻看向时踪,左三丘的瞳孔因为恐惧与紧张而不由自主地缩紧。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在回来之前,在其他门派找到真正的解题办法。” 赵柳儿也下意识地看向了时踪。 再对这个人有意见,她似乎也不得不把生的希望寄托到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在带节奏的人身上。 “嗯。” 时踪目光淡淡滑过赵柳儿、左三丘,最后再对上了贺真深邃的目光。 “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故事的真相。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藏宝阁后方有一片果林。 穿过这片果林会抵达一个兵器库。 张琦君刚在这里做完探索,现在已离开兵器库,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一片桃林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什么人影从桃林深处一晃而过。 那人似乎是翟云天,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经过的姿势有些怪异,就像是被人控制着似的。 思及于此,张琦君快步上前,试图跟过去一探究竟。 走出数步后他停了下来,发现那人果然是翟云天,这会儿正站着桃林里一动不动,就像是失去生命的木偶。 ——他、他什么情况? 很快,张琦君又往前走了数步,发现翟云天的心口处竟然有一个血窟窿和大片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他死了?被杀的?可他为什么能复活? 下一瞬,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到翟云天身后走来一人,却居然是季蓉蓉。 季蓉蓉死在了祥云殿的石阶前,后来被翟云天复活,成了被他操控的人偶。 这些张琦君都看在眼里。 可现在他发现,季蓉蓉行动自如,眉宇凌厉,气质大变,俨然像变了一个人。 与之相对的是,翟云天行动一板一眼,双目毫无神采,反倒成了被操控的人。 ——操控者和被操控者,角色进行了调换?! 张琦君立刻意识到了不妥。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什么,立刻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了他这个角色的妹妹——赵茵茵。 张琦君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藏在赵茵茵身体的李融景正在接受系统的提示—— 【玩家李融景已完成完全载入】 【再次提醒,你的角色是若水,曾是晚星谷大祭司的手下,你死在了一百年前,如今通过“灵魂召请术”,借赵茵茵的身体而活】 【你曾就职于晚星谷的神殿司,巫云西会优先复活神殿司的成员】 【你的任务之一:……】 接受着这些信息的同时,李融景也看到了“季蓉蓉”、以及被她操控着的翟云天。 通过晚星族的特殊神力,作为若水的李融景,能够轻易认出藏在季蓉蓉身体里的人正是旭日。 神殿司的老大是邀星,他是晚星族的大祭司,权势地位仅次于晚星族的族长,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神殿司内,旭日的地位则位于邀星之下,是神殿司的老二,也是李融景这个角色的上级。 他们这些玩家的载入顺序,是根据角色在神殿司的权力高低来的。 最先复活的是大祭司邀星,其次是旭日,如今总算轮到了李融景所扮演的若水。 李融景现在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叫赵茵茵,是赵岳山的妹妹。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这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赵茵茵是赵岳山的义妹,赵岳山对她一直怀有隐秘的情愫,这才会对翟风恨之入骨,不顾一切地为了她学习魔族术法,并拼命在问道大会上习打听复活术的使用方式,最终成功“复活”了她。 李融景的角色若水在借助赵茵茵的身体复活之后,立刻读取到了这具身体的相关记忆,也明白了赵岳山对这个妹妹的特别情愫。 于是,他原本打算借助这段关系,强行开启一段剧情演绎,再在张琦君扮演的赵岳山毫无察觉的时候,将他一击毙命。 但现在藏在季蓉蓉身体里的旭日无疑率先行动了。 她选择直截了当地先杀了钟离振海,把他变成傀儡再说。 这无疑会让他们这些隐藏玩家很快暴露。 如此,李融景不由有些埋怨扮演着旭日的这位玩家的冒失。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显然是一个绝佳的、除掉张琦君的机会。 毕竟凭他一人对上张琦君,已足够有胜算,何况这会儿还有旭日的帮忙。 于是他操控着赵茵茵的身体,看向了季蓉蓉、或者说旭日,开口道:“怎么说,一起杀了他?” “正有此意。”旭日笑了笑,“这种游戏,就是要把节奏带起来,尽快杀掉敌对阵营的人,才好玩。” “你、你们居然都是玩家?” 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张琦君的额头不由滴了一滴汗,随即迅速拿出一把折扇握在手里,这是他的法器。 作为赵岳山,他的修为、灵力,在修仙界的年轻一辈中颇为一般。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正面刚过翟风、以及护着翟风的沈苍离,这才会走歪门邪道,学了不少魔族的阵法、邪术。 但那些邪术和阵法,适合通过提前埋陷阱等方式坑人,却不利于正面对敌。 他知道自己对上这两人,绝无胜算,因此这会儿心狂跳得厉害。 勉强按捺住心悸,张琦君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想要杀我。但这个系统会设置很多陷阱。 “它让我们自相残杀,一旦我们中计,不仅会伤亡惨重,还可能错失信息,无法通关——” “不必废话。我的任务很明确,我一定要杀掉你。” 李融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望向张琦君的目光竟流露出了一瞬的温柔,“你有什么遗言,现在还可以告诉我。” 对上李融景的目光,张琦君手指微颤,立刻看出什么来。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流露出了然的情绪。“你是……李融景。” 闻言,李融景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看,你终究是不肯再唤我一声‘师父’。” 一旁,听到这样的对话,借季蓉蓉身体复活的旭日,她的目光在张琦君与李融景身上走了个来回,随即道:“哟,看来是有恩怨? “这种阵营游戏,可不能拖泥带水。该杀,就要杀。我不能让你们继续叙旧下去。翟云天——” 侧目望向被自己操控的人偶,旭日勾勾食指,很快下了命令。 “动手杀了这个人,顺便试试他的招式。” 作为隐藏玩家的这一方,旭日他们占尽优势。 不过有一点,作为死了一百年、被困在晚星谷遗址一百年、从未离开过那里的灵魂,他们并不了解如今的修仙界,更不知道赵岳山、沈苍离他们这些“晚辈”的真正本领。 旭日谨慎,也不敢贸然行动。 她杀翟云天时,是利用翟云天喜欢季蓉蓉的心理,悄然而又不动声色地诱惑他开启了红线剧情,继而利用亲吻他的机会杀了他。 现在对上赵岳山,她有昔日同僚若水这个帮手,于是敢直接行动,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于是让翟云天先做试探。 翟云天毕竟是翟家家主,一招【万剑归一】,能让天地变色。 他的灵魂已死,但肉身还蕴藏着一部分灵力,使出这招时,威力亦是相当惊人。 眼看着无数把剑自虚空中凝聚成型,再汇聚成一把巨剑朝张琦君刺去,而张琦君只是面如菜色地操控折扇,凌空画了个没多大用处的抵挡阵法时,旭日淡淡笑了。 ——看来甚至无需她和若水出手,翟云天已足够杀了赵岳山。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是半空之中,一把巨剑撞上了折扇画出的抵挡阵。 那抵挡阵呈半透明的圆形,像凭空生成的一面玻璃。 然而玻璃易碎,不过数秒,已被巨剑撞出了一道裂痕。 很快地,玻璃就以不可遏制之势寸寸龟裂。 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这把剑就会击碎玻璃,然后直接砸向张琦君的面门。 张琦君面如土色,那是对死亡的发自本能的恐惧所造成的。 然而让他自己都意外的是,他的心情居然显得颇为平静。 大概他对李融景的所有爱与恨,都已经在那场大火里宣泄干净了。 于是这会儿张琦君只是侧过头,淡淡望了李融景一眼。 他的眼神格外平静,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然而恰恰是这样的、连杀意都没有蕴含半分的眼神,竟让李融景心脏狠狠一跳,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紧紧抿起了嘴,就连下巴都微微颤栗起来。 龟裂声还在响着。 巨剑马上就能要了张琦君的性命。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手执一把巨大的黑伞,蓦地从天而降。 “砰!” 灵力化作的防御镜破裂的瞬间,黑伞旋转着围着张琦君和来人跑了一圈,一个结界骤然形成。 只听“轰”得一声巨响,那是巨剑撞上结界的声音。 结界上有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不过巨剑的气劲也顿时化于了无形。 暂时安全了! 张琦君擦一把额头的汗水,看向了及时赶来救自己的人—— 是扮演着轩辕哲的祝霜桥! “多谢,不过你是怎么……” 不久前,左三丘派他的人偶李芙找到了祝霜桥,提到让他和张琦君尽快与其他玩家汇合。 不过当祝霜桥询问李芙原因,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祝霜桥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劲—— 左三丘既派了李芙来,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他又为什么只派了李芙来,而不是自己亲自出面? 难道人偶有问题? 左三丘不告诉她实情,是不想让她知道? 想到这一层后,祝霜桥当即找机会甩掉了李芙和他自己的人偶轩辕骅。 之前他和张琦君一起来的这个大方向探索,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张琦君去了藏宝阁,他去的则是后厨的方向。 于是在赶去与时踪他们汇合之前,祝霜桥先来了藏宝阁方向寻找张琦君。 途径藏宝阁时,他意外发现门口两个看守已经死亡。 经过初步调查,两个看守应该皆死于毒。 搞不好凶手正是杀了他们二人,从藏宝阁里取了暗器,再以暗器杀了钟离振海。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由于急着找张琦君,祝霜桥也不多耽误,匆匆进入藏宝阁一层,迅速拿了几样东西防身后,也就立刻离开了。 之后他快速顺着树林一路找到兵器库,很快就听到桃林这边的异常动静,于是顺着声响找到了被围攻的张琦君。 猝不及防见到极端危险的场面,祝霜桥也并没有抛下张琦君独自逃跑,而是迅速出面,利用自己的法器制造结界,暂时护住了他和张琦君。 不过这会儿祝霜桥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解释这一切。 他们轩辕家擅长的是幻术和结界,在硬拼上同样存在问题,现在他与张琦君依然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凶案第一阶段那个覆盖了整个山庄的、阻止所有人外出的结界,是他作为轩辕哲,花了一个时辰才搭建的。 这个临时搭建的结界远不如前者厉害。 很快它就将如同张琦君刚才制造的镜面防御阵一般崩塌。 到时候他和张琦君还是得和这些人硬碰硬。 可硬碰硬,他们二人的胜算恐怕极低。 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眼前这些人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看起来极为强大。 左三丘既能让李芙给自己做出那样的提醒,想必是因为时踪已猜到眼前这些人的身份,并摸清楚了他们真正的实力。 既然如此,时踪那样的人……当他发现自己和张琦君迟迟没有与他们汇合,会冒险过来施以援手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祝霜桥嘴角不由下意识扬起一个轻嘲的微笑。 他曾因信任朋友而吃了大亏,所以学会了当个独行侠,不与任何人在游戏里交心。 见队友落难,他能帮则帮,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他刚才不计后果地帮了张琦君。 可他早已习惯了不寄希望于其他任何人。 于是他很快把时踪、左三丘他们抛在了脑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的人偶翟云天、“季蓉蓉”、以及“赵茵茵”身上。 从兜里摸出一个珠子,祝霜桥将他递给身边的张琦君,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结界恐怕撑不了多久,这是我刚从藏宝阁一层顺走的土遁珠。它不能帮你逃多远,但五里是可以的。 “你先借它去到五里之外,然后立刻利用飞行术法逃走。我们应该无法正面拼过,只能先逃走试试。” “我用珠子跑了,那你呢?”张琦君着急地问他。 “我留下来断后,然后用幻术迷惑他们,再伺机逃跑。”祝霜桥道,“听我的,界膜一破,你就立刻行动。 “这种情况下,能跑一个是一个。” “你……” “我听过你唱戏,很不错。你不该死在这里。” 恰此时,旭日行动了,她轻轻抬手,一缕清风便自她的手掌溢出,然后吹向了罩住张琦君与祝霜桥的结界。 界膜立刻在风的吹拂下变薄、眼看着就将直接化于无形。 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一片桃林,祝霜桥立刻使用幻术,一棵巨大的桃树便忽然拔地而起,绯红如雨纷纷从树上落下,让人根本不知道哪一片花瓣、又或者哪一截树枝才是祝霜桥的本体。 这期间张琦君只听到了一句话—— “就是现在,用土遁珠,立刻逃!” 张琦君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一树绯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片绯色太过艳丽,以至于把他眼睛都映红了。 他狠狠一咬牙,把眼角的湿痕逼了回去,紧接着迅速使用了土遁珠,转而去到了五里之外。 折扇法器再度被挥舞起来,随即它凌空而起,来到了张琦君的脚边。 张琦君迅速踏着扇子行至半空,再迅速往祥云殿方向逃。 然而他很快就听到了猎猎风声,回头一看,是李融景追了过来。 无需御物,他的角色竟能直接踏空而飞! 李融景一边在空中追着张琦君,一边手凝法决发动起攻击。 只见巨大的水柱从他的掌心溢出,再化作蛇一般朝张琦君窜了过去,不消片刻竟就追上了他,继而再化作长剑直袭他的面门! 下一瞬,只听怔然一声响,一股气劲骤然而至,直直撞上水柱,紧接着张琦君被人拽住肩膀用力一拉,得以暂时去到了安全的位置。 救他的是抱着一把琵琶、并借琴音帮挡了李融景一击的左三丘。 “这是刚才从藏宝阁拿的【琉璃琵琶】,看来还挺好用。” 左三丘站在长剑之上,朝张琦君一笑,然后拿出一张符,“还有这张【传送符】也好用。我们赶紧借它去驿站!” 另一边。 见李融景追张琦君而去,旭日颇为轻蔑地看向了面前的一片桃红。 不过半分钟,她已看出某截带着些许桃花的花枝便是祝霜桥的本体所化。 随后她抬起了手掌,这一回她的掌心渐渐出现了一团光,这团光越来越强,渐渐成了一个光球。 仿佛如同她的名字旭日那样,她真能召唤出一个太阳。 就在光球成型,即将朝祝霜桥打去的时候,旭日倏地感觉背后有杀气,便蓦地调转光球,将它朝身后打去。 霎时间,光球迎上了一把巨剑。 竟又是一记【万剑归一】! 什么情况? 翟云天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旭日立刻用疑惑地目光侧身看向不远外的翟云天,却发现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行动。 竟还有其他人也会这一招? 不好,中计了! 旭日立刻起身朝方才巨剑袭来的方向奔去。 可使出这一招的时踪早已用【传送符】去到了驿站。 与此同时,赵柳儿迅速去到了祝霜桥用幻术变作的桃树边,两人一起再使用了【传送符】,很快也同样抵达驿站。 南山山脚驿站内。 眼见着时踪、祝霜桥、赵柳儿一一赶了过来,左三丘长长松了一口气,举起手里的通行纹章,站到了传送台上。 他不无感慨地看向时踪。“幸好你让我们先去藏宝阁搜罗了一番,不然哪里找来这么好用的道具?” “系统设计游戏,需要考虑平衡性。我们实力、得到的信息都差了那么多,不去藏宝阁找道具怎么行?” 时踪淡淡说着这话,饶有兴致地瞧向了祝霜桥。 祝霜桥的眼神呈现出了一瞬的复杂,随即有些别扭地开口:“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你也救了我们公会的张琦君。” 时踪眯起眼睛笑了笑,“只不过……你还要坚持称自己是独行侠吗?” 祝霜桥并没有立刻回答时踪,只是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眼下还有其他要事要做,时踪也没逼他立刻做决定,只是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贺真,朝他点点头,两个人便一起走到了传送台上。 片刻后,手执通行纹章的左三丘手凝法决,打向纹章,纹章顿时化作光束打向传送台上的一个凹槽。 这样的场景对于时踪来说已不陌生。 待这凹槽反射的光笼罩住传送台上的众人,他们就会被传送至另外一个场景中。 然而就在那道光发出之前的一刹那,时踪的手心被身边的贺真塞了一个东西。 低下头抬起手,时踪看见了掌心里安静躺着的一枚贝壳。 颇为不解地看向身边的贺真,时踪听他对自己道:“将它戴在耳朵上,你能和我对话。” “什么情况?这玩意儿,是你背着我从藏宝阁拿的?” 时踪蹙眉看向贺真,“你想做什么?” 却见贺真在光束照向传送台的瞬间,倏地从台上跳了下去。 接下来他留给时踪的,只有一个决绝、而又坚毅的背影。 站在传送台上,透过刺眼的光亮,时踪注视着贺真的背影朝南山之巅的方向走去。 迅速把那枚贝壳放在了耳边,他听到了贺真说给自己的话—— “我们集体抛下‘人偶’离去,等回山庄的那刻,就是正面与藏在‘人偶’里的隐藏玩家们正面敌对的时刻。 “可即便是六对六,我们的实力与神族后裔晚星族的人比起来,实在太过悬殊,所以我们不能硬碰硬。 “时老板,从内部将他们逐一击破,我们才有胜算。所以你需要让他们的团队里出现一个内奸, “那个内奸只能是我。 “第一阶段,你作为真凶的任务之一,是把自己是真凶这件事分析出来;你的任务之二,是帮助我隐藏身份。 “这两个任务你完成得很圆满。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包括我们这个阵营的玩家。这才有了我能当内奸的基础。所以…… “时老板,如果接下来真的需要杀死对方的人,才能从这场游戏中活下去。那么—— “我来当你的那把刀。 “这就是我对你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第67章 提线人偶15 【修仙界的一众人集体离开“人偶”, 展开单独行动,这代表他们意识到“人偶”有问题;修仙界众人与“人偶”将分别属于两个阵营】 【玩家贺真,再次提醒, 你的身份是魔族大将军赤烈;死后一百年, 你的魔魂总算重新凝聚,并成功完成夺舍,借翟风的身体而活】 【倾覆四大世家,向修仙界复仇, 一直是你的心愿, 有翟风的身体做掩护,有沈苍离的助益, 这无疑对你的计划很有帮助】 【不过现在你的心情有些矛盾, 一方面, 在与沈苍离相处的过程中,你难免对他动了几分情,然而他终究把你当替身,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是翟风, 你根本不知道他对这个叫做“赤烈”的灵魂, 有几分真心】 【另一方面,你和沈苍离的立场终究相悖】 【尽管风陵渡立场不像四大世家那么明确, 但修仙界一旦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 风陵渡也将不复存在】 【沈苍离也许会答应除掉四大世家的家主, 但他再疯,恐怕也绝不会选择灭掉四大世家的全部人, 更不会为了你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终有一天, 你们会将手里的剑指向对方】 【因此,作为赤烈,现在你有三个选择——】 【选择一:加入“人偶”方,与他们一起除掉修仙界的人,包括沈苍离】 【选择二:你的情感战胜了理智,考虑到这些时日的情分,为了护住沈苍离,你决定帮他对付“人偶”一方】 【选择三:你选择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以除掉“人偶”方,以及“修仙界”为终极目标】 【毕竟“人偶”方疑似与晚星族有牵扯,而水光珠就出自晚星族之手,留他们一命,就是为未来魔族的复兴之路留下隐患】 【三个选择的难度依次增大,相对应的任务积分奖励为500分、1000分、2000分】 【除却奖励不同以外,你的不同选择,将关系着不同的结局走向,系统对你属性的判定,以及对你未来可拥有身份的建议,请谨慎做出选择】 这是贺真在南山山脚驿站跳下传送台后,独自沿着山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在脑子里收到的系统提示。 及至半山腰,他正式踏上了通往钟离山庄大门的台阶。 台阶极长,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只见那顶端没入了白云深处,显得那样高不可攀,就像这漫长的修仙之路一样。 他曾经也走过类似这样的、长到几乎永无止境的台阶—— 作为余钦,他有战神方面的天赋,所以接受了许多相关方向的训练。 尚且年幼的时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都要在那个没有阳光、没有鸟语花香的世界里重复做这一件事——端着水桶爬梯子。 一开始每天的区别只在于水桶的量不同。 到了后来,他开始在天梯上遇见各种各样的怪物。 那些怪物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每次被打下天梯,他就要从端水桶开始从头来过。 天梯的每一个台阶上都留下他的汗水和血渍。 等彻底通过这场试炼,地狱的时光已过去三百年。 然而那不过只是试炼的头一关。 成为贺真后,如今的他已记不清那些岁月到底有多艰辛。 他只能通过梦境来窥得一二而已。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那个世界是普通人所不能想象的空间、是超现实的存在,然而对于余钦来说,那个世界就是他的现实,是他不能随意逃离的空间。 在地狱所在的维度世界,余钦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他在现在这个世界成为贺真,也许是像仙侠小说里说的那样,需要去凡间历练、或者历劫;也许他有别的任务在身,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想起来而已…… 但不管原因如何,现在的贺真只当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现实世界,他努力学习、努力应付考试、努力经营他和母亲在贺家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进入游戏后他努力解密、拼命为自己和队友搏出一条生路,与其他玩家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地狱真的存在,审判也真实存在,那他的是非功过、他要承担的刑罚,就等他死后再去地狱接受清算。 现在他只想作为贺真而活。 这一世,他就只当自己是贺真。 诚然,作为贺真,在这个世界出生于贺家的他,依然有他的责任与桎梏。 但在游戏副本里,他起码可以不顾原则、不顾出生地任性一次。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走系统给他的第二条路—— 作为魔族,他会与修仙界的人合作,对付晚星族的人。 另一边,翟家。 翟家也建在山上,只不过比起树木繁多、地势相对较低的靠海南山,翟家所在的崧山要险峻很多。 山体高耸而巍峨壮阔,上山的路也极为狭窄,部分路段甚至只有成人一只脚那么宽。除非修行之人,普通人绝不敢攀爬崧山。 时踪一行倒是免了爬山的功夫。 因为翟家的驿站就位于山顶。走下传送台,不远外就是翟家的大门。 在场的都是修仙人士,赵柳儿作为赵家家主,与翟家关系也还不错,于是在见到翟云天的妹妹后,很快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不过此事也并非一帆风顺。 对于这几人的突然造访,翟云天的妹妹当然有些诧异,在看到时踪扮演的沈苍离时,更是直接深深皱了眉。 赵柳儿灵机一动,倒是为大家找了个好理由。 她当即道:“我就是为沈苍离和翟风的事儿来的。沈苍离乖张惯了,他一直这么闹,当然不是办法,所以此事得尽快解决。 “我想了个法子,打算和翟云天好好商量一下。不过他得在钟离山庄多留一日,陪钟离振海他们喝酒。 “我不喜欢跟他们那些喝酒的臭男人凑成堆,干脆先过来,说起来,我也好久不见你这个妹妹了……” 赵柳儿毕竟是老玩家了,这番话很快得到了NPC的认可。 只不过进了翟家后,她得陪翟云天的妹妹说私房话,顺便牵制住她,在翟家分头探索的任务,也就交给了其余玩家。 翟云天的另外几个儿子外出历练了,家主不在的时候,家内大小事务都由他的妹妹说了算。 现在这个妹妹被赵柳儿绊住了,其他人的探索也就相对容易了一些。 玩家们所扮演的角色,也算是修仙界年轻一辈的翘楚了,凭借飞行术法等本事,倒是鲜有人能察觉他们的行踪。 翟云天的书房与卧室成了时踪探索的重点。 很快他倒是有了收获。 他在书房里找到了一份针对晚星族的、类似于研究资料的东西。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难分析,这些资料都是一百年前,翟云天为了去晚星谷盗取水光珠所收集的。 资料上提到,晚星族的族长叫千夜。 他有一个孩子叫苍海。苍海是他的继承人,也即下一任族长。 晚星族最厉害的人,全都归属于神殿司。 神殿司有七人,每个人都天赋异禀,能力从大祭司开始依次减弱。 其中大祭司叫邀星,有着晚星谷最强大的神力,能掌控风雨雷电。 邀星下面的人叫旭日,能操控风与光。 排在旭日之后的人叫若水,能操控水。 若水之后是朔风,同样能操控风。 再往后是怀沙、横林、逐火。 这三者实力几乎相当,只是略有差异,他们分别能操控沙土、土木植被,以及火。 其中特别提到,这七个人中,前四人尤为熟悉,彼此关系非常好。 后三个人因为实力与他们相差颇为悬殊,也就跟他们稍微有些距离感。 邀星、旭日都有了,怎么就没有人叫逐月、奔月一类的呢? 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的名字,时踪淡淡笑了笑,随即把那枚贝壳放在了耳朵上,试图和贺真取得联系。 不久前还在钟离山庄的时候,发现祝霜桥和张琦君迟迟未归,时踪他们得迅速找过去,于是并未在藏宝阁停留太久。 那会儿他们只是凭第一次逛这里寻找蜃珠说明书时的记忆,快速地、有针对性地拿了一些应该会用得上的道具,就立刻离开了。 在那个过程中,时踪并未注意贺真什么时候拿了这能够远程通话的一对贝壳。 此时此刻,捏着贝壳的左手不知不觉收紧,时踪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在想到什么后,目光显出了几分复杂。 借用右手继续快速地翻找着书房里的资料,不久后,他听到了贺真那边传来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时踪问他。 “还没有和其他晚星族的人汇合。”贺真问,“你发现什么信息没有?” 时踪嘴角勾了一下。“就真不怕我提供不了任何信息给你?那你孤身闯进去,就是找死了。毕竟他们几个彼此都认识。” “不怕。随机应变吧。”贺真道。 “啧,我本来还以为你这人……” 时踪语气一顿,转了话锋,“目前复活的应该都是神殿司的人,可以推测这些人是巫云西的首要复活对象。 “这群人是晚星族的实力核心。另外,名义上,大祭司邀星位于族长之下,但恐怕他的权力更甚过族长。 “神殿司一共有7人。巫云西想优先复活的就是这7个人。不过你意外夺了翟三公子的舍,所以有一个人复活不了。 “这就是目前隐藏玩家只有6个的原因。 “那么这个无法复活的神殿司职员,就是你可以伪装的对象。 “从之前他们对付张琦君、祝霜桥的招式来看,季蓉蓉的身体里住着旭日,她会操控风和光;赵茵茵的身体则藏着若水,他会操控水。 “另外,我跟张琦君确认过了,旭日应该是最先复活的,若水晚于她。 “事实上,旭日正是利用季蓉蓉的身份,才能率先轻易杀了翟云天。 “若水的实力、地位在旭日之下,也晚于她复活。 “这证明,有可能神殿司职员的复活顺序,跟他们的实力有关。 “根据这个规律,最厉害的邀星最早复活。而我很久没有看见我的亲信林志安了。那么他可能被巫云西杀死,继而被邀星借用了身体复活。 “接下来你最需要留意的人,就是林志安,或者说邀星。 “你可以先旁观他们在做什么,把他们的身份揣测清楚再现身。目前我推测,需要你装作逐火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不过,你能操控火,在必要时糊弄过去吗?” 贺真道:“可以。魔息可化业火,不过不一定与逐火的招式相似。我会根据实际情况试试看。” “那行。”时踪道,“这里的资料还说,前四个人非常熟悉,所以他们也许能轻易认出彼此。从这个角度看,你扮作逐火应该也相对安全。” 过了一会儿,贺真的声音隔着贝壳遥遥传来,显得有些沉、也有些沙哑。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 “多谢,你给的信息很有用。” 听到这话,时踪不置可否一挑眉,随即道:“我这边还在继续查晚星族,以及神殿相关的消息。 “一旦发现有用的,我会随时告诉你。但你注意隐藏耳朵上的贝壳,别让其他人看见。现在我们没有人能支援你。” “嗯。放心,我会注意安全。”贺真道。 放心? 这个词说得,好像我多关心他似的。 时踪再一挑眉,却也暂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快速翻阅起了资料。 不久后,他开启了一个机关,进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竟有相当多晚星族的灵器。 时踪挑选了几样趁手的、或许能在后续战斗中用上的,而后继续找齐了线索。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非常精致的书册。 在这个修仙世界,时踪是看到过纸的,不过无论是风陵渡的书房,还是钟离山庄的书房,大多数秘籍仍然记载在竹简或者绢布上。 眼下这本书册则不同,它由树叶所制成。 这树叶异常精致,呈半透明的金黄色,上面的字和图画不知是由何种材料制成,看起来竟像是永不褪色的黄金。 一页一页将书册翻阅过去,能看见上面有非常多的人体图。 人体的正面图、背面图、脑部构造、手足构造、五脏六腑的具体情况、经脉的走向、各个器官协作的方式…… 这书记载得非常详细,堪比现代世界里外科医学生会用到的解剖图。 然而书页最后几页的内容,则更加让人咋舌。 那上面的图解,讲述的居然是造人步骤—— 结合示意图和文字,不难看懂上面讲的是,提取一种叫东海之木的东西,将这种木头里特别的胶状物质以某种方式提取出来,可以做成木偶人的人身。 取西海鲛人鱼皮上的某种丝状物,可以将之做成经脉。 取鲛人眼泪凝成的鲛珠,通过与地藏花共同在铜锅里煮上七七四十九日,即可做成血液…… 总之,利用数样珍奇之物,通过书册上记录的方式,即可以造出一个活灵活现的木偶人,可以称之为偃人。 偃人,其肤白若雪、唇红如樱,与常人并无半点不同。 不过,偃人再像真人,也毕竟是假人,本不该行动自如,除非借助丝线操控他的四肢。 然而这书上记载,凭【化生】之术,可以让木偶人彻底活过来。 将这本书翻到最末一页,可以发现写这本书的人,居然正是苍海。 苍海特意题了字,以示这本书是他的得意作品。 苍海还特别写了一篇后记—— “我晚星族人饱受诅咒之苦,一旦走出这片土地,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如此,我族永困于大漠,终生不得解脱。为摆脱诅咒,带族人离开大漠,我苦思冥想数年,终于想到了办法。 “这个诅咒主要刻在我们的骨血之中,而这带着诅咒的骨血,会随着繁衍生子,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让我们永世不得解脱。 “那么,为了摆脱普通的血肉之躯,我可以造出许许多多与晚星族人一模一样的偃人取而代之。 “将晚星族人一个一个进行复刻之后,再用【灵魂召请术】,将我们的灵魂一一召请至偃人的身体…… “这样一来,我们全族人就可以摆脱诅咒了。 “偃人的血肉是由海之木、鲛人之躯等等材料制成,不会再含有罪恶的、饱受诅咒的骨血。 “按照此法,我们将有机会离开这里,前往其他地方……” 这段后记的下方不远处,又有用稍微潦草的字迹补充的几句话—— “我的建议并未能得到大祭司的认可。按大祭司的意思,造偃人的材料都太珍贵了。可族人有万万千千,我何年何月才能完全将族人进行复刻? “可我并不能认可大祭司这段话。造偃人的时间再长,也总能将它们全部打造完成的。无论如何,总要比我们永生永世困在要好吧? “说起来,【偃人】的制造方式,还有【灵魂召请术】,都是我苦心研究出来的呢……居然会用不上吗? “那我就很不甘心了。” “对了,大祭司还对【偃人】很有意见。他绝不会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木头做的人。 “我看他这分明就是有偏见。我这就制造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偃人】出来。我看就连大祭司也分别不出谁是木偶人,谁是我。 “那么他就该知道,【偃人】和普通人并无任何区别。” 这几句话之下,又有几行空白,随即有了最后几行显得更潦草的话,应该是又过了一段时日,才由苍海写下的。 “哎,就连我的父亲也不同意我的办法。我随口问了旭日、若水他们,还问了几个百姓,居然没一个同意。 “他们都说自己不想当木头人……他们怎么就这么迂腐呢?我看他们都是榆木脑袋! “我做的偃人,一定与活人一模一样! “其实人和偃人,并无不同,只不过一个人是由老天爷制造的,一个是由我制造的而已……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在介意什么?” “大祭司明明都对我的【灵魂召请术】多加夸赞的…… “本来也是这样,虽然我打架不行,但在让死物复生、在操控灵魂这些上面,没人比我天赋高。 “不过我还是要造一个属于我的偃人出来的。 “这里的人都不懂我。没有人理解我的理想。那么也许……由我亲手复活的偃人,会明白我的。” 书册翻阅完毕,时踪将它合拢,然后看向了书册的背面。 只见那里有一行疑似用寻常笔墨写下的字。 这字体与苍海的完全不同,可见是另一人写的。 那行字是—— “难道他……他竟是偃人?!” 这书册既然出现在这翟家,很有可能这行字是由翟云天亲笔写下的。 也许在晚星族覆灭的多年之后,他从沙漠里找到了这本书册,然后摸清楚了某个人的来历,这才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那么他摸清楚的是谁的来历呢? 时踪眼前浮现出了一个人—— 季蓉蓉。 所以……季蓉蓉竟是苍海制造出的偃人? 季蓉蓉才是这个副本故事里唯一的、真正的、由木头做成的人偶?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身上有双性的特征。 因为苍海是双性人。苍海仿照自己制作出了一个木偶人,并用【化生术】赋予了他生命。 偃人与他一模一样,也就有着晚星族人的双性特征。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疑似作为晚星族人的季蓉蓉,可以不受诅咒的影响,生活在那片大漠之外的土地上。 因为诅咒是随着晚星族的人结合、生子,通过他们的骨血代代相传的。 季蓉蓉的身体不是这样诞生的,他没有通过自然生产的方式,继承晚星族人的骨血,所以免于诅咒的困扰。 作为被赋予了生命的偃人,季蓉蓉显然具有自己的灵魂与思想。 不知基于何种原因,他潜意识里当自己是男人,而后为了复仇,他不得不成为女人,利用美人计接近钟离振海…… 真相会是这样吗? 只不过,当初他想当男人的契机又到底是什么呢? 不久后,左三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递上的一样东西,更加肯定了时踪的猜测。 他带来的是翟云天的手札。 手札上写的全是颇显暧昧的、表露思念的句子——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 后面更有他不时写下的更直白的句子。 “为了靠近你时,能立刻感应到你的存在,我在你的灵魂上刻下了印记。如果你真的魂飞魄散,你的印记会消失,我也会知道。 “可那印记并没有消失,所以我知道你还活在这世上,我一定会寻找到你……上天入地,我也会寻找到你……” “呵,最近修仙界出了个笑话,都是沈苍离那小子闹的。 “可我竟有些羡慕他。人人说他离经叛道,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没有人知道,我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我不仅当年不敢与他说,一百年前过去,我仍不敢和任何人说。 “我竟然……佩服沈苍离这样的人。” “问道大会上,我感觉到了那个印记的靠近!他就在附近!我知道苍海就在附近!” “我终于找到他了。我认出了我刻在他灵魂里的印记。这是我特意为寻找他所留下的印记…… “可为什么,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还改名成了季蓉蓉? “不过,不管他的姓名如何更改,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爱他。 “其实仔细想想,他成了女人,岂非更好? “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了!” “她、她怎么居然……她竟要嫁给钟离振海?” 第68章 提线人偶16 “我知道了, 难道……难道她想复仇? “她收到了我后来悄悄在晚星族遗址留下的信息?她相信了我的话……认为钟离振海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过连大祭司都说,苍海已经魂飞魄散。她是如何活过来的? “我要查清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今日是问道大会的最后一日。我花了万金,终于买下由苍海亲笔写下的书籍, 是关于如何制作偃人的…… “原来, 被我刻下灵魂印记的人,竟是一个偃人。” “其实我不清楚他们提到的晚星族人生来可男可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苍海当年那个样子,明显是男人打扮。 “仔细想想,也有些可笑……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男人后, 我自我怀疑、不敢和任何人讲, 纠结了一百年。 “但我现在才发现,我爱的人, 其实连人都不是。早知如此, 这一百年来, 我还计较他的性别做什么呢…… “现在他化名为季蓉蓉,改头换面变了一张脸,还装成了一个普通凡人……看来他接近钟离振海,就是为了复仇吧? “如此倒也甚好。当年的苍海, 本似乎就与钟离振海更亲近一点…… “钟离这人, 实在让我嫉妒得很。不仅如此,这些年, 钟离家总压我们一头…… “翟风那小子惹出来的风流债,让我翟家上下沦为笑柄。钟离振海做了什么呢?他嘴上说要帮我, 但其实根本就不敢为了我翟家得罪风陵渡…… “依我看, 就让苍海灭了钟离振海算了。 “反正我的计谋看来是成功了,苍海以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钟离振海。 “我后面还会说服她, 让她相信, 当年我只是被迫参与了进去, 其实什么都没做…… “如此,她不会再把晚星族覆灭的恨,再怪到我身上。 “我只想与她长长久久地相守……” 看完翟云天的这份手札,时踪与左三丘也从一堆术法典籍里,找到了他为苍海、或者说季蓉蓉刻下的印记到底是什么—— 它叫【长相思】,这是一种结印之术,可以往记挂之人的灵魂打上烙印,印在人在,印死,魂消。 为那人打上印记后,无论相隔都远,你都会知道这个人是否安全、是否已经身故。 而一旦与这人的距离缩短至一百里,就能根据印记的指引,找到他。 哪怕他换了容貌、甚至换了性别,你也能一眼认出他。 如此,通过搜集而来的种种线索,不难推测出事情大致的经过。 百余年前,翟云天、赵柳儿、钟离振海、轩辕鹤四人一起去到了大漠,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认识了苍海。 几个人具体的相遇方式、相处的模式,尚不明确。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翟云天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苍海。 可他不愿面对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加上他有拯救苍生的责任在身,于是并没有向苍海坦白一切。 他任由事态按计划发展,和其他三人一起盗走了水光珠。 水光珠被盗,黑风暴将至,所有人都会惨死。 苍海认为这都是自己的过错,于是引咎自尽、向族人谢罪。 他采用了最决绝的方式自尽,让自己魂飞魄散,连来世都不再有。 由于翟云天提前给苍海的灵魂打上了【长相思】的印记。事后,他能感觉到印记依然存在,也就认为苍海没有死。 不过由于百年来,苍海并没有与他的距离达到一百里之内,他也就一直没能找到苍海。 直到三个月前的问道大会,翟云天通过印记认出,季蓉蓉就是苍海,更进一步发现,她其实是真正的苍海所打造的偃人。 他有心向季蓉蓉示好表白,可在那之前,她已同钟离振海在一起了。 应该是在百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后,翟云天回到过晚星谷的旧址。 他留下了一些线索、或者伪造了一些证据,将一切的始作俑者推给了钟离振海。 把晚星族灭族的锅全部扔给了钟离振海,是因为他还想和苍海再续前缘,不愿被苍海记恨。 也正因为做了这件事,翟云天在看到季蓉蓉和钟离振海在一起后,会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复仇。 他认为季蓉蓉曾回过晚星谷遗址、看到了自己留下的信息,并成功被自己误导了。 比起一百年前,季蓉蓉的容貌已然大变。这是钟离振海、赵柳儿等人没能认出她的原因。 她本就是东海之木所制造出来的人。 靠制造偃人的书籍,将自己的面容进行彻底的重塑,并不是什么难事。 跟着时踪一起捋清楚了故事的大概后,左三丘不由好奇地看向他,开口道:“等等,我想到一个问题啊。 “百年前,苍海为了让族人相信,他造的偃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木头人,而与活人并无本质差别,于是制造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偃人。 “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迷惑族人,他让木头人也自称苍海。对吧? “作为神族后裔,苍海天赋异禀,能复活死去的花鸟虫鱼,甚至死人。他有赋予人生命的能力,所以也能把木头人变成真正的活人…… “于是偃人苍海就有了生命,也有了自己的灵魂与意识。 “那么当年……真苍海和偃人苍海,是交替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在族人面前如此,在钟离振海他们四个人面前也是如此。 “所以完全有可能,翟云天当年爱上的是真苍海。只不过他在刻【长相思】印记的时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外刻到了偃人苍海身上。 “翟云天一直在纠结苍海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在察觉到自己竟给一个偃人刻下了印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纠结呢? “咳咳,我主要想表达的是,一百年后的现在,遇到季蓉蓉,发现她是和苍海长得一模一样的偃人之后,翟云天难道就没有思考过,自己一百年前爱上的到底是谁吗? “如果他当时爱的是真苍海,那偃人苍海对他来说,就什么都不是啊。 “……如果偃人没有改变自己的样貌,凭借一张脸,她还能被翟云天当成真苍海的替身。可她性别、容貌都变了!” 话到这里,左三丘注意到时踪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嘴角也有着淡淡的弧度。 这副样子的时踪,他颇为熟悉—— 这是时踪找到答案偶尔会露出的、代表着自信与笃定的表情。 左三丘当即睁大眼睛:“你……” 时踪对他道:“你这问题问得好,问到了很关键的地方。我想,这会是破局的切入点之一。” 左三丘:“……啊?” 时踪再道:“我撞见过季蓉蓉喝多了之后误入男茅房的场景。这代表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男人,且她的这个执念很深。” 季蓉蓉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有个喜爱的青梅。 这是贺真曾提出过的脑洞。 想到这里,时踪略勾了勾嘴角,再问左三丘:“你那里有没有类似的故事?” 左三丘想了想,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看还真有。一个月前,有人来拜访我父亲钟离振海。 “那会儿大家已经知道了季蓉蓉的存在,于是那人送了好多漂亮的绸缎、还有胭脂水粉。那胭脂是西山的什么花制成的,擦上能让人显得年轻十岁…… “不过季蓉蓉兴致缺缺,把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了丫鬟们。 “当时我以为季蓉蓉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看来—— “当然,确实有对胭脂水粉感兴趣的男孩儿,也有很多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的女孩儿,光凭这一个线索不能说明什么。 “但结合你那边的信息综合分析,季蓉蓉还真没把自己当女孩子?” 季蓉蓉、或者说偃人苍海,原本具有双重性别,从没把自己当女孩子。 他冒险潜入钟离山庄,本该处处谨慎,但还是不免在部分细节上露了破绽。这是因为他对自己是男人的认知很深。 这个认知理应形成于他年纪尚轻的时候。 不过作为偃人,他被造出来的时候就是成人,所以并不存在“小时候”。 那么也许正是在他被造出来后不久,即有了这样的认知。 按贺真最初的想法,他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他有一个心爱的青梅。 这个青梅可能是晚星族中的任意一个姑娘,也可能苍海。 毕竟作为偃人,他爱上了将他制造出来的人,不失为一种可能。 可问题就在于,晚星族里,在与他同龄的那些人里,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姑娘”,包括苍海本人也是这个情况。 如果能去外界生活,为了避免其他人觉得自己是异类,晚星族也许会掩饰自己的身体,会在选择做男人还是女人之间做一个彻底的决断,甚至为此改造一部分器官。 但在晚星族,人人如此,也就当然不会是彼此眼中的异类。 晚星族人不必动自己的身体,不仅如此,选择在婚姻中扮演男性角色还是女性角色,其实对于晚星族人来说,并不完全是绝对的。 喜欢在床上当承受方的、愿意承担生孩子责任的、暂时扮演了“妻子”角色的那一方,完全可能在数年、或者数十年后选择当“丈夫”,和伴侣彻底调换角色。 既然如此,如果喜欢上了晚星族的人,偃人苍海不该有一定要当男人的执念。 大家都有双重性别,他喜欢上谁,喜欢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到了床上,谁喜欢当承受方、谁负责生孩子,那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了之后,才会商量的事。 这个逻辑在常规世界很不寻常,在晚星族内却再普通不过。 所以,如果偃人苍海真的是因为喜欢上什么人,而有了这种执念,他喜欢的人多半不是晚星族人。 那个人自从生下来开始,性别就定死了,没法改变。 为了适应他,偃人苍海才会选择让自己也定下一种性别,从此不再改变。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暂时排除偃人苍海思想与作风另类,在喜欢上一个男人后,非要选择做男人和他搞基的可能,那么这个外族人是姑娘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从到目前为止大家掌握的信息来看,偃人苍海接触过的外族人里,唯一的姑娘就只有赵柳儿。 不过赵柳儿的感情线明显跟钟离振海有关。正是因为,她也对季蓉蓉有杀机。 但目前看不出来她和苍海有任何感情线。 如果暂时把赵柳儿放一放,而去结合故事的主线来看,偃人喜欢上的人,更可能是巫云西。 可是为什么,在喜欢上巫云西后,偃人会要求自己做一个男人呢? 这个意识又为什么会深深扎根在他心里,一百年过去也未曾更改? 再来便是左三丘提出的关键问题—— 为什么翟云天在发现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木头做成的人后,发现一百年前其实有两个苍海后,完全没有产生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的疑惑呢? 这恐怕意味着,在发现这件事后,翟云天立刻就想到了某些回忆。 那些回忆让他坚定不移地确定,他喜欢的人就是偃人,而不是真的苍海。 他只是没有把这些回忆全部写在手札里而已。 系统没有把这部分回忆直接写出来,是因为这需要玩家推理。 什么样的回忆会让翟云天肯定自己喜欢的是偃人,而非真苍海;为什么喜欢上巫云西后,偃人会选择做一个男人…… 把这些疑问结合在一起,时踪很快想到了答案。 见他已往外走去,左三丘连忙跟上。“怎么?” 时踪淡淡道:“找赵柳儿再确认一些细节,然后我们可以换地图了。” “不是。”左三丘有点没明白,赶紧追问,“你刚才到底想明白什么了?” 时踪头也不回道:“我猜,真正的苍海选择的是做女人,所以偃人苍海只能选择当男人。 “他潜意识里把自己当做男人,且这个意识根深蒂固,很可能是因为,他对真的苍海发过誓。 “另外,巫云西对你、对我多少描述过一些关于苍海的事情。 “你有没有发现,写偃人制造方法这本书的苍海,他的言语间有些俏皮,这说明他的性格有些活泼。这似乎与巫云西所描述的样子并不相同?” 听罢这话,左三丘不由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嘴里蹦着几个音节—— “啊……啊……?” “啊!!” “卧槽!竟然是这样吗?!!” 百余年前,大漠,晚星谷。 苍海想要说服族人,自己制作的偃人与普通人并无任何不同,于是他仿照自己的身高、样貌、乃至性别特质,制造出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苍海。 他让偃人苍海假扮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与他们聊天、游戏。等到了最后,他再和偃人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个时候,大家一定会觉得惊奇。 那么苍海就可以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看,我和他没有差别吧!我手艺很好的,用的材料也都不寻常,造出来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木头人! “所以你们哪需要有顾虑?我会把你们一一复刻,到时候你们放心把灵魂转移过去!” 偃人苍海就是这样的诞生的。 尽管与苍海长得一模一样,但两个人的性格并不同。 苍海活泼俏皮,偃人的性格则比较安静内敛。 当年在晚星谷边缘遇见巫云西并救了他的人,也正是这名偃人。 只不过巫云西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个时候,不管是真的苍海、还是偃人苍海,他们对于自己的性别认知都还非常模糊,直到他们懂得情爱,双双喜欢上了巫云西。 真的苍海决定当女人,这样她就能嫁给巫云西。 可巫云西最先遇见的、救过他的,其实是那名偃人。 真苍海不免会担心,巫云西真心喜欢的会是那个偃人,更担心一旦他知道这件事,会跟偃人在一起,再也不理会自己,也就始终没有把真相告诉给巫云西。 某日,苍海找到了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偃人,与他谈起了这件事。 “我喜欢巫云西,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那我们来公平竞争,你说怎么样?” 那一刻,为了感谢创造自己、带给了生命之力、更教会了自己诸多术法的苍海,偃人对她许下了郑重的诺言—— “你是我的主人,这辈子我都会感谢你。所以我不会与你竞争。 “我……我更想要当一个男人。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主人,我希望你和巫云西幸福。我愿意永远守护晚星谷,守护你。 “我发誓,我永远都会做一个男人。 “我发誓,永远不会将真相告诉巫云西。” 此时此刻,时踪略侧过头,对追上自己脚步的左三丘道:“当然,当初巫云西是怎么遇见偃人的,他们具体又是怎么相处的,这些我们暂时都无从知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偃人到底是不是跟真的苍海一样,都喜欢上了巫云西。不过从第二阶段的凶案来推测,我认为她是喜欢的。 “她从真苍海那里学了不少术法,还能复活小动物。如果她对巫云西没有感情……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杀。 “巫云西就那么简单草率地捅了她一刀,什么术法都没用。 “他是真以为,她就是普通的民妇。” 想到什么,左三丘的心蓦地揪了一下。 “如果在钟离山庄那会儿,季蓉蓉把真相告诉巫云西……如果她告诉他,她其实是他以为的那个苍海,如果她告诉他,她只是重新制作了自己的样貌……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可是…… “可是她对真的苍海发过誓,她不能说出真相,她不能夺走巫云西的爱,她不能背叛给予了她生命的主人苍海!” 时踪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眼睛。“……这个故事好虐心。” 时踪只道:“再后来,巫云西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离开了晚星谷……他不是南疆人么?可能他家里有什么事儿,他回家乡了吧。 “总之我推测,在他离开后,随着年龄的长大,苍海彻底打扮成了女孩子的样子,偃人则做起了男人。 “因此,后来更多与翟云天他们接触的,其实一直都是男人打扮的偃人。 “这就是翟云天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爱上的是一个男人的原因。 “翟云天手札里没记录的、系统想让我们玩家推测的那段关键回忆,很可能是在他混进晚星谷的那段时间,同时见过真苍海和偃人。 “他看到了一个姑娘打扮的苍海,和一个男人打扮的苍海同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会儿他一定觉得非常困惑。以至于这件事对他形成了很深刻的记忆。 “苍海得避免同时和偃人出现,所以,当她发现翟云天看见了自己,一定很快就离开了。 “如此,翟云天看到真苍海的时间非常短暂,也就一直在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直到百年后,他遇见季蓉蓉,发现她是偃人,想起那段回忆时,也就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苍海明明身死魂消、长相思的印记却没有散,这些疑点都得到了解释—— “他明白过来,原来他当年看到的那个姑娘才是真苍海,而百年前一直陪在他们四个人身边的苍海,其实一直是偃人。 “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有爱错人。” 左三丘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个副本,凶案是障眼法、陷阱题。我们不该在凶案上花费太多时间。 “我们得尽力把跟晚星族相关的故事,彻底推理清楚!” “是。”时踪道,“目前也就搞清楚了一段跟苍海、季蓉蓉、巫云西有关的感情故事而已。 “我们对于巫云西到底喜欢哪个苍海这件事,还不能得出肯定的答案。 “另外,水光珠到底是在哪个苍海的手里丢的,真苍海为什么不干脆让偃人背锅,又或者忠心耿耿的偃人为什么不替主人背锅…… “真苍海的死有没有蹊跷和猫腻,晚星族团灭的细节……我们要把这些事情搞清楚,才能找到真正的破局之法。 “走吧,先去找赵柳儿。” 找借口离开钟离山庄后,众人先去了赵家。 有赵柳儿这个家主在,这次大家无需再找别的借口,大可光明正大地搜查这里。 展开具体搜寻前,时踪先找到了赵柳儿,询问当年他们盗取水光珠的详情,以便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 按赵柳儿的说法,他们那会儿也算有点运气,才能混进晚星谷的边缘地带—— 一百年前的那段时间,那片大漠地带正好在闹瘟疫。 那瘟疫的传染性并不算强,但人一旦染上,全都活不过七天就会死。 一时之前,那片大漠上几座城池里的百姓全都活在水深火热中。 后来有人跑去晚星谷求救,好不容易才求得苍海出面,他答应用神力治疗大家。 晚星谷的核心地带,是一座很隐秘的、藏在荒漠丘陵里的城池。 晚星族人都住在那里。 但晚星谷的边缘地带与其他普通的沙漠区域并无不同。普通人即便踏足这里,在幻术的影响下,也无法找到真正的晚星族核心城池。 基于这个原因,为了救治那些百姓,苍海带着人在晚星谷边缘地带的荒漠里临时安营扎寨,将一个又一个身患瘟疫的病人们隔离安置在此地,并予以了耐心而有效的治疗。 当地人将营地称为了“星宿营”,是他们眼中神仙建立的。 赵柳儿他们四个人,当年深入疫区,故意染上了疾病,为的就是混进星宿营。 他们成功了,就这样认识了苍海,并得到了他的帮助。 白天苍海会来治疗他们,晚上他则会回晚星谷最核心的、决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地带。 只不过,寻常百姓无法探知晚星谷的核心城池,这四个修仙者却不同。 他们在苍海身上下了追踪法印,成功知道了晚星谷的核心城池的位置。 一日,时逢晚星族的观星节,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那一夜,所有人都会去一个中心广场、或者各个街道上狂欢。族长都不例外。 水光珠就藏在苍海负责守护的望月楼里。 赵柳儿他们认为,那是他们潜入望月楼盗取水光珠的最佳时刻。 晚星族避世已久,人们过着桃花源般的生活。几千年了,没有一个外人能进入这里,于是他们不仅夜不闭户,连存放着宝物的地方、族长所住的宫殿,都不会存在多少守卫。 更何况观星节这天是所有人放松、休息、玩乐的时间,望月楼绝对不会有人看守。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赵柳儿留在了星宿营,她假称病重,引苍海连夜前往星宿营救治,望月楼就更不可能有人了。 这期间,钟离振海三人声称病愈、急需离开,苍海也就以为他们离开了晚星谷。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三人连夜前往核心地带,溜进了城池,并成功去邀月楼盗取到了水光珠。 听闻这段故事,时踪问赵柳儿:“所以当年你并没有亲自进到晚星谷核心地带,没有亲自盗取水光珠?” “没有。”赵柳儿摇头,“我服了毒,加重了自己的病情,以便留在星宿营绊住苍海。苍海也确实陪了我大半夜。” 时踪思考了一会儿,再对她道:“邀月楼由苍海负责看守,平时除了他在那里,只有寥寥守卫。 “观星节的晚上,守卫们全部会去过节,苍海被引到星宿营为你治病,邀月楼就无人看守,可以轻易进入了。 “晚星族人相信自己布在沙漠里的幻术,所以过着夜不闭户的桃源生活,事实也确实如此,几千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晚星谷的核心地带。所以城池并没有什么防御阵法,他们三人也就能轻易进入。” 赵柳儿狐疑地看向时踪。“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时踪道:“我想知道,这些信息是你们猜的,还是能够确认的? “答案应该是后者。如果纯靠猜,你们恐怕不会这么胆大。毕竟光凭你们四个人,完全无法对抗神族后裔。 “另外,那段时间大漠正在闹瘟疫、神殿司七个人的姓名以及各自的技能……这些具体的信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四个人虽然一起行动,但应该有个小队长做指挥一类的? “翟云天在他的手札里承认,他把始作俑者推给了钟离振海,这才引得季蓉蓉先接近钟离振海、伺机报仇。 “可实际上呢?这个人是谁?” 回忆了一会儿,赵柳儿开口道:“一百年前,确实有一个人在统筹所有的事情,是这回第一个死掉的轩辕鹤。 “当年正是轩辕鹤组织大家搜集晚星族的资料,一起商量应对之策的。 “决定要一起做这件事后,我们各自想办法搜集了一些相关信息,就聚在了一起讨论。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查出太多信息,和大家开会讨论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 “对了,你这么一说,确实奇怪。 “我想起来了,晚星族附近的城池在闹瘟疫,我们可以趁瘟疫装病混进星宿营,晚星族疏于防范,邀月楼少有人把守,观星节那天大家都会不在…… “这些信息,基本都是轩辕鹤提供的。 “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无法成功盗取水光珠。 “但确实,晚星族这么隐蔽,几千年来都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任何消息,更遑论找到它的位置。 “另外,水光珠藏在邀月楼这种无比机密的事…… “轩辕鹤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嗯,看来,尽快把赵家的线索搜寻完毕后,我们得马上去轩辕家走一趟了。” 时踪站起来,迅速往大门外走去。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将在那里找到真正的解题办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小贺没有出场。要遥遥祝他安全。 第69章 提线人偶17 南山, 钟离山庄,藏宝阁后方的树林。 贺真选择了一棵较高的树,暂时躲了上去, 并利用魔族的屏息术藏起了所有气息。 通过那枚能远程沟通的贝壳, 贺真从时踪那里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 现在时踪在通过探索还原整个故事,贺真要做的则是分析邀星等人的战力,以及自己是否能真的伪装成逐火。 坐在这里,他可以观察前往藏宝阁的人有哪些, 借此对那些人对应的身份先做个初步的分析。 这背后的理由很简单—— 藏宝阁对于时踪他们这些明面上的玩家来说是道具库, 对于隐藏玩家来说同样也是道具库。 尽管有强大的、晚星族的神力傍身,作为隐藏玩家, 他们依然会去道具库挑选有用的法器。 越早复活的晚星族人, 也是越早正式载入游戏的隐藏玩家。 他们载入游戏后, 理应会尽早来这藏宝阁拿东西才对。 贺真抵达此处的时候,就听到藏宝阁隐隐有动静。 片刻之后,果然有几人从那里面走出来—— 林志安、季蓉蓉、赵茵茵。 当然,他们三人真正的身份, 是晚星族神殿司的大祭司邀星、旭日、以及若水。 这三人离开后不久, 又有两人走来,是李芙和轩辕骅。 看来他们身上对应的玩家也载入了。 按时踪猜测的规律, 战力值与地位的先后顺序,对应着他们复活的顺序。 可以推测这两个人应该是神殿司排行第四、第五的朔风和怀沙。 贺真只是还不清楚李芙和轩辕骅的身体里分别住的到底是哪一个。 当然, 排行四五六的朔风、怀沙、横林都醒来了, 现在朔风和横林先结伴同来藏宝阁,怀沙出于某些原因暂时没有来, 也完全有可能。 所以贺真不能完全肯定这二人的身份。 他得做出一些试探。 不多时, 贺真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他让时踪问过左三丘后, 从库房找到的炸药。 钟离山庄内准备着烟花,是为逢年过节的时候用的。 之前左三丘为了吸引大家看到蜃珠,就安排了一场爆炸的把戏。 贺真从同样的库房找来了类似的爆炸物,提前将它们埋伏在藏宝阁附近。 一是为了引爆藏宝阁,不让里面的东西被隐藏玩家继续使用,二来则是为了试探他们的身份和实力。 待那两人进入藏宝阁后,贺真并不迟疑,当即操控魔息引来些许业火,将之打向藏宝阁后方他掩埋炸药的地方。 很快,先是“啪”得一声轻响,那是火星引燃爆炸物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轰然一声巨响,九重楼高的藏宝阁的底部先被炸毁,没入了烟尘中,紧接着高楼开始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倾塌,即将彻底分崩离析。 在藏宝阁彻底倒塌之前,“李芙”和“轩辕骅”先后飞了出来。 这期间,一块巨大的石板砸了下来,直朝二人的头顶压去。 只见“李芙”一个拂袖,便有大风骤然而至,竟是活生生顶开了巨石! 下一瞬,爆炸引发的烈火蓦地席卷了木制材料制成的整个藏宝阁。 火舌烈烈,宛如怒放的红花。 那阵顶开巨大石板的风无疑加重了火势,让火舌直窜而上,几乎可达天际。 刷刷几声响,火舌伴随着狂风,眼看着即将吞没两人。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轩辕骅”打出一个法决,附近树林、桃园的泥土便以非常快的速度“爬”了过来,它们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在地面盘踞着凝聚成型,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厚,最终张开成了一张又高又厚的巨网,朝大火包裹而去。 而在这大火熄灭之前,贺真已悄然离开。 现在贺真已确定,李芙的身体里住着能操控风的朔风,轩辕骅的身体里住着能操控尘土的怀沙。 那么他只要确认钟离振海的身份就可以了。 如果他是横林,贺真可以放心地扮演逐火。 一边屏息穿梭在钟离山庄里寻找钟离振海的位置,贺真一边思考着他和时踪讨论过的一个关键问题—— 目前看来,晚星族灭族后,全族人的灵魂全都被困在了晚星谷,而不是去到地府走向轮回。 那么巫云西现在要做的事,除了复仇外,就是把这些人的灵魂全都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体里,以便帮他们完成复活。 苍海把族人的覆灭归咎于自己,因此自尽谢罪。 巫云西想做的,大概便是帮他复活族人,以此帮他偿还罪责。 然而问题在于,巫云西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四大世家的人的尸体,作为他灵魂召请术所实施的对象? 在这个仙侠世界里,搜集尸体其实非常容易。 就拿贺真眼下正在看一本叫《诡事录》的书来说,这上面记录了半年前一个叫小溪村的地方被狐妖攻击的事情,一下子就死了两百个百姓。 这种情况下,暗暗搜集尸体、慢慢引晚星族人复活、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是巫云西最该走的路。 可为什么他非要让晚星族人复活到修仙者的身体里? 仅仅是普通修仙者也就算了,然而他从问道大会开始布局,盯上的基本都是四大世家的人,为什么? 诚然,四大世家的家主曾盗取了水光珠,巫云西要找他们复仇。 那么从他们死去的亲友下手,让他们死在自己“死而复生”的“亲友”手里,不失为一个良策。 钟离振海大婚,这些人都会聚齐,这也是一个他复仇的好时机。 但想要把控所有细节、精准地选人复活,这太难了—— 赵茵茵因为爱慕翟风不得而自尽,她的兄长偏执地想要复活她。 钟离闻基于种种原因,想让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复活。 轩辕哲突然发现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李芙,决定复活兄长带着他一起去祭拜亲生母亲了却遗憾…… 这些事全都很隐秘,不该是巫云西在很久前就能预计到的。 其实仔细想想,受复活术影响的人,并不全都来自四大世家。 比如风陵渡的沈苍离就是个意外。 翟风自尽、沈苍离想复活他,两人之间的种种爱恨情仇,巫云西就算再能运筹帷幄,也当不了能预料这些剧情的预言家。 更何况李芙之死、轩辕骅之死,全都发生在许多年之前。 所以,不太可能是巫云西为了夺得他们的尸体,而一手策划了这一系列事件。 那么就要推翻之前的结论了—— 虽然目前看上去,巫云西复活的确实都是四大世家的人,但这只是种种偶然与巧合导致的结果,并不是他的最初目标。 如此,光是从向四大世家复仇的角度出发,巫云西不太可能有能力策划这一系列事件,事实上他也没必要这么做。 晚星族神殿司的七人神力无双,巫云西只要随便找齐七具尸体,把他们的灵魂召请过来,足以对付四大世家。 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贺真找不到巫云西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么真相只能是—— 不是他不想这么做,而是他不能,他没办法。 至此,贺真想到了那一千名埋葬在这南山的玄冥兵。 这么看来,巫云西最初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四大世家,而只是那些玄冥兵的尸体。 利用问道大会,他真正想要接近的、并用复活术引诱的人,其实只有钟离家的人。 他的唯一目的,是借钟离振海、或者钟离闻,找到玄冥兵埋葬的具体位置。 至于其他的赵茵茵、李芙、翟风、轩辕骅等最终被不同的人使用了复活术所复活的尸体,都只是他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收获的意外之喜。 那么,他为什么会盯上玄冥兵呢? 传说中的玄冥兵生来骁勇善战,各有天赋,与普通人族有明显区别。 也许他们跟晚星族人一样,也是神族后裔。 所以……会不会是因为,只有玄冥兵的人,才能承受晚星族人的灵魂? 从这个角度推测,那些对于巫云西来说属于“意外之喜”的尸体,恰好能为他所用,也只是因为,他们全都是修仙者,体质异于普通人,不会轻易衰老、能承受较强大的力量。 至此,贺真推测,巫云西最初只想利用一千名玄冥士兵。 包括神殿司的七个人,在他最初的计划里,也只是会借玄冥士兵的身体复活。 然而问道大会对于“复活术”的宣传效果,比他预想得还要好,以至于多了很多修仙者的尸体可以利用。 打开重重机关、“复活”那一千名玄冥兵,非朝夕间可完成的事。 既然正好有修仙者的尸体可用,巫云西也就见机行事,将他们一一用上了。 当然,他得优先复活神殿司的人。 这就是邀星、旭日等人先行复活的原因。 此外,尽管赵茵茵他们的尸体是纯属的“意外之喜”,但季蓉蓉、林志安这两个人,应该是巫云西在问道大会后,优先盯上的两个可以利用的人。 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难。 首先,这两个人应该都是被巫云西杀的。 不同于赵茵茵、翟风等人的自尽是意外,巫云西特意杀了他们两个,再将之“复活”,一定是因为他早就盯上了他们。 其次,贺真在季蓉蓉住的洛神居里找到了很特别的药丸。 通过与丫鬟打听,那药是巫云西开给她强身健体用的,她已服用了一个月之久。 另外,贺真听时踪说起过,巫云西是林志安找来,给他家的一位长老治病的。过程中,他也没少给林志安等人开补药。 那么很可能巫云西特意改变了一些人的体质,让他们变得易于接受晚星族人的灵魂。 必要时他会杀了这些人,让晚星族的灵魂过来。 如此,季蓉蓉、林志安,这两个人的体质应该很强、足够适应晚星族的神殿职员。 可其他的“意外之喜”就不一定了。 从繁复的剧情中,分析出这个关键点很重要。 因为这决定着贺真的突破口。 综合来讲,季蓉蓉、林志安、一千名玄冥士兵,都在巫云西的计划内。其他修仙者的尸体,则属于计划中产生的变化,是意外。 这个意外,既可成为巫云西的“意外之喜”,但也同时也能成为他的“意外变数”。 仔细思忖一番后,贺真将目标放在了他正在寻找的钟离振海身上。 巫云西杀了季蓉蓉后,会想办法利用她的身体复活某个人。 但应该是受到灵魂召请术的某方面限制,他没有立刻做这件事。 其后,翟云天“复活”季蓉蓉本非他的预计,但也恰好成全了他的计划。 然而赵柳儿“复活”钟离振海,就应该是连巫云西都没有想到的事了。 巫云西会顺势利用这个“意外惊喜”,把神殿司的某人召请至钟离振海的身体。 然而有一件事,恐怕是巫云西所不知道的—— 钟离振海在仙魔大战中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他的修为已大损。 这是沈苍离决定先拿他开刀的原因。 那么,承受晚星族人魂灵时,钟离振海的状况应该是最不稳定的。 换言之,钟离振海会是自己要对付的人里最弱的。 贺真知道自己要先从他那里下手。 不久后,观海亭附近,贺真还真发现了钟离振海。 藏宝阁爆炸,他们也许会怀疑是时踪他们离开前做了相应的设置,倒不至于立刻怀疑这里有内奸。 但这件事发生后,这几位玩家大概率会聚集在一起讨论。 贺真要在大家聚集前,先把钟离振海控制住。 可以操控钟离振海的赵柳儿并不在此地,且并没有进行任何操控。可是钟离振海在自行移动,且看神态,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看来他身上的玩家已经载入了。 由于并不确定他到底是横林还是逐火,贺真暂时躲在了假山后方思考对策。 不多时,正好有一个家丁经过。 贺真迅速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带至假山后,然后用刀抵在了他的脖颈前,轻声而又严厉地说道:“按我的吩咐行事,否则我杀了你!” 家丁答不出话,只能拼命向贺真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 其后他就听贺真交代了自己一番话。 很快,家丁从假山后方走出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走向了钟离振海,对他道:“钟离先生,林先生找你,说约大家在莲花坞集合。 “哦对了,他还称自己是邀星。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我就过去。” 钟离振海轻呼了一口气,左右望了望,似乎是才载入,还在接受这具身体的信息,一时没能适应,于是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而在这之前,贺真已提前一步提到莲花坞。 这是先前他和时踪一起住的地方。 他之所以把钟离振海引过来,是想借助这里的阵法。 张琦君扮演的角色叫赵岳山。他的妹妹为了翟风和沈苍离的事自尽。为了对付翟风和沈苍离,他曾在这里设下了【束仙阵】。 束仙阵是魔族人发明的阵法,专门用于魔族以外的所有种族,会大幅压制他们的法力,让走入其中的人成为瓮中之鳖。 当时在发现这件事后,作为赤烈的贺真破坏了阵法的作用,但并没有彻底将之摧毁,如今只要将几块花木草石重新摆摆,束仙阵即可复原。 眼下,贺真刚复原束仙阵后不久,钟离振海就走了过来。 他走进阵法范围内,阵法霎时发动。 钟离振海当即就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手施动法术,周围的草木立刻晃动了起来。 作为横林,他拥有操控树木的力量,可现在他诧异地发现,这些草木也就仅仅是晃动了一下,居然完全无法被他掌控,更无法带离他脱困。 怎么回事?难道我刚载入游戏,一下子来到仙侠副本,没有适应这具身体,也就还不能精确地使用法术吗? 等等,我怎么、怎么头这么晕? 恍然间,横林发现自己的灵魂居然暂时脱离了躯壳,飘浮在半空中望向这具身体。 他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又过了一会儿,才见灵魂勉勉强强重新进入了身体。 但他太过虚弱,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别说动用灵力,现在的他连动弹一下都费劲。 怎么会这样? 这具身体不能承受我作为横林的魂灵? 难道再强行术法,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我会爆体而亡?!! 可我的剧本没有提到这点啊! 如果这是我的死亡风险,我也可以理解。 可是按理,系统会给我探索的时间,让我发现这个风险,以便及时做出规避的! 然而我才刚正式载入副本,我完全没有时间拿到这个信息。 系统怎么会做这么不合理的安排?系统怎么会完全不给探索的机会,就直接把死亡风险带给我了? 等等,如果这不是系统做的…… 难道……难道有其他玩家要害我? 对了,我唯一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信息,是我们会对付修仙界那帮玩家。 可之前在钟离振海的身体里,我明明看见他们都离开了,怎么会…… 就在这个时候,横林看到他的面前走来一个一身黑衣,把脸也蒙了起来的高挑男子,而那名男子的手中正提着一把剑。 他像是从修罗来的猎杀者,随时会斩下自己的脑袋。 横林的瞳孔顿时因为惊惧而放大。 “你、你是谁?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杀我!” 横林立刻开口对贺真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这句话不止贺真听到了。 通过贝壳,时踪也将这句话清晰地听进耳里。 正在轩辕家探索的时踪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略蹙了下眉。 大概猜到了贺真在做什么,他开口道:“先别杀他。” 时踪低沉磁性的声音遥遥从贝壳里传来,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千里之外的贺真听到他的声音,眼底晕开淡淡的笑意,随后他道:“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动手。” 语毕,贺真抬手拿出一个暗器对准横林的额头。 “啪”得一声响,一根针打入他的眉心。 迷药立刻发作,横林睡了过去,贺真走上前推了他几下,见他毫无反应后,将他扛起来,藏进了莲花坞里一个颇为隐秘的假山山洞里。 20分钟后。 贺真在祥云殿前找到了其余的隐藏玩家。 其余人已在这里集合完毕,看来是在商量除掉另一波玩家的办法。 见贺真来了,藏在林志安身体的大祭司邀星先朝他望了过去。“你是……你们排在末位的几个人,我总是分不清。” 贺真走上前道:“见过大祭司,我是逐火。” “一下子认出我了?看来你各方面恢复得不错。” 邀星上下打量他几眼,问,“对了,你看到横林了吗?他应该比你先复活,怎么一直没出现?” “不清楚。我没见到他。”贺真道,“我是被那个叫沈苍离的,在山底下撇下的。” 话到这里,贺真看了“季蓉蓉”一眼,开口道:“看来还是你杀翟云天一事露了马脚,让他们提前做出了防备。不然,通过‘预载入’模式,我们提前借助这些身体了解到了很多信息,按理很容易杀了他们全部。” 闻言,操控着季蓉蓉身体的旭日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邀星倒是打断了她,重新看向贺真道:“能重新活过来,太不容易。但我们总算做到了。 “逐火啊,你心爱的人,也能活过来。就要见到他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我记得当年观星节,你可是和他跳了一场舞的。我还记得,他决定当你的妻子,让你承担丈夫的角色。不过有一件事我忘了——” 眼睛蓦地眯起来,邀星、或者扮演着邀星的宋宇文,开口问贺真:“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看,我年纪大了,居然不记得了。” 另一边,片刻之前。 在轩辕家搜了许久,时踪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后为了节约时间,他用上了可以帮玩家搜集线索的道具。 先前玩家们分头行动,已把明面上的线索搜集得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什么隐秘的线索,靠道具要方便许多。 借助道具的指引,他与左三丘、张琦君、祝霜桥、以及赵柳儿一起来到了一个偌大的湖边。 片刻之后,水面一阵晃动,竟有一具棺材从水底浮了起来。 不借助道具,玩家还真没法大海捞针找到它。 棺材周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铁皮,内部完全没有进水。 打开棺材后,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幅画。 画上的人被绑在了木架上,周围有火把。似乎这火把随时会被人举起来,用作烧死他的工具。 再仔细看,木架下用某种银白色的材料画了许多圆圈和星星,像是某种奇怪的阵法。 难道这画画的,是苍海被处死的情形? 暂时收起这幅画,时踪和其他玩家一起看向了棺材里—— 那里面竟摆放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左三丘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难道这人是、是苍海?” 沉默片刻,时踪开口道:“苍海之死,这是这个副本隐藏的凶案。是我们要破获的第三起凶案。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所谓苍海自尽谢罪,这件事有猫腻。搞清楚他的死,对破局至关重要。” 第70章 提线人偶18 【玩家时踪获取关键线索:苍海的棺材】 【提示:解开“画卷的秘密”, 或许有助于你的通关之路】 这是时踪脑海中传来的系统信息。 画卷的秘密是指什么? 又是谁画下的这幅画? 系统已明确提示,这就是苍海的尸体不错。 那么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轩辕鹤的手里? 时踪看向祝霜桥。“轩辕鹤是你这个角色的父亲。你那里有没有相关的故事?” 祝霜桥摇摇头。“这片区域, 他从不让人靠近。我并不知道这里居然藏着棺材。” 时踪略蹙了蹙眉, 又道:“其实第一起凶案里,有一个疑问,是我们一直没有解决的——轩辕鹤为什么会自己去南山陵墓。 “他那会儿用幻术将自己变成了一片云之类的东西,并由于太过专注, 没有注意到我, 这才会轻易被我破解了幻术,并因此坠亡。 “最初, 我以为他是正义之士。他发现了巫云西的阴谋, 想要制止。这也是他想要找翟云天谈的‘急事’。 “但现在看来, 这其中一定别有隐情。” 思忖了一会儿,时踪总结道:“第一起凶案里,轩辕鹤去南山陵墓到底想做什么。是有待解决的疑点之一。 “疑点之二,第二起凶案里, 按第一案发现场的调查结果推测, 季蓉蓉是在钟离振海死后,才进入他的房间, 继而顺着后花园找到了水榭,再被凶手诛杀。 “她这举动简直像是在有意寻找凶手。 “可按我们之前的分析看, 她并不是要告诉凶手她的真实身份, 又或者跟苍海有关的所有真相。否则她也不会轻易被杀。 “那么她找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疑点三——” 时踪看向左三丘,“你的角色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父亲的卧房, 巫云西那会儿到底是想先杀你, 还是你父亲, 这个故事你还要还原一下。 “他确实有杀你父亲为苍海报仇这个动机。但他优先要做的,是复活晚星族人。只要把晚星族人复活了,他想找谁复仇都可以。 “更何况,如果只是复仇,他为什么完全没动赵柳儿? “他这么做,也不应该急于找尸体承受晚星族的灵魂,毕竟有一千名玄冥兵的尸体等着他用,他有的是尸体。 “那么,既不为复仇,又不是一定要用上你和钟离振海的尸体,他对你们父子俩的杀机到底是什么。 “三三,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你要好好把你那边的故事顺一下。” 左三丘眨了下眼睛,紧接着就听到时踪给自己下了死命令——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卧槽我做不到啊。 这句话左三丘没敢喊出来,被时踪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咽了口唾沫,道:“我、我尽量。” 时踪再看向其他人。“这是三个至关重要的疑点。关于头一个疑点,我有些猜测了,不过还有待印证。 “总之,把这些没有解决疑点的一起思考,有利于我们找到真相。 “再来就是这幅画卷……” 时踪让左三丘伸出双手,在自己面前将这幅画举了起来,方便他近距离观察。 越看,他越觉得这画卷活灵活现、生动异常。 盯着画卷盯久了,他仿佛能感觉到画上的时间动了起来—— 火把上的那团火移动了,在夜幕之中宛若流窜着的、飞舞着的萤火,画卷之上,它被人在术法的操控下移动着,最后落到了画中人的身上。 “哗”得一声响,画中人的肩头先起了火。 火渐成燎原之势,将她整个人包裹。 不仅如此,她脚下那些繁复的阵法也烧了起来,不同于烧死画中人肉身的黄色火光,这些火呈蓝色,是那种能把她的灵魂焚尽的地狱之火。 隔着一幅画,时踪却仿佛能感觉到那火的灼热感,他的额头甚至因此出了一层薄汗。 然而由于画面太暗,他凑近了想看清楚画中人的表情神态,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见时踪看画看得太痴迷,整个人像是要掉进了画中,祝霜桥担心那画有什么陷阱,赶紧拉了时踪一把。 时踪退后了几步,果然像是从幻觉中抽离一般,蓦地醒了过来。 “这画……”祝霜桥下意识皱眉。 时踪倒是朝他摇摇头。“我再来试试。你们先退后,别和我一起盯着。如果我有万一,还能帮忙。” 说到这里,时踪重新走到那幅画跟前。 这幅画已经重新恢复静止,是他最初见到的、火还没有将画中人点燃的形态。 时踪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距离画中人有些远的那团火上。 他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很快,那团火就像之前那样移动了起来。 这一回,在它落上画中人肩膀之前,时踪及时伸出手,触碰到了那团火。 不同于先前的旁观,借着这团火,他入了画,近距离走到了画中人面前。 现在他看清楚了,在他面前的苍海穿着裙子,头发编了鞭子,头发上还戴了花环,甚至她还抹了胭脂,嘴唇红得很好看。 尽管闭着眼,她也格外美丽,高鼻梁、白皮肤,如此出尘之姿,简直像是坠落人间的谪仙。 她穿着裙子、打扮得这么好看…… 是因为她决定自尽谢罪的时候,漂漂亮亮地上路,还是因为她在等着谁、比如巫云西呢? 如果是后者。这意味着她根本不是自尽的。 此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就闭上眼睛了? 不等时踪多想,火烧上苍海的肩,紧接着将她彻底点燃。 由于离她太近,时踪也卷入了这场火之中。 黄色的、蓝色的火光将他彻底包围,不过他只能感到一些灼热感,并无性命之危。 察觉到这一点后,时踪放心地再朝苍海走近了一步,这便看见她依然闭着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火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她不会痛吗? 时踪想到什么,立刻拉起她的手臂查看。 漂亮的衣衫眨眼间就被火舌吞没了,而那手臂正一点点在火中变得焦黑、碳化。 时踪看得清楚,在变得焦黑之前,她那洁白如玉的小臂没有变红、没有变肿、也没有起任何水泡。 身体被烧着之前,苍海闭着眼,还可以用睡觉来勉强解释。 然而在被烈火焚烧时,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皮肤也没有发生任何跟灼伤有关的生活反应…… 种种一切皆在说明,这场火烧起来之前,苍海就已经死了。 这跟时踪先前的判断是一致的。 所谓“苍海自尽谢罪”一事有猫腻。 但关键问题在于,该如何找到杀她的凶手,继而推测出所有真相。 走进这幅画中,是不是就能去到百年前的晚星族调查了? 时踪回过头,朝周围看了看,隐隐能看到不远外有人群,像是在围观苍海自尽的画面。 这些火烧不死自己,那么那些人也应该看不见自己。 思及于此,时踪正犹豫思考是向人群走去,还是深入晚星谷调查的时候,所有画面全部消失。 一个定神,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画之前,正保持着躬身看画的姿势。 在时踪之后,左三丘、祝霜桥、赵柳儿、张琦君依次入画。 经过沟通,大家所经历的情况全都一模一样。 这无疑把左三丘给搞蒙了。“这画就像是一个类似4D电影的东西,我们能身历其境、还能感到火的灼热…… “可‘画卷的秘密’到底指的是什么? “现在我们只能确认,苍海在被火烧得魂飞魄散前已经死了,很可能是被人杀的。Hela “可我本来以为,我们能进画中世界探索呢。系统却根本没给这个机会。只告诉我们苍海就是被杀的,这有这么用? “光凭这样,我们怎么找到真相? “棺材里放着苍海的尸体,还有一幅画……这‘画卷的秘密’,按理对应的就是杀害苍海的凶手才对。可为什么我们无法深入探索这幅画? “我们是不是使用方式不对?我们……我们要用太阳照、或者用水泼之类的,是不是才能彻底进入画中世界展开深度探索?” 这个时候,祝霜桥倒是想起什么来,立刻道:“抱歉,有件事我遗漏了,刚想起来。在我的故事里……十多年前,我陪父亲去江湖游历,曾见过一个厉害的绘画大师。 “传说他的画能给人身临其境之感,不仅如此,他的画火烧不坏、水泼不败,能永垂不朽。 “我父亲买过他几幅画,而且与他交谈过几句,看来彼此是旧识。那些画就在天方阁,我们过去看看?” “你们先去查画的事情。” 时踪看向赵柳儿道,“我有几句话想再问问你。” 过了一会儿,祝霜桥、左三丘、张琦君三人捧着画卷,率先赶往了天方阁。 时踪落后几步,问赵柳儿:“之前对于苍海的事,你有所隐瞒。现在看来,那所谓的想要复兴晚星族遗址、并处死了苍海的组织并不存在,都是你编出来的,对吧?” “是。我们四个人的故事里都有这个谎言。我们一起编的。”赵柳儿道。 “那么,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肯定苍海被烧死了?按理,你没有亲眼看到这件事。”时踪道。 赵柳儿解释道:“苍海之死,传遍了整个大漠,我们也听说了这件事。但那会儿我们要顾及仙魔大战,也就没有过多精力关注。 “是在……仙魔大战结束后,出于愧疚心理,我们去大漠走了一趟。 “我们去到那里的时候,曾经的星宿营,已经彻底被黄沙埋没了。那里的地形大变,晚星谷的核心城池几乎没入了黄沙堆成的山中。 “所以我们能确认,晚星族的人全部都死了。毕竟那个诅咒,我们是听说过的。至于苍海…… “后来我们找到了周围城池的人,其中有曾患瘟疫,和我们一起在星宿营治病的病友。 “谈起苍海的时候,病友落了泪。她说……那一晚,苍海不放心,去了星宿营。那里还有一些尚未被治愈的病患,苍海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将他们一一治愈,并向他们说了道别的话。 “他们这才知道,苍海打算自尽。她只是在死前不放心,想再看他们一眼,后来…… “后来等治愈了大家,说完道别的话,她黯然神伤地离开。大家觉得不对劲,跟了过去,随后就发现她走进了一个奇怪的法阵里,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绑在了木桩上。 “‘是我有愧于族人,我万死难辞其咎,我理应受到魂飞魄散的惩罚’,说完这句话,苍海就自尽了。 “按那些人的说法,她自己操控着一团火点燃了自己。” “苍海操控火的时候,有没有像画里那样闭着眼睛,这些细节我倒是并不知情。不过,当时我们走访了很多病友。所有人的说辞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就认定,苍海一定是死了。 “她用了能把自己灵魂烧死的阵法,并且就死在众人面前,连转世的可能都没有。所以在你第一次提到,季蓉蓉有没有可能是苍海的时候,我否定了这个可能,并称自己亲眼看到苍海死亡。” 时踪看向赵柳儿。“我再确认一下,一百年前你见过的、那位出现在星宿营给大家治病的苍海,一直是男人打扮吧?” “是。我确认。”赵柳儿点头,“按你们之前的分析,翟云天应该见过女版真苍海。但我没有见过。 “不仅是我,所有病友的眼里,苍海都是男的!” “所以,主要是男人苍海、也就是偃人出现在星宿营治疗大家。” 时踪看向她,“那么,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那幅画上被烧死的苍海,是女的呢? “如果所有病友看见苍海治疗他们的时候,是男人打扮,可走出营地,被火烧的时候,他忽然穿上了裙子做女孩儿打扮…… “难道他们不会对此感到诧异,并在你问到这件事的时候,将这桩怪事告诉你吗?” 按赵柳儿所述经过,苍海自尽在星宿营附近,将自己活活烧死在好几十个刚被他治愈的病人面前。 后来应该有晚星族的人找到办法向这些病人求证了这件事,也就确认了苍海自尽的全部过程。 苍海为什么这么做? 有一种可能是,他的父母等人不同意他自尽。他知道自己如果回晚星族烧这场能消灭他灵魂的火,一定会被及时阻止。 所以他先以救治病人的借口离开晚星谷核心城池、离开父母亲人,再在治愈了病人之后,在治病的营地附近自尽。 但现在时踪基本已排除他自尽的可能。 他为什么死在星宿营附近,就值得思考了。 尤其是在治疗病人的是偃人、那场火烧的却是真苍海的情况下,这整件事更显得别有玄机。 诚然,那日两位苍海很可能确实都去了星宿营。 只不过真苍海依然没有在众人面前现身,而是由偃人出面治疗大家。 晚星谷即将在黑风暴中覆灭,他们得尽快把病人们全部治愈,并应该会叮嘱他们尽快离开此地,免得同晚星族一起埋葬在风暴中。 那么……然后呢? 既然偃人并没有被埋葬在那场风暴中,而是活到了一百年后,是不是因为那一日,真苍海让他先离开了晚星谷? 治愈了所有病人后,偃人先离开了那里,其他病人们则在收拾行李,也将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苍海独自返回了晚星谷的核心城池。 如果她并没有在这条路上自尽,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到她自尽了? 难道所有人都产生了幻觉? 恐怕只能用幻觉来解释这一切了。 幻觉不会凭空生成,应该是某个人通过某种幻术人为制造出来的。 这个人多半就是杀掉苍海的凶手。 晚星族内,人人都具有神力。这人怕是没办法对族人下手,因为同样具有神力的族人会轻易识破他的幻术,他没有强大到有把握让每个人都陷入他制造的幻觉中。 但是那些生病的普通人不同。 他们可以轻易被操控。 所以,真相应该是—— 凶手想杀苍海,但又想让所有人以为,他是自尽谢罪。 他没法欺骗全族人,毕竟大家都是神族后裔,他没有这个能力。 但他可以欺骗普通人。 于是他趁苍海治好病人、回晚星谷核心城池的时候,杀了苍海,并赋予了一场幻象,欺骗了星宿营的所有病人,让他们以为,苍海自己布了阵、自己操控了火、最终将自己烧死。 在那之后,等苍海的父母等追究此事,找来当日的目击者,所有人都会告诉他们,苍海就是自尽的。 而他们已无从求证。 苍海的性别问题,就是凶手用了幻觉这一重要手法的关键证据。 病人眼里的苍海,一直是男人形象。 所以凶手制造的幻觉里,苍海也是男人,以至于事后没有任何一个病人对苍海的性别问题产生过好奇。 只有画卷记录了真相—— 那里面被火烧的苍海,是个女人。 谈到这里,时踪和赵柳儿一起进入了天方阁,随即听祝霜桥说起,画出那幅画的画师,叫唐春。 唐春是天下闻名的画师。 据说他有一支能画出所有真相的笔和手,他的画作记录着真相,无法被销毁,且能给人身历其境的体验。 与赵柳儿的故事,以及时踪的猜想一对,大家有了答案—— 当年画师唐春正好游历至大漠,也染上了瘟疫,并进入星宿营治疗。 与其他病友一起被治愈后,他也看到了那场大火,并将苍海自尽的事情,绘成了一幅画。 所有的目击者都被真凶通过幻术洗了脑,以为苍海是自尽的。 只有那幅画记录了真相。 现在这幅画、以及苍海的尸体,全都落入了轩辕鹤手中。 左三丘有些慌张。“可是……尽管推测出了这些,我们还是找不到凶手啊?唐春只是画下了苍海被烧的过程。 “有一个女版真苍海,还有一个男版假苍海;苍海的自尽有猫腻。在此之前,这些都只是我们的脑洞和推理。现在这幅画印证了这些脑洞。可、可我们没法深入调查画卷,还是没法找到凶手…… “可恶,‘画卷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凭借它通关? “总不会它就是通过苍海穿着裙子的事情,告诉我们有两个苍海吧?这个我们都已经分析出来了!好坑!” 时踪走到书桌前,用手指碰了碰那画,头也不抬道:“冷静点,之前给你的任务,你解出来没?巫云西为什么想杀你或者你爹?” 左三丘:“……” “你先好好想想我给你的任务。至于这幅画——” 时踪道,“虽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通过唐春的视角、以及赵柳儿的故事,不难推测出一个既定的事实。” 张琦君不由好奇地插嘴问:“什么事实?” 时踪开口前,祝霜桥倒是先一步开了口。“画有真相的画、还有那棺材,都在轩辕鹤手里。 “当时又是轩辕鹤带头策划了一切,告诉大家可以利用瘟疫进入晚星谷,利用观星节守卫会离开邀月楼去过节的机会正式盗水光珠。 “此外,晚星谷核心城池在哪里,晚星族过着夜不闭户、缺少守卫的桃花源生活,邀月楼的具体位置……几千年来,从没有人获得过的晚星族这些隐秘,居然被轩辕鹤打听到了——” 左三丘立刻反应过来。“卧槽,难道晚星谷有内奸?他背叛了大家?是他、他告诉了轩辕鹤这些信息的? “很可能,也是他杀了苍海?!” 晚星谷有内奸,他将诸多情报告诉了轩辕鹤,让他盗取了水光珠。 在他杀了苍海后,也是由轩辕鹤找机会带走了苍海的尸体,并在得知唐春画下了这一幕后,想办法将画买走了,免得被世人知晓真相。 轩辕鹤在帮这人隐瞒一切。 左三丘忍不住道:“我了个去,可是为什么啊?作为晚星族人,他相当于把如何盗走水光珠的事,直接教给了四大世家,然后他引狼入室,让水光珠被盗、让黑风暴降临了晚星谷…… “难道他这么做,是因为他仇视全族人,要把大家灭族了才甘心? “那么我们得通过动机,找出哪个晚星族的人憎恨着自己这一族,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可我们该上哪儿去找?晚星族的故事,我们知道得实在太少。” 时踪淡淡道:“如果他只是想灭掉晚星族……他为什么非要杀死苍海?他告诉四大家族盗取水光珠的方式之后,只要坐等水光珠被盗、黑风暴降临,就能杀了所有人、包括苍海。 “如果是因为苍海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想杀人灭口,也不合理。 “苍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可以立刻告诉所有人,而不是慢慢悠悠先去星宿营那边给普通人治病,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埋伏。” 话到这里,时踪听见了贝壳那边的异常。 ——贺真被怀疑了。 浅浅蹙着眉,时踪抬起左手按了一下手里的贝壳,当即对贺真道:“一旦进入神殿司,就算了却尘缘,不会再娶妻。但逐火进入神殿之前,是否有爱人,我并不清楚。你要找个好理由应对过去。另外—— “我问你,当时你从藏宝阁拿这枚贝壳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它的来历?它是否也来自晚星谷?是的话,你敲一下贝壳。” 时踪这么问,是想确认晚星族的那名内奸兼凶手,与轩辕鹤是如何沟通的。 如果他处在一个真实的仙侠世界,那么这件事的可能性太多,他无从猜测起,得慢慢查。 然而他毕竟是一场游戏里。游戏里处处都是系统给出的信息。 那么,贝壳这种远程沟通道具,就不一定只是能供玩家使用的道具,而能作为信息的载体。 果然,很快时踪听到贺真那边传来了一下叩贝壳的声音。 紧接着他立刻道:“直接问邀星贝壳的事。推到钟离振海,或者说横林身上。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能立刻帮你破局。” 千里之外,南山之巅。 贺真把时踪的话尽收耳底。 这是左三丘听起来如同打谜语般的话,贺真倒是全部听懂了。 他波澜不惊地看向面前的邀星,开口道:“大祭司说笑了。一进神殿司,什么情爱,我全都早放下了。 “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我倒是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我刚才看到了钟离振海。他在移动,并且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有着蓝色花纹的贝壳。 “他并没有跟我主动打招呼什么的,所以我在想,他应该不是横林。横竖从我拿到的信息来看,我无从判断横林到底会在谁身上复活。 “总之,如果他不是横林,却又在移动……那就是赵柳儿在操控他了。可是赵柳儿让他拿贝壳做什么呢? “我担心那帮玩家会利用这枚贝壳做什么。钟离振海恐怕就是他们的切入点。 “我看钟离振海把贝壳放耳朵上的。该不会那贝壳可以用作窃听?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讨论的时候,可要小心被那边的人听到了。 看向面前的邀星,贺真问他,“大祭司神通广大,知不知道这个贝壳,到底有什么用?” 第71章 提线人偶19 云层随着风渐渐变厚, 日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南山之巅,祥云殿前。听见贺真的话后,扮演着邀星的宋宇文目光也染上了一层阴影。 未及他开口, 旁边扮演着若水的李融景先上前一步看向贺真。“钟离振海在哪里?” “我是路过观海亭的时候看见的他,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李融景严肃地看向宋宇文。“情况不妙。我们这一方优势太大,既能通过预载入模式提前知道很多信息,又掌握着极大的力量。所以为求平衡,该不会存在……” 无需把“内奸”这两个字说出口, 宋宇文已明白他的意思, 当即眉毛一拧,压低声音对李融景道:“这次的信息, 可是你们公会的人搜集的。你们可没提这点!” “系统严禁剧透, 能搜集到这么多信息, 并加以利用,我做得已经足够。再说了,这里大部分都是我公会的人。你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融景皱眉道,“无论如何, 先把这钟离振海找到再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肯定是玩家。只不过作为横林,他迟迟不找我们, 这确实有问题。” “等等啊……” 排行第五怀沙上前一步,看向他们二人, 道, “我们晚星族神殿司的七个人,本该是一个阵营。但我现在发现, 我和你们之间信息不对称。这恐怕不行。我们是一个阵营的, 有事情, 大家要提前说清楚。 “看来你俩认识是吧?” 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了一下,怀沙再盯着李融景道,“这位……排行第三的若水大人,你提到了公会? “你说,你特意提前搜寻了这个副本的信息? “所以你用了具有掠夺身份功能的道具,把你和自己的人带了进来? “每一次有人成功掠夺身份,都会伴随着时间重置。如果所有玩家的现实时间线都要重来,涉及大量因果,这对于系统来说,是极大的运算量。 “因此系统对这种道具的使用设置了上线。按这场游戏的总人数估算……连你在内,最多有四个人能用这种道具进来。 “既然你提前查了信息,肯定给自己安排的都是最厉害的角色,所以按我们的战力排行来看,邀星、旭日、你后面的朔风,都是你的人?” 听到怀沙的话,李融景有些惊讶,随即看向他道:“你掌握着相当多的信息,看来是个资深玩家了? “不错,我带了人过来,不过只带了邀星和朔风。我并不认识旭日。 “另外,邀星不是我们公会的,只有朔风是。我们公会求贤若渴,欢迎你离开游戏后,加入我们公会。” 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李融景再对怀沙道:“我非常同意你刚才的话,既然我们是在同一个阵营里,就该共享所有信息。 “所以我刚才并没有瞒着大家。我没有和邀星私聊,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当着你们的面把公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稍后我会把个中详情解释清楚——” 怀沙却是立刻打断了他。“你刚才没把‘内奸’那两个字讲出来,但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我们本该有七个人,现在排行第六的横林没出现。你怀疑他是内奸? “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你为什么提这种话?说实话,我现在非常怀疑你说这种话的居心。 “那帮修仙界阵营的玩家必须要按下投票按钮,才能结束游戏。 “那么他们一定会来这祥云殿前。我们只要守在这里,就可以轻易将他们打败。但前提是我们要团结。 “现在影响团结的人是谁?是你。” 怀沙用手指了一下贺真,又对李融景道:“他只是提出钟离振海有问题,怀疑他在被赵柳儿操控。但你是直接怀疑他是内奸的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必将引发内讧。 “你就是将这颗怀疑的种子播撒的人。如果非要怀疑一个人,我觉得你的问题反而更大。” 李融景脸色微变,他看向怀沙道:“目前行为异常、行事鬼祟,始终没露面不与我们汇合的,只有横林一个。 “所以我提出他可能有点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调查他。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意怀疑彼此! “你不先怀疑横林、又或者逐火,怎么反而先怀疑到我头上?” 怀沙不屑地一挑眉。“大概因为我很讨厌你们这种抱团的行为。” 瞥一眼他身边的邀星和朔风,怀沙道,“我说,你俩也别完全信他。他先和你们抱团,说横林是内奸,把他搞死。 “之后他再怀疑我、旭日、逐火,将我们逐一弄死,最后搞不好就轮到你们了。” “够了!” 李融景严厉地打断怀沙,朝他走近一步,以一种颇具压迫力的眼神盯着他道:“巫云西现在不在这里,我们没法向实施灵魂召请术的他求证。 “但按游戏设定的逻辑分析,钟离振海大概率会对应横林。也即,钟离振海之所以会动会跑,是因为有隐藏玩家跟我们一样载入了他的身体。 “所以,在逐火提到钟离振海疑似拿到窃听器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怀疑他身体里的玩家是内奸。 “这事我不提,你们之中也一定有人会提。难道谁先提出来,谁就是内奸?难道敢于提出怀疑,反而有错? “‘提出这个一点的人,是为了播撒怀疑怀疑的种子,引导我们之间的矛盾’…… “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个逻辑来思考问题,那嫌疑最大的不是我,而是第一个指出这件事的逐火。 “我是没直接提‘内奸’二字,他也没敢提,才会侧面说什么钟离振海拿着一块贝壳。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抱有这样逻辑的你直接把逐火放下,不仅不怀疑他,反而维护了他,并强行将引战战火的锅甩到我头上…… “难道你和逐火狼狈为奸?” 怀沙被李融景说得也是一噎,嘴唇紧紧抿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出反驳的话。 见状,李融景微微呼一口气,严肃的表情褪去,看向怀沙的眼神显出几分温柔,就像是在注视一个不懂事的后辈。 “所以你看……”李融景放软了语气道,“你攻击我、我攻击你,没有意义。在敌人打过来前,我们就分崩离析了。 “我相信,你不爽我们提前抱团,心里有疙瘩,这才说了那些话。但我觉得你并没有真的怀疑我,对么? “现在再让我来详细向你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不是内奸。 “我大大方方把我带了公会的人、以及邀星和我一起进入游戏这些事,摆在明面上讲了出来,是因为我可以坦然把我这么做的理由,告诉给我们这个阵营的所有人。” 手指了一下邀星,李融景再继续道:“他的弟弟被一个叫时踪的人害死了,他想杀时踪为弟弟报仇。 “与此同时,时踪本来是我所拥有公会的成员,然而他背叛了我,想和别人联手剥夺我的身份,所以我也想杀他。 “朔风作为我公会的副会长,帮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因此,邀星、我、朔风,我们三个有共同的目标——杀时踪。 “通过窥伺道具,我们知道时踪会扮演风陵渡的沈苍离。 “随后我们通过公会的庞大信息网络进行信息收集,知道这个副本存在真正的、跟生死有关的阵营战,并知道我们拿到的这些身份,能够凭借强大的神力,将沈苍离像蚂蚁一样碾碎,这才会进副本。 “所以你明白这个逻辑了吗? “我们进副本,就是为了凭借晚星族神殿司的身份和神力,将时踪杀死。 “那么,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内奸的角色,帮沈苍离那一方,让他赢吗? “或者,即便由于信息没能收集全,我们进来后,发现各自抽到了内奸角色,我们真的会做内奸吗?不会的。我们会直接放弃这条线的任务。 “这次游戏,我、邀星、朔风,我们的目标不是任务积分,只是杀掉时踪而已。 “我们三个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也一起走过很多游戏了,绝对不会背叛彼此。而我们三个又不可能同时为内奸。 “所以我们三个之中绝对没有内奸。 “说白了,我们会抱团杀时踪,但不会抱团玩游戏。我们和其他隐藏玩家,是站在一起的。” 怀沙暂时没有说话,看样子是被李融景说服了。 瞥他一眼,李融景低下头伸出手,将胸口的衣襟拍了拍平,再道:“说清楚这些,稍微耽搁了些功夫,但也不算浪费时间。大家把心里的怀疑敞亮说出来,然后我们把问题解决,才不会导致后续的隐患。 “总而言之,这里的诸位,我一个也不怀疑。 “接下来怎么做,大家可以商量。你们觉得有没有必要找到横林,排查一下他的身份? “如果存在内奸,横林就是那个内奸。 “如果他不是,我们这些人也绝对不要互相怀疑。” 到这一刻,怀沙彻底沉默了下来,像是完全被李融景说服了。 千里之外,隔着贝壳把这些对话尽收耳底的时踪微微一挑眉,心道这李融景的嘴上功夫倒也确实有几分厉害。 他有几分忽悠人的本事,也难怪当时把张琦君骗得那么死心塌地。 至于贺真那边,在时踪看来,他无疑做得很漂亮。 他分析出钟离振海的身体难以真正承受晚星族神殿司的成员,继而发现横林最好对付,于是先迷倒他,制造出“他不与其他人汇合的假象”,为的就是想把内奸一事污到他身上。 其后,他引出内奸存在的可能,便算是在隐藏玩家之中扔下了怀疑的种子。 神力强大、牢不可破的隐藏玩家之间,就有了可以被挑拨离间、不攻自破的基础。 不过这么做十分冒险。 贺真需要先观察场上局势,再恰到好处地抛出内奸话题的时机,不然很可能弄巧成拙。 毕竟李融景那种谨慎小心、谋而后动的人。 他不会一个人贸然进入这个游戏。 既然他在第五团有内应,还知道陈立那回事,搞不好会联合第五团的人一起行动。 那么,如果七个神殿职员,六个都是李融景公会的人,贺真的处境将格外危险。 他仅仅制造“横林消失”的事件也罢,但在这么早的时候,在还没有彻底摸清楚其他玩家底细的情况下,就以“贝壳可能是窃听器”的理由,将内奸的事情点出来,这只会让其余人更早怀疑他。 ——万一其余六个玩家是组团来的,贺真爆出贝壳,就等于自爆,也等于找死。 时踪敢让贺真直接提贝壳的事,当然是因为在李融景暴露身份后,他在探索的过程中,找这里最资深的老玩家祝霜桥问过话。 从祝霜桥那里,他了解到了道具的使用机制,知道【剥夺】这种道具有使用上限,在这个副本里,最多能被四个人同时使用。 李融景如果奔着杀时踪和张琦君的目的,会尽可能选择最厉害的身份。 那么综合分析下来,排在最末的横林和逐火,几乎没可能在李融景的安排范围内。 在此基础上,时踪才让贺真直接抛出了个贝壳的引子。 这除了能为那几个人埋下内讧的隐患外,还能顺便通过观察神殿司各人的反应,看谁是杀死苍海的凶手—— 谁认识那贝壳、知道它的作用,多半就是当年用贝壳联系轩辕鹤,杀了苍海,并让全晚星族人葬身在黑风暴中的人。 当然,此举还有一个用意,大家的注意力,会迅速被“内奸”所转移;知道贝壳作用、灭了晚星族全族的那个神殿司成员,恐怕也会出于保护自己支线任务的目的,在大家交谈的时候做出适当的话题引导。 如此也就没人纠缠“逐火未婚妻”这个话题了。 贺真不必被追问细节,得以暂时安全。 时踪让贺真引出贝壳的事,这算是一箭三雕的计策。 现在李融景仗着自己那边有三个人,直接站出来打算带队,继而暴露出邀星和朔风都是他的人。 这对于时踪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在只能通过贝壳与贺真联系的情况下,时踪尽力为他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不过此事毕竟还是有风险的。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李融景偏偏恰好给自己的亲信安排了一个战力倒数第二的“横林”一角呢? 话再说回来,很多事情,贺真那边是不知情的—— 尤其他根本不知道道具上限这回事。 那么在贺真的视角里,很可能六个神殿司成员都是李融景的人,那么时踪让他提贝壳,无异于让他去送死。 可他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居然直接按照时踪的指示做了。 思及于此,贝壳这头时踪走向画卷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垂眸淡淡一笑,这才走至书桌前。 敛眸看了那幅画半晌,他拿起来一支毛笔。 南山,祥云殿前。 因为李融景的话,怀沙暂时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没有说话的旭日开了口。 她是排行第二的神殿司职员,也是最先不管不顾动手,杀了翟云天的人。 这会儿她操控着季蓉蓉的身体走到众人面前,开口道:“同意。我们没有必要陷入内耗。其实不管横林是不是内奸,搞清楚他为什么没有过来,都是有必要的。 “其实,如果他是内奸……他得走到我们之中,才能发挥作用吧?从这个角度分析——” 贺真忽得打断她道:“不同意。我们几个人在这祥云殿前,为的是守株待兔,趁对立阵营的人回来按按钮的时候将他们诛杀。 “这种情况下,内奸跑过来,其实什么也干不了。横林的战力排行倒数第二,他过来做什么?以卵击石一打六? “更何况大祭司一个人,恐怕就能顶我们所有人。他完全没有回来的意义。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游戏不会没有解法,也不会完全不给另外一个阵营的玩家活路。 “我们这边的战力太过强大,所以系统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内奸,若水刚才说的这个逻辑,我认可。 “可这个内奸如果什么都做不了,系统安排他的用意是什么? “所以,在这钟离山庄,一定存在某个突破点,如果这内奸抓住了,也许就能带他们翻盘。 “从这个角度看,内奸来跟我们汇合、演戏,完全没有必要。他只会抓紧时间找到那个突破口。” 皱眉思忖了片刻,旭日开口道:“所以我们不能都守在这儿。得派人去阻止他。最好杀了他。说实话,就算万一杀错了人……那也不要紧。” 瞥了一眼扮演着邀星的宋宇文,她再道:“毕竟咱们大祭司这么厉害,一个人就能对付那帮修仙界的人了,对么?” 旭日这一番话,让先前怀疑李融景的怀沙,一下子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怀沙当即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照你这意思,我们找到横林后,都不需要调查他是不是内奸,直接把他杀了就可以? “那之后呢?那之后如果你们怀疑内奸没有死,是不是要再从我们之中随便选一个人杀掉? “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搞不好内奸就是你。” 闻言,旭日立刻翻了个白眼。“你也太敏感了,一会儿怀疑若水,一会儿又怀疑我。听清楚我的原话,我说的是‘就算万一杀错了’。 “‘万一’这个词,能懂吗? “逐火的话很有道理。内奸绝对不敢过来。他来这里没有意义。他得找他们那方的突破口。 “所以,没有出现在这里的横林,是内奸的可能非常非常大。 “照我看呐……突破口多半在巫云西那里。 “巫云西是不是在南山陵墓驱散晦气、布阵、上丝线、打算用灵魂召请术复活一千名族人? “搞不好这其中有哪个环节,是横林打算利用的!我们必须派人过去。” 又瞪了一眼怀沙,旭日道:“你听懂了吧?横林是内奸的可能,足足有九成。只不过要考虑到所有情况,我才随口说了句‘万一’,你别因为我这无心一说就怀疑我是——” 怀沙打断她。“那你打算派谁去南山陵墓查看? “万一去的那个人就是内奸怎么办?他完全可以立刻杀了横林,再回来继续挑拨离间我们。” “哟,我怎么觉得……从头到尾煽风点火,抓着内奸这事儿不放的人,就是你呢? “你是不是在打反逻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以为你不是内奸?” 旭日看着他冷冷一笑,道,“要不你去找横林,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内奸?你敢不敢?” 怀沙果断摇头。“我不去。如果他是内奸,我杀了他,你们还是可能怀疑我。我看出来了,你和若水他们在一起抱团! “如果杀了横林,你们还不放心,怀疑我们之中依然有内奸……搞不好你们会优先杀我。 “反正只要邀星在,战力值就在,那帮人打不过来,我死了也没所谓,再说……” 怀沙用目光扫射过所有人,开口道:“万一这是对方的计谋呢? “谁去南山陵墓,谁就落了单。万一修仙界的人在那里设下埋伏,为的就是杀落单的人呢?” “呵,说来说去,你就是怂。巫云西还在南山陵墓守着呢,你怕什么?畏手畏脚,我看你问题最大。 “你不敢去,一会儿是怕被当做内奸杀掉,一会儿怕被修仙界杀掉……我很难不怀疑你身份。” 话到这里,旭日再度冷冷扫他一眼,转身朝南山陵墓群走去了,“我去找横林,我会试探出他的虚实的。 “作为排行第二的神殿司人,我不怕修仙界人。 “我这种敢作敢为的,才没有半点问题。” 千里之外,听到这里的时候,握着画笔对准画卷的时踪动作一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左三丘立刻问他:“你发现什么了吗?对了,我刚才和祝霜桥他们讨论了一下,大概还原了一下巫云西对我和父亲的杀机,我父亲曾提过玄冥兵的墓地比较邪门,阴气晦气什么的比较重——” “嘘。” 时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暂时把笔放下,再开口,“你的事儿等等。我想说的是,我应该知道杀死苍海的人是谁了。” “卧槽……是谁?” 左三丘、张琦君等人都竖起了耳朵。 时踪道:“唐春的画,无法被毁。之前我们分析,怕这画被世人看见,所以轩辕鹤才会把它和苍海的尸体一起藏进湖底。 “仔细想想,这个‘世人’是谁呢?谁会在意苍海被杀?” 左三丘当即道:“偃人苍海,还有……巫云西。 “可是偃人苍海已经死了。比较有能力的,就是巫云西了!” “没错。”时踪淡淡笑道,“恰好在刚才,我发现了一个急于去南山陵墓找巫云西,确认他是否知道了真相的人。 “他担心‘内奸’带领修仙界翻盘的突破点,是找巫云西说明真相,以至于巫云西跟自己反目,反过来杀了自己。 “但与此同时,基于支线任务和高额积分的诱惑,他又不愿意让其他队友知道,当年正是他杀了苍海、灭了全族。 “所以他打算先一个人去找巫云西,看看情况再说。当然,他更愿意在他以为的‘内奸’找到巫云西之前,就把他截杀在半路。 “这个人是排行第二的旭日。 “他以为的内奸,是横林。”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你、你这一路上一直在跟谁说小话,你的‘人偶’一直没觉醒是吧?”左三丘忍不住好奇地问了这么一句。 但很快他又猛地摇头,“不好意思,我搞错了重点。所以,你找到了凶手,就是旭日!那我们将这件事告诉巫云西,就行了吧!巫云西会杀她?这样我们的胜算就多了一分? “这难道就是‘画卷的秘密’帮助我们通关的方式?好像不对啊……画卷没帮上忙啊。 “但无论如何,我们能让巫云西帮我们多除掉一个强劲的对手! “旭日排行第二!她死了,我们会好打很多。” “唔。只是这种程度,恐怕还不够。” 时踪淡淡道,“你说得对,如果只是这样,画卷根本没有用上。 “其实这就是副本的又一个陷阱了。它让玩家以为破解苍海被杀的真相,找到杀她的凶手,就可以利用这个凶手破局。 “但并不是这样。 “杀她的凶手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我们只要知道,存在这么一个凶手就可以了。” “你、你……你说明白点,不要打谜语!” “即便旭日死了,我们也打不过那帮隐藏玩家。再说了,上兵者伐谋,没事儿总打打杀杀做什么?” 话到这里,时踪不再理会左三丘,他瞥一眼面前的画卷,对贝壳那边的贺真道,“找理由跟过去。” “嗯。” 贺真低沉的、简短有力的声音传进时踪的耳朵。 祥云殿前,他朝旭日走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八百个心眼的小时上线了~ 第72章 提线人偶20 旭日头也不回地往南山陵墓方向走出数步后, 听到了贺真的这句话。 他的脚步立刻停顿了下来。 旭日背对着自己,贺真无法捕捉到他此刻的表情。 等片刻后旭日转过身来,面色倒与之前并无不同。 她只是眯了眯眼睛看向贺真:“哦?你不怕?” “你和巫云西都在, 我有什么好怕的?” 贺真道, “我只是觉得,南山陵墓太大了。你一个人恐怕顾不来。你去找巫云西,先试探一下他有没有被横林找到。 “我么……我先在这山庄的其他地方转转,看能不能发现其余异常。之后我再去南山陵墓找你。 “玄冥兵埋葬的地方……鬼气森森的, 其实我不是很想去, 你需要我的话,随时叫我。我先去埋葬着钟离家族众人的、修葺完善的墓园那边看看。” 贺真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时踪尽可能用简单的语言, 将目前的局势对他做了解释。 旭日很可能是一百年前和轩辕鹤里应外合, 杀了苍海,并灭了晚星族全族的人。 晚星族的人不能离开晚星谷,否则神魂俱灭,那么她当年和轩辕鹤联络, 就是通过这特殊的两枚贝壳进行的。 所以, 在知道存在内奸、听说内奸手里还有贝壳的时候,最紧张的人就是旭日。 其他不明就里的人, 并不知道内奸打算如何通关。 按常理,他们会展开讨论, 分析内奸到底是走进他们之间挑拨离间收益大, 还是会在其他地方偷偷展开什么阴谋,继而再做出有针对性的处理。 但在旭日的视角里, 她能很快想到—— “内奸”既然拿着他曾与轩辕鹤沟通所用的贝壳, 很可能知道了她与轩辕鹤勾结的事, 也就知道了她杀了苍海的事情。 那么,一旦“内奸”找到巫云西告诉他这件事,巫云西很可能会杀了神殿司排行第二的自己,以便为苍海报仇。 在旭日看来,这完全能构成内奸帮助修仙界玩家的破局方式。 所以在贺真的引导下,她毫不怀疑,没有与大家集合的横林就是内奸,她必须得去南山陵墓,最好在横林找到巫云西告知他真相前,杀了横林。 现在贺真提出要去南山陵墓。 可旭日一定不希望他去。 旭日之所以把一百年前的事瞒得这么深,一定是因为这是她的支线任务—— 她不能让任何人、包括其他神殿司的成员知道她当年做了什么。 如果她成功隐瞒了一切,她就会获得高额的积分奖励。 完成支线任务,会对他们整个阵营的安危造成风险。 然而她依然在暂时做出了独自处理横林、完成支线任务的决定,可见这任务对应的奖励相当高。 这样一来,贺真提出和她一同去南山陵墓,无疑会引来她的不满。 旭日这一去,会试探巫云西是否知道了苍海之死的真相,会不管不顾直接杀了横林、断绝他泄露百年前秘密的可能。 贺真如果跟在她身边,她当然不方便做这些事。 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一上南山陵墓,她就会直接杀了贺真。 旭日认可邀星的逻辑,他是战力排行第一的大祭司,仅他一人,就足以对付修仙界那帮乌合之众。 那么她就算错杀了横林与贺真,也不会对她的主线任务构成任何影响。 所以贺真这才在离开祥云殿前,说了这样一番话,免得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他就被旭日所杀。 果然,在听到他并不会和自己一起去找巫云西后,旭日虽然依然不动声色,但肩膀崩得没有那么紧了,肢体语言明显放松下来。 “嗯,我还挺喜欢你的性格,比怀沙敞亮多了。那就一起走吧。” 冲贺真说完这句话,旭日白了一眼怀沙,又看向了邀星、若水、朔风这三个一起进游戏的人。“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不知道那个贝壳是不是有窃听功能,也不知道它的作用范围有多大,但即便对立阵营的玩家听到了我们的话,知道我们分开了,也没法将我们个个击破。我这排行第二的战力,也不是白拿的。 “我先走了,一会儿见。” 如此,与旭日离开祥云殿后不久,贺真就与她分道扬镳了。 在其他队友的视线范围内,旭日得做出四处寻找横林的样子。 但贺真知道,两人一分开,她应该就会直接用飞行术法去南山陵墓找巫云西。 贺真则直接去了莲花坞。 有一件事,他甚至没有告诉时踪。 那是关于他这个角色的特性的。 刚才在那帮人面前,他当然没有完全说谎。 至少“游戏不会没有解法,也不会完全不给另外一个阵营的玩家活路”这句话是成立的。 贺真拿的这角色其实是第三方,可以选择灭掉修仙界的玩家和晚星族的双方;也可以选择和任一一方结盟,打败其他玩家。 可他的初始能力太弱,连沈苍离都打不过。 系统如果不给他做出特别的设定,凭他一个人,几乎难以完成这样的任务。 他之前误导了旭日等人,让大家以为“内奸”从系统那里获得了特别的信息,以至于能够从巫云西那里找到帮助修仙界那一方翻盘的突破口。 但其实他真正从系统那里获得的,是作为魔族所特有的能力—— 天上的仙、地上的修仙者,都要靠夜以继日的努力修行,来增长修为与灵力。 而魔族之所以为魔,他们精进修为,可以靠杀人,尤其是杀修仙者。 作为赤烈,贺真只要杀人,就能增长相应的灵力,甚至获得他的一部分属性。 所以,对于贺真来说,他的常规标准通关方式是—— 判断出应该先对付借钟离振海复活的横林,将之杀掉,获取他的灵力与属性,堂而皇之地化身为横林,出现在其余晚星族神殿司玩家面前。 之后,化身为横林的他主动引出“逐火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他是内奸”一事,进而引发这一方玩家的内部矛盾,找到时机他们自下往上逐个击破。 大祭司再强大,贺真只要能逐个杀死其余神殿司的人,获得他们的全部力量与能力,就能对付大祭司。 最后,等他成功杀死所有晚星族神殿司的人,再来对付修仙界那帮人,更是易如反掌。 然而早就摸清了常规通关方法的贺真,并没有真正杀死横林,也没有假扮他出现在李融景等人面前。 尽管扮演横林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杀了横林,带着他的技能现身,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贺真。 相比之下,他如果选择扮演逐火,即便他能使用火系术法,与真正的逐火比较起来,恐怕有不同之处。 要是大家刚才细究起来,他会有露陷的危险。 不过,李融景他们估计也想不到,“内奸”会这么莽,连逐火的技能都不会,就敢假扮成他。 这是找死的行为,又不是新人副本,没人敢这么干。 此外,也多亏时踪及时让贺真提及贝壳的事,引得旭日从他的视角分析出,没有赶过来的横林一定是内奸,更是匆匆提出要来南山陵墓。 如此,贺真也就暂时没有暴露。 之前在莲花坞那会儿,贺真没有杀死横林。 他没有直接选择最安全的通关方式,而是冒了一定的风险扮演逐火。 当时如果面对的是李融景,以及他找的帮手邀星、朔风,贺真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这三人指不定干过多少恶事,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可扮演横林的玩家对贺真来说,却是一个陌生人。 这名玩家只是随即抽到这个副本,恰好拿到了这个角色。 现在的他有着晚星族神殿司的立场,这是系统赋予他的。但也许现实生活中的他是个好人,做过很多善事。 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通关的目的,而不管不顾地在游戏里随意杀人,这并不是贺真的行事风格。 以至于这会儿重新来到这莲花坞的时候,贺真忍不住会想—— 那个时候,为什么时踪也没有让他杀横林呢? “你对我有误会。”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杀人。” “杀人对我来说,是最低级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我生来就没有感情。” …… 时踪的这些话,又是哪句真、哪句假? 想到这里,贺真的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个时候他人已来到莲花坞内,那座困住横林的假山前。 现在局势比起之前又有所不同。 尽管没有从时踪那里获知事情的全貌,但贺真猜测他会试图从巫云西那里下手—— 告诉巫云西真相,让他杀了旭日。 之后他们大家再一起想办法对付其他人。 可是现在旭日就守在南山陵墓。 没有人能告诉巫云西真相。 旭日会把所有试图接近巫云西的人杀掉。 那么,贺真如果杀了横林,获得他的力量,就算仍然无法打过排行第二的旭日,起码有了与他一战的资格,能绊住他片刻。 抓住这片刻的时间,时踪他们可以告诉巫云西真相,然后借他的手杀了旭日。 现在南山陵墓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最坏的情况是巫云西那里或许完全没有办法接近。他们有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先杀死战力第二的旭日。 那么贺真更要抓紧机会增强自己的战力。 这样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他至少能和对手拼一阵子,可以护住时踪等队友逃跑,尽可能给他们争取到通关的机会。 总而言之,双方势力实在太过悬殊。 晚星族神殿司一方的战力足以秒杀修仙界这一方。 接下来的路,艰险重重,时踪他们这边一定需要一个有战力、至少能与对方拼几个来回的人。 贺真知道这个人只能自己。 哪怕他死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关系。 对他来说,唯一让他心生犹豫的,就只是横林。 贺真想要增强战力,唯一的方式就是杀掉横林。 现在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几乎已不容回避了。 要么他杀横林,要么他眼睁睁看着时踪、左三丘、张琦君、祝霜桥、赵柳儿全部死去。 也许就像当年四大世家偷走了水光珠一样。 在晚星族与天下苍生之间,他们选择了天下苍生。 现在贺真也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此事无关对错,而只关乎立场。 他的立场当然和时踪在一边。 就像他曾对时踪说过的那样,如果必须杀人,才能让大家活下去,才能通关游戏,他愿意当时踪手里的那把刀。 拔刀的时候,贺真想到了第一个副本结束,时踪在客栈后院里对他说的那句话—— “既然已经入局,既然已经摆脱不了因果,那干脆不要计算太多,凭心意做事就行。 “水已经浑了,再搅乱点,又还能坏到哪里去?” 恍然一刹,贺真眼前浮现出了那晚的月色。 他忍不住揣测,如果此时此刻,时踪站在这里,会对自己说什么。 “四大世家真的做错了吗?未必。他们有自己的立场。要怪,大概就只能怪天意。 “就好比这个副本,是系统给了大家这些设定,逼迫你这么做,你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真的要计算罪过,这罪过的因,是这个系统的设计者,不是你。” …… 时踪会说这些话吗? 又或者说…… 我之所以这么想,只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想让自己好受一点而已? 贺真不免苦笑。 片刻后,贺真走到了假山的洞口,举刀对准了躺在里面的横林。 具有让人昏睡功能的针,也是贺真之前从藏宝阁取的。 它不仅可以让人沉睡非常久,还会让人陷入美梦之中。 所以现在横林的脸上甚至带着笑容,对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浑然不知。 他静静地沉睡着,连真实姓名、真实身份,都不被这副本里的其他人知道。 他是男是女、是善是恶、家里有没有人正煮了一碗热汤等着他…… 贺真通通无从知晓。 抬起刀走进假山内狭长而又阴暗的甬道,贺真握刀的手有一瞬的颤栗。 然而当走到横林面前的时候,他嘴角的苦笑、眼里复杂的情绪、乃至手指的颤栗,全都消失了。 他已做出了选择,看向横林的目光已变得冷酷而坚定。 举起刀,他将它朝横林的胸口刺去。 然而就在刀尖穿过衣料,即将刺破皮肤的那一瞬,贺真的耳里传来了时踪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额头溢出汗珠,顺着贺真的睫毛往下滑,流过下巴,再滚烫地滴在了他握刀的右手上。 贺真的喉结微微滑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时踪又道:“刚在路上不太方便。你想杀横林?听我的,住手。你不用杀他。” “在路上?” 贺真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来,声音也急促了一分,“你已经过来了?” “不错。”时踪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旭日刚去了南山陵墓最北、最顶端的位置,应该是已经见过巫云西了,现在正在往回走。 “他应该已经从巫云西那里试探出,他没有见过横林,也不知道百年前的真相。所以他打算先找到横林,并杀了他。 “不过他不会见到横林。他会先见到我。” “你自己去见他?时踪,这很危险!你不要命了?为什么这么做?!” 收起刀,贺真立刻朝假山外走去。 本是想立刻前去南山陵墓,但在突然意识到什么后,贺真脚步一顿,继而他将左手举了起来,放在了藏在头发下的、置于左耳前的那枚贝壳上。 就仿佛借这个动作,他能离时踪近一些。 “你……” 几乎吸了一口气,贺真才把这话问出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不让我杀……杀了横林?我们需要他的战力。 “我还没把我的设定告诉你,作为魔,我可以——” 时踪打断他:“我知道你的设定是什么。早在风陵渡,我就看了很多世界观的书,当然知道魔族的修炼方式。” 贺真下意识抬起头,遥遥望向了他左手边的那座山峰。 ——那是南山陵墓的方向,时踪就在那里。 他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人? “你为什么宁可……让自己冒那么大的险,你……” 不、不仅如此。 时踪早就知道这些,却从来没有提过让他去当内奸,也没有让他依据魔的设定杀人。 时踪他到底…… 只听时踪开口道:“我不会让自己置身于陷境。 “这不叫冒险,叫上兵者伐谋,叫攻心之术。 “我说过,我会找到解法的。 “另外你最好相信我说过的那句话—— “我真的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亲自动手。 “杀人是最低级的方式。” 听到这里的时候,贺真的第一反应是,可这次也没让你“亲自”动手,是我要对横林动手。 但很快贺真抓住了某个关键。 ——时踪是口误,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自己人? “再说了——” 时踪往前走出了几步,正好看到了一枝梨花从一堆杂树里探了出来。 此地极为寒冷,梨花居然这个时令才开。 花枝上的花开得雪白,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白雪。 风来,枝丫晃动,数朵梨花簌簌落下。 时踪及时伸出手,一朵雪色的梨花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避免了零落成泥的结局。 有时候,看到洁白的雪,无暇的玉,时踪也不免会觉得,它们不像行走在尘世与污泥中的自己,它们是不该沾上尘土的。 “再说什么?” 时踪迟迟没有回应,贺真开口这样问了他。 望着掌心的花,时踪道:“再说,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当我的刀。”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问他:“那你想让我当什么?” 时踪笑了笑,把梨花收进衣襟。“没什么。等会儿送你一朵花。” “花?” “嗯。花。 “哦对了,李融景和那个邀星还是必须要死的。他们惹到我了。” 时踪抬眸看向不远外的山道,为了寻找横林,旭日正在附近巡视,此刻已快走过来。 眼眸滑过些许厉色,时踪抬步走了过去。 “旭日大人?我该这样称呼你么?” 不管是在这里见到沈苍离,还是发现他竟敢大摇大摆朝自己走来,这两件事都足够让旭日惊讶。 她立刻抬手就要召唤风的力量,却听时踪继续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走来,用异常平静的口吻道:“你现在如果杀了我,我的队友就会立刻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巫云西。” 旭日眉头一下子皱紧,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道路两边丛林里的飞鸟似乎已提前预知到某种危险,立刻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山间树林里立刻变得无比安静,连虫鸣声都消失殆尽。 杀意近在咫尺,然而时踪面上居然浮起了浅浅的笑意。 他用异常平静的目光看着旭日,开口问:“唐春这个名字,你总不陌生?” 强大的风力已蓄势待发,只待旭日一念之间,就可以要了时踪的命。 然而在时踪说出这句话后,那些风居然渐渐散于无形,旭日的手也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见状,时踪的眼里泛起了笑意。 “一百年前,杀了苍海后,你给所有人制造了幻象,让他们以为苍海是自杀的。可你当时并不知道,有个叫唐春的人画下了真相。 “轩辕鹤喜欢画,偶然从唐春那里看到了这幅画,于是帮你收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帮你把苍海的尸体藏起来了。 “怎么,是不是你们那里有人会……借助尸体,查看他生前一些事情的法术? “总之,藏画、藏尸体,都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真相。 “可你为什么不敢自己藏,而要让轩辕鹤藏? “因为你不敢让苍海的尸体出现在晚星谷,因为你怕其他神殿司的人通过他的尸体,发现他并不是自杀的事实。 “因此我可以断定,杀苍海、灭掉所有晚星族的人,是你的个人行为,而不是神殿司的集体行为。 “我想,当时你为苍海尸体消失找的理由,应该是他的偃人把他的尸体带离了这片大漠? “苍海生前在大漠困了一辈子,死后,偃人还可以带他的尸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找这样的好借口。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猜错了也不要紧。 “重点是,我可以据此判断出,这是你一个人的支线任务,神殿司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其实我本来还担心,巫云西这种区区凡人,对付不了你们。 “但你担心被他杀,以至于做出了迅速赶来南山陵墓查探、急于找到横林将他杀掉的举动…… “是你的这些行为在告诉我,巫云西确实有办法对付你们。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我的队友已经带着唐春的画找到了巫云西,他随时会知道真相,随时会倒戈对付你。 “必要时,我们还可以把苍海的尸体交给巫云西。我们要不要让他通过尸体看见点什么……看你的选择了?” 旭日几乎有些恼羞成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时踪问:“你想怎么样?” 时踪道:“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而已。其实这是一场不公平的阵营战,对么?是否杀掉你们,不影响我们的积分。 “我们只想按下祥云殿前的按钮,然后结束游戏。你们想阻止我们,这才导致了阵营战的发生。 “相对地,杀掉我们,是你们的主线任务,影响着你们的积分奖励。这才是你们视我们为仇敌的原因。 “换言之,对于你们来说,我们的命意味着积分。可杀掉你们,对我们没有任何增益。这不公平。” 旭日几乎听笑了。“有你这么算的吗?系统设计游戏,用得上你来评价公不公平?” 时踪一个挑眉:“看来我刚才说得都对。” 不知不觉踏入了陷阱的旭日:“……” 时踪淡淡一笑。 “所以,杀我们虽然是你的主线任务,但作为角色,你已经复活成功了。是否杀我们,不影响你的生死。只会影响你的积分多少而已。 “但如果你非要杀我,我的队友会立刻让巫云西杀了你。 “你觉得这划算吗?” 旭日问他:“你想逼我放弃主线任务,转而和你们合作,去对付我的队友?” 时踪道:“和我合作,你虽然得不到积分,但你可以保住性命。何况你只是这次得不到积分而已…… “其实借此机会,你应该可以看出来我、以及我公会的实力。 “所以这次合作完成后,你可以加入我们公会,以后我有还有很多机会带你赢,把欠你的这些积分补回来。 “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一定稳赚不赔。” 旭日:“……” “我们不是警察,并不需要追求真相。相反,我们可以制造‘真相’,让它呈现出我们想要的样子。” 望向旭日的时候,时踪脸色冷下来,眉眼里呈现出一抹睥睨,就像是天神在垂怜凡人。 “相信我,我真的是在给你机会。 “我敢带着人来这南山陵墓,就是因为我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杀了你们所有人。其实比起做交易,你现在更应该跪下来求我放了你。 “那么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对我坦白—— “当年你为什么要杀苍海,灭了全族人? “你并没有阻止大家复活。从现在你要对付四大世家、想杀了我们这些人来看,你这个角色也是希望晚星族人全部复活的。 “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杀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小贺:老婆要送我花…… 第73章 提线人偶21 南山陵墓群, 微风阴冷,天光黯淡。 旭日顶着季蓉蓉那张绝艳天下的脸,脸色一阵白一阵紫, 表情极为难看。 整整沉默了三分钟后, 旭日问时踪:“你刚才说的……你可以制造真相,什么意思?” 时踪踩着一地的梨花花瓣,一步步走至旭日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对了, 差点忘了。 “这一回, 你的积分奖励主要由两个部分构成,对么? “第一, 是‘杀了修仙界一众人, 为晚星族报仇’这条主线任务。 “第二, 是‘隐瞒百年前你杀死苍海,并与轩辕鹤勾结让晚星族灭族’这条支线任务。” 旭日双手都握成了拳头。“是又如何?” 时踪道:“在明知存在内奸的情况下,你背着队友,独自跑来这南山陵墓, 就是想完成支线。 “你甘愿冒着主线任务失败的风险这么做, 足以证明你支线任务对应的积分奖励也非常高。 “那么,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我, 我还可以允诺你一件事——帮你完成支线任务。 “所以综合来讲,你放弃主线任务, 倒戈加入我的阵营, 帮我对付你们阵营的人…… “相对应的,我能保你不死, 帮助你完成支线任务, 获得高额的支线积分奖励;不仅如此, 离开游戏后,你可以加入我的公会,让我继续带你赢。 “如果你拒绝这个交易,你现在当然可以杀了我,但与此同时,我的队友会立刻将真相告诉巫云西,这样你不仅会无法完成支线,还会丢掉性命。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对不对?” 大概支线任务对应的积分奖励真的非常高。 在时踪步步逼近,提及支线任务的时候,旭日总算松了口。“确实,这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能助我完成支线? “你刚才说可以制造真相……难道你还能骗巫云西不成?” “当然。” 时踪道,“其实破局的关键,就在唐春的那幅画里。画卷上画着苍海被烧死的过程。可解这道题的关键,其实不在于通过这幅画面找到凶手。 “这是经典的逻辑误区。或者说……是现实世界的解密小游戏给了大家这种习惯性的思维,以为所有秘密都藏在画里、需要靠探索画中内容的方式来解题。” 旭日不知不觉被时踪的话勾起了兴趣。 “如果解题关键,不在于画卷本身,那在哪里?” 时踪淡淡道:“在于执笔作画的那只手。 “就好比我们现实世界的无良媒体。他们报道新闻所发出来的视频,其中有一部分真相,但也有一部分是通过胡乱剪辑而成的假象。 “更有甚者,直接视频造假。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记录真相的是唐春。 “可我又不是唐春。我能让画卷表达出的,是我想要表达的真相。” “你、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改画的办法? “难道你可以改变那画的内容?” 旭日总算听懂了时踪的话。 他实在大感意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题思路。 旭日没忍住对着时踪眨了好几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奇异。 过了好一会儿,她冷笑了一下,再对时踪道:“这么看来,你还真卑鄙啊。巫云西还不够苦吗?就连你也要骗他?” “是,我可真卑鄙。但你也不差。” 时踪笑着看向旭日,“刚载入副本,刚搞清楚自己的主线任务,在发现扮演着翟云天的那位玩家落单后,你就立刻杀了他…… “旭日大人,我很欣赏你的作风。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 轻叹了一口气,时踪又道:“遇到同类,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没有同类的时候,在游戏里会走得非常孤独。 “对于这点,我实在深有体会——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队友、我的公会成员们,都很傻白甜。 “他们有的只会唱戏,不懂半点人情世故;有的甚至只是根本不知道社会险恶的大学生。 “进入这种游戏,他们根本狠不下心来,他们根本不懂得,‘你不杀其他人,就会被其他人所杀’的道理。 “所以旭日,我真的非常欣赏你的狠辣、果决,以及那份该出手就出手的从容。 “和我合作吧,离开游戏后,你来我公会,当我的副会长。 “至于现在……你要不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所有真相?” 半晌,旭日终究拂袖道:“你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完!” 时踪道:“第一,一百年前,你为什么那么做? “第二,轩辕鹤之所以会来这南山陵墓,以至于最后死在这里,是不是你派他做了什么? “第三,巫云西最初只选中了一千名玄冥兵,作为复活你们的身体载体。不过季蓉蓉是其中的一个例外。是不是因为你对他提了这个要求? “作为旭日,你更想当姑娘。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看中了季蓉蓉的外貌?那你知道她其实是偃人吗?” “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轩辕鹤确实是我安排的。我的灵魂一直可以凭借隐蔽的方式和他沟通。翟云天其实知道些许当年的事。按理,他俩会一起来陵墓这边,帮我盯着巫云西…… “总之,我不放心巫云西,于是让他们帮忙盯着,看他有没有趁机做其他事。 “毕竟是我杀了苍海,我心里有鬼,这才疑神疑鬼,担心巫云西背叛我。巫云西那个人很机警,轩辕鹤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行踪。 “所以轩辕鹤用了一种特别的法术,他的大部分意识去到了玄冥兵陵墓那边盯梢,至于他的身体,则距离玄冥兵陵墓非常远,位于山脚那片埋葬着钟离一家人的墓园处。 “其实这有点类似于灵魂出窍的法术,他让灵魂盯梢,身体则躲得非常远。 “他这么做,是为了减少被巫云西发现的可能。 “但也正因如此,在你破解了他的幻术后,他的灵魂没能立刻归位,使不出飞行术法,以至于居然摔死了。” 略作停顿后,旭日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说季蓉蓉……她是偃人?苍海造的那个?我倒是不知道这回事。 “我只是让巫云西给我找个合适的女人躯壳。可能混进钟离山庄后,他觉得季蓉蓉合适,他也有机会对她下手,就顺手把她的身体给我用了。 “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 看向时踪,旭日的神态在这一刻与角色不知不觉融入到了一起。 她缓缓开口道:“一百年前,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自由。 “苍海制造偃人,是为了让大家获得自由。我也一样。 “我只是跟她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我不愿意活在偃人的躯壳里,我想拥有具有热度的、真正活人的血肉。” 大约一刻钟后。 南山陵墓深处。 云雾、瘴气缭绕在此处,一旦踏入其中,就感觉温度都低了好几度,仿佛被某种若有若无的阴气缠上了。 时踪穿过瘴气与云雾,在一座以山石、怪树做掩护的巨大陵墓的入口前,与左三丘等人一起看向了巫云西。 巫云西背对着众人,专心在陵墓前施法,无数丝线正从他指尖泻出,洒向那已被打开的陵墓入口,再洒向那些沉睡已久的尸体。 肉眼可见的寒气正从陵墓深处溢出,让此地的白雾更重,也让巫云西的背影若隐若现,甚至有些虚无缥缈。 而在巫云西身后的一圈范围内,有事先设置好的结界,将他与其他玩家隔绝了开来。 “都给我滚!” 巫云西的声音透着压抑着的愤怒,“别想着闯进结界阻止我。我马上就会通知邀星大人——” 大概巫云西也不料,打断他的话的居然是旭日。 “你等等,”旭日开口道,“我这才知道,当年的事情……别有隐情。” “隐情?何意?”巫云西的语气并无起伏,显得有些平静。 然而当旭日说出下一句话,情况便不一样了—— “苍海之死,还有我晚星族全族人之死,别有隐情。” 听到这句话,巫云西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并转过身看向其余人,面容显出了几分戾气。 时踪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对他道:“唐春大师,天下闻名,三个月也出现在了问道大会上,想必你知道他?” “我自然知道。”巫云西看向时踪,“唐春怎么了?” 时踪道:“唐春能用术法绘出让人能身历其境的画,并且他曾发过誓,他永远不会说谎,他画的都是真相。 “事实上,他给自己立下过真言咒。一旦他的画说了谎,他就会神形俱灭。故,唐春的高洁品格,人人都在称赞。 “人间有位名叫李槐的府尹,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他曾请唐春帮忙,靠着他的画,抓住了数个大奸大恶的凶徒。 “唐春撞见一位凶徒的时候,差点被大卸八块。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在画里说谎,流着血流着泪也要为死者找到真相——” 巫云西神色露出不耐,当即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踪道:“你不知道吧,不会在画里说谎的唐春,画下了苍海被焚烧的场面。这幅画现在就在我手里。” “你、你说什么?!” 巫云西神色大变,再不复先前的从容。 时踪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了旭日。 “你该去办我让你办的事了。” 如果旭日不去,那时踪便会随时更改巫云西即将得知的“真相”。 这人也太过谨慎,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会让人抓住。 旭日深深看时踪一眼,终究拂袖而去,走向了南山之巅的祥云殿。 “盯着旭日。他过去了。” 通过贝壳小声对贺真说出这句话,时踪这才重新看向巫云西。 面对着巫云西,时踪抬手指向身旁不远处的祝霜桥,对他道:“轩辕公子,打开那幅画吧。” 闻言,祝霜桥扮演的轩辕哲当即打开了唐春作的画。 在看到画中人的那一瞬,巫云西的眼里出现了狂喜,但在看清画中人的处境后,愤怒、思念、悲伤……种种复杂的情绪相继出现在他脸上,最终糅杂了一起,让他的面部表情几乎显得有些狰狞。 画卷的角落刻着一个“唐”字。 用充满眷恋与悲伤的眼神看了画中人许久,苍海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唐”字上,之后他解开结界,走至祝霜桥面前,抬手触及了画卷。 他的意识暂时脱离躯壳,去到了画中世界。 巫云西的肢体变得僵硬,维持着伸手触碰画卷,双目盯着画中人不动的样子。 不久后,他的双目都涌出了眼泪,面上流露出了创巨痛深的表情。 时踪知道,他在画里看到了男装打扮的苍海被烈火焚烧的全部场面。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他是如何被杀死的—— 治疗了所有病人后,苍海离开星宿营,走在了回核心城池的路上。 然而他遭遇了截杀! 截杀他的人接连使出了风、雨、雷、电。 可见凶手正是那大祭司邀星! 苍海掌握着治愈能力、甚至将他人死而复生的能力,但他不擅长打斗,完全不是邀星的对手,很快就口吐鲜血倒在了血泊中。 其后,他被邀星绑上木架,连灵魂也融进了烈火中。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 “邀星、邀星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他为什么……” 从画卷世界抽离,巫云西的手指离开画卷,继而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时隔一百年前,竟亲眼看见了苍海被杀被烧的画面,他全身都在颤栗。 “邀星这么做,是为了获得他想要的自由。” 时踪躬下身,对巫云西说出这么一句话。 巫云西似是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 他仰起头,用非常诧异的目光看向了时踪。 他的眼睛通红,里面写着无尽的悲怆。 时踪望着他那双眼,适时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能对他的悲伤感同身受。 然后时踪用一种深沉的、极具代入感的语气道:“你知道在一个地方困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永远也逃不掉的滋味吗? “邀星如果是普通人,活个百年也罢,可他是神族后裔,他死不掉,他的寿命非常长。他知道自己将永永远远被困在那片大漠中。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只是想找个方式逃出来而已。 “只不过他采用的方式比较决绝。他利用了所有人,甚至不惜将自己杀死。” 巫云西似乎想明白了些许关键,又似乎没有完全想明白。 他望向时踪的眼神写满了不可思议。 时踪回看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怜悯。 时踪开口道:“邀星不愿意永生永世被困在大漠。他对与自己同样被困在大漠的族人也充满怜悯。他终其一生都想带领族人逃出那个牢笼。 “晚星族的诅咒刻在了骨血中,随着自然繁衍而代代相传。除非彻底更换身体血肉,诅咒不可剥离。 “所以……邀星想到了,为所有人换一具肉身的方式。 “只要全部晚星族人将灵魂从肉身上分离出来,借外界的其他人,比如玄冥兵的尸体复活,就能摆脱诅咒,获得真正的自由。 “但我想,晚星族里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灵魂,与那玄冥兵里冰冷的尸体结合;与此同时他们对人族心怀怜悯与善意,也绝不会通过杀人夺舍的方式换取自由。他们只想活在自己的身体里。 “邀星知道没有人会同意自己的计划,于是只能杀了他们,强迫他们的灵魂离开肉身,然后为他们争取到他眼里的真正的自由。” “他也知道,他的计划恐怕不能得到其余神殿司成员的认可。于是他不敢声张,只敢独自做这件事。 “百年前,他与四大世家中的轩辕鹤勾结,是他把晚星谷城池的位置、如何欺骗苍海、如何盗取水光珠等等事情,告诉了轩辕鹤。 “所以,水光珠被盗,确实是因为四大世家欺骗了苍海。但究其根本原因,还在于大祭司邀星。 “话说回来,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找到邀星的灵魂的吗?当时的具体情形又如何?” 巫云西的目光几乎变得呆滞。 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我、我回到晚星谷,是为了找苍海,可没想到那里已被黄沙淹没。后来我、我感觉到了某种灵力的召唤…… “靠着那丝微弱的灵力,我找到了一个地方……所有晚星族人的灵魂,都藏在那里。它们……” “那么,你没有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些灵魂没有消失?禁锢那么多灵魂的阵法,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以及非常多的时间。 “水光珠被盗后不过12个时辰,黑风暴就来了。 “邀星有能力立刻构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构筑这样一个阵法吗? “即便是大祭司,他也做不到。这毕竟是能禁锢数千人灵魂的阵法。 “可他为什么做到了?只能是因为他做这件事,是在水光珠被盗之前。只能是因为……对于整个计划,他蓄谋已久。 “邀星了解你,知道你一定会回晚星谷。所以你早就被他利用了。你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与四大世家勾结,故意让水光珠被盗,就是为了让黑风暴杀死全族人。 “他提前设置阵法禁锢所有人的灵魂,即可让他们肉身死亡的同时而保持灵魂不灭。 “这个时候,他再在大漠里留下一抹为归来的你引路的灵力。等你靠着灵力的指引找到他,他就会告诉你,凭借‘灵魂转移术’,可以利用玄冥兵将所有人复活。 “到这一步,你就彻底成为了他的棋子。” 略作了停顿,时踪道:“你一定感到不可思议吧?刚查清楚真相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理解邀星是怎么想的。 “可后来我想通了,对于邀星来说,肉身在大漠困一百年,即便能跑能跳,能感受阳光能闻到花香,他也是在坐牢。 “所以在他眼里,灵魂被困一百年,也没有坏到哪里去,甚至二者是差不多的。 “你明白了吗?对他来说,死亡并不可怕。 “他甚至并不认为自己犯了多大的罪。 “对他来说,死后灵魂被困一百年,与肉身在大漠困一百年,是没有差别的。更何况他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到你会花那么久的时间才找到他。” “你……我……” 巫云西霍然起身,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时踪。 他不由伸出手,一把攥住时踪的衣襟。 “那他又、又为什么要杀苍海?” 巫云西的手臂不住地发着抖,“按他的计划……大不了苍海跟大家一起被埋在大漠里,大不了苍海的灵魂与大家一起被困一百年…… “苍海理应有复活的机会。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烧死苍海的灵魂,他——” 时踪道:“因为他与苍海意见不统一。对于族人该如何获得自由,苍海有自己的打算。可邀星不同意。” 话到这里,时踪拿出了一片金色树叶递给巫云西。 金色树叶是时踪从那本由苍海亲手写下的偃人制造方法一书上撕下来的。 那上面由苍海亲笔写下的,诸如他制造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偃人的话语,已被时踪想办法抹去。 于是巫云西只在残缺的树叶上看到了这么一些话—— “我晚星族人饱受诅咒之苦,一旦走出这片土地,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为摆脱诅咒,带族人离开大漠,我苦思冥想数年,终于想到了办法…… “我的建议并未能得到大祭司的认可。 “那我就很不甘心了。 “对了,大祭司还对……很有意见。我看他这分明就是有偏见…… “哎,就连我的父亲也不同意我的办法。我随口问了旭日、若水他们,还问了几个百姓,居然没一个同意。 “大祭司明明都对我的【灵魂召请术】多加夸赞的……” 时踪再道:“我们找到这片树叶的时候,它已经变得残缺。因此无从得知,苍海想到了什么样的方法来让族人获得自由。 “但他想到的方法,邀星明显不同意。由此可以推测,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争执。 “邀星大概担心,在实施自己的计划前,苍海先一步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做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苍海知道了他的计划,知道是他勾结了轩辕鹤……为了避免被族人当成罪人,他要杀了苍海灭口。” 闻言,巫云西痛不欲生,紧紧闭上了发疼发涩的双眼。 他的额头因为愤怒而爆出了青筋,他的眼里源源不断流着泪水。 他在为苍海的死而悲伤,他在憎恨邀星,他也在责怪自己—— 他居然在帮苍海的仇人! 他甚至巴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见到这一幕,时踪不动声色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隐隐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目睹了这一幕的张琦君、左三丘、祝霜桥,则对他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面不改色说谎、并且竟极具代入感的演技感到叹为观止。 时踪将旭日干的事,全部移花接木嫁祸到了邀星身上。 不仅如此,他还隐去了偃人苍海的存在。 巫云西将永远不会知道,他当年真正爱上的,其实是苍海制造出来的偃人。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人。 刚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左三丘觉得遗憾。 可看着眼前处在痛苦中的巫云西,他又忍不住想,相信了时踪的话的巫云西,起码有机会复仇;可如果让他知道他亲手杀死的季蓉蓉是谁,他恐怕会永远活在苦痛与内疚之中。 赵柳儿被时踪派去支援贺真了,这会儿并不在场,不至于被巫云西当场杀死。 于是时踪能看向巫云西,对他道:“我们无法逆转时间改变一切,我们无法把想要留下的人从过去的时空带回来…… “至少我们可以复仇。只有仇恨能减轻我们的心中悲痛。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四大世家的人,确实盗取了水光珠。其中最可恨的当属轩辕鹤。 “你知道吗?正是邀星派他来这里盯梢你,他用了分离自己灵魂的术法,这才会在被我破解幻术后坠亡。不过他已经死了。 “轩辕鹤死了,翟云天、钟离振海全都已经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并不是杀死苍海的凶手,更没有烧死他的灵魂,让他连复活的希望都没有。 “你现在真正的仇人,就只剩邀星了。 “让我们一起杀了他,为苍海报仇。”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又名:《月月的嘴,骗人的……》《月月: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来为我办事》 以及……《老余你听到了吗,月月说为了自由》 第74章 提线木偶22 回到南山之前,时踪他们离开轩辕家,去往了最后一站——风陵渡。 这个副本的重点在于围绕晚星族灭族一事,还原全部真相,搞清楚副本里每个人的故事,以及在故事里起到的作用。 每个人拿到的角色故事里,几乎不存在没有用的信息线索。 也因此,时踪想到了一段他的故事里,还没有用上的一部分信息—— 这是一个仙魔不断交战的时代。作为人族中的修仙门派,大家理应联合起来对付魔族。 然而数百年前,风陵渡谷主忽然率门人避世隐退,在仙魔大战中也保持中立状态,甚至在百年前对前来求助的灵隐派见死不救,致使其满门被灭。 这个状况,直到数十年前在沈苍离的父亲当谷主的时候,才得到了转变。 沈苍离的父亲主动与四大世家重新取得联络,更在后来把沈苍离送去了翟家,让他跟着翟家人一起学习,以至于让沈苍离惹出一段孽缘。 其后不久,沈父忽然把谷主之位传给沈苍离,再留下一个长老教导他,就自此消失了。 沈苍离不管不顾强行带走了翟三公子,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成婚。 他的举动无疑得罪了四大世家。 那会儿,长老曾对沈苍离说过一句话:“你辜负了你父亲的苦心!” 在尝试着用笔触碰那幅画卷的时候,时踪想到了这段信息。 那个时候,他一边与站在祥云殿前,与拿“内奸”一事引发晚星族神殿司一方内讧的贺真沟通,一边用毛笔蘸了一点墨,尝试找到画卷的秘密。 当笔尖碰到画卷上的黄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画卷在他的面前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展开了。 他的身体仿佛被无数静止的画面包围,并且这些静止的画面是有顺序的,按顺序将它们连起来看,就会发现画里的事物“动”了起来。 于是时踪明白,他们之所以感觉能身历其境地感觉到这幅画在动,是因为这幅画的作画原理与动画类似。 人的眼睛具有“视觉暂留”的特性,看到的一幅画、一个人、一个物体,在接下来的0.34秒内都不会消失。 基于这个原理,将人物的表情动作,分解成数个静止的动作瞬间,最后将这些静止的画面相连,形成一系列画面,就会让人觉得画中人动了起来。 用毛笔触及这幅画后,时踪周围出现了一幕幕静止的画面,就像是坐在电脑屏幕前的动画制作者打开了动画制作软件,构成这段动画的每一帧画面,全都按时间顺序出现在了软件界面中的一根进度条上。 在现实世界里,将描绘着不同分解动作的静止画面连接成动画的,是电脑软件,而在这个仙侠副本里,实现这种效果的则是法术。 时踪握着毛笔,尝试着让沾着黑色墨水的笔尖滑过黄沙。 氤氲的墨色在黄沙上一晃而过,却就消失了。 如此一来,这就好比动画制作者在自己的动画上加了“禁止修改”的保护命令,除非输入“密码”,否则不能修改这段动画。 时踪不知道这个“密码”,也不知道能让静止画面动起来的“法术”。 所以他完全没有办法改动这幅画。 游戏一定存在解法。 谁的故事里有可能存在相关的信息? 时踪问了一圈,每个人都仔细思考了自己的故事,然而通通找不到答案。 便是在那个时候,时踪想到了风陵渡的那段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故事信息。 风陵渡的那段故事,乍一看跟整个故事主线都没有什么关系,似乎也跟唐春以及画卷没有半点关联。 可系统 不会提供无效的信息。 思及于此,时踪还是带着队友们再去了一趟风陵渡,尝试着以父亲的故事着手,试图寻找到能修改“动画”的“密码”,以及能制作“动画”的“法术”。 及至风陵渡,找来长老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翻阅了沈父留下的所有典籍手札,时踪等人终于摸清楚了真相。 这是一段颇为狗血的故事—— 百年前,沈苍离的爷爷是风陵渡的谷主,他遵循了祖上留下的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纷争的规矩,在灵隐派被魔族攻击、并求上门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如此,魔族屠杀了整个灵隐派。 而在沈苍离的父亲在与沈苍离的母亲成婚之前,曾有一段情缘。 他和一个叫柔柔的姑娘相恋了,还将人接进了风陵渡居住。 可后来他才发现,柔柔和她的母亲,都是灵隐派被灭时幸存者。 沈父担心柔柔把灵隐派被灭的事情算到风陵渡头上,担心她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担心她的真实目的是灭掉风陵渡、为灵隐派报仇。 于是他找借口把柔柔赶出了风陵渡,并迅速按媒妁之约,娶了沈苍离的母亲。 沈苍离的母亲并未得到沈父的真心爱护,郁郁寡欢,后来在一次猎妖行动中为保护百姓而死。 与此同时,沈父发现柔柔嫁到了南疆。 南疆一直对中原修仙界虎视眈眈,沈父更加担心,柔柔此举是打算借南疆势力倾覆风陵渡。 自此,沈父这才开始积极修复与中原各修仙世家的关系,以求在风陵渡遇到的危机的时候,四大世家能施以援手。 为此,他把沈苍离送到了翟家,让他和翟家未来的家主能够培养出兄弟情谊。 兄弟情谊被意外培养成了世人眼里离经叛道的爱情,暂且不提。 这段故事中最重要的、跟通关有关的信息点在于—— 这位柔柔是画师唐春的唯一亲传弟子,她在风陵渡居住的时候,曾留下过手札。 为了与柔柔做出彻底的了断,沈父曾让那位长老把柔柔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 但长老知道沈父心里其实一直还有柔柔的位置,也就只是把那些东西偷偷藏了起来。 先前在风陵渡,在劝长老去找那些东西的时候,时踪顺口问了一句:“该不会我父亲找到了柔柔,两个人说清了误会,现在又在一起了吧? “为了求得柔柔的原谅,他抛下了风陵渡谷主的地位权势,就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她重新开始。再来,没有了这个身份,柔柔才不会恨他。 “嗯……他抛下从前的身份,也方便与柔柔私奔。免得柔柔的丈夫把仗算到风陵渡头上。” 闻言,长老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默认了。 时踪道:“所以他也是个情种。也难怪他会生出我这样的人。他爱上了仇人家的女儿,我爱上了男人,我们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本质都一样。” 长老:“……” 时踪:“所以你就带我去看柔柔的东西吧。虽然我爹对不起我和我娘,但我非常理解我爹的想法,绝对不会破坏他情人的东西。” 最终,通过长老的帮忙,时踪一行找到了柔柔的东西,并成功找到了跟她师父唐春绘画有关的术法。 如此,他们得到了修改“4d动画”的“密码”,以及制造“动画”的“术法”,最终在原画的基础上略作修改,制造出了他们想要呈现出的真相。 他们无需画出真凶的面貌,只要在已经被画得惟妙惟肖的大漠里,略勾勒出风雨雷电的特质,已足够让人看出这是大祭司出的手。 他们也无需凭空画出一个男版苍海。 只要把他的裙子变短、脸上胭脂的颜色褪去、发饰 全部涂黑,再把画面进一步调暗,就很难看出他原本的样子。 时踪最初设想的是,他们新增的画面越少越好,并要将整个画面都变暗变黑变模糊,以便露出最少的破绽。 不过赵柳儿颇有些绘画的基本功,最终也就让呈现的效果竟然颇为真实。 这幅被修饰过真相的画卷有了欺骗巫云西的基础。 时踪只要再说服旭日倒戈,就能靠颠倒黑白的能力彻底骗过巫云西。 不过事情进行到这里,还差最后一环—— 巫云西就算相信了时踪的话,他该凭借什么能力,对付神族的后裔? 这个时候,左三丘到底是和祝霜桥、张琦君一起,把巫云西杀钟离振海的动机搞清楚了。 七月初一,晚上10点半,幻境开始。 幻境之中的左三丘曾去杀了季蓉蓉,然后去了南山陵墓与巫云西见面。 他带巫云西找到了玄冥兵的陵墓入口。 为了对付他父亲,他要复活这些玄冥兵,他得提前来这里做些初步准备。 不过受到蜃珠的影响,左三丘失去了这一部分的记忆。 巫云西亦然。 以至于尽管已经去过一次,但那会儿的他还不知道玄冥兵陵墓入口的具体位置。 七月初二,晚上10点半,左三丘在祥云殿上盯着父亲收起蜃珠,以为自己还处在七月初一。 随后宴会结束,失去了一日记忆的他又去杀了季蓉蓉一次,然而这次扑了个空,只杀了一个符纸制造出来的幻影。 其后,他为了找到季蓉蓉,在山庄里上下寻找。错过了和巫云西约定的时间。当他赶到南山陵墓入口,并未看到巫云西。 可以推测,巫云西没有等到他,提前离开了。 那么从左三丘的视角看,这个时候,巫云西按理仍不知道玄冥兵到底在何处。 然而一夜过去,七月初三的凌晨,大家发现了轩辕鹤的尸体。 并且通过推理,大家认为轩辕鹤是去盯梢巫云西的。 那么那会儿巫云西人应该已在玄冥兵的陵墓前。 既然不是左三丘扮演的钟离闻告诉他的位置,他是通过谁知道的? 只能是钟离振海。 这意味着巫云西通过欺骗或者忽悠,与钟离振海达成了某种协议。 尽管儿子有不孝之心,钟离振海却从来没有对儿子动杀心,不但如此,他还是为了保护儿子才死的。 这事儿巫云西比大家更早知道了。 那么在他看来,一旦钟离闻察觉父亲并没有追究自己责任的意思,很可能放弃复活那些玄冥兵来对付自己的父亲。 所以巫云西放弃了钟离闻这颗棋,转而找上了钟离振海,并成功获得了玄冥兵埋葬的具体位置。 接下来他就要为复活一千名左右的晚星族人做最后的准备。 七月初三一大早,大家发现了轩辕鹤的尸体。 这日中午,大家在祥云殿前讨论出了轩辕鹤之死的真相。 其后,钟离闻凭爆|炸吸引大家看到了蜃珠。 这个时候,巫云西先一步收走了蜃珠,以至于钟离闻没能站在幻境之外,而是也受蜃珠影响,失去了七月初三中午,到七月初四中午之间的记忆。 众人失去一日记忆后,发现季蓉蓉和钟离振海都死了。 经过推测,钟离振海为了保护儿子,后背被巫云西打入了暗器。 季蓉蓉则是在他死后进入案发现场,然后一路去后花园寻找凶手,最终被凶手一刀了结了性命。 不过这并不能解释钟离振海心脏位置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经过一番讨论,左三丘他们认为,他应该是被取 走了心头血。 然而巫云西为什么非要取他的心头血? 这就不由让人结合钟离家的发家史展开了联想—— 医术世家出生的某位钟离先祖,在南山找到了玄冥兵留下的一本残卷,靠领悟上面的术法,这才得以开山立派,成了修仙之人。 可是所有人的故事里都提到,玄冥兵力量强大,这种力量在他们死后也没有消失,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敢上南山。 钟离先祖需采集一味珍贵的药材,不得已上了山。 可他不仅没有出事,反而获得了世人梦寐以求的典籍…… 是不是钟离家的血脉特殊,不会受到玄冥兵残余力量的影响? 再说这一千玄冥兵。 试问,谁愿意自己的躯壳死后被他人侵占? 所以他们留下的力量,恐怕会保护他们的肉|体不被外人侵蚀。 基于此,巫云西才会取钟离振海的心头血,为的是压制玄冥兵的力量。 这就是左三丘他们推测出的巫云西的杀人动机。 他无所谓杀钟离振海、还是钟离闻,他只要取得任一一个姓钟离的人的心头血即可。 这个逻辑可以完美解释,为什么在杀了钟离振海之后,他并没有再追钟离闻,甚至也没有在后续那么长的时间里,再做出任何跟诛杀钟离闻有关的举动。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巫云西同时在钟离父子间游走,试图取得他们两人彻底的信任。 只因为他在广撒网。等他需要的时候,他方便取谁的心头血、就取谁的。 七月初三中午,蜃珠开启幻境。 幻境会持续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发生的杀戮才会算数。 先左三丘一步收走蜃珠的巫云西站在幻境之外。 他特意在三个时辰后才开始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 根据目前的情况推测,当时的真相有可能是—— 为了保护季蓉蓉,钟离振海从祥云殿离开后,扶着她回了她的洛神居。 毕竟之前大家调查轩辕鹤之死的时候,他就没有出现,而是选择了陪他的蓉蓉。 巫云西正在思考杀谁比较好,遇见了落单的钟离闻。 很有可能是钟离闻自己要去流云阁搜寻一番,看看父亲有没有杀自己的打算。 那个时候他已经撞见过巫云西和父亲交谈的画面,认为巫云西有可能已经倒戈了。 巫云西有所察觉,所以并未出现在他面前,而是悄悄跟着他去到了流云阁。 总之,进入流云阁卧房后,巫云西找准了机会要对钟离闻下手。 这个时候钟离振海意外回来了。 为了保护儿子,他用术法将儿子推出后门,过程中把木门也撞了出去。 在那之后他以身体做墙,挡住了那道门,最终死在了暗器下。 诸多细节可能与真实情况有出入,但左三丘他们尽最大的努力做了还原。 而其中最关键的要素,其实就是钟离振海的心头血。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时踪看向巫云西,瞥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青瓷瓶,开口道:“那里面放的,应该是钟离振海的心头血。你能安然无恙地走进他们的陵墓,是因为你用心头血压制了他们的力量。 “你之前用的那些心头血,能压制多久? “如果消除心头血的影响……玄冥兵的力量会立刻起效,杀死所有闯入者吗?” 许久之后,巫云西抹掉眼角的眼泪,形容枯槁地面向了时踪。 他总算声音沙哑地开口,附和了时踪的提议。 他道:“玄冥兵是神族后裔,他们族中有规矩,不能与外族人通婚。然而有个玄冥兵喜 欢上了一个人族。他不能与那位人族的姑娘在一起,但想护住她一世平安,于是在她血液里刻下了特殊的印记。 “他、以及他的族人一旦感觉到这个印记,就会将其视作同类,继而保护她,并且绝不会攻击她。 “这个人族姑娘,就是钟离家的先祖。 “我设置了特殊的压制玄冥兵力量的阵法,并会每隔半个时辰,就往其中放入三滴钟离振海的心头血,以此让玄冥兵残留的力量认为,靠近这里的人都是他们的同类。 “如果不再往阵法里放入心头血,阵法失效,玄冥兵的力量当然会对付闯入他们陵墓的人。 “只不过玄冥兵故去已久,留下的残余力量并没有智慧。 “当发现闯入者,他们的力量有可能会聚集在一起,对目标发动足够有效的攻击,也可能那股力量会乱冲乱撞,以至于根本打不中目标。 “更何况,如果那力量太分散,对付普通修仙者有效,对付邀星,却是不足了。除非将这些力量聚集在一起。 “我懂得引导这些力量的办法。所以……” 巫云西看向时踪,“我打不过邀星,除非借助玄冥兵的力量。 “但玄冥兵留下的力量,只会攻击擅闯坟墓,试图在坟墓里盗窃典籍珠宝,又或者试图破坏侵占他们身体的人。 “如果你有办法把邀星引到这里,并让他闯入玄冥兵的坟墓,我就有办法引导全部玄冥兵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对邀星发动一次有效攻击,让他死在这里。 “但你怎么保证,把他引来的途中,你不会死?毕竟他还有那么多帮手在。 “此外,你怎么保证,引他进坟墓的时候,你不被玄冥兵攻击?” “对于你的第二个问题,” 时踪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左三丘,“三三,靠你了。你的血脉可以保护你。” 左三丘:“……” ——他就知道时踪笑着看自己的时候,准没好事! 时踪再对巫云西道:“至于把邀星引来的事情,交给我。” · 祥云殿后方不远处。 贺真、赵柳儿、旭日在此地汇合。 通过贝壳,贺真从时踪获取了诸多信息。 与时踪沟通完毕,他将相关信息传达给了旭日。 只听贺真道:“现在我们要先去把若水、朔风、怀沙从邀星身边引开。这事儿你来做。然后你要杀了若水和朔风。” “可以。若水那人……之前一直在责怪我不管不顾对翟云天下了手,我看不惯他很久了。” 旭日道,“我排行第二,他排行第三,我跟他单打独斗,当然能赢他。 “但他跟那朔风是一个公会的!他俩搞不好会一直在一起行动,那我怎么打?” 贺真思忖片刻后,对旭日道:“我能解决。你先把若水和朔风,引来这边,剩下的事交给我。” “行吧。我就信你们一次。” 旭日冷冷道,“你最好把朔风引开,否则我绝不会一打二。大不了我们双方阵营鱼死网破,大家都死在一起!” “放心。我有万全之策。” 贺真说完这话,拿起贝壳对时踪道,“等会儿你这样……” 时踪在贝壳那边点点头。“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 旭日来到了祥云殿前。 李融景扮演的若水一直皱着眉,见她总算来了,这才呼出一口气。“什么情况?怎么去那么久?” 旭日道:“那横林果然有问题,见到我就跑。他也不知道拿了什么道具帮忙,我追他许久,居然没追上,让他跑了。 “现在他就在听风楼那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一个人搞不定,你和我一起过去。不,单单你也不行,你带上朔风,和我一起过去。 “反正大祭司无敌,就算修仙界的人都来了,他也可以把他们全部秒杀。他一个人留守祥云殿也没问题。至于怀沙——” 看向怀沙,旭日嘲讽道:“你肯定不想和我们一起。你谁都怀疑,是不是?” 对此,怀沙冷冷回应:“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搞不好你杀了横林,现在把我们骗过去,就是为了杀我们。你打算将我们逐个击破!” 旭日笑了,看向李融景道:“你听到他说的这话了吗?我让你和朔风一起,又不是让你单独过来。我还能一打二不成? “这怀沙动辄怀疑所有人。我看他最有问题!” “行了。既然内奸那边有那么多道具,我们小心为妙,别再内讧。我跟你去。” 李融景看向身边的朔风,“走。我们一起走。你不要离开我半步。” 又五分钟后,李融景和同公会的朔风即将抵达听风楼。 李融景走在前,朔风紧跟着他,只不过一直走在他身后的位置,并不断回头留意着背后的动静。 忽得,只听“啪”得一声响,朔风一个回头,看到不知道从哪里掉落的一枚贝壳。 李融景也回头看到了这枚贝壳。 不过朔风作为他手下,向来都是他干跑腿的活,何况他离那贝壳最近。 所以朔风最先跑向贝壳,并先一步把它捡了起来。 “是那枚贝壳!难道它真有窃听功能?我试试!” 朔风将贝壳放在耳朵上,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时踪的话—— “李融景要杀你。别回头,别露出任何表情,不要让他发现,你已经知道他要杀你的事实了。 “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李融景是什么人吗? “他之前对他的徒弟张琦君有多好,你不该不知道。可然后呢?他是不是转过身就要杀了他徒弟? “他连张琦君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在他抽到内奸牌、并且能因此获得高昂积分的情况下,你认为他放过你的可能有多少? “他这样的人,你敢信? “别轻易不信我的话。 “不然,你可以按我教你的办法,试试他。” 第75章 提线人偶23 第75章 提线人偶23 听到时踪话的那一瞬, 朔风几乎全身僵硬。 他猜到了这一切可能都是敌人的计谋。 但即便如此,那些话也依然有效。 因为他知道本质上李融景是个信不过的人。 时踪的话还在继续——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的话。但在我们的这场游戏里,设计副本的系统很讲逻辑。它不会凭空设计出一个内奸来, 它的所有安排都会严格按照人物的故事线来进行。 “你仔细想想, 晚星族藏得那么深,怎么会被四大世家的人轻易找到,还竟从中盗取了水光珠? “他们潜入晚星谷核心城池的时候,为什么强大的神殿司成员, 竟无一人发现? “只能是因为某个神殿司成员背叛了你们, 把晚星谷的核心秘密泄露了出去。 “此外,在水光珠被盗的那一晚, 他用特殊的法术掩护了那四个人, 并想方设法转移了你们的注意力, 你们这才什么都没察觉到。 “一百年前那个人背叛了你们。现在他同样会这么做。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他自己获得自由。可他不会在乎你们的死活。 “试想,修仙界的势力好不容易平衡了,忽然复活了一千名力量可怕的神族后裔, 他们会怎么做?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他们会视你们为异类, 会杀了你们。更何况在他们的视角里,或许你们会为水光珠一事向他们复仇呢? “纵然你们能力超乎寻常, 但恐怕也无法对抗整个中原的修仙界。就算复活了, 你们也一直活在与修仙界的对抗中,活在奔波与逃亡中。 “可这样不安稳的生活, 不是那个内奸想要的, 所以他把你们卖了。把你们的命交给修仙界, 他就可以不被追究,自由自在地活在这人世。 “这就是之所以会存在内奸的故事逻辑。 “这个内奸百年前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瞒天过海、骗过你们所有人,掩护那四个修仙界的人入晚星谷盗窃,他的地位一定不低,至少在神殿司排行前三。 “然而邀星太厉害了,系统如果把他设置成内奸,你们那方还怎么玩? “所以,考虑到游戏的平衡性,邀星不会是内奸,旭日的可能也很小。那就只剩李融景扮演的若水了。 “当然,基于副本故事外的场外逻辑,李融景依然会杀我和张琦君,但仅仅杀我们两个,不会让他OOC,毕竟双方对战,他误杀了几个修仙界的人,这可以归结于意外。 “与此同时,这也不会影响他完成任务。毕竟他又不会杀其他修仙界阵营的玩家。 “先利用你们杀了我和张琦君,报了他的私仇,之后他会与修仙界配合杀了你们全部神殿司的人。这是他的全部计划。 “如果你不信,就去莲花坞,横林的尸体在那里。你走过去,仔细检查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就会发现问题。技能是不会骗人的。” 时踪的声音暂时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融景的声音自朔风身后传来—— “朔风?什么情况?” 朔风已经举着那贝壳听了有一会儿了,但一直没动弹。 这让李融景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过由于朔风背对着他,他并没能看清朔风的表情,于是走了过去。 在李融景伸出手,即将拍到朔风的肩膀前,朔风放下贝壳转过来看向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 “哦,没什么。我刚才听到一些风声和海浪声,但再想仔细点听的话,什么都没有了。” “是么?” 李融景狐疑地看他一眼。 “是。”朔风把贝壳递给他,李融景接过来,放在耳边听,确实只听到了偶尔传来的风声寂寂,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收起贝壳,不由问旭日和朔风,“这贝壳到底是哪儿来的?之前在藏宝阁,你们有看到相关线索吗?” 旭日摇头:“那会儿拿的都是攻击和防御类的,能用于战斗的道具。谁注意这些?再说了,我观察的都是空架子,推测修仙界那帮阵营的玩家拿了什么道具,以便做出预判。只可惜——” 望了一眼藏宝阁的方向,旭日道:“可惜那藏宝阁已经被炸毁。我想,爆炸一事,就是那横林干的。 “早在那个时候,我们就该想到‘内奸’的事了。等会儿……” 旭日拍了拍脑袋,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这藏宝阁里好多东西,都是晚星谷的。可见这四大世家不但偷了水光珠,还在晚星谷被埋后,去那里找了不少宝贝带走。 “这贝壳也是晚星族的,如果没记错的,也放在邀月楼里。” 李融景当即道:“对。我也想起来了。我们那儿有个叫白云的姑娘,她做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好多贝壳,我确实在她那里见过,我只是不知道它们的作用……” 看向朔风,李融景问他:“你知道贝壳的作用吗?我们这几个人的故事里,总该有人会知道才对。” 这个时候,朔风倒是反应过来一件事了。 时踪怎么知道横林死在莲花坞? 搞不好人就是他杀的。 对,时踪说这一切,只是想离间。 不止离间,他骗我去莲花坞,指不定那里有什么埋伏! 我不会上当……我绝对不会上当! 这么想着,朔风尝试着理了一下时踪刚才讲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时踪那些关于故事逻辑、以及内奸分析的很多话是对的。因为他说的那些细节,全都可以和自己的故事是印证上的。 所以……确实,内奸可能出在战力排行前三的神殿司成员中。 这个人确实不可能是第一的邀星。 剩下的旭日与若水之中,时踪为了离间我和李融景,才会说内奸是若水。但其实内奸是旭日! 他为什么引我去莲花坞? 是不是想让我离开李融景身边? 这样旭日就能杀了李融景、继而杀了我? 不行……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我该怎么提醒李融景? 绞尽脑汁思考期间,朔风听见李融景又问了自己一遍:“朔风?你怎么回事?我问你,知不知道贝壳的故事。” 这个时候提及“贝壳”的故事,太瓜田李下了。 朔风很怕李融景因此多想,立刻道:“我不知道。我故事里完全没有提及相关信息。” 听到这话,李融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旭日一个挑眉,走上前看向朔风。“不对吧。就算你不知道贝壳的作用,一定是知道白云姑娘的。我们那儿多少灵器都是她造的? “苍海和她关系也很好,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搞发明创造。” 果然,旭日主动攻击我了。 她有问题! 朔风后退了一步,再对李融景道:“我们换个地方探索。” 李融景奇道:“什么意思?” “我们不去听风楼了。你可以继续去听风楼,我和若水其他地方,我们分开探索!” 对旭日说完这句话,朔风再看向旭日李融景。“这么久过去了,横林还在听风楼吗?未必,我们都闯过去,也许反而全部都落了空,这太浪费时间,不如我们分开找他,这样抓住他的几率才大。” “你什么意思?”旭日再朝朔风走近一步。 哪知朔风又退了一步。 旭日奇道:“你该不会从贝壳里听到了什么有的没的吧?那贝壳到底是什么东西?里面有录音?还是别的什么?另外啊…… “从你这反应看,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你到底听到什么了?” 旭日既已说出这种话,朔风干脆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看内奸就是你。你之前主动提出找横林,就是为了杀掉他!你已经成功杀了他,现在做的是想杀掉我们!” “你有证据吗?”旭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有证据,拿出来,没证据的话,就闭上嘴。否则,你说这种话,根本不利于我们通关!” “证据?好啊。”朔风道,“你敢不敢和我们一起去莲花坞?” “莲花坞?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旭日后退了两步,用机警的眼神看向朔风,“莫名其妙的,我凭什么去莲花坞?该不会那里有陷阱吧?” 紧接着皱眉看向李融景,她又道:“该不会你俩都是内奸吧?你俩担心一打二也不一定打过我,所以在莲花坞做了埋伏?” “我没有。我们一定要团结,不要再胡乱怀疑彼此了。” 李融景诧异地看向朔风,“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让我去莲花坞?” “横林死在了莲花坞!”朔风道,“旭日能操控风和光。我猜,横林的尸体上,一定会有风系术法和光系术法留下的痕迹!我们去看了就知道!” 听到这话,李融景望向他的表情显得愈发诧异了。 “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朔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实话。“是时踪告诉我的。这贝壳估计是某种通讯工具。他刚才通过这贝壳,告诉我……” 朔风皱眉看向李融景道,“我进公会后,是你一路提拔了我,我才有今天。所以我选择信你。 “那么请你也要信我,我说得都是实话。时踪告诉我,你是内奸。说只要我去莲花坞,就能看见你杀横林留下的痕迹。 “但之前从祥云殿前离开的,只有逐火和旭日。可是排行最末的逐火打不过横林。那么杀他的只能是排行第二的旭日。可见旭日就是那个内奸! “时踪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我怀疑你,让我单独去莲花坞,然后他会让旭日杀掉你!之后旭日一定会再杀掉落单的我!” 朔风也不料,他说出这句话后,李融景会紧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李先生你、你——” 李融景问他:“那为什么,你在拿到贝壳的时候,没有立刻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刚才我们讨论贝壳的作用的时候,你说你根本不知道它的故事? “所以……你还是怀疑了我,对吗?” ——既然如此,我怎么敢确保你现在说的这一切,是真的? ——时踪那个人,非常擅长笼络人、忽悠人,既然他已经和你通过话,我怎么敢相信,你丝毫没有被他说服呢? 一旁,听到这里的旭日,这才总算是放心了。 时踪和贺真用的这招实在毒辣。 不管朔风是选择相信时踪的话、立刻怀疑李融景,还是选择相信李融景、而去怀疑旭日,哪一条都是死路。 从他捡到贝壳,先于李融景把它放在耳朵上后,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现在旭日要做的当然是煽风点火。 他上前一步道:“贝壳可以通话?那个叫什么……时踪的人跟你说,我是内奸?这不可笑吗? “除了邀星,你们谁都打不过我。如果我是内奸,如果我杀了横林,那我完全可以轻易破局—— “我要求以两个人组队的方式寻找横林,趁机杀了我队友,然后再想办法将你们逐个击破,是不是就能轻易胜利了? “可我一开始提出的就是独自去找巫云西,免得横林与他沟通,从他那里下手。 “那个逐火是自己提出要跟着我一起找横林的,并且我俩也没有在一起行动。我怎么可能是内奸? “再说了,以我的战力,一个人都能破局,那要那么多修仙界的人有何用?我有必要用贝壳和他们沟通吗? “系统如果这么设置,岂不是太搞笑了一些?” 朔风倒是根本没有理会旭日的话。 他只是同样皱紧了眉头,再看向李融景。 这会儿朔风的眼里已明显浮现了失望。“谁猝不及防听到那样的话,都会有一些犹豫的。但短暂的犹豫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你。 “可你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信了时踪? “呵,看来时踪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那种人——” “哪种人?” “连一手带起来的徒弟都能杀的人!” 李融景的脸彻底黑了。“所以你信了时踪?你怀疑我? “他凭什么评价我和张琦君之间的事?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也许李融景很快会想通,不会中时踪的计。 但更有可能他不会。 我又不是不认识张琦君,他从来没想过要和李融景争夺身份,从来没有想过将李融景取而代之。 他对李融景的欣赏、尊敬、倾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说他是舔狗都不为过。 可李融景连自己的舔狗都能轻易怀疑,并且在怀疑了一星半点后,他就要立刻将之诛杀…… 确实,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信? 时踪确实毒辣。 但时踪之所以能轻易让我们走到这一步,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李融景这个人! 他不会信我了! 只要有怀疑的苗头,他就会宁杀错不放过! 思及于此,对于李融景究竟会怎么做,朔风已经不敢再赌。 藏在袖子里的手凝出法决,狂风卷着沙尘滚滚而来,朔风则迅速顺着这阵风离开了。 慌乱之下,刚开始朔风并不知道自己要逃往何处,只想离李融景越远越好! 用飞行术法飞出一小段距离,他这才想起,他应该找邀星,于是迅速前往了祥云殿。 然而他的面前忽然飞来一个人。 朔风认出了来人,故而停了下来—— 竟是钟离振海,或者说横林。 横林看起来非常虚弱,游魂一样地朝朔风走去。麻药的劲没过,他走得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想对朔风说什么。 见状,朔风一下子愣住了。 横林没死? 这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想不透这其中的逻辑,只能下意识后退几步,做出了防御姿势。 横林再往他走一步。“那个,不是,你听我说,你别防备我,我那什么……对方阵营的人只是麻醉了我,没有杀我。 “然后我又被弄醒了,醒来后就被带到这里…… “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这是你死我活的阵营战,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 朔风瞪大眼睛看向他,“你是已经被他们策反了吧?” 另一边。 李融景在原地停留了约莫一分钟。 而后他根本不敢花时间多看一眼旭日,迅速朝朔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无疑,有问题的是旭日。 只要他重新和横林走在一起,两个人还能对付得了旭日。 然而平地骤然起了狂风。 三股龙卷风蓦地生成,几乎遮天蔽日,将李融景的去路皆数包围。 李融景迅速发动术法,他头顶上方的天空迅速袭来一大片阴云,彻底将日光所遮蔽。 紧接着天空似乎打开了一个口子,如银河落九天一般,泛着巨浪的一条河宛若化身成龙,俯首直冲而下,再将李融景紧紧环绕,以便帮助他挡住那些可怕的、会把人搅得粉身碎骨的狂风。 然而下一瞬,旭日再使用术法,先是狂风吹散了阴云,后是日光突然变得无比耀眼炽烈,让人不能逼视。 很快,一道极强极亮的巨大光柱从天而降,方圆百里都几乎被这强光染成了白色。 至于被光束直射的,正是李融景。围绕他身边的、保护他的长河,居然就这么生生在顷刻间蒸发了个干净! 李融景几乎被活活烤成了人干。 他来不及再召唤新的水,已被卷入龙卷风中,身体很快就被撕成了碎片。 而在那股光束刚打开的那一刻,李融景大概自知无力回天,于是并未做出新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将那枚贝壳举在了耳边。 “时、时踪你、你……” 时踪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道:“听我一位姓祝的队友说,在游戏中死亡的人,不会立刻在现实里死亡。 “使用【剥夺】道具失败的你,会彻底改写自己的命运,然后凄凉地死去。那么我很期待回到现实后,亲眼见证你死亡的样子。 “所以李先生,你后悔了吗? “你说说你是何必?搞这么一出戏,不仅丢了徒弟,还丢了自己一条命。 “不过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培养了一个人才,然后亲自把他送到了我的身边。” 李融景没有时间回答时踪的话。 他在狂风与夺目的光彩中彻底闭上了眼睛。 杀了李融景后,旭日不再迟疑,迅速朝朔风追了过去,避免他赶到祥云殿前将一切告诉邀星。 朔风那边,由于横林的意外出现,由于想不通他依然存活的逻辑,他耽搁了片刻时间。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横林很可能已经被收买了。 谁知道横林那虚弱的状态是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修仙界的人不可能把他搞成这样。 与此同时,他们排行末位的这几个人,实力差距较小。 这种情况下,朔风如果跟他打起来,只会平白消耗时间,让旭日和李融景追上自己。 想明白这点,朔风不再耽搁,立刻重新启动飞行术法赶往祥云殿。 然而因为这片刻的耽搁,他到底还是迟了。 狂风与强光很快追过来,已在顷刻间将他彻底包围。 祥云殿前,接连的异动自然引起了邀星的注意。 他知道出事了。 然而他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如果他现在前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搞不好那帮修仙界玩家会跑来按按钮。 可如果他不去…… 当下,怀沙立刻走到他身前道:“你得过去。一定出事了。我就说,那个旭日有问题!刚才的光你看见了吗?一定是旭日! “搞不好他把朔风横林他们都杀了。只有你能打过旭日。你得过去。我留在这里蹲守就可以。 “藏宝阁爆炸之前,我从那里面拿了几个信号弹。你先去找旭日,如果这里来了人,我立刻放信号弹。你及时赶回来,就没有问题。 “当然……万一出现的是旭日,我也会立刻放信号弹!” “他娘的狗日的,我这就去撕了旭日!” 邀星极为愤怒,立刻腾空而起。 风与雷将他包裹,他踏着闪电往听风楼方向而去,速度之快,几乎只在祥云殿的上空留下了一段残影。 不远外,先后杀了李融景和朔风的旭日及时抽身,操控着风将听风楼整个吹倒,碎裂的砖瓦纷纷扬扬随着呼啸的狂风尽数袭向邀星的面门。 视线冷不防被遮挡,紧接着邀星同样操控起了风,这风比旭日操控的还要来得更强更猛,只见天地之间日月都失去颜色,气势恢宏的钟离山庄仿佛被泼了一层墨,黑暗正一寸寸地将这南山之巅吞没。 追逐战即刻展开,碎裂砖瓦“蹦蹦啪啪”地先后落了地,飞沙走石间,邀星注意到旭日去了南山陵墓的方向,当即不迟疑地跟了过去。 最后邀星来到了山顶附近,不远外就是一千名玄冥兵的陵墓入口。 入口位置,巫云西正背对着他半跪在地上。 听见邀星的声音,巫云西转了头看他。 然而隔着云雾与瘴气,邀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进度怎么样了?你看到旭日了吗?我刚追她到这里。”邀星开口问。 (这章是6000多字,发的时候晋江系统卡了,我复制一部分内容过来的时候,以为没复制上、但实际复制上了,导致最后发出去了8000字,本来应该把这重复的2000字删除,然而系统规定V章不能减少字数,所以放了一部分之前围脖发过的免费番外过来,还请见谅) (后面会再写免费番外来弥补这部分字数,给大家跪了) 《番外之明月与宋帝王的23事》 无星无月的黑色地狱像一只巨大的野兽,它吞噬掉所有光亮,只给人带来无望。 路灯微光的映照下,明月正往藏在黑暗深处的殿宇走去。 忽得身后传来一阵劲风,他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一道鞭影便擦着他的衣袍狠狠落在地上。 垂眸一望,明月看到了地上一道深深的沟壑,以及其中的一缕头发。 ——有人将鞭使成了剑,竟活生生削下他一截头发。 “从你那三殿离开后,我就没剪过头发了。偏偏你还要来找我晦气。”说出这句话,明月回过头,冷漠地看一眼三殿阎王宋帝王,转身离去。 宋帝王身着紫色长袍,半张脸被面具遮住,他用如鹰般的锐利目光注视明月片刻,呵斥般说出一句:“你给我站住!” 明月仿佛没听见,步履丝毫未停。 这一次宋帝王出手再不留情,一道鞭影迅速出手,如闪电般袭至明月的脊背,打得他顿时半跪于地,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明月眼神骤然冷冽。 他毫不在意地用五指一抹嘴角,苍白的脸上就此染上一道道带着指印的嫣红。 站起来,转过身,明月一步步走向宋帝王,直呼他的名讳。“余钦,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宋帝王余钦神色肃穆,不怒自威,“你是不是帮泰山府君掳走了千余生魂?现在是我来问你,你还有辩解的余地。但如若你不跟我说实话……阎王犯罪,审判部门会是哪一个,我想你应该清楚。一旦你和泰山府君的罪名坐实,没人救得了你。你会和他一起灰飞烟灭。” “哦。所以你来给了我一鞭子,我倒该多谢你?”明月笑了笑,再度转身。 他身后,那道鞭子已经再度扬了起来。“你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教训到你不得不说实话!” 明月瞳孔一缩,在那第三道鞭子落下来之际,立刻反手出剑迎了过去。 剑光迎上鞭影,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仿佛因为太过惊讶,宋帝王有片刻的错愕。 抓住他这恍神的间隙,明月先是收剑、却又更快更迅猛地朝他平砍出一剑。 宋帝王反应过来后迅速向后退去,然而终究慢了半步。他胸口连着左臂立刻被剑光所伤,鲜血从伤口蹦出,少数血珠溅上明月苍白如玉的脸,更多的血则染红了宋帝王胸前的紫袍。 阎王不惧怕寻常兵器,除非这兵器本身带有阎王的力量。 ——刚才明月用的剑,本该是七殿阎王泰山府君董宣的贴身佩剑。 即便受了颇重的伤,宋帝王的身形依然站得笔直,就像一支屹立不倒的枪。 面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明月,宋帝王蹙眉,难掩震惊地问:“董宣把这剑给了你?” “是啊。泰山府君身体抱恙,托我全权处理七殿各项事宜。所以——” 走至宋帝王面前,明月收起剑,抬手触向宋帝王的面具,眼神在刹那间竟显出几分温柔。 径直解下余钦的面具,明月近距离看向他的眼睛,面上浮现几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灯火映照下,余钦注视着明月那张脸,他脸上布满血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他的。脸上沾血,本该是极为血腥可憎的画面。但大概是因为明月实在生得太好看,这些血色在他脸上竟形成了一股妖冶的美感。 紧接着,余钦听见明月道:“论权力,其实我现在跟你平起平坐。你什么资格前来教训我?速速离开此地。否则,擅闯平级居所,我也记你一罪!” 《番外之——关于明月和弟弟明天那些兄友弟恭的事儿》 “砰!” “砰!” “砰!” 伴随着三声枪响落下,明月遥遥望向露天训练基地的靶子——三发子弹全部正中十环。 收回视线,明月再看向刚才开枪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个头还不算太高,紧抿着嘴,手臂乃至双腿的线条都崩得很紧,像是一只落入危险环境而随时保持警惕的猎豹。 少年与自己眉眼相似,但看上去年纪实在太小了。 对了,他是14岁、还是15岁来着? 明月不太确定。 只是在走到少年身边时,他注意到少年人的眼神冰冷,实在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 这是明月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叫明天。 跟明月一起来靶场的,是一个25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他是TheMoon很有实权的一个管理者。 注意到那少年的射击成绩,他对明月道:“你弟弟不错。他不仅射击成绩很好,架也打得好。昨天训练营举行格斗比赛,你知道吗,他居然打赢了Ken?!一点不像是咱们往技术方向培养的人才。哈哈,不过这样才好。万一哪天基地被轰,我们要跟政府军对刚,他也能上。你觉得他后面是训练近身搏斗为主,还是说我们可以培养他当狙击手?” “你确定他想杀的是政府军?”明月笑着看向同伴,“我觉得他想杀你、杀我的可能比较大。” 明月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 略侧过头,明月看见猎豹一样的亲弟弟果然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明月的同伴几乎来不及吃惊,又听见“咔嚓”一声响,居然是明月反手以极快的速度拔枪、上膛,最后举枪,同样把枪口对准了明天的眉心。 少年人的个头还没有蹿起来,那会儿只到明月的肩膀。但他气势毫不输给亲生哥哥。碧空之下,如茵绿草旁,一高一矮两个凌厉的身影互相举着枪对峙,剑拔弩张的氛围让空气都冷冽了几分。 明月那名同伴似乎已经有点傻了,愣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稍不注意成了兄弟相斗的炮灰。 明月握枪的手臂线条流畅放松,笑着问明天:“小弟,想比谁的速度快一点吗?” 比起比自己大八岁的哥哥,少年明天还不够像他那般从容。最主要的是,明月那样的疯子似乎不怕死,可明天是不想死的,因此少年人的肌肉线条崩得很紧,如果用摄像器录下来并放慢速度播放的话,可以看见他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过大的缘故,有些微微的颤抖。 于是在半晌后,明天率先放下了枪,但目光依然冷冷瞥着明月:“不比。跟你同归于尽不划算。” “嗯。挺聪明。懂得隐忍,才能干成大事。”明月居然夸了他一句,“所以,现在去好好学习吧。” 明天:“……” 第76章 提线人偶(完) “旭日?我确实瞧见过她。不过那是将近半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她问我有没有见过横林。我答说没有。” 巫云西淡淡开口,“她待了一会儿不舒服,便说要走。毕竟这里靠近玄冥兵的陵墓入口,有他们的残存力量。 “我劝邀星大人也不要在此久留,否则会受到不好的影响。” 瞥见巫云西拿出一个瓷瓶,把里面的血滴在他身前阵法上的样子,邀星道:“这是……是那个钟离振海的心头血吧?靠着它,你就不会受影响。” “是。”巫云西道,“玄冥兵在钟离家的血液里留下了保护咒,不会伤害他们。所以……” 听闻巫云西欲言又止,邀星不由走上前,这便看见了他皱着眉头的样子。“所以什么?” 巫云西道:“我之前确实听见陵墓里有些许动静。所以,该不会那帮人察觉到了什么,躲进了陵墓?” “可你不是一直守在这里?”邀星问他。 巫云西道:“这里确实是陵墓的正门。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重重机关打开。当时还闹了个乌龙—— “我记忆里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发现机关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我原本还以为这里有诈,后来才知道是蜃珠让我失忆了,之前破坏了部分机关的人,居然就是我自己。 “并不知道已经是第二次进陵墓的我,担心有诈,于是做了详细的探查,那会儿我找到了疑似第二条进入陵墓的道路存在的痕迹。” “什么?这陵墓还有另外一条路?”邀星问。 “关于这一点,我不能完全肯定。” 邀星道,“说起来,这玄冥兵留下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为了破解机关,我不得不进入陵墓。在这个过程中,为了抵挡那股力量,我耗费了大量灵力。当时我感到非常不适,再继续深入探查,恐怕会没命,于是及时离开了。” 停顿了一下,巫云西再道:“所以我并没有真正找到那第二条路。但我刚才确实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些动静,再加上你刚才似乎看到旭日过来了…… “这么看来,那帮人确实有可能通过第二条路藏进了陵墓里。否则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守在陵墓入口的我,没有看到他们。 “陵墓修建完毕,很可能会把修墓的工人们关在里面,避免他们活着出去,泄露陵墓的位置。 “那么工人悄悄挖一条暗道,以求让自己逃出去,也是可能的。这暗道,就是第二条路。 “问题是……旭日为什么知道这条路? “这条暗道,按理说只有钟离家的人才知道。再说,她不怕玄冥兵的力量吗?之前她来那次,在陵墓入口尚感不适,这次竟走了进去……” 邀星打断了巫云西的话。 “旭日果然有问题!她背叛了我们!” 自认想通了关键,邀星双拳都握在了一起。 他仔细顺了一遍逻辑,看向巫云西,“我知道了,钟离振海不是还有个儿子么?他儿子也有钟离家的血,所以不怕玄冥兵的力量! “他把自己的心头血取出来分给其他人,那帮修仙界的人,还有旭日,也就不怕玄冥兵了! “哼,就是不知道他的心头血够不够那么多人用!他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邀星不由展开了进一步的思索—— 他的主线任务是复仇,将四大世家的家主、以及其相关的亲属全部杀掉。 他的支线任务则是掩护巫云西,不让修仙界那帮玩家发现他的阴谋,并最终帮助巫云西借玄冥兵的尸体复活一千名族人。 支线任务同样对应着相当高额的积分。 至于那帮玩家,他们需要通过投票才能结束游戏,可 是他们人数加起来不够开启投票,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杀死隐藏玩家。 甭管他们的任务是否完成,能否得到积分,至少他们能从战力太过强大的隐藏玩家手里活下来。 现在他们手上也就旭日一个人能打。所以他们会躲在玄冥兵陵墓,靠钟离闻的心头血躲过玄冥兵残余力量的攻击。 在他们的视角里,即便是晚星族神殿司的人,也不敢轻易靠近这片陵墓。那么他们在这里就是相对安全的。 可就算有旭日的帮忙,他们也无法打过自己。 他们会怎么做? 刚才旭日是故意引我过来的吗? 引我过来,可他们杀不死我。 介于这玄冥兵的残余力量,我也不能贸然进入陵墓杀死他们。 那他们引我过来做什么? 该不会……这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难道,旭日故意引自己过来,为的其实是跑去祥云殿杀了怀沙,甚至她可能顺便带几个修仙界玩家过去按按钮! 这个时候邀星颇为庆幸,怀沙留在了祥云殿那里。 他能及时给自己放信号弹报信。 顺着这个角度思考,邀星继续往下想—— 那帮玩家恐怕不敢一下子全都跑去祥云殿,万一全军覆没了呢? 再来,他们肯定还会留人在这里,以便继续欺骗自己、让自己在这里多做逗留,这样祥云殿那边的旭日就能顺利杀掉怀沙。 思及于此,邀星操控起了一阵风。 大风凌厉,在邀星的引导下从陵墓入口钻了进去。 紧接着邀星凭借灵力凝神屏息地听,果然听见陵墓里面传来了尸体翻倒、重物落地,以及好些个人为了躲避风,而奔跑、甚至操控术法的声音。 他算了下人数,至少有五个玩家都躲在这里! 不过他没有感受到旭日的气息。 看来旭日确实已偷偷离开了! 由此,邀星彻底思考清楚了对方的计划—— 李融景等人恐怕都被杀了。 怀沙是那帮人的倒数第二个目标。 至于自己,他们杀不了,只能打游击。 那帮玩家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怕稍不注意就会引来团灭。 所以,反复骗自己离开祥云殿,然后他们分批次去祥云殿前按按钮,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计划! 这一次旭日成功引自己过来,他则带了一两个玩家偷偷去了祥云殿,以杀怀沙为首要目标。 让两名玩家按下两次按钮,则是他们的次要目的。 杀了怀沙后,自己一旦回到祥云殿,旭日恐怕会故技重施,制造些其他动静,引自己再度前往南山陵墓。 在自己分身乏术的情况下,旭日就能带着剩余玩家去祥云殿按按钮,最终结束这场游戏! 邀星想了想,他们也确实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他们在陵墓里破坏尸体,导致晚星族人无法复活,自己也就会因此损失了一大笔积分。 那么在他们看来,自己完全可能为了支线任务、为了保护那些尸体,而再次离开祥云殿。 “邀星大人——” 巫云西的声音让邀星暂时停止了思考。 邀星看向巫云西,见他拿着瓷瓶走到了自己面前,道:“邀星大人,你刚才说……旭日是故意引你过来的,她背叛了我们。 “这么看来,她引你过来,其心可诛。她、或者那个钟离闻,很可能懂得操控玄冥兵的力量。他们恐怕想用玄冥兵的力量对付你。 “引你过来,是为了杀掉你。幸好我们及时察觉了这点。幸好我就准备好了应对的办法——钟离振海的心头血。” 用食指沾了一点血,巫云西走至钟离振海神情道:“让我把钟离振海的心头血点在你的眉心,这样你才会安全。” “多谢。”邀星大喜,任由巫云西将心头血洒向自己的眉心。 然后他立刻问:“那帮人躲进去,靠的就是钟离闻的血。那么我如果有了这血,是不是就可以走进那陵墓,而不被玄冥兵攻击了?” 闻言,巫云西几乎一怔。 然后他道:“你不能进去太久,我们剩下的心头血实在不多了,你眉心这点血,只够你进去片刻……” 疑惑地看向邀星,巫云西道:“我还要留一部分血,来完成复活计划的最后一步,所以只能给你眉心点上些许。 “我是担心他们操控玄冥兵的力量,在这陵墓入口处攻击你。这些血能帮你抵挡上片刻。幸好邀星大人实力强硬。这片刻时间,也足够你逃走了。 “可大祭司你……居然是打算进去吗?” 摇了摇头,巫云西道:“这太危险了。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明白了他们敢躲在陵墓里的原因。 “我将全部灵魂召请过来、占据玄冥兵肉身的时候,一定会激发他们的巨大怨气。我设置这阵法,无法就是想用在这最后一刻,免得自己、以及其余族人的灵魂受到伤害。 “先前旭日特意来了一趟,知道我手里的心头血并不多。此外,她亲眼看见我将大量心头血都用在了这阵法上…… “所以他们会觉得认为,只剩少许心头血的我们,绝不敢轻易进去。 “毕竟里面地形复杂,我们如果贸然闯入,一旦迷失方向,还没能找到他们,可能就被玄冥兵灭了。” 邀星立刻道:“可你刚才说,你进去过的!你开启了所有机关,应该对立面很熟悉,你可以把里面的情形告诉我,对么?” “是。”巫云西点头,“除了那第二条暗道,其余区域,我已大致摸清楚了。我接近钟离闻,就是为了找到这陵墓。 “先前……为了不引起钟离闻的怀疑,我从没当着他的面走进过陵墓。不但如此,每次我靠近这里,都会立刻告诉他,我感觉到不适。 “在他的眼里,我根本不敢靠近这里,别说进去。” 邀星一拍手。“这就对了。他们以为我们没人知道里面的路,凭着作用时间有限的心头血,我们不敢进去。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除了那条秘密暗道,其他的路,你都知道,这足够了!这样——” 看向巫云西手里的瓷瓶,邀星再道:“你把这瓶子全部给我。这样我手里就能再多点心头血了。 “只要我进去杀了钟离闻,我们想要多少心头血都可以!到时候还怕无法召唤族人吗? “现在对于这陵墓,我们唯一不知道的路,只有那条密道。如果他们躲进密道,我实在没找到,我会在心头血耗尽前出来的。 “之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邀星愤愤地想—— 那帮人仗着他不敢进陵墓,所以玩这出调虎离山的把戏。 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有足够的筹码可以血闯进陵墓,把他们全灭了! 毕竟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完成支线复活族民,而只是为了杀时踪,掠夺他的身份,替弟弟报仇而已! 瞥见巫云西递出瓷瓶时那有些迟疑的动作,邀星笑出几分嘲讽,再道:“你先前说得对,他们确实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但你只猜到了一层,没有猜到第二层。 “他们根本打不过我,所以他们引我过来,并不是为了杀掉我! “他们只是为了调虎离山,去祥云殿那里按按钮! “不过这一次,他们差不多只去了两个人。区区两个人,无法开启投票结束游戏!至 于剩下的人……都还躲在这陵墓里呢! “他们一方面要破坏尸体,阻止我的族人复活;另一方面,他们就是想让我把注意力放在这里,以便忽视祥云殿那边的情况。 “同样的把戏,他们等会儿一定还要玩一次。 “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意?我这就进去杀了他们!” 闻言,巫云西目光闪烁了一下。 “居然是这样么……这样一来,旭日现在是去祥云殿了?神殿司其他人呢?他们岂非很危险?旭日会不会杀了他们?” “哪有什么‘他们’?恐怕就剩怀沙一个了。 “无所谓了,我晚点回去也是一样的。我首先要做的,是杀了这帮修仙人!我这去就取了他们所有人的狗命!” ——怀沙啊,你也怨不得我。 希望你能多撑一会儿,等我杀了这帮人,我会回去帮你一把的。 但如果你真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我可管不了你了,等我把这些玩家藏身的陵墓,变成真正埋葬他们的坟墓,我的主线任务就完成了!我的仇也报了! 运气好的话……我连支线也一并完成了! 为达目的,他可以毫不在意地送自己的同伴怀沙去死。 他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杀了钟离闻,却就已不管不顾地做出了把最后这些心头血全部用在自己身上的决定,他丝毫没有考虑,因为他的举动,其他族人或许再也无法复活…… 看来他果然是当年杀了全部族人的那个。 邀星做出的选择,打消了巫云西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疑虑。 于是他冷下眼,漠然看着邀星走进陵墓入口,就像是看着他走进那即将掩埋他的坟墓。 邀星的身影在陵墓入口消失。 巫云西稍微歪了一下脑袋,便有隐约的丝线从他脖颈里溢出。 而操控着丝线的,正是从树林深处走来的时踪。 他将谈话策略都告诉了巫云西,不过担心巫云西演技不过关。 巫云西干脆用术法将自己的丝线与时踪手指上的相连接,让他能操控着自己的举止和台词。 如此,刚才巫云西说的话,其实都是时踪说的。 但巫云西旁观了全部,也因此彻底相信了时踪的话。 至于他手里瓷瓶装的血,当然不再是钟离振海的心头血,而早已被他掉了包。 默默盯了陵墓一会儿,巫云西不再迟疑,手凝法决,发动起了引导玄冥兵力量的咒术。 · 百余年前。 在大漠里遇见巫云西、救了他的,是苍海制造出来的偃人。 后来两个人都爱上了巫云西,但却因此走上了不同的路—— 苍海选择了当女人。 偃人选择了当男人。 但巫云西并不知道这些。他始终以为自己遇到的只有一个人,他也深深地爱着那个人。 那一日,他向苍海表白的时候,听见这话的苍海欣喜异常,却也格外心酸。于是她问巫云西,为什么喜欢自己。 巫云西答,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苍海救了他,他对苍海一见钟情。 那个时候,苍海又怒又气,当即回绝了巫云西。 可回到家里,她细细思索几天了之后,这才慢慢想通—— 既然巫云西喜欢的是偃人,偃人也喜欢他,那干脆自己成全他们好了。 本来么……也确实是偃人先遇到巫云西、先救了他。 自己该把真相说出来。 然而当苍海想找到巫云西说明真相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苍海以为巫云西是对自己的拒绝感到了失望。 巫云西则以 为苍海看不起自己,所以想回南疆学本事。 后来晚星谷附近的城池爆发了瘟疫。 苍海教偃人医术,带着他治病救人。 作为晚星族未来的族长,她不便轻易示人,都是让偃人出面。 再后来,因为这场瘟疫,她和偃人认识了赵柳儿、轩辕鹤、钟离振海、翟云天。她没有想到,这四人是为盗取水光珠而来,从头到尾带给自己的都只有欺骗。 观星节结束后的那一日,苍海发现水光珠不见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赵柳儿他们一行人。 她想明白了一切,知道自己罪无可恕。 她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在接受惩罚前,她带着偃人最后去了一次星宿营,打算为治愈病人们最后出一次力,然后她让他们离开这里,也让偃人离开这里。 “黑风暴就要来了。你走吧,别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你去找……去找巫云西。” 苍海对偃人这么说道。 偃人却对苍海跪下了。“不。主人,我不走。你将我制造出来,不就是为了将灵魂放进我的身体,然后走出这片大漠吗? “其他人的偃人来不及制造了。但你还可以。请你活下去!请你发动咒术,借我的身体活下去!” 苍海蹲下来,用含有泪水的眼看着面前的偃人,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不。我错了。我到现在不得不承认……我错了。 “我没有办法占据你的身体。这并不是因为你是所谓的‘木头人’…… “多可笑?大祭司他们不同意我的做法,是因为他们觉得偃人是木头人,他们不愿意让灵魂困在木头里。 “我制造了你,想向他们证明你不是木头人。 “我成功了,很多族人都认为,你是我制造出来的真正的活物,绝对不是什么木头。可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占据你的身体。 “你也叫苍海。自从我将你创造出来,你就拥有了魂灵。 “你不是我的提线木偶,你是活生生的、有灵魂有意识、有感觉的人。你看得见天空的颜色,闻得到花的芬芳,你还……懂得了情爱。 “如果我真的按我原来想的那样,用灵幻召请术占据你的身体,那我就是在杀人。 “苍海,造物主造人,并不是为了将他们杀掉。 “正如我即便创造出了灵魂召集术,也从未想过掠夺人间其他人的身体。 “你既然这么听我的话,就不要再提这种要求了。 “我永远被困在了这里,你不一样。 “你要替我……替我好好去看看这个人间。 “然后你要找到巫云西,替你自己好好与巫云西相爱。” 作别偃人,苍海离开星宿营,踏上了回核心城池的道路。 这一路她走得很慢,是因为她想搞清楚,赵柳儿他们是怎么找到晚星谷的核心地带的。 她觉得此事实在蹊跷。 于是她用灵力探查了一路,总算找到了蛛丝马迹。 ——是、是旭日?! 这里有她的法术印记。 她掩护了那几个人进城池?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晚星族的倾覆已不可更改。 但苍海担心旭日别有所图,决定尽快赶回去将此事告诉父亲。 然而半道途中,她被旭日拦下了。 旭日不能让她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才刚刚以“居安思危”“留得青山在”等等理由,哄骗大祭司设立了一旦晚星谷发生灾劫,所有人的灵魂都会不死不灭、被困在晚星谷的阵法。 她不能让大祭司得知真相,然后毁掉阵法。 她不但要杀了苍海,连 她的灵魂也要杀死。 否则,苍海死后的灵魂还可以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其他族人!那样一来,一旦复活,自己可能面临所有人的责难和拷问。 后来,苍海被绑到了木架上,连灵魂也即将被烧死。 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她,看向面前的旭日,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万里黄沙似火。 旭日穿着一身红衣坐在大漠里,比火还要艳丽。 她看了苍海许久,幽幽道:“你选择当女人,是为了巫云西,是么?他确实是个好孩子,人长得好,品行也不错。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副女孩子打扮吗?明明进了神殿司,就永远断情绝爱了,你或许会认为,我这么做,不应该是因为我爱上过某个男人。” 不待苍海回答,旭日抬头望向薄暮时分如血一般的苍穹。 “其实进神殿司之前,我成过亲,承担了妻子的角色。 “这事儿你不知道吧?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那实在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了。 “那个时候我生过一个女儿。 “她长得太可爱了,我觉得她穿裙子会更好看,所以把她当女儿,而不是儿子…… “她得了奇怪的病,按当时我们晚星谷最厉害的医者来讲,需要找到一种五拾花的东西,才能治疗她。 “可那玩意儿,晚星谷没有,要去天山拿。 “我想尽办法往外递信息,托附近城池的人把话递了出去—— “谁帮我找到五拾花,我会谢以万金。 “可没有一个人能把那花找给我。因为它长在天山最险峻的地方,还有可怖的妖兽看守。 “一开始还有人接我的单子,可后来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死了,也就没有人再敢去采那五拾花。 “至于我自己……我自信能登上天山打败妖兽拿到那花。可我根本走不出这片大漠。 “我可以用灵力延缓我女儿的寿命,但我无法治愈她。 “我只能看着她一天天地痛苦下去。 “她的头发掉光,牙齿掉光,皮肤一寸寸腐烂,里面流着脓,血变成了黑色…… “我本想维持着她的生命,直到我找到治愈她的办法。可我做不到。 “为了让她不再痛苦,我只能亲手杀了她。” 听到这里的时候,苍海流泪了,似乎在对族人的命运感到哀伤。 旭日倒是笑了。 她继续望着苍穹,指着其中的一块地方,说:“当年我们的先祖帮诸神制造了这片天空。后来天空塌陷了一块,导致天河倒灌人间,百姓生灵涂炭…… “诸神把罪过算到了我们先祖的头上,认为是他们的疏忽,导致了这场劫难,所以把我们这一族关在这大漠构筑的牢笼里,如今已有好几千年。 “神说,这里会有一场要我们命的黑风暴,于是先祖们找到了上古神器水光珠,保我们至今。 “但你说,既然横竖我们都会死在黑风暴里,为什么那帮所谓的神,不干脆杀了我们一了百了? “我们靠着水光珠苟延残喘至今。诸神隐退,早把我们忘了,神不会再想其他办法杀我们,但我们也永远被困住了。 “所以苍海,我做这一切,目的跟你是一样的。我只是想让族人获得自由,我只是希望我们能走出这片大漠,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能走出去,你可以去找巫云西,而不是只能守在这里干等,连真相和误会都没有机会跟他解释。 “如果能走出去,我女儿、还有其他许多生病的族人,也有机会找到药物治疗,而不是只能日复一日地痛苦下去。 “苍海你看,我 们都只是想获得自由。只不过你的办法失败了。看来只能用我的办法了。 “你不知道,当听说你创造了灵魂召集术,能把我们的灵魂转移出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族人不愿借木头人而活,也不愿杀死修仙界的人,照我说,他们确实迂腐。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玄冥兵跟我们一样也是神族后裔。我听说他们都死在了南山。我们可以凭借他们的尸体活过来。 “其实不仅是玄冥兵,其他修仙界人的尸体,只要合适,还是能承受我们的灵魂之力的。 “那位巫云西其实非常爱你。他还找过我谈他的心事呢…… “他会回来找你的。他会想尽办法为你找那帮修仙界的人算账的。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活过来了。” 苍海喷出一口血来,对旭日怒目而视。“你疯了,你疯了!! “你想利用巫云西?你不该这么做…… “何况你就不怕他失败吗? “杀死全部族人,再让他们复活,你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 “玄冥兵的尸体岂是你能轻易打算的?万一你失败了……” “万一无法借玄冥兵的尸体,我还可以让巫云西杀死修为强大的修仙者,然后把灵魂转移过去。 “当然,万一这些方法都不行……” 旭日笑得比花还要艳丽。 残阳如血,她连眼底都被映红了。 她就这么笑着对苍海道:“如果巫云西失败了,我失败了,那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神要为天裂一事找一个责任人。我们晚星族就这样被安上了终身逃不掉的罪名。但也许根本不是我们的错呢? “天河为何改道?不周山上又是哪些神在私自斗法以至天河动荡? “很多事情,也许我们终其一生,也找不到答案。 “但我不愿意认命。 “为此,就算杀了那些人间的普通人又如何呢?不是我们先祖,他们又哪里有现在这般安稳的生活? “苍海,我觉得我们受的惩罚足够了。我不愿意再被关下去。 “不自由,毋宁死。 “要么我们用我的方法逃出去,要么就永远死去好了。 “诸神隐退,也许他们早已作古。最后被世人所见的玄冥兵也全部死去……现在该轮到我们晚星谷了。 “神的寿数,是不是彻底尽了,就看我们这次的造化了。 “苍海,诗里写‘江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那场景想必是美极了……我特别想带我女儿去看一看。” · 南山之巅,祥云殿前。 按下红色按钮,等待投票的时候,左三丘眼前浮现了系统发来的这部分剧情还原。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完剧情后心里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偃人。 看来他后来并没有找巫云西,也没有和他相爱相守。 他化身为季蓉蓉接近钟离振海,还是想为苍海报仇吧? 在时踪走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问:“案发当时,季蓉蓉是自己在找凶手,然后才被杀掉的。 “那个时候她找巫云西,到底想对他说什么呢?” 第77章 国王的降临 左三丘朝时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虚得跟蚊子叫似的。 那是因为巫云西真的在不伤害他性命的情况下,往他心口处扎了一刀,再取了血分给其他人,帮助他们得以暂时躲进陵墓,而不被玄冥兵的残余力量伤害。 听到他的声音,时踪逗他:“你说什么?” “我说——” 左三丘正要开口再问一遍,但身体虚得随时要晕倒,祝霜桥及时过来扶住他,再看向时踪,“行了,别老欺负他。” 左三丘倒是摆摆手。“时老板是喜欢跟我们开玩笑。没事儿。要不是他,我们恐怕全完了。” “还是我们三三懂事。” 时踪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转过身看向了一处。 夕阳西下。 祥云殿前的大理石地面染上了沉沉的暮色。 贺真站在血色天光中,遥遥与时踪四目相对。 靠着两枚贝壳,两人配合无间,一起打赢了这场仗。 然而待所有事情结束后,他们隔着人群偶尔对上彼此的目光,却始终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每每时踪望向贺真,就会发现他用很深很沉的目光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下,时踪朝他招招手。“你来回答三三的问题。” 贺真又看了时踪几眼,还是走过来了。 听时踪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贺真想了想,看向左三丘:“巫云西现在还在南山陵墓那里……试图复活其余族人?” 左三丘点头:“帮助族人获得自由,那是苍海的梦想,他说他愿意帮苍海完成。只是……” 叹了一口气,左三丘道:“只是灵魂召集术非常消耗灵力。 “想把那么多人带过来,他……为了最大程度激发自己的灵力,他会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贺真看向他道:“或许这就是原因之一。季蓉蓉看到钟离振海的尸体,包括他心头血被取的痕迹,明白过来巫云西想做什么。 “于是她想找到他,劝他不要这么做。她不想让他死、不想让他魂飞魄散。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杀了。 “但除此之外,应该还有第二层原因。 “苍海的心愿,真的是复活族人吗?未必。也许苍海放弃了寻求自由。她不愿为了自由,去剥夺其他人的生命。 “季蓉蓉或者说偃人,她懂得主人,所以想让巫云西放弃。” 偃人主动寻找“凶手”,是为了劝巫云西放弃。 她想让巫云西活下去。并且她知道,苍海早已放弃所谓的“心愿”。 巫云西不知道她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反倒杀了她。 不仅如此,他现在还要为他以为的“苍海”的心愿去死。 居然是这样吗? 左三丘有些惘然。 他叹口气道:“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巫云西真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小心翼翼瞥了时踪一眼,他又道:“我知道,先前我们不能对巫云西说,季蓉蓉才是他喜欢的人。否则他可能陷入崩溃。此外,既然季蓉蓉是被他杀的,那他可能就不会为了报仇而去帮我们对付邀星了。 “但现在邀星都死了……” 时踪淡淡道:“系统刚才明确提示了,投票的时候除了凶案,还有其他问题。 “这些问题关系到结局动画,但不会影响积分,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死。你随便选。 “也许其中就有是否阻止巫云西魂飞魄散的选项。但是三三——” 语气微作停顿,时踪道:“阻止巫云西魂飞魄散,或许意味着其余的晚星族人再无复活的希望。他们的灵魂将永远困在晚 星谷。 “这道开火车的选择题,你怎么选?” 左三丘不言语了,看起来陷入了纠结之中。 张琦君在他旁边站着,表情也有点惘然。 祝霜桥亦是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 贺真倒是看向时踪。“投票界面还在加载。聊聊?我有问题想问你。” 时踪:“怎么都要问我问题。我是十万个为什么?” 贺真笑了,转身走至山崖边,望向了那被染得或赤或橙的云霞,须臾后侧头看向走至身边的时踪。“你怎么看偃人?” 时踪淡淡道:“游戏都结束了,还分析人物? “没有关卡要闯了,做什么理解?” 贺真重新看向那片云霞。“偃人离开晚星谷后,并没有找巫云西。他对他的主人有承诺。在情爱与忠诚中,他其实选择了忠诚。” 时踪点头。“所以我同意你的话。他想阻止巫云西,并不是因为恋爱脑。他并不是为了不让巫云西魂飞魄散,而放弃了族人、不让他们复活。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懂他的主人。 “这一回他的族人可以借尸体而活。下一次呢?玄冥兵也就只够一千个灵魂复生。可晚星族还有那么多被困住的亡灵。” 瞥向贺真,时踪问:“你就想说这个?” “不是。”贺真转过头来,对上时踪的眼睛,“我其实在想……对于旭日来说,晚星谷是她不计代价想挣脱的牢笼。 “可对于偃人来说,那里是他的家。 “晚星谷被淹没、创造了自己的主人也死去,对于偃人来说,他没有家了。这世上没有他的同类。其实这一百年,他都在流浪。 “偃人或许就想守着苍海,守着晚星谷。 “其实巫云西也是。他流浪了一辈子,没有任何人要他,只有晚星谷收留了他。对他来说,那里不是牢笼,是他的家。” “也许吧。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旭日和巫云西,或者和偃人颠倒一下,也就不会痛苦了。 “但命运就是这样。人生不如意十之。‘求不得’才是常态。” 时踪看向贺真,“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感慨人生?” 贺真摇头。“我只是想问你……你眼里的自由,是什么样子的?” 时踪脸色微变,贺真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再道:“离开晚星谷,还有大漠。离开大漠,还会被困在天地间。闯上天宫,天外还有天、还有其余神明。 “真正的自由并不存在,不管是人、鬼、神……都永远活在某种边界之内。我们身上永远会存在枷锁与束缚。 “关于这一点,聪慧如你,不会不明白。 “从这个故事中,我能感觉到,对自由与否的感受,在于心境。 “对于巫云西、偃人来说,他们在晚星谷中活得很快乐。所以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不是自由,反而意味着漂泊。 “对旭日来说,被困在晚星谷让她失去了女儿,这是她作为罪人后代受到的惩罚。她觉得生活在晚星谷的日夜都在受罚、都在痛苦,所以不自由—— “时踪,从我目前的记忆来看,当年你受罚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你获得了职位、权力,可以尽管办你想办的事。可你为什么最后还是走了? “是不是在地狱的每一天,对你来说,都意味着痛苦? “你从没有在那里感到过……哪怕是半点的欢愉吗?” 贺真得到的回答是时踪走过来一把攥住他领口。 贺真皱起眉。“这个问题,为什么会让你生气?” 时踪语气不善。“我不是那个明月,至少现在不是。 “我怎么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再者,我离开地狱 ,也没有走向什么‘自由’,我还困在这游戏里。 “这个问题,你是想听我回答你,还是明月? “宋帝王不是可以站在时间之外吗?如果你想问明月,回你的地狱去,找到过去的他,再问他这个问题。 “怎么?很怀念做宋帝王时高高在上的样子?” 贺真:“…………” 贺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会把时踪惹生气。 沉默了许久,他伸手拍拍时踪的肩,然后朝他摊开了手。 时踪表情不虞地看向他。“又要干什么?” 贺真道:“你之前说要送我什么……花?” 时踪松开贺真的衣领,静静看他一眼,又伸手帮他的衣领捋平。 最后拍拍他的衣领,时踪转身走了。“没有了。已经弄坏了。” “那是什么花?” “不认识。不知道。忘了。” “……” 时踪披着血色朝霞离去,留给贺真一个背影。 远方,月亮已微微探出了一个脑袋,即将取代日光照亮这生出了重大变故的钟离山庄。 望着时踪的背影,贺真眼底浮现出他在梦里看到的那一幕—— 明月一步步走向半空中的、能带他去往新世界的、能让他彻底逃离地狱的虫洞。 那个时候,他连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去到新宇宙,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明月也是异类。 就像走进人间的偃人,没有人是他的同类。他只能流浪、只能漂泊。 明月想要的归宿,真的会在那里找到吗? 忽然之间,贺真感觉自己好像又想通了什么。 旭日拼命想要离开晚星谷,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留在那里,是在受罚,且她认为自己受到了过度的惩罚。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晚星谷没有她想要的那朵五拾花。 所以……对于明月来说,他离开地狱,是因为地狱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贺真想到了他读过的一首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作为宋帝王的时候,他有漫长到几乎无止境的寿命;有着“战神”称号的他力量强悍鲜有对手,无数鬼魅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怯;他执掌着生杀与刑罚大权,无数人的命运就在他一念之间;他所拥有的权力太大,一旦他行差走错,天地秩序都可能陷入紊乱…… 可权势、地位、强悍力量、生杀大权,这些其实都不是明月想要的。 所以在明月面前,宋帝王贫穷到一无所有。 对于明月来说,他所拥有的,也就只有“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 现在他让自己成为了时踪,他可以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吗? 宋帝王化身的这个贺真,到底是想把他带回地狱,抑或是……成全他? · 五分钟后,祥云殿前,玩家们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投票结果。 其中,除了找到凶手外,果然有一个选项是,是否要告诉巫云西真相,劝他放弃复活族人。 对此,玩家们做了不同的选择。 左三丘、祝霜桥选择了救人多的那头,放弃告诉巫云西真相。 剩下的时踪、贺真、赵柳儿,包括隐藏玩家中存活的横林、旭日、怀沙,居然也都选择了告诉巫云西真相。 选择结束后,游戏进入了结局动画。 旭日担心巫云西会对付自己,在其他人告诉他真相之前,迅速逃离了钟离山庄 。 至于巫云西,他去洛神居拿走了一些季蓉蓉的衣物、首饰,然后踏上了去晚星谷的道路。 他不知道偃人的灵魂是否有转世轮回的机会,但他会一直在晚星谷等下去,不论这会花掉他多长的时间。 于旭日而言,晚星谷是牢笼。 于巫云西而言,那里才是他和季蓉蓉的归途。 当然,回到晚星谷后,巫云西还做了一件事—— 去到邀星设置的、保护族人灵魂阵法的地方,破坏了阵法。 这里曾囚禁他们的肉身一辈子。 现在他们的灵魂总算归于自由。 · 片头画面结束,等待游戏登出期间。 扮演旭日的玩家走到时踪面前,打量他、还有他身边的贺真等人几眼,开口问:“你们都是一个公会的?去哪儿可以找你们?” 时踪问他:“你找我们做什么?” 旭日几乎一愣。“你、你不是说我可以加入吗?” “哦,对。”时踪叫来左三丘,“三三,我忘记我们公会的名字了,你跟他说。我还有点事。” 旭日:“……” 时踪把祝霜桥叫走了,忽悠人正式加入公会。 左三丘收到了时踪的眼神示意,现在也明白过来,他是要叫自己当恶人了。 清了清嗓子,左三丘对他道:“那可不行,我们公会不欢迎你。” 旭日:“……啥玩意儿?” 左三丘道:“你太可怕了,轻易就能背叛队友。” 旭日指着他鼻子骂:“你有病吧?我不背叛队友,你们怎么赢?怎么?过河拆桥?” “我、我、我们就过河拆桥了怎么地?” 左三丘手指向横林,道,“你看,我们最安全的方法,是从杀他开始,一步步提升势力。可我们没有这么做! “你呢?一进来就不管不顾杀了翟云天。你太可怕了! “你这样的人,我们公会不欢迎!” “我他妈的……” 旭日的所有技能已被系统回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普通人,只能握拳砸向左三丘的脑袋。 祝霜桥及时过来将左三丘拉到自己身后。 贺真则一把扣住了旭日的手腕,反手一个过肩摔,将他摔落在地,再狠狠踩向他的肩膀。 旭日动弹不得半分,只得倒在地上骂脏话。 左三丘呼出几口气,再笑着看向贺真。“谢谢你啊!这回要不是你啊,我们都赢不了!这位兄弟,考不考虑加入我们公会啊?我们找个地方私聊一下,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我们——” 祝霜桥:“你没看出他是谁吗?” 左三丘:“?” 张琦君开口道:“哦他是……对,我之前就在想,应该是他。” 左三丘:“???” 看向时踪,左三丘瞪大眼睛。“他是谁?就我不知道?” “他是——” 时踪侧眸迎上贺真的目光,“一个在副本里表现相当不错的小朋友。” 之后时踪没有更多的跟其他玩家交流的机会。 系统在他们脑内播放的动画走到了尽头,巫云西已经回到了被黄沙掩埋的晚星谷,玩家也即将被带离副本。 天空暗了下来,云霞、大理石、通往祥云殿的数百台阶全都成了灰色。 就在玩家们,接下来只要一边接受系统发来的奖励结算消息、一边等着回到现实的时候,虚空之中,居然有一抹光亮出现了—— 那是穿着一身黑袍身材修长的男人。 他踏着一抹光亮自天际出现,再朝祥云殿降落。 那光亮有些像闪电,却不如闪电 晃眼,有些像月光,却又比月光更清亮。 站在光亮里的他像降临人间的神明,即将赐予世人恩典。 【国王已出现!】 【所有玩家不可直视国王的脸!】 【请所有玩家立刻低头!】 【违规者将受到死亡处罚!】 时踪不得不低下头。 低头前他只能隐约发现那是个戴面具的男人。 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国王”到底是什么来历。 与此同时他心中感觉到了微妙的不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宋帝王,他本能排斥着所有戴面具的人。 【国王会随机出现在副本中】 【拥有骑士资格的玩家越多,国王出现的概率越大】 【国王出现的副本里,有资格获得骑士勋章的人,会额外多获得一枚勋章】 【国王将亲自为玩家颁发勋章,以示他对有潜力成为骑士的玩家的嘉奖】 时踪并不知道系统判断玩家获得勋章的标准是什么,但他用余光感觉到,国王分别去到了贺真、左三丘、祝霜桥、张琦君面前,分别赐予了他们骑士徽章。 最后低着头的时踪看见双脚前出现了一袭黑袍。 那是国王总算来到了他的面前,并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有力,掌心正放着两枚熟悉的、名为【黑夜】的勋章。 时踪伸出两只手,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恭敬而谦卑的、从上位者手里接过嘉奖的姿势。 然后当右手取走勋章后,时踪的左手却是猝不及防出手,一把扣住了国王的手腕。 那一瞬,垂着眼眸的时踪淡淡一笑。 ——系统只说不能看国王的脸,又没说不能碰他的手,不能利用骑士勋章带给自己的能力对他探查一二。 国王?是系统的设计者吗? 那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必须抓住。 说不定就能借此接近真相,搞清楚这个系统和游戏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可再下一刻,人如时踪,表情也僵住了。 触碰到国王手腕的那一瞬,他脑中滑过了非常多的画面。 就像是信息量过载一般,他的头剧烈疼痛起来。 然而这痛苦不能结束,因为那些画面还在继续—— 他看见自己被宋帝王余钦狠狠一推,然后跌进了一座分开的山之中。 山体随之合拢,将他一寸寸压成碎片。 他看见自己跪在大殿,阎王鞭以几乎让他粉身碎骨的力道一次次抽向他。可他死不了,他只能日复一日地接受惩罚。 再然后他看见自己手执含光剑,一剑刺入余钦的胸口。 他还看见……看见瀑布下、桃花边、床榻上,他被余钦一次又一次进入。 有时候是在水里,有时候是被按在了树上。 有时候他正面被余钦抱着,有时候他趴在地上。 他没有嗅觉,闻不到花香,没有味觉,尝不出美食的味道。 地狱没有日月,他看不到天空的颜色…… 大概是因为这样,和人相拥的滋味也就不赖。 起码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欢愉。 恍然间,意识暂时在某一幕做了停留—— 时踪看见明月时期的自己趴在温泉边喘气,下半身倒还赖在水里。 余钦走至他身后,递给他一杯水。 明月转过身,隔着面具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他伸出手,指尖经过水杯时却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上触碰到了余钦脸上那冷硬如铁的面具。 “下面的鬼魅从不敢直视你。我呢? “你敢不敢让 我看看你的样子? “不然……你这个床伴会显得非常没有诚意。” 语毕,不待余钦回答,明月已经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然后他听见余钦问自己:“这张脸,和你想象得一样吗?” 明月没有回答,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余钦半晌,然后把那张面具堂而皇之地带到自己脸上,并挑衅地伸出手,拨开水抚上了余钦的某个玩意儿。 感觉到手心的硬度与热度,他隔着面具在余钦耳边道:“我想象你的脸做什么?这种事,只要下面好用就行了。 “话说回来,如果我戴着这面具……你会不会觉得你在上你自己啊?” …… 时踪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将自己从纷乱的记忆里抽离。 然而剧烈的头疼依然让他此时的意识与认知有些模糊。 于是他下意识抬起头伸出手,想掀开面前那个人的面具,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然后下巴刚刚抬起来,时踪的后颈就被国王按住了。 在强大的、不可控的力量影响下,时踪被按着后颈,半跪在了地上,这一幕就像是忠诚的骑士在尊敬地跪拜他的国王。 “谁准你抬头看我了?” 这是国王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78章 旧日情|事 “如果我戴着这面具……你会不会觉得你在上你自己啊?” 桃树边,温泉里。 氤氲的水雾中,明月一手举起面具遮住自己的脸,一手放在水下挑衅余钦,再望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隔着一张面具,余钦看不清他说这话的表情,干脆也就不看了。 他把水杯放在岸边的石头上,一把按住明月的后颈,带着他翻了个身,再从他身后贴近。 明月身体下伏,手掌往前推,玻璃杯应声而碎,温水洒了一地。 然而此刻谁都没有精力在意那只水杯。 碰撞声伴随着水声一下又一下,响得格外密集。 明月手里的面具不知何时已因拿不住而落在了地,滚了一下,再落进水里。 余钦瞥了一眼那面具,却没有将它捡起来。 一巴掌拍向明月的屁股,他再在他耳边道:“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 这一巴掌大概是把明月惹到了。 余钦很快就被他抬手推了开来。 转过身狠狠剜了余钦一眼,明月拎起岸边石头上的浴袍裹起来,离开温泉走人了。 温泉的热气,缺氧的感觉,再加上长时间的情|事,他的脸显得格外红,身体也不是特别有力,以至于步子快的时候,牵动大腿内侧的疼痛,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被及时赶来的余钦揽住了。 潮湿的、泛着热度还冒着白气的浴袍下摆被捞起来。 明月被抵在了旁边的树上。 树皮的粗糙滑过后背,明月一下子皱了眉。 见状,余钦手上的动作稍微放轻了一些,端着明月的下巴把他的脑袋往树上按的时候,没忘将另一只手的手掌垫在了他的后脑勺与树干之间。 绯色桃花般簌簌落下,明月眼角的红却似比桃花还要艳丽。 余钦抵着他的额头问他:“又生气了?” 明月:“……” 余钦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沉。“我以为你喜欢那样。” 明月问他:“哪样?” 沉默了一下,余钦做了个手势。“上次这样的时候,你里面——” 明月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于是余钦不再言语,用一双又深又黑的眼眸盯了明月半晌,然后默不作声、而又不容拒绝地抬起了他一条腿。 额头、后背、锁骨、肩膀,全都出了细密的汗水。 明月一张脸变得更红。 身体已处在极度欢愉的状态。 可他连碰一下余钦都不肯,只是抬起双臂后反手抓住了树干,手指几乎陷入树皮,因为太过用力,手指上青筋都浮了起来。 快到极致的时候,余钦又问了他一句:“真不喜欢?” 明月给了他一记眼梢。 紧接着余钦放缓动作,在他耳边问:“我这样做,你也不喜欢? “喜欢就点头,不喜欢就摇头。我的问题很难回答?” 他在威胁我。 明月读到了他的意思—— 怎么,自己不给他满意的回答?他就不做了? 快要释放的时候忽然停下,不上不下的感觉异常磨人。 可明月绝不肯如余钦的意。 他不仅不顺着余钦的话回答,还笑着问了他一句:“你跟你其他床伴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问这些废话? “哦不对,你没有其他床伴。为什么呢宋帝王? “你怎么不找其他人?按你的权势地位,多的是人想爬上你的床。 “对了,你们地狱是一夫一妻制吗?你怎么不娶——” 明月话还没有说完。体内一空。 那是因为宋帝王余钦沉着一张脸放开他走人了。 于是这一场就真还没做完。 明明感觉他也憋得不行了,怎么说走人就…… 明月瞥一眼他的背影,半晌后抬起手,将手背搁在了额头上,抬头穿过那绯色的桃红,望向漆黑的天幕。 那是地狱天空永恒的颜色。 · 锦宁市,迷藏客栈,时踪睁开眼醒了过来。 天光已经大亮。 这一夜他做了非常多的梦。 最后一场就是那场旖旎的、却又无疾而终的□□。 此刻他的脸色跟梦里一样潮红。 这是因为他又发低烧了。 这次登出游戏后,他直接昏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才清醒。 “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贺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看来他又守了自己一夜。 时踪坐起来,侧过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贺真握着水杯递过来的手。 这让他想到了记忆中温泉里,余钦递来的那杯水。 那杯水他没能喝,这会儿倒是接过贺真手里的水杯,很干脆地把水喝干净了。 “我没事儿。” 时踪把水杯递给贺真,“大学生不回宿舍住,整天跟我这儿混什么?下楼,吃早饭,回学校。我先去洗个澡。” 起床后时踪也不料自己会腿软。幸好贺真及时把他扶住了。 他没忍住腹诽曾经的自己—— 没事玩什么灵魂分裂?现在他这具身体差极了,不过是副本里多待了两天,回到现实身体竟虚弱至斯。 “谢谢。没事儿了。就是躺太久没动才会这样。”时踪淡淡道。 贺真不肯松手,要扶着他去浴室,路上再问他:“你梦到什么了?” 想到那场梦,再看一眼身边近在咫尺的、与那宋帝王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质大不相同的贺真,时踪难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 贺真:“可我看见你在笑。” 时踪:“……” 贺真:“那笑容跟你平时装出来的笑不一样。虽然很短暂——” 时踪:“谢谢你。下次我会让左三丘锁门的。” 贺真:“……” 在时踪进浴室之前,贺真又叫住他问:“对了,离开游戏之前……那个国王对你说什么了?当时我感觉你那里不对劲,想走过去,但系统强制让我登出了游戏——” “谁准你抬头看我了?” 时踪仿佛回到了祥云殿前,被国王按着脖子强迫性跪下的一幕。 他能感觉到国王的手掌很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就像死人一样。 在那之后,国王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我感觉到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马上就会死。” 他的语气冰冷、笃定、斩钉截铁而又毫不留情,像是在时踪下某种宣判。 国王是谁? 为什么触碰到他的手,自己能看到明月的记忆? 不,那记忆里的画面不止明月,还有宋帝王。 国王是宋帝王? 毕竟那按自己后脖子的手法实在太让人熟悉…… 可如果国王是宋帝王,贺真又是谁? 不知道答案,时踪干脆暂时不去想了。 他打算找祝霜桥再好好聊一聊。 国王也提到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和祝霜桥上次的话对上了。 时踪想看看,获得了新的骑士勋章的祝霜桥,能不能从自己身上看 到点别的东西。 暂时没有对贺真多说什么,时踪进浴室洗澡了。 出来之后,他倒是在窗前的小桌子上看到了一份三明治,一杯土豆泥,还有一杯牛奶。 牛奶旁还放了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插了满天星。 瓶子下则压了一张纸条。 是贺真写给他的—— “你忘了要送给我什么花,那就我换送给你好了。” 时踪不觉莞尔,倒也默默吃起了早餐。 尽管他依然尝不出味道。 吃完早餐下楼的时候,时踪听见左三丘和贺真在前台聊天。 “学弟,你这次去的哪个副本?哎哟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可惊险了!差点都回不来了!这死亡风险越来越高,你也不容易吧!” 时踪:“……” 贺真:“……” 只见左三丘用鼠标在电脑前点来点去,过了一会儿又说:“收到了下周二的预约。这个客人的姓好特别啊,居然姓‘明’。” 闻言,时踪立刻走到前台看向左三丘。“你说什么?那个人叫什么?” “你下来啦?” 左三丘像是不知道时踪为什么对这个客人这么感兴趣。 他看向时踪,诧异地挠挠头,然后道:“他叫明天。天空的天。” 第79章 兄友弟恭 周一上午,左三丘上课去了,送走几个客人后,时踪坐在了小沙发上打开平板,看他托周律发来的有关于那个叫明天的人的资料。 明天,25岁,他的小学和中学都是在国内就读的,大学则去了康奈尔,学的是生物物理。 回国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转了专业,目前研究所在读,读的是it方向。 他的父亲叫明浩然,是洪木资本的大股东;母亲叫李茹,洪木资本的二股东,目前主攻人工智能。 看这些资料的时候,时踪将那枚玉石握在了手里。 记忆像雪花般纷至沓来。 然后他发现,这些人的人生中,似乎并没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尽管他想了起来—— 自己也是明浩然和李茹的儿子。 按理,明天是比自己小八岁的弟弟。 在时踪的记忆里,他八岁那年,父母带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几轮沙盘游戏、几项测试做下来,心理医生断定他有很严重的问题,甚至有反社会倾向。 于是他那追求完美的、想将自己优秀基因传下去的父母,背着他重新生了一个儿子,那就是明天的来历。 心念一动,想到什么之后,时踪打开电脑搜索框,输入了“then”这个关键词。 然而他未能得到任何结果。 盯着电脑界面,他修长的十指放在键盘上,轻轻阖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胸口的玉石、骑士勋章、还是别的什么起了作用。 他终于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于是他进入暗网,试图搜寻跟then有关的消息,更尝试进入相关后台。 可他仍旧一无所获。 作为明月,他没有享受过父母一天的关爱。 父亲几乎不着家,倒是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他把更多的憎恶放到了把自己当做物品、工具、或者一张人生成绩单来对待的母亲身上。 明月想在it领域打败母亲,制造一个梦魇给她。 这是他走上it之路,创造黑客组织then的起因。 他在母亲的压迫下长大,终其一生都想逃离她的掌控。 于是他在暗网播下了一颗种子,任由其野蛮生长,而没有对其施加任何干预。 不仅如此,他还乐于用then挑战各国政府的防火墙。 母亲李茹曾受政府邀请为对抗then的进攻提供技术支持。 位于南非的明月靠着一台电脑打败母亲的时候,他感到了由衷的快意。 然而后来这个种子演变成了犯罪者的天堂。 明月将他的代码做了开源,无偿分享给所有人。 他们便利用他的技术杀人,做各种大额的、涉及跨过犯罪的可怕交易,他们更称自己是他的信徒,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他一个人头上,让他上了红色通缉令,受国际刑警的追捕。 亲手播下的种子,对于明月来说也成了一种束缚。 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索取。 于是他想离开组织。 也不知道是为了威胁明月,抑或是察觉到他想离开,而组织需要一个新的领袖符号,那些人绑架了他的弟弟明天。 组织需要一个精神领袖,也需要一个承担所有人注目与罪责的人。 当明月这个符号消失,那么他们还可以把明天推上“神坛”。 后来明天抓住一个机会逃离了组织。 明月则在被国际刑警追捕时,先将所有人玩弄了一通,随后就完成了一场壮丽的行为艺术—— 从纽约某酒店的天 台上跳了下去,彻底结束了这段人生。 死后,明月在地狱受罚一千年。 等终于惩罚结束,通过考核后,他留在了地狱为宋帝王办事,成了他手下的朱雀门尊。 其后,人世间过去了五年,地狱却已过了无数个日月。 时逢七殿阎王泰山府君董宣试图利用数千亡灵的精神之力,开启虫洞,逃亡新宇宙。 得知这个计划后,明月背叛了宋帝王余钦,去到了董宣那里为他办事。 然而在董宣的阴谋即将败露后,他又主动找到余钦,与他展开合作,暗地对付起董宣,并设计为那些被困住的亡灵们找到一条生路。 明月这么做,并不是出于良心、或者善意,他只是为了逃离地狱。 最后泰山府君被打入无间地狱,逃亡新世界的就只有明月一个。 新宇宙的坐标,是一个叫尸胡的人给的。 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神。 据他所说,新宇宙鸿蒙未启,还没有迎来文明。 时踪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月去往新坐标后,会来到这里,成为迷藏客栈的老板。 与此同时,逐步有了往昔记忆的他,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明月”存在的痕迹。 没有明月,没有then,明天履历完善,完全没有被绑架以至于辍学的经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明月合上了笔记本,侧头看向窗外小道上的一棵梧桐。 深秋时令,梧桐叶纷纷落下。 没有任何树叶的脉络是相同的。命运一词,大概从来都是这么玄妙。 周二下午四点。 时踪坐在客栈的小沙发上,借看书的动作遮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叫明天的人已经来了。 他坐在休息区敲着一个平板。 身材高挑,一双眼睛格外漂亮,左眼眼角还有一颗黑色泪痣。 不过在窗户边一坐,他吸引了不少经过的姑娘拿手机偷拍。 左三丘没忍住打量了他好几眼,路过时踪的时候,轻声对他说了句:“嘶……这个人和你长得还挺像。真的很像。越看越像。 “你不是失忆了吗?他该不会是你兄弟吧?” 时踪头也不抬:“照我说的做。” “诶好,我马上就去!” 左三丘应下,跑到明天打探消息了。 “那个,我看你订了好多房,是要搞什么活动吗?需要我们客栈这边提供什么服务与支持吗?”左三丘问他。 “多谢。其实也没什么。” 明天抬头看向左三丘。 他眉眼冷峻,面无一丝表情,看起来对人对事很冷淡。 “我就职的公司会在古镇这边搞团建活动,听人事的人说……类似跑男一类的,以整个古镇为地图做任务。” 左三丘点点头。“明白了。昨天晚上有人找我,递给了我一些道具呢。原来就是你们公司的。是那什么……鼎易科技是吧?那是一家it公司?” “嗯。” 明天不再看他,转而拿起手机打出一个电话。“喂?段总?你要到了?嗯,好,我已经在了。” 段总? 时踪想起来了。 明天是有过一个恋人,是叫……对了,叫段易。 两个人好像爱得要死要活的。 一方面,明月时期的他利用了这两个人对彼此的爱慕来成事。 另一方面,他又不免觉得,冷血怪物明家居然出了一个明天这么一个懂感情的异类,实属不寻常。 不过他刚称呼段易什么?段总? 这个世界的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也是。既然这个世界的明月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他配合董宣设计的那场游戏就不存在。 少了游戏这个催化因素,明天和段易暂时也就没有走到一起。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很快就会死。” 这两句话像是不会褪色的字幕,时不时就会在时踪脑里闪烁一下。 ——所以,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时踪眼里滑过些许凌厉。 在明天放下手机打完电话后,他放下书,恢复到平时的表情,一步步走到了明天面前。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介意吗?” 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等明天反应,时踪直接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明天对面。 看见时踪的脸的那一瞬,明天眼里似乎滑过了些许诧异。 但也就只有些许而已。 他眉眼锋利,而又面无表情,很快就重新低头点他的平板了,应该是在处理工作。 时踪倒是主动开了口:“在这个世界里,你喜欢那个‘段总’吗?” 明天微微蹙了眉,抬头对上时踪的目光。“你说什么?” “学物理的你转了it,还加入了他的公司,是因为你暗恋他吗?” 时踪话说得直白,“别介意,我并不是在探听你的,我只是在思考这个世界的走向,以及……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你们的人生际遇,会否与之前有所不同。” 闻言,明天的目光愈发冷冽。 他盯着时踪道:“这位是……客栈的老板? “首先,我认为你需要看医生。其次,你在调查我?如果我发现你采用了非法的调查手段,我会立刻报警。” 时踪眉毛一抬,还欲说什么,门帘上流苏摆动的声响起。 那是又有客人来了。 回头一看,他看到了一个头发理得很短,有着一双好看的内双眼,气质开朗爽快的人走来。 正是段易。 段易很快找了过来,目光在时踪和明天身上走了好几个来回。 然后他对明天道:“明天,这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啊。” “嗯。” 明天淡淡一点头,算是和他打了招呼,也算是对他刚才那话做了回应。 似乎习惯了他这不咸不淡的反应,段易也没在意,侧头朝时踪打了个招呼。“这位是——” “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名叫时踪。” 时踪看向他道,“你是叫……段易对吗?” “对。”段易笑了笑,“怎么,你认识我?” 时踪想到什么,试探道:“我认识你哥哥。你有一个表哥吧。他叫……顾良?” “对。我表哥是叫顾良。你和他——”段易道。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时踪浅浅一笑,故意用一个和顾良十分熟稔的口吻开口道,“不过我对他的红烧自来水记忆犹新。” “卧槽。” 听到这话,段易看时踪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另一个受害者,话语间立有了点感同身受的味道。 “你也被我哥的厨艺摧残过?他这人……挺独的,好像没什么朋友,居然给你做吃的?看来你们从前关系还不错。” “是还不错。” 时踪站起来,面露些许沉重,像是遇到了难解的事,“其实有些事,我想找你聊聊。” 段易问他:“什么事儿?” 时踪道:“跟你表哥有关,其实也跟你有关。当然,关于你的公司,其实我也有些想法。” 话到这里,时踪又说了几句鼎易 科技的技术困境,倒还真都说到了段易心里去,让他对时踪居然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见时机差不多了,时踪道:“附近有个不错的酒吧,我请段总喝杯酒?” “没问题啊,走吧。” 段易随意把西装外套往肩膀一甩,走人了。 在他身后,明天用既沉、而又显凌厉的目光注视了时踪一瞬,再看向段易的时候,倒已迅速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 他试图叫住段易:“段总,活动就要开始了——” “你们年轻小孩儿玩的那些东西,我不乐意玩。你们团建吧,我看个热闹就行。” 段易头也不回地朝明天摆摆手,走了。 想到关于段易喜欢男人的某些传言,明天:“…………” 时踪也起身走了。 临走前他笑着朝明天挥挥手,目光几乎有些挑衅。 随即他对明天做了个口型。“不暗恋他的话,就别跟过来。” 第82章 真正的游戏规则 周四下午,锦水大剧院。 这里正在举办一起别开生面的戏曲类选秀。 不少业界造诣高的大师、以及资深的戏曲迷都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种节目办得不伦不类,简直在侮辱戏曲。 让人诧异的是,德高望重的京剧大师张琦君居然答应了节目邀约,并担任了评委工作。 接受采访的时候,张琦君还特意提到:“为了吸引流量,这种节目确实伴随着剧本、炒作、作秀的争议。但流量并不一定与恶俗挂钩。 “有机会让更多年轻人关注到我们的传统文化,我们为何不试一试?” “那么对于这些参与了选秀的选手,你有特别关注谁吗?” “有。” “请问是谁?” “他叫李融景。” 看这段报道的时候,时踪正和周律一起坐在汽车的后驾驶座上。 手机屏幕上,张琦君还是时踪认识的那个张琦君,不过气质还是有所不同了。 也不知道彻底扭转“身份”的时候,他本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坐在时踪身边的周律面容上有着无尽的疲惫。 看得出他这次副本的经历并不愉快。 跟着时踪看完了张琦君的相关报道,周律再看向窗外,商业区水泥高楼林立,繁忙的白领们匆匆而过,这一切却有如浮光掠影,也许下一刻,就都不存在了。 周律不无感慨地说道:“昨天我在期货市场损失了一个亿。当时建议我搞这玩意儿的理财规划师见到我的时候腿发软,生怕我炒了他。 “我没告诉他,损失了一个亿,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看,就好比这张琦君和李融景现在的地位……也许我的比喻有点夸张,但我真的有种,一闭眼一睁眼,就沧海桑田的感觉。 “我觉得我现在努力投资、挣再多钱,好像都没有意义。 “可是你看,外面那些忙碌的人…… “他们中大多都不是玩家。他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很愚昧。谁知道这个世界被什么把持着?搞不好设计这游戏的系统会突然把我们人类团灭。 “然而我现在又忽然觉得,他们反而是幸福的。 “不知道真相的人很幸福,因为他们有盼头,而不是像我们,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剑就会落下来。” “你倒也不必这么忧虑。” 时踪看他一眼,倒是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打开后展示了一张表给他看。“看出什么来了吗?” 周律盯了片刻。“我们之前做了挑选玩家的程序……你从这个程序倒推出了全国玩家的数量?” “对。当然,我的预测结果与实际情况有差异。但差异不会太大。” 时踪道,“全国13亿人,然而通过我们程序的大数据捕捉计算,这个游戏的玩家不过5千人左右。 “按锦宁市的人口分析,估计这个城市的玩家人数连40个都不到。 “其实这游戏的玩家比我们想象中要少很多。” 眯了一下眼睛,想到什么后,时踪修改了措辞。 “至少近一年来是这样。 “其实这才相对合理。锦宁市内,每次不过40个玩家在玩游戏,这个城市同时开启的副本数量仅仅是个位数而已。 “那么综合来看,每两周的周六晚上9点15分,游戏会开启。两分钟后,游戏结束,并同时伴随着时间线的重置。 “但就拿锦宁市举例,其实这不到40个的玩家里,使用【剥夺】这种道具试图掠夺其他玩家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最近的一次游戏,当系统重 置时间线的时候,可能也就张琦君和邀星的举动,导致了相关玩家的命运发生了扭转。 “但这相关玩家也无非就这几个人。这个工作量对于这么庞大的系统来说,并不大。所以相对合理。” 周律略作思忖,明白了时踪的意思—— 这个游戏目前每隔两周开启一次。 玩家在游戏中的输赢,与他们在现实的命运息息相关。 比如【剥夺】这种道具,可以为其余玩家指定副本和角色。 如果这个玩家死在了副本里,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会身份,将被道具使用者所拥有。 届时,这个人可以将他掠夺的身份用到自己身上,也可以送给其他人。 最初第五团的陈立将时踪送进《长命镇》,并给他安排了姜婉儿这个角色,就是想让他死在游戏里。 陈立为的是获得“迷藏客栈老板”这个身份。 不过时踪活了下来,于是陈立受到了道具的反噬,反而入狱成了阶下囚。 在这游戏里,类似【剥夺】的道具还有很多,本质都是通过让其他玩家死在游戏里的方式,掠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 只是不同道具的具体使用方式、使用场景各不相同。 当然,道具的反噬效果也不同。 这次李融景用的就是有追随功能的道具,名叫【颠倒】。 陈立用的【剥夺】是强行给其他玩家安排副本角色,且使用者不需要进副本。 【颠倒】则不同。使用者需要追随某个玩家进入某个副本,并给自己安排角色。 这次,李融景先用偷窥道具看到张琦君抽取到的副本和角色,发现自己可以凭借晚星族强大的战力杀掉他。 于是他决定使用【颠倒】跟着他进副本,并为自己指定了晚星族神殿司的身份。他为的就是亲手杀掉张琦君。 然而李融景失败,死在了游戏里。 他在现实生活中也会遭到道具的反噬,且这反噬效果不同于【剥夺以至于他和张琦君的社会身份、地位,彻底进行了调转。 总而言之,在这游戏里,五花八门的、可以用来获得其他人身份的道具确实很多。尽管如此,时踪通过程序计算发现,游戏的玩家相对很少。 再考虑到,这种道具全都需要花费高昂的积分,不难得出结论,每次游戏开启时,使用这种道具的玩家其实非常少。 这也就意味着,尽管每两周,系统都会根据游戏结果重置一次整个世界的时间线。 但真正受游戏改变了命运与身份的玩家,其实并不多。 所以每次世界重置波及的范围非常有限,不会真的出现巨大的变数,不会出现沧海桑田的情况。 时踪再对周律道:“因此我认为,系统严格控制着玩家的数量,并在挑选玩家的时候,对他们的社会身份做了严格的筛选,这才能确保这个世界大致的走向是既定的。 “换个说法,玩家改变‘身份’,只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差,只会影响他们是否有资格参加‘国王的晚宴’。 “但这不会对整个世界的走向产生巨大的影响。关于这点,系统一定做了严格的计算。 “蝴蝶扇动一双翅膀,会引起巨大的海啸。《蝴蝶效应》电影讲的是,一个人做出的微小改变,会对周围一切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然而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系统做了整体控制,不会让‘不可估量’的情况出现。另外——” 时踪合上平板电脑,看向周律道:“这个游戏一定已经存在很久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最近一年才这么点玩家?” 听到这话,周律面上的颓废一下子消失了。 “如果这 些人不是全都死在了游戏里。那么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是通过合理的方式退出了游戏! “所以,退出游戏这件事并非遥不可及!我们、我们退出游戏,结束这一切的希望,要比我们想象中要大!” “对。参与游戏一段时间后,玩家有退出的机会。并且我认为,他们会失忆,不记得自己玩过这场游戏。 “又或者,系统会对他们的行为做出限制,要求他们不得泄露任何跟游戏有关的消息,也不允许他们上网搜索。 “所以他们不会再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也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会被我写的程序在这段时间内通过大数据捕捉到。” 时踪道,“我之前跟祝霜桥聊过,甚至跟李融景、张琦君都深入做过沟通。多端信息综合起来,我们可以知道,‘国王的晚宴’,是定期举行的。 “与此同时他们告诉我,只要在‘晚宴’上通过了国王的考核,我们的身份就会固定,无法再被玩家掠夺。所以——” 要不是还在车里,周律简直快直接站起来了。 他有些激动地说道:“所以,事实上,如果我们通过‘国王的晚宴’的考核……是不是就算走到了游戏的终点,可以离开这场游戏了?!”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时踪道,“成为玩家的人,可以通过游戏改变命运,给自己带来身份地位、权势财富的巨大改变。 “然而这种改变并非可以按照他们的心意随意进行。 “并不是说,我在游戏里杀了游戏世界首富,我就能在现实成为他。 “这得有个前提条件——世界首富也是玩家。 “不过现在我们知道,光有这个前提条件也还不够。 “如果‘世界首富’这个身份,不在‘国王的晚宴’的宾客名单上,那么即便获得这个身份也没有用。 “因为玩家无非凭借这个身份参加晚宴,也就无法结束游戏。他会继续游戏,随时活在有可能死在副本中的恐惧里。” 其实时踪也是在分析完数据后,才能确认这场游戏的真正规则—— 成为玩家后,摆在明面上的任务,是在副本里避开死亡风险、顺利通关。 然而随着游戏的深入,玩家会从系统那里获取到跟“国王的晚宴”有关的情报。 每隔一段时间,国王就会设置一次“晚宴”,拥有一定社会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晚宴。 如果玩家所拥有的社会身份,恰好能参与晚宴,那他要做的事,是防止被想要掠夺自己现实社会身份的人暗算。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身份,他就得想办法获取。 为此,他可以在现实里积极努力,比如通过某场资格考试,或者通过某次面试赢得某份工作。 当然,他也可以走捷径,直接在游戏副本里杀人、掠夺其他人的身份。 玩家不得不这么做。 否则他就要将游戏持续下去。 可副本会越来越难。越往后,他死亡的风险就越高。 因此,无法参与晚宴的玩家,随着游戏难度和死亡风险的提升,他们中大多死在了这场游戏里。 对于能够参加晚宴的玩家来说,如果没有通过国王的考核,他们有可能会直接死亡,也有可能会继续游戏,但最终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如果在晚宴上通过了国王的考核,玩家就能彻底退出这场游戏,并永远将自己在现实社会中的“身份”保留下去。 既然已经退出游戏,他的社会身份当然不会再被游戏道具强行掠夺。 总之,在“晚宴”的特殊规则下,这个游戏的玩家总量始终维持在一定范围内。 一批玩家进入游戏后,他们或死 亡,或退出游戏。等这批玩家数量因此减少到一定程度,系统才会筛选新的玩家入场。 每周六进入游戏的玩家总量始终差不多,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游戏结果而产生巨大的改变。 系统通过精密的计算,严格控制着一切。 捋清思绪后,周律不由道:“这就是第五团的人想获取你‘身份’的原因。 “并不是迷藏客栈老板本身有多重要,但它至少是晚宴的入场券,能让第五团中的某个人有机会结束游戏,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 “这么看来……成为玩家后,我们努力做的事,其实也就是退出游戏。” 话到这里,周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成为玩家,我们努力争取晚宴资格,最终其实是为了退出游戏……这个规则也…… “只不过‘骑士徽章’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谈到这里,车已经停了下来。 时踪静静坐着,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灯影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淡淡道:“我今天刚收到提示,三天后会有新的道具商店开启。” 周律附和道:“我也有。对了,系统还说,三天后,我会一并收到一部分跟‘晚宴’相关的情报。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非常希望,我现在的社会身份有资格参与国王的晚宴。 “可我又不免担心,如果真的是这样,有人会为了得到我的身份,而设计杀我。 “系统这么设计,真是丧心病狂。 “每次晚宴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为了尽早结束游戏,玩家们可不得自相残杀!” 时踪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参加游戏有风险,也有收益。系统之前说过,积分可以换取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现在我们的积分很多了,三天后的系统商店,也许会提供一些不凡的东西。甚至可能真有长生不老一类的药品。 “所以,玩家参与游戏的最终目的,确实是通过晚宴考核,退出游戏。 “但在这过程中,玩家也可以凭借游戏积分,换取到有用的东西,比如美貌、寿命、健康的身体。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 时踪看向周律,表情有些莫测。“你觉不觉得,玩家们像是在通过游戏,争取这个世界的‘入场券’? “游戏前,不管他们的身份是通过何种方式所努力得到的,这个身份随时会被剥夺,他们的命运随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游戏后,他们则可以永久保持着自己的身份,不会再以任何方式、被任何人窃取…… “换个角度看,其实就是拥有这样身份的他们,被这个世界‘录取’了,‘认可’了,以至于有资格留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中人们的存活规则,恐怕和我们从前的认知有巨大偏差。” 时踪的话简直让人有些细思极恐。 周律越听越皱紧了眉头,以至于长时间地沉默了下来。 下车走向剧场的时候,他才对时踪开口:“那么我有疑问。人的梦想可能是会变的。就比如你。如果你通过了晚宴的考核,永久保留了客栈老板的身份,没有人能再通过游戏剥夺你的身份。但如果…… “如果你自己不想当这个老板,改当其他的……比如某个饭店的厨师了呢?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梦想的变化,因为家庭的变故等等,他们改变了自己的工作,以至于换了身份……那会怎么样?” 时踪目光颇为深邃地看了一眼剧院大门的方向,再道:“这个问题,或许我们可以问李融景。” “他应该要死了吧?他肯对你说实话?”周律问。 “试试吧。但按我的猜测。我们无法轻易 改变既定身份。如果我通关游戏,定下客栈老板这个身份,却忽然想当厨师了…… “那么,为了获得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资格,搞不好我会重新被系统拉入游戏,从初级副本开始再来一回。” 时踪淡淡道,“另外,你刚才提到了骑士徽章。我想,在晚宴之后,徽章有特殊的用处。 “说不定拥有它,意味着可以成为系统的人,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你听说过‘亚瑟王的12圆桌骑士’吗?” 闻言,周律严肃了神色。“所以,如果不成为骑士,我们即便通过晚宴的考核,也无法得知这个世界,以及系统的真相。 “我们甚至无法按自己的心意随意改变身份。否则我们又会成为玩家。我们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这游戏的阴影!” “对。我是这么猜测的。” 时踪又道,“也许收集到足够多的徽章后,我们最终会有资格成为骑士。而骑士是负责保护国王的…… “在我们这场游戏里,国王是系统的主宰。 “所以,通过晚宴考核,只是意味着退出游戏。 “但成为骑士,或许就能去到国王身边,得知所有真相,然后……帮他一起维护系统、设计游戏、坑害其他玩家。” 进剧院后,周律把时踪的分析转述给了其他公会成员。 时踪由他去。 然而有一件事,是他没有告诉周律、而打算直接告诉李融景,看看他反应的。 坐在靠张琦君获得的观众席上,时踪和周律一起观看了一场学员们的演出。 李融景是在中间出场的。 这是时踪第二次看他唱戏。 上回他是雍容华贵、美艳无双的杨贵妃。 这一次他是绝望失意、即将自刎的虞姬。 然而这两次的差别不止于此。 上一次李融景的身段、唱腔、扮相、气质……无一不惊艳。 可现在的他资质平平、不过尔尔。 他只有一分半的登台时间,他无法再收获观众的掌声与注目,只能收到评委的辛辣点评。 等李融景唱完,将由三个评委为他亮灯。 如果三个评委中有两个亮了绿灯,便算他通过。 张琦君迟迟没按灯,而好巧不巧,在他面前的两个评委,一个亮绿灯通过,一个亮红灯不予通过。 于是李融景的最终命运,就交给了张琦君。 台上台下,两人隔着灯火遥遥相对。 曾经张琦君是在台下崇拜李融景的那个人。 现在他却成了评委席上决定他命运的那个人。 对于李融景来说,命运造化,不过如此。 他顶着虞姬那种脸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但目光居然是坦然而淡定的。 静静注视他片刻,张琦君终于伸出手,按下了红灯,就这么将李融景淘汰了。 李融景年纪不小了,在这行混了这么久都没混出名堂来,这次选秀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如若失败,他再也无法登上京剧舞台。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没有再对张琦君多说什么,水袖一抛,做了个卧鱼的动作,最后享受了一下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也就离了台。 他离开的时候,时踪跟上了他。“聊聊?” 李融景静静看他一眼,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命运更改,他没有再住大别墅,而窝在一个狭小的单间里。 这房间小得连两个人进来都显拥挤。 时踪倒是自在,随意坐在了地上,看向面前的李融景。 他把之前对周律那番话都告诉了李融景,然后又道:“在游戏里死亡的玩家,在现实也会 死。你会怎么死? “祝霜桥查了你的消息,看了你的微博,分析你会自尽。 “可我想知道,你的自尽到底是系统的强制还是……” 李融景淡淡开口:“是系统强制的。包括张琦君会淘汰我,也是系统规定好的。我们会按照剧本规定的那样死去。那是系统赋予我们的命运。 “不过,就算没有系统强制。我也会自杀。 “没有舞台,我的人生将没有半点意义。 “没法唱戏给人听,那我宁可死。” 时踪立刻眯起眼睛。“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一段‘强制性剧情’?就像在副本里,我们手背亮起红线那样?” 意识到什么,李融景哆嗦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格外白,眼角的皱纹都像是一下子深了很多,哪怕隔着绯色的胭脂犹可看得清楚。 “看来我没判断错。” 时踪嘴角勾了一下,眼眸却一下子深了沉了。 “系统给我们开启商店的时候,我们就在现实世界。我们使用骑士徽章,也是在现实。 “游戏和现实缺乏明显的媒介,系统可以随意进入我的大脑给我们指令……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现在看来,其实我们眼里这所谓的现实,只是相对副本来讲的现实。 “那么其实我们现在所处的整个世界……都可能只是一场游戏?” 李融景低着头,双肩哆嗦着,整个人一言不发。 时踪又道:“在我看来,所谓的‘晚宴’,可能只是一场剧本杀而已。我们拼命努力争取的‘身份’,其实只是这场剧本杀里的角色。 “拿到这个身份,就像拿到了角色卡,有了进入这个剧本杀游戏的资格。” 嘴角勾起轻嘲的微笑,时踪问李融景:“你机关算计、最终付出生命也想要维护的‘京剧大师’身份,只是这个巨大的游戏世界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你后悔吗?会觉得自己可笑吗?” 沉默了整整三分钟,李融景抬起那张惨白的脸看向时踪。 “这个世界只是一场剧本杀游戏,这只是你的推测。你不过才玩了三个副本。你远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我知晓的情形而言,真相并不完全像你猜的那样。 “再者,就算我们的生活只是一场游戏,那又怎么样? “在这场游戏里,我的体会是真的,感受也是真的。我不当它是游戏,它就不是游戏。最后……在副本里的时候,你就问过我后不后悔……” 李融景抹了一把嘴,对着时踪笑了。 胭脂红从他的嘴角往上蔓延,覆在惨白的脸上,像鲜血染成的奇异微笑。他的眼里挂着泪,那泪将落未落,像某种悬而未决的宿命。 “时老板,我不后悔。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有清晰的目标。 “如今我失败了,那也就失败了。至少我努力争取过。我只是在为我想要的东西去努力。你呢? “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呢? “比起我来说,你这样的人……会不会连目标都没有? “如果你连自己真正的所求所想都无法捕捉。你这样的人,智商再高、再会谋算,赢了游戏,玩弄了所有人又怎么样? “也许你比我还要可悲。” 第83章 杀机 这一日,时踪走后,李融景先去浴室洗了澡,再坐到镜子前,仔仔细细给自己上了妆。 他扮的还是虞姬。 租来的单间非常小,连衣柜都没有,李融景买的是两百块的折叠式布艺衣柜。衣柜里并没有多少日常衣服,但有他最爱的戏服。 那是这个时间线里的他省吃俭用,用所有积蓄买来的。 他可以吃馒头榨菜,可以住简陋的房子,但他的戏服、头饰,一定要是最好的。 化好妆,李融景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心绪有些复杂。 只因重置时间线后,他的样貌明明与从前并无太大不同,但不知道为何,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从前只要扮上相,他想当杨玉环就是杨玉环,想当虞姬就是虞姬,他能迅速进入人物。 他像是有自动让那些人物的灵魂穿越千年附到他身上的能力。 然而现在他需要仔细揣摩角色,慢慢琢磨,好不容易才能稍微像上那么几分。 对着镜子调整好一会儿,李融景总算找着些许感觉了。 他自觉与虞姬有了那么三分相似,勉强算是足够。 然后他去把门窗仔细关好,点燃了木炭,再把装着木炭的盆放在床边,最后躺上了床。 他希望自己尽量优雅地死去,不要弄脏这身戏服。 躺在床上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李融景想到了张琦君的“死亡”情形。 他中了时踪的攻心之计,以为他和贺真要对张琦君动手,于是放任他被贺家杀手杀死。 第二天他特意去了现场。 警察们拉了警戒线,他在警戒线外亲眼看到物证科的警察拿了一个烧焦的东西。他一眼看出,那是一件烧焦的戏服。 于是那个时候他更坚定了一个看法—— 自己的做法没有错,张琦君连戏服都能烧,根本不像他那样热爱京剧。所以,只有自己有资格当京剧大师。 他想守住这个身份,不为国王晚宴的资格,只因为戏。 他是后来才知道,现场并没有找到张琦君的尸体。 经过与第五团的人搭上线,他更知道张琦君出现在了迷藏客栈。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两个人早就合作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尽早找机会杀了时踪和张琦君。否则他会先一步被他们杀死。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获取彻底斩断了张琦君原谅他的可能。 可在他看来,戏,这要比张琦君重要。 所以他不后悔。 屋子里的氧气在一点点消失。 李融景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趁着还有最后一丝力气,他唱了此生最后一句戏文——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 李融景死后,时踪作为他生前最后见过的人,接连几日都在接受警察的问询,以至于没能与祝霜桥碰面,也没有跟贺真回贺家。 周六下午,最后一次问询结束,时踪走出警局,看到了来接自己的贺真。 下雨了,贺真自己打了一把伞,见时踪来了,又递给他一把伞。 时踪穿着一身风衣,长发随着走路的动作飘起来再落下。 顶着微雨从贺真手里接过伞,时踪将它撑开来举在了头顶,听见贺真道:“这里不好停车。我停在了大概800米外的位置。” “嗯。”时踪点点头,瞧向贺真淡淡一笑,“所以说你不上道。以后如果想追什么人,在下雨天的时候,只能带一把伞。两个人一把伞才有情趣。你怎么让我自己撑伞?” “ 以后如果想追什么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贺真目光一沉,脸也板了起来,但当他朝时踪看去的时候,却捕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在拿贺真开恶意的玩笑。他时常这么做,只不过之前的逗弄对象多为左三丘。 那个时候的他谈不上多开心,但勉强算是在享受逗弄人的趣味里的。 然而此刻那些烟雨像是下在了时踪的眼里,让他的眼睛看上去灰蒙一片。 “你又不让我追你,我做那些做什么?自己的伞自己打。那么大人了。” 贺真尝试着说了句缓和气氛的话。 但效果显然不怎么好。因为时踪的脸色明显更差了。 陪着时踪一路沉默地走到停车场,再看着他自己打开副驾驶门走进去坐下,贺真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 片刻后,他到底问了时踪:“你怎么了?警察为难你了?” 时踪摇头。 其实他也没有太怎么样,但不得不说,李融景的话还是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他安详地做他的客栈老板,进入游戏的时候,他也觉得挺有趣。因为他认为他能通过这个游戏找到自己是谁。 到时候他就不是茫然无依的,而可以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然而现在他渐渐恢复了记忆。 记忆透过玉、通过梦境渐渐将他的前尘传递给了他。 可是他依然感觉离从前那个“明月”很遥远。 不仅如此,他更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困惑。 明月最初走上it这条路,创建then,是为了挑战他母亲,到后来挑战技术本身也成了一种趣味,他也就继续了下去。 后来他在这个领域到达了让自己足够满意的成绩,组织又束缚了他,他丧失了这方面的乐趣,所以他想离开。 他从高楼上跳了下去,生命进入了另一个维度,还参与了地狱设计的跟人性考验有关的游戏。 这让他感到了新的乐趣。 他或许有机会认识宇宙的本源,所以他在那场游戏里彻底放弃了生的机会。 他在游戏里毫不顾忌地坑人杀人,毫不顾忌自己的道德值降至谷底,因为他想留在地狱这个维度。 再后来,大概是在地狱待腻了,在得知新宇宙的存在后,他迫不及待地又想去看看。 地狱由余钦出生的那个特别种族所掌控。 他们似乎生来就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 可人类、最初鬼魂亡灵、阎王一族又是从何而来;生命的终极奥义到底是什么…… 他想去新宇宙寻找答案。 尽管他不知道新宇宙到底有什么。 就像是从高楼跳下去的时候,他也并不确定地狱真的存在一样,他其实不是特别在意结果。 时踪回顾了一下明月时期的自己,发现他这样的人,简直百无禁忌。 他连自己的死都不在乎,当然也没有什么崇高的、利用自己的智商与能力为人类造福的理想。 尤其是他去到地狱,能够站在时间之外之后。 看着在红尘中挣扎的芸芸众生时,那个时候他的心境如同俯瞰蚂蚁的神。 他知道蚂蚁除不干净,今朝踩死几个,明天树下就又会出现一窝。 同理,再多的人在他面前死亡,他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死亡,灵魂入地狱,受刑罚,再入尘世。 周而复始,流转不休。 所以在他看来,生命是没有意义的,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 从前在地狱的时候,他跟余钦一见面就容易针锋相对,他没有 和余钦谈过这些事情,倒是和在地狱服役时候的顾良聊过一次。 对此,顾良的说法是:“你的问题是太聪明、什么都不缺,与此同时又太闲了。普通人学十年的东西,你一个月就学会了,当然觉得无趣。人们常说,愚者常乐,聪明人大多痛苦,这话有一定道理。 “再者,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为生活奔波,房贷车贷社保孩子的学费,这些事情都够他们操心了,当然不会有你那样的问题。 “此外,有些人跟你条件差不多,但他们共情能力强,能够认识社会的问题,愿意为之做出改变,从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又或者,有些人责任心重。就像三殿那样的。他从生下来就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所以他不会彷徨。 “可你既聪明、不差钱、脑神经与共情能力又都有点问题,并且你还没有责任心,什么都可以抛下、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也就有了这么多…… 那个时候,瞥见明月的表情,顾良终究换了个说法。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和你是一样的。很多科学家后来要么自尽、要么发疯、要么开始研究神学宗教。 “但是明月,我想说的是,你不是什么神,你确实比普通人走得快了些,但你本质还是人。 “其他人走路的时候,既走得慢,又容易流连路边的风景。有时候看见一朵花,他们就决定留在那里,不再继续往前。这朵花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人生的意义,他们愿意为之耗费一生的时间。 “你可能走得太快,没有把那些花看清楚,又或许你站得高、追求高,所以还没有遇到可以让你留恋的花。 “但我觉得你可以找到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那个时候,明月看向顾良道:“你的话前后有些矛盾,说得这么好听,是怕我放你回人间的时候搞小动作?” 沉默三秒后,炖鸡汤功力见涨的顾良很诚恳地回应:“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发自肺腑的。” 迟迟没有听见时踪的回应,贺真一脚刹车将汽车停在了路边。 时踪身体前倾的同时,看见了不远外路口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然后车流继续往前,不知道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在红绿灯交替的刹那,作为迷藏客栈的老板时踪,他从第三方的视角回顾了一下“明月”的一生,忽然发现,其实李融景和顾良说得都不算对。 确实,在曾经的明月看来,生命是没有意义,死亡也没有意义。 所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要去往更广阔的的天地,找到宇宙真正的造物主,认识到生命的本源。 创立then,跳楼自尽,留在地狱受罚,成为地狱公职人员中的一个、借此探索着更多的生命信息,想去新宇宙…… 这条路漫长到几乎没有止境。 他一直在路上,像漂泊的游子,看不见终点,也找不到归途。 比如现在,他既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另外那十分之三的灵魂去了哪里。 他走过了非常漫长的一生,从一个维度到另一个维度,再到下一个维度,一直在寻觅着什么,永远不肯停下来。 但这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反而恰恰是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了。 包括那所谓的“自由”,其实根本就是求不得的奢侈之物。 可贪心的他偏想试一试,看看它有没有存在的可能。 他想要的太多,智慧超出了普通人,可又不能真正像高维生物那样近距离得认知到天地万物,所以才痛苦,所以才不断想要进一步、再进一步…… 所以实际上,在“路上”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看见过让他想要停下来试试的“花”。 可他认为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去把它留住,让它真正属于自己。 不能永远属于自己、或者不能真正属于的东西,那干脆就不要了。 就好比如果他真的爱上什么人,爱人会生病、会老、会死、也可能会变心;就好比组织里所谓的信仰他技术的信徒,他们并不是真心拥戴他,对他有的只是利用。 仅仅作为普通人,明月根本无法掌控一切。 如果要谈什么改变世界的远大理想,或许就更可笑了。 毕竟,就连简单的父母的喜爱,他都从来没有得到过。 所以他干脆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缺少一个让自己停下来的充分理由。 “时踪?”贺真一把攥住时踪的手。 时踪从梦魇一般的往事中彻底醒过来,然后问贺真,“我没事儿,不过你这是——” 时踪目光下滑,瞥向贺真握住自己的手。 贺真很严肃、也很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补充协议约定了,我应该向你表达适当的关心。” 时踪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站在庐山中的时候,有些事情看不清楚。现在才看明白一些。” 贺真问他:“什么事?” 时踪淡淡道:“小事。” “如果是小事,你怎么会——” “是,我脑筋是转得快。但有时候对你们来说很简单的小事,我要想一段时间才能想明白。” “比如呢?” “比如共情方面的问题,或者你们正常人认为的正常三观。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们的想法比较不可思议。” “哦。比如……普通人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找一个爱人并与之结婚的想法,对你来说太世俗了?你无法理解婚姻为什么会存在?” 听出贺真的意有所指,时踪似笑非笑。 将手抽出来,他拍拍方向盘。“开车吧。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呢,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贺真深深看他一眼,终究重新发动了汽车。 他道:“行吧。等你以后想谈的时候,再和我谈。我先送你回客栈。” 时踪听出什么来,问他:“你要去哪儿?” 贺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贺家。” 贺真的表情不太对劲。 贺家出什么状况了吗? 时踪正要问,这个时候汽车已开至十字路口。 这是一条颇为开阔的十字路口,此时行人与车流都不多。 雨大了一些,雨刮器来回摆动着,水雾迷蒙间,时踪瞳孔却是骤然紧缩—— 他左手的手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灼热。 这股力量十分强劲,仿佛他能预知到危险就近在咫尺。 车这会儿暂时停了下来。 信号灯正从红变绿。 贺真踩离合器、挂挡、起步。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时踪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微沉。“刹车!” 贺真来不及问为什么,但迅速刹了车。 后面的一辆宾利车预料不及,猝不及防地追尾上来,司机立刻下车,愤怒地甩上车门后走过来,隔着车窗就对驾驶座上的贺真展开了一顿国骂—— “我艹你他妈的怎么开车的?!” 车内,贺真与时踪置若罔闻,他们只是一起望向了十字路口。 一辆体积巨大的水泥车从左侧路口开了过来,速度奇快,并且居然开了个离奇的s型,以不可遏制的速度与力量撞断防护栏冲进绿化隔离带,最终侧倒在地,无数泥沙石头就这么砸在了青草地上。 如果刚才贺真没有及时停车,不仅是他和时踪,连同后面的宾利车恐怕也会被水泥车压成碎片 。 宾利车主顿时没话说了,傻愣着站在原地,短短一瞬,衣服已彻底被汗水浸透。 根本也没有理会那车主,时踪的视线从水泥车处收回,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手掌的掌心。 一下子得到两枚骑士徽章,他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幅提升。 这次他对危及生命的危险的感知,提前了好几秒。 不仅如此,他的认知也相对清晰了很多—— 就在片刻之前,他脑子里浮现出了非常清晰的画面。 那便是贺真开车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本该因为红灯停下的水泥车从视线盲区那边一下子冲了过来。 贺真的车会直直撞上水泥车的侧面。 紧接着超重运载的水泥车会倾倒,将汽车压成铁皮,将里面的贺真和时踪压成肉饼! 受了一千年的推压之刑,时踪倒也没觉得什么。 但那场面毕竟不太好看。 放下手,时踪再看向贺真,只见他眼眸深沉地盯着水泥车的方向不发一言。 不同于平时在自己面前那副神态,此刻的贺真眼里有种不带半点感情的冷酷,就好像已下定决心做点什么。 看出什么来,时踪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想下车。 不过他被贺真按住了手。 “怎么了?”时踪问他。 贺真深深看他一眼,重新帮他把安全带系好,再道:“最近我一直在帮我爷爷做一个项目,快到目标了。他之前说过,谁办好这事儿,谁就会是未来贺家的家主。” 时踪问他:“现在你当家主的希望很大,有人想杀你?” 贺真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不错。所以,你不用下去找那个司机。我知道让他杀我的人是谁?” 时踪再问:“你有没有收到晚宴的身份信息?” 贺真再一点头。“有。其实我接触到晚宴的信息,比你们都早。从第一个副本那会儿,我就被系统告知—— “【你要努力获取‘贺家家主’这个身份。这对你很重要。否则你很可能会死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真正在做这件事。否则…… “否则我其实算是在敷衍我的母亲。表面我很配合她。如果贺家其他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也会替她出头,让她过得舒服一点。 “但我其实并没有为得到这个身份,付出什么实质性努力。直到进入游戏。” “嗯。明白。”时踪看向他,“你上次找我回贺家做什么?” “那天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可毕竟我们刚……” 面上滑过淡淡的不自然,贺真再道,“我是怕你身体不舒服,想让你跟我回去,我看着你才放心。顺便,你也可以去我家参观看看。我想带你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唔。”时踪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那等会儿呢?你送我回客栈,自己要回贺家……你回去做什么?” 贺真道:“今天是爷爷的生日,所有人都会回去。” 时踪问他:“想杀你的人,也会回去?” 贺真点头:“我没猜错的话,是我大伯那边的人。他们接手了家族生意,但没有能力,越亏越多,很早就失去了爷爷的信任。” 时踪道:“那我跟你回去。” 贺真愣了一会儿,才看向他:“所以,你要跟我参加家宴?以什么名义?” 时踪笑了笑,看着贺真近在咫尺的干净脸部线条,形状轮廓极好的一双深邃眼睛,以及再往上的那有些蓬松的短发。 他伸出手,在贺真的头发顶端碰了一下,开口道:“你随便找个名义。朋友、老师,都可以。 “我得去贺家看看。 “首先,我们要除掉你的对手 ,保住你的家主之位,让你有资格参加晚宴。 “其次,我怀疑‘国王的晚宴’,其实就是一次剧本杀,而‘贺家家主’是其中的一个角色。那么我们需要在晚宴正式到来之前,尽可能充分地探索出有用信息。 “最后…… “堂堂贺家,应该有我可以住的客房吧?” 第84章 寿宴·血色纸人 贺真继续开车,时踪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杀手埋伏在这个路口,显然早有预谋。 这路口是从警局到迷藏客栈的道路,这表示对方对贺真的情况非常了解,连他要去警局接时踪回客栈这种事都知道。 情况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不免认为,对方那边或许也有游戏的人,这才能早早盯上这一切。 比如那个神秘的、从一开始就要找自己麻烦的“第五团”。 不过有骑士徽章的技能傍身,他倒暂时不必担心太多。 路上贺真倒也与他聊到了这个问题。 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现在徽章的情况,时踪问他:“你的徽章技能呢?是什么?” 贺真摇头:“我没有徽章技能。那日见到国王,他也只是在路过我的时候多看了我几眼。我并没有被授予徽章。” “也是。”时踪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搞不好他就是国王。那么他当然不需要成为骑士。 “也是什么?”贺真问他。 “没什么。其实不管那个国王到底是谁,你的‘前生’又是谁,这都与你这个个体本身没有关系。” “你怀疑我是国王?” “没。我说那个宋帝王。” “……” 沉默片刻后,打着方向盘的贺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对时踪道:“对了,等会儿家宴上还有一个会来,祝霜桥。 “另外,这家宴会摆三天的流水席。不是那么快就结束的。客栈那边——” “客栈那边就交给三三了。反正他很爱当客栈老板。” 时踪再瞥贺真一眼,“祝霜桥?你跟他还有这么多联系?我怎么不知道。” 并不知道时踪是出于什么心理问的这话,贺真的目光在时踪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继续开车。 “这是我家里的麻烦事,想自己解决,就没和你多讲。” 时踪眉毛微挑,没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下去。 侧过头,他看向车窗外倒退的树木。 那是一排排的、几乎遮天蔽日的梧桐。一地落叶枯黄,却也别有意境。 现在汽车已驶上半山腰。 这里靠近市中心,这一路直至山顶,道路两旁皆是大片大片的梧桐。 山上大小湖泊有三十余处,许多部队疗养院都建在这里。 贺家老宅位于这种地方,权势财富也就可见一斑。 时踪道:“我怀疑那个想杀你的大伯,他那边有游戏玩家,而且很可能和第五团有牵扯。” 时踪之前写的程序差不多已经运行一个月了,经过数据模型的计算预测,游戏从前的玩家要么死了,要么退出游戏回归相对正常的生活,只有极少数还在继续游戏。 在游戏的现在这一阶段,锦宁市的玩家相当少,也就三四十个人。 且这部分人都和时踪一样,是新人才对。 至于上一批老人,总人数应该这一批差不多,那么目前还没脱离游戏的玩家,按十个估计,恐怕都嫌多。 那么可以推测,很可能锦宁市的老游戏公会,其实只有李融景的定军山,以及陈立所在的第五团。 李融景和扮演朔风的玩家一死,树倒猢狲散,周律之前就找人专门调查了李融景的人脉关系,这段时间正在与其中的人逐一沟通,看是否有潜质的、值得拉拢的玩家。 定军山现在的元老级别人物,其实也就仅剩三个人了。 时踪看过他们的资料,暂时看不出来有人跟贺家相关。 所以时踪怀疑,现在还留在本地的那个资深的、想要自己身份的玩家 ,就来自第五团。 正是他早就盯上了时踪,将他拉入游戏,并随时留意着他,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了李融景那里,知道他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警局。 他正好需要解决贺真,所以干脆一起行动了。 在知道祝霜桥居然也和贺家搭上线后,时踪更肯定了这样的猜测。 毕竟已知祝霜桥现在的身份也有参加晚宴的资格。 那么他、贺真,再加上贺真大伯那边的某个极可能来自第五团的人,这三个人跟贺家有关的人,都具备晚宴资格。 时踪又怀疑晚宴是场剧本杀。 他不由进一步怀疑,这场剧本杀的故事主线,跟贺家有着相当大的关联。 贺真将车开得很平稳,不骄不躁,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要沉稳很多。 这一路上,时踪得以用很舒适的姿势窝在车上,听他介绍起贺家、以及祝霜桥跟贺家的关系。 现任贺家家主是贺真的爷爷,叫贺云生。 他的原配夫人叫韩湘,与贺云生门当户对。 贺云生的大儿子叫贺光,贺光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女儿还小,如今不过12岁,刚上初中。 他那两个儿子倒是早已进入家族企业,不过跟贺光本人一样不成器,一个好赌、一个好酒,做生意做得一塌糊涂。 贺云生的二儿子、三儿子,分别叫贺华、贺章。 贺华喜欢搞艺术,在美国抽□□疑似把脑子抽傻了,被贺家人强行带回国后,据说每天疯疯癫癫的,把自己困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然而并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孩子。 至于贺章,他更是喜欢摆弄风水玄术。 贺家老宅改建自一个中式古园林,贺章有自己的一个独栋院子,请风水先生来过无数回,也将自己那院子改建过无数回。 他跟娱乐圈的女明星们交往甚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风流,而是因为他手上有家经纪公司,据说某位当红女星就是靠他用玄学改了命,才一下子成了顶流。 但这也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他时常声称自己被鬼缠上了,也老躲在家里,连人都不愿意见,更别提参与家族事业。 贺真的父亲贺为,是贺云生的私生子,也是他的第四个儿子。 贺为从来不受待见,尤其经常被贺云生的原配夫人韩湘刁难。贺真和母亲也跟着受了不少的气。 但介于贺真的大伯、二伯、三伯全都扶不上墙。 现在老爷子最看重的人倒成了贺真。 其中,二伯和三伯本都是老爷子极为器重的,但现在两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点疯癫的前兆,也就只剩一个大伯、以及大伯的两个儿子想和贺真争家主之位。 目前时踪光听这些描述,倒是无从判断其中哪个是第五团的人。 那么,也许只是这三个人中的某个认识第五团的人,也是可能的。 贺云生除了四个儿子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名叫贺雪。 也不知道贺云生是重男轻女,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对贺雪并不待见。随着年岁的长大,贺雪对父亲、以及几个兄弟的仇怨也逐渐加深。 在18岁那边,贺云生给贺雪安排了一场商业联姻,对方是一个情|妇无数的中年胖子。 贺雪彻底跟父亲闹翻,与贺家断绝了关系,然后愣是靠着自己打工上完了大学,并靠努力学习与工作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 后来她与祝驭结婚,生下了祝霜桥、祝霜芸这两个孩子。 她有了孩子之后,贺云生和他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倒是主动派人去她联系了,也一起去探望过她。 不过贺雪听说了贺 云生那些个儿子孙子一个比一个不成材的事儿,担心贺云生想把自己儿子抢回去,于是在自己父母来探望的时候,她总会把祝霜桥打扮成女孩子,声称自己生了两个女儿。 贺雪当然担心贺云生会通过一些特殊的途径查看这两个孩子的户口。 好在她的丈夫祝驭还有些本事能在这里面做些手脚。 于是贺云生并没有发现端倪,贺雪也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也不知道祝霜桥穿女装的爱好是不是因此被培养的。 知道这件事后,贺雪一度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开明,也就由儿子去了。 后来贺雪跟父母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尽管她依然防着他们,但也愿意和他们时不时互相走动一下。 这也是祝霜桥今天也会回老宅参加贺云生80大寿的原因。 介绍完贺家的大致情况,贺真瞥一眼时踪,察觉到什么后,解释道:“我之前从来没见过祝霜桥一家,甚至没有听母亲说起过她。毕竟她之前和父亲都不被允许回本家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件事。” 时踪并不言语,贺真再道:“说起来……这里面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名堂。不管‘国王的晚宴’是不是以贺家为蓝本来的,目前这贺家人的故事,确实很有剧本杀的味道。” 时踪给了他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贺真便再道:“我隐约听说,其实贺云生和韩湘排斥贺雪、对她不好,其实并不是什么重男轻女。 “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奶奶,是我父亲的生母,是我爷爷贺云生养在外面的女人,这你是知道的。 “贺云生这个人,颇为风流,在外面的女人,并不止我亲生奶奶一个。但据说这个亲生奶奶是唯一结局还算不错的。 “其他的……残的残,死的死,很可能是贺云生的原配韩湘下的手。 “我听说有个叫白艳艳的情|妇最得宠,最遭韩湘的恨,也死得最惨,死的时候连舌头都被挖掉了。并且她就死在老宅。 “那之后,韩湘就经常在老宅见到白艳艳的魂魄。据说她喜欢附身在女人身上。所以韩湘见不得老宅出现任何女人,连自己的女儿都排斥。 “后来老宅除了孩子出生时必须请的奶妈等人,其余所有的佣人都换成了男的。韩湘那块心病才好。 “但现在……二伯三伯都有点问题,两个人都窝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仆之间就在流传,这是韩湘、是贺云生的报应。” “有点意思。” 时踪望向贺真,似笑非笑地问他,“不过,你一回老宅,鬼还敢出来吗?在这个世界,阎王爷算不算数?” 调侃贺真这么一句,时踪又自顾道:“另外……祝霜桥那个人,虽然挺讲义气,也很仗义,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张琦君,在副本里对三三也挺照顾,但他并不喜欢和其他人维护什么关系,而是喜欢独来独往。 “贺云生和韩湘又对他的母亲不好,他母亲长到现在,没花过家里一分钱。那么按他的性格,他应该不会想要参加这场寿宴的。他为什么来?” “你果然看人很准。” 贺真道,“他确实不想来。但他怀疑祝霜芸出事,跟贺家有关。 “《长命镇》那个副本,是祝霜芸跟我们在一起玩。从那副本出来后不久,祝霜芸回了一趟老宅。从老宅回家的路上,她出了车祸,状况非常不好,现在还处在恢复期。 “目前推测,我们进副本,是精神或者说意识进去的。但在里面消耗越久,现实世界的身体也会受损。 “轮到我们进第二个副本的时候,祝霜芸人还躺在icu了,从游戏里出来,估计人就没了。 “所以祝霜桥几乎用了他所有的积分,才买到两样珍贵的道具。 “其中一样道具叫【休眠可以让他自己暂时不必进副本;另一样道具则叫【冒充让他可以用她妹妹的身份登录游戏,相当于代练。 “总之,贺家那些传闻,祝霜桥也听说了。 “他妹妹出事的时间太巧,他觉得不对劲,担心是他奶奶韩湘精神出了问题,误以为所有姑娘都要找她索命,所以她神智不清楚的时候会对所有姑娘下手。 “如果真是这样,他母亲恐怕也会出事。 “所以最近他一直在调查贺家相关的事情。果然,好几个姑娘失踪的事情,都疑似跟贺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就是他想来一趟的原因。” 整体的故事,时踪算是听懂了。 就目前看来,这故事里很多悲剧的起源,都在如今已80岁的贺云生身上。他年轻时花心浪荡,夫人韩湘又有手腕,以至于情|妇的下场全都不好。 为了对付那些情|妇,韩湘手上染了不少血,也因此老觉得自己被鬼盯上了。 女鬼只会上女身,不会上男身,于是她竟将家里所有女性都赶了出去,包括佣人也全都是男的,一个女的都瞧不见。 只不过他这夫人韩湘的脑子大概不好使,她只知道对付女人,只担心被抢走爱情,却没有太多争家产的念头。 否则按她的狠辣手段,贺真根本出不了生,或者即便出生了,也会很快夭折,不至于能长到现在,跟她亲生的儿子孙子们争家产。 当然,只是故事的表面如此。 谁都不知道内情到底如何。 停车的时候,贺真补充道:“目前唯一在本家活得好好的,就剩我大伯的小女儿了。那是他老来得女,女儿才12岁,叫贺茵。 “一方面,韩湘老了,估计是折腾不动了。另一方面,在韩湘看来,估计女鬼再想勾引爷爷、再想吓她,也不至于附身到小女孩身上。 “所以贺茵倒是安然无恙,是这本家唯一的姑娘,也是唯一活得好的姑娘。 “她的待遇,连韩湘唯一的女儿贺雪,也就是祝霜桥的母亲,也都没有得到过。” 车在贺家本宅停稳。 车前方就是一片湖泊,湖对岸有绿树、有远山。 烟雨的迷蒙让整座山都呈现出一种介于绿与灰之间的色彩,也为这座古旧的中式庭院蒙上了些许神秘的面纱。 正要下车的时候,时踪隔着车窗看见一人从不远外一辆保时捷上走了下来。 是女装打扮的祝霜桥。 祝霜桥穿了短裙配光腿神器,外面再搭配了一件小羽绒服,头发是大波浪卷,并且他还做了指甲,指甲亮片颇为好看、也颇为亮眼,一只手上是粉色的,另一只手则是蓝色的,隔那么远也能叫人看得清楚。 侧头瞥见时踪与贺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做了个手势,先朝主屋的方向走去,看来是不想被人知道他和贺真认识。 时踪坐在车里朝他挥了挥手,再看向贺真。“所以,如果我今天不提出过来,你打算和祝霜桥两个人在本家住三天,然后合作共赢,他解决谁害了他妹妹的谜题,你搞定你爷爷和大伯,当上贺家家主。” 时踪的语气好像有些微妙。 贺真颇为严肃地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上下打量他几眼,时踪道:“没有问题。不过他已经答应加入长生公会,而我是公会的老大。你们两个人都该听我的,有任何行动,应该向我报备。 “你看,毕竟第五团的人很可能也会过来。” 贺真听罢这话,先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看见时踪面无表情地转身下车了。 外面还在下雨,贺真拎着伞下车,关上车门追上时踪。 这回他没再给时踪递上另外一把 伞,倒是两人一伞往主屋方向走了。 “行,知道了。听你这个老大的。” 路上,贺真这么对时踪说到。 他话说得好听,表情倒是有些莫测。不过时踪并没有侧头看他。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贺真再对时踪说道:“等会儿遇到我母亲等人,我就介绍你是我老师好了。你看起来很年轻,可以说是助教。 “我说一下我助教的信息,你记一下,免得露陷。” “嗯。你说。我听着。” 时踪这才侧头看一眼贺真,“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师会很欣慰。” 拿不准时踪说这话意思的贺真:“……” ——他该不会又要拿写作业这种事儿来打趣我? 贺家老宅非常大,从湖泊到主屋那边有相当远的距离。 两人散步一般走在这庭院里,可以见得这里处处布置得很雅致,假山亭台、回廊曲折。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像是从繁华闹市忽然穿越到了古代。 明明离市中心不远,在这里却可以听见鸟叫、听见水声,而不闻半点城市的喧嚣。 这些都是钱砸出来的。 走出不久后,时踪和贺真却就被拦住了。 ——被纸钱拦住了。 那会儿他们经过一个月洞门,刚走进一段回廊,一阵风吹来,飘飘洒洒的明黄色纸钱就晃荡了过来。 老爷子要过80岁寿宴了。 谁在这里洒纸钱? 时踪和贺真几乎同时驻足,再一起朝旁边的一处庭院看去。 庭院里有假山、假山旁是一个水池,水池上飘着枯败的荷叶,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整了。 庭院里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跪在地上嘻嘻地笑着。 他五官原本应该称得上清秀,但此刻衣衫狼狈,形容枯槁,也就显得不太好看。 “这是我三伯贺章。” 贺真对时踪低声道,“就是那个喜欢搞玄学的。” 时踪再朝那三伯身前看去。 只见他的面前竟摆着三个纸人。 那三个纸人全都是姑娘,还全都穿着血红色的嫁衣。 她们全都闭着眼睛,嘴唇、脸上的胭脂倒是涂得跟衣服一样血红,在烟雨朦胧的天气里,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不免显得有些瘆人。 “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今天了。就是今天了!” 只听这位三伯忽然开口说了这一句话。 贺真与时踪对视一眼,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三伯,什么今天?” “今天要死人!今天要死人!今天要死人!” 贺章将重复了这句话三遍,一遍说得比一遍更大声。 与此同时,他的嘴越来越大,形成了一个非常奇异的微笑。 恍然间,时踪差点以为他的笑容已经裂到了耳根处。 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满园都是“刷刷”“刷刷”的声响。 这个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贺章赶紧转身奔向了那些纸人,先是用身体护住它们,过了一会儿,像是知道自己这样无法护住它们全部,他又赶紧抱起一个跑了。 须臾后他回来,抱起了第二个,再然后是第三个……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 然而还是有些晚了。 最后一个纸人被雨彻底淋湿,几乎化成了一地的血色。 第85章 寿宴·无舌之人 风雨摧折着老旧庭院。 两个纸人新娘勉强得到了拯救,然而还有一个终究在大雨中慢慢消融。 那位名叫贺章的三伯呆呆地站在雨中。在他面前是第三个穿着嫁衣的纸人新娘化作的一滩红色。 很快这些红色就被大雨冲成了粉,再顺着石板之间的缝隙流入了水池中,与苦荷与淤泥融为了一体。 “三伯。”贺真举着伞,带着时踪走过去,“天寒地冻,当心感冒。这些纸人……是谁呢?” 三伯并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来,用空洞的眼神望着贺真。 这个时候,有人举着伞从房屋外的走廊深处小跑了过来。 “哎哟喂贺三先生,这么大雨,赶紧回来了啊。我就说,别带她们出来。你怎么非说她们喜欢晒太阳呢。 “今儿哪来的太阳啊!赶快跟我回屋洗个热水澡吧。” 那是一个平时负责照顾三伯生活起居的佣人,名叫阿铁。 看着25岁左右,年纪倒是不大。 他跑过来,赶紧把伞朝三伯那里递了过去,而后才看向贺真。“贺小先生回来啦。不好意思啊,这里——” “这里什么情况?”贺真问阿铁。 阿铁看了一眼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的三伯,低声对贺真道:“最近吧……我感觉贺三先生是有点魔障了。 “他之前其实交过一个女朋友,还带回来看过,不过那个女朋友出车祸死了。自那之后他就…… “他算过日子,今天是适合招魂的日子。所以他想把女朋友的魂招回来。这些纸人里有他找高人写的符咒,符咒上写有他女朋友的生辰八字。 “他是想着,具有招魂力量的纸人多一点,女朋友回来的概率也就大一点。结果这纸人居然毁了一个。” 叹了一口气,阿铁对贺真道:“贺小先生,请你别把看到这一切告诉老先生他们。 “这贺三先生变成这样子,也实在是让人看了于心不忍。今天毕竟是老先生的寿辰,不吉利啊!别让他再被老爷子骂啦。 “我会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免得其余客人看见。” “知道了。放心吧。”贺真说完这话,阿铁也就扶着游魂一样的三伯往屋子里面走去了。 雨滴重重砸在雨伞上。 任由贺真为自己举着伞,时踪静静站在伞下,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铁扶着略显岣嵝的贺家三伯远去的背影。 猝不及防间,阿铁回过头,对上了时踪的目光。 烟雨朦胧中,他的脸显得有些阴沉。 忽然之间,他张开嘴一笑,那笑容怪异得根本不像他先前的模样。 眼前仿佛血红一片。 而透过这片血色,时踪看见了阿铁张开的嘴—— 那里面没有舌头! 再一眨眼,眼前的血色全部消失。 举着伞的阿铁用同样的姿势,缓缓扶着贺家三伯进入走廊,像是从来不曾回头。 察觉时踪神色有异,贺真立刻看向他:“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 时踪想起什么,问他,“你之前说,你爷爷贺云生有个情妇,叫白艳艳。她被贺老妇人杀了?不仅如此,她还被割了舌头?” “是。你看到什么了?”贺真问他。 时踪把见到的那一幕讲了出来,又道:“刚才那情形到底怎么回事,有三种可能—— “第一,阿铁本身有问题;第二,白艳艳附身在了他身 上;第三,我看到的那一幕,是有可能即将发生在未来的情况,那是骑士徽章给我的危险提示。” 贺真目光一瞥,见时踪肩膀上淋了雨,便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些。 与此同时他伸出手臂、绕过时踪的后颈,放到了他那头的肩膀上,把他带得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再与他一起重新走进回廊,往主屋方向走去。 路上贺真道:“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了?”时踪问。 贺真便把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情况给时踪大概讲了一番。 “所以,我所在的地方,一般确实是没有鬼的。 “如果这里真的有所谓的鬼,那么这鬼的力量可能非同一般。你得寸步不离跟着我。今晚你也住我的房间。” 闻言,走出几步后,时踪瞥他一眼。“你还遭遇过校园暴力?” “算是吧。我不在意。” 贺真的语气稀松平常,像是根本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时踪眉梢微挑,显然是不同意他的话。 但两人也并未就这个话题深聊。 很快,他们就走出园林区域,来到了一片颇为现代化的地带。 前方不远外就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今晚的寿宴就会在这里举行。 别墅前有一片青草地。 草地上搭了个大棚子,即便是下雨天,小孩子们也能在户外玩耍。 这会儿就有不少宾客们带来的孩子在这里玩闹。 其中有个小女孩长得非常漂亮,穿着白色的裙子,像蝴蝶一样在草丛上翩翩起舞。 贺真向时踪指了一下她,介绍道:“那小姑娘就是贺茵,我大伯的老来得女。” 阴雨、旧式建筑、还有那鬼气森森的纸人、古怪的贺家三伯…… 贺家之前给人的感觉非常阴沉。 贺茵显然冲淡了这种阴沉。 她笑容明媚,像能治愈这世间一切的天使。 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热闹。 让时踪有些诧异的是,小姑娘穿着简简单单的公主白裙,也就是跑得欢快了些,但居然格外引人注意。 时踪先看到了她,这才注意到其他朝别墅大门走去的穿着打扮艳丽、气质华贵的众多宾客们。 怎么回事?明明他们身上的色彩要浓重鲜艳许多。 “这些客人把车停这边的,所以我们没遇见。” 时踪问他,“你怎么停那么远?” 贺真道:“我停车的地方离这里远,但离我的住处近,晚点带你过去。” 时踪捕捉到什么,问他:“该不会之前,你都不被允许来这一带?以所以你才养成了习惯。” “嗯。”贺真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小时候不受爷爷奶奶待见。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们就是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别了。” “什么差别?” 如果贺真换到自己的那个家庭里,他大概是不会像自己一样恨母亲的。 母亲不喜欢他,那他也就干脆无视她。 他不会做无谓的期许。 时踪想,所以自己之前分析得没错,明月时期的那个自己,不是想要的太少,而是想要的太多了。 不过转瞬他又想到—— 贺真一直以来对人对事都抱着这个态度的话…… 那个宋帝王呢?恐怕也差不多。 严苛的、丝毫人情不讲的宋帝王,应该还是想杀了自己。 ——这一世的贺真呢?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想法只在时踪脑中一闪即逝。 很快他就与贺真一起走到了别墅玄关处。 两人换了鞋,将伞交给佣人,即将往里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很甜腻的:“哥哥!” 时踪与贺真一起回头,这就又看到了那位很容易吸引人注意的贺茵。 她笑着朝贺真打了招呼,看上去简直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紧接着她就看向了时踪。“这位漂亮哥哥是——” 贺真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助教,算是我的老师。” “哥哥的老师?那好厉害啊!” 贺茵拍手一笑,又多看了时踪几眼,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漂亮哥哥,等我长大了,如果你还没有结婚的话,你娶我好不好呀?” 时踪淡淡笑着看向她道:“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甭管他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会表现得很温柔、很善解人意。 “才不会呢!我觉得刚刚好。那就说好了啊!” 贺茵刚说到这里,不远外有个妇人叫了她的名字:“茵茵,过来!” 那妇人是贺茵的母亲,视贺真为眼中钉,当然不希望他与贺茵走得太近。 贺茵朝母亲做了个鬼脸,又朝时踪与贺真抱歉一笑,还是朝自己的母亲跑过去了。 目送小姑娘跑远,时踪收回视线,发现身边的贺真站着不吭声,面部表情颇为严肃。 “这是怎么了?我们先去哪儿?” “这栋别墅专门用于宴会,楼上都是休息厅。我们可以先上楼找一间空的休息厅待着。合适的话,也可以把祝霜桥叫过去聊聊。” 话到这里,贺真侧身与时踪擦肩而过,走到前方带起了路。 然而他身上的某种低气压,时踪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都有所感觉。 走出十余台阶,时踪问他:“你该不会是那种……谁想娶你妹妹,需要经过你同意的那种哥哥吧?” 贺真驻足,回头看向他,眼眸很深很沉。“时踪你——” 时踪跟着他停下脚步,随即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捏了一下他鬓角的头发。“小孩子的醋也吃?真行。” 贺真:“……” 时踪:“我好像也没有违反协议约定。” 贺真:“…………” 随意开了一句贺真的玩笑,来到二楼的时踪倚着栏杆往楼下前厅一望。 宾客们穿着华贵,衣香鬓影。 这里的情景与后园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时踪想起了三伯说过的话。 ——如果今晚会死人,死的会是谁? 片刻后,收回视线,时踪与贺真一同前往休息厅。 富丽堂皇的走廊里挂着很多名贵的画。 而让时踪诧异的是,其中有一幅画居然是白色的。 专心搞代码的时踪并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他见过很多自己眼里堪称稀奇古怪、毫无意义的,却在别人眼里是绝世神作的画。 但那些画全都没有眼前这一幅空白画卷离谱。 将一张白纸裱起来、钉在墙上展示…… 这难道也是艺术的一种? 然而下一瞬情况就变了。 时踪眼前又出现了一片血红。 红色之中,一个陌生的 女人穿着旗袍,朝他张嘴一笑。 ——那嘴里也没有舌头。 “时踪?” 贺真的声音出现后,红色再度消失。 时踪发现,眼前的画并不再是空白,而居然是莫奈的睡莲图。 “这是国内的一个画家仿画的,不是正品,不过价格也挺高昂。” 贺真问时踪,“你从那里面看到什么了?” 时踪摆摆头。“先去休息室吧。” 贺真随意找了间休息室,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屋内有人回应,居然恰好是祝霜桥。 离晚宴正式开始还有段时间,时踪干脆趁机让祝霜桥再借用他的能力试试,看能不能从自己身上看出些别的东西。 于是他先与祝霜桥一起进到了休息室,贺真则守在了外面。 休息室里放着几台自动麻将机,还有几张棋牌桌。 时踪与祝霜桥找了靠窗的两张小沙发坐下。 二人对坐片刻后,时踪注意到祝霜桥望向自己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时踪打量他几眼后,开口问:“看来是看到什么了?” 祝霜桥点点头,再道:“这次看到你之后,我也从脑中听到了一些话。不过我不能完全明白这里面的含义。也许你要自己去解读。 “那句话是—— “从地狱逃走的灵魂,将会彻底失去归途。一旦肉身死亡,他将会永远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句话,祝霜桥不懂,时踪倒是懂了—— 结合祝霜桥上次说的话,以及国王的警告来看,这个世界似乎在告诉时踪,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马上就会死。 他是了逃离地狱的人,他的灵魂不再受地狱的束缚,但也不再受地狱的保护。 一旦他被这个世界杀死,他将永远不复存在,彻彻底底的消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86章 寿宴·女鬼索命 晚上6点半,晚宴正式开始。 贺家请了专业的宴会筹备师,把宴会厅弄得很热闹,还请了不少艺人表演节目,这会儿在台上唱歌的就是一个最近有点热度的小明星。 受互联网等新型产业的冲击,这些年来贺家在锦宁市的地位日益下滑。 但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何况贺家还没有到“死”那一步。因此来这里参与寿宴的宾客非常多,向贺老爷子敬酒的人在宴会厅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个情形每年都有,所以贺云生一个人做主桌,方便其他人敬酒。 他的儿孙、妻子,则坐在了舞台右侧的一桌。 贺真把时踪也安排到了这里。 老爷子不胜酒力,每次只抿一小口,向他敬酒的人倒是基本都一口干了。整个过程约持续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留下礼物、红包,又经过酒的宾客们,有事儿的先走了,没事儿的留下来吃饭、看演出,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这些人也陆续走了。 等客人们全都散去,贺家人又全部去了二楼的兰芳厅。 这里放着一张大长桌,小辈们按一定顺序入座,规规矩矩地等着贺云生入座主座。 这也是每次寿宴的例行活动—— 贺云生喜欢在这个时候对小辈们说点什么,内容类似于对过去一年的总结,以及对未来一年的展望,有那么点公司开年会的意思. 门口的料理台上摆着饭后食用的中西式点心,各种各样的茶、果饮,佣人询问了大家想喝点吃点什么,再给大家依次摆过来。 之后佣人们退出房间,贺云生走进来坐下,人就算到齐了—— 贺云生和他的夫人韩湘坐在长桌的顶头。 桌子两边则分别坐着两人的三个儿子,也即贺真的大伯、二伯、三伯;再来是大伯的三个孩子,包括两个已参与工作的儿子,和一个只有12岁的女孩;然后是贺真的母亲沈初夏,最后是祝霜桥、贺真、时踪。 贺大伯的夫人并不在这里,据说是身体抱恙,在娘家静养。 贺二伯与贺三伯都没有结婚。 整个家庭算是阳盛阴衰。 情况到贺真母亲这里倒是有了不同。贺真的父亲车祸去世了,贺真母亲则是难得能在贺家见到的女人。 另外,祝霜桥的母亲贺雪也没有来。 他怀疑贺家依然会对付跟贺家关系密切的女人,劝住了母亲,让她别来。到了贺家,他只对外称母亲照顾车祸的妹妹病倒了,实在无法前来。 入座后,时踪先是对餐后甜点没有任何一样跟土豆有关这点表示了嫌弃,紧接着就打量起了其余人。 贺大伯一家算是最正常的。他那两儿子虽然有些吊儿郎当没有正形,但精神面貌看不出什么问题。尤其是贺茵,更是活力十足的姑娘,一看就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 贺三伯还是时踪下午见过的那副样子,阴沉着脸,宛如失了魂。当然,他倒是没有再露出诡异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知道今天是他老子的生日。 贺二伯比贺三伯好不到哪儿去,窝在座位上垂着头不说话,精气神像是都要被抽干了。 视线最后又落到了贺三伯身上,时踪想起了阿铁的话—— 贺三伯的女朋友,是出车祸去世的。 贺真父亲也是出车祸去世的。 据说是应酬喝了酒,接到另一个大客户的电话,急着赶了过去签下单子向老爷子证明自己的能力,结果半路出了事。 祝霜桥的双胞胎妹妹祝霜 芸也是车祸,人进了icu,万幸没死。 至于贺真…… 今天他也差点死在车祸中。 怎么全都跟车祸有关? 这恐怕不是巧合。 一家之主贺云生很快发了话。 他敲敲桌子,看向众人,开口道:“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话才说了个开头,贺云生就黑了脸。 大概是在楼下听宾客们说了不少吹捧的话,所以他刚进这兰芳厅的时候还是满面红光。 但这会儿他目光滑过自己那几个儿子,越看越来气,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 咳嗽了几声,勉强按捺住了心底的火气,贺云生这才继续道:“这次西郊那块地,有人找我们的茬,一会儿是环保资质没过,一会儿又怀疑我们行贿。这些麻烦都是贺真搞定了。 “项目做好了,少说有十几个亿的收入。项目黄了,前期投入打水漂不说,我们资金链都会出问题,那整个贺家都得一起完蛋。 “这事儿是贺真办成的。这么小的年纪,他已经能做到这么优秀。所以我会马上通知所有人,贺真会正式接替我的位置。” 贺云生一语毕下,沈初夏紧绷的肩膀松了开来,嘴角立刻勾起控制不住的笑意。 但她不愧是演员出身,很快就把面上的得意之色按了下去,开口对贺云生道:“谢谢爸的抬举。不过真儿他才大一,这上半学期都还没读完,我担心……” 贺云生一抬手,打断了沈初夏的话。“这事,我是通知大家,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 紧接着他的夫人韩湘倒是铁着脸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同意!这小子来路不正,他根本……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的亲儿子、亲孙子?当时你娶我的时候,怎么承诺的? “当年贺家也遇到了极大的危机,要不是我带着嫁妆嫁给你,你、还有这贺家,哪里会有今天? “我告诉你贺云生,别欺人太甚,我们韩家不是没有人了——!” 打断韩湘话的,是贺云生霍然起身,把面前的茶杯狠狠摔碎的样子。 他看来是气得狠了,嘴唇都在抖。 贺家大伯眼皮一跳,赶紧起身走过去帮老爷子拍背顺胸口,担心他气得背过气去。 韩湘也是一愣。只因贺云生这样发火的样子,确实少见。 她当年也是韩家的大小姐,风光无限地嫁过来,帮了贺云生大忙。贺云生确实花心浪荡,但也对她存着份感恩之心,在她面前发过誓,不会有任何人撼动她当家主母的位置,更没有对她发过火。 贺云生把一口气顺过去,再板着脸看向韩湘开口:“我说了,我只是告知你这件事,你不同意,那就在心里憋着。你不必反对,反对了也没用!谁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说完这话,见韩湘气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贺云生到底放缓了语气。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道:“阿湘,你讲点道理吧…… “我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我们那个年代的男人,大都这样过来的。我自问待你不薄。 “几十年来,就算你做出再出格的事,我都忍了下来。我护着你、守着你、帮你兜了多少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沈初夏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些男人,明明出轨的是他们,却口口声声把问题都推到了妻子身上,好似只要他们依然让她们当所谓的“主母”,只要还记得家里有位妻子,只要不对她们发脾气,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她们不但不该有怨言,反而应该感激涕零。 时踪 倒是听出了别的一些隐晦信息—— 难道传闻不假,韩湘确实杀了贺云生不少情妇,然后贺云生替她擦了屁股,没让她吃牢饭? 只听贺云生再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儿孙?老二老三,哪一个成才了?哪一个正常了? “你没看他们一天不如一天,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吗?! “这都是你搞出来的事,我没有和你计较!!! “现在我唯一就是想把贺家的产业留住!不然我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可是老大没有问题……老大没有受影响……” “但他不成材!这我们早就算过了!当年要不是算出这种事儿,你也不会……那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韩湘似乎没话说了,坐回座椅上,直掉眼泪。 贺大伯扶自己的父亲坐下,又赶紧去安抚母亲,过程中他没忘狠狠贺真一眼,满眼写着不甘心。 贺真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根本没看到他。 时踪倒是朝贺大伯看了去。 他的眼神冷如刀,贺大伯感觉到什么,侧头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时踪的目光,整个人几乎一个哆嗦,竟不敢再看他一眼。 “行了。父亲大人,您要说的……我们都了解了…… “谁做家主,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说这话的是一直低着头沉默的贺三伯贺章。 他的语气有些飘,是一副明显中气不足的样子。 说完话他就站了起来,面上浮现出了奇异的笑容。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今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我要去陪她……我要去陪她!” 韩湘像是被他这话吓到了,立刻站了起来。“你要去陪谁?给我坐下!” “她是你杀的吧……” 贺章大笑起来,“爹的话没说错。你是个可怕的女人。你是个疯子。你认为接近你身边的女人都有问题?我看分明是你做了亏心事!” 闻言,韩湘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了沈初夏、贺真、还有时踪。这三个人,一个是陌生人,两个是被她恶意对待过的。 她如果做了什么丑事,当然怕这三人知道。 韩湘当即走到贺章身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像是想把他打醒。“胡言乱语什么?!我看你是捯饬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是真把自己给弄疯了!” “别否认了,就是你杀了梅子。否则为什么她刚见过你,就被车撞死了?!” “是,我是对她态度不太好。但哪个当婆婆的不挑剔儿媳妇?她出生不好,我只是担心她贪图贺家财产而已!不过我犯不着因为这种事杀人!” “是,你犯不着因为这种事杀人……你就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担心那个姓白的女人害你……” “阿铁,阿铁!!!” 韩湘年纪不轻了,气得浑身发抖,喊了这两句,就倒在了椅子上大喘气。 贺大伯赶紧上前宽慰她,又是帮她顺气,又是递上一杯热水。 一旁,一家之主贺云生被眼前一幕气得又砸了一个茶杯,然后亲自打开了兰芳厅的大门,冲走廊上喊:“阿铁!把人带回去看好了!!!” “哈哈哈……”贺章倒是大笑了几声,“正好。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陪我的梅子……”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忽然有了异像。 时踪和贺真所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大片面朝一个花园的窗户。 只见那窗户外竟飘来了一样东西—— 是那个穿 着红嫁衣的纸人。 夜色中,灯火的朦胧微光下,纸人一身嫁衣鲜红如血,像极了来索命的厉鬼。 之前时踪在后园看到她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睛的,但这会儿那双眼睛居然睁了开来,就像是真的被魂灵附体活了过来似的。 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贺章所在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整个人飘了过来,紧贴在了窗户边,竟还伸出手,轻轻叩了一下窗户。 窗户上映出了她放大的脸,惨白、血红交错,她的目光则冷如死尸,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 “这、这什么?!!” 沈初夏先发出一声惊叫。 贺茵瞪大眼睛,一下子跳进身边哥哥的怀里。 她两位哥哥难得收起吊儿郎当事不关己的表情,看到窗外那一幕后亦是脸色发白。 门口,贺云生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像是呆滞了。 他的夫人韩湘经历了怒极攻心后,再被这么一吓,直接晕倒了。扶着她的贺家大伯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打出了“120”。 只有贺章不但不害怕,反而面露巨大的狂喜。 “咚咚咚。” 纸人新娘面无表情地敲了窗户三下,贺章立刻朝她走了过去,他伸出手,将手掌贴在了窗户上,就像是想与她隔着窗户相贴。 然而纸人却似乎没有要和他依偎的打算,她只是抬起手来,不断左右挥着,像是在对他打招呼,又像是在表达某种否定的含义。 贺章拿不准她什么意思,有点着急。“梅子,你回来了?是你,对吧!我的招魂阵成功了! “你、你想说什么?别急,我马上下去找你,我马上下楼!” 听到这话,纸人的手却左右摇摆得更用力了。 紧接着她的头微微转动,似乎看了贺章一眼。 这么一眼后,她的眼睛慢慢张大,然后重新看向贺章,更急切地做起了摆手的动作。 然而她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 窗外还在下着小雨,大概是因为这样,她的身体很快彻底淋湿,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滩血,蓦地从空中散落,再融入雨水落入地面。 “不——!” 贺章喊出极为凄切的一声,上前狠狠推了几下窗户,并没有把它推开,于是他操起一把椅子将窗户哐哐两下砸碎,竟是上前一把砸碎了窗户,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时踪与贺真对视一眼,迅速下楼,冒着雨走至兰芳厅那扇窗户正对着的草地上。 兰芳厅位于二楼。 按理这种高度,人摔不死。 但也不知道贺章运气不好,后脑勺正好砸到一块石头。 贺真与时踪下来的时候,他瞪大眼睛,瞳孔已放大至边缘,看来是没救了。 “纸人、纸人被鬼附体了!” “鬼杀人了!!!鬼杀人了!!!!” 这一夜,贺家不少人都看见纸人飘到了二楼窗户外。 在他们看来,分明是它引诱贺章摔死的。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这贺家还会有厉鬼闹事。 贺章死亡,贺老太太被吓得进了icu,贺云生旧疾复发,也进了医院。这一晚的贺家简直人仰马翻。 贺真作为贺云生选定的家主,不得不留下来处理安排诸多事务,等最终和时踪回到他所住的庭院,已是凌晨四点。 一进庭院,灯是亮着的。 走至主屋,时踪发现是贺真的母亲沈初夏在这里。 她端着茶杯,人还打着哆嗦 ,见贺真回来了,才呼出一口气。 “我今晚可是不敢睡了!”她叹道。 贺真与时踪对视一眼,再看向母亲问道:“爷爷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说,二伯三伯如今这样,都是老夫人惹的祸?” 沈初夏道:“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据说,你大伯刚出生一百天抓阄的时候,就让老爷子动了怒。一堆东西里,有钢笔、有钱、有算盘、有足球……他什么都没抓,居然抓了盒胭脂。 “老爷子当时就觉得他会沉溺于美色,没有前途。 “后来也果然如此,他成绩差,学什么都不灵光,脑子也不好使,完全没有继承贺家的能力。 “老夫人当时为了生大伯,差点难产,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还做了手术,被医生下了诊断书,无法再怀孕。 “那个时候,老爷子想要传宗接代,就在外面养了很多女人。 “老夫人当然不乐意,后来她去拜了个什么大师,请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天天拜那东西,也就生了老二老三。 “这事儿传得很邪乎。但我远远瞧见过,老夫人供那玩意儿的地方,是佛堂。她天天在那里面敲木鱼念经。按理不该有什么问题。”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87章 寿宴·送子观音 “好了,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沈初夏放下茶杯,笑着看向了贺真一眼。 她从来以严苛冷峻的表情对待贺真,今天从老爷子那里得到了对她来说天大的好消息,看向贺真的表情也变了。 她甚至拿了条围巾过来,亲手帮贺真围上。“你现在要处理贺家家事,贺家生意上的事,还要完成学业,肩上胆子不轻,要照顾好自己,可别着凉了。” “知道了,谢谢妈。”贺真淡淡回应。 时踪倒是看向沈初夏,直言不讳道:“现在你想做什么事,得换做你求他了。这种心境变化是不是还挺微妙的? “我挺好奇,如果贺真不答应你,你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沈初夏脸色变了,不过变得程度非常有限。 今天对她来说,是她梦想成真的日子。她梦寐以求的心愿实现了,虽然晚上受到了惊吓,但心情整体是处于雀跃状态的。 时踪的尽管会让她感到不悦,但在狂喜面前,他这话并不能真正败了她的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初夏看向时踪问。 先前贺真向她介绍过,时踪是他学校的助教,是it方面的天才,能对他后面会在家族企业所做的项目起到巨大助益。 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孩子不是你的工具。” “他当然不是我的工具。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对他是我的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需要求他为我办事?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怎么会跟我这个当母亲的反目成仇?我严格要求他也是为了他好! “为了生他,我冒了巨大的风险,我身材走形头发大把得掉,我养他也不容易。当父母的付出这么多,向孩子索取,不该是正常的?!” “是么?” 明月走至沈初夏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你没想过,将年纪还这么小的他推进旋涡里,就是将他置于危险中吗? “你知道他今天差点死了么? “孩子的出生,不是他们选的。所以你少拿什么你生他遭受了多少痛苦来说事。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父母不欠孩子的,孩子不能把他们的付出视为理所应当。但反过来也一样—— “父母把孩子带到这世上,就要对他们负责任。他们对孩子付出,如果只是为了回报和索取,那这本身就已经是一场交易了。 “比如,根本没有关心过贺真安危的你,也配跟他谈什么血缘亲情?” 沈初夏的脸总算绿了。 她气得嘴唇发抖,却没想到合适的说辞来反驳。 于是他立刻看向贺真。“你这是什么老师?!” 闻言,时踪眼里的冷意更加明显。 ——即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初夏也没问一句,贺真今天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差点死了。 没有理会沈初夏那带着责难与质问的眼神,贺真只是侧身看向了时踪。 在他看来,时踪对沈初夏这种话,大概只是代入了他的从前、以及他自己的母亲李茹。 尽管如此,贺真还是朝着时踪淡淡一笑,对沈初夏说出一句:“他是一个好老师。” 沈初夏不免诧异地瞪大眼睛,细长的高跟鞋当即往地上狠狠一剁,她严肃了脸色道:“贺真你——”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那是祝霜桥过来了。 抖落了伞走进来 ,他用手整理了一下大波浪卷,全程的动作都很自然不违和,是个落落大方的御姐形象。 进屋后,她先朝时踪与贺真点点头,再微笑着看向沈初夏。“舅妈还没睡呢?我那屋就我一个人,越想越害怕,就想过来看看你们睡没睡。不打扰吧?” “不打扰。”沈初夏摇头,“我认识几个大师,明天就去找。几十年过去了,没听说这真闹出什么事儿。你们也别太害怕。我……” 用复杂地眼神看一眼贺真,再剜了时踪一眼,沈初夏蹬着高跟鞋走了。 冷冷看一眼她的背影,时踪回过头,对上贺真意味深长的目光。 略挑了一下眉,时踪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贺真不解其意:“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背上有疤痕。”时踪道,“被她抽过?你说你这个人,以前天天抽别人,怎么现在反过来沦落到这种境地? “你是不是又要提因果论,比如还父母债什么的?” 时踪确实对沈初夏感觉到了微妙的不悦。 他琢磨了一下,大概是曾经抽他的人,现在居然会被她抽的那种不悦。 所以他并不想看到她得意痛快。 “嗤——” 没忍住出声的是祝霜桥。 时踪目光朝他望过去,他再摆摆手道:“抱歉,没忍住,主要是没听懂。小贺同学抽谁了?你们在演绎什么奇怪的剧本杀吗?” 贺真、时踪:“……” 片刻之后,贺真房间内,贺真、时踪、祝霜桥围坐在一起,就这晚发生的事情做了临时性讨论。 祝霜桥道:“我感觉这里是有人要对付女人的。所以我推掉所有工作,来这里待三天,就是想钓鱼,看能不能把杀人凶手引出来。我确实没想到能遇到灵异事件…… “这是灵异事件吧?现场我还去看了,没有看到任何线啊机关什么的。那纸人就是自己飘过去的。” 时踪看一眼贺真,再对祝霜桥道:“应该就是灵异事件。” 把听来的贺三伯女朋友也死于车祸的事情讲了出来,时踪道:“如果贺三伯真的招魂成功,梅子成功回来了,你怎么看? “你觉得她是要杀贺三伯吗?” 祝霜桥道:“如果鬼没有理智、没有智商,那我无从判断,毕竟这种情况下,它的行为没有逻辑可言。 “但它当时给我的感觉,她是有意识、有智慧的。这样就有的分析了—— “如果它出现在窗前,是为了引贺三伯跳窗而死,首先,它怎么保证贺三伯的后脑一定会摔上那块石头?毕竟二楼跳下去,并不足以致死。 “其次,它的动机是什么?目前看来,并不是贺三伯害了它。不但如此,他反而思念梅子以至于人都痴傻了。 “最后,它为什么非要采用这种方式引他死?贺三伯回后院,夜深人静,它怎么杀他都可以。 “它这么公开出现……只会让贺家找高人对付它。这对它百利而无一害。 “另外……我总觉得那鬼很脆弱。按理来讲,鬼这种东西,不该怕雨吧?它其实都无法直接和我们这个维度的物品接触。 “可它当时给我一种它很急,马上就要被雨水冲走、甚至杀死的感觉。 “它一直在对贺三伯挥手……” “嗯。”时踪点点头,“我的看法跟你一样。所以,它当时挥手的动作,并不是在向贺三伯打招呼,借此引他去窗外。就算不谈别的,打招呼不需要挥那么久的手。 “那么它那动作,很可能是在否定、在劝诫什么 。 “贺三伯跳楼,其实是离开了那栋别墅。他一离开别墅就死了,头恰好摔到了一块石头上,这恐怕不是巧合。 “此外,那鬼出现的时机,正好是贺三伯提出要离开。 “那么综合来看,鬼其实在劝他不要离开这别墅,又或者让他别离开别墅里的某个人身边。” 话到这里,时踪侧眸看向贺真。 古旧房间里,昏暗灯火下,两人四目相对,时踪眼角弯了弯,灯火描摹在他黑长的睫毛上,还有那眼角浅浅细细的纹路中。 此刻他的神情总算呈现出几分温柔。 只听他别有深意地问:“刚才祝霜桥提到,梅子似乎越来越虚弱,还似乎在畏惧着什么……另外,她有心提醒贺三伯,却只敢隔着窗户,连进别墅都不敢。 “我说……她该不会是在怕你吧?” 贺真迎上时踪的目光,很平静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为了引更多的鬼出来,我应该做点什么。” 时踪问他:“有办法?” 贺真点头,然后迅速从兜里抽出一把水果刀,竟直接朝自己食指上划拉了一刀。 时踪清冷的眼底映出了一抹红色。 他微微歪了一个脑袋问贺真。“你这是……” 贺真起身从抽屉里找来两个玻璃瓶,将血接进了瓶中。“让你护身用。” 接好半瓶血,贺真将它递给时踪,又接了另外半瓶递给祝霜桥。“也分你一点。” “不是?到底什么情况?你的血为什么……” 祝霜桥有点没搞清状况,很快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点点头道,“明白了。难道你骑士徽章带给你的能力,就是跟对付灵异世界有关的? “我从接触这个游戏就在好奇,这是外星人搞的、还是说灵异神怪事件。现在看来是后者?” 贺真没多解释。 时踪也只是道:“也可能是你的理解太狭隘了。所谓灵异神怪,不过是跟我们生命形态完全不同的生物。” 时踪再看向贺真。“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贺真就着带血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眉间都画了特殊的符咒。 “这样应该可以隐藏我的力量与气息,它们感觉不到,有可能就会出来。 “刚才沈初夏提到了佛堂……一起去看看?” 时踪点头。“那就去看看。你大伯一家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会动手。” 疑似贺家大伯一家找来的杀手,隐藏在其中的第五团玩家,很多人死于车祸,很多女人疑似惨遭韩湘的毒手…… 这些事有什么关联,要深入调查下去才知道。 运气好得话,他们能把那个玩家找出来,让贺真的处境相对安全。 · 15分钟后。 三人来到了佛堂外。 有几个佣人不分昼夜地守在这里,据说他们负责伺候里面被供奉的东西,并负责不让除老夫人以外的任何人进去。 当下,听贺真说要进去,佣人们先是表达了为难,但后来见贺真态度坚决,倒也松口放他进去了。 他们这样倒也很好理解。 老夫人进icu,生死不明,老爷又亲口说了会让贺真继任家主之位。为求前路明朗,他们得听新主人的。 “我们来这里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进佛堂前,贺真对他们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也没加任何威胁的话语,但气场十足,极有威慑力。 几个佣人头都不敢抬,只得目送他带着时踪与祝霜桥走入这平时被老夫人视为禁地的地方。 时踪落后贺真半步走进佛堂,发现这里面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佛堂。蒲团、木鱼、香火……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佛堂内供奉着一个陶瓷像,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子形象,她坐于莲台之上,左手抱着一个可爱的、天真无邪的孩童,右手则放在膝盖上。 “这是……观音!送子观音!” 祝霜桥道,“韩湘在供奉送子观音?可很多人都供奉着这个东西吧?没听说谁信奉这个信出了问题来。” 结合目前的线索看,韩湘生下贺家老大后,从医学的角度,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至少医生下过诊断书。 其后,不满意大儿子的贺云生开始养情妇,目的是求子。 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韩湘在贺家本宅修佛堂,供奉了送子观音,经常来这里上香,似乎非常虔诚。 之后她也果然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女儿。 目前这个女儿贺雪暂未出现异常,但这两个儿子的精神状况堪忧,现在其中一个更是死了。 两个儿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目前来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韩湘杀害了很多情妇,还割了其中一个叫白艳艳的舌头,现在这些情妇要报复韩湘,所以想害她的儿子,让她痛不欲生。 时踪多次看到没有舌头的血色意象,就是一个佐证。 第二种可能便是,韩湘供奉了什么邪魔外道。 邪魔给了没有生育能力的她三个孩子,但邪魔不会无故做这些事,它要索取。 从这个角度看,搞不好韩湘杀那些情妇,并不单纯是出于嫉妒,而是因为她要将她们的鲜血或者灵魂献祭给邪魔。 早些年没有天眼,刑侦手段相对落后,锦宁市又警力不足,再加上在以前那个年代,贺家有道上的势力,算是一手遮天,所以韩湘做这些事情做得很顺利。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 不是韩湘想杀谁,就能随便找个杀手把那人解决掉。 所以她可能没有办法再随便杀人来满足邪魔的要求,以至于邪魔开始反噬她。 正是邪魔杀了贺三伯。 而那梅子的鬼魂出现提醒贺三伯,就是因为它感觉到了邪魔的气息,提示他不要离开别墅。 这有可能是因为,为了躲避邪魔的力量,韩湘早在那栋别墅、以及她长待的地方摆了特殊的阵法、或者贴了什么特别的符。 因此邪魔不能贸然进入别墅,只能在外面动手。 这一切都是时踪在来佛堂之前的思路。 然而就像祝霜桥说的那样—— 当这个“邪魔”变成了眼前的送子观音,相关推测似乎就不成立了。 如果是这样,时踪还是得从那个被割掉舌头的白艳艳入手调查这一系列诡谲事件。 贺真显然与时踪想得差不多。 在进佛堂后,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机关。 最后他走到时踪面前道:“没有其他邪门的东西。被供奉在这里的,只有观音像。”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声惊叫。 听起来像是沈初夏的声音—— “救、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 “真儿!真儿我知道你在附近,救救我! “这里有鬼……有鬼! “这鬼没有舌头!!!”最近转 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88章 寿宴·百鬼夜行 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月亮却还还没有沉下去,晨曦与月华交替,将佛堂外那一小块空地、以及通往这座大宅子其他地方的树林小林照出一层朦胧而又诡谲的光。 时踪一行循着声音离开佛堂,朝呼救传来的方向跑去,进入林间小道后,借着这重光,目睹到了颇为惊人的一幕—— 半空中漂浮着穿着一身血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脸极为惨白,瞳孔极为空洞。 微风拂起嫁衣下摆,本该有小腿和脚的地方却是空白。 这俨然是一只女鬼。 女鬼单手抓住一人的脖颈,把她提到了空中。 赫然是沈初夏。 沈初夏穿着一身旗袍,婀娜多姿的身材已几乎扭曲,脸和唇都成了紫色,眼球也鼓胀着。唯有那一双在半空中不断蹬着的脚告诉着人们她还活着。 听见了脚步声,女鬼猛地一回头,正对上时踪的目光。 她裂开嘴,脸上绽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这个时候时踪发现,她嘴里没有舌头。 ——难道这就是那位被害死的情妇白艳艳的本体? 白艳艳看上去俨然已成了没有什么理智的鬼。她成为了无情的杀人机器,见人就会攻击。 但她大概还记得自己最恨谁。 在看到贺真后,她一把将跟贺家关联没有那么大的沈初夏扔到地上,转而飘到了贺真身前。 贺真身上流着贺云生的血,她势必要先杀了他。 及至贺真跟前,白艳艳闪电般抬起手掌就朝他脖颈袭去。 贺真不但不躲,反而上前了一步。 在那惨白的、枯槁般的手臂伸来之际,他侧身一避,抬起左手猝不及防一把扣住白艳艳的手腕。 与此同时他张嘴再将右手食指咬破,把那带血的手指直直按上了白艳艳的眉心。 白艳艳的身体立刻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弯折,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一般,遭受着莫大的痛苦。 她的眉心竟被那滴血点燃了,额头上立刻破了个洞。 洞口烧的火是幽蓝色的。这像是来自地狱的业火,它正在将这个洞一点点变大,往这具魂灵的其他地方扩散。 ——这是能烧掉鬼魂的血! “贺真,还能问她话吗?” 时踪在这个时候出声。 贺真只是在慢慢地通过梦境拾取余钦的记忆,并没有真正成为那个地狱的阎王。 他现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将这厉鬼彻底杀死,贺真恐怕自己也无法掌控。 是以时踪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幽蓝色的火光中,痛不欲生的厉鬼旁,贺真回头看了时踪一眼,随即淡淡一点头,再一伸手,用大拇指穿过业火,将厉鬼额头的血色抹去了。 时踪站在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外,静静看着这样的他,感到他的身形似乎就在这一瞬与那个宋帝王进行了重叠。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向厉鬼的目光竟透着些许悲悯,就像大慈大悲的神明在俯瞰信奉他的民众。 然而这些许悲悯很快就消失了。 贺真就地捡起一根树枝,破损带血的食指从长长的树枝上滑过,随即他拎起这带血的枝条,狠狠朝厉鬼弓起来的背脊上抽了一鞭。 厉鬼很快痛得匍匐在地,几乎无法动弹。 但与此同时,她双目居然显得没有那么空洞了,像是恢复了些许神智。 “你是谁?” 贺真握住那带血的树枝,将树枝的另一头放在了她的眼前,寓意着某种警告。 “你是白艳艳吗?你为什么想杀我? ” 厉鬼尚未回话,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响起,时踪抬眸朝林间小道深处望去,这便看见好些个鬼魂一边嚎叫、一边飘了过来。 竟全都是厉鬼。 女鬼们的表情跟白艳艳倒是差不多,她们脸色惨白、双目失神、大脑几乎丧失了理智。 越靠近贺真一行所在的位置,她们叫得越凄厉。 朝那处望去的时候,时踪发现纸人新娘梅子居然也在其中。 寻常的鬼魂,无法触碰这个世界的物品和人,也无法被普通人看见。它们并不能直接伤害人。 贺三伯想要与死去的梅子的鬼魂重逢,需借助特殊的媒介。 那些纸人就是他找高人制造出来的媒介。 然而想要让灵魂真的附着到纸人身上、并借助其“活”过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纸人稍有损毁,灵魂一旦虚弱,此事就成不了了。 所以贺三伯最初准备了三个特殊的、刻有梅子生辰八字的纸人,就是为了有备无患,增大此事成功的概率。 前两只纸人都隐没在了大雨中。 看来这第三个纸人到底还是起到了作用。 先前,梅子畏惧着贺真力量,不敢靠近别墅。而哪怕没有去到贺真身边,她也越来越虚弱。 雨水将纸人身体破坏后,她也彻底失去依托的媒介,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现在看来,她是去到了第三个纸人的身体中。 按她先前在别墅的表现来看,她有理智、只是普通的鬼魂。她还记挂着贺三伯,想救他一命。 可现在她怨气滔天、怨气尽失,分明像是在瞬间就化作了可怕的厉鬼。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纸人被其他厉鬼夺取了? 可按理这并不会轻易发生。 首先,一旦化为厉鬼,就意味着这只鬼有了强大的力量,无需借助特殊的媒介,也能被人看见、甚至伤人杀人。 那么这种情况下,厉鬼想要杀人,无需借助纸人身体为媒介。也就是说,厉鬼没必要附身纸人,也能完成它们想要做的事。 其次,纸人刻有梅子的生辰八字,除非那只厉鬼与梅子八字恰好相同,否则轻易不能附在它身上。 那么这只厉鬼纸人应该就是梅子不错。 可她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是因为贺三伯的死,她愤怒悲伤地在极短时间内化作了厉鬼,还是说此事别有玄机? 思及于此,时踪不免朝沈初夏看去。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鬼都同时来了这里? 是她引来的么? 将近十个面色可怕的鬼魂在夜色之中飘荡而来,转瞬就将时踪、贺真、祝霜桥,以及沈初夏包围。 他们目标明确,路过沈初夏、时踪身边的时候并未做太久的停留,而是分别袭向了贺真、祝霜桥。 看来它们目标明确——要杀死身上流着贺家血的人。 赶在第一只鬼突袭过来之前,祝霜桥效仿贺真的动作,迅速捡了根枝条,再打开之前贺真送的装有血的瓶子,将里面的血淋到了枝条上。 一只厉鬼双手朝他脖子掐去,速度之快,带动一阵劲风猎猎作响。 随即只听“啪”得一声响,那是祝霜桥拿着枝条狠狠砸向她的手臂。 厉鬼双手如触电般一抖,很快跪在了地上。 感受到了业火般灼烧身体的剧痛,她那凄厉的怒吼已转成了哀嚎。 祝霜桥呼出一口气,心口的石头暂时放下,专心对付起面前的鬼魂。 霎时间,只见三只厉鬼齐齐朝他奔来。 祝霜桥迅速仰倒在地,做了个假摔的动作。 在那三只鬼伸出六只双手朝地上的他袭去的时候,他伸出手掌一拍地面,整个人以几乎侧翻的方式一跃而起,避开了极险的一击。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迅速出手,一鞭子挥出去,这便打中了三只鬼! 贺真那边情况也颇为危急。 竟有整整五只厉鬼同时朝他围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跑向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快速爬了上去,再将沈初夏之前围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极快地系在了一根枝条上。 而后,他堂而皇之地站在了那根颇为结识的树干上,竟像是在主动等这些鬼包围过来。 须臾后,待那些厉鬼飘过来、围向他之际,贺真左手握住围巾的另一端,往树干下一荡,姿态漂亮、而又干净利落地在空中绕了个圆。 不过这么一个简单的荡秋千的动作,他右手里拿着的带血的鞭子已经将这一圈鬼全都鞭笞了一遍。 很快,贺真松开围巾,稳稳落地,双腿略弯曲,复又重新站直。 被厉鬼包围的他略微抬头,遥遥朝时踪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那些鬼全都身染幽蓝色的业火,朝他跪了下去。 万千杀意遁入无形。 前一刻还想向他索命的厉鬼,已在转瞬间对他俯首称臣。 顷刻之间,前来攻击贺真与祝霜桥的近十只厉鬼、包括那纸人梅子,已经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食指的伤口已略微结了痂,贺真重新将它咬破,再往枝条上新抹了一遍血液。 而后他一步步走到白艳艳面前,厉色又抽了她一鞭子,沉声道:“业火能烧毁你的怨念。怨念消散,怨力慢慢消解,你也不会再是厉鬼。现在你应该清醒了。” 话到这里,贺真俯下身,再用手在她嘴角画了一个符,开口道:“好了,即便没了舌头,你也能开口说话。 “那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否则,下一鞭,我会让你魂飞魄散。” “我、我是白艳艳。我确实是白艳艳。 “你想问什么,我通通都告诉你!别杀我!别杀我!!” 白艳艳打着哆嗦道。 “我……好不容易有了能自由行动的机会……我只是想杀你而已……不止是你,我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是贺云生、还有韩湘……如果没有他们…… “如果没有他们,我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据我所知,是韩湘杀的你。这跟贺云生有什么关系?” 贺真问她,“另外,韩湘杀你,是出于嫉妒么?” “是……可能是吧……也许……我也不知道。但…… “但我对她的恨意其实还没那么深。我最恨姓贺的……我恨所有身上有贺云生的血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他杀了我的孩子!他杀了我的孩子!” 听到这里,贺真不由侧头与时踪对视了一眼,再问面前的白艳艳:“你怀过孕?” “是。我怀过孕。”白艳艳哆嗦着道,“你看见、看见我身上的嫁衣了?这是贺云生对我的奖励! “当年,我怀孕了,后来医生确认了是男孩,贺云生就把我接了进来,让我在本宅安心养胎。 “韩湘当然是不乐意。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一开始贺云生确实把我保护得很好。我、我……我沦陷在了他的甜言蜜语中…… “后来我生下儿子,在屋子里休养。儿子却被贺云生抱走了,他说是单独为他造了个房子,请了最好的月嫂照顾。他还说,让我好好做月子,等出了月子,他就娶我。 “他当然没法跟我去做正式的登记,他已经有妻子了。但他 说,他可以和我举办仪式,昭告了天地和祖宗,我们也算是夫妻。 “我信了他的话,出月子那天,我穿上了嫁衣,等着他娶我。可我、我等来了我儿子的尸体。 “他说我儿子是怪物……他说我生了一个怪物,所以他把怪物杀了! “他说,让我看一眼我的怪物儿子,是对我的恩赐。然后他就走了。他不再管我的死活,把派来保护我的人都撤走了。 “当天晚上,韩湘就带人过来杀我了。她杀了我……还说我就是凭一首歌吸引了贺云生的注意……于是她还割了舌头。 “我恨,我好恨……” 白艳艳发着抖,眼睛流出了血泪。 她痛不欲生地看向贺真,“你、你不是贺家人吗?你是谁……你能不能救救我……我好恨……我好痛……” 贺真严厉的神色稍缓,眼里又流露出些许悲悯。“你刚才说,你好不容易自由了,总算可以杀人了? “你之前为什么不自由?你的魂魄被镇压了?你有相关记忆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我被困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哪里也去不了。我心中的怨与恨越来越重,到最后几乎彻底失去了神智。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闻得出贺家血的味道,我要杀了贺家所有人……可我出不去,我也找不到他们。直到刚才——” 听白艳艳说到这里,贺真蹲下身与她平时,循循善诱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好回忆一下。” “我、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我感到了他的痛苦。他的痛苦与我那么相似。我听得出来,他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 “我好着急,我知道他一定就在附近受苦,他一定在寻求我的帮助,于是我尝试着冲破那片黑暗…… “没想到这一次,我没有再被困住,而是走了出来! “我顺着哭声跑了这里!可那声音居然又消失了。我…… “然后你们就来了。我、我感觉得到你们是贺家人,所以我想杀了你们……” 就在这个时候,白艳艳的情绪忽然异常激动起来。 先前她怕急了贺真,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连头都不敢抬。 然而忽然之间,她站了起来,浑身开始颤抖,双目再度不断流起了血泪。 “儿子……儿子……你别哭!你怎么又哭了! “妈妈这就去找你! “妈妈现在就去找你!!!” 不仅是白艳艳,周围近数十只厉鬼都抖动着肩膀恸哭起来。 而后他们不顾野火灼身的痛苦,紧咬着牙关站了起来,全都看向了一个方向—— 沈初夏所在的位置。 早已察觉到异样的时踪,已经先一步来到沈初夏面前。 在贺真与白艳艳交谈的时候,他问沈初夏:“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忽然到这边来?” 察觉到白艳艳瞪过来的目光,时踪道:“不想死在这里,就说实话。” 时踪的语气看似轻描淡写,言语里的威慑力却极强。 沈初夏一个哆嗦,还是开了口。“你还好意思问?我被你气得睡不着,越想越生气,也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 “我觉得你不像是贺真的老师,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于是我起了床。 “果然,我看见你们三个出了门,去的正是佛堂方向。我琢磨了一下,就想偷偷跟过去看看。” “就这么简单?” “我骗你做什么?你该不会以为,这些鬼是我引来的?我疯了吗?你们要是晚来一步,我就被杀了!” “这只能证明你不是有意引它们来的,但你可能无意中做到了这 点。” 时踪淡淡道,“出门来这里的时候,你有没有拿过什么东西,或者遇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全都给我说一遍。” “我、我倒确实遇见了一个人。那是平时负责打扫我房间的张妈。她人不错。我之前发烧什么的,都是她照顾我。我……难道她……” 沈初夏脸白了,很快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 她将布包递给时踪。“就是这个。她见我要往外走,就说天还没有亮,既然出了闹鬼的事,终归不安全。然后她就把这个给我了,说里面的东西是她求来的,能护我平安。” 时踪接过布包,迅速将它打开来,再打开手机电筒一照,这便看到,那包里竟是一个襁褓。 不过这襁褓上面有厚厚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并且散发着些许臭味。 就是在这么一瞬间,近十只鬼不顾痛苦地站起来,面朝这襁褓处看来,它们齐齐痛哭出声,嘴里不断喊着—— “是我的孩子……” “你别哭,孩子你别怕!妈妈这就过来!” “妈妈这就来……” “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去见我的孩子!!” …… 时踪方才一边与沈初夏对话,一边分了只耳朵听贺真与白艳艳的对话,自然已经知道白艳艳身上发生的事。 此时此刻,面对着此情此景,他不由想—— 难道这里所有女人在生前都几乎有着差不多的经历? 难道她们都怀过贺云生、或者贺家其他男人的孩子? 难道她们的孩子被称为“怪物”,再被贺家人杀死? 到最后……她们所有人也都死在了这里? 时踪刚这么想,左手掌心发出了强烈的灼烧感。 他眼皮狠狠一跳,紧接着听到了祝霜桥拔高了声调的话—— “你们、你们看那边!” 时踪与贺真齐齐顺着祝霜桥抬手指向的位置望过去,这便看到竟有浩浩荡荡一大群厉鬼,顶着逐渐明亮的晨曦,势不可挡地朝这处迈了过来! 第89章 寿宴·阎王降世 守在佛堂前的那几个佣人早已作鸟兽散,那片打扫得干净整洁的空地即将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厉鬼所占据。 这些厉鬼全都是女人的形态,正在朝佛堂聚拢。可以预测的是,下一步她们就会涌向有人的地方,试图将他们一个个撕成碎片。 时踪的瞳孔微微一缩,不免觉得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 刚才那些女鬼的目标很统一,就是要对付贺家的人。 她们应该都怀过贺家男人的孩子,且被贺家害过。 在丧失大部分理智、寻找自己的“孩子”以及贺家人的途中,厉鬼形态的他们遇到普通人,也会攻击。 比如沈初夏不久前就遭遇了白艳艳的袭击。 但她们的目标首先是贺家人,她们与贺家有仇怨。 可现在新来的这些厉鬼已经黑压压汇成一片了。 贺云生连同他三个儿子,一共也就四个男人。 这四个男人能与这么多女鬼生下孩子吗?不该会是这样。 此外,从她们走来的方向看,她们是从贺家之外来的,并非与白艳艳一样死在贺家。 所以与白艳艳一行不同,她们对贺家人恐怕没有仇怨。 但就如白艳艳会伤害沈初夏这种路人一样,她们仍会对时踪等人下手。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们为什么会被引过来? 难道也是这个带血发臭的襁褓? 这个时候,白艳艳等鬼魂忍受着业火灼烧的痛苦,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时踪面前。她们忍不住伸手朝他怀里的襁褓伸了过去,她们目光有些发痴发直,脸上几乎都布满了泪水。 反观那黑压压一片正在朝此处来的女鬼们,她们并没有多看时踪手里的襁褓,而是在左右观望,似乎就在寻觅着什么。 到这一步,时踪已经能做出肯定的推测—— 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人为设计的,他的目的就是杀掉贺真。 这个人很可能来自第五团,先前那场车祸也是他设计的。 考虑到车祸有可能杀不死贺真,所以那个人准备了今晚这场戏。 夜半,他一直在贺真的住处附近观察,找自己动手的时机。 贺真机灵,时踪和祝霜桥又跟着他,他直接把那古怪的襁褓递给贺真,恐怕会被他发现端倪,起不了它应有的作用。 于是在看到沈初夏跟着贺真等人出门、要往佛堂方向去的时候,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让张妈那带血发臭的襁褓递给了沈初夏。 之前白艳艳提到,从前她被关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根本出不去。 直到今晚,她听见儿子的啼哭,不管不顾尝试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脱离了那片黑暗。 贺云生夫妇害了很多姑娘,还残杀了很多孩子,这里冤魂遍地,但这么多年居然从未闹过什么灵异事件。 结合白艳艳的话来看,很可能这些冤魂都被镇压在了某处。 而想杀贺真的这个人,显然有解开镇压、释放这些冤魂的能力。 若贺真没有强行用符咒封印自己的气息与力量,那些怨鬼也许会跟之前的梅子一样,不敢靠近他。 可贺真为了引蛇出洞,封印了自己的气息。 在此基础上,那个想杀贺真的人释放了那些冤魂,并借沈初夏与那襁褓,也就成功将近十个被贺家人害死的女人所化的厉鬼,全都引到了这里,试图让她们杀死贺真。 这个藏在暗处的人不知道贺真的身份,断然想不到这些厉鬼根本对付不了他。 但他不甘心就此收手,于是就又想办法引来了其余厉鬼。 那个带血发臭的襁褓只对贺家的厉鬼有吸引力。 那么其他厉鬼呢? 她们到底是怎么被引来的? 既然她们也都是女人,会不会她们也全都失去过孩子? 或者说她们会否跟白艳艳一样,也曾生下过“怪物”? 时踪把襁褓直接递给了白艳艳,然后他侧过身,借着手电筒往身边的树林深处照去,并朝里面走了几步。 手机的手电筒起不了太大作用,林子里太暗,他暂时没有看见什么线索,不过他闻到了与那襁褓有些许类似的、混杂着血液与腐掉的奶制品的臭味。 看来这林子里果然被人放了东西。 那个想杀贺真的人,刚才恐怕一直在这树林里观察,见白艳艳她们没能杀了贺真,于是他又放置了新的能引那些厉鬼过来的东西。 如果那些厉鬼都是生前失去过孩子、或者生过怪物的女人,被那人新放在林子里的引她们来的东西是什么呢? ——该不会都是类似于那襁褓一样的、跟婴儿有关的物品? “时踪,小心!” 这是贺真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时踪手心一阵灼热。 骑士徽章带给他的第六感让他迅速侧身一避,一只利爪便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几滴红色的血珠飞溅而出,厉鬼抬爪再袭向时踪面门。 在那尖锐的指甲即将刺破皮肤之前,带血的枝条自上而下劈来,狠狠抽了厉鬼的手腕一鞭。 鞭痕印上腐尸般的手腕,上面骤然腾起幽蓝色的火焰。 厉鬼一声哀嚎,跪在了地上。 树林方向也有许多厉鬼前来,竟要比佛堂那头的来得还快! 贺真将时踪护在身后,不断往树枝上注入新鲜的血液,与此同时不断鞭笞着每一个试图靠近这里的鬼魂。 然而这鬼魂几乎多到没有止境,贺真的脸色也逐渐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祝霜桥帮了一会儿忙,在躲避一只鬼杀招的时候,一跃而起抓住一根树干,然后双臂用力将身体提了上去。 这会儿的他早已脱掉了高跟鞋,开始顺着这棵树不断往上爬,及至高处,他额头、背脊全都出了汗水。 向远方瞭望了一下,他用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开口道:“不妙。太多了……这鬼太多了…… “我感觉全城的厉鬼都过来了,还都是女人! “她们从前从未出现过,这、这什么情况?!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这些鬼没有止境,贺真的血却有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看来得找到问题的源头了。 时踪微微蹙眉思考着—— 这么多冤魂,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推测,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来,每年都有一些女人因为某种原因生下怪物、并失去了孩子。 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并且心中有怨,不肯离开人间,可她们跟白艳艳一样被镇压住了,于是并没能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经年累月的仇怨,渐渐把她们全都变成了厉鬼。 被关押了这么许久,她们身上的戾气大到恨不得屠杀所有人,于是在被某种东西吸引过来后,她们迫不及待地对时踪他们动起了手。 这些冤魂,每年的形成量并不多,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过去,加起来的数量就多了,以至于现在一窝蜂涌来,就形成了势不可挡、牢不可破的架势。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 什么人有这样强大的能力,居然能把这么多冤魂镇压? 换言之,如果他有本事镇压这么多冤魂,想必精通此道,那么他早就可以对贺真动手,无需等到现在 。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这么做。 这代表,这股镇压冤魂的强大力量,并非来自这个人本身。 到这一步,情况进一步明朗起来—— 某种力量镇压着这些厉鬼,并未让它们祸乱人间。 现在这个想杀贺真的、疑似来自第五团的人,应该只是在近期发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或者说发现了被这股力量镇压的厉鬼们的存在。 并且他在近期找到了解除这种力量的办法,这才让厉鬼们全都被放了出来,继而根据他放下的与婴儿有关的物品,被吸引到了这里。 然而什么样的力量,能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间起作用? 它又为何能强大到能镇压这么多厉鬼? 时踪躲避着厉鬼袭击的同时,看向了佛堂的方向。 他想到了送子观音。 难道是观音的力量? 平时供奉着送子观音的人是谁? 多为思想陈旧、或者被公婆丈夫逼迫着想要生孩子的女人。 这恐怕也是这不计其数的厉鬼的共同点—— 她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年代,但她们供奉着同样的神明。那是她们以为能为自己带来幸福的神明。 常年累月的供奉,让送子观音变得无比强大,以至于它能镇压这些厉鬼。 可厉鬼是怎么来的? 是她们生了怪物。 真心实意供奉观音、乞求孩子的女人,为什么会因此生下怪物? 这送子观音恐怕不对劲。 然而这力量恐怕不是他们三人所能对付的。 何况成百上千的厉鬼已围了过来,他们根本也无法突围。 贺真已经消除了压制他气息的符咒。 可不比寻常鬼魂,厉鬼已失去绝大部分理智,更何况他们有“人”海战术,前面的跪下了,后面还会有鬼源源不断地涌来! 它们前仆后继、所向披靡,贺真的血就算耗光,也对付不了这经年累月形成的不计其数的厉鬼! 此时此刻,贺真、时踪、祝霜桥三人分别拿着一根染了血的树枝,彼此肩靠着肩形成了一个三角,各自不断鞭笞着涌过来的厉鬼。 这个时候贺真的脸几乎已没有一丝血色。 又一鞭子抽翻一只厉鬼,贺真略喘一口气,沉声问身边的时踪:“有没有受伤?” “没事。”时踪摇头,再看了一眼那佛堂,“你们掩护我,我想办法进去看看。” 贺真立刻皱眉。“你也怀疑那观音有问题?但那种力量恐怕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这不是副本。不是每一个难题,都能在‘副本地图’里找到答案。” “那你想——” 时踪话说到一半就被迫中止。 那是一只厉鬼竟从地上匍匐着窜了过来,一下子握住他的脚腕将他用力一拖。 时踪后背狠狠砸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看来是伤得不轻。 他那残缺的灵魂使得这具肉身极度脆弱,于是张口竟就喷出了一口血。 伴随着尖锐的嘶吼与狞笑,光线黯淡的树林深处,无数厉鬼便先朝率先露了弱势的时踪奔去,决定先向他下手。 “嗖”得一声利响,那是贺真迅速出手,用枝条将几只厉鬼快速抽翻的声音。 然而经历了这么久的车轮战,再愚钝、再失去理智,厉鬼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再三三两两地依次进攻,于是他们齐齐朝倒在地上的时踪奔了去。 形势已极度危险,倒在地上后背与头皆是剧痛的时踪眯起眼睛,眼前影影幢幢一片,恍然之间只见似有无数利爪朝他袭来! 下一瞬,是贺真扑了过来将他压在身下,竟活生生以血肉之躯承受 了这无数利爪! 无数尖利的指甲顿时刺破贺真的血肉。 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幽蓝色的业火也在同一时刻将无数只鬼手点燃。 厉鬼们发出巨大的哀嚎,纷纷退散开数米远。 “人”海战术的厉鬼攻势霎时减弱,不过时踪他们能够暂时休息的时间依然非常有限,下一波袭击很快就会到来。 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时候贺真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晨曦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下来,照在贺真的脸上,时踪朝他瞧去,只觉得他的脸色已惨白如纸。 “你怎么样?” 时踪问话的同时,扶起贺真,再往他身后看去,只见他后背的衣服几乎全破了,一片血窟窿出现在他背上,几乎触目惊心。 然而时踪连为他包扎的时间都没有。 只因他看见贺真身后不远处,又一波厉鬼已集结完毕,迅速朝这处压了过来,现在已近在咫尺。 贺真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抬起那双沾满了自身鲜血的手,贺真用指尖轻轻碰到了时踪的额头、眉眼、还有脸颊,最后是他的脖颈、臂膀、胸口、腹部…… 他将自己的血涂向时踪的身体,试图借此护他平安。 “贺真,停下。” 时踪沉声道,严肃的眼神里多了些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失血过多的贺真却只是看着他一笑,轻声问出一句:“你会担心我吗?” “你——” “别担心,我还有办法。” 数十只厉鬼扑向时踪一行。 她们有的在地上爬、有的在半空中快速飘行,以至于几乎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架势,将这树林深处照得一丝天光也看不见。 嘶吼、腐臭、血水、死亡的阴影将这一方天地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贺真摸出一枚洁白无瑕的玉,快速用血在上面画下一道符。 金光乍起的时刻,贺真沉声说出一句:“漱玉,召青龙,奉‘鬼煞’,阎王鞭!” 鬼煞。那是宋帝王余钦那枚青铜面具的名字。 手里的漱玉帮他联通了另一个空间。 半空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半透明的、让时踪熟悉而又觉陌生的人。 ——那是宋帝王的属下,青龙。 被漱玉的金光照亮范围的时间被放缓,数十个厉鬼的进攻速度变得无比缓慢。 青龙的动作倒不受影响。他单膝跪地,立刻低下了头,像是不敢直视贺真的脸。 双手奉上一枚厚重的、可怖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蕴藏着阎王之力的青铜面具,与一根通体玄色、带着些古朴纹路的长鞭,青龙郑重道:“拜见三殿!” 贺真的双眼冰冷得见不到一丝情绪。他漠然抬手,将阎王鞭与鬼煞一一接过来,青龙便自漱玉中消失了。 漱玉的金光暗下去。 这个空间的时间恢复了正常流速。 厉鬼嘶吼着扑向浑身浴血的贺真。 就在这一刻,他一手戴上鬼煞面具,一手握住阎王鞭重重一挥,近在咫尺的数十只厉鬼便在弹指间全数化作了飞灰。 万千嘶吼声全部消失。 那是处在树林内的、哪怕只是略微靠近贺真而根本没有被鞭子触及到的厉鬼们,已自行化作了飞灰。 稍远一些的厉鬼侥幸未死,然而她们全都齐齐趴在了地上,再不敢有一丝动作。 阎王鞭被贺真收起来,他戴着面具,冰冷而严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鬼,她们身上便自行泛起幽蓝色的火焰。 这火烧得她们痛不欲生。 但也烧得她们渐渐捡回了理智。 她们的表情先是变得有些疑惑, 而又大概想起了悲伤的前尘往事,相继流出了泪水。 可她们不敢哭出声。 感到了某种霸道强大而又可怕的力量,她们连头都不敢抬。 贺真静静站在树林里,抬手凌空画下一个符,符纹自行放大后于虚空之中打向众鬼,她们便全数消散于无形。 “好了。青龙会安排人善后。” 天亮了。 阳光穿透云雾,被树叶缝隙剪成一道道光束落下。 树林深处,斑驳光影里,时踪背靠着一棵树站立,在贺真转身望过来的时候,抬眸朝他看了去。 隔着一张厚重的面具,时踪就这么对上贺真那双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觉这一刻他们似初遇,也似迎来了真正的重逢。 第90章 寿宴·调查进行 万鬼如潮水般褪去,嘶吼与杀戮声皆数消失,朝阳里的树林显得各位安静。 在林中对视着的两人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 过了好一会儿,时踪看着面前的贺真开口:“你现在到底是谁?” 贺真的表情藏在面具后,叫人看不清楚。“你愿意把我当做谁,我就是谁。” 听见这样的话,时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往树林外走去。 贺真立刻沉声道:“站住。” 这两个字听得时踪皱了眉,他不但不停,走得反而更快。 不过头部与后背的剧痛让他脚步加快的程度非常有限。 很快他就被追上了。 一只手腕先被握住,肩膀紧接着被人用手掌按住,身体再被一拽,时踪背靠着一棵树,被人抵了上来。 他看向眼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鬼煞面具,眉头越皱越紧,然后很快侧过了头,像是不愿与眼前人对视。 贺真一手攀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另一只手则抬起来,拇指与中指掐住了他的下颌,又把他的脸强行掰了过来。 “松手!”时踪语气严肃。 贺真确实松了手,但这并没有维持太久。 他抬手覆在自己面前那张青铜面具上,将它取了下来,很快就重新将手掌放在了时踪的耳朵根与下颌之间的位置,再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像是想强迫他看着自己。 抬头的刹那,时踪一眼看到面前的贺真。 几滴血顺着他的前额往下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没了那层阎王面具,眼前人的脸总算与那个熟悉的贺真相重叠,不至让时踪太过排斥。 尽管他们的神态已不再那么相似。 于是时踪很仔细地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神、他的眼角、他的脸颊……乃至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清算他与贺真的相似之处。 又过了一会儿,时踪看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自己脸颊上的伤口,开口问出一句:“疼不疼?” 时踪摇头,侧身要走,这下他两只手都被贺真紧紧握住。 眉头重新皱起来,时踪尝试着挣脱,贺真攥住他手的力道反而越来越紧。 这实在让时踪觉得有些气恼。 他暂停了挣脱,摆出一副乖乖就范放弃抵抗的姿态。 然而当等贺真握住他手腕的力道跟着放缓,他立刻猝不及防一个发力,成功挣脱开双手的桎梏。 但刚转身走出没几步,他很快就被攀住肩膀重新抵到了树上。 时踪抬手按住面前人的肩膀,想要一把将他推开,却在这时忽然感到一股温热的血从贺真的伤口里涌出来,将他的手心都染烫了。 “明……时踪。”贺真低声开口,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时踪冷冷注视他片刻,终究松开了双手。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满手满身的血,他开口对面前人道:“先去医院。” 恰此时,祝霜桥也跑了过来。 “沈初夏的情况不太妙,你们这边……都先去医院吧?”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实在出乎祝霜桥的意料。 他已经感到贺真的力量似乎已经不能够单纯用骑士勋章的力量来解释,很可能他的真实身份远超自己的想象。 但眼下情形不容他多问,在万鬼散去后,他立刻跑出树林查看了一下有无其余人伤亡,这就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沈初夏。 那会儿时踪率先进入树林做探查,贺真和祝霜桥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沈初夏当然不 愿意进那片黑暗的树林,于是贺真离开前特意嘱咐了白艳艳等女鬼保护她。 白艳艳她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她们保护着沈初夏,也保护着她手里的那个带血的襁褓。 不过后来几乎万鬼过境,她们有心也无力。 万幸那些鬼大部分都被树林里的玩意儿吸引了,路过她的时候少有停留的,在白艳艳等鬼的保护下,她也就只是身受重伤,起码到现在还能留得一口气在。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确认完沈初夏状况的祝霜桥重新走进树林后,见到的一切实在有些让他头皮发麻—— 林子里的地面上遍布奶瓶、衣服鞋、襁褓、银锁金锁等等物品,看起来全都是婴儿用过的。 看来这些厉鬼生前都是母亲,这一回,她们都是被自己孩子从前用过的东西吸引过来的。 一幕一幕的诡谲事情太多,实在超乎祝霜桥的想象。 更何况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认知里的现实,而非游戏副本,他感到太过震惊,以至于尽管发现时踪和贺真两个人都不太对劲,也顾不上去追问一二。 半个小时后,贺真、时踪连同沈初夏全都到了医院。 涉及灵异事件,不便让外人知道,贺真带人去的是贺家参与投资的私人医院,院长是贺云生的好友,承诺会将此事彻底保密。 沈初夏一直在抢救室里没出来,时踪与贺真的伤势倒是很快就处理完毕。 贺真背后的伤颇为严重,需要住院几天。 时踪拍了片子,后背的骨头暂时无恙,不过有轻微的脑震荡。 他对医生说自己回家观察后就走人了,刚到门口却又被赶过来的医生面带歉意地拦住。 “抱歉,时先生,你的情况,建议还是住院观察。另外,现在外面恐怕不太安全,这回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什么事情没有结束?”时踪问他。 医生答不出来。“这……” 时踪问他:“是贺真教你这么说的?” 医生看上去更为难了。“时先生这……贺先生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看,要不就跟我去住院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 “带我过去。”时踪道。 那个人都跨越空间追到这个世界了,现在光是离开这家医院又有什么意义? 又过了10分钟,时踪进入住院部。 他先去餐厅吃了东西,之后去到自己的病房睡了会儿觉。 下午2点,他醒了过来,然后乘电梯去第7层,总算去到了贺真所在的病房外。 折腾了一夜,又流了那么多血,贺真的这副凡人之躯算是受了很大的损伤。 伤口基本都在背部,于是他侧着身体睡觉,脸倒是正好朝着走廊这边的,能让时踪透过窗看到他极其苍白的脸色。 就这么望了他一眼,时踪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而后贺真睁开眼睛,一双黑瞳就这么静静地、沉沉地望了过来。 时踪迎着他的注视走上前,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开口道:“刚跟祝霜桥沟通过。我们都担心张妈会被设计这一切的人灭口,他找刑警朋友去跟着那个张妈了,应当稳妥。 “另外,刑警会就韩湘手里的案子展开调查,搞清楚那些女人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到这里,时踪手机一震。 他打开手机屏幕,是祝霜桥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祝霜桥告诉了时踪跟梅子有关的最新调查结果—— 贺三伯的女朋友梅子,全名纪玉梅。 她经常和自己的闺蜜聊这件事,闺蜜也就知道颇多内里。 纪玉梅和贺三伯的关系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过韩湘一直嫌弃纪玉梅的出生 ,认为她图贺家的钱,也就始终不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 但纪玉梅和贺三伯是真爱,不领证也愿意跟他生活在一起,两个人时常在她租的小房子里过恩爱生活。那段时间纪玉梅也确实非常幸福。 不过后来情况有了变化。纪玉梅怀孕了。 她真爱贺三伯,并且性格洒脱,认为就算两个人感情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爱过一场也是好的,于是坦然接受了这件事,准备把孩子生下来,哪怕以后当单亲妈妈都没关系。 怀孕后,贺三伯又带纪玉梅回了一趟家,跟母亲说了这件事。 先上车后补票,贺三伯本以为母亲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会松口。 哪知韩湘勃然大怒,把两人都痛骂了一顿,并当场叫人来把纪玉梅赶出去,让她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连威胁的话都说出了口。 纪玉梅气急,反倒坚定了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心。 可她最终还是没能把孩子生下来。 改变这一切的不是韩湘、也不是贺三伯的态度,而是医院的诊断结果——她的孩子出现了畸形的情况。 纪玉梅不得不去医院引产。 “梅子引产住院那一阵子,不愿见贺章,是我一直在医院陪她。我文化程度不高,也搞不懂她孩子的畸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梅子一直在哭,说她生了个怪物。 “从医院出来后不久,贺章努力跟她修复感情,两个人又在一起了,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再提贺家,更是绝口不提韩湘那个老妖婆。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发誓不会再跟老妖婆说一句话的梅子,居然又去找了她。 “那个时候贺章不在锦宁市,他去外地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了。要是他在……搞不好不会出事。 “总之,那天,我看她情况不对劲,想拦着她的。可我没拦住。我得看店,也没追上去。 “她走之前只是对我说,她孩子不是无缘无故畸形的。她意外发现……贺家人生过很多畸形儿。 “警官啊,我文化程度不高,但我听说过‘基因’这个词儿?这是贺家人的基因有问题吧? “反正,当时梅子是去找老妖婆对峙的。 “可惜了,回来路上,她就出车祸了…… “这一定是老妖婆干的。警官先生,你们一定要查清楚真相,替我好朋友报仇啊!” 这是梅子那闺蜜对警察说的话。 将这些话转述给时踪,祝霜桥又道:“试想,白艳艳被割舌头惨死在贺家,伺机报复韩湘两个儿子的事儿,其实一直有这种传言的存在。 “那么,梅子听到这种传言,也不奇怪。 “她很可能根据这些流言暗中查探起什么。经过她的一些调查,她认为自己怀了畸形胎这件事,不是巧合,而跟贺家关系密切。 “贺章不在本地,可她顾不上等他,急着找韩湘问个究竟,于是独自去了贺家。 “两个人具体说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但那么多畸形儿从何而来,贺家到底做了什么……这些韩湘一直在隐藏的秘密,梅子多半发现了,并在与韩湘交谈的过程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我倾向于,韩湘人为制造了这场车祸,是为了灭口。避免贺家这些跟畸形儿有关的秘密被发现。 “当然,这些灵异事件,我实在没法跟警官朋友们讲。就算讲了,他们找不到证据,也没法将这件事整理成卷宗提交给检察院。 “不过这也不影响警察们做推理。他们也察觉了韩湘灭口的可能,只不过他们认为这是因为韩湘、梅子全都封建迷信。 “总之,如果梅子的车祸,是韩湘找杀手灭口所致……我妹妹会不会也是在去贺家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什 么,所以她也想灭口? “想杀贺真的杀手,也是采用的车祸的方式。所以,很多跟贺家有关的人死于车祸,这可能是杀手的个人杀人习惯。 “这是我目前想到的,为什么那么多人死于车祸这条线的解释。 “但畸形儿、还有那些女鬼的事情,还没有答案。梅子当时上医院产检的资料,我会立刻去调查。你那边……” “我知道了。多谢。我有些想法了,等你查完联系我,我们一起再去趟贺家佛堂。” 讲到这里,时踪挂了电话,然后用不含情绪的眼睛看向侧躺在病床上的贺真,把事情做了转述。 “就是这样。所以你伤势怎么样,要和我们一起去佛堂吗?” 望时踪半晌,贺真点点头。 之后两个人都不再开口,病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后,贺真问时踪:“除了这些事,你还有没有什么是想对我讲的?” 时踪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从水果篮里拿起了一把刀。 握着刀,他居高临下看着贺真,略挑着眉毛道:“你想听我讲什么?” 贺真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已经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他毫不怀疑时踪随时会捅自己一刀。 贺真只道:“随便讲点什么,都可以。” 时踪右手握紧刀,将它举了起来,紧接着倒只是用左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再走到窗边坐下了。 如此,时踪换了个方向坐。 贺真便顶着一身的疼痛,翻了个身,从另一个方向侧身看着时踪。 削苹果的时踪垂着眼眸看向手里的苹果和刀。 他头也不抬地道:“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很多事情仍然想不起来,比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曾经的明月在防着我。我的记忆基本都是通过漱玉回复的。而漱玉里的记忆是他输入的…… “尽管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这不影响我做出一些推测。” 时踪说话的语调非常缓慢,与此同时手里的刀动得很快,于是这苹果很快被削好了。 他当然没有把苹果喂给床上那个被他视为宋帝王的人,而是用小刀划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然后喂到了自己嘴里。 没滋没味地吃掉一块苹果,时踪再撩起眼皮看向床上侧躺着的人,淡淡开口道:“为了离开地狱,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他不惜将灵魂分成两部分,不惜承担逃离地狱后,一旦肉身死亡,他的灵魂也会灰飞烟灭的风险,也要这么做。 “他这是铁了心要离开地狱,离开你。 “那么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愿意和你讲话聊闲天?” 听到这话,贺真依然平静地开口:“他离开地狱,是想去寻找他想寻找的东西,还是说单纯的憎恶我,想要离开我这么简单? “如果答案是后者,按他的性格,他要做的不是离开,而是想方设法弄死我。” 见时踪不答,贺真又问出一句:“就算明月真的憎恶我,他不愿意同余钦多说什么。那么你呢? “你愿意和贺真说点什么吗?” 时踪望着他反问:“你还是贺真吗?” 却听贺真道:“我不是余钦,至少现在还不完全是。” 这话把时踪听笑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这具肉身刚出生的时候,距离成为余钦的进度条是0,随着慢慢恢复记忆,进度条成了50,戴上面具和阎王鞭后—— “你现在恢复了多少?80?90?” 贺真道:“鬼煞和阎王鞭跟了我……跟了他上万年,这个时间如果折算成地狱的时间,更是无限漫长。 “所以它们早已生出灵性,成为了余钦灵魂本身的一部分。 “我戴上面具、握住阎王鞭的那刻,这部分灵魂便算是重新归位,我也想起了更多的往昔。但我还不完全是他。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听到“至少我认为”这几个字,时踪眼睛眯了一下。 然后他瞥向面前的人道:“但既然已经与青龙接触上了……你这进度条随时可能拉到百分百。” 贺真只道:“这具身体仍然是贺真。” 时踪换了个好整以暇的姿势吃苹果。“所以呢?” “所以至少那份协议还算有效,对么?”贺真道。 时踪面上的笑容褪去,脸色几乎立刻变得有些铁青。 贺真微微皱了眉,补充道:“误会了。我指的是我的补充条款。比如……你能帮我倒杯水么?” 时踪瞧向贺真,发现他嘴唇确实都有些干裂了。 折腾了这么久,难道他饭没吃,水也没喝? 这是他们家投资的医院,护士早就送了水还送了这么多水果过来,他一样也不碰…… 又不是不能动了,自虐给谁看呢? 不过很快时踪想到了贺真把他的血往自己脸上身上涂抹的样子,还有副本里他头也不回地往南山方向走,说要当自己刀的样子…… 时踪终究还是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 尽管医院是贺家出资建的,贺真住的仍是最普通的病房。 房间内没有饮水机等设备,水得去外面接,于是时踪找来一个一次性杯子,出门去了走廊。 他回到病床边的时候,贺真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大概这个动作又牵动了伤痛,他的脸色看上去更苍白了。 走到床边,时踪把水杯递了过去。 贺真伸手递向水杯,手指刚要碰到杯沿,却又猝不及防下滑,继而扣住了时踪的手腕。 他这动作带动水杯狠狠一晃,些许水珠洒落出来,落在了时踪的手上。 时踪蹙眉瞥向贺真。“如果我故意接一杯滚烫的开水给你,现在被烫到的就是我自己?你总不会连这种事都要试我?” 贺真却是摇头,然后自嘲一笑。“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刚才看见你出门的背影,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时踪的一双瞳色深了下去。“刚才那会儿,你怕我跑了?” 贺真仍是摇头,然后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我是后悔要这杯水了。” 第91章 寿宴·真相揭露 下午7点半。 祝霜桥来了一趟医院,他帮时踪和贺真带了饭,一起在病房里吃了起来。左三丘听说了这件事,也来医院做了探望。 待吃完饭,四个人便一起去到了贺家。 佛堂前已无人看守。 四人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的情形与先前并无不同,观音抱着一个孩童,正慈眉善目地注视着众人,眼神很有点怜悯众生的意味。 这么多年来,无数女人都供奉着它,日日向它叩拜、祈祷。 可到头来正是她们生下了畸形儿或者说怪物,并在惨死后化作厉鬼,被镇压至今。 这些女人为什么会生下怪物,韩湘为何要杀死这么多女人…… 秘密恐怕就藏在这送子观音里。 时踪注视着悲天悯人的观音,一步步朝它走近,然后直接将它端了起来。 他这动作看得祝霜桥眼皮一跳。“当心。这玩意儿……恐怕邪得很!” “它确实邪气,不过也要依仗人的供奉才能生存。所以它一直在哄骗女人。从这个角度看,它其实也挺脆弱的。” 时踪余光瞥一眼贺真,“再说咱们这里还有个大佛在呢。不用担心…… “麻烦谁打盆水给我,再拿个毛巾。水要热一点。” “贺真守在这里比较好,三三又对贺家不熟。所以,我去吧。” 祝霜桥说出这么一句话,暂时离开了佛堂。 贺真随即上前,走到了时踪身边,与他一起看向那座观音像。 时踪没看他。“做什么?” “不是叫我大佛么?” 贺真看着他淡淡道,“大佛要过来坐镇。” 时踪笑了笑,没说话,把观音像端在手里把玩般翻来覆去地看。 他凑近了观察,发现这观音像确实有蹊跷。 譬如它眼角的部位,本该是白陶色的,但仔细看,会发现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裂纹,而那裂纹之下的颜色是暗红。 这尊像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做了伪装。 慈眉善目的观音并不是它的本来面目。 时踪想到什么,看向身边的贺真。“有人供奉阎王爷吗?” 贺真:“……” 左三丘倒是凑了过来,随口道:“庙里倒是有阎王爷……但正常人的家里没有吧?阎王爷是管鬼的,不管普通人升官发财娶老婆求孩子的事儿。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你要供奉阎王爷?” 瞥见时踪捧着观音像的动作,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随口哼唱着,“‘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时踪、贺真:“…………” 片刻后,祝霜桥拿来了热毛巾和一盆热水。 时踪接过湿润的毛巾,将它按在观音的脑袋上,待白陶色的颜料与毛巾充分接触后,再用力狠狠一擦。 他果然把这层颜料擦掉了!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时踪在没有伤到陶瓷像里面那层涂料的情况下,将送子观音最外层的材料擦掉了一层。 看着他的动作,祝霜桥以为观音像下方藏着一个恶魔。 他以为真相无非是—— 有人用特殊的涂料,在恶魔像上重新绘画,将它伪装成了观音。 韩湘等人上了当,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自己供奉着观音。 但让祝霜桥感到诧异的是,当这陶瓷像露出本来面目后,居然与观音的区别并不是太大。 那也是一个女人的像,眼睛周围揉了一圈红胭脂,配合着一双红唇,看上去有些娇媚,眼神里也没有观音的慈悲。 她头戴凤冠,身着敞袖圆领宝衣,像个 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妇人。 另外,观音座下的莲花台也被擦掉了,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板凳。 然而也无非就是这样了。这个妇人看上去并不像恶魔。 不仅如此,她怀里那个孩子并没有被做任何改变。 他看起来非常依赖这位妇人,好似她本该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是……恶魔的本来面目?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凶恶。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霜桥不由出声问道。 只听贺真略蹙眉看着“观音像”,沉声开口:“这不是观音,是鬼子母神。” 左三丘瞪大眼睛:“鬼、鬼子母神?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等等,她为什么和观音看上去这么像?她、她也抱着一个小孩子!” 这回开口的是时踪。 他道:“送子观音的形象本来就是从鬼子母神演变出来的。准确的说,送子观音,是鬼子母神和九子母形象结合演变出来的。 “九子母是中国古代典籍里经常提到的象征生育的女神。 “《楚辞·天问》曾提到,‘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意思是女歧没有丈夫,也能生九个孩子。 “至于鬼子母,那是从印度佛教传过来的。 “据说某一日,有佛诞生于王舍城,五百人前去赴会,半途中,他们遇到了一个怀孕的女人。女人即将遭遇流产,这五百人为了及时迎接佛的出生,舍弃女子而去,让她失去了孩子。 “于是她发誓来生会投生于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她的誓言应验了,来世她成了可怖的、专吃小孩的恶神。 “后来佛陀带走了她的小孩,教她懂得将心比心,最后她竟皈依佛门,成为了诸天护法之一。 “她归顺的是佛家天龙八部里的夜叉部,由于她曾经活吃小孩儿的可怕形象,人们也称呼她为‘母夜叉’。 “皈依佛门后,鬼子母也有了神职,其中之一就是为人间‘送子’。她不再是‘恶神’,而成了多子多福的象征,受到了人们的虔诚供奉。 “后来佛教传至中国,‘鬼子母’与‘九子母’读音相近,二者的形象也渐渐融合,很多人就以为二者是一种东西。 “不过中国民间始终不能真正接受‘鬼子母’从前吃了非常多小孩子的事,依然认为她是‘恶神’。 “于是后来渐渐地,送子观音的形象就流传开来。人们喜欢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将鬼子母曾经的神职赋予了它。 “如此,想要孩子的人,没有再供奉鬼子母,而都去拜观音了。” “嘶……”左三丘又眨了几下眼睛,“这下我明白了。 “所以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送子观音’并不存在,而是人们根据鬼子母、九子母等形象去糅合、虚构出来的一个,易于人们接受的形象?” 时踪点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送子观音这个神,并不存在,但鬼子母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可惜,本来送子观音算是她的冒牌货,现在她却要把自己伪装成这个冒牌货,才能得到供奉。” 左三丘搓了搓手:“那我就不能理解了啊。她不是皈依佛门,已经被佛陀感化了吗?怎么从贺家这一系列事情看……她还在害人啊?!” 接过话的是贺真。“鬼子母被佛教感化,只是《佛说鬼子母经》等经文里记载的故事。既然故事是记载的,就可能不是真的。” “我知道了!”左三丘道,“佛教也需要吸纳信徒,所以编造故事,声称他们连这样的恶魔都能渡化。 “但其实真相未必。 “我就说么……能毫不留情吃掉那么多小孩的母夜叉,肯定没有一点共情心理。她怎么会因为,佛陀藏起她的孩子, 让她感受到失去孩子的痛苦,就懂得将心比心了呢? “所以,这鬼子母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她、她是神吗?是恶神? “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存在? “那我们这个游戏,是神明的游戏吗?” 时踪没答左三丘这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瞧向了贺真。 他很想知道,现在这个阶段的贺真,到底对这游戏、对这世界知道多少。 似是知道时踪在揣测什么,贺真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并未当着其余人的面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左三丘道:“她不是神。非要说的话……她算是魔的一种。 “魔生活在另一个维度,并非向你们想象得那么可怕。就像时踪说的那样,她要从人们的供奉里吸取养分与力量。 “另外,魔想要成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否则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怎么还能平安无虞? “她能镇压那些厉鬼、困住她们不让她们行动,其实不是因为她本身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那些厉鬼生前是她的信徒。 “我想,在供奉鬼子母的时候,她们的灵魂就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魔力的影响,以至于死后灵魂也会听她的差遣和控制,仅此而已。 “另外你们看,鬼子母要欺骗信徒供奉她,一定是找了帮手的。有帮手把她的形象伪装成观音,她才能哄骗香火。” “对。她有帮手。”祝霜桥看向时踪,“这个帮手,恐怕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 “这个团伙帮不计其数的她的形象伪造成了观音,并哄骗迷信的人带回家供奉。 “贺家中有人恐怕也是鬼子母的帮手之一!” “嗯。”贺真点头,对祝霜桥道,“那个人就是想杀我的人。他不仅想杀我,还想杀时踪和你。 “其实昨晚的行动对他来说是有风险的。也许他最初只想对我动手,但看到时踪和你这两个长生公会的人恰好都来了,他想灭掉长生公会,还想要时踪的身份,干脆玩了票大的。 “从这个角度分析——” 话到这里,看向时踪,贺真再道:“你之前猜的不错。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第五团的人。 “第五团元老,生于贺家,这是他的特征。 “另外,他是鬼子母的帮手,以至于知道鬼子母镇压着的厉鬼们生前的信息,并知道如何解除鬼子母对它们的镇压。” 左三丘不由问:“鬼子母很早这就出现了吧?那这个人年纪应该很大?另外……那些畸形儿,是鬼子母搞出来的吗? “她、她弄这一切到底是……” 贺真看向他道:“答案很简单,鬼子母从未被佛陀感化,也从未皈依佛门,时至今日,她也还是要吃小孩。 “不过大家所在的维度不同,需要的养分也不同。 “人的肉身对她来说,没有用。所以真相其实跟传说里不同,她吃的是小孩的灵魂,而不是肉身。 “至于畸形儿,或者说怪物……在我看来,应该是人和魔的产物。 “魔和鬼不一样,活在另一个维度,它不能直接对人做什么,但可以间接影响人的精神意志,也有附身能力。” “附身?人和魔的产物?你是说……呕!” 想到什么,左三丘立刻弯腰干呕,“这也太恶心了吧!” 事情到了现在,真相已经非常明朗—— 韩湘失去生育能力后,到处找人想办法,她试了各种土方、也看到了各种医生,全都没用后,她就把目光放到了玄学上。 应该是受到了诚挚信奉鬼子母团伙中某个人的引诱,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伪装成送子观音的鬼子母带回了家,此后贺家的厄运就开始了。 贺云生为了传宗接代,在外面 养了一票情|人。 把女性当做了生育工具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去上情|人的时候,已经被鬼子母附身了。 真正跟女人结合的,不再是他、或者说不完全是他,而是鬼子母。 所以怀下他孩子的女人,怀的其实是人和魔的产物。 也因此,这些孩子全都是怪物。 怪物被生下来后,往往结局只有一个——被杀。 尤其是在贺家这种注重门楣和名声的家庭里。 一旦孩子被杀,鬼子母就能享用它们的灵魂了。 那是她最爱的食物。 这就是鬼子母为什么会附身贺云生、让一个又一个怪物出生的原因。 白艳艳是贺云生第一个接回家的情妇。 当年的医学检测手段并不高明,于是孩子被生下来才发现是怪物。贺云生只能将孩子杀死。 他不知道的是,被埋掉的孩子尸体的灵魂,被鬼子母吞噬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把杀死这孩子时、包裹住他的襁褓搜集了起来,用在了贺云生的下一个情妇生的孩子,以及再下一个身上。 这个襁褓搜集了极多婴儿的血液,怨念极深,也就成了昨晚能被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所能用来吸引死在这贺家的全部女人所化作的厉鬼的法宝。 襁褓收集的婴儿血液跟贺家有极深的羁绊,这大概是梅子的鬼魂也会被吸引过来,并受怨念影响,在瞬间化作厉鬼的原因。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以为那襁褓是自己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她的孩子也是怪物,当然是因为出生在贺家,常年生活在本宅的贺家三伯贺章,也被鬼子母附身过。 鬼子母曾借贺章的身体与梅子结合,为的也是让这个孩子在生下来就被杀掉,于是她就可以吃掉孩子的灵魂。 鬼子母让贺云生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都成了怪物,这件事无疑让韩湘非常高兴,于是她更虔诚地供奉着“观音”。 鬼子母也给了自己的信徒以回馈—— 她接连赐予了韩湘两个正常的儿子。 至少刚生下来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很正常。 可这两个儿子的精神状况日益堪忧,并且昨晚贺三伯到底还是死了。可见鬼子母并不会真正对自己的信徒好。 韩湘没有生育能力,那两个儿子不该存在于世,他们的灵魂也不该存在。 为了继续哄骗韩湘,鬼子母会给她一点甜头,于是赐予她两个灵魂,让他们成为了她的儿子。 然而鬼子母以灵魂为食,靠供奉增强能力,赐予出去两个灵魂,会耗损她的力量,所以等时候到了,她就要收回。 现在贺家三伯已死,贺家二伯的时间应该也快要到了。 至于那些被韩湘杀死的女人,在进贺家大门之后,她们很可能跟着她去佛堂拜过“观音”,这才会在死后被鬼子母控制。 鬼子母并没有吃掉她们的灵魂,有可能是单纯不喜欢,也可能是另有他用,比如想把她们为自己所奴役,这些暂不得而知。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照现在看来,韩湘杀死那些女人,并不完全是出于善妒。 供奉一个魔,让她的灵魂受到了魔气污染,神智渐渐也受到了影响。 至于后来,韩湘安排杀手杀了更多的人,当然是因为他们窥探到了她的秘密。 贺云生跟其他女人生的都是怪物,不能生育的自己居然接连有了孩子,韩湘肯定也知道自己供奉的东西不一般了。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与恶魔为伍。 所有可能察觉这件事的人,她都要杀掉。 她要维护贺家以及她自己的声誉,她不能身败名裂。 除此之外,这恐怕 也是那位鬼子母的旨意。 ——贺家是极好的利用对象,她可不想轻易失去这块宝地。 就是不知道,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一个个死去时,韩湘会不会感到后悔。 听贺真讲述完这一切,祝霜桥整个后背都凉透了。 他一下子握紧了双拳。“我母亲……我母亲也是韩湘的孩子。她、她也是鬼子母赐予韩湘的……就跟二伯三伯一样?我…… “鬼子母会像杀掉三伯一样杀了她的,我、我……” “冷静。”时踪看向他道,“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就从幕后设计者入手。他昨晚差点把我们都杀了,是该找他清算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有想法了吗?”祝霜桥立刻问。 这个时候时踪脑中浮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年仅12岁的贺茵。 还有一个,则是负责照顾贺三伯的阿铁。 贺茵的气质让时踪觉得不太对劲。 至于怀疑阿铁,当然是时踪从他身上看到了没有舌头的女鬼。 但这个藏在贺家的鬼子母的帮手,应该是从白艳艳时期开始就存在了,否则他不会拥有那个襁褓。 然而那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阿铁和贺茵都过于年轻。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时踪看向祝霜桥:“你找来保护张妈的刑警,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张妈有说,那襁褓是谁让她递给沈初夏的吗?” 第92章 寿宴·月子会所 “有结果了。” 祝霜桥道,“张妈说,是阿铁让她这么做的。我马上让另一个刑警朋友盯着阿铁了。他照常在贺家干活,并无异常。 “那位刑警正要调查贺章之死的案子,也就顺口试探了阿铁几句。他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并不知道那襁褓的事。 “张妈在这里干活很久了……阿铁反倒是个年轻人。现在阿铁又并没有跑路。这么看来,张妈的疑点反而很大。 “她是年纪很大的佣人,搞不好当年劝韩湘去请送子观音,还有处理死去孩子襁褓的人,都是她!” 几人一边商量着,一边离开了佛堂。 其中要以左三丘和祝霜桥的讨论最为激烈。 在两人看来,受鬼子母害的人非常多,且时间也非常久,一定有一个团伙在做这件事,搞不好这个团伙就是鬼子母真正的崇拜者与信徒。 在贺家的那个信徒,应该能够近距离接触孩子,从而拿到他们用过的襁褓。 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女人,有着诸如奶妈一类的角色。 张妈年纪大、资历深,目前看来,完全符合。 此外,在贺家之外,历年来还有很多受害者,他们供奉鬼子母,生下了畸形儿。 孩子被杀,鬼子母食其魂魄。 在那之后,生下畸形儿的女人也死去了,灵魂被鬼子母所囚禁。 有时候是鬼子母蛊惑了他们的丈夫等亲朋好友,让他们杀了自己的妻子;有时候是她直接蛊惑了这些女人,让她们自尽;还有的时候是帮鬼子母办事的团伙出的手,为的是防止将这些秘密泄露出去。 与此同时,这些团伙这么多年来,一直搜集着所有受害者生下的畸形儿用过的东西,比如奶瓶、小衣服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昨晚某个人才能将这些收集到的东西全部放在树林里,以便将那些厉鬼们吸引过来。 讨论到这里的时候,左三丘忽然一拍手道:“嘶,我有一个脑洞啊。我忽然想到,这个团伙,有没有可能是在跟鬼子母做交易呢?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解啊,那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女人都会死? “贺家的情况特殊且不说。外面那些成千上万的厉鬼,背后代表着成千上万的女人。 “但最初把送子观音请回家的,与这女人一起供奉着观音的,不一定单单是生孩子的女人啊,还有可能是这个女人的父母、丈夫、或者公婆。 “可为什么到头来死的都是生孩子的女人?” “贺家也是一样的问题。祝霜桥的妹妹,以及梅子等人,是探听到了秘密,才被杀的。这可以理解。 “但韩湘之前杀那么多人,如果不是纯粹出于嫉妒……那就是被鬼子母影响着杀人的。 “鬼子母为什么非要她们死不可? “现在我想到了,不是鬼子母要她们死,是那个团伙的人要他们死。我举个例子啊—— “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生孩子,于是请了送子观音回家,但实际供奉的是鬼子母。后来这个女儿生了个怪物,他们不得不让怪物死去。 “这个时候,不管怪物是在医院接受安乐死还是什么,鬼子母的目的已达到,她可以吃新鲜的小孩灵魂了。 “但为什么鬼子母非要杀掉这个女人呢? “你们想,女人的父母只是死掉了一个孙子或者孙女,并且那孙子或者孙女还是怪物,他们的伤痛程度有限。 “换做女人的丈夫或者公婆,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毕竟生孩子的不是他们。只有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精神也虚弱的女人,才会因为这种事受到最大的打击。 “也就是说,只有生下怪物、又眼看着它死去的女人,才怨念最深,在死 后化作厉鬼的可能性最高。 “至少那个团伙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们才要求鬼子母帮助他们杀掉这些女人,并帮助他们控制她们的灵魂! “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获得厉鬼!” “这就是我的脑洞,那帮人在和鬼子母做交易! “鬼子母只喜欢吃婴儿灵魂,那个团伙的人呢,会给她牵线搭桥。 “事成后,鬼子母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那伙人也能得到各种女子化作的厉鬼! “于是这一系列设计,其实鬼子母和这个团伙,能各取所需!” 祝霜桥想了想后,看向左三丘道:“不得不说,你被游戏锻炼出来了。这脑洞很不错。这是符合逻辑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团伙的人一直在搜集着相关婴儿的用具了。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会用上这些东西。 “这一系列事件可能已存在上百年了。团伙一直收集着婴儿用具,并且掌握着让鬼子母释放厉鬼的办法…… “不妨大开脑洞,他们就是在为自己培养杀人武器。 “一旦他们想杀谁,让鬼子母解开一部分厉鬼的束缚,再把相关的婴儿用具放在那个人的身边,就能引厉鬼过去杀人。 “事后,他们重新收回婴儿用具,让鬼子母重新将厉鬼镇压,也就行了。 “事实上……鬼子母也愿意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来说是没有害处的。她以灵魂为食,只不过最喜欢吃小孩子而已。 “但当没有小孩子吃的时候,她就会从那些女人的魂魄里随便挑一个吃掉。这确实是一桩各取所需的交易! “而对于那个团伙来说,这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将鬼子母像涂涂改改装成观音,等哪家人出事儿后,想办法取走婴儿的物品就行了。这并不难,装成捡垃圾的人,捡走那家人扔的垃圾都可以。 “只可惜了,他们估计也没想到,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厉鬼……一下子全折了进去!” 祝霜桥看向时踪。“我们现在先去找张妈?她的嫌疑确实很大。” “可以。不过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与其找张妈,其实我更好奇另外一个人。”时踪道。 “谁?”祝霜桥问。 时踪道:“我第一个怀疑的确实是阿铁,我始终觉得我从他身上看见回头的无舌女鬼这件事,并不一般。 “不管这是骑士徽章的警示,还是说他真的被鬼子母附体了,显然都值得调查。” 祝霜桥当即道:“可是阿铁才二十来岁——” 时踪道:“我也下意识排除过他。不过这是个误区。 “既然这是个团伙性质的事情,既然它可能存在了几十上百年……这种事,当然有传承。 “当年在贺家收集襁褓、蛊惑韩湘请送子观音的人不是阿铁,但现在他不一定没有在帮贺家办事。” “明白。我们可以从阿铁查起,顺藤摸瓜把其余贺家有问题的人都查出来。包括韩湘那边,等她身体稳定下来,谁带她请的送子观音这些,我们都会做详细的问询。 “贺、韩是两个大家族,包括韩湘娘家人那边……真要一个个排查起来,十分不容易。如果除了阿铁,还有其他切入点,是最好的。 “你刚才说,阿铁只是你怀疑的第一个人? “那你怀疑的第二个人是……” “还不确定,只是个猜测。” 时踪道:“我同意你们刚才的分析,厉鬼其实是团伙制造的武器,昨晚,他想趁机杀掉贺真、我、你,于是用上了所有武器。 “在他的计划里,我们不会在这场寿宴上存活。这不是因为他孤注一掷,而是因为他胜券在握。 “在不知道贺真的身份情况下,他敢放 出手里几乎所有的厉鬼,就是以为我们一定会死。 “我想,昨晚他与你一样,在看到贺真对付了贺家的女鬼时,只以为那是他骑士徽章的作用。所以他召来那么多厉鬼,就是想把他的血耗尽,然后杀掉我们全部。 “事实上……确实,如果不是因为贺真的这层身份,我们恐怕难以存活。这种时候,你觉得凶手有什么心理?” 祝霜桥道:“他是贺家人,一直跟着我们……如果是下人,也就算了。如果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他很可能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有可能会炫耀,有可能会表现得非常高兴。 “我处理过很多这种类型的案子。杀人犯返回案发现场,尤其是警察拉警戒线的时候,他们混入围观的人群围观,这种事并不罕见。 “他们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从为这件事忙碌的警察、为这件事害怕的普通人身上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你怀疑……有人有着类似于这种杀人犯的心理?在杀你们之前,他会故意出现在你们面前?” 时踪点头:“虽然大家聚在一起,是因为寿宴。但因为家产的纷争,因为梅子的死亡,没有人开心的起来。除了那个人。他一直在笑,活泼得过了分,像个天使。 “可被鬼子母阴影所笼罩的贺家,居然出现了一个天使,这是违和的。” 祝霜桥立刻明白了时踪的意思,背脊不由有些发麻。 时踪再问他:“你母亲的事情,你现在了解多少?她当时到底为什么会离开贺家?” 祝霜桥道:“早上那会儿,我去医院看过老爷子。他精神倒算是恢复过来了。我问了他这件事,他说…… “当初他们的确和我母亲闹得不愉快,但他确实有送我母亲走的意思。一方面,韩湘确实精神已经有问题,她害了太多女人,以至于看见任何女的,都会觉得她是来杀自己的。 “老爷子担心她会真的把我母亲杀掉。 “另一方面,老爷子看见二伯、三伯都已经间歇性出现不对劲的征兆。但我母亲还没有。他就想,干脆让她彻底离开贺家,也好。 “他没有继续逼迫我母亲嫁人,算是良心发现。” “你家大伯娶妻后,算是自立门户,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他的妻子也很少回来,对么?” 时踪再问。 这回点头的是贺真。“是这样不错。” 时踪淡淡道:“所以……在人人都被污染被影响的贺家,存在这样一个小天使,就太奇怪了。尤其是在她性别女的情况下。 “精神不正常、把所有女人都看做要害自己的韩湘,连自己的女儿都辱骂过,为什么偏偏没有对付她?就因为她是小孩子? “或者说,就算韩湘没有对她下手,但总不会一直对她有好脸色,更不会把她宠成公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左三丘有些不可置信。“可她、她才12岁,对吧?你们之前是这么说的对吧? “12岁的姑娘……就算她跟这团伙有牵扯,她总不会是第五团的那个吧?照这么看……还是从阿铁这条线出发找找?” “先找谁都可以。”时踪道,“既然张妈招供了阿铁,那就先去找阿铁吧。” 瞥见时踪的表情,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哇,我怎么觉得你在算计什么?你又算到了哪一层?” 时踪走到他前面去了。“少问,多想,你就能跟上我了。” 左三丘:“……” 贺家东边有一片专供下人住的平房,阿铁就住在这里。 然而当时踪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恰好看见祝霜桥的某位刑警朋友跑了出来。 这人叫山康。 只听他 看向祝霜桥道:“你怎么来了?” 祝霜桥问他:“阿铁呢?” “我正要找你呢。我才发现他翻墙跑了。”山康道。 “知道我们要找他,他就跑了?这显然有问题。”祝霜桥道,“等等……他怎么知道我们来找……” 时踪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所以他确实有帮手。那人看见我们过来,于是通知了他。贺家涉及这件事的人,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多。” “那我们……”祝霜桥看向时踪,“难道我们去找你怀疑的‘第二个人’?” 时踪却道:“不。就去找阿铁,我们都去,搞得声势越浩大越好。从他祖宗十八代查起都可以。 “既然有人要我们去找他,我们就去找他。” 祝霜桥:“你这……” 时踪看向他道:“之后我和——” 瞥身边的人一眼,时踪道:“我和他再偷偷去一个地方。但你要找人扮演我们,营造出我们一直都在的假象。” 祝霜桥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10分钟后,祝霜桥凭借他检察官的人脉,和几个刑警声势浩大地把阿铁的住处、乃至贺家都翻了一遍,势必要找到阿铁相关的线索。 之后他再带着时踪一行声势浩大地去到警局继续调查,惹得不知情的贺家佣人们以为阿铁是杀人凶手。 两个小时后。 时踪和贺真却是悄悄去了第一小学。 他们注视着年仅12岁的贺茵从校门出来,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坐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贺真开着刚借来的、并没有登记在他名下的车,小心翼翼地跟踪,最后跟着那辆商务车去到了一个叫天使月子会所的地方。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从车里接走了贺茵。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大楼里,时踪只看清了他的侧脸。 张妈是递给沈初夏襁褓的人,时踪他们一定会找她问询。 这是可以被幕后者算到的。 资历浅的阿铁真能指挥张妈办事吗?未必。 那么张妈很可能撒了谎,并没有把真正的幕后者说出来。 这个时候,幕后者也并没有安排阿铁逃走。 他在观察时踪他们的动态,也可以借阿铁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等发现他们去找阿铁了,他再安排阿铁逃走,然后继续观察。 阿铁一走,暴露出他有问题,时踪他们就会去全力追查。 而阿铁身上确实有一点跟幕后者所在团伙的关联,所以时踪会继续深入调查下去。 然而恐怕真相是,阿铁对团伙的了解有限,时踪他们顺着他那条线深入,却根本调查不出来什么。 到时候对他们来说,这条线就断了。 如此一来,等时踪他们真的去花大代价查阿铁时,幕后者会认为自己利用阿铁这步棋转移他们注意力的计策成功了。 届时,他可能会有别的举动,比如向其他同伙询问下一步怎么办。 毕竟他这次耗尽了几乎所有厉鬼,他捅了大篓子。就算他不去找同伙或者上级,恐怕也会有上一级找他算账。 时踪怀疑在贺家操控一切的幕后者是贺茵,在推测到她可能会有的行动后,让祝霜桥配合自己演了一场戏,与贺真前来跟踪贺茵。 现在他觉得自己猜对了。 将车停在月子会所后门街对面的隐蔽角落,贺真抬眸看向招牌,开口道:“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时踪问他。 贺真道:“我联系过青龙。他已经完成了对那些灵魂的审问。” “这倒是省了祝霜桥很多功夫。他不需要逐个击破 顺藤摸瓜了。” 时踪瞥贺真一眼,“你之前没有对他们说,是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对此,贺真不置可否,旋即又道:“她们之中很多生活在近几年的人,都去过这家月子会所。并且,这里有位姓龚的医生,表示可以帮他们为那些畸形孩童执行安乐死。 “这些孩童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畸形,而真的可以用怪物可以形容,有的甚至长得不是人的五官。否则他们的家人们不会轻易选择将之杀掉。 “这种事太过不寻常。他们不敢杀,这个时候龚医生向他们提供了帮助。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违法了。” “先引诱普通人供奉鬼子母,让她们怀上怪物,再介绍她们进这家月子会所,让她们在里面生怪物,并让这里的医生杀掉怪物,顺便可以收集相关的婴儿物品,以便未来用它们操控厉鬼……嗯,这是一个完整的闭环。” 时踪道,“我同意左三丘的看法,他们这么做,是在利用鬼子母收集厉鬼,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 “虽然这一次,厉鬼们的确被用作了武器。但他们真的只想拿厉鬼当武器用吗?” “不清楚。”贺真摇头,“可以先盯一下这位龚医生。” 时踪点点头,迅速给祝霜桥发了信息,让他查龚医生的事。 在等待贺茵出来期间,祝霜桥快速查到消息,并回复给了时踪—— 他找到了龚医生和韩湘的联系。 这家医院的大股东正好姓龚,叫龚常。 龚常的母亲居然是韩湘的亲姐姐。 “这个龚常不简单。张妈是表面上的第一层,然后是阿铁。阿铁是给贺茵打掩护的。可贺茵背后才是他。” 贺真面容冷峻,平静地注视着医院方向。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已流露出几分沉稳霸道的气质,有着不容人忽视、不敢让人小觑的气场。 他道:“他恐怕跟第五团有深度的牵连。” 看了贺真几眼,时踪收回视线。 他想到了他第一次在监狱里陈立的情景。 陈立向他坦白了,他之所以用道具把时踪拉进游戏、并试图夺取他的身份,是因为他要把这个身份献给一位大人物。 只要他这么做了,这位大人物就会治他的弟弟。 既然这位大人物能治疗他的弟弟…… 他的身份会不会是医生? 虽然月子中心的医生,也许只是产科医生。 但事情跟游戏、第五团、晚宴、以及骑士徽章牵连上,就不同寻常了。 医生这个身份获得的骑士能力是什么?治疗吗? 可他为什么要在现实世界掠夺这么多女人的灵魂? 他既然被陈立看得那么高,又做这事儿做了好几年了…… 他会不会已经脱离了玩家的身份? 他通过了国王晚宴的考验? 如果是这样,国王为什么会需要这样一个“凶 第93章 徽章·第一滴血 对这个世界、这场游戏,时踪实在有太多疑虑。 抱着这些疑虑,他看向了身边的贺真,打算向他询问一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出现在了月子中心后门的门口。 ——正是贺茵。 时踪的双眼微微眯着朝她看去,却见她侧身转过了过来,居然望向了这边。 看来是暴露了。 贺真跟踪得很隐秘,时踪确认不是他被人发现了。 应该是有人用了特殊的技能。 而如果不出意外,这特殊技能是跟骑士徽章绑定的。 一切猜想就在这一刻慢慢得到印证—— 龚常、甚至贺茵,有可能都是第五团的人。 这月子会所甚至可能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至少那个能用技能发现时踪和贺真的人,此刻就在会所里。 事已至此,那就干脆打明牌。 时踪与贺真对视一眼,双双走下车,往前走去。 贺茵穿着一身校服蹦蹦跳跳地走到二人面前,脸上的笑容依然如天使一般。 她到的时候,贺真静静站在车边,时踪则双手撑开靠在引擎盖上,丝毫没有面临杀机的自觉,倒像是在晒太阳。 打量了几眼这两个人,她嘴角做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件事被我搞砸了,我以为我会挨骂的。不过……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我家团长邀请二位上去喝茶。就看二位敢不敢去了。” “他敢请,我们哪有不去的道理?” 时踪看向身边的贺真,“你说是吧。” 贺真朝他淡淡一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贺茵。“带路吧。” 10分钟后,时踪和贺真一起来到了龚常的办公室里。 他们坐在平时患者咨询时会坐的沙发上,龚常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贺茵坐在办公桌旁的一个高椅子上,椅子高,她的脚碰不到地面,于是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着,看起来十分无邪。 龚常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 面向时踪与贺真,他微微一笑,开口道:“是,贺茵是让张妈故意把事情引到阿铁身上去的。 “他参与了供奉恶神的事情,身上有恶神的气息,也有相关的线索……如果往他身上查,你们会被他绊住很久。 “不过一开始贺茵并没有让他离开,他安心待在贺家,表现得毫无破绽。按理,你们应该会怀疑,张妈说了谎,然后继续盘问张妈。 “本来么,如果她真是设计谋划了一系列贺家事件的人,她不该这么轻易招供。 “可你们居然直接就去找了阿铁……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推理能力。但这其中,恐怕有骑士徽章的作用吧?你们两个不过玩了三个副本,徽章的力量却居然强大至斯,这实在超乎我的想象。 “当然,到这一步,也还在贺茵的计划内。 “我们在阿铁身上安排了相当多的线索。这足够浪费你们的时间了。这周六之前,你们都会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然后你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进入游戏。” 说到这里,龚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再道:“不过你们玩了花招。贺茵毕竟年纪小,上了当。当然,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这次的教训,也为我敲了个警钟…… “当我们手上拥有的骑士徽章的力量越来越强,以及拥有的道具越来越多,我们会误以为自己很强大。 “我们依赖于道具、技能,而忽 视了上天赐予我们的最伟大的礼物——大脑。 “我们人类,最擅长算计。我不该忽视了这点。” 听到这里,时踪倒是笑了。“多谢夸奖。所以你叫我们来是做什么呢?数次谋杀而不得,打算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是,该到谈谈的时候了。其实我们根本没必要这么斗下去。” 龚常做了个摊手的动作,然后用颇为探究的目光看向贺真,似是在好奇他的真正身份。 “贺真的实力超乎你们的想象。就算你们拥有最多徽章的人,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你觉得对付不了我们,这才想找我们‘谈谈’。 “现在情势已经变了。我们之间不是‘谈谈’的关系。是恳求的关系。如果你求我——” 时踪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桀骜而又透着些许不屑。“我或许可以考虑,听听你的废话。” “确实,我对付不了……这位贺真。我也确实很好奇他的身份。 “说实话,听了贺茵的描述,我都快以为他是什么……阎王,或者黑白无常一类的鬼差了。可惜了,我们这个世界没有地狱,我做过实验了。” 听龚常说到这里,时踪微微挑了下眉毛,但暂时未动声色。 龚常倒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再看向时踪道:“所以我说,你误会了。我和你谈谈,并不是要求你任何事,只是单纯和你做些分享。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找过来吗? “因为我有和国王沟通的渠道。我刚刚从他那里得知,你马上就会死在下个副本里,而且是必死无疑。 “你说说……如果早知道这点,我何必做这么多,还浪费了那么多厉鬼呢?我直接等着国王亲手杀掉你就好了!” 再做了个摊手的动作,龚常看向时踪:“国王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既然你必死无疑了……有些事情,我告诉你无妨。 “这才是我见你一面的目的。你对这游戏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我也有些疑虑还没有解答,你如果想分享和探讨,也可以讲出来。 “掌握着少数真理的人,总是寂寞的。有些话讲出去,根本没有人信。他们只会以为我疯了。哪怕在第五团内部,也少有人真正懂我。 “所以请理解,这么多年来,我实在是憋得很久了……我很想找人聊一聊,尤其是时踪你这样的聪明人。我注意到你很久了。 “那么不妨谈谈,你我二人分别对这个游戏、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你认为如何呢?” 怎么所有人都说我会死? 这回还是国王亲自动手? 时踪笑了笑,看向龚常道:“既然你分享欲这么旺盛,你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 听到这话,龚常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再仔细朝时踪看去。 他在观察时踪的每一丝表情。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有人知道自己会死后,会这么淡定? 他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虚张声势,抑或是……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呢? 时踪心里想的则是,祝霜桥对他说过,他是逃离了地狱的人,不再受地狱的庇佑,所以一旦死在这个世界,他就真的死了。 现在龚常则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地狱。 他倒的确好奇,龚常那所谓的实验到底是什么了。 时踪问他:“你想从这次的事情说起吗? “比如你制造这么多厉鬼,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你想把她们当武器……还是说,这 跟你刚才说的实验有关?” 龚常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看,我就说,你是感兴趣的。你马上就要被国王杀了,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 “换做我是你,我也想做个明白鬼。” “啧。”时踪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我刚才姿态确实摆得有些高了。我只是没想通……我不过玩了三个副本的玩家,国王怎么会盯上我,并要杀掉我呢? “所以抱歉,我真的不太信你的话。” 龚常道:“关于这点,我也问了国王。国王给我的回答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闻言,时踪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些许怔然与怅惘。 龚常见状,颇为满意地把茶杯放回桌上。“现在你该信我的话了。我们军团的宋宇文……这次是栽在你的手上。 “他从游戏里出来后,我去找他。他说国王似乎单独找你谈过话。你的表情告诉我……国王当时对你说的话,也是这样,对么? “所以,现在你总可以相信我了?我真的是发现自己不必亲自对你动手后,单纯和你聊聊天而已。 “我也确实对你做不了什么。毕竟你身边有一个……” 用颇为深邃的瞳孔瞥一眼贺真,龚常欲言又止。 瞥见他的表情,时踪倒是笑了笑。 在时踪看来,龚常也倒没说谎。 不过他有隐瞒,只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了一部分。 龚常要杀时踪,却几次没杀成,以至于时踪成了他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成了他亲自树立的劲敌。 在忽然得知,时踪即将被国王杀死后,他会感到轻松畅快,并且迫不及待想把时踪叫到自己面前,欣赏他的失落、恐惧,欣赏他发现自己没必要再与第五团斗下去的表情。 另一方面,龚常也确实有很多有关这个世界、这个游戏的探讨,是想找人好好聊一聊的。 在他看来,时踪确实是一个好的沟通对象,也许这次沟通会对他大有裨益。 而既然国王已经要杀时踪,他也注定要死了,那么告诉他一些秘密,也无妨。 所以关于这部分内容,时踪认为他并没有说谎。 不过除此之外龚常恐怕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探听贺真的身份。 他会告诉时踪与贺真一些他们想知道的信息。 但他也想知道贺真到底是谁。 将龚常的心思迅速揣摩了一遍,时踪问他:“对于我,你不必杀了。但贺真呢?” 龚常道:“我早已通过晚宴的考核,不再需要玩游戏。你看,这也是我敢找你们来的原因。你们没必要杀我。 “因为你们无法剥夺我的身份。 “当然了,我有个很爱护的队友,还缺一个参加晚宴的身份。 “我想把这个身份送给他。他身体不好,随时会死。他必须通过晚宴,才能获得新生。 “为了获得身份,在游戏里杀人,是最方便的。不过我这接连失败……就只有寄希望于现实了,这才有了贺家这一出。 “贺真一死,我有办法让我的人当上贺家家主。尽管这还需要做大量工作。至于顺手杀你和祝霜桥,我是想着,多掠夺几个身份、那就多多益善,以后可以留给其他公会成员。 “但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真正急需的,只有一个身份。既然国王会杀你,那我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取得你的身份。 “我不会再杀贺真。我也杀不了。 “我也会承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今天都可以告诉你们。我想知道的,你们也告 诉我,之后我绝不会再与贺真、祝霜桥等人为敌。 “怎么样二位,可以开诚布公地聊聊了么?” 片刻之后,龚常叫来秘书给所有人换上了热乎的新茶,再开口道:“刚才时先生问到了地狱和厉鬼的事情。那我就从这里开始讲起吧…… “事情要从我一个远方表舅爷说起。当年还在打仗,他被打得到处跑的时候,躲进过一个山洞里,就是在山洞里,他看到了鬼子母的雕像,并感应到了她的呼唤。 “失去供奉太久,她虚弱得快要死去,她承诺会给表舅爷孩子,表舅爷就帮了她…… “之后这笔交易慢慢扩大。我们可以求鬼子母办事,与此同时,我们也会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关于这些,想必我已不用过多解释。 “刚生产完的女人,精神、身体都受到了很大的摧残,容易着道,这是我表舅爷选择拿她们下手的原因。 “至于这背后的缘由,一方面是鬼子母还很虚弱,那会儿她顾不得大人小孩的灵魂了,她能吃的都会吃。 “另一方面,我表舅爷从一本古籍里看到一种方法,可以用灵魂炼药,据说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按那古籍讲述的原理,灵魂不灭,流转于六道,与肉身属于不同的维度,如果把肉身通过特殊的灵魂之药,转化成灵魂那个维度,那肉身也可以不灭。 “可是后来我表舅爷发现,他实现不了。那些灵魂根本不能炼成药。之后他就有些后怕,担心自己做多了缺德事,会被报复,死后还会下地狱。所以他又想办法超度那些鬼。可他根本超度不了。 “超度的阵法摆得好好的,那些鬼一开始似乎的确通过阵法消失了,按理是被阵法送往黄泉了,可不一会儿,它们就会回来! “于是我老舅爷就提出,尽管他家中所有玄学古籍都告诉他存在地狱,但他认为地狱可能并不存在。 “他无法超度亡灵,因为它们根本找不到通往黄泉的路,只能被困在这世上。他无法用亡灵们炼药,因为它们恐怕并不会不死不灭,也不会进入所谓的六道轮回。 “老舅爷如今已经一百多岁了,可他始终在疑惑。他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所有的历史记载、古籍记载,也都是一场骗局。 “老舅爷说的那些话,我从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我接触这个游戏,直到我接替他照顾起鬼子母。 “我让鬼子母将很多鬼困了起来,并多次做了尝试,道家、佛家、甚至萨满教的方法我都试过,可所有的方法用遍,直到她们化作厉鬼,我也没能将她们送入黄泉。 “这世上很多人不信鬼神。可我跟着老舅爷修玄学,也开了半只天眼,我知道这世上有鬼。 “既然有鬼,相关的黄泉、奈何的传言,也该是真的。然而真相并不是这样,一开始我就和老舅爷一样,以为这世上只是没有地狱而已。 “那个时候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既然这样,我犯再大的罪都没关系,死后我的灵魂会困在世间,没有人能惩罚我! “呵呵……大概是这样,后面做其他的事的时候,我也就没那么有心理负担了。 “做完实验,我还在继续杀那些女人。那个时候我的公会已经开始成长,我需要武器来对付一些我想杀的人。 “那些厉鬼会是我最好的武器。” 讲到这些的时候,龚常面露得意之色。 他优哉游哉地再喝了一口茶,没有再继续讲。 看他那样子,似乎急需一个捧哏的、夸他的人。 时踪淡淡朝他微笑着,目光柔和,是一副专注倾听的样子。 见状,他也适当发声,做了那个捧哏的人。 “龚医生刚才说,你表舅爷声称,世界是虚假的,你当时不以为然,但后来呢? “这个世界不存在地狱、或者黄泉,人死了,鬼魂会永永远远滞留人间,关于这点……你又有什么见解?” 龚常果然笑了。他道:“我的见解就是,世界确实是虚假的! “这就是我痛苦的原因啊。你说,我把这话讲出去,谁会信?他们只会认为我有病。 “甚至哪怕同公会的游戏玩家,我都无法这么讲。进入这种游戏,他们精神本来就紧张了,我再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他们恐怕会疯。” “世界虚假?我们明明都活着,为什么会虚假?”时踪很好奇地问,“不好意思,我确实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龚常挑了下眉毛,道:“我的意思是,从某个时间节点上,我们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我们的历史是真的、古籍记载也都是真的,在真实的世界里,地狱也是存在的! “可从某一个时刻起……就好像有一个大型虚拟游戏,复制了整个世界,并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新加了一些设定,比如没有地狱。 “不过你们想想,有能耐复制整个世界的……那该是什么样的力量?游戏系统每两周重置一次时间线,需要多大的运算量?” 话到这里,龚常做了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就好像他已经掌握了系统设计者、以及那位国王的重要信息。 他如果写故事的悬疑大师一样,恰到好处地停止了讲述,然后看向贺真:“其实我们也算是亲戚了。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也许你告诉我之后,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会更完善,也就能告诉你们更多的信息。” 到这一步,时踪知道自己都料对了。 龚常的主要目的,还是套贺真的身份。 什么自己死了他就不会对付贺真、不会对付其他人? 都是扯淡。 淡淡笑了笑,时踪忽然站了起来。 担心他有什么异常举动,龚常眉目一凛,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仅是他,贺茵一双眼睛瞪大,脸色开始发青发黑,好似即将从天使化作恶魔。 与此同时,办公室后方也蓦地打开一道门,一男一女走了出来,女的手里还拿了一把枪。他们应该都是玩家,且是掌握了骑士徽章技能的玩家。 有这三人坐镇,这是龚常有恃无恐、敢把时踪他们叫来的原因。 见状,时踪却只是懒洋洋地用手顺了一把自己的长发,再看向龚常。“龚医生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聊不下去,想离开而已。” 龚常见时踪面色如常,勉强恢复正常神色,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再看向时踪。“为什么聊不下去?” 时踪道:“贺真不坦白,你也会将这个世界的核心秘密对我们隐瞒,对么?看来你并不像你之前说的那么坦诚。” 龚常笑了:“想知道核心秘密,总要拿点东西来换。我说了,你们坦白,我也会给出我的承诺,不再对付长生公会里的任何人,从此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时先生,除了这个世界的来历、对于国王身份的猜测以外,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些东西。比如骑士徽章、骑士,到底有什么作用。 “你是否知道,只有成为骑士,才有资格去到国王身边? “你是否想知道,我拥有身份后,获得什么样的力量与技能? “时先生,尽管这个世界对比我们以为的现实来说,是虚假的。但既然我们活在这 里,我们有有感觉……那它就是真的。 “那你知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为骑士,拥有掌控这个世界的至高无上的权势呢?” 到这一刻,时踪总算收起脸上所有的虚假表情。 他面无表情,而又目光冷淡地看向面前的龚常。“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些……我忽然通通不想知道了。” 龚常反应过来什么,脸色骤变:“你耍我?贺茵,送客!” 时踪道:“既然我都要死了,我知道这些做什么呢?” “你……”龚常看向贺真,“你总该想知道。告诉我你的身份,你会知道一切!” 听到这里,时踪总算笑了,然后他望着眼前的龚常轻叹了一口气。“想给我画饼,你还差得远。这点水平,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当年我忽悠人的时候,你可能还没断奶呢。 “看来你先前并不是谦虚,你对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你早已通过晚宴,也就早已不再是玩家的身份……所以,怎么,对于游戏里的尔虞我诈、厮杀,你已经感到陌生了?” “你、你什么意思……” 龚常忽然有了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却见时踪对着自己忽然抬起了左手。 龚常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一道红光从他手心一闪而过。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我从没有掩饰过我骑士徽章的能力,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能通过它预感到危险、并进行规避。 “但那只是以前。拥有了两枚徽章的我,已经进化了。 “它现在可以杀人。所以,国王既然让你这样的人通过了考核,又赐予了我这样的技能……也许他在培养杀手?谁知道呢。我不在乎。” 时踪用看小丑般的表情看向龚常。“也许拿到医生身份的你,有了治愈的能力。我的能力则是让你罹患疾病。 “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写遗书。 “一个小时后,你会死于脑溢血。 “没错。你既然已经通过晚宴的考核,我就无法剥夺你的身份。基于这样的逻辑,你敢直接与我们见面。不过…… “谁说杀你,一定是为了剥夺你的身份呢?” 一步步走至不能动弹的龚常跟前,时踪俯下身,在他耳边微笑着道:“你这样的人,我想杀,就杀了。 “我不需要从中获得什么收益,我高兴这么做,就这么做了。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 龚常吓得失了禁,他满头大汗地看向时踪。“你有办法解除这一切的对吗?你现在解除!否则,杀了我,你也无法从这里离开! “你不可能拥有超过五枚徽章…… “这种情况下,你的技能有限制!今天你已经对我使用了,就无法对其他人使用!他们会轻而易举宰掉你! “你知不知道贺茵的真实身份,她、她是——” 一男一女,还有贺茵,全朝时踪围了过来。 其中贺茵正在不断膨胀,似乎即将化作一个恶鬼。 先于他们挡在时踪面前的是贺真。 侧过头,时踪对上贺真沉沉的目光,淡淡笑着道:“战神,三殿下,来吧,告诉他们,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地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95章 白宙·盒子 地狱。夜空没有日月,但从三殿宋帝王的寝宫可以看到自下往上流淌的星河。那是从地狱去往人间的路。 今日却有人逆行而下,前来三殿做客。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长相极为出挑的男人,只是他的气质太过冷漠了,像是屹立在深海的冰山,任风雨来去,斗转星移,他自岿然不动,甚至不会露出一丝表情。 不仅如此,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直到手里握着的一枚特殊的银色器皿上发来了消息—— “宙哥,到了吗?记得早点回来。 “必要时要记得敲诈阎王哦。” 看到这消息,这人的脸上方才浮起些许笑意,像是冰冷无情的机器忽然有了一颗跳动的心。 此人正是白宙。 被迎进主殿之前,白宙的步子略有停顿,回看了一遍身后那漆黑无光、似乎处处蛰伏着危险的世界。 这是连他都不能轻易抵达的维度。 来到这里后,他和周谦联系,都需要靠地府部门给他的特殊工具。 创造了白宙的星外文明,曾在久远的上古时期来到地球,被这里的人称为神明。 更具体来讲的话,这些神明包括了女娲、伏羲等等。 女娲随手将尸胡山的一棵草的基因做了改造,创造出了一个“神”,他为自己取名为尸胡。 其后所有的神明远去,只有尸胡成了最后的神明,久远地留在了地球上。他活够了,却求死无门。 于是在自尽后,他的魂灵投生地狱,在这里犯下滔天罪行,为的就是借地狱的极刑处死自己的魂灵。 死前他留下了一个关于新宇宙的坐标,明月根据他的坐标打开虫洞,去到了新宇宙。 在知道白宙的存在后,宋帝王曾请他帮忙留意明月的踪迹。 其实唯一能把白宙和明月稍微关联上的,也就是尸胡了。 但这差不多就是宋帝王唯一能获得的线索了。 那个坐标,既然尸胡知道,没准白宙也能。 如今白宙果然察觉到了明月的踪迹,也就联系了宋帝王。 昏暗的厅堂里,幽蓝与赤红的光照亮那张可怖的青铜面具。 宋帝王余钦问白宙:“查到新宇宙的坐标了?” 白宙摇头:“没有。我来,是要告诉你另一个盒子的事。” “另一盒子?” “当时他们并不是只在地球上留下了一个盒子。” “明月的下落,难道跟另外的盒子有关?” “至少我发现他接触过那个盒子,甚至接近过其中的运算枢纽。” 宋帝王看向白宙:“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盒子?” 白宙道:“创造我的那个文明,曾在许多存在文明的星系都放过一个监测装置。那个盒子能与所在星系的监测装置连接、感应。 “当监测到这个星系在两百年内毁灭的概率达到39.5时,盒子就会开启一个世界。不妨称之为,‘备用世界’。 “一旦这个星球毁灭,盒子会自动前往创造我那个文明的星系。那里存在一个‘备用仓’,盒子自动入仓归位。 “届时,会由那里的人决定要不要重启这个文明。 “‘备用仓’还会储藏着许多其他星球的文明。 “如果创造我的文明所在的星球、星系,甚至整个宇宙都毁灭了。‘备用仓’也就成了这整个宇宙的文明火种。 “它会在宇宙重启、从零 开始的时候,将文明进行重启。” 余钦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所以,备用世界里的一切,其实只是数字。每一个人,都意味着一个存储文明的符号。” “可以这么理解。”白宙道,“但也不尽然。里面每个人的感受都是真的,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他们的真实世界。 “比如,我也曾只是数字和公式。” 略作停顿后,白宙又道:“不过那个世界并不能将这里的一切全然复制,比如它完全无法了解地狱这个维度所发生的一切。 “因此,如果备用世界中,有人曾有过跟地狱有关的记忆,盒子世界会对他们的大脑进行修饰。 “所以事实上,那个世界暂时没有地狱的存在。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地球人的生命形式非常特别。 “比如创造我的那个文明,他们没有灵魂,也没有轮回,他们的生命非常漫长,但一旦死亡,也就永远死亡了。 “又或者,还有个别文明,他们会在漫长的沉睡与自由活动中来回切换,沉睡的时候他们会化作植物,像冬眠一样窝进地底…… “所以,实际上曾经的‘女娲’‘伏羲’,可能就连他们,也没有真正掌握你们地狱一族的生命起源。 “我想,他们当年选择离开,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里有你们守护。他们无法真正将这里占据。 “感应到那个盒子的盒中世界开启后,我与那里的运算枢纽取得过的联系。按它的意思,它愿意与你取得联系,在那个世界构建地狱。否则,一旦整个宇宙消亡,或许你们也将不复存在。 “如果你愿意,可以将你们这一族的基因、文明信息,也在那里复制一份。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盒子的存储空间并非没有上限,当那里的人口增长到一定程度,资源消耗到一定程度…… “盒子的运算枢纽会根据一系列复杂的公式做出计算,等到它认为需要‘清理内存’的时候,就会采取手段进行调控。 “简言之,到时候盒子会在备用世界里杀人,以及其他生物。 “地震、海啸……这些杀人方式太随机了。可如果纯粹地考智力、比财富、比地位权势,又不公平。 “盒子听说地狱曾设计一系列考验人类功德值的游戏,这个游戏并不复杂,谁都可以参与,老少皆宜,男女均可,那么,他期望在那个世界也举办这样一场公平的游戏,来作为谁能活得久一些的依据。 “‘生死之间’的那场游戏,是三殿这边一手管理的,有足够的经验,以及游戏设计思路。这是盒子期望与你取得沟通的第二个原因。” “我知道了。” 再次沉默了许久,余钦看向白宙,“明月接近运算枢纽后,做了什么?” 白宙道:“最高级的程序语言,其实是最简单、最容易掌握的。明月在地狱的漫长岁月里,曾发明过这样一种语言,它其实很接近盒子的程序语言,所以他能很快掌握。 “我想,他应该是从那个叫尸胡的人口中,得知盒子的存在,以及进入其运算枢纽的方式,并且他想到办法欺骗了盒子,抹杀了自己曾侵入其运算系统的痕迹。 “不过当我与盒子取得沟通后,以防万一,提到过尸胡与明月的相关事宜,于是盒子开启了自查模式,到底还是发现了端倪。 “经过盒子的检查,明月在那个世界利用运算枢纽,给自己制造了一具肉身。 “盒子是最近才开启的,它根据当前的时间点复制这个世界,而明月死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按理来讲,这个备用世界本不该存在明月。但 明月偏偏强行创造了一个自己,并给自己安排了身份…… “所以,我目前的判断是,他有可能躲进了盒子的世界。 “关于这一点,你可以与运算枢纽那边做具体的沟通。她其实就是一个ai,她的名字是‘夏娃’。” 那一日聊到最后,宋帝王抬起脸,青铜面具上的阎王相凶煞无比。 他问白宙:“夏娃只有这样一个作用?她不会对这个世界的本体做什么?” 白宙点头:“目前来说是这样的。她被设定出来的唯一作用,就是保存宇宙文明的多样化。” “那你呢?”宋帝王问他,“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又到底向着谁?你的话,有多大的可信度?” 白宙淡淡道:“我向着周谦,和他所热爱的人间。” ·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迷藏客栈内。 壁灯昏黄,照上时踪的眼角眉梢。 他渐渐松了握住贺真衣领的动作,坐回了沙发里。 然后他收到了左三丘发来的微信。“明天早上我有点事,不能及时过来,你记得按时去前台啊,有几个客人会来的! “这个月我们的收益额还不错,我给你讲啊……” 左三丘的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烟火气。 认真地学习、工作,对每一件事都用12分热情对待…… 他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 可他的本质也就是数字而已。 一旦这个世界的存储空间不够,他随时会面临被抹杀的风险。 原来这才是“身份”的真正意义。 时踪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向贺真。“那么,骑士又是什么?” 贺真道:“游戏挑选的骑士,会和夏娃共同讨论维持那个世界各种秩序,相当于有了共同掌管那个世界的权力。 “夏娃自认没有人性,所以在非特定情况下,她需要有人性的人来和她一起做决策。 “另外,骑士还承担着特殊的职能。 “张琦君走的是艺术类的,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艺术;龚常是医者,这个世界需要治愈能力…… “至于你赐予人疾病、死亡的能力,也是其中的一种。 “夏娃经过计算,认为需要控制人口的时候,需要你来主导这个世界的死亡。‘黑夜骑士’,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清道夫。另外…… “如果事情走到了最极端的情况—— “一旦大部分星系毁灭,那么绝大部分跟夏娃一样的盒子,都会去往‘备用仓’。而‘备用仓’的整体存储也是有限的。 “那么,有可能会出现需要每个盒子删除绝大部分数据的情况。到时候,骑士的数据,就是每个盒子所要保留的核心部分。 “文字、艺术、审判、光明、黑夜、智慧、救赎、希望、乃至战争…… “都是骑士中的关键元素。 “骑士留了下来,地球文明最核心的部分也就保留了下来。 “这里面有希望、美好、光明的部分,但也有险恶、背叛以及杀戮的部分。 “盒子不论错对,不讲立场,只是照实保留。所以,即便是龚常那样的人,也会被选为骑士。” 灯影下,两个人的表情皆是讳莫如深。 时踪盯着贺真看了半晌。“那么在你看来,我为什么把自己送来这个世界?” 贺真纠正了他:“你只送了一部分。” “另一部分呢?”时踪问。 贺真道 :“我曾亲眼看着你进入黑洞。想来,那是另外一部分的你。另一部分的你,确确实实去了新宇宙。” “对于我的行为,你有什么猜测?”时踪问他。 贺真道:“你的手里也有‘漱玉’,对吗?你用它和谁取得过联络?” 时踪道:“跟过去被困在地狱的明月联系过。” 贺真问他:“没有见过去往新宇宙的那部分你?” 时踪摇头。 闻言,深深看时踪一眼,贺真再道:“目前为止,我对此的猜测是,新宇宙凶险莫测,实在是一个太过未知的世界。 “尽管明月太过胆大妄为,尽管他不管不顾去往那个世界,一定早就做好了身死魂消的准备,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会为自己安排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所以我推测……他那部分灵魂,是去探路的。 “去往新宇宙的那部分明月,手里也有漱玉。 “等他找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找到了存活下去的方式,等他认为时机合适了,他会用漱玉和你取得联系,然后安排你过去。” 时踪面上浮现起莫测的笑意。“我怎么过去?我这具肉身,是他进入运算枢纽强行建立的。然后他把一部分灵魂分到这具肉身上,就有了现在的我……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无论如何,我的存活方式,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一样。 “想要我的灵魂离开肉身,去往新世界,这意味着……我要先死一回?” “也许吧。”贺真道,“关于明月为什么这么做,这只是我的推测。我并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行。那我再问你下一个问题——” 时踪再度起身走到贺真的面前,近距离地盯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问,“所以这个世界和游戏系统的主人,是夏娃。 “那么请问,游戏的国王又是谁? “夏娃找你设计游戏……国王就是你,对么? “明月既然可以分裂自己的灵魂,你这个阎王想必也可以。” 贺真表情严肃,目光微沉。 迎上明月的目光,他以很坦然的口吻道:“关于这点,我并不知情,我还没有想起。我对这个游戏的具体运作方式,每个副本该如何通关……通通一无所知。 “曾经的明月对你有隐瞒,曾经的余钦也对我有隐瞒。” “嗯,在我看来……余钦想杀我,明月也想杀我,只不过一个想把我带回地狱,一个想把我带往新世界。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 时踪问出这句话后,贺真的眉头立刻皱紧了。 赶在贺真再次开口前,时踪再次伸出一根食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贺真静静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时踪则在他身前微微弯着腰,任由自己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 以这样近的距离,两人对视许久。 然后时踪笑了,他躬身凑在贺真的耳边道:“国王是你的另一部分,第一次见面他就按着我的脖子让我朝他下跪,严苛得不得了…… “那么,也许你之所以至今还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的原因,是过去的那个余钦,怕现在的你对我心软,对我放水,甚至帮我逃跑。” “所以贺真,” 时踪继续俯下身来,他用极度认真的、温柔的、甚至几乎有点深情的眼睛注视着贺真,轻声问出一句—— “等时候到了,等你想起全部过去,你会执行过去的你的命令,选择杀掉我,抑或是…… “你会对我心软,然后放过我呢?”最近转码严 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96章 另一个明月 客栈大门前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上面缀着的珠子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明显。 厅内只点了一盏壁灯,光线的明暗界限也就格外分明。 光与影在昏暗的环境里纠缠,两个人的呼吸也在纠缠。 他们实在离得太近了,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彼此,像最暧昧的情人。 可又有似是而非的杀意自无形中升起,再消失在流苏珠子的碰撞声中。 良久,贺真抬起手,轻轻握住了时踪的手腕。“在你看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从来把自己想得很坏?” 时踪不答话,只盯着贺真的眼睛。 贺真拿不准他此刻的情绪,只再道:“纯粹的恶人,不会在我想要下手的时候阻止我。 “纯粹的恶人,会毫不犹豫地推我出去,让我当那个‘内奸’。 “纯粹的恶人……不会在那个时候,说想要送给我一朵花。” 时踪弯着眼角笑了。 不同于刚才那藏着试探的刻意微笑,这会儿他的笑容里总算倒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他上下瞥贺真一眼,问道:“还惦记着那朵花?” 贺真点头,很正经地回答:“惦记。可惜,你说把它弄坏了。” “是坏了。改天赔你。” “好。我记住了。” “所以你想表达的是……?” 贺真握着时踪的手上移,转而覆上了他的手背。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注视着时踪的眼睛,直言不讳道:“所以我并没有喜欢上一个恶人。” 这一刻,那些久远的、与地狱相关的岁月与记忆全部远去。 贺真就只是贺真。 少年人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目光赤诚得几乎让人不敢让人直视。 这是贺真第一次直白地袒露心迹。 人如时踪,竟也愣了一下。 随后贺真看着他淡淡一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你已经受了一千年的罚,后来其实已经做出了诸多功绩,包括那套程序语言……” “是,之前人世间的那点事,地狱已经跟我清算过了。” 时踪的脑袋微微歪了歪,带动长发浮动,贺真又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只听时踪道:“但还有泰山府君的事。对于他想要犯的罪,我知情不报,还有助纣为虐的嫌疑。 “地狱的刑罚又一惯严苛,我这次回去,会再受多少年的刑?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或者说那个余钦,为了让我心悦诚服地向他下跪,曾向我展露过阎王恶相?并且还不止一次。” 那一幕,时踪光是通过梦境捕捉到一些片段,犹是心有余悸。 甚至有一次还发生在他们上过床的不久之后。 发生过那样的关系后,明月其实揣测过,宋帝王对他是否存有些许情愫。 但自见到阎王恶相以后,他再也没动过这样的念头。 若说贺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时踪或许会信。 然而对于那个宋帝王,时踪从来不认为他喜欢过自己。 “阎王恶相,从不轻易示人,除非对上罪恶滔天的凶徒。在他眼里,我就是罪无可恕的恶魔。他会把我粉身碎骨。 “祝霜桥能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可能那是夏娃给他的暗示。 “他明确提过,如果我的肉身死亡,我的灵 魂也会粉碎。到时候我也许连地狱都去不了。我会彻底消失。” 贺真立刻皱眉:“我不会让你消失。” 时踪问他:“哪怕违背你的原则?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道:“这一世的贺真,只是贺真。” “这个贺真会怎么样?会在这个世界走多远?” “不知道。我还不清楚我是怎么投身到这里的。” “你和国王没有取得过联系?” “没有。” “过去的余钦呢?青龙没有向你传递任何有关于余钦的安排吗?” “没有。我和青龙目前的沟通,几乎全部都是关于如何建立这个世界的地狱规则的,仅此而已。” “可他称你为三殿,按理,他不会效忠于两个宋帝王。 “所以我又想了想,宋帝王不是明月那种无所顾忌的人,原则上,他不会把自己一分为二。 “他半步都不能行差走错。他的生命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安危。而天下苍生,那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所以他不会做这种极端危险的事。他不是怕死,他是怕‘地狱战神’一死,那里会出现巨大的动荡,继而引来天地的紊乱。 “所以……国王到底是谁?” 静静看了时踪半晌,贺真又笑了。 放在时踪手背上的手往前一翻,贺真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 “真的?” “真的。” 时踪也不知道信没信贺真的话。 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往前台走去。 “不早了。睡吧。你是要在这里住呢,还是回家?在这里住的话,房费该结一结了。” 贺真看着他道:“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什么房费。” “我是不在乎,可我的员工在乎。” 时踪道,“我对你徇私,三三会一直在我耳边唠叨的。” “好。那你把账单给我。我来结账。” 贺真起身,跟着时踪走到前台。 他的步伐迈得很慢,走到前台的时候,额头也出了薄薄一层汗。 “只是时老板,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换个药。” 时踪敲了几下键盘,然后朝贺真一挑眉:“不如我送你回医院?按理,你还不该出院。” 贺真的语气固执而坚定。“你来。” “我不是医生,手法可不好。搞不好就把你弄疼弄伤了。” “我相信你。” 时踪偏了个头看他。“替我挡伤,然后就赖上我了?” 贺真看他半晌,然后道:“嗯。另外你要记得,你还欠了我花。” 时踪:“……” 30分钟后。贺真房间内。 贺真穿着长裤,下半身还穿得规规整整,上半身倒已经脱光了。 他趴在床上,时踪在他身后用镊子夹着一块纱布。 目光往下瞥,他看见了贺真背上狰狞可怖的伤口,还有年轻人那精瘦有力的后腰。 “上完药了,准备包扎,还好吗?”时踪问他。 “还好。”贺真沉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你刚才居然很温柔。” “‘居然’?我平时对你很凶?”时踪问他。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摇头。“没有。不凶。” 时 踪笑了笑,让贺真坐起来,他帮贺真的上身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贺真双手举起来,乖乖让他动作。 等时踪做完一切,拿来剪刀剪断纱布,再帮贺真贴上胶带,这项工作便算是完成了。 把工具放回药箱,时踪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再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贺真没有挪位置,就那么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贺真额头上有些许汗水,应该是疼出来的,但他一声都没吭。 他赤着的腰腹上裹着几圈纱布,一块一块肌理分明而又恰到好处,完全不会显得夸张的腹肌,正在纱布下若隐若现。 年轻人长得丰神俊朗,五官轮廓深而分明,赤身随性地坐着床上,正不自觉地散发着荷尔蒙。 时踪对上他的目光,然后朝他走去。 他的手指轻轻碰上贺真腰腹上的纱布边缘,状似不经意地沿着纱布方向走了一圈,却又分明滑到了触感极好的腹肌。 “我检查一下有没有绑好。” 时踪在贺真耳边道,左手再抬起来,往上握住了贺真的喉结。 与此同时时踪的骑士徽章发动得不动声色。 借这个动作,他是在揣摩现在贺真到底与余钦“融合”了几分,对自己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杀意。 时踪的眼前果然又出现了画面。 一开始画面是旖旎的。 温泉里的水波随着身体的动作摇摇晃晃,然后是花瓣随着枝条的摆动而簌簌落下,再然后是灯火起落,夜色中的星星流淌成了银河…… 然而再下一刻,画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伴随着左手掌心突如其来的强烈灼烧感,他看见自己站在暗无天日的悬崖边,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恰是贺真。 一开始年轻人静静望着他,目光里满是深情。 可在戴上鬼煞的刹那,年轻人温润的眼神转瞬消失。 阎王恶相骤然袭来,震得时踪无法动弹,紧接着一根粗长的鞭子就朝他打了过来。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在疏忽间分离崩析。 画面的预示里越来越不祥。 他的灵魂被一鞭子抽得悬浮在了空中。而在灵魂粉碎的前一刻,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朝悬崖之底坠去。 这个时候他掌心的灼热已经引起了剧烈的疼痛,并且有史以来第一次牵动了他的心脏。 他感觉心脏似乎被人握在了手里,这会儿正在骤然缩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平复心脏的不适,时踪再敛眸瞧向贺真,表情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带有预示性质的画面里的残酷,与此刻鲜活暧昧而又旖旎的现实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现实里,贺真握住了时踪的手,沉声问他:“可以吗?” 时踪盯着他,不动声色地反问:“可以什么?” 贺真没再问,只是伸出两只手,同时握住了时踪的后脑,再将他的头拉向自己。 两双唇即将贴上的刹那,贺真停了动作。 他那一双满含热切的目光下垂着,紧紧盯住了时踪的唇,随即喉结滑动,似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但他生生控制住了,暂时没做什么,随后目光重新上移,对上了时踪的眼睛,似乎在借此询问他的意见。 看见贺真此刻的眼神,时踪的目光中滑过了一瞬的莫测。 他没同意,但也没拒绝,只是冲贺真眨了一下眼睛。 这大概被贺真当做了默许。 他几乎有些如释重负地一笑,然后目光重新垂下去,看向了时踪的唇,双臂紧跟着收紧,总算吻了过去。 接吻。这对于贺真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体验。 毕竟他连梦都没梦见过。 他只能凭本能亲过去。 一开始他不敢太用力。 双唇只是短暂地相接,分开,再相接,再分开。 如此反复多次后,贺真将怀中的身体压倒,这一次终于不再犹豫,深深地吻了进去。 这才是真正的唇齿相依,唇舌纠缠。 时踪仰倒在床,长发在身下凌乱地散落开来,像是被揉碎的墨,与白床单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一直被动地承受着。 不久后终于在贺真又一次深深吻过来的时候,轻轻抬起一只手,放在了贺真的耳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根。 这个动作似乎鼓励到了贺真。 他按着时踪吻得越发用力,似乎想要将心脏都交付出去。 随着接吻的动作,时踪瓷白脖颈上的淡淡青筋一下一下轻轻跳着。 那一刻他在想—— 多么奇怪,我竟会同意和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接吻。 温柔的贴近、热情的亲吻,到最后变成了唇舌间强势的侵入。 这种陌生的、而又能明显激发情|欲的感觉,让时踪微微眯起了眼睛,眼角几乎浮上了一层绯意。 但与此同时也让他感到了警醒。 亲吻的时候,目光越过贺真耳后的碎发,时踪目光盯向了天花板,又或者只是在看虚空中的浮尘。 他认为自己允许贺真将唇舌侵入,等同于允许他将刀捅进自己的心脏。 · 次日一早,贺真回了学校,左三丘尚未来客栈。 时踪稍微有些起晚了。 他正要去前台,忽然感觉到了胸口传来一阵震动。 ——是漱玉。 另一部分的我,总算找过来了? 这是他在新宇宙发来的消息? 略作犹豫后,时踪将漱玉取了出来,咬破手指画了符。 其后漱玉亮了起来,上面浮起一个半透明的人物,与时踪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他的样子颇有些狼狈,脸上颇脏,衣服也有些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个新宇宙遭遇了什么危险。 “啧,还不错。懂得启动漱玉,看来早已找到了邢致。你不愧是我。” 明月的声音隔着漱玉传来。 随即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时踪,却是皱了眉,“你什么情况?脖子上有吻痕,和谁睡了?” 时踪语气不善,冷漠地回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明月道:“当然有关系。我随时可能回到你这具身体里。我们的灵魂总有相融的那一天。那样我们才算完整。 “所以我不希望你糟蹋这具身体。” 语带了几分不悦,明月皱眉,用上了指责的口吻,“你到底怎么回事?” “嗯,融合。” 时踪没理他最后两句话,只是瞥向他道,“所谓的融合,是你想杀了我这具身体,让我去你那边,变成你。 “所以,我怎么使用这具身体,跟你确实没有关系。” “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明月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诧异,“我当然不会杀我自己。 “做出逃离地狱的决定后,我不知道新宇宙有什么,这十分之三的灵魂随 时可能死亡,所以我在备用世界里,为自己留了个后备,也就是你,仅此而已。你要是不想来我这里,你可以不来。 “但如果这边的我遇到极端危险,我可以通过漱玉回去。 “明白了么?我是负责冒险的那部分灵魂,你才是我的生命得以存续下去的本体。否则我当年不会把十分之七的灵魂都留给你。” 话到这里,明月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看向时踪:“是谁告诉你,我会杀你?想杀你的只有宋帝王。 “该不会……你遇到他了? “你已经知道你所在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宋帝王又是怎么知道的盒子世界?没道理。尸胡已经死了。又或者,小七也知道这个盒子,并告诉了他? “难道宋帝王为了抓我,竟去无间地狱找小七了?” 见时踪不语,明月再打量他几眼,眼里的情绪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该不会你重蹈覆辙,和他睡了? “你我的过去,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和谁睡了,这与你无关。另外,关于你是否会杀我……你也不必多费口舌。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时踪道,“你现在联系我,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的安全。或者说我们共同的安全。 “算算时间,你可能就要被那个世界的运算枢纽,或者说ai发现了。它会杀了你。但我早就为你、或者说为我自己铺好了路。 “想知道它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你要找祝霜桥。 “他能听到世界的声音,并告诉你答案,这样你就能及时做好准备。另外——” 明月面上玩笑戏谑的神情全部消失。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肃杀而凌厉。“记住我的话,你要杀了左三丘。 “‘迷藏客栈老板’这个身份,是我从他身上借用的。他才是真正的民宿老板。 “先前所有人、包括游戏系统都以为你才是老板,只是因为我入侵了运算枢纽,做了点篡改。 “等这点改动被掌管那个世界的ai修复,你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所以,亲爱的另一个我,你要在适当的时间里,使用道具,在副本里杀了左三丘。 “在那之后,你就可以永远拥有这个身份,并得到左三丘的命运。 “等你拿着这个身份通过晚宴的考验,就算暂时安全了。你不会被再被视为‘世界之外’的人,不会再被夏娃抹杀。 “另外,在参与晚宴之前,你要尽可能获得足够多的徽章,拥有竞选骑士的资格。等真正成为骑士,你就能真正掌握那个世界。 “但你现在的表现,让我非常不放心。 “我不会杀我自己。只有宋帝王想杀你。 “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去备用世界,该不会是想复制地狱? “如果是这样,你要想办法在他杀你之前,跟他玩拖延战,拖到备用世界的地狱规则制度完善为止。 “到时候他没资格随便杀活人。想要惩罚你,也要等到你死在那个世界、灵魂去到了那个世界的地狱再说。 “可这一定不会发生,因为在那之前,我们早已可以逃往另外一个世界。 “总之,你先杀左三丘,稳固自己的身份,这是当务之急。 “他不过是一个数据,一个存储单位。 “真正的左三丘还在我们原来的世界里。你别告诉我,你会因为他动恻隐之心?我可以没有这种东西。” 时踪许久 都没有言语。 片刻后他只是表情地莫测看了一眼明月,以及他面前碗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该不会是你给自己做的饭?” “我会不会厨艺,你还不知道?” 明月一脸无谓,“吃什么都一样,我们又没有味觉。食物只是维持生存的必需品而已。味道不重要。” “那么逃亡了这么久……” 时踪看向他,忽然问,“这一路,你感到高兴吗?新宇宙那边,有什么好玩儿的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98章 杀意·畸形秀 漱玉的光影暗了下去,它又恢复成了洁白无瑕的月牙状的玉。 时踪表情冷漠地将它收起来,走上前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骤然照进来,他眯起了眼睛。 这会儿还没到旅游旺季,古镇人的并不多,石板路上有几个卖早餐的摊贩,一对夫妻正为是今天要不要换一台做烤肠的机器而拌嘴。 一个穿着汉服的漂亮姑娘正往前走,她身后跟着一个摄影师,一个打光师,一身红斗篷的她从绿瓦白墙的古镇经过,灵动的身姿引来所有人的驻足。 街角有一处真正的老房子,祖祖辈辈都在做裁缝,很多人慕名而来,现任店主已经78岁了,这会儿正顶着花白的头发在门口打太极拳…… 至于后院,则传来了张琦君吊嗓的声音。 自取代李融景的地位后,他逐渐忙了起来,当然顾不上干客栈的杂货。不过他还是选择住在这里,偶尔会与前来的客人合影,并叮嘱他们不要外传这些照片。 这些画面现在已成了作为客栈老板的时踪的日常。 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时踪正倚窗出着神,手机开始不断震动。 低下头,他看见那是左三丘在不断给他发消息—— “我去?你到现在还没有开门营业?” “刚才我刷到小红书有客人吐槽,说订好了房间想来办理入住,还跟我们约好了时间的,结果等了很久,大门都没开,人家退房了!你可别这样!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 “可恶可恶可恶,我刚收到了好几个差评!!!” …… “你这个老板怎么回事?!你也太玩忽职守了!” “等等,抱歉,我忽然想到,你不会无缘无故旷工的……刚才忘记问了,你该不会病了吧?” 由于时踪一直没回消息,左三丘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垂眸盯了手机屏幕片刻,时踪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不好意思啊时老板,我一开始可能语气有点冲。你有没有事儿啊?我马上赶回来,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少来烦我。” 时踪用极度淡漠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微皱着眉,眼神里出现了颇为罕见的戾气。 他不愿被安排,不愿被动知道一切。 可现在他就处在这样的情景中。 贺真总有一天会彻底变成余钦,这一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他是阎王,是宋帝王,是战神,还能与夏娃联系,掌握着许多自己无法掌控的信息。 那个过去的明月亦然。 他实在把每一步都算得过于清楚了,逼得几乎一无所有、连筹码都没有的自己,不得不按他定好的轨迹前进。 除此之外,那个新宇宙的明月依然让时踪感到不愉快。 时踪知道他说了一部分实话。很可能这实话的占比还很高。 但实话里一定还藏着隐瞒和谎言。 面对这三个掌握的信息、可以操控的能力,全都远远超过自己的人,人如时踪也第一次生出些许无力感。 因此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极端负面的情绪所裹挟,以至于挂了电话后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左三丘他是什么人?一个数字,一个造物主眼里的蝼蚁,他这样普通平凡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我为什么竟还要和这样的人争夺身份? 这就跟从蚂蚁手里抢夺一颗白糖一样可笑。 过去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就在10分钟后,左三丘拿着备用钥匙直接进了门。 时踪极不喜欢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人肆意闯入,当即皱眉朝左三丘看去,他的表情极度不悦,眼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左三丘当没看见,一手拎起水果,一手拎起土豆饼和土豆泥。 “上次你喝了那什么酒,说能尝出味道,提过这种车厘子好吃,我就买了点。 “这家土豆饼特别有名,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要不要趁热吃? “所以你什么情况?遇到什么事儿了?你这人一直把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不行的。要不要讲来听听?” 时踪似乎根本不想再在他面前装出平时的那副温柔表情。 他冷漠地看着左三丘,用带着些许嘲意的口吻道:“我已经这样对你了,还这么狗腿殷勤?你这么放低姿态,无非就是觉得,我能在副本里带你赢而已。” 左三丘翻了个白眼,走进屋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放下。 “你这人三观有问题,看待事物的方式也跟普通人不一样。我不和你计较。赶紧吃吧!” 对上时踪的目光,左三丘又道:“我告诉你,抱大腿什么的,确实很重要。可我在这里任劳任怨,不是因为这个啊。否则,我也可以抱贺真大腿,或者找祝霜桥也可以! “我、我更至于为了抱大腿出卖我的人格! “只是我以为……这么久走过来,我们就算不是朋友,那关系还是要比普通的老板员工要近一点吧?” 停顿了一会儿,左三丘很认真地看着时踪道:“时踪,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心甘情愿。 “我知道,你对民宿生意不上心,是得过且过的状态。 “所以客栈并不缺人,你不需要雇佣我。也许你只是随意这么一做,但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意义有多大。 “其实我父亲经常骂我的。对送我上大学这件事,他一直很有疑虑。等喝酒上了头,他就总会说—— “‘我花这么多钱供你,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你不知道家里困难成什么样子了,早知道就该让你高中毕业后直接和我打工。’ “可现在怎么样?现在我不仅不需要他给我学费生活费,我还能存下钱来寄给他们。 “这个月你还给了我好多奖金。虽然你说这是我自己应得的……但没有你开的这个店,我哪有这个机会? “你不知道,我这回给我爸寄了钱,买了酒,还给我妈买了护肤品,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牌子……但他们高兴坏了,说总算能在邻居面前扬眉吐气了。说尽管我才大二,也可以养家了。 “我爸也不批评我搞兼职的事儿了。毕竟我把期中考试的成绩给他看了,我考的还不错!期中考试成绩在期末考试里也有占比呢!我期末基本也稳了!” 时踪朝左三丘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如果……这个店本来就是你的呢?” “那怎么可能?”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我哪来的本钱?虽然说……来这里后,我发现我对开旅馆特别感兴趣,搞不好我正常毕业后,会从事相关工作,但我也才大二呢。” “你这么容易对人掏心掏肺,不怕上当受骗?” 时踪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就不怕我会杀你吗?” “杀我?你为什么杀我?” “万一下个副本里,我必须拿你献祭呢?” 窗外晴空万里,阳光格外刺眼。 时踪站在背光里,面容深沉,眼带几分肃杀。 看着这样的他,左三丘心脏狠狠一沉,不由咽了一下唾沫。 他似乎能感觉到,时踪竟不像是在开玩笑。 眨了好几下眼睛,又深呼吸了一会儿,然后左三丘发现自己竟不是特别害怕。 他挠了一下头,看向时踪,开口道:“你经常 吓唬我,我也不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但是…… “如果真存在那样的极端情况,你就杀了我好了。 “没有你,我应该早就死了。第一个副本还好。但《山海》那里,我们没有人识破自相残杀的陷阱,只有你。上个副本也是……我们处在最差的局面,是你和贺真带我们翻盘的。 “所以如果你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反正、反正我觉得,如果单靠我自己,在越来越难的副本里,我恐怕也走不到最后…… “总之,你这样的玩家,活下去的几率比我大很多。如果我们俩只能活一个,那当然是你活下去比较划算,也许你能走到最后,找到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 “那样……其实也算我们长生公会赢了。 “玩家总会越来越少。我其实也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你也不必骗我。 “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能时不时去看望一下我父母,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每个月给他们一些钱,可以吗? “反正你也不在乎钱……” 时踪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左三丘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只是挠了挠头。 而后他想起什么来,又对时踪道:“对了,在《提线人偶》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贺真也在呢。还是出副本后,祝霜桥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他加入长生公会,不是因为你带他赢。 “你光带他赢的话,他只会对你感激。可他真正对你改观,是因为另一件事…… “你没打算让贺真去当内奸,也阻止了他杀人。 “所以……祝霜桥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我也一样。 “你曾经问过我恶不恶人的话……我不觉得你是恶人。” “就算我不是恶人,我也绝对不是什么圣人。 “你和祝霜桥想得过于简单。” 时踪说话的语气仍然冰冷。 但左三丘仔细瞧了瞧他的表情,发现他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像是阴霾散去,雨过天晴。 于是他朝时踪一笑。“行了,大早上干嘛啊忽然这样?是不是做噩梦了?你看我多不容易,还得负责开解老板。 “你赶紧吃早饭吧。投喂了你,我还得去投喂院子里的猫呢。还记得么,前几天跑我们院子里的那只?” “这么喜欢做好人好事?” “攒福报嘛。说不定我善事做多了,下辈子投胎能投好点呢!” “当人还没当够?” “是,做人好辛苦。可不然我能做什么呢?耗子、蚊子还是蟑螂啊?我已经体验过畜生道的生活了。我可不想再当畜生啊!能当人,已经很幸运了!” 说完这话,左三丘见时踪朝外走去了。 “诶?你去哪儿?不会又一个人去酒店吧?你手机都没带!” “下午就回来。如果贺真来了,什么都别跟他说。” 留下这句话,时踪带着漱玉走人了。 时踪并没有走远。 古镇西南角有一家咖啡屋。时踪要了包厢,付了足够的钱,要求不让任何人打扰后,将门反锁了。 随即他开启漱玉,尝试着侵入那个名叫夏娃的ai的系统。 一直到凌晨4点,他成功进入运算枢纽,找到了关于他的未来。 漱玉播放着它模拟出来的画面。 画面中,时踪看见赤红着一双眼睛的贺真将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时踪发现画面中的自己和贺真都很特殊—— 贺真戴着半张面具,露出来的那部分脸如常,并无任何特殊。 他的另一半脸藏在面具下,并不能看清楚,然而透 过眼睛部位的那块洞,能看见眼睛周围的皮肉似乎凸了出来,显得很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他握住匕首的那只手,居然长了蹼。 画面里时踪的样子则更为特别、也更为猎奇。 他有两个脑袋,两个身体,只不过这两具身体共同一个手臂和一条腿。 两张脸一模一样、身体也是一样的大小。 可见这是一个双胞胎,只不过长成了连体婴。 画面中的情况还算好的,两个只是共用一只手臂一条腿,而不必共用大脑、心脏等重要器官,于是得以一起活下去。 情况这么怪异,看来这是在副本里。 时踪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漱玉播放的画面,哪怕看见自己的心脏位置一直在出血也无动于衷。 画面里的贺真很快拔|出匕首,朝自己的另一个身体捅去。 鲜血再度喷涌而出。 这个时候,时踪看见自己的另一个脑袋忽然转了过来,竟隔着时光、隔着漱玉,遥遥与自己对视了。 血光之中,他朝自己一笑,然后再转过了头去,跟画面里率先被捅的那个时踪一起倒在了地上,看来是停止了呼吸。 时踪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后槽牙不自觉咬紧了,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几乎不用怀疑—— 是那个新宇宙的明月回来了! 这不奇怪。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差太大。 等到进副本的时候,那边的他或许真的死在了所谓的宇宙风暴中。 ——所以,难道这回他会和那个明月共同一具身体,却分别操控着两个脑袋?! 次日清早,从咖啡店离开的时候,时踪收到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玩家时踪你好,你的下个副本是:《畸形秀》】 第100章 畸形秀2 守则上写了好几条规则,是手写的。 纸也不是普通的纸,而是残缺的海报。 海报正面有时踪这次角色的照片,背面是白色的,这些守则就写在背面,并且上面存在两种不同的字迹—— 1、凌晨2点至早上8点,是夜间休息时间。 下午4点到晚上7点,是下午休息时间。 在休息时间内,你不能离开帐篷,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帐篷找你。 如果发现有人来找你,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更不要给他开门。 因为你不知道来找你的是不是人。 你的晚饭是中午从食堂带回来的,也许你会觉得饭菜太冷,也许你会觉得没吃饱。 但无论如何,请不要相信门外人所谓给你带了食物的传言。 如果你不小心回答了他的话,请立刻唱一首童谣——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请务必记得将这首童谣唱完。 请务必记得用较大的音量! 然后请你耐心等待他离开。 虽然他不一定会离开…… 但希望他会因此离开…… 2、晚上7点到凌晨2点,是表演时间。 一般来说,表演时间是安全的。 这期间可以开门,并在帐篷内为每一个到来的客人提供表演服务。 不过前提是你要确保你看见的每一个客人,都是真正的客人。 园林门票价格高昂,有钱有闲来这里参观的,通常为社会上流人物,他们穿戴的价格不菲,气质也颇为高贵。 这或许是一个你可以做出判断的标准。 不过还有一个更简单直接的标准—— 正常的客人一定是人类。 如果你看到这个人类长相、身材奇怪,而他又不是畸形儿的话,他可能存在问题。 注意,是“可能”。 当你发现情况不对劲,请务必记得用足够大的音量唱童谣——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3、早上8点到下午4点,是练习时间。 你的老板要求你每天学习新技能并勤加练习,这样才能吸引顾客。 你只有在练习时间才被允许离开帐篷。 你会在8点起床,8点15分去公共盥洗室洗漱,8点半去食堂吃早餐,9点去训练大楼练习。 午饭时间是12点,你可以去吃午饭,并为自己打包一份晚饭。毕竟按照规定,常规的晚饭时间,你无法离开帐篷。 下午1点开始,你需要继续在训练大楼练习。 请务必记得在4点前回到帐篷内。 通常来说,练习时间也是安全的。 不过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如果晚于下午4点回帐篷,你有可能会发现回帐篷的路多了一条,且多出来的那条不是直路。 请不要走那条多出来的路,并记得高声歌唱那首童谣,然后等待多余道路消失。 虽然它也可能不会消失。 第二,老板安排了教师来教你们表演节目,通常来讲,教师只会出现在练习大楼,并他们通常总是穿白色的衣服。 如果你在练习大楼以外的地方看见他们,并发现他们穿了白色以外的衣服,立刻高声唱童谣,等待他们消失。 第三,老板有时候会来练习大楼检查你们联系的情况。 看到老板的时候,不必太过惊讶。 但你要确保,你看到的老板,确实是老板。 老板是人类,老板喜欢穿黑色西装,戴金色大手表。 如果你觉得老板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同样,请记得歌唱童谣…… …… 守则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并且看上去并没有写完。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残缺的规则。 明月微微挑眉,开口道:“第一条守则和第三条守则字迹清晰,第二条守则的字迹与第一条不同,且每一行都有墨水被擦花的痕迹,这是一个左撇子从左往右写才会造成的效果。 “所以,第一条、第三条守则应该是我写的,第二条则是只能用左手的你。” 话到这里,明月拿起桌上的笔,在海报上尝试着写了一个字,发现自己的字迹果然与纸上一样,也就进一步印证了相关猜测。 时踪看一眼帐篷内的钟表,只见时针指向下午五点,淡淡道:“目前来看,最危险的是休息时间。而我们现在就处于休息时间。 “守则没有补全,除了不能开门让人进来外,可能还有其余守则,是需要我们去发现的。我们现在要立刻着手寻找。 “另外,为什么休息时间最危险? “目前来看,休息时间与其他时间的显著区别是,其他时间里,要么我们会和客人在一起,要么我们会在食堂、练习大楼,见到其他畸形儿以及老师。 “所以其实一个隐藏的守则是——‘独立行动,意味着危险。’” 明月瞥他一眼,再道:“我们对过去三年的记忆、以及童年的记忆都非常模糊。这代表我们的脑子时不时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过去某个时刻的我们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写下守则来提醒未来的我们。但我们怎么能确保,过去的我们的记忆就是对的? “由此可以推测—— “这些守则,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守则。” 闻言,时踪回看向明月道:“但不可能三条守则都是错的,否则没法玩。三条守则都提到了童谣。所以‘童谣有一定概率帮助我们脱困’,这是可以暂时确定的。 “那么,一旦我们卷入麻烦,应该立刻唱童谣,至少暂时来讲是这样。 “其实纵观这几条规则……陷阱最容易设在——” 时踪说到这里,明月与他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开口道:“时间。” 时踪微微一挑眉,明月再道:“尤其是凌晨2点、早上8点、下午4点、以及晚上7点这四个时间。 “嗯,你还不差。不愧是我。” 时踪淡淡道:“彼此彼此,你也还行。” “所以童谣你唱?” “你来。” “按我们灵魂分裂的时间来算的话…… “我都一百岁了,唱童谣不合适。” “啧,那你是前辈。不能和前辈争夺立功机会。” “嗯,我发现我们在一起,只会彼此耽误。” “说得好。那就赶紧找其他线索吧。” 两个人都放弃了吃饭,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然而时踪选择了往左走,明月选择了往右走。 两人各走了一大步,却均因对方的行动而被困在了原地。 之后两人回头对视一眼,却谁也不肯让步,同时又尝试了一次,继而又都困在了原地。 时踪面色不善。“你真是我通关路上的绊脚石。” 明月也皱了眉。“巧了,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 “你的性格实在恶劣。老余同志怎么没多抽你几鞭子?” “小贺同学年纪不大,包容度倒挺强。佩服。” 不管是当明月还是当时踪的时候,他在外总归还是要装一装的。 忽悠哄骗人套线索;出于当副本里的带头人、风向标的需要,而摆出高冷高手大佬风范;又或者,有的时候他也会视情况决定要不要装柔弱…… 总之,根据不同的需要,他会人前摆出不同的样子。 偶尔他在余钦或者贺真面前发火露出原型,那也做了一定的伪装。 他吝啬于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全部。 但自己在自己面前是彻底不需要伪装的。 自己会面对最真实的自己,而这往往是令人生厌的。 由此,这会儿两个人同时发现真实的自己格外讨厌,并且居然会幼稚到令人发指。 幼稚。烦人。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吐槽一句对方,然后又同时开口:“剪刀石头布。” 第一局明月胜出。 于是两个人先往右手边走了。 离此地最近的地方有一个衣柜。 衣柜上贴着很多照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格外引人注意。 那是一张古灵精怪表演艺术团的大合影。 畸形儿各有各的古怪之处,不过由于照片已经泛黄斑驳,很多人又站得远,因此五官显得模糊不清。 但有个人的脸很清晰。 他站在队伍最前方、也是最中央的位置。 照相机就是对着他、以他为中心拍的。 他穿着黑西装、举起手来展示着自己的金手表,就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富贵。 面对着镜头,他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右嘴角上方的黑痣格外显眼。 不难想象这个人是谁,是艺术团的团长,也是幕后的老板。 时踪和明月同时想,当时从王妈妈手里买走自己的,就是这个人。 在他们的记忆里,对于这个人面容、乃至名字都是模糊的。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以及上面的文字,他们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以及他叫什么名字。 照片最上方有打印上去的文字。 “刘孟涛先生与古灵精怪表演艺术团的演员们合影留念”。 由此可见,老板的名字是刘孟涛。 至于衣柜的其他照片,则都是小左和小右的。 照片几乎全都是舞台照,有时候他们在表演唱歌,有时候在跳猎奇诡异的舞蹈,有的时候则在表演古怪的杂技。 当把衣柜打开,会发现柜门内侧也贴着许多照片。 这里的照片也基本都是合影,合影的内容也差不多,只不过照片的新旧程度不同,大家穿的衣服的轻薄程度也不同,看来拍摄于不同年份、不同季节。 时踪还发现了一张与这些合影有着明显不同的照片。 那是刘孟涛老板和一个矮小侏儒合影的照片。 侏儒的脸时踪很熟悉,跟左三丘有几分相似。 刘孟涛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在抱一个小孩子。 但紧接着时踪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照片上的刘孟涛脸上没有痣,他的手腕上也没有手表。 难道这人不是刘孟涛? 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时踪与明月分别用着左手和右手,各自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片刻,忽然听到紧闭的帐篷门外传来了动静。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帐篷门帘上。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小左,小右,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新舞蹈学会了吗?” 大概是见帐篷内的人没反应,那个声音又道:“我是你们的周老师啊!快开门!我要检查! “马上就要开园了,万 一你们舞蹈没学会,惹客人生气怎么办? “快,赶紧告诉我,新舞蹈有没有学会?” 想到守则里的话,时踪和明月当然同时选择了不要回答。 时踪侧头看向钟表,发现现在是下午5点17分。 想到什么,他立刻抬步往那处走去。 却见明月反其道而行之,去往了帐篷帘的方向。 “我要去检查一下钟表,看下它有没有被人做手脚的痕迹,确认一下现在真正的时间,再决定是否开门。” 时踪颇为鄙夷地看向明月,低声道,“你往大门口跑做什么?” 明月淡淡道:“门帘边上没有系太紧,有个小缝隙,可以去看看敲门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时踪提出反对。“我们看到的规则不全。万一与外面的人对视会引来危险?” “从守则看,所有的危险都不是立刻致死的,‘兔子乖乖’是救命良药。所以,即便有风险,也值得一试。我要去直面‘它’。” 明月摆了摆头,“我们共同的过去,是不是在分裂灵魂的时候,在性格因素上也做了拆分? “去新宇宙的我负责冒险,在备用世界玩游戏的你负责谨小慎微。可是过于慎重,会错过接近真相的机会。” 这回不等明月说完,时踪已先一步把他往自己身边狠狠一拽,去往了钟表方向。 “嗯,既然负责玩游戏通关了三个副本的人是我。所以先听我的。” 明月:“……” 两人很快就把钟表检查完毕,没有发现指纹等其余痕迹,也没有发现时针分针的运转有问题。 再结合天色判断,钟表的时间应该是对的。 于是下一步,两个人就按明月的想法,去到了门帘处。 那个人还在让他们开门,语气越来越急,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愤怒。 明月低声在时踪耳边道:“我们两个玩这个游戏,有天然的优势。 “等会儿我去门帘缝隙那儿看。 “如果我有个什么万一,你还能及时唱童谣助我们脱困。这游戏不会在一开始就存在不可避免的死亡风险,这值得一试。 “毕竟,既然夏娃是参考地狱那套游戏规则设计的游戏……那么我清楚这游戏的规律。 “在一开始什么都不告诉玩家,直接开始胡乱杀人的副本,非常低级。地狱的游戏不会这么低级。” 时踪只得配合明月。 等到了门帘缝隙处,明月无法独自弯腰,于是时踪和他一起弯下了腰,但没有和他一起朝外面看。 五秒时间过去后,也不知道明月看到了什么。他头一偏,倒在时踪肩膀上昏了过去。 时踪蹙眉,表情严肃,额角跳着青筋,很不耐烦地微微张开口……到底还是唱了那句童谣。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他拒绝明月的提议,当然不是不爱冒险。 他只是不想唱这首歌。 明月说的那些理由他何尝不知道? 这些事情,自己知道,明月也知道,他无非是想坑自己唱歌。 但时踪不想再费口舌功夫。 毕竟门外那个“它”出现的时间想必有限,他们需要在“它”离开前,试试看能不能窥见“它”的真身。 等时踪唱完童谣,阴影立刻消失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钟表,发现“它”造访了这里一分半钟。 · 另一边。畸形参观园的园林入口处。 苏晓山扮演的角色【张兴以游客身份来到了这里。 旁边有一名漂亮的女性售货员问他:“先生,要看畸形秀吗?这是全世界独一无 二的畸形秀,并且你可以他们近距离交流!” “来一张门票。” 按照红线剧情的要求,苏晓山把钱递给售货员,从她手里接过了一张门票。 然而售货员不仅给了他门票,还给了他一本小册子。 只见那上面写着—— “每位入园的游客,都需要遵守相关守则……” 第101章 畸形秀3 同样抵达畸形园入口的还有贺真。 他戴着半边面具,是因为他有一半的脸异于常人、极为丑陋,不过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这园林里的畸形儿们就像关起来的、被驯化的、供人参观的动物。 比起他们来,他要活得自在多了。 【玩家贺真,这次你所扮演的角色颇为特殊,因为你的身体存在一部分畸形】 【你叫“小丑”,因为你有半变脸生下来就是极度褶皱的,像是拉开的皮肤挂在不适合的头骨上,以至于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 【你的父母、后来见到的人都称呼你为“小丑”,你也就把它当做了你的名字】 【你父母认为自己生了个怪物,于是把你抛弃。后来你被希望福利机构的人收养了】 【希望福利机构,这是一家由政府部门出资建立的、专为残疾人建立的福利机构,其中也有不少畸形儿,你是最早被福利院接收的那批小孩】 【你5岁那年,福利院来了一个特别的小孩子,他有两个身体、两个脑袋,只不过他们的身体有一部分连在了一起,所以,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两个孩子】 【能用左手的那个,大家叫他“小左”,能用右手的那个,大家叫他“小右”】 【你和小左小右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当时常和你们在一起玩的,还有一个姑娘】 【姑娘是个瞎子,叫“寻不见”,她看不见你的怪脸,也看不见身体长在一起的小左小右,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怕你们】 【小左小右,还有这位寻不见姑娘,给了无父无母的你很大的温暖,你们也曾经一度生活得不错,但后来情况就不同了】 【你15岁,小左小右12岁那年,福利院的校长、老师等都换了一批人,在那之后,你们就吃不饱穿不暖起来,小孩子们全都变得面黄肌瘦】 【后来你发现了原因——政府送来的钱,会被新来这里的校长、老师等其余职工瓜分,最终分到你们头上的很少】 【福利机构只会让你们以最低水平的生存方式活着,如果有哪个小孩生病了,他们连看病的钱都不肯出】 【身体素质好一点的孩子,能熬过去的就能活下来,身体不好的,他们就会任由他们死去】 【不仅如此,希望福利院将你们管得很严,禁止你们外出】 【你觉得这很奇怪,少一个孩子,岂不是可以少一个负担?】 【另外你还发现,这个福利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畸形儿,就像是他们在特意收集畸形儿一样】 【后来你找到了原因,你偷听到了校长的电话——竟有人想买畸形人,举办畸形秀,吸引喜欢猎奇事物的上流人士观看】 【于是你知道,福利院的校长和老师想卖掉畸形儿赚钱,这才不准你们离开】 【你比小左小右、寻不见都要大几岁,比他们先懂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受到了虐待,但你知道,并决定带他们逃出去】 【有一次,你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狗洞,趁机钻了出去,并成功逃了出去】 【那一刻,你欣喜若狂,决定返回福利院,将这件事告诉小左小右以及寻不见,带着他们一起逃跑】 【然而就在你爬进狗洞的时候,你听到了另一个位于福利院内部的洞口,传来了老师的声音。他似乎发现一个小孩子不见了,正在找你,于是你没敢回去】 【你跑到树林里躲了一晚上,第二天再去,却发现狗洞已经被堵上了】 【那个时候你非常着急,但也知道这件事需要从长 计议,否则你不仅自投罗网,还无法救出他们,到时候大家可能都会沦落到被当做货品般被人买卖的下场,于是你只能等待】 【已经15岁的你足够找工作了,你做了面具,将丑陋的半脸遮住,如此,就没有人把你当怪物看待】 【没过多久,你就被一个善良的钟表店老板收留了,和他学习修表的手艺,勤劳肯干活的你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你立刻以收养人的方式前往福利院,去的时候你还特意做了些伪装,免得被那里的老师职工认出来】 【你的目的当然是带小左小右,以及寻不见离开。可是你只见到了寻不见,没有见到小左小右,你听说,他们被一个叫“王妈妈”的人收养了】 【那一刻的你非常难过,不过……小左小右被收养了,也是好事,起码他们没有被卖掉】 【后来你和寻不见结了婚,并继承了钟表店,但你心中始终放不下小左小右。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某一日,你的预感总算成了真,你无意看到了一张跟畸形秀有关的海报,上面赫然有小左小右的照片。那一刻你悔恨不已,决定不惜代价找到他们,可惜那会儿他们已经离开了你所在的城市】 【你踏上了寻找他们的旅程,寻不见却不认可你的做法,离开这座城市、去人海茫茫中寻找小左小右,这意味着你们需要变卖店面,花费大量金钱,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再不愿漂泊、贫穷】 【后来寻不见和你离婚,改嫁他人,你则独自踏上了寻找小左小右的旅途】 【你整整找了小左小右三年,总算有了他们确切的下落】 【今天你来这园林,不为参观,只想与小左小右见一面,并找机会带他们走】 【其中,你尤其想赶紧见到小左,你和小右时有矛盾,但一直和小左是最好的朋友】 【不过你没有料到的是,在园林门口,你遇到了寻不见。她嫁了个有钱人,接受了眼角膜的捐助,如今已能看见这个世界……】 【请务必记住,你的任务之一,是隐瞒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贺真接受到这些剧情的时候,刚走到园林门口。 他倒还没有看到故事里他的前妻寻不见,而只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从祝霜桥那里看过苏晓山的照片,因此把这人认了出来,正是苏晓山。 苏晓山看到贺真的时候,勾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朝他伸出手,竟是道:“贺真?” 贺真伸手和他握了握。 苏晓山收回手,再道:“没错,我调查过你们,也就干脆开门见山了。毕竟锦宁市的老公会,无非一个定军山、一个第五团,他们都灭在你们长生公会这个后来者手里……我不得不对你们有个了解。 “尽管我不属于第五团,也不属于定军山,算是个独行侠,但我在那里也有认识的朋友。现在我和他们倒是勉强抱了下团,毕竟他们无处可去了。 “锦宁市没几个玩家。大家到后面都能认识。 “系统提示这个副本人很多……再把锦宁市的新手玩家去掉,那我们会遇见很多其他城市的玩家。 “这是系统的匹配规律。一个城市的老玩家越来越少后,就可以和全国玩家见面了。” 定军山和第五团两个公会的会长相继死亡后,周律试图拉拢了一批通过了测验的人,至于其他人的去向,贺真他们也做过调查,跟苏晓山说得倒一致。 贺真不置可否点点头,不冷不淡地看他一眼。“所以你们算是成立了新公会。那么,你们把我们看做敌人,还是朋友?” “当然不是敌人。否则我干嘛这么坦白?” 苏晓山笑了笑,“我说了,后面要面对全国玩家。我们锦宁市的人应该合作起来。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咱们不多耽误,先进园?” 话到这里,苏晓山格外观察了一下贺真脸上的面具,以及他手里的 贺真没再接话,去到园林入口,从工作人员那里购买了门票,并且也拿到了一份游客守则。 只见上面写着—— 1、畸形秀表演相对猎奇,不对未成年游客开放。 所以,如果你入园后看见了小孩,请立刻转身逃离,并向正确的工作人员求助,他们会帮你解决麻烦。 2、畸形秀园林内没有小孩,表演工作者也均为成年人。 所以,如果你听见了有人演唱诸如“小白兔、白又白”一类的童谣,他绝对不是表演人员,请立刻逃跑,并向正确的工作人员求助。 3、畸形秀园林不会给游客提供小孩子用的东西。 所以,如果你看见了孩童玩具,如玩具风车、小汽车、小火车,又或者孩童衣服、裙子等物品,不要犹豫,马上转身逃跑,向正确的工作人员求助。 4、你可以求助的对象为园林内的管理员,他们通常会穿红色工作服,以便你在夜晚能轻易地看见他们。 但请务必确认,你求助的是正确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是正常的人类,且不是畸形表演艺术家,如果你发现他们的模样异于常人,请立刻逃跑。 5、建议你可以在园区入口处买一些啤酒。 在园区内,当你因为违反规则而处于危险境地,而又没有找到正确的工作人员求救时,有一个办法有较大的概率救你—— 把啤酒瓶摔碎在地,并破口大骂。 注意:请节约使用啤酒瓶,园区内没有贩卖啤酒的地方。 6、畸形表演艺术者各有不同,有的多长了一只手,多长了一个头,有的是矮子,有的是巨人…… 我们这里甚至有类似于美人鱼的存在,他的双腿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合拢的,且脚长得像尾巴。 但请注意,畸形表演艺术者,绝对不会在夜晚的表演时间内离开帐篷。他们只会等待游客去找他,而不会主动见游客。 所以,如果你在园区内长相奇怪的、自称是畸形表演艺术者的人,千万不要和他说话,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种情况是最危险的。 请立刻摔碎酒瓶,并开口痛骂那个人,然后立刻转身逃跑,求助正确的工作人员。 如果,你能跑得掉的话…… 苏晓山、贺真先后看完守则,紧接着有两个女孩子到了。 她们一高一矮。矮个子的那个,贺真载入副本记忆后,便一眼认出了她—— 正是他和小左小右的儿时玩伴,也是他那天生眼盲,现在已恢复了视力的前妻寻不见。 寻不见长得颇为可爱,好奇地多打量了贺真一眼。 贺真淡淡一点头,便算做了回应。 那姑娘便偏了个头,嘴角往下撇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贺真过于冷淡。 旁边那个高个子女生并不是和寻不见一起来的。 两人看上去互不相识。 她快速购买门票、并扫了一眼守则,然后主动开口向众人打了招呼。“你们好,我是这个城市首富的女儿,我叫春桃。 “我天生对残疾人、又或者畸形人,存在一种特殊的好感,我认为他们是天赐的礼物,所以来这里参观。这里就是我的乐园。 “咳……说回这个守则吧。你们怎么看?” 苏晓山做了个抱胸的姿势,并不发言,只是默默打量众人,似乎想借此判断大家的实力。 至于贺真,他看过守则,心里自然立刻有了诸多关于这场游戏设计与玩法的猜想。 不仅如此,他还从时踪那里得知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时踪侵入系统的运算枢纽,并定位了他和贺真的未来,看到了贺真杀自己的一幕。 时踪不能在系统里待太久,不然会被夏娃追踪到,所以他当然没时间查阅副本里的具体情况,不能提前知道解题答案。 另外,他当然也没有把看见贺真杀死自己一幕的事情告诉贺真。 他只对贺真提到,自己的角色是连体婴,也提到贺真的半张脸有问题、并且右手有蹼。 此刻,贺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它普普通通,并没有任何异常。那么,蹼是怎么长出来的? 难道进入园林,他会变异?变成什么样呢?变得像畸形儿吗? 什么条件会触发变异? 违反规则吗? 可按时踪的说法,有蹼的时候,自己的精神状态应该是正常的,身体也能行动自如。 按这个信息来看,身体上的变异,似乎并不完全等同于危险,也不意味着精神上的失控。 然而目前他拿到的这几条游客守则,尤其是那句“如果你跑得掉的话”,似乎更指向生命方面的危险,而并不直接指向变异。 脑子里转过许多信息,贺真也并不开口。 寻不见打量他们几眼,开了口道:“如果是第一次进副本的不信邪的莽撞玩家,或者游戏小白,有可能违背规则。 “我们都是老玩家了。按理不会违规。 “可是系统明说了,这回死亡风险很高。这些守则的字字句句,又非常指向,似乎违背守则就会死亡这件事…… “当然,违背守则,应该不会立刻死亡。” 寻不见补充道,“但违背规则,可能会导致死亡,这是可以确定的。那么就回到刚才我的问题,规则明摆着写出来,我们这些老玩家为什么会违规?所以我怀疑,有东西会勾引我们违规。” “同意。”高个子女生春桃开口道,“这意味着,进入园林后,我们的精神可能会受到影响。我就暂时称之为精神污染吧。 “当精神被污染后,我们可能会失忆,或者被误导……总之,我们会在这种精神错乱的情况下违背守则,引来某种玩意儿的攻击。” “嗯。”寻不见看向她一笑,“所以我们要集体行动。如果污染我们精神的东西,能一次性把我们团灭,那我没话说,这游戏没法玩。 “但如果它只能选一个污染……那么,就算那个人被污染了,我们还能带着他跑。守则说了,我们可以找红衣服的管理员。” “对!集团行动是安稳的!” 春桃再道,“我要提醒大家,既然存在一个可以污染我们精神的‘它’,既然‘它’可以影响我们的精神,那么谁知道‘它’不会伪装成我们中的人呢? “又或者,被它污染过的人,不仅会主动违背规则引来危险,他还有可能站在‘它’那边,帮‘它’攻击我们! “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四个人一直在一起,就绝对安全!!!”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贺真开口,把大家和自己的判断猜测做了个总结。 当然,他隐瞒了身体变异的事情。 只听贺真道:“1、有一个东西会污染我们的精神,姑且称之为“它 ”,落单的时候,我们或许更容易被“它”污染。 “2、暂时推测,精神被“它”污染,并不会直接导致死亡,但会使我们违背规则,继而招来危险因素。 “3、目前来看,违背规则应该并不意味着直接死亡,自救方式有摔酒瓶骂脏话,以及求助正确的管理员。 “4、‘它’有可能会伪装成我们普通人类中的一员,也可能通过精神污染的方式,让我们之中的人改变立场,帮助‘它’攻击或者影响我们。 “5、综合分析,所有人集体行动,避免落单,是绝对安全的方式。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看向众人,贺真道:“大家真的只是纯粹的游客吗? “如果只是游客,除了个别心大、认为这是畸形园的工作人员开玩笑的,其他正常的人,看到这些奇怪的守则后,敢贸然进去么? “我倾向于认为,每个角色来这里,都有自己的目的,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也就是说,大家有自己的红线剧情演绎要走。就比如——” 看向苏晓山,他道:“如果你这个角色有想见的畸形儿,而他在帐篷里……当你见了他,离开帐篷后,你怎么确保帐篷外的我们,还是我们?” 贺真语毕,春桃和寻不见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看懂规则、推测出大家要集体行动,这是他们老玩家都能做到的事情。 可这不是单纯的规则游戏。 他们还有剧情演绎要走,这意味着在系统剧本的安排下,他们不得不有一段单独行动的时间。 那么等单独的剧情演绎结束,他们怎么判断身边队友的身份,就是一个莫大的难题了。 贺真瞥一眼众人的表情,率先转身走向园林大门旁边买酒水饮料以及零食的店铺。 “七点已经到了,我们先去买酒,然后立刻进去。 “一边走一边讨论吧。也许里面还有其他守则也没准。” ——比如,那个能让他右手长出蹼的相关守则,或许就藏在园林里的某个位置。 “对。先买酒!我是富家女。我有很多钱!”春桃当即道。 寻不见笑着拉起她的手,眨了一下眼睛。“姐姐,你心地太善良了,干嘛这么快揭自己老底呢? “小心他们抢你的保命装备。进园区后,我保护你吧。”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晓山痞痞地笑了一下,没多说话,转身跟上了贺真。 四人前去买酒的时候,又有一人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男人,戴着大兜帽,下巴上胡子拉碴的。 他快速买票、看完规则,然后跑到了商铺里。 “大家好,你们已经讨论完了? “这游戏得集体行动吧,带我一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2章 畸形秀4 新来的男人在副本里的角色名叫骆驼,自称是个商业大亨。 迅速跑到小商铺里,他和贺真等人一起买齐了啤酒。 这期间贺真发现他和苏晓山认识,两人很熟稔地打了招呼,像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商铺里,首富家的千金春桃买了十瓶啤酒,把背包塞得满满当当。 她实在没法装更多的东西,也就只得买这么多。 毕竟她不想过早的消耗体力。 苏晓山倒是走到她面前说了句:“其实你多买点也无所谓。我可以帮你背。” 话到这里,见到春桃严肃而带着探究的表情,苏晓山笑了笑:“当然,这要取决你是否相信我。” “是。谁也不能确定,身上的钱是否还有别的用处。” 春桃打量几眼苏晓山,又道,“但在这种本里,帮队友的益处,比树敌的意义大。你如果没有钱,我可以分你一些用来买啤酒。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连买啤酒的钱都没有,却肯花大价钱买畸形秀的门票,果然,你来这里也有特殊目的。” 苏晓山表情自然地说道:“也没什么特殊目的,我可以大方说出来。我叫星空,我有个弟弟叫星河。他是畸形儿,我爸妈没钱给他做手术,把他丢了。现在我怀疑弟弟在畸形园,想找他而已。” 春桃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他的故事。 之后她侧头看向贺真。 注意到贺真只买了两瓶啤酒,她问:“那个……你需要钱吗?” 贺真的角色确实没什么钱。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寻找小左,把积蓄都用光了,平时只能打零工,以至于只买得起两瓶啤酒。 摇摇头,他对春桃道:“不用。” 闻言,苏晓山立刻眯起眼睛看向他,目光几乎显得有些逼视,语气则有种故作的漫不经心。 “为什么?该不会你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吧? “有一句话,我其实早就想说了,这畸形园明显有问题。 “它开设在这里,搞不好就是为了坑我们。那么也许我们之中,有园林工作人员那一方的奸细呢?我们之中,并不一定所有人都是游客这一方的吧?” 贺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如果畸形园有问题,想设局害我们,它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们规则?” “是这个道理。”寻不见当即附和道,“所以……会精神污染我们的‘它’,以及会对我们下手的‘它’,和园林大概率不是同一方。 “那园林为什么不搬走呢?这些规则存在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这些需要我们探索故事才能知道了。” “嗯。”贺真道,“我之所以带两瓶啤酒,是因为守则里提到了‘概率’。求助工作人员、打碎啤酒,都只是有概率逃跑。 “既然是这样,如果重复多次遇见‘它’,成功逃脱的总概率会降低。而我是个运气不算好的人。 “如果真被精神污染、遇见危险两次……第三次我成功逃脱的几率很小,干脆就带两瓶啤酒算了。少一点负重,还能跑得快一点。” “你说得有道理。钱多,搞不好会是个陷阱。” 春桃犹豫了一下,退回了三瓶啤酒,最后选择了携带七瓶。 紧接着她那两瓶啤酒就被寻不见要走了。“善良姐姐,给我两瓶?我也只买得起两瓶。但我不怕负重,我可以四瓶! “再说了,这玩意儿可以用来救队友。如果你遇到麻烦,我会摔碎啤酒、骂脏话来救你的!” “哎哟,我发现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样我还挺放心的。” 最后到的骆驼笑着买下五瓶啤酒,走到苏晓山身旁拍拍他的肩,再看向春桃,“你不用给他钱。这是我现实里的兄弟,我给他就是了。行了,咱们尽快入园?” 7点10分。 五名玩家以游客的身份一起入园。 按照园林入口的告示,园林入口会在7点50分关闭。 这意味着,除了他们五个之外,还可能存在其余游客,只不过他们可能会晚一些再进园。 入园后是一条笔直的小道,小道两边是树林,树林里的树木长得非常密集,吞没了所有光亮。 按照入口处导览牌的指示,这条小道大概有400米长,小道尽头有个广场,广场中央有卖饮料、小吃以及纪念品的地方。 在那里服务游客的,都是畸形园的管理人员。 及至广场,可以发现他们都穿着红色衣服,目前看来都是可以求助的对象。 广场周围则有三个帐篷,分别关着三个畸形儿。 贺真迅速上前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海报上看到时踪。 但苏晓山倒是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贺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便在海报上看到了祝霜桥扮演的角色。 这一回,他是一个高达两米五的巨人。 不过苏晓山的表情就恢复了寻常。 他对大家道:“我找到我弟弟了。红线剧情要求我单独去见他,不过没严格规定时间。你们怎么想?我们先一起探索一下?” “嗯。这里很可能还有其他规则。我们先探索吧。”高个子春桃道。 众人便停下来做了商议。 现在他们所在的广场在导览地图上被叫做a区。 他们是从正南方向来的,除了那条路以外,广场这里的还有通往西北、东北方向的路各一条。 这些路全都十分笔直,分别通往b区和c区,那里也会有小广场和相对应的帐篷区。 经过商议,大家没有立刻前往b区和c区,而是折返到了他们来时的那条笔直的路,因为他们觉得两边的树林里可能藏着东西。 谁都不敢贸然进树林,这个时候能自动搜寻线索的道具就派上了用场。 很快,他们果然就通过道具收集到了三张残缺不堪的纸片。 纸片上的字迹是相同的,看来出自一个人的手。 等将它们拼凑起来,会发现这居然是一份与之前那份截然不同的游客守则。 这份游客守则写着—— 1、畸形园内的管理员通常会穿红色工作服,他们中会有一部分承担贩卖零食、饮料的工作,请不要吃他们提供的任何食物饮品。 2、和穿着红色工作服的管理员说一两句话,比如问路,是正常的、可操作的。 但请不要和他们聊过久的天。你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3、管理员如果邀请你去其他地方做客,千万不要答应。 他们对你们的来历了若指掌,甚至知道你们来畸形园的原因,他们会千方百计引诱你。 请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 4、如果你不慎将管理员制作的食物、饮料喝下去,请立刻找到出口,离开园林。 这种情况下,务必要远离管理员!!! 5、如果你和管理员聊天超过十句话,如果收到他们对你的邀请,请务必远离管理员,离开园林!! 6、如果因为有人阻拦你离开园林,或者如果出现其他任何突发状况导致你无法离开的,请你注意聆听,如果你听到有人唱童谣,诸如“小白兔,白又白……” 请你立刻前往他身边,或许你会因此脱困。 ………… 纸张尚显残缺,这些守则也不一定是全的。 但它无疑与游客们最初拿到的那份大相径庭。 高个女生春桃的脸有些发白,新到的男士骆驼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苏晓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矮个女生寻不见偏着脑袋若有所思。 贺真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再借着手电筒把守则的内容过了一遍,结合“身体变异”这个他提前知道的线索,倒是有了些许猜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道:“先去b区和c区。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路上讨论。” 五人这便慢慢回到了a区的广场上。 那里有三个管理员,一个在做沙冰,一个在烤肠,还有一个在看纪念品铺子。 看到五名游客后,他们一起朝他们挥手打了招呼。 但不比先前看见他们时那么轻松,大部分游客这回都只敢远远望他们一眼,并不敢贸然接近。 没有再在a区多做停留,大家先顺着一条笔直的小道去往了b区。 道路两边仍是茂密的树林,里面完全没有光,不知道里面是何种情形。 走出大概800米,他们抵达b区。 这里也有三个管理员,分别看着烧烤摊、水果铺、饮料摊。 与此同时这里还有另一条路。 路口有个标牌,上面写着:“通往食堂、以及训练教室、办公大楼,游客勿入。” 玩家们不过是稍微靠近了一些,便有管理员走过来,开口道:“不好意思各位,那里不能去。演员们已经准备充分了!大家可以赶紧去找他们看表演!” 闻言,大部分玩家们并不敢直视管理员,也没有人接话,只是默默离开了这个路口。 b区也有三个帐篷。贺真在这里一眼找到了时踪。 不过他暂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和其他玩家一起先去了c区。 c区的基本结构和a、b两区一样。 这里同样有一个路口,上面的标牌写着:“通往园区出口,参观结束的游客,可以从这里离开。” 出口就在c区,且好好地标着,见到它的那一瞬,大部分玩家都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谁能确保,这出口一定是真的呢? 骆驼这会儿开口:“我一路上都在用可以搜线索的道具,然而我们就只找到三张纸片。目前来看,系统只肯给我们这么多线索。 “或许,根据我们的行动,npc可能会实时制造一些线索。这种情况下,线索没办法用道具找…… “这是系统故意跟我们玩阴的,逼我们到处找线索,甚至进树林? “你们怎么想?先各自去走剧情?然后一起出来汇合? “系统虽然没有严格规定我们红线剧情的时间,不过是圈定了大致范围的。可那茫茫树林,探索起来很费时间,万一遇到什么状况,赶不回帐篷……那我们会直接因为违背红线剧情死去。 “照我看,先各自行动吧!” 春桃拿出了一只红笔。“我们各自在手腕上做个记号,然后记住彼此的记号,之后再把衣袖拉下来,别被其他人看见。 “当然,也许它现在就注视着我们,也许它强大到连记号都能伪装。但这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它’伪装成我们中一员的可能。 “如果运气好,‘它’没有那么强大,那我们要排查的情况会简单一些,只需要判断谁被‘它’污染,成了背叛者就好。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园区入口工作人员给的守则是正确的情况下。我还没想明白,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守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桃的建议得到了一致的认同,玩家们依次结果红笔画了起来。 春桃、寻不见、苏晓山、骆驼四人,分别画了五角星、三角形、一个凌乱的毛线团、一颗红心。 贺真最后接过画笔,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下画了一个月牙。 五个人里,只有春桃是左撇子,把图形画在了右手手腕。 贺真把记号坐在左手手腕上,完全不显突兀。 但他是有讲究的—— 万一他右手生出蹼,万一这意味着他的阵营改变,他可能需要通过戴手套、或者将手藏在衣袖里、裤兜里等方式做些隐藏。 “对了。我们再做个口头暗号,怎么样?” 骆驼道,“比如,‘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非常可以。”寻不见拍手道,“还有‘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又做了一会儿集体讨论,众人便各自散去了。 贺真径直去了b区,挂着小左小右海报的帐篷处。 海报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行字—— “想观看哪个帐篷的畸形人表演,请按下帐篷门帘上的红色按钮,畸形人会听见提示声,迎你进入。 “如果帐篷门帘的红色按钮已被按下,且挂出了‘已有客人’的牌子,这表示里面有正在进行的表演,请你稍作等待。 “每个游客可以在每个帐篷享受一个小时的表演。” · 此时此刻,帐篷内。 时踪已经和明月把能搜集的线索搜集完毕,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并肩坐着两看相厌。 当然,他们也不得不并肩坐着,甚至他们的肩膀是黏在一起的。 时踪问他:“你之前透过门帘缝隙看到什么了?” 明月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晕倒的?” “不装晕怎么能听到你唱童谣?” “………………” “说正经的,我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外面一片白光,其他什么都看见,就像巨大的火球掉到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所有视线似的,它的亮度格外惊人,非常刺眼。 “那片白把我的眼睛刺得很痛,再看下去恐怕会瞎,我就闭眼了。 “或者换种说法,那片白,正是我看到的东西。 “我无法用肉眼看到‘它’的真实面貌,只能感受到白光。” 两人刚聊到这里,就听到了三声重复的机械声—— “有客人到访,请接待。” 机械声结束后,传来了贺真的声音。 “时踪?是我。” 明月若有所思瞥一眼身边的时踪。 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再加上角度的关系,他其实并不难看清时踪的表情,但这不妨碍他轻嘲道:“就是他把你睡了吧? “真有意思,能被一个18岁的小孩儿睡了。当初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没把宋帝王给——” 时踪随手拿起一块桌布,直接盖在了明月头上。 明月立刻不满道:“做什么?” 时踪淡淡说出一句。“不许看他。” 沉默了一会儿,明月对他道:“你总不至于长了个恋爱脑。或许这个副本还没有结束,我们就能完成融合…… “你可别让我想起你的记忆后,自己嫌弃自己。” 时踪仍是淡淡道:“你不是要装npc么?你对他的恨意无法掩饰。遮着吧。对你我都好。现在,先跟我起来,去开门。” 明月懒得理他。“你倒不如说,遮住我的眼睛,我就可以不用看他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片刻后,时踪与被遮着脑袋的明月一起走到帐篷门口,将门帘打开来。 门外站着贺真。 对上时踪目光的那一刻,贺真朝他笑了笑,与他一起走进帐篷,然而颇为好奇地望了一眼他旁边的“遮面人”。 “这是……” “无关紧要的npc。不必多问。” 时踪问他,“所以你这回的身份是什么?” 进屋后,贺真一边随时踪坐下,一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时踪听罢后看向他。“不对,我的故事里可没有你。我们居然一起在福利院长大?” “确实是这样。”贺真看向他问,“你不记得了?你这个角色,失忆过?” 时踪表情冷淡地瞥他一眼。“可我怎么记得寻不见?小姑娘虽然眼盲,但长得很好看呢。你觊觎人家很久了?” 贺真沉默了一会儿,对上时踪的表情,不确定地开口。“我这个角色,还是更看中兄弟朋友情的。不然我不会为了找你和她离婚。你问这个是……” 时踪道:“当然是有点吃醋啊。” 愣了片刻,贺真反应过来什么,看向他的目光几乎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时踪再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似真似假说了句:“因为我也喜欢寻不见。她是我记忆里,在童年时期唯一给了我温暖的人。 “每当感到痛苦委屈,感到人生没有希望,想起她的时候,我就会开心一些。对她的回忆,是支撑我能活下去的全部。” 贺真:“…………” 明月:“…………” 时踪笑了笑,倒也没多逗贺真,很快两人就核对了三份守则的内容。 时踪很快看出了问题。 贺真他们从树林里搜集到的游客守则,与入园的游客守则非常不同,但和畸形人的守则有共同之处—— 在这两份守则上,“童谣”,似乎都意味着保护,是正向的元素。 当然,这二者还存在微妙的不同。 对于畸形儿来说,可以通过演唱童谣来规避危险。 而当游客遇到危险,则可以朝童谣传来的方向跑去,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他可以找唱童谣的人寻求帮助? 可游客们从园林入口收集到的守则,却表明“童谣”意味着危险。 简单比对了一下三个守则,时踪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看向贺真道:“你们拿到的两份游客守则,乍一看大相径庭,但其实并不是互相矛盾的。仔细看的话,这里面有些小名堂。 “就拿‘童谣’来举例—— “入园的那份游客守则,让你们听见‘童谣’要赶紧跑。 “树林里那份游客守则,虽然反倒告诉你们靠近‘童谣’,但这是有先决条件的。你们要吃下管理员的食物饮料、或者跟他们沟通超过了十句话等等之后,才能靠近‘童谣’。”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我暂时没和其他人说。” 贺真道,“我认为,吃了食物饮料、和管理员说话太久等等,可能意味着我转化了阵营。转化阵营后,童谣就可以保护我了。” 贺真刚说到这里,一名管理员直接打开门帘,带着食物饮料进来了。 他用非常有礼貌的笑容看向贺真,开口道:“这位先生,这是园林免费赠送你的食物,供你在观看表演的时候享用。” “多谢。”贺真道。 在管理员放下食品饮料后,他毫不犹豫端起一杯果汁喝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管理员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 管理员的目光亮了,嘴角勾起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第103章 畸形秀5 帐篷内,贺真不但喝了饮料,还坐下来神态自若地吃起了零食。 不仅如此,他一边吃喝,一边回头看向管理员,竟主动和他聊起了天。“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管理员此时的表情已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只微笑着对贺真道:“先生你好,我一直随着艺术团在全国各地办事。 “艺术团创立初期我就在了,可以说,艺术团就是我的家。” “是么?你多大了?” “29岁。” “你们老板姓刘?” “对啊,刘孟涛。” “他对你们怎么样?” “当然很好了。” “他对这些表演艺术家呢?” “当然也是好的。恕我直言,先生,这些艺术家们因为长相身材……在外面只会被当做怪物,他们没有生存的本领。 “是刘先生给了他们一个家,并请老师教会他们唱歌跳舞、甚至变戏法的本领,他们才能靠自己挣钱。” “我一共看见9个帐篷,只有9个畸形人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其他人还在学习阶段。他们的技艺不够成熟,不足以招游客喜欢。这位先生……感兴趣吗?” “如果我感兴趣呢?” “如果这九位畸形人还不足以满足你的猎奇心理……你可以跟我去园区里的训练营。那里有很多新畸形儿。” “挺好。不过我现在想先把这里的演出看完。晚一些,你再找我,怎么样?” “没问题!” 这个时候,管理员几乎难以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 贺真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但不动声色。 他只再说了一句:“那就谢谢你送的东西。现在可以让我专心享受表演了吗?” “当然当然。”管理员笑了笑,转身离去,并未他们带好了门帘。 入园后,贺真找到了一份游客守则。 这份游客守则告诉他,管理员送的饮料食物不能吃;不能和管理员对话超过三句;不能答应跟他去任何地方。 现在贺真算是全都违背了个遍。 但至少目前来看,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精神上也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 他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故事,也能发现帐篷的陈设、包括面前的时踪,并没有任何变化。 这无疑更证实了他的推测—— 他目前违反的三项规则,并没有给他带来彻底的改变。至少暂时没有。这三项规则只意味着危险即将发生。 在违背这三项规则的基础上,如果他最后再被管理员蛊惑、哄骗,继而跟他去到所谓的“训练营”,恐怕那个时候,真正的危险才会降临。 结合右手长蹼的事情,贺真推测,自己如果真的往“训练营”去了,可能会变成畸形人,然后和其他畸形人一样,被永远困在这里。 他现在吃的药物饮料,可能是他变成畸形人的前期条件之一。 贺真问时踪:“你们这三年来,都在这里?为什么?” 时踪道:“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个大都市。大都市永远有新人进来,所以我们不缺顾客,不再需要全国各地四处奔波。” 贺真却是立刻摇头。“不对。这只是一座普通的海边小城,有一家人把持着水果出口,一家人几乎垄断了捕捞业,还有一家人承包了附近的运输工作,手里有很多大船…… “但除此以外,这里并没有太多商业大亨。这里也不是热门旅游城市,并没有多少游客来。 “当然,偶尔会有人过来做生意,但来来去去无非也就是几百来号人,数量不会太多。其中会对畸形秀产生兴趣的有钱人就更少了。 “所以你听到的理由,应该是艺术团工作人员带给你的谎言。” “嗯,”时踪点头,“所以……无论我们再学会多少技艺,当本地富人对我们这些·畸形人感到厌倦,就不会再来了。” 贺真道:“对,所以艺术团需要新鲜血液。游客们无法再被满足,除非这里出现新的畸形人,甚至美人鱼、龙人之类的怪物。” 略作停顿后,贺真看向时踪再道:“爱看这种表演且付得起钱的人有限,如果畸形儿一成不变,新鲜感下降,他们就不会再来。 “对此,现在他们采取的方式,似乎是把我们这些游客转化为畸形人。出现更新的、更怪异的畸形人,那些老客户就多次来园区参观。这样工作人员就能挣到钱。 “可问题在于……明明有个更简单的解决方式的。 “那就是你们艺术团应该继续全国四处走穴演出。 “你们这三年为什么不走,而是留在这里?” 时踪道:“一直待在这里,对艺术团没好处。 “想要挣钱,他们只能打把你们这些游客的注意,也就是把你们变成畸形儿。但这是有法律风险的。 “按我的回忆来看,这个世界的警察比较弱,城市靠各地财阀把持着。尽管如此,警察毕竟存在。那么艺术团的风险就存在。” “不仅如此,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训练,可你们已经是成人了,再学习带点杂技的表演,很难,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财力才能完成。 “综合来说,艺术团始终待在这里,这对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我更倾向于认为,他们突然改变以往的经营方式,而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被困在这里,走不掉了。 “某种未知的、恐怖的力量,将老板连同我们这些人,全都困在了这里。” 贺真道:“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猜测,已经有游客变成了畸形人,并接受了训练。他们很快会让这些‘新艺术家上岗’,而你们对他们来说,就成了没法赚钱的无用之人,所以工作人员,其实想杀掉你们。否则,继续养着你们,只是平白花钱而已。” “没错。就是这个逻辑。”时踪道,“问题的关键在于——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们,而是似乎利用了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有趣的是…… “这股超自然力量,也不能直接杀死我们,而只能采取诸如哄骗我们为它开门、回答它的话等方式。所以……” 时踪淡淡一笑,开口道,“乍一看,我们违背规则,会被‘它’杀死。 “但‘它’也被某种规则制约着,以至于不能直接杀死我们。” 听完时踪的话,贺真拿出纸笔,似乎想要记录什么。 不过等他刚握住笔,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立刻皱起了眉,手里的笔也“当”得一声落了地。 “诶你——” 时踪嘴里刚发出这么两个音节,贺真说出一句:“我头很晕”。 紧接着贺真就倒在了桌子上。 时踪立刻探向他的脖颈和鼻下,发现他脉搏和呼吸都正常,看来只是被麻醉了。 管理员是人类,在饮料和食物里下了会定时发作的麻醉药。 这是物理手段,跟那股疑似可以对人造成精神污染的超自然力量,明显不是一个体系的。 时踪刚想到这里,听见帐篷外有脚步声,立刻拿出一个定位贴。 略作思忖,他扒开贺真的裤子,将它贴在了贺真大腿根的隐秘处。 定位贴是先前他和明月在帐篷里探索期间打开意识世界的道具商店买的,现在倒果然派上了用场。 很快,两名管理人员就走了进来。 看一眼贺真,管理员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其中一人对时踪道:“这位客人看来是生病了。我得赶紧带他去医院。 “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准备迎接下一个客人吧! “记住了,你的工作要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两位管理员很快离开了。 明月立刻取下头上的桌布,问时踪:“你现在怎么想的?” 副本里的一切信息,背后都有严密的逻辑,而不是凭空出现的。 比如树林里出现的纸条,它出现在那里,一定有原因。 结合目前的故事线索,时踪推测,那份守则很有可能是由中过招、即将成为畸形人而永远被困在这里的人写下的。 那个人吃下了食物和饮料,被麻醉了,继而被带往了园区内某个可以将他改造成畸形人的地方。 又或者他受到管理员言语的蛊惑,主动跟他去到了那个地方,甚至被哄骗着签下了某种自愿接受身体改造的条约,等他发现后,才发现自己中了陷阱。 这个人试图往外逃。 被管理员追的时候,他进了树林。 他一边逃跑,一边写下这些守则,就是为了警告其他游客,谨防他们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守则太多,他一次性写不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追上,所以每写一条,就将它撕下来扔掉。他这么做,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留下能保护其他人的讯息。 最理想的情况是,当他被追上的时候,他已经写完规则,将纸笔扔掉,管理员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差一点的情况,被管理员追上的时候,他手里还有一部分白纸。 这种情况下,就算管理员猜到他做了什么,决定寻找规则,然而树林太大,他们也许很难将之找全,那么其他人仍有看见部分规则的希望。 顺着这个角度往下推测,园区的老板、管理员,和游客显然不是一个阵营的。 但这两个阵营的利益,并非完全冲突。 事实上,为了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利益,园区的管理方,会对游客做出一定的保护—— 对于园区的管理方来说,游客当然多多益善。 对于可以将之转化为畸形人的游客,他们会采取行动。 但对于部分有钱有势的游客,他们恐怕只需要从他们身上赚门票钱就可以了,而不敢把他们变成畸形人。 这么看来,贺真提到的首富之女春桃,和商业大亨骆驼,恐怕相对安全。 至少管理员这一方不会主动迫害他们,将他们变成畸形人。 与此同时,时踪和贺真先前又做了推测,老板、管理员基于某种原因,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并且他们似乎也要遵照某种规则…… 是不是也有一个“它”在限制他们? 这个“它”会对他们造成生命威胁。 并且在他们看来,“它”同样会对游客造成生命威胁。 所以他们会把相关守则发给游客,免得游客被“它”杀死。 从故事角度,这有足够理由可以解释。 毕竟,如果游客被“它”杀死,首先,管理员那方会承担责任。 举例,如果春桃死去,她的首富家庭有可能会找艺术团要说法。 不仅如此,此事如果流传出去,畸形园的客流量也会下降,导致艺术团收入骤降。 其次,就算死的是普通的游客,或者外地来客,园区管理方被追究责任的可能较小,但仍会有损失。 拿贺真扮演的角色举例,他如果被“它”杀死,管理员那方就少了一个潜在的、可以转化为捞钱手段的畸形人。 综合来看,园区或者艺术团的管理方,其实并不希望游客被“它”杀死。所以,他们给出的那份游客守则并不是假的,而确实能起到保护游客的作用。 看向明月,时踪大致讲述了自己的看法。 明月点点头:“嗯。我和你的判断一致。所以把三份守则综合起来看,情况其实十分简单了。 “把工作人员拟的守则,称呼为‘游客守则甲’,树林里的叫‘游客守则乙’,两个守则其实都是保护游客的,只是保护的出发点不一样。 “树林里的‘游客守则乙’,很可能出自游客之手,它的目的是保护其余游客不被管理员所害,保护他们不会被变成畸形人。 “至于工作人员发的‘游客守则甲,则是为了保护游客不被‘它’所害。另外——” 拿起从帐篷里找到的那份畸形人保护守则,明月再道:“树林里的游客守则乙,对应着管理员的物理手段,目前来看,这是最不可怕的。因为敌人是管理员,而管理员也是普通人类。 “并且就算对抗管理员失败,也无非是从游客变成畸形人而已,这不意味着生命危险。” “但与游客守则甲相关的‘它’,则是超自然力量。是每个人都要忌惮的。‘它’可能会直接把人杀死。 “现在一件有趣的事是,游客守则甲,和我们的畸形人守则,存在明显冲突。比如,‘童谣’可以保护我们,却似乎能伤害他们。” 时踪接过话道:“管理员一方被困在这里,他们无法直接杀死我们,而也需要借助一个‘它’,可与此同时,他们怕被‘它’攻击…… “这里面有两个‘它’。它们相互制约。” 拿起笔,时踪在纸上写下一个“牠”字。 他道:“现在要做下区分,把会伤害我们的那个力量,也即你看到的一片白光,称作‘牠’。 “会伤害普通游客和工作人员的力量,则称为‘它’。” 基于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古灵精怪表演艺术团被困在了这个城市,或者这座园区。 目前已知这里存在两个不同的、互相制约的怪物。 其中一个被称为“它”的怪物,会伤害游客和工作人员。 它也受到了规则的制约,无法直接杀死他们,但似乎可以通过精神污染的方式一步步诱导他们落入陷阱,直到达成它的杀人条件。 这个怪物的出现,似乎会伴随着童谣、小孩、小孩玩具。 与此同时,它似乎可以幻化出畸形人的样子欺骗游客。 当看见听见这些跟小孩子有关的事务,游客可以求助工作人员。 由此可见,相对游客来说,园区管理方有一套可以用来对付“它”的办法。 他们可以保护游客不被“它”所伤害。 除此之外,游客还可以通过摔啤酒、骂脏话的方式进行自救。 “它”应该非常强大,不至于被这种方式杀死,但似乎可以被这种手段所驱逐,游客们由此会获得逃跑的时间。 园区内另有一个怪物,是“牠”,牠的下手对象则是畸形儿。 牠同样不能直接杀人,而需要诱导畸形人达成他的杀人条件才能动手。 驱逐牠的方式,是童谣。 时踪把整个逻辑顺了一遍,再对明月道:“我现在倾向于,工作人员就是受到了‘它’的制约,才无法直接杀死我们。 “很有可能一旦直接杀死我们,就意味着触发了‘它’可以杀死他们的杀人条件。 “基于这种制约,工作人员只能靠‘牠’来对付我们。 “我刚才就在想,既然游客遇到小孩、玩具的时候,可以找管理员帮忙,那么管理员是比游客多掌握一些直接驱逐‘它’的东西的。 “这期间管理员借助的,可能就是‘牠’的力量。” “同意。”明月道,“所以,‘它’是保护我们的,并且可以杀死他们的。而‘牠’,则是保护他们,杀死我们的。 “畸形人和园林管理方,存在绝对的对立关系。这二者应该是敌对阵营。 “游客则比较特殊,在成为畸形人之前,他们受到园林方的保护,成为畸形人后…… “一方面,他们应该会遭到保护我们的‘它’的保护。 “与此同时,园林方其实不会轻易杀他们,毕竟他们需要新鲜血液赚钱,那么那个‘牠’,其实也不会杀他们。” “嗯。我们与管理方敌对,游客似乎属于第三方阵营,到后期是否与我们敌对,还有待验证。无论如何……” 时踪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帐篷门帘的方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贺真这步棋,走对了。目前来看,他可进可退。” 明月不屑道:“嗯,他主导的游戏坑害过那么多玩家,如今总算轮到他了。并且他似乎玩得还不错。既然如此,让他自己好好发挥一下。我们别理他。 “不过我还是挺好奇怎么通关的。 “现在系统完全没有给我们具体任务,我们只能自己找。 “保护我们的‘它’,为什么会被碎酒瓶和咒骂声驱逐。 “童谣又为什么会驱逐‘牠’…… “这些会是我们的切入点。” “关于这些,其实我已经有想法了。所以不如先聊点别的——” 时踪瞥向身边的明月,“比如,关于贺真,你了解多少?余钦到底为什么会成为贺真? “宋帝王对人严苛,对己只会更严苛。他半步都不能行差走错,也绝不会违背那劳什子地狱的制度。 “他在地狱也有很重要的地位,他是战神,那里需要他坐镇。 “复制备用地狱这种事,交给青龙就可以了,或者这可以只是他的工作之一,他可以任意往返两个世界,两边的事务都不耽误。 “总而言之,他不该草率地成为贺真。成为贺真后,地狱的事务谁管?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月用一种莫测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倒是带着些许轻嘲。 “你总不至于会认为,他宋帝王居然会恋爱脑发作,抛下一切事务,连苍生的安危都不顾了,跑来这里,就是为了体验生活,以人的方式认识你,跟你走过普通的一世吧? “人的一世对应到地狱,是一段非常长的岁月,战神消失这么久,足以让某些有异心的人惹出祸端。”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 时踪语气微顿,再眼神淡漠地看着明月,“但如果想亲手抓我杀我,他不需要成为贺真。他本体来就可以了。 “你刚才那话,表示你确实知道答案,对么?” 明月淡淡一笑,道:“是。我是知道答案。不过这个答案恐怕会让你有一点点失望—— “时踪,如果我告诉你,他成为贺真,根本没有违背所谓的地狱制度呢?” · 畸形园a区。 其余玩家已先后找了帐篷进入。 骆驼与苏晓山两人倒是拖延到现在,都还没有走任何红线剧情。 眼见着苏晓山朝一名管理员走去,骆驼赶紧上前拉住他。 “兄弟,你别是被精神污染了吧?守则不是说了么,要远离他们! “照我看,林子里捡到的守则更可信。 “你看,园林想坑我们,所以会给我们一份假手册!林子里的反而是真的。这俩是对立关系!” “嗯……你说得有道理。”苏晓山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又看向管理员,“不过和他们说三句话是可以的。 “跟每个人说三句话,应该不算违规。我担心进帐篷跟畸形人一对一,会遇到危险。所以想提前打听有些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身后不远外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声音—— “咚咚。” “咚咚咚……”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转动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我了个去……” 骆驼一下子抱住了苏晓山的胳膊,很惊恐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由于这个动作,他错过了苏晓山瞥向他时露出的一个带着嘲讽的冰冷眼神。 第104章 畸形秀6 广场上有足够多的路灯,将这里照得格外明亮,但这明亮的范围是有限的,也仅仅覆盖了广场以及这里三个帐篷而已。 游客们来时的小路,以及路两边的树林,就像是能吞光的怪兽,那是广场上的灯光无法照亮的地方,似有无尽的危险在其中蛰伏。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不知道是否吹断了某根枯枝发出的嘎吱声,让那片黑暗看上去更为可怖。 “咚咚咚”的拨浪鼓声响中,再冷不防听见这样的风声,骆驼浑身都抖了一下。 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更靠近了那三个管理员,再咽一口唾沫,对身边的人说道:“现、现在怎么搞?” 苏晓山看他一眼,道:“先从出口谈起吧。我认为我们先前找到的那个出口,就是真的出口。 “园林的工作人员,其实是需要大部分游客平安离开的,尤其本地有权势的游客。 “他们就算想搞什么,应该只会对本地贫民,和外地人下手,否则它没法长久在这里开设赚钱。 “从这个角度看,你倒是安全。” 骆驼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商业大亨!那是我信口胡诌的身份。我的故事告诉我……我现在很不安全。” “哦?”苏晓山好奇地看着他,“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害,直接和你说也无所谓。兄弟,你之前救过我很多次,我信得过你!” 骆驼道,“我哥哥是知名的生物学家,专攻基因遗传方向。两年前他被绑架了。这个副本的世界背景你也知道,权势都被财阀们把持着。我找警察也没用,只能自己查。” 苏晓山问他:“你哥哥的失踪,跟畸形园有关?” “是。我怀疑绑架他的人,是刘孟涛,也就是这个表演艺术团的老板。”骆驼道,“打听他们近年来都在这里,我就想来找我哥哥。 “你想,他们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畸形儿?我怀疑他们是把正常人改造成畸形人!尤其是在看到园林里的那份守则之后! “我哥哥,就是他们会利用的科学家!!!” 深深吸了一口气,骆驼狠狠打了个哆嗦,又道:“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按常理来讲,想要在这里长久存活,他们不会动本地有权有势的人! “但我们是玩家!这是一场游戏!正如我只是个外地来的穷小子,失踪在这里根本没有人在意一样,我们这些玩家,恐怕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身份!所以园林工作人员是可以对我们下手的! “要不然我们通关就太容易了!” 苏晓山点点头,一脸似有所悟的样子。“怪不得你会这么肯定园林方的问题更大……那要多谢你提醒我了。” “不客气。你救过我很多次嘛!” 骆驼道,“我判断,园林管理方会害我们,把我们变成畸形人,他们给出的守则很可能是假的! “那藏得更深的、被我们从树林里找到的守则,恐怕就是之前被害的游客写来提醒我们的! “看似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这就是系统的诡计! “对了,你刚才话好像还没有说完——” “嗯。”苏晓山道,“我刚想说的是,园林出口,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正常游客如果进来后直接从出口离开,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这是游戏,我们作为玩家,有各自的角色任务。比如我会去见我朋友。而你似乎……是打算潜入工作区,找你哥哥?” “对。无论怎么样,我恐怕都要和工作人员为敌!” 骆驼点点头,叹了口气又道,“园林出口是真的又怎么样?这系统坑爹啊。我们如果直接一走了之,会因为违背红线剧情而死。 “妈的,我怎么会卷入这种游戏!” 苏晓山皱了眉,大概也是有些心烦,但看起来远没有骆驼那么天怒人怨。 这样表情的他给了骆驼一些安全感。 之前的副本里好几次遇到危机,他都是靠苏晓山度过去的,于是这会儿仔细听起了苏晓山的话。 只听他道:“那么,我们剩下的选择,无非是先完成剧情演绎,还是先稍微做一些探索。 “其他人选择先去走剧情。但我不这么想。 “畸形人能自愿留在这里表演节目,搞不好已经被洗脑了。说不定他们会帮着管理员加害我们,让我们也变成畸形人。 “谁也不知道遇见他们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得做好充足准备。 “至于探索的方向,我们目前只有两个选择—— “跟管理员搭话,或者去树林里找线索。 “我认为管理员起码是人类,跟他们说话打探消息,即便有些危险,但恐怕不足以立刻致命,所以我想试试。 “只不过听了你的故事后,我又有疑虑了,现在有些犹豫。” “咚咚……” “咚咚咚……” 拨浪鼓的声音还在继续,骆驼回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再望向苏晓山,“那干脆我们一起去树林?” “这样吧,稳妥一点,我还是按我的方法来。你先离我远一点,我单独去找管理员问问话。能问出一点信息,是一点。” “不,这太危险了!你别总是自己冒险!” 苏晓山却道:“风险跟收益总是相匹配的。 “现在信息太杂乱了。我们拿到的两份守则大相径庭。按你的故事来看,员工和游客又一定对立,那么两份守则一定有真有假。 “虽然从你的故事看,工作人员发的守则更可能是假的,但这毕竟需要验证。 “两份守则,只有把孰真孰假验证清楚了,才能继续玩。” 骆驼挠了挠头,看他一眼,眯了下眼睛。“等等,兄弟,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骗你的吧……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引你进树林?” 苏晓山沉默了一下。“当然不会。” 骆驼苦笑。“不对,你就是这么怀疑的。你这个人……太精明是不错,但千万不要用错地方。 “可不兴这样怀疑我!我真是来找我哥哥的!” 苏晓山看向他,终于道:“我确实对进树林有疑虑,不过并不是因为我怀疑你想害我。 “我只是认为我掌握的故事还不全面,不足以做出肯定的判断。现在想知道确切的答案,只能以身试险。 “管理员是人,会把我变成畸形人,你的脑洞和故事,我都认可。 “所以,其实正是因为相信你,我才敢去找管理员。 “因为按你的故事,和管理员说话,其实并不意味着我有生命危险。 “他们无非是用言语哄骗,让我去到某个地方,签下甘愿变成畸形人为他们打工的条约,或者用食品迷晕我,然后强行将我的身体进行改造。 “我不会吃他们的东西,后一种可能不会发生。那么光是跟他们说几句话,只要不答应跟他们走,应该没事。 “何况,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也有办法。 “我给你个道具,这是烟|雾|弹。如果他们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用喷雾一类的迷药弄晕我,你就使用烟|雾|弹,然后带我逃跑。 “出口是真的,你带我从出口出去,之后我们重新绕到入口买票进来就行了。这次的红线剧情时间没卡得太死,我们完全来得及!” “行……行,我知道了!兄弟,你真是太够义气了! “你看,这次我一看见你,就知道自己稳了! “那你先验证。只要你验证出来管理员确实有问题,那我们就可以彻底相信树林里那份守则才是真的了!” 骆驼咽了第三次唾沫。 这会儿骆驼的眼神里透着些许仓皇,些许茫然。 但其实直到这一步,他才真的相信苏晓山真的愿意“舍己为人”,主动承担向管理员打听消息,辨别哪个守则是真、哪个是假的任务。 不怪他不信苏晓山,实在是因为这个人太鸡贼。 在苏晓山面前,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在这之后,骆驼目送苏晓山走向管理员。 这期间他还拿出自己抄写的从树林里捡到的守则看了一遍—— 如果吃了管理员给的东西、给了他们聊天超过十句,要立刻远离他们,并离开园林! 如果因为有人阻拦你离开园林,可以注意聆听,听到有人唱童谣,立刻前往他身边。 放下手里的东西,他眼睁睁看着苏晓山试图找管理员一人聊几句,以便多打听几句消息。 然而他并没能如愿。 很快三个管理员就一起围了过来,一起回答着他的问题,又或者轮流向他问着什么。 这个时候,骆驼面上那副或狗腿或害怕的表情早已不见。 他很机警地盯着苏晓山,留意着他的情况。 他还搞不清楚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 但他目前拿到了两份守则,一份出自员工,一份应该出自游客。 结合他自己拿到的故事看,他可以确定,员工和游客身份对立。 那么这两份立场不同的守则,一定有一个真,一个假。 苏晓山确实是个大胆的人。 很多时候骆驼都觉得他有点疯。 现在他在分析了风险的基础上,肯主动去找管理员试探规则,也算符合他的路数。 多亏他,自己只需要观察就好了。 骆驼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数着苏晓山跟他们说了多少句话。 骆驼刚数到“十”,只见苏晓山忽然倒在了地上不断抽搐。 用尽力气翻了个身,苏晓山艰难地朝骆驼伸出一只手,应该是在求救。 然而骆驼并没有用那枚烟|雾|弹救他。 “对不起。苏晓山,你机关算计,忘记了一件事! “我刚才说了,我不是商业大亨!这里的高昂门票,以及来这个城市的路费,几乎花光了我所有钱!而你之前说了,你同样是个穷人! “如果我带着你离开园林,我没有办法买票再进来!我会因为违背红线剧情而死亡!抱歉了!” 快速喊完这句话,骆驼头也不回地转身扎进了树林中。 员工果然有问题!园林方给的守则是假的! 我赞同苏晓山的分析—— 要先探索,再走剧情。 毕竟在掌握了足够信息的情况下,才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所以,树林里的拨浪鼓,不但不意味着危险,反而可能意味着重大线索! 一路顺着拨浪鼓的声音扎进暗无天日的树林,骆驼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手电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寻觅。 “沙沙、咔嚓……” 这是他在树林里走过,不时踩碎枯叶的声音。 不久后,余光瞥到什么,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在他手电筒的光亮足以照见的不远外,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纤细、佝偻,黑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似乎是个年迈女人。 她低垂着头,黑发与白发长长地垂落下来,骆驼完全看不见她的脸,但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她长发后面幽深的、带着怨怒的目光。 “你被玩具声吸引过来了,为什么?” 那个人影幽幽开了口。 果然是个女人。 “我……我……” 骆驼说不出话,仿佛被人掐着脖子似的。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大的恐惧,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不仅是错了,他简直是大错特错! 其实他敢来这里,除了认为苏晓山试探出了真的守则外,还有一个原因—— 按道理,即便员工给的守则也是真的,他也能自救! 那份守则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如果看到小孩、捡到小孩子的玩具,要赶快逃跑,找工作人员求助,也可以打碎酒瓶骂脏话。 如果这守则是假的,那么他捡到玩具,不会遭到性命危险。相反,他可能会得到重要线索。 但如果这守则是真的,他同样不会立刻遇到生命危险,他有足够多的酒瓶,他只要将它们打碎、再骂脏话就可以! 可骆驼现在发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单纯的玩具、也不是玩玩具的小孩,而居然是一个……一个类似女鬼的东西。 头发下面……她会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她该不会……就是他们之前一直谈论的“它”吧?! 难道那份守则不是假的? “它”确实存在? 不仅如此……我见到了“它”的本体?! 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份守则上,丝毫没有提到,见到它本体的时候该怎么办?!! 守则教我,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不管了……只能、只能靠啤酒! 骆驼迅速抽出一瓶啤酒。 可他刚将它举起来,根本还没来得及将之敲碎,已经被开膛破腹。 “会被玩具吸引过来的成年人…… “都、是、坏、人……” 这是骆驼身体被撕碎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而直到骆驼死亡的那一刻,他都不会知道,这一切都被他身后不远处一棵树后面的苏晓山看在眼里。 刚才苏晓山一直在演戏,就是想让骆驼对自己放下戒心,认为员工给出的那份游客守则是假的,并引导他认为应该找到拨浪鼓、对它做一些探索。 在不动声色探出骆驼的角色故事后,这件事做起来比苏晓山想象得还要更简单。 也不会有人知道,苏晓山本次拿到的角色,收到了这样的剧本故事—— 【你的名字是山雨……你从小生活在……】 【三个月前,你成功通过应聘,正式成为了古灵精怪表演艺术团的管理员】 【现在艺术团给你写了一封信,信上对艺术团的具体运作情况对你做出了详细介绍,具体如下……】 …… 【请你仔细这封信】 【下面系统将以艺术团内写这封信的管理员的口吻,向你介绍本次你的各项任务,以及注意事项】 …… 【艺术团在本地运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尽管我们很小心,但仍不免有人怀疑上了我们,这对孟老板来说是个麻烦,而我们应该不计一切代价,为老板排除麻烦】 【孟老板已经跟当地财阀有了其他方面的合作,他在本地有权有势,不会有人敢在明面上对付他,但现在我们担心有人会暗中潜入畸形园做调查、搞破坏,尤其是外地游客】 【你的需要假扮游客混进其中,了解每个游客的身份,将其中目的不纯的人找出来】 【如果你发现有游客目的不纯,或许会探查出畸形园秘密的,并且他对工作人员防备心重、不太可能转化为畸形人为我们所用的,可以利用规则将之杀掉】 【因此,你的任务1:阻止秘密外泄给游客】 【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了解一件事,整个艺术团所在的园林,意外与规则世界做了绑定,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无法离开】 【这里有一个怪物会伤害我们,但幸好,在规则世界里,它不能没理由地这么做,我们要触发一定规则,它才能对我们下手】 【另外,我们找到了一些对付它的方法,比如,上次有个人喝醉了酒,误触了规则,但因为喝醉了,他摔破酒瓶对怪物破口大骂,居然驱逐了怪物】 【总之,以下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规则,只要不违背规则,你就可以存活,……】 【员工守则如下……】 【但有一点,你需要牢记——】 【如果看到它的本体后,对它进行了对视,无论采用何种方式,你都逃不掉,你必死无疑!!!】 【我们对游客也会发布相关的规则,因为它也会攻击游客】 【但游客的守则里,不会有关于‘遇见它、与它对视’后的处理办法,因为我们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不但如此,这种情况发生后,我们上前,只会跟游客一起被杀死】 【所以,关于这点,我们无需告诉游客。毕竟……何必增加他们的恐慌呢?】 看到这里的时候,苏晓山就在想一个问题—— 如何才能见到它的本体? 关于这一点,苏晓山现在成功做了验证,至少已经找到了其中一个方式,那就是—— 不要去寻找玩具声响的来源,这意味着你可能直面它的本体。 如此,他利用骆驼,为自己找出了一个未来他需要规避的风险点。 不仅如此,他还成功除掉了一个有异心的、不太可能被成功转化为畸形人的玩家。 在苏晓山前方不远外,手电筒掉落在地,映出的亮光里,血水正把枯叶染红。 而那个“它”正在一点点吃掉骆驼的身体。 “它”甚至发出了非常满足的、吧唧嘴的声音。 苏晓山也有些惊讶—— 现在自己看到这一幕后,居然彻底漠然了。 他曾经也是有良心的。 但看来他的良心终究一点点消磨在了这个游戏里。 苏晓山只敢用余光瞥着那里发生着什么,免得不小心跟“它”对视。 片刻后他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啤酒瓶,再做了一次试探。 他将啤酒瓶狠狠摔碎在地,高声咒骂出几句脏话。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那个“它”,居然真的跑了。它的身影一晃,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心里有了数,待怪物离开后,苏晓山上前,拿走了骆驼剩下的酒瓶。 把这么多酒瓶背在背上,其实有些重。 但苏晓山不敢贸然把酒倒出去。他担心没有酒的酒瓶,即使被摔碎了,也无法达成驱逐怪物的条件。 做好这一切,苏晓山一边朝a区走去,一边回顾着系统给他发布的其余任务—— 【也请你不要太过担忧】 【多亏孟老板的福,这里还有另一个规则怪物,这个怪物会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们起到保护作用,而去杀畸形人的……】 【是的,我们也需要杀畸形人,尤其是那些生出异心的畸形人,我们要优先处决】 【孟老板找来的另一个怪物,会杀掉畸形人】 【你的任务2:诱导畸形人违背规则,被怪物杀死】 【你的任务3:关于那个想杀死我们以及游客的怪物,找出它的秘密。或许找到它的秘密,我们就能除掉它,然后解除规则世界与园林的绑定关系,离开这里!】 五分钟后,苏晓山回到了a区。 不动声色与那三个管理员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他走到一个帐篷前停下。 帐篷的海报上,是祝霜桥扮演的猎人。 苏晓山注视海报上他的片刻,微微歪着脑袋一笑,然后走上前,按下了帐篷门帘上的按钮。 “霜桥,是我。” ——让我看看,你这个畸形人,在这个故事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105章 畸形秀7 帐篷内。 祝霜桥搜寻了一圈屋子后,找到了一份畸形人的守则。 他发现这守则出自自己之手,可能是过去的自己根据同伴的死亡所推测出来的一份记录,用于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关于过去,祝霜桥的记忆是模糊的。 在副本里,他的角色名叫【大高个】。 他隐约记得他小时候和其他孩子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只不过他父母在他很小的年纪就去世了,他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 亲戚们认为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并不愿抚养他这个穷人。父母又都是穷人,他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只能靠打工度日。 12岁的时候,他的身高已经有将近1米7,装成成年人也不违和,跑到了码头上搬运货物,也算是在那个城市安顿了下来。 后来渐渐地,他的奇怪之处被人发现了。 他吃得比其他人都多,个子也窜得奇怪。 14岁那年,他已经将近2米。 大家不免对此议论纷纷,在逼问出大高个的真实年纪后,更觉奇怪,也就逐渐有了他是怪物的谣言。 码头上的工人一个比一个的性子烈,打架斗殴时有发生。 但也不知道是谁起头说大高个是怪物的,那段时间还真没有人敢欺负他。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祝霜桥已经想不起细节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个头窜到2米1的时候,某一日,他被允许不必干活,而居然被请到了老板办公室里喝茶。 之后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他什么也没做,单是带着满意的微笑打量自己,就像是在审视某种货品。 等那人打量完大高个,老板便进屋让他离开。 作为大高个,祝霜桥隐约记得,自己当时曾发觉过事情不对劲。 于是他假意离开下楼后,见周围无人,又偷偷跑回了办公室偷听。 他清楚记得自己曾把他们的谈话全部听进耳里。 他甚至清楚记得自己的老板大笑着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发出“啪”得一声脆响。 那声音仿佛是在一锤定音,寓意他和那位西装革履的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但现在他完全回忆不起他偷听到的谈话到底是什么。 其实这后来的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断了一截。 他只知道自己15岁的时候,被一家人收养了。 那家人的样貌,对祝霜桥来说是模糊不清的。 他只记得那家人的丈夫不常在,平时基本是妻子照顾他。 无论如何,他总算在这里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他已经15岁了,早已能干很多活,见他的养母要下地种田,便想去帮她。不过他被回绝了。 养母给了他很多玩具玩。 虽然他已经过了玩这些玩具的年纪,但养母说,她希望把他没有拥有过的真正的童年,重新拥有一次。 “你自己有孩子吗?为什么愿意养我?” 他记得自己这样问过养母。 不过他不记得养母的回答是什么了。 那段时间,大高个非常感动。 可他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 因为他被养母卖了。 他在码头上永远吃不饱,并且骨瘦如柴,看起来越来越像个怪物。 被养父母收养后,他变得又白又胖,个子还又窜了一截,成了名副其实的巨人。 可好景不长,他很快就被卖去了古灵精怪艺术团,成了畸形人的一员。 他这才明白,原来养母把他养得白胖,就只是为了将他卖个好价钱。 “有客人到访,请接待。” 这个声音重复了三下。 祝霜桥的思绪从故事线索抽离,他起身去拉开了帐篷门帘,一眼对上苏晓山漫不经心的目光。 “好久不见。”苏晓山主动开了口。 祝霜桥什么都没说,侧身让他走了进来。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桌旁坐下。 苏晓山瞥了一眼不远外搭建的小舞台,想到什么后,笑着看向祝霜桥。“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女装在夜店的台子上跳舞。 “后来我负责过的一个案子开了庭,我在法庭上看见作为公诉人的你,把那刑辩律师逼得话都说不出的时候,惊讶极了。 “总之,夜店里那副装扮的你,似乎连性格都变了,活泼有趣放得开,跟平时的你、尤其是法庭上的你非常不一样。 “我总是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当检察官压力太大了? “可我后来才发现,你与刚认识你时在脑中做出的所有预设,全都不同。” 对此,祝霜桥只是冷淡地回应。“我不认为你特意来这一趟,是来和我追忆往昔的。” 这个时候,有一名穿着红衣服的管理员进来了。 他拿来了饮料与小食物,并且放下了还不肯走。 他用几乎是带了点贪婪的目光盯着苏晓山,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着他吃下这些东西。 苏晓山配合着他的表演,皱着眉回头看向他道:“我现在不饿,过会儿吃。你走吧,你要影响我看演出的兴致,我一会儿出去找你。” 等这管理员离开,不待苏晓山再开口,祝霜桥先道:“你的身份是游客?你为什么会走进我的帐篷? “这个游戏的玩家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少,尤其是到了后期。所以我们两个走进一个副本,这不奇怪。 “但这么多游客,这么多帐篷,你的强制剧情偏偏是来我这里?我不信。苏晓山……你真的是游客吗?” “我的强制剧情,是随意走进一个没有其他游客进入的帐篷。” 苏晓山接过话道,“我看见你在这里,所以走了进来,仅此而已。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副本,也许我们需要合作。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祝霜桥并不说话。 苏晓山静静看他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抄写的两份游客守则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 食指与中指按着这几张纸,苏晓山将它们推到了祝霜桥面前。 “这是我的诚意。你可以拿这三张纸一起分析。当然,你可以怀疑我伪造了规则。但凭你的逻辑,我如果做了假,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现在的祝霜桥是巨人,苏晓山需要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于是他就这么抬着下巴,露出了精致好看的下颌线条,对祝霜桥道:“我是真的有话和你谈。 “我刚才在外面打转,思考要去哪个帐篷时,听到了管理员的谈话。老的畸形人不赚钱了,他们会杀死你们。 “而你是他们首先想要杀的人。 “你是巨人,不过是比平常人高大一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游客们早就看腻了。不仅如此,你还吃得比其他人多。 “但他们没法直接杀死你,也没有办法伤害你,所以他们会利用规则。 “他们接下来会千方百计诱骗你违背规则,让你被怪物杀死。 “我有个朋友也进了副本,他告诉我,他的哥哥被艺术团绑架了,而他哥哥是研究基因改造的。可以推测,我们这些游客就是被改造的对象。 “旧的、不赚钱的畸形人会被杀死,新的畸形人则需要从游客转化。但我想,对于游客来说,有两个转化方向—— “我可以转化为畸形人,也可以转化为工作人员。 “我们要选择自己的阵营。霜桥…… “我不谈你我二人过去的种种,我只谈利益。 “你很厉害。再狡猾的罪犯,你都能找到将他定罪的证据。你非常擅长对付罪犯、还有那些阴险的刑辩律师……你真的非常聪明。 “以前我们一起闯副本的时候,你好几次遇到生死危险,不是因为你愚笨,只是因为你太善良软弱。 “但你已经走到现在……我想连你也变得残忍起来。 “至少对我,你残忍得下去。 “而我不想和你这样的聪明人为敌,这不明智。 “更何况你那边还有时踪他们。你们这个长生公会,居然接连搞垮了第五团和定军山,我除非疯了,才会选择去你们的敌对阵营。” 话到这里,苏晓山端起了面前的一杯西瓜汁。 这杯果汁红得像血,几乎把苏晓山的眼底衬出一抹妖异。 他举杯朝祝霜桥做了个敬酒的手势,再把果汁一饮而尽。 “霜桥,这是我选择去你们阵营的诚意。 “如果我接受身体改造的期间出了什么事,你会帮我的,对吗?” 睁着一双漂亮的、含着雾气一般的眼睛,苏晓山看着祝霜桥,再问了一句:“霜桥,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避着我,真的是因为恨我吗? “你是恨我,抑或只是……对我感到愧疚?” · b区的某个帐篷内。 明月与时踪不得不并肩坐在地毯上。 径直打开意识空间,明月找到了他们之前挑中的一款道具。 【道具名称:附身】 【道具作用:意识离开当前的躯体,去到某个npc的身上,操控他说话、行动】 【使用提示1:附身到某个npc后,你原来的身体将会由系统接管,相当于原来的身体成了npc,这可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如果你原来的身体在此期间死亡,视同于你所扮演的角色死亡,你也会在同一时间离开npc的身体,继而登出游戏】 【使用提示2:系统不建议使用这种道具,除非你认为你附身后,你原来的身体绝对安全】 【使用提示3:拥有特别任务、或者关键记忆的npc,无法被附身,玩家无法通过附身道具,获取关键的记忆与线索】 【使用提示4:本道具建议使用的场景是,当你被关在牢里、或者身体被困住无法行动时,可以借助副本里比较边缘的npc身体,寻找跟解答谜题有关的线索】 这道具的适用场景非常有限,平时基本没人用,否则就是让自己的角色身体扔在那里任由敌人宰割。 但明月和时踪如今的情况倒正合适。 “系统设计这个道具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过会出现你我现在这种情况。趁我们的灵魂还没有彻底融合,我们可以利用这个bug。 “我可以附身到npc身上,而你可以操控原来的身体。” 明月说到这里,笑着瞥向身边的时踪,“那么我现在要走了。困在帐篷里太没劲。你就先守在这里。外面交给我探索。 “我甚至不用通讯道具,就可以直接与你在意识空间取得联系。 “这场仗,我们配合着打赢。你可别让我失望。” 时踪瞥向脑海的意识空间。 这确实是一种特殊的情况,他的意识和明月分开,但又能共享。 因为他们的玩家编号还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无需借助任何道具,他们也能远程交流。 他们能一分为二,找机会彻底掌管全局。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能同时扮演着两个角色。 此刻,意识空间里,系统正发送着附身道具使用的相关提示。 道具已经使用成功,现在到了选择哪个npc作为附身对象的环节。 时踪发现,系统给出了颇多的npc,但他们的身份全是游客,而居然没有一个工作人员。 时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玩家在身体无法行动的特殊情况下,可以使用这个道具,利用npc的身体在外活动,以寻找破案线索。 “系统出于游戏平衡的考虑,不允许玩家通过这种方式获知太多的关键信息。所以系统给出的可供附身的npc,全都是没什么故事的边缘npc。 “从这个角度推测,大部分游客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管理员掌握着很关键的信息,是系统绝对不让我们知道的。 “可是这不符合逻辑。管理员里,也总该有边缘人物。 “知道畸形园与艺术团的核心秘密的人,越少越好。一个老板不会把影响自己生死的秘密,告诉全部为他打工的人。 “就比如这些在游客活动区负责接待的普通管理员,他们恐怕无法靠近园林的核心区域,甚至可能并不知道将游客改造成畸形人的事。 “他们只知道成功弄晕游客、并将之转移到某个地方,他们会得到奖金。 “可现在所有管理员都不能被‘附身道具’选择。 “有什么事,是所有管理员都知道的,而决不让我们知道的? “有什么事是一旦让我们这些玩家知道,游戏平衡会被立刻破坏的?” 话到这里,时踪与明月几乎同时瞥对方一眼,异口同声道:“游客或者畸形人里面,很可能有管理员的内奸。” 一旦玩家进到某个管理员的身体里,哪怕这个管理员是并不知道太多信息的边缘角色,恐怕玩家也会获得【xx是我们的同事,他混入游客中,是为了暗中调查一些事情,必要时你们需要掩护他】之类的记忆。 这些与游客接触的普通管理员,可能无法得知高层的秘密。 但基于保护“内奸”的目的,高层一定会授予他们掩护同事的任务。 “你负责找故事真相,我在外面找内奸。 “目前来看,这个分工还算不错。” 明月看向意识世界里系统展示的npc,决定挑个顺眼的附身。 等挑中了npc,他没立刻向系统确认,倒是转而对时踪说起了先前的他没讲完的那个话题。 “在你看来,阎王像什么?就比如负责审判的宋帝王,他像不像一个……冷酷麻木的机器?” “他活得太久,人间的生死悲欢,他早就看够了。所以按理,他确实应该冷酷麻木。 “大家也需要有着这样一个形象的他。” 时踪想了想,道,“如果世人知道阎王有感情,未免就会猜疑他审判时会被感情所左右,继而怀疑他审判的公正性。 “所以,宋帝王无情,是应该的。” “但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明月道,“地狱有强大的、能够计算每个人功德的功德簿系统,人在世间哪怕碾死一只蚂蚁,功德簿都会捕捉到、并将之放进计算里。 “类似的系统还有很多。如果阎王只需要无情就好……那还不如把这些事情都交给系统。由系统来直接做审判。 “可宋帝王并没有退休。其他阎王也没有。 “阎王一族的先知很睿智,他知道完全没有感情的、冷酷的计算,很可能会尊崇结果导向,继而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在先知看来,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惩罚的目的是警示、以及让犯罪的灵魂改正,而非将之毁灭。 “可系统如果基于纯理性的计算,有可能会让很多灵魂直接死去。 “更有甚者……忠心服务于阎王的系统,基于纯理性、纯为地狱一族考虑的计算,它会选择消灭整个人类。 “毕竟它会认为,地狱一族如此强大,何必为人类、为天下苍生操这么多闲心?凭什么他们这一族生下来,就注定保护人间?” 略作停顿后,明月道:“系统是没有感情与温度的,先知不愿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在他定下的制度里,每隔一段时间,阎王都必须去人间当一回人。 “当人的时候,阎王不被允许拥有在地狱的记忆,而只是正常地、以普通人的方式走过这一生,由此,他能真切地体会到何为生老病死、何为怨憎会、何为求不得…… “死后,他会恢复阎王的身份,并想起人间的记忆。带着这样的七情六欲,他才能做一个好阎王。 “为了维护地狱整个体系的正常运转,十殿阎王是轮着做这件事的,他们不可能同时去人间体验人世。 “而据我所知,宋帝王热爱工作不可自拔,担任三殿阎王后,一直对此事推脱,从来没有当过人。 “直到现在他实在无法再拖下去,这才成为了贺真。 “正好,他知道了你在这个世界,干脆来这里当人。反正规定只是,阎王要体验人生,在哪个人间体验,倒是无所谓。 “所以明白了?他来这个世界,只是完成任务,至于抓你,只是顺便。” 沉默了许久,时踪开口:“按你所说,相关规章制度里要求了,阎王当人的时候,不准有当阎王的记忆。 “那贺真身上为什么会携带漱玉?为了抓我?” “他是想抓你。但他那种人,不会为任何人、包括你打破制度。据我所知,地狱那帮人讨论了,消耗那么多资源只为抓你,没有意义。他们放弃了对你的追捕。所以,宋帝王怎么会为你破例?” 明月用轻嘲的语气道,“至于他为什么会带漱玉……你应该已经发现魔的存在了,对吗? “魔、地狱生命,都是夏娃无法不了解、并无法复制的。但这里出现了魔的存在。这很奇怪。 “为防魔族会弄出什么阴谋,成为人之前,宋帝王和其他阎王展开了讨论,决定让他带着漱玉以防万一。 “毕竟,阎王当人,这是制度里必须的一项。但当人的时候,是否一定要失忆,这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商榷的。 “所以你看,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贺真或许看中你,那是因为他这具身体毕竟是人,且只有18岁。可那个宋帝王……你、或者说我,我们共同构成的这个明月,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明月说完这话后,时踪抬头望向悬挂着的一盏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抓住这一瞬,明月迅速在意识世界做了选择。 只一瞬,时踪就恢复了凌厉的目光。 他立刻朝身边人冷冷看去。“你当游客,不是为了找内奸,你……要杀左三丘?” “哟。反应过来?晚了点呢。 “不过比我想象中快。我以为你要伤感一会儿。” 明月说话的语气,已经与刚才那颇为沉重的口吻截然不同。 “你杀不了他。你也无法这么做。”时踪道。 “是么?”明月淡淡一笑,“让我试试看吧。他算你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了。让我试试他的本事。” 说完这句话,明月的意识已从小右身上消失。 第106章 畸形秀8 左三丘位于c区的某个帐篷内。 载入人设后,他第一时间在帐篷内做了详细的探索,很快找到了一份畸形人的守则。 刚看完那份守则,他就听到了有人在帐篷在叫他的名字。 下意识往门帘上一看,左三丘这就看到了一团黑影,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了什么,赶紧移开了视线。 虽然守则暂时没有提不能直视“它”,但他还是觉得不看为妙。 不仅如此,他迅速捏了两个纸团放进耳朵里,闭上眼睛在心里念叨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万有引力的公式是……” 他就不信他这样还能被怪物蛊惑。 闭着眼睛在心里默背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整整10分钟过去,左三丘才敢睁开眼往帐篷方向瞄一眼。 见黑影消失了,他把耳朵里的纸团取出来,发现再也不会听到那充满蛊惑的声音,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第一关,他应该算是过去了。 度过这一关,左三丘回忆了自己的故事。 这回他是一个侏儒,名叫【小矮人】。 他对父母的印象非常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曾有过一段非常幸福的童年,虽然到了后来,他发现那些幸福只是一碰就碎的泡沫。 关于童年,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受到了别的小朋友的嘲笑。 放学后,他哭着跑回家,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 “他们都长高了,只有我长不高。 “他们都笑话我…… “妈妈,为什么我长不高了呀? “我还听见有人问我是不是侏儒怪…… “妈妈,什么是侏儒怪?” 母亲很忙、也很辛苦,小矮人碰见她的时候,她身上总是有着汗水味,以及泥土的味道。 但他从来不会嫌弃母亲。 在母亲的怀里,他会感到无比的幸福。 那一日,母亲的话一如既往地给了他安慰。 “我最亲爱的宝贝,没关系,也许你和别人长得有些不一样,但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你可以接受自己与他们的不同,我也会接受。 “确实,会有一些无法接受你的人…… “没关系,那是他们对这个世界认识得不够深,才会觉得你是怪物,你应该怜悯他,而不必怪罪他。 “再来,没有关系,就算天下人都觉得你奇怪,妈妈也不会这么觉得。你永远是我最可爱的小宝贝。” 那一刻,小矮人心里所有的阴霾都消失了。 他抬起小小的手拥抱住母亲,如同拥抱了整个世界。 然而很快这些幸福就化作了梦幻泡影。 全世界最好的母亲,成了最可怕的恶魔。 ——小矮人13岁那年,被母亲卖到了古灵精怪表演艺术团。 他大概明白了,他的母亲文化水平很低,之前可能是单纯觉得他长得矮,所以她不介意,并说了些好听的话安慰他。 可当后来她确定了他是侏儒,并认为养他这个孩子,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也就决定将他卖掉。 关于往事的很多细节,左三丘都记不清了。 他只能大概做个分析。 母亲身上有泥土味和汗味,又很辛苦,她或许是个农民,或者种树种花的? 无论如何,她是劳动人民,多半认为儿女也应该继承她的工作。 可侏儒永远无法长大,干不了她能干的活,大概是因为这样,所她选择卖掉了他。 只是……母亲之前安慰我的那番话,说得十分有道理,那是有智慧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她真的只是个没有文化、只会干粗活的农妇吗? 另外,我的父亲呢?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父亲的存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左三丘拿出白纸和笔,结合自己的故事和守则,思考着各种可能的故事走向。 冷不防门帘上又出现了一道黑影。 他吓了一跳,以为怪物又来了。 直到听见三声播报,又看了一眼钟表,他才发现已经到了接待游客的时间。 ——看来是有游客找来了! 咽了一口唾沫,左三丘前去迎了人进来。 只见那是个瘦高的男人,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脸上有一些胡子,不过看起来年纪很轻。 他穿着格子衫,西裤,双脚的皮鞋擦得锃亮,疑似是个有钱家的少爷。 根据系统的提示,左三丘得知面前这个人不是npc,而是玩家。 “你好,请问你想看什么表演?”左三丘进入角色,开口问道。 此人当然是明月。 他挑选的这个npc名叫百里平,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对畸形秀颇感兴趣,忙完了工作也就顺路来看看。 作为边缘人物,他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故事。 但架不住明月会编。 尤其是他在对自己和时踪的故事有了相当的了解和推测之后。 看向面前的左三丘,明月淡淡一笑,坐了下来。“表演的事儿等会儿,我有话要问你。” 他刚说完这话,就有管理员进帐篷,给他端来了食物与饮料。 “谢谢,我等会儿就吃。这些东西看着都很不错。” 明月这般开口道。 管理员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他好几眼,但也没多说什么,搓了搓手离开了。 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那我等会儿再进来收拾。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明月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再看向面前的左三丘:“你还记得我吗?” 左三丘很疑惑地:“?” 明月道:“我是你小时候的朋友,我叫百里平。” 左三丘挠头,看上去更加疑惑了。“我的故事里……完全没有你的存在啊。” “可你在我的故事里。” 明月很认真地说道,“我还记得你的母亲。” 左三丘惊讶地抬起眉毛。“你认识我的母亲?” 嗯?所以在他的故事里,他有一个亲生母亲,而并非像我和时踪一样,有的只是养母? “是的。我还知道一个秘密——” 明月望着他,用一种很惋惜的口吻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她把你卖给古灵精怪艺术团的?” “确实是这样!”左三丘挠挠头,思忖了一会儿道,“不过确实,我对往事的记忆非常模糊。我连我爸是谁都不记得了。 “进艺术团也是……这三年来,我们似乎去了很多地方。但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 “难道我真的和你交过朋友,可是把你忘了?” 话到这里,左三丘发现面前的人拿出纸笔,正在快速默写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 “进入畸形园后,我找到了两份不太一样的游客守则,我先都写下来,再给你看,并把我的分析讲给你听。” 明月快速把守则写完,递给左三丘,“你听我讲……” 片刻后,明月问他:“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们游客需要选择阵营。我怀疑这些食物饮料会弄晕我。然后我会被改造,到时候我会成为畸形人。我会这么选择的,我们要待在一个阵营里。” 左三丘的目光里有了一丝狐疑。 “为什么?我们、我们以前不认识吧?” “作为玩家,我们确实不认识。” 明月道,“但作为角色,我刚才说过了,我认识你。 “或许你忘记了,但我们曾经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你看,虽然我现在是富家少爷,但我曾经过得很穷。 “其实我是一个私生子。当时我和你是邻居。我母亲也和你母亲是好朋友。那会儿我们都很穷,算是同病相怜。后来,我被父亲找到,说要接我回家,我就走了。 “也怪我,那会儿没见识,父亲给了我一颗我从没吃过的巧克力,我就认为他比母亲好。我是被糖衣炮弹打败的,那会儿不懂事,就这样抛弃了原来的生活和朋友,甚至抛弃了我母亲。 “不过走之前,我跟你做了约定,会再来找你。 “可当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后来我辗转打听,又做了许多推测,这才发现,你可能是被你母亲卖了。 “这件事成了我一生的遗憾和心结。所以当我看到这里的海报,知道你在这里,就马上来找你了。 “我的任务就是带你逃离畸形园,我当然会和你一个阵营。” 面前人煽情的话张口就来,一句接一句,差点把左三丘砸晕。 不过因为时踪他们把游戏玩得太好,连带着他们匹配的副本难度全都节节攀升。 在这种难度的副本里,面前的老玩家很投入角色,倒也正常。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信明月的话。 他挠了挠头,又问:“那、那你现在要吃这些东西吗?” “等会儿再吃。我先出去探探。我不太放心,总觉得有个游客有问题,他有可能是内奸。我得去查一查,这有利我们后续计划的进行。” 明月道,“另外,其他游客选择了什么阵营,我还得出去做个判断。 “刚才我故意磨叽到很后面才进帐篷,就是想看大家在做什么。 “我发现,每个人几乎都挑了个帐篷进。他们应该跟我一样,不是单纯的游客,而是抱着目的来的。 “也许有人跟我一样,是来找过去的朋友玩伴、或者爱人的。但也有可能,有人是来寻仇的。 “跟我一样的人,会选择畸形人阵营,故意违背从树林里捡到的那份守则,那么他们很可能会晕倒,继而被工作人员带走。 “可如果有来寻仇的游客,或者对成为畸形人有疑虑的,他们会加入工作人员的阵营。 “无论如何,我从帐篷出去再探探,局势会明朗很多—— “一会儿我出去后遇见的游客,多半就是和我们对立阵营的。 “当然,也许会有人抱有和我一样的看法。那么我等会儿出去遇到的,不一定已经选择了加入员工阵营。但这种可能毕竟比较小。” “嗯……是比较小。你在这么短时间,把这些事情摸得这么清楚,我还真有点佩服。 “一般人就算大概摸清楚了规则,也不会想到你那么多层。” 左三丘很诚恳地说道,“除非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来之前我和他确认过,他也是畸形人,不是游客。 “啧……还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你和他哪个厉害点。” 明月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时踪,于是在离开帐篷前朝他笑着问:“我觉得我比他厉害,你怎么看?” 左三丘盯着他眨了几下眼睛,选择了维护老板。 “我觉得我老板更厉害!老板就是最厉害的!” 闻言,明月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他若有所思打量左三丘好几眼,再道:“总之,我出去探一探,我会再回来吃东西。 “如果我真的晕倒了,你不必惊讶。但你后面一定要记得救我。 “其他畸形人不一定全都站在你这边。可我一定在。你也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这个园区。你就是我的任务。” 左三丘:“……” · 员工区。办公大楼,地下三层。 不久前,苏晓山装作晕倒,被管理员运到了大楼前再离开。 那些管理员只负责游客区,并不知道这栋办公大楼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在他们离开后,苏晓山才站起来,走进大楼,去到了地下三层。 这里是身体改造区,可以把正常人改造为畸形人。 这会儿苏晓山正隔着单面玻璃盯着里面躺在床板上的人。 ——那个人正是贺真所扮演的【小丑】。 “他还有多久醒?” 苏晓山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起码还要两个小时。我们已经查了他的身份,他不是本地人,穷得很。他失踪了,不会有人找他麻烦,所以我们已经给他注射了【a701改造液】。” 工作人员道,“这是博士发明的新技术,服用了这种改造液,他的基因能快速变异。我们甚至不用手术,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畸形人。 “他也就没有恢复期,马上就可以开始表演。哦当然,他还得经过教学才行。让他先学变戏法怎么样?这个人的手指很漂亮,我没舍得动。” “很好。所以两个小时后,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苏晓山问。 “是。” “好。我会在那个时候过来。也许我会装作昏倒。到时候你们要配合我,假装我也变成畸形人。对了,有纹身之类的、可以让我用来伪装的东西吗?” 片刻后,与工作人员沟通完毕的苏晓山,悄然回到了游客区。 他一路晃回了a区,发现矮个子女孩寻不见在这里,那位叫春桃的高个子女孩则不在。 怎么?难道春桃也会加入畸形人那边? 刚想到这里,苏晓山就看见面前有四个新面孔走来。 四个新面孔里有两男有女,其中一男一女是玩家,剩下的两个则是npc。 两名玩家中,一个瘦高的、长着胡子、长相平庸的男人先一步走上前,用有些茫然的语气举起手里的一份守则,开口道:“你们好,我是百里平,是个富家子弟,对畸形秀感兴趣,就来看看。 “这守则是什么情况?违背了,我们会遇到什么?它讲得全面吗?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找到剩余的部分? “或者你们有找到其他什么线索吗?” 苏晓山望向他,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当然想不到这个人竟会是从时踪的角色上“分离”出来的。 他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引大家去树林,并引他们发现鲜血。 玩家们应该很快就会猜到“内奸”的存在。 在他们的视角里,死者和内奸会在消失的春桃、贺真还有骆驼之中。 等他们后来有机会见到春桃与贺真,就会知道内奸是他们中的一个,也会知道死的是骆驼。 骆驼的那五瓶没有使用过的啤酒,苏晓山已经藏在了员工区。 只要先把嫌疑引到春桃与贺真身上,到时候他就可以进一步用骆驼的啤酒来实施嫁祸。 第107章 畸形秀9 几经犹豫后,苏晓山决定暂时不主动引大家发现骆驼的尸体。 主要是他目前还不确定寻不见的立场。 系统给玩家分配的角色,大多都有特别的故事。 他们不会是纯粹的游客,而是带着目的来的这畸形园,要么是寻找亲友朋友,要么是寻找仇人。 那么,一旦他们搞清楚规则,分析出游客可以选择阵营后,根据各自角色的不同任务,他们要么会选择变成畸形人,要么会选择加入工作人员的阵营。 春桃如果没有死,应该是加入了畸形人的阵营。 寻不见出现在这里,却不一定代表她会选择工作人员阵营。 目前看起来,她确实要比春桃机灵一些,那么她想有意试探、进一步观察局势,也是可能的。 为免在她面前暴露,苏晓山暂时什么都没说。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骆驼没有深入树林太久就死了,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他剩下的部分尸体也容易被发现。 此时此刻,四个新游客里,两个玩家,两个npc,全都向苏晓山与寻不见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除明月外,还有一个新来的游客玩家是个姑娘,名叫紫红。 她紧跟着明月的问题开口道:“其实我们做了些讨论了。我们在犹豫,要不要在进一步探索前,先去树林看看。你们怎么想?” 寻不见上前一步,用非常亲和力的微笑看向紫红。“这样吧,我们这些老游客,先在这三个区域再探索一下,比如垃圾桶啊、花盆什么的,顺便等你们。 “剧情演绎的时间应该不长,等你们结束,一会儿我们在a区集合,然后再一起去树林里探索,这样安全一些。 “对了,我们用道具搜集了一部分从树林里找到的守则,给你们参考一下。” 听到有新的守则,紫红立刻走上前去。 明月也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和紫红一起看向了守则。 看完守则,做了简单的讨论,大家便准备各自散去。 在大家离开前,明月从包里拿出两个啤酒瓶。“我多买了点,有没有人要?” “我要一瓶,谢谢。”苏晓山开口,率先接过了一瓶啤酒。 “我也来一个。”寻不见也朝明月伸出了手。 也就是这个时候,明月目光下瞥,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有一圈白色的印记。 这应该是不久前,她取下结婚戒指所造成的痕迹。 看来她的婚姻生活出现了变故。 面上,明月不动声色将啤酒瓶递给寻不见。 很快众人便各自散去。 明月一路逛荡到了c区,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跟来。 他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选择走进海报画着美人鱼的帐篷。 明月附身的npc是百里平,按百里平的记忆,他对一个叫【狮面人】的畸形人颇感兴趣。 据说此人脸上长满了长毛,就像是狮子的脸,故有这个名字。 不过百里平作为边缘人物,跟狮面人毫无关系,也不会跟他发生任何特别的故事。 所以明月选择了他更感兴趣的【美人鱼】。 美人鱼是周律这次的角色。 明月选择进这个帐篷,倒跟周律本人没有太大关系,而有别的一番计较在。 第一批游客有5个,第二批有4个。 想来这是剧本做的特别设计,一个游客正好对应一个帐篷里的畸形人,这样每个玩家都会有较深入的游戏参与感。 然而明月可以清楚地看见,新到的这第二批玩家里,没有人分配到美人鱼。 所以可以推测,美人鱼所对应的玩家在上一批。 贺真提过,苏晓山找的是祝霜桥,那么找美人鱼的玩家,应该要么是寻不见,要么是春桃。 现在春桃没有出现,很可能已选择畸形人阵营。 那么明月就对寻不见身上的故事更感兴趣。 如果运气好,他或许能通过美人鱼知道他所想要的。 在他和时踪、以及贺真的故事里,都有寻不见。 寻不见曾与贺真扮演的角色【小丑】结婚。 后来贺真为了寻找小左小右,为了筹旅行费,想变卖家业。寻不见不乐意,跟他离了婚,转而嫁了富商,并治好了眼睛。 这样一来,她为什么会来畸形园? 她应该不是为了小左小右、也不是为了小丑来的。 那她是为谁来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明月选择了进入美人鱼的帐篷。 帐篷内,周律打开门帘的时候,将眼里的惊愕掩饰得很好。 架不住明月要诈他,在进去后故意说了句:“看到我,你似乎有些惊讶。怎么,你以为只会遇到一个游客?” 过了一会儿,管理员照例进来送了东西。 明月照例是暂时放着没喝。 待管理员离开后,他微笑着看向周律,只道:“不必惊讶,我确实跟你没故事。我无聊,到处晃晃,挺好奇美人鱼什么样子,就来看看。 “当然,我也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这回周律反串了个女性角色。 在剧本故事里,他作为她,生活在一个颇为贫穷的村落中。母亲生她的时候,连医院都没钱去,找了个接生婆,在家里草草生产。 周律的角色刚被生下来,就被父母扔了。 后来是邻居阿姨看不过去,这才将她收养。 邻居阿姨花了很多钱给她做手术。 因为她生下来下半身的两条腿就长在一起,连排泄的地方都是闭合的。 不过阿姨的钱不够多,且她那会儿年纪太小,反复承受大手术,不一定受得了。 所以那个时候她接受的手术,主要是帮她解决排泄方面的问题。 她后来长大了,也还要定期去医院做修复手术,所以知道这些故事。那个时候她非常感谢邻居阿姨。 没有邻居阿姨,她早就死了。 可后来邻居阿姨将她卖给了古灵精怪艺术团。 她这才知道,命运赐予所有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尽管下半身畸形,她的五官却长得格外美艳,谁看了都会动心。 于是,邻居阿姨将她比喻成了美人鱼。 她残疾的、闭合的双腿,被描绘成了美人鱼的鱼尾,等遇到她心爱的王子,她才会从鱼幻化成人。 这样的标签,让她从没人要的怪物,变成了人人都想瞧一瞧的稀奇货。 由此,邻居阿姨也就将她卖了个非常好的价格。 周律在现实世界的人设是多金、讲究、龟毛、投资眼光一绝、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的霸总。 这回在副本里,他却成了个残废的美人鱼姑娘,走路都不方便,只能在地上爬。 带着一肚子火爬到毯子上半躺下,他听见明月问自己:“一般来说,对美人鱼感兴趣的应该是男人。可找你的是个姑娘。介意说说,你们聊了什么吗?” 周律并不答话,明月严肃了表情,将相关规则给他解释了一遍,再开口道:“所以你看,我跟左三丘是一个阵营的。他连他的真实姓名都告诉我了。你还不信我吗? “就算你不信左三丘,你总该信时踪。 “进副本前,你们碰过一次面,你给大家泡的茶是一款很特别的老茶头,说是什么几百年的老茶树做的,是普洱中的极品。 “你一定好奇,这种信息,我为什么会知道? “现在我告诉你,这是时踪刚才亲口告诉我的,为的就是让我转述给你,达到一个对暗号的目的。你听我做了这样的转述,就应该相信,我是你们这边的人。” 周律听罢,皱着眉看向面前的人。 倒不是他不愿意相信明月,但他实在觉得明月说话的口气格外耳熟。 琢磨了一会儿,他琢磨出来了——这人的口气像时踪! 被时踪骗过多次,周律也就轻易不敢信明月。 不过公会的人一起核对过身份,大家都是畸形人,时踪和自己应该都在同一阵营。 另外,时踪这种人,确实不会轻易把这种事情告诉其他人。 那么眼前这人说得很可能是真的…… 左思右想一番,周律发现他跟那姑娘的故事倒也无甚特别,也就开了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她进来后也就只是看我…… “我长得闭月……咳……” 表情呈现出几分别扭,周律再道:“我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唱歌也唱得很好,是天籁之音。 “一进屋,她就让我唱歌,然后就一直坐在旁边盯着我的脸看,她有没有认真听我唱歌,那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工作人员给的东西,她没吃,她看那些东西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防备。就这样。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没有聊天。” 所以,来找她的确实是个姑娘。 明月问他:“她个子挺矮?” “嗯……算是挺矮吧。等等——” 周律的眼睛瞪了过来,“你刚不是说,你看着她进屋的?不对,你根本没见吧!你在试探我见的人到底是谁?” 面对周律的质问,明月倒是笑了。 现在他已能确定,找周律的确实是寻不见。 那么苏晓山应该没在贺真面前说谎,他确实去找了祝霜桥。 可这太巧了。 他找祝霜桥,是巧合下系统匹配的剧情;是他基于想和祝霜桥重修旧好的场外逻辑,故意用道具选择了这个角色;还是说……他有别的什么算计在? 心里几番思忖后,明月对周律道。“我没有试探你,只是确认一下。找你的姑娘,叫寻不见。时踪的故事里也有她。” 大致讲了下自己所知道的寻不见的故事,明月问:“这下你总该信了。时踪和贺真如果不信任我,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所以,你再想想,寻不见就一句额外的话都没对你说?” “倒也说了句。” 皱眉盯了明月一会儿,周律最终道,“那应该是红线剧情。她用一种带着些许恨意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原来你长这样’。” 寻不见应该与那富商发生了感情变故。 并且这变故就发生在不久前。 否则她手上戒指被取下的痕迹不会那么新。 与此同时,她又特意来看了美人鱼,并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难道她的丈夫迷上了美人鱼? 所以她想来找美人鱼算账? 从这个角度看,她以游客的身份混进来,只是为了看“小三”。 她不像员工阵营的。 那么如果真的有内奸,大概率就是那个苏晓山。 · 大概半个小时后,所有人再在a区集合。 新来的四个游客里,两名npc提出并不想离开灯火通明的广场。 于是最终是明月、寻不见、苏晓山和新来的紫红,这四人一起进入了树林。 对此苏晓山颇为满意。 经过他有意无意的引导,大家去的那个方向,正是骆驼死的方向。 树林里一点光也没有,人群踩过枯叶,嘎吱声与呼呼风声不断响起,不免让人心里发怵。 这期间四个人只打了一只手电,主要是不想引来某个“它”的注意。 不久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举着手电筒的寻不见立刻关了开关。 四人一起凝神屏息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弹。 明月面无表情地站着,依稀听见了身边传来了些许响动,不过那响动只出现了数秒,就立刻消失了。 大概猜到了什么,他微微抬了下眉毛,并不多言。 他与其他人一起静默了几分钟。 片刻后苏晓山先开了口:“刚才那声音……搞不好就是风声,应该没什么,咱们继续找?” 紫红道:“行。不过……这林子太大,还是多来一些手电吧,不然都看不清。反正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手电筒能有多亮?” “嗯。同意。不然效率太低。马上就要闭园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最好在凌晨2点前结束探索离开树林。” 明月开口道。他故意把说话的语调拔高了,这样会显得他比较恐惧。 就这么交谈了几句,他们很快发现,有一个人始终没出声——寻不见。 三人齐齐点亮手电筒,往周围照了一圈,发现她居然不见了。 紫红的脸立刻白了,被手电筒一打,几乎像个鬼魂。 她睁大眼睛,颇为惊惧地说道:“她、她去哪儿了?该不会遭遇了危险?!这……” “可我们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会出事?” 明月狐疑道,“这也太奇怪了。我们分析过了,‘它’攻击人,一定是我们触犯了某种规则才对。” 苏晓山当即附和:“确实奇怪……就算‘它’害人,也该发出点声音吧。或者至少留具尸体让我们分析线索。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这……” 三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就寻不见的失踪展开讨论。 不久后,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紫红有些不敢上前了,有些哆嗦地站在了原地,并下意识往苏晓山那边靠了靠。 实在是因为苏晓山的皮相很好看。 角色的长相是根据玩家们的现实长相生成的。 紫红也就下意识选择了好看的那个。 附身在与自己长相毫无关联的、有着一张非常平庸的脸的百里平身上,明月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再装作惊惧的样子,缩着脖子,勉强举着手电,充当了那个胆子大的人。 往前走出数步后,他的语调更高了一些。 “这里有……有被撕碎的尸、尸体!怎么回事?有人已经死了?!” 明月回过头,举着手电看向苏晓山,声音几乎带了几分颤抖。“你们之前那批有几个玩家?难道不止你和那姑娘?” “确实不止。我们一共有五个人,有三个都不见了。这……” 苏晓山假意皱眉,满脸写着忧色,说话的语气则饱含痛苦,“我现在还不知道死的是哪个……或、或者说……” 他的声音抖了一下。“死的是哪几个……” 闻言,明月睁大眼睛,眼里写满了怀疑与恐惧。 假意思忖了一会儿,他开口道:“那姑娘是叫寻不见吧?她刚才就站在我旁边。我们关闭手电的时候,我其实听到她那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过只有几秒,我就没多问。现在看来…… “你们别忘了,咱们的道具商店里,有能隐去脚步的道具。 “那会儿如果不是有怪物过来,她就是自己走的。该不会我听见的响动,就是她在使用这种道具吧?她、她这是自己离开的,她……” 明月深沉地皱了眉,用很惊诧的语气道,“她难道是员工的人?!或者,她被某个‘它’精神污染了?!她会帮‘它’害我们?!” 苏晓山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们本有五个人,刚才集合的时候,却只有我和寻不见。我本来还怀疑另外三个人有问题,现在看来…… “嗯,确实,寻不见的问题很大! “另外三个玩家是小丑、骆驼、春桃。搞不好……搞不好他们全都死在了寻不见手里!”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 这会儿唯一蒙在鼓里的、真正感到恐惧的人,无疑只有紫红。 她几乎发起了抖。“我们一起来树林,也是寻不见提议的,这么看,她确实有问题!她、她把我们骗过来,又自己偷偷趁机溜走,搞不好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你说得有道理,我们快走。” “嗯,同意,赶紧离开这里。” 明月和苏晓山相继开口,一个比一个装得害怕。 大概五分钟后,三人就跑回了a区。 这个时候,这里一个管理员都看不见了。 灯火明亮的广场上,有两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是那两个新来的游客。 紫红瞪大眼睛,惊恐地喘着气。 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她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到凌晨2点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第108章 畸形秀10 两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这两个npc由一男一女构成,男人怀里抱着一瓶啤酒,下半身则已经不见了。 女人身体也只剩一半,不过她没的是整个左半边的身体。 她的右手握着啤酒瓶的一部分,其余的则碎在了地上,酒香与血腥味混杂在了一起。 紫红咽了口唾沫,不免又追问了句:“攻击他们的那个‘它’……应该是工作人员给我们的游客守则上提到的怪物吧。 “可他们违背了哪条规则?另外,他们已经把啤酒瓶摔碎了,为什么还是死了。这……” 苏晓山道:“这男人怀里的啤酒瓶还完好……所以,虽然这女孩子手里的啤酒瓶碎了,但有可能并不是她主动摔碎的。” 紫红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她刚把啤酒瓶拿出来对付‘它’,就死了。甚至她死的时候人还是站着的。死后她的尸体倒在地上,连同啤酒瓶也摔碎了?” 苏晓山点点头。 紫红的脸色白了。“所以果然有我们还不知道的规则。本来嘛,按那份规则来看,不应该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明月未动声色,他面色苍白地盯着那两具尸体,双肩甚至有些颤抖,像是感到了极度的害怕。 但其实他揣测的是寻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他一直在演戏,还顺手污了寻不见一把,但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那就是寻不见确实是自己离开的。 树林里的人早就死了,血液甚至已经开始凝固。 再者,寻不见应该是在见到美人鱼后,才决定要加入工作人员的阵营,伺机除掉她的。 最后,寻不见悄然离开,并没有将所谓的死亡风险引入树林,死的反而是广场上的这两位游客…… 综合推测下来,寻不见的离开,并不是为了设计大家去死,树林里的人也不该是她杀的。 这里的管理员全都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它”;寻不见没死在这里;她离开大家的时间其实非常短。 ——那么她应该和管理员一起逃跑了。 寻不见与这两个npc都是游客。 为什么他们死了,她却能和管理员一起逃跑? 她悄然离开大队伍的动机是什么? 明月只能推测,她已经成功加入了艺术团工作人员的那一方。 游客需要选择阵营。 关于这一点,明月早已猜到,很多玩家也猜到了。 只不过现在大部分人只知道怎么加入畸形人阵营,却不知道怎么加入工作人员那一方。 寻不见应该是在独自行动的期间找到了加入员工阵营的渠道。 她装作如常的样子与大家一起进入树林,在找个机会暗中离开,让大家以为她被怪物抓走了,实则去往另一个阵营。 这就是她的计划。 树林里有了异响,玩家们熄灭了所有手电筒。 寻不见认为这是她趁机装作被怪物抓走的好时机,于是离开。 她估计也没想到,前方不远外竟有骆驼的尸体。 她还没想到的是,明月污了她一把,苏晓山更是顺势将一切推到了她的身上。 总之,离开树林后,她悄然回到a区,跟管理员取得了联系。 她或许提前和管理员离开了,没撞见紧随其后跟来a区、并杀了那两个npc游客的怪物。 也可能她撞见了怪物,但那三名管理员及时想到办法保护了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前往了工作区。 明月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因为寻不见和其他人分开的时间实在太短。 照这么看,入口处工作人员发的那份守则,确实不全面。 那上面没提到的、却在实际中存在的一个规则,游客和工作人员如果触犯了,连啤酒瓶都来不及摔,就会被直接杀死,完全没有办法逃掉。 不过管理员显然知道如何规避那个规则,这样他们才能带着寻不见及时逃跑。 进一步推测,怪物现身、看见它的身体、听见它的声音,恐怕都构不成死亡条件。 跟它搭话?也不太可能。 毕竟这种情况下,谁会跟怪物对话? 那么,如果光被怪物看见呢? 应该也不足以。 怪物不至于看不见那么多管理员。 把种种可能排除掉,明月想到了一个规则—— 会不会是与“它”对视呢? 与“它”对视,会构成普通游客、工作人员的绝对死亡条件。 但“它”是保护畸形人的。 目前来看,摸清这个规则,并不会帮助明月除掉左三丘。 不过明月可以利用这个规则,来对付另一个阵营的玩家。 现在明月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它”出现的规律是什么。 当然,也可能它的出现,完全没有规律。 即便如此,它的出现应该至少伴随着某种特定的声响、或者其他能让人迅速察觉到的因素。 否则那三名管理员无法及时察觉危险,进而做出闭眼睛、或者移开视线避免与它对视的动作。 明月倾向于认为,这种因素,很可能跟童谣、又或者小孩子的玩具密切相关。 最后,9个帐篷,对应9个畸形人。 从他目前得到的信息看,这9个人应该都是玩家。 与此同时,目前游客区的9个管理员全都是npc。 然而畸形人阵营的真正敌人不会是他们,而只会是玩家。 那么真正站在畸形人阵营对立面的的玩家,这会儿应该在工作区,他们会是更高级的管理员,从游戏平衡性考虑,数量应该也在9个左右。 目前为止,他们之中的人,除了面前的苏晓山,明月还一个也没见过。 想到这里,明月把目光放到了紫红身上。 内奸应该是苏晓山,没跑了。 寻不见则是找到了加入工作人员阵营的渠道,刚刚加入对方阵营。 那么,紫红承担的角色又是什么? 仔细想想……或许就只剩一个了。 明月当即开口问她:“已经凌晨2点了,你却并不愿意从出口离开。所以……你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闻言,紫红抿了抿嘴,看起来是想隐瞒自己的故事。 于是明月信口胡诌道:“这样吧,我来说我的故事。 “反正我是想混进工作区的。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这个时代难得有良心的记者。 “虽然这个城市被财阀把持着。但我还是想让老百姓知道真相。 “我接到线人的消息,说这畸形园有问题,所以来看看,暗中做个调查。这游客区,显然什么都发现不了,我必须找机会进入工作区。” 紫红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但还有些犹豫,明月又道:“目前分析下来,这些普通的管理员只会对我们造成物理伤害。 “所以那些食物里很可能只是麻醉剂。 “当然,也许我猜错了,这个举动会非常冒险,但为了任务的完成,我还是打算这么做—— “b区和c区的管理员如果还在,我打算当着他们的面吃下那些东西。但我是假吃,并不是真吃,然后我会装晕,混进工作区。” 话到这里,明月瞧向了苏晓山。“你叫山雨是吧?你觉得呢?目前看来,有问题的人就是寻不见。不管她是怪物的人,还是工作人员的人,她是藏在游客中的内奸,应该错不了。 “但游客中应该不至于有好几个内奸?那我们还怎么玩? “所以我还是信任你的。我们三个至今不肯离开园林,肯定有我们自己的理由。 “不管是为了救出成为畸形人的朋友,还是别的目的,我想,我们三个首先要做的,都是混进工作区。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只是来做调查的,不能让自己真的成为畸形人,所以我不敢真的吃那些药,只敢假装。 “你们呢?你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算我抛砖引玉了,你们有更好的主意吗?” 若有所思打量了明月一眼,苏晓山又看向了紫红。 显然,他也对紫红来这里的目的感到格外好奇。 苏晓山当即道:“我是为了救我朋友来的。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我敢变成畸形人。 “畸形人和普通游客的利益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会被工作人员所害。 “所以你们放心,即便我成了畸形人,我们也都在同一阵营。” 到这一步,紫红呼吸了几口气,倒也总算说了实话。 她道:“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我和她年龄相差挺大,不过感情很好。爸妈忙碌,都是她在带我。只是…… “只是她被孟老板强行娶走了。还不止一个孟老板。” 听到这里,明月立刻想到了他和时踪一起看过的照片。 确实有两个孟老板。 他们一个脸上有痣,一个脸上没有痣。 “按你的意思,她被两个孟老板抢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明月用非常好奇的语气问。 紫红道:“他们是两兄弟。哥哥叫刘富贵,弟弟叫刘孟涛。最早是刘富贵抢走了姐姐,每年只让姐姐回家一次,每次她也只能待几天。 “后来刘富贵死了,我本来以为姐姐可以解脱了,但刘孟涛又娶了她。并且他比刘富贵还过分,连家都不让姐姐回。我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他们暂时在这个城市落脚了。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刘孟涛,只能装作游客进来…… “没错,我也想混进工作区。我对这里的畸形人完全不敢兴趣,我也不想变成畸形人。我只想找我姐姐。” 想到什么,明月问她:“刘富贵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大概三年前吧。” 紫红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和姐姐能联系的机会太有限。 “刘家兄弟就是人渣。他们严格控制了我姐姐的人生!” 三年? 小左小右被王妈妈卖给古灵精怪艺术团,正是三年前。 明月捕捉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但未露声色,只问紫红:“那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紫红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有准备麻|醉|枪,打算……打算硬闯来着。我觉得这样,似乎比假装吃有麻醉药的食物安全。 “毕竟,万一我们装作麻醉混进去后,他们要给我们做手术呢?我们会立刻露馅的!” 明月当即道:“那你带我一个。单独行动容易被精神污染。我们一起,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说罢,明月看向苏晓山:“山兄怎么说,加入吗?一起?” 苏晓山:“……” 苏晓山极力控制住了,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呈现出半分难看。 随后他微笑着看向明月,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类似于思念某人的伤感情绪。 他道:“我还是按我的原计划吧。这回我进帐篷见的人,是我的角色要拼命保护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我现实世界中的朋友。 “我不放心他。同为畸形人,我才能真正了解畸形人能活命的全部守则,这样,我或许才能真正保护好他。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打掩护。等你们先进去后,我再去找我朋友,吃下那些东西。” 苏晓山不得不这么说。 因为他已经在祝霜桥面前吃下过那些东西,演了一出被管理员带走的戏。 那么故事往后走,他必须得伪装成畸形人。 如果他现在跟着紫红他们走,他容易在后续环节穿帮。 他简直有些两难。 毕竟,如果眼前这个叫“百里平”的人怀疑他,想当面看着他走进某间帐篷,他就还真得再进一次。 可如果他真的再次进入祝霜桥的帐篷,他就彻底在祝霜桥面前穿帮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其他畸形人的帐篷。 可他后面还得和祝霜桥演戏,这样一来也有穿帮的几率。 那么他还得找其他理由,在百里平和紫红面前把故事给圆回来。 苏晓山琢磨着这些的时候,恰好对上了明月的目光。 他打定主意,如果明月反对他的提议,而想看着他先进帐篷,他只能随便进一个其他畸形人的帐篷,后面再找理由圆。 当然,最好他在今晚进入员工去后,把百里平和紫红都杀死,那样他自然也就不用再圆谎了。 心里盘算了许多,面上苏晓山只是带着微笑,等着百里平的反馈。 与此同时,他不由想,眼前这个百里平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破绽。尽管如此,自己的心底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微妙的、被某种严丝合缝的算计网住了的感觉。 当然,这也只停留在感觉层面。 很快,苏晓山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听见了“百里平”的答案—— “行。大家分开行动,其实也能打听到不同渠道的消息,这样也挺好的。这样一来……为了共享信息,不如我们买个通讯道具?” 苏晓山:“……行。” 明月随即进入意识世界的道具商店操作了一番,然后拿出两个耳机,将之分别递给了苏晓山和紫红。 “随时保持联系。” 他笑着对苏晓山说了句,又特意嘱咐了紫红道:“万一中途我们不小心分开了,还能及时联络。” 到这一步,通过两个人共用的意识世界,明月总算收到了时踪发来的消息——“悠着点。” 明月问他:“怎么?还怕我玩不转?” 时踪:“让你悠着点,是让你别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明月淡淡笑着回道:“嗯,你夸我,其实就是夸你自己。 “那干脆我把这句话再送还给你。” · 凌晨2点。又到了休息时间。 畸形人在这期间被禁止外出。 园林的出入口都已关闭。 广场上的灯准时熄灭。 三个游客区的灯火同时消失,像是同时被怪兽吞噬。 b区某间帐篷内。 时踪小憩了一会儿,再在凌晨2点准时睁开眼睛。 npc接管的小右想上厕所了,时踪不得不起床陪他去了一趟搭建在帐篷里的临时卫生间。 之后他便躺在了毯子上,睁眼无谓地盯着虚空,静静等着危险的来临。 他能感觉到,随着游戏的深入,死亡风险会越来越大。 前来敲门的那个“牠”,绝对不会像先前那次那样,随意问几个问题、碰几下门帘,就轻易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哒哒哒”的声音响起。 那是脚步声。 有人在接近这个帐篷。 很快,时踪听到了一个声音—— “时踪,是我。” 这竟是贺真的声音。 时踪眯了眯眼,没有往门帘那边望。 他指挥着小右。“你看看门帘那边有什么?” 小右如他所言望了一眼,然后道:“门、门帘上有个人……他的脸……好熟悉……好熟悉……” 就在这么一瞬,场景骤然变化。 时踪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仿佛回到了13岁左右的时候。 他缩在操场的角落,浑身都疼,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折磨。 这个时候,有人递给他一个羊角面包。 “吃吧。多吃点,你就能好起来了!” 时踪朝他望去,这便看到了小丑。 ——贺真扮演的小丑! 看来他们都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某个幻境吗? 时踪想,自己确实错失了一段记忆。 他的故事里,确实有过小丑的存在。 可为什么他把小丑忘了,只记得寻不见? 第109章 畸形秀11 操场上下着小雨,放眼望去灰蒙蒙的一片。 时踪在树荫下坐着,头上还盖着一个外套,倒是淋不到什么雨。 看着眼前的贺真,时踪后知后觉想起来,盖住他头的外套是贺真的,将他带来这里休息的人,也是贺真。 灰色烟雨滤镜下的操场上,“一二一、一二一”的呼喊声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时踪的视线仿佛这才聚焦,他注意到操场上有人跑步。 他想了起来,自己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发烧了,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可这里的老师不准他请假。 不仅如此,老师还不允许他落后队伍半步。 可是他跟小右是连体人,两个人算是共用一条腿,平时想跟上队伍就不容易,何况他俩还双双发烧了? 时踪记得自己摔了一大跤,混乱中甚至被人踩了好几脚。 他的脸陷入了湿润的泥土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的时候,是贺真出面救了他,将他带到这个树下。 贺真不知道是怎么成功说服的老师,让时踪能够请个假,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块新鲜香甜的羊角面包。 这在时踪看来,几乎有些像变魔术了。 不同于以往的红线剧情。 在这个似真似假的环境中,时踪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与小左融为了一体,眼前的贺真也与小丑融为了一体。 他根本找不到脱离角色理由、动力,也几乎忘记了自己从前是谁。 他似乎彻底失去了原本的自我。 在这一刻,他就只是小左,竟能真切地感觉到小左的所有痛苦,也能真切地感觉到小丑带给自己的所有温暖。 就像是他和贺真一起进行了一场真实的穿越。 转化了时空、身份,他们以全新的方式重遇。 尽管彼此都很狼狈,但他们相遇了,这就是很好的。 他不会觉得小丑脸上那褶皱的半张脸丑陋。 正如小丑从来不会觉得他是怪物。 “谢谢你。”时踪开口,对面前的贺真说道。 他心里的酸涩与甜蜜几乎快要溢出涌口。 这种情感让他恐惧又陌生。 与此同时他会更加好奇,他明明对面前的人有这样深刻的情感,后来又为什么竟会将他忘记。 不久后,跑圈活动结束,老师把学生们带走了。 偌大的操场上就只剩时踪与贺真两个人。 时踪这个时候已经好了一些,贺真将他扶了起来,带他走出几步后问他:“你能自己走了吗?” “没问题。”时踪注意到贺真的表情有些异样,便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我……我发现……” 左右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贺真开口道,“我发现这后面的墙上有个洞……可能是狗刨出来的。 “我打算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 “逃出去?”时踪有些不解,“逃出去做什么呢?我们是没人要的孩子,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贺真问他:“在这里,你过得好吗?” 时踪挠了挠头:“现在是不太好……老师好凶,不让我们看病,食堂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但、但以前是不错的! “这是换了校长的缘故。但也许过一段时间,又有新校长来呢?到时候,我们的生活或许会和从前一样好!” 贺真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我听到一些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们得逃出去。 “我先从那里出去看看,如果能逃,我马上回来找你! “你别告诉老师!” “嗯。” 时踪几乎没有了自我的意识。 现在的他只是小左。 他并不懂得贺真为什么这样嘱咐自己,但他用力地点了头。“我明白!我不会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微雨之中,时踪就这样注视着贺真的背影远离自己。 青灰色的操场上,小小的贺真拨开墙角处的杂草,然后从墙上的洞钻了出去。 时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沉,仿佛心脏处唯一的暖,就在那个背影消失在墙角的那一刻,在这微凉的雨水中埋葬了。 很快,老师找了过来。“小左,小右?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到晚饭时间了!快去食堂吃饭!别这么不省心! “你们应该感谢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们可没有做不听话孩子的本钱!我会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挨饿受冻的!” 时踪不敢再耽误,立刻起身和小右前往食堂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老师带着怒气的话。“小丑呢?他又跑哪儿去了?这些孩子,真是一个二个都闹心!都长成怪物了,还不懂事!” 听了老师的话,时踪立刻生了气。 他想反驳老师,他想说小丑才不是怪物。 但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因为小丑叮嘱过他,不能告诉老师他去哪儿了,他怕自己不经意说漏嘴,泄露了小丑的秘密。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时踪忍了下来,乖乖和小右去到了食堂吃饭。 之后就到了晚课时间。小丑没回来。 再后来是睡觉的时间,小丑依然没回来。 老师点完名后,骂骂咧咧了一路,然后道:“谁如果知道小丑的下落,务必要告诉我!我们是很关心你们的!有人失踪了,我们会负责把他找回来的!” 当晚时踪便失了眠。 因为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被小丑抛弃了。 ——他唯一的暖不要他了。 睁着眼睛看向窗外的星星,他忍不住想,贺真是不是走得跟星星一样远了? 如果他变成了星星,那么他将是自己永远也抵达不了的所在。 这个时候,小右忽然开了口:“我们要将实话告诉老师。” 时踪立刻反对。“不行!我答应过他!”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小右用恶狠狠的语气道,“他不要我们了……他把我们抛下了! “他以前说过,他会永远陪着我们。 “现在他食言了!先违背誓言的是他!我们要告诉老师! “只有告诉老师才行……老师会把他带回来的。否则我们永远都找不到他。就像我们无法抓住天上的星星一样。” 小右首先起了床。 时踪没能阻止他,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阻止。 在身体相连的情况下,他被小右带着起了床,然后一起找到了老师所在的值班室,告诉了老师那个狗洞的事。 然而老师并没有去找小丑。 大概是因为小丑并不是畸形人,没有可以卖的价值。 不过这个道理时踪后来才懂。 在年纪还小的那个时候,他在第二天和小右去到操场,眼睁睁看见老师找来工人,将那个洞填上了。 这一回,小丑才是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是时踪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做绝望。 他太喜欢贺真,太希望他留下来,大概是因为这样,贺真的离去才让他感到了极度的痛苦。 是因为这段记忆太过痛苦,所以他才在后来的岁月中,选择将这段过去遗忘吗? 他遗忘了这段痛苦,代价是连同贺真带给自己的温暖也全部忘记了。 然后他自欺欺人,以为童年时期对自己唯一好过的人,只有瞎子姑娘寻不见。 但其实是贺真带给他的是整个太阳,寻不见带给他的只有几根蜡烛。 她是个热心的姑娘。不过她对大家都是一样的热心。 只有贺真对他的付出,才是独一无二的。 青色的天,灰蒙蒙的雨。 时踪发现自己站在那个被堵上的狗洞前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头发、肩膀、背脊被一点点淋湿,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站到甚至双腿都失去了知觉。 他多希望时间倒回到昨天晚上,然后他会选择不把真相告诉老师;又或者他应该牢牢抓住贺真的手,让他不要走。 如果时间无法倒流,那么他希望自己能推开面前那个狗洞,然后看见贺真就站在门外。 这一次,自己一定会跟他走。 就在这个时候,时踪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堵上的洞口,居然变成了一道门。 那道门似乎只是一层薄薄的木板,只要他轻轻一推,它就能被打开。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踪的心脏都跳动得快了许多。 自从看到小贺真递过来的那个羊角面包后,他才忽然发现,他此生从未被这么多丰富的情绪填满过。 欢喜、思念、记挂、痛苦、后悔、内疚、乃至倾慕…… 这些陌生的、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情感,第一次爬满了他的心脏,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正拥有这些情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这些情绪已经随着贺真的离去而离去。 他的心、大脑再度恢复了一片荒芜。 他知道只有推开那道门,他才能把这些情绪、连同贺真本人找回来。 “开门吧。” “门外有你最想见的人。” “其实这么多年……你都想对他说声对不起,是吗?” “其实这么多年,你都在恨你自己,对吗?” “你误会他抛下了你,然后你向老师举报了他。” “是你把狗洞的存在告诉老师的。” “也许如果你不说这件事,他就会带着你从那个洞口逃离。”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你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其实你恨自己……你也恨他。” “如今机会来了。” “你又回到了过去。现在你可以打开这道门跟他走。” “打开门吧。你会彻底告别从前的生活。 “打开门吧,去和他,和你自己和解。 “你会原谅他,并原谅你自己。” 在这样如蛊惑般的话语中,时踪看见自己一步步朝那狗洞走过去。 他将手掌贴在了那薄薄的木板上,似乎只要再轻轻用力,他就能推开它,走到外面的世界,然后见到贺真。 这一刻,时踪肩颈到左臂的线条整个绷紧了,青筋浮上手背,他手上已经使了劲。 身边的小右开始催促他。 “你在磨叽什么?赶紧啊!你也想起了你和我的将来吧? “我才不要变成被人观赏的动物!我们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不是人待的地方,这……”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时踪忽然退后了半步,并收回了手。 意识世界里明月的提醒几乎在同一时刻传来—— “时踪?你搞什么?清醒过来!” “小左,你在干什么?” 真实徘徊在时踪耳边的,则是小右的质问。 小右的声音非常急迫。 “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外面!我们应该去找他!!!” “是吗?” 时踪试探着转过头,瞧向小右,“他是谁呢?其实你和我都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那么……对你来说,他真的重要吗? “你明明都已经把他忘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他? “其实这样的重逢有什么意义呢?” 闻言,小右的表情呈现出了一瞬的茫然。“我……我……” 理智和真实的记忆在一刻慢慢复苏。 可是面前的那道门依然对时踪很有诱惑性。 好似他曾因为自负、因为一意孤行、因为自以为是的追求,而舍弃了太多,包括那个会向他伸出手、递给他一块面包的贺真。 那一刻他仿佛与孤身前往新宇宙的明月重叠了。 他感到了无边的孤寂与寂寞。 与此同时他还有了一种倒错感。 当年是他抛下了那个人。 所以这一回那个人要抛下他。 为了不被抛下,他必须要前去打开这道门才可以。 他怎么可以被抛下?明明向来只有他抛下别人的份。 他必须打开门找他说个清楚。 时踪再度在潜意识的操控下,抬起手掌附在了那道门上。 接下来几乎是求生的本能让一段记忆窜入了他的脑袋—— “明月,你即将有重塑肉身的机会。这具肉身非常特殊,能让你往来阴阳两界。 “你的嗅觉味觉,你对情感认知的问题……都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得到修复——” “不用。青龙,我不需要。我原来什么样,就还什么样。” “嗯,当然可以。不过……其实你遭受的每一次惩罚,都是一次灵魂层面的治疗。假以时日,也许你的问题自己会好。 “灵魂非常珍贵,它有自我修复、甚至修复它所附身的肉身的能力。” “我不需要。我不用体会所谓的情感。” “好。我不会在你重塑肉身的过程中做多余的事情。不过关于你的‘不需要’,其实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我说了,灵魂会自我修复、也能修复肉身。” 时踪其实并不太明白青龙那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此刻想起了自己的那句“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 哪怕心里的绝望已经达到了出了这四个字。 “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 沉寂在对往事的后悔中的小右泪流满面,他近乎绝望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需要?我需要小丑带我们走! “我想跟他走!我不想被关在这里! “我恨你!我要跟你分开!我要跟他走!” “不想被关在这里,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逃走,而不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小丑身上。”时踪道。 “为什么?”小右不解地问。 “他能管我们多少年呢?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 “一年两年不嫌弃,十年呢?他不会嫌我们是个寄生虫吗? “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在外面,所有人都怕我们,都当我们是怪物,我们会一直活在恐惧中,无法找到任何工作,或许永远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所以……就算后来我们被卖到了艺术团,那又怎样?起码这里有我们的同类。起码在这里,我们能自食其力,凭自己的技艺赚钱。 “小右,一旦跟着小丑走,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没有工作、没有特长,我们会彻底沦为每天求他赏我们一口饭吃的乞丐。 “可人是靠不住的,人心最易变。 “因为愧疚,他会在多年后的现在,不计一切来畸形园找我。 “但如果当年他真的救出了我们,说不定早就嫌弃我们,早就为了娶妻生子,而抛下我们这个负累了。 “到时候我们连表演节目赚钱的机会都会失去,流落街头的时候被人乱棍打死都有可能。” 小右不说话,单只是流泪。 时踪的表情已恢复冷漠。“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推开那道门,未来不一定会更好。我们只能把现在的路继续走下去。 “哪怕你觉得疼,哪怕你流着血,也要跪着走下去。 “我们当时——” 心口跟着小左一起疼痛,时踪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我们当时既然选择,把狗洞的存在与具体位置告诉老师,我们就要承担这个后果。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心脏疼到极致,也酸涩到了极致。 但在对小右说出这翻话后,时踪面前的狗洞消失了,那连绵不断的阴雨也消失了。 灯光骤然明亮。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帐篷内,左手维持着抬起来的动作,指尖距离门帘只有一步之遥。 他刚才如果真的推开了狗洞前的那块木板,恐怕就意味着掀开了门帘。然后他会死在怪物的手里。 人如时踪,后背居然也浮起了一层薄汗。 刚才的幻境实在太过真实,几乎洗去了他所有原本的记忆与感知。 不仅如此,那幻境简直连他的人格都彻底改变了。 他刚才是实实在在变成了小左。 具有情感认知障碍的他,居然彻底与小左共情,沉浸在了他的痛苦、悔恨、内疚与悲伤之中。 这种情况下,若不是靠着本能与潜意识里的意志力,他几乎难以做到亲手断绝自己的希望,而去选择继续让那道门合上。 轻轻呼了一口气,时踪看向门帘上的影子。 那影子左右摇摆了一下,随即走远了。 看来,“牠”诱惑时踪开门失败,于是转而去找其他人了。 关于故事的真相,其实时踪早已有所猜测。 所以他原本打算,从凌晨2点开始就连续不断地唱那首童谣。 搞不好那个“牠”听见童谣后,根本不会靠近这帐篷。 那样他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时踪想趁机试探一下其余规则,于是没有这么做。 毕竟跟“牠”有关的规则知道得越多,能够用来确认“牠”真实身份的线索就越多。 时踪也没想到,“牠”不过刚出现,自己根本还没来得及唱童谣,已经陷入了一场无比真实、真实到让他彻底成为了另一个人的幻梦。 其他人呢? 这个“牠”似乎非常强大,他们能逃脱吗? 次日早上8点。 按时踪收到的那份守则来看,休息时间结束,畸形人们总算可以离开帐篷。 不过时踪并没有立刻行动。 毕竟他分析过,守则不一定都正确,而非常容易被做手脚的,其实就是时间。 如此,时踪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门帘处听了一会儿。 没听见外面有任何异常的声响、以及畸形人演唱童谣的情况,他这才拉开门帘走了出去。 离开帐篷,时踪一眼看到了左三丘、周律、祝霜桥。 公会的这三个人都活着,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时踪注意到,左三丘和周律都还算正常,资历更深、人也聪明的祝霜桥反倒是脸色苍白,憔悴得像是一整夜都没睡。 时踪对大家点点头。“先去公共盥洗室。其余的路上说。” 左三丘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来找你的路上,我们看过了……好多帐篷上都有血…… “他们可都是玩家,这……” “尸体什么情况?”时踪问。 左三丘道:“尸体倒完整,但胸口有个大洞,他们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戳死的。那怪物有长指甲?总是是某种比较长的利器。” 时踪所在的b区还有两间帐篷。 他过去看了一眼,果如左三丘所说。 这两个玩家看来是没逃过一劫。 他们的尸体确实非常完整,都是心脏位置破了个洞。 看来“牠”只是单纯地想把畸形人杀掉而已,并没有任何虐杀、报复的打算,也没有打算吃掉他们。 可另一个“它”不同。 时踪记得,昨晚他通过共同的意识空间,能看到明月视角里的尸体——两个人的尸体都少了一半,地上还散落着残缺不全的脏器。 那个“它”在吃人,也像在虐杀。 “它”与“牠”全都遵照着某种规则行事。 它们应该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 那么,如果它们具备一定的思考能力…… 这种情况是否意味着,“牠”只是单纯想除掉干吃饭不赚钱的畸形人,为艺术团节约成本;而那个“它”,则是恨着管理员、甚至游客的。 真相似乎跟自己的猜测是一致的。 时踪心如明镜,暂时没有多说。 一边朝员工区走去,他一边问了身边三人昨日的情况。 左三丘昨晚一到休息时间,就开始唱童谣,他唱了一晚上没睡,黑眼圈重、声音沙哑,除此之外倒没有遇见别的。 周律则看到他来了。 但在看到黑影、听见脚步的瞬间,他也赶紧唱起了童谣,于是也没事。 祝霜桥则不一样。 他表示自己经历了梦魇一般的幻境,差点就中计了。 他觉得自己是运气好,某个人带给自己的痛楚让他稍微想起了一点现实中的自己,这才总算醒了过来。 那会儿他的手已经贴在了门帘上,只差一点就把“牠”请进来了。 听到这里,时踪不免猜测,难道祝霜桥在幻境里经历的一切……跟那个苏晓山有关? 左三丘不免奇道:“时老板你的气色也不太好。该不会连你都中招了?不应该啊,你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霜桥哥也是,他可是资深玩家,人又聪明……” 周律想了想,在时踪和祝霜桥脸上来回看了看,明白过来什么,道:“我知道了。是你俩心事太重。或者说…… “你俩的回忆、经历太多?你们心里有什么难以放下的、一直在纠结的往事……这才能被‘牠’利用? “我和三三没事,是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你们俩经历过的事。 “你们俩……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时踪不得不承认,周律的话似乎是对的。 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放不下的事。 第110章 畸形秀12 昨晚,作为畸形人的时踪等人经历了颇为惊险的一夜。 明月那边遇到的麻烦也不简单。 他和紫红经过b区去往员工区的时候,只需要放倒三个守在广场上的普通管理员就行。 紫红明显有备而来,又专门练过,用麻醉针的手法非常精准。 因此他们进员工区的时候倒是非常顺利。 那会儿时间已是将近凌晨2点。 明月和紫红进入员工区后,走在了一条笔直的道路上,不远外有隐隐的灯火与隐匿在夜色中的建筑物群,看来正是员工待的地方。 不过没走出几步,明月就对紫红打了个手势,然后带着她暂时躲到了路边的一棵树后观察。 员工区不会轻易允许外人进入,这条路上应该有巡逻的人员、甚至站岗的人员。 另外,苏晓山扮演的山雨是内奸,按理他会将有人闯入员工区的事通知给其他高级管理员。 这是明月选择先观察一会儿情况的原因。 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人站岗,没有任何人巡逻,也没有任何人靠近。 不仅如此,远处建筑物的灯火正在逐渐熄灭,似乎所有人都准备入睡了。 当然有一种可能是,那些人听了苏晓山的话,提前埋下了陷阱,只等明月和紫红自投罗网。 可从时间上来看,似乎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们才刚刚和苏晓山分开了两分钟左右,且这段时间他们没有看见任何人通过这条路走向员工区。 另外,在这个副本的设定里,明月还没有看过任何人使用电话。 所以苏晓山既无法远程通知其他人,又没有通过任何普通管理员向员工区的人员递话。 那么按理,这会儿员工区的这些更高级别的管理员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的巡逻……这么草率吗?” 紫红不由问,“不过也是。如果巡逻、岗哨等等方面都很完善,我这个角色的任务根本没法完成。” 却见明月摇了头。“你进帐篷看见畸形人的时候,什么都没问?” “没有啊。”紫红道,“我、我见到的那个畸形人挺吓人的,她只有上半身,下半身跟切掉了似的…… “我没和她说太多,只问了她有没有见过我姐姐,也就是她老板的老婆。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对我防备心挺重的。我也就什么都没能了解到。 “嗯……我看她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失过忆。其他的一概不知。你问这个是……” 明月道:“你没问出来的东西,我问出来了。 “畸形人那里也有一份守则。凌晨2点到早上8点,是畸形人们的休息时间。现在时间将近凌晨2点,员工区这里也在陆续熄灯——” 紫红迅速反应过来,脸白了。“该不会……这里也有一个它会出现?这……” 明月道:“有一个‘牠’会在休息时间,游荡在畸形人帐篷区,为的是杀畸形人。 “可还有另外一个‘它’,‘它’的下手对象,则是游客和员工。 “先前那两个npc游客、还有树林里的人,都是这个‘它’杀的。 “凌晨2点前,它会游荡在帐篷区,为的是杀游客和普通管理员。凌晨2点以后,它恐怕就要来员工区了。 “这就是大家都在这个时候熄了灯,没有人巡逻,没有人站岗,也没有人管我们的原因。没有管理员敢在这个时间段,否则会被它杀。” 紫红立刻道:“怪物杀人也要遵循规则!既然帐篷能保护畸形人不被‘牠’所杀。那么……那么这里的建筑,应该也能保护员工和我们! “我们得赶紧找个建筑物躲进去!” “嗯。”明月看了一眼时间,迅速带着紫红回到了小路上,两人不再耽误,迅速往前走着,并寻找着可以进入的建筑物。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在即将正式进入员工区的建筑群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比报亭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有点类似于保安亭。 一位穿着红色衣服的管理员拿着手电筒在门口扫了一圈,意思意思巡逻了一下,随即折身往房间回。 然而就在他即将关门的一瞬间,明月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管理员高举着手电筒瞪大眼睛,很是愣了一下。 抓住他这愣神的功夫,紫红从他背后稳准狠地给了他一针,他立刻晕倒在地。 明月给紫红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把管理员拖进了房中,把他五花大绑捆结实了,再将门窗关紧。 屋内,窗前的桌上摆着一本册子。 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古灵精怪艺术团管理员守则。” 明月率先把这本守则快速翻了一遍。 这本守则相对全面、也相对复杂,包括了管理员的分工、排班情况等等各种事项。 其中果然也提到了休息时间的相关规则。 每晚凌晨2点到早上8点,是畸形人表演结束后的休息时间,也是管理员休息的时间。 守则要求管理员在这期间务必待在【封闭的建筑物内】。 以下事项—— 1、听到“小白兔、白又白”一类的童谣,小孩子的声音,又或者玩具的声音,请立刻堵住耳朵,并闭上眼睛。 2、尽量在睡前多做运动,让自己在劳累状态下入眠,必要时可以向上级申请安眠药。 这么做是为了让你不要在夜晚做梦,因为有的时候你并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它可能会在似真似假的幻梦中引诱你。 3、请注意,封闭的建筑物才能保护你,休息时间内,千万不要开窗,不要开门,无论你受到什么样的引诱。 如果你真的不小心打开了窗户或者门…… 你的生还几率会非常低。 不过你还是可以尝试着打碎一个啤酒瓶并骂脏话试试,同时请注意,在违反规则的那一刻,务必要闭上眼睛。 你不能直视它的眼睛!!! 紫红紧跟着明月看起了这份守则。 “牠”会游荡在游客区杀畸形人。 “它”的下手对象则是普通游客、以及工作人员。 所以这份守则不仅能保护管理员,也能保护明月和紫红。 紫红揣着异常严谨的态度,用异常严肃的表情把这份守则看了两遍,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距离凌晨2点只有五分钟了。 如果她提前潜入一个封闭的办公大楼的办公室,或许还能一边奔着完成任务的目的展开探索,一边躲避它。 但现在她已经来不及做这件事。 她只能在这小小的保安亭度过这一夜。 “看来我们今晚得待在这里了。 “这上面说……做梦也会有危险。我们得轮流守夜。你想先睡还是后睡?” 紫红这么问明月。 此刻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那是担忧与恐惧造成的。 带着严肃的表情,她说完这句话,转过头看向明月。 保安亭内,光影晦暗。 明月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比光影还要晦涩难懂。 他的唇角微微勾着,目光也衬得上温柔。 但却让瞧见他的紫红感到心里发毛,她忽然觉得他比外面那潜伏着的怪物还要恐怖。 明月道:“我的身体特殊,我不怕死。我可以把怪物引来,让它杀死你,杀死我。” 他这话把紫红给说蒙了。 她握拳质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明月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的信息,比你多很多。我知道不同阵营的完整守则,也猜到了完整的故事。 “如果你按我的要求做,我保你今夜不死。 “但如果你违背我的要求,我有一百种方式杀了你。”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紫红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你不是普通游客?” “放心,我要你做的事,对你也有好处。我刚才把话说得狠了点,无非是担心你圣母心发作坏事。” 明月笑着道。 他的语气放软了,仿佛刚才威胁人的根本不是他。 “我们进入员工区的时间很巧,正好将近2点。所有人都要及时躲起来,所以没有人来找我们。但明天就不同了。 “明天一大早,山雨就会把我们混进来的事情告诉他的同伴。到时候我们会彻底活不下去。 “目前看来,这个副本并没有电话这种设定。 “这一路上我们又并没有看见山雨过来。所以我猜他和其他普通管理员还在游客区。 “游客区也有封闭的建筑物,那便是园林入口处、以及出口处的保安亭。 “他们的任务应该是负责看守游客区的畸形人,免得他们逃走。” “这样一来,如果情况顺利,明天早上8点整一到,当‘它’对员工的威慑解除,也即员工能从‘封闭建筑物’里走出来之后,山雨会离开游客区出口或者入口的保安亭,然后立刻来员工区,将我们混进来的事情通知给其他高级管理员。 “为了避免我们被杀,我们需要在此之前,想办法先将他杀掉。” 瞥见紫红的表情,明月道:“别有心理负担,姑娘。树林那具尸体,不是寻不见干的,那个人是山雨所害。 “没听明白?好,我花一点时间,给你解释一下寻不见的行为逻辑……” · 游客区,b区广场。 这里离员工区非常近。 不过时踪有意借查看其他畸形人死亡一事放慢了脚步。 把小左小右看做一个畸形人的话,这次一共有9个畸形人—— 连体人、小矮人、大高个、美人鱼。 这四个都是长生公会的玩家扮演的,分别是时踪、左三丘、祝霜桥、周律。张琦君倒是没来这个副本。 除了这四个畸形人之外,这回还有三手怪、四足兽、独角人、半身美人,以及狮面人。 一夜过后,三手怪、四足兽、半身美人全都已经死亡。 其中半身美人的尸体尤为引人注意。 因为她从生下来就几乎没有下半身,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就像被平切掉了一半身体。 独角人和狮面人倒都还活着,已经陆续与时踪一行汇合。 其中,独角人从生下来开始,额头上就鼓起来了一大块,这玩意儿若是鼓成了一个大包,也没什么稀奇,单是显得奇怪而已。但它长成了一个角的形状,配合着独角兽的传闻,也就有了几分观赏价值。 狮面人则是满脸长着长而密的毛发,就像是狮子的脸一样。 他很擅长讲相声,也就有了一技之长,是个很会讲单口相声的畸形人。 六个人集合完毕,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故事、以及昨晚的经历之后,也就一起往员工区走去了。 在这个时候,任左三丘、周律、狮面人以及独角人往前走,时踪叫住了祝霜桥,表示要单独和他聊聊。 当然,在此之前时踪没忘拍拍左三丘的肩膀,小声对他道:“别直接进员工区,拖一拖。前面有危险。” 左三丘给时踪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嘿嘿,我知道了,我们能活下来的,都是心眼子大,不计较的!” 自来熟的他如是对新认识的两个畸形人说道。 慢慢与前方的人拉开距离,祝霜桥颇为严肃地看向身边的时踪。“怎么了?” 时踪道:“你要知道,我肯告诉你这件事,而不是连你一起设计,是因为我对你的品行足够信任。但我还有一点不确定。” “你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你遇上苏晓山会怎么样。 “你喜欢他?我是指,爱情层面的。” 听到这里,祝霜桥站定,然后皱紧眉头。“那是以前的事了。另外,这不重要。我不会为他放弃做人的原则。 “他现在已经走上了一条……跟他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路。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时踪道:“他昨晚找过你,是不是?” 祝霜桥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是。”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昨晚刚杀了一个人,还预备在今早再杀两个。再之后,他会杀掉我们。” 时踪道,“他是内奸。虽然他绝对想不到他暴露的方式。” 闻言,祝霜桥薄薄的嘴唇抿紧了,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时踪立刻看出,恐怕苏晓山昨晚的计策奏效了。 ——他在祝霜桥面前演了一出戏,让祝霜桥动了恻隐之心。 又或者……他根本是利用了祝霜桥对他的愧疚。 于是时踪迅速换了策略。 他赶在祝霜桥开口前道:“虽然他和我们处在对立阵营,但这其实不是你死我的局。他的任务应该只跟积分有关。 “换言之,他完全可以放弃积分,而不是随意利用信息不对等来屠杀他对立阵营的玩家。这跟滥杀无辜有什么区别? “他目前确实对我们整个长生公会的人都产生了威胁。我必须要确保公会成员的安全。请你理解。 “但我并不喜欢随便杀人。与此同时我知道,你也还对他的人性抱有一丝希望。所以……不如我们来做个测试。 “让我们一起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无药可救,再决定要不要对他下手,怎么样?” 时踪一边对祝霜桥这么说着,一边通过共同的意识空间向明月冷漠地传递了一句话:“随时准备好受死,然后回到小右身上。” 明月:“你没事吧?” 时踪:“听我的。祝霜桥其实并不是彻底相信我。 “你的角色【百里平】只有当着祝霜桥的面,被苏晓山害死一次,他才狠得下心对苏晓山下手。 “苏晓山这个人不简单。他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他这次输,只是因为他没想到我能分离出两个意识。 “我们必须赶紧利用这个先机除掉他。 “否则,今早过后,他一定会怀疑你。你死不死倒没什么,但长生公会其他人,包括你我,全都有麻烦。 “我警告你,别想着借苏晓山的手除掉三三。先杀了他再说。” 意识空间里,时踪刚对明月说完这话,果然立刻听到了祝霜桥对自己的怀疑。 “时踪,你老实说,你就快死了。你杀掉苏晓山,不是单纯为了夺取他的身份吧?” “当然不是。”时踪道,“国王、或者系统、又或者说这个世界,铁了心要除掉我,又怎么会给我晚宴的信息? “至于其他人得到的晚宴信息,我们每次开会的时候都共享了。其中哪一条,是跟苏晓山现在的身份有关的吗? “答案是没有。苏晓山目前的身份,并没有参与晚宴的资格。我要他的身份做什么?你想多了。” “嗯。苏晓山或许是没有晚宴资格。那么……三三呢?” 祝霜桥的表情有些严肃,“我跟张琦君谈过。他没抽到这个副本,但也没像周律那样用道具强行进来,究其原因……是他不想夹在你和三三之间左右为难。他猜到了你可能会对付三三。 “他其实应该也和你谈过。三三比你更像客栈老板。 “如果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迷藏客栈老板这个身份,是三三的? “现在你设计让我们除掉苏晓山,下一步呢? “你是否会对付三三?” 时踪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前方不远外左三丘的背影,然后眯了一下眼睛,再回头看向祝霜桥。 “别让你对苏晓山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 “我不会害三三。相反,我警惕苏晓山,正是因为我要保护我自己、你、周律,以及三三。 “祝霜桥,我只是告知你这个事实。 “不如这样,接下来的事情我完全不参与,你自己想个办法试探苏晓山。但这件事一定要在早饭之前进行。 “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会死。我们知道的能保护畸形人的规则,远没有苏晓山这个高级管理员多。” 第112章 畸形秀14 银白色的墙壁内亮着冷白色的灯,光线显得格外刺眼。 贺真在这样的强光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余光瞥到什么后,往旁边看了一眼。 钢化玻璃隔断把这间房隔成了两部分。 透过玻璃,贺真看到旁边房里有个姑娘正和自己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下半身穿着短裙,上半身没穿衣服。 取代衣服附在她身上的,是她身体里长出来的长长红毛,她像是突然变成了某种奇怪的猿猴。 玻璃隔断并没有太强的隔音效果。 贺真听见那边的一名男性管理员唤了她的新名字——【红毛女】。 这姑娘贺真认识,正是他昨晚见过的高个子游客春桃。 这会儿春桃的眼里有恐惧、也有茫然,她的肩膀不住颤抖着。 很快她察觉到什么,头转过来,对上了贺真的目光。 看清楚贺真的状况后,她似乎找到了些许安慰,微微张口呼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不少,胸口起伏得不那么厉害了。 贺真并没有看春桃太久,很快回过头,看向面前管理员身份的玩家。 望向贺真,这名玩家的眼神呈现出些许奇异。 但估计是因为红线剧情的要求,她很快就恢复了微笑的表情。 “你可以起来活动一下,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然后我先带你去吃早饭…… “当然,在此之前,你还得在这里待几分钟。我们老板想来检验一下我们的工作成果。 “另外,他实在对红毛女和海妖感到好奇,所以想来看看你们。” 说完这句话,高级管理员1号前去倒了一杯茶,大概是给老板准备的。 等这杯茶上面的水雾淡去,传说中的老板总算出现。 “寻常的畸形人没意思,早该淘汰了! “让我看看你们最新的成果! “现在的改造还不算复杂,等这阶段的实验成功了,你们要给我想出更古怪、更稀奇的畸形人! “只有万里无一的畸形人,那些达官贵人才肯付高昂的价格观赏! “你们知道吗?我昨晚去参加了一场拍卖会! “一位印象派大师的画卖了多少钱,你们要不要猜猜? “他最普通的一幅画,也能顶市中心十套房子的价格,更别提那些极为有名的画作! “我希望把我们制造畸形人的工艺,也变成一种艺术。 “我希望能制造出举世无双的、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珍品!!!” 刘孟涛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朝这处走近。 他说话时的口吻,和每一个对员工画大饼、提振员工工作热情的老板差不多。 然而他这话的内容涉及活人改造与实验,讲的是如何把人变成货物、变成任人参观的商品。 残害着一条一条鲜活生命的他,竟把自己的行为称为“艺术”,实在让人感到恶心,以及不寒而栗。 等刘孟涛走了进来,贺真发现他的模样果然与照片上一样,也与畸形人守则上提到的一样—— 戴着一个大金手表,右嘴角上有颗痣。 一进门,刘孟涛的目光就在贺真与春桃之间来回转动。 看得出他挺满意这初步的改造效果,双眼都在放光。 很快,他让管理员把两个人都叫到自己面前,让他们在自己面前走两步路、说几句话看看。 1号女管理员拿出一个遥控器,再按下按钮,玻璃隔断便自动收了起来。 接下来,春桃被2号管理员带到了这个房间。 那名金发的1号管理员则扶起贺真,带着他走到了刘孟涛跟前。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贺真才知道这些管理员、以及刘老板不对自己设防的原因—— 他能正常走路,但四肢完全提不起力气,大概也就能勉强能踩死一只蟑螂。 他和春桃应该都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一类的东西,以至于毫无攻击能力。 类似于贺真、春桃这种游客都是强行接受的改造。 但基于他们被注射的药物,刘孟涛在他们面前可以有恃无恐。 结合时踪有失忆的症状,贺真进一步推测,艺术团还会对畸形人通过药物等方式洗脑,最终即便不再对他们注射肌肉松弛剂,他们也会自愿留在这里。 刘孟涛瞧了贺真与春桃好一会儿后,又这两人几句话。 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眼中的或憎恨、或恐惧的表情,只是甚为满意地点点头,再拍了拍手,算是对下属们的改造效果进行了称赞。 然后他把这两个高级管理员叫到了跟前,用十分兴奋的口吻对他们下达着后续的工作指示。 趁这个机会,贺真朝身边不远外的春桃做了个捂住肚子、紧皱眉头的手势。 春桃不愧为老玩家,尽管她不知道贺真的目的,但很快懂得了他的意思。 两人是相同阵营的,这点应该不错。 抱着这样的想法,春桃立刻捂住肚子,张口呻|吟了几声,然后立刻开始干呕。 见状,正口若悬河的刘孟涛立刻怒了:“什么情况?不是说了他们的身体没问题吗?! “赶紧去检查一下什么情况!!” 贺真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他抓住了刚才管理员话语里的关键—— “老板想来检验一下我们的工作成果”“你有没有感觉到不适”。 果然,一见刚被改造成功的畸形人居然出现了干呕的情况,刘孟涛发了很大的火。 两名高级管理员在他的差遣下,立刻去到春桃身边,先扶她去床上重新躺下,再拿来仪器为她做起了检查。 这期间刘孟涛拧着眉、背着手,颇为关切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况,也就没有留意,位于他身侧的贺真向他后背处迈了一步,然后将一个纸片般薄的、纽扣大小的定位器,放进他屁股蛋上的裤兜里。 定位器是贺真半夜醒来时发现的,那会儿他的衣服都被脱下了,人也已经服下了能将他改变成畸形人的药物。 他的内裤倒是还在身上。 不过那枚定位器就紧贴着他那最隐秘的器官,就算这条内裤也被脱下来,不仔细检查的话,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定位器只能是在他昏迷后、被管理员带走前,由时踪贴上去的。 昨晚想到这一幕的时候,贺真耳朵还有些红。 夜深人静、不能动弹、无所事事的时候,他难免忍不住联想,时踪是拉开他的裤子拉链,将手放进去,还是…… 不过贺真很快就把那些旖旎情愫收了起来。 他知道,时踪无法预计他会被送往哪里,会在那里待多久,以防万一,也就在他身上放了个定位器。 今天早上,贺真听到管理员说会带自己去吃早饭,便知道自己马上就将在食堂里见到时踪。 在此基础上,考虑难得见到刘孟涛一面,他也就干脆转而把定位器放在了他身上。 无论如何,老板都是一个关键人物,时刻知道他位于何处,或许对他们的后续通关很有帮助。 贺真眼神冷静、动作也稳准狠,只用了数秒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切,且刘孟涛没有任何感觉。 当刘孟涛再侧头看向贺真时,贺真已回到原地,低着头一脸阴郁与畏惧,像是不能接受自己竟遭遇了这种事。 刘孟涛拍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吧。我知道你没什么钱。但你在我这里能挣大钱呀。 “当然,客人不会对你一直感兴趣。等他们对你失去兴趣,我就放你离开。到时候你能带着一笔丰厚的存款离开,何乐而不为? “就把这当做一份普通的工作吧!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过了一会儿,那两名高级管理员回来了。 “她没事儿,可能只是因为体质差异,稍微有些不良反应。” “我们会对她保持观察的,老板请放心。” “那就好。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别让我操心! “先让他们训练吧,训练完我再来验收成果!” 刘孟涛负手离开了。 很快,贺真和春桃一起,被两名管理员穿上了蓝色制服,再被领着前往食堂大楼。 观察完员工区各建筑物的分布,贺真便望向了食堂的方向。 这会儿游客区的畸形人也会过来吃早餐。 他能见到时踪了。 · 8点33分。食堂大楼。 大楼一共有三层。 一层是畸形人用餐的地方,二层是高级管理员,三层则是老板。 老板能通过后方的单独电梯直接去三楼,而不必来大厅。 其余高级管理员倒是需要经过大厅爬楼梯。 至于普通管理员,他们不会在这里吃饭。 会有人将盒饭送到游客区给他们。 除非得到高级管理员的指示,他们平时不会轻易来员工区。 这都是时踪从明月那边了解到的情况。 明月则是从昨晚那名高级管理员住处的守则上看到的。 早餐挺让时踪满意,因为有炭烤小土豆,烤的很脆的土豆皮上洒了孜然和辣椒面,一看就非常可口。 挑了许多土豆,盛了一碗粥,再拿了两个白馒头,时踪与左三丘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不过时踪坐得很不舒服。 他和小右一共占据着两个凳子,但由于他们身体紧紧贴着,两个人的屁股都不能与凳子严格对应,而是各有一部分悬空。 时踪只能勉强凑合着坐下。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数着数—— 目前去往楼上的高级管理员只有2个。 在时踪到来之前,恐怕已经有一部分管理员先上去了,还有一部分管理员则至今尚未到达。 除此之外,时踪猜测,被他看见的管理员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有人死在了昨晚,死在了保护着畸形人的“它”手里。 时踪刚想到这里,就又看到两名管理员走来。 通过两人头上顶着的信息条可以发现,他们之中的一个金发美人是高级管理员1号,另外一个男士则是高级管理员2号。 其中那位男士扶着一个姑娘,有非常多的红色毛发从她的领口冒出来。 至于金发美人扶着的人……则是贺真。 扶着贺真和春桃坐下,两名管理员帮他们打来早餐。 把餐盘放下后,他们嘱咐了几句话,便一起去了二楼。 贺真立刻端着盘子走向时踪那桌。 他注意到时踪微挑着眉毛,望向自己的一双瞳孔显得深邃而漆黑,似乎别有深意。 祝霜桥原本坐在时踪的左侧,见状便主动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转而去到了对面周律的旁边。 贺真走上前顺势坐下,放下餐盘,然后对上时踪的目光,低声问他:“怎么了?” ——他本来还以为,时踪看到自己,会稍微高兴一点、或者至少觉得轻松一些。 自己很快就完成了转化,两人居然能在今天早上见面,这比他们之前预料的情况要好。 不过时踪现在的态度俨然有些微妙。 贺真也就不太确定他什么意思。 见时踪不答话,贺真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时踪瞥他一眼,拿起筷子挑走他餐盘里的一块土豆,“定位器没被发现?” 贺真摇头。 时踪的语气没有起伏。“哦。那金发美人姑娘全程负责你的转化事宜?看来她没脱你内裤?” 闻言,正在吃包子的、左三丘一愣,抬头朝贺真瞄了一眼。 成了侏儒,餐桌又太高,他干脆站在板凳上吃饭。 这会儿他想到的是,那两人在说什么?他俩在演绎剧情吗? 一旁,周律轻咳了一声,祝霜桥则迅速咬一口馒头,只当听不见二人的谈话。 贺真望一眼其他人,再看向时踪。“我——” 时踪打断他。“谁给你换的衣服?怎么就走不动路了,还要人扶?” 沉默数秒后,贺真倒是笑了。 他看向时踪,沉声问:“你问这话,难道是因为——” 时踪再以一个动作打断了贺真。 他抬起贺真一只胳膊,捞开他的衣袖,仔细看向了他手臂中间,发现了好几个针眼。 回忆了一下贺真刚才走路的样子,他再问:“他们给你打了肌肉松弛剂?难受吗?” 贺真淡淡笑着摇头,再深深看进时踪的眼睛。“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当然关心你。” 时踪瞥他一眼,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你是公会的重要成员。周律、祝霜桥、三三他们,我也很关心。” 周律又是握拳假咳了一下,祝霜桥也再咬掉一口馒头,两个人都权当没听见。 左三丘倒是笑嘻嘻地看向贺真。“我们也关心你的!” 周律、祝霜桥:“……” 数秒后,贺真朝左三丘点点头,再看向时踪,在他耳边低声说起了正事。“我把定位器把刘老板身上了。你们那里呢?有什么状况?” 时踪大致概括了他和祝霜桥目前打算做的事。 只不过他隐去了明月的存在,只说自己通过一些方法,和一个叫百里平取得了联系。 “总之,先把这个隐患解决掉。” · 此时此刻,食堂二楼。 寻不见和其他所有高级管理员全都坐在了一起。 她数了数,连同自己,这里一共也就只有5个人。 那么,如果算上当内奸的高级管理员,他们阵营一共有6个人。 寻不见知道,算上自己,他们本该至少有10个人,因为她的名字是【高级管理员10号】。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对于她这种临时转化了阵营的,系统予以了保护,并不会让其他玩家看见她现在的名字。 总之,根据自己的名字,寻不见推算了一下,应该有整整4个人,都死在了昨晚的“规则”里。 然而这只是第一晚而已。 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寻不见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她选择加入这边的阵营,一方面是认为管理员权限高、知道得规则多,赢起来会相对容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需要完成杀死美人鱼的支线任务,获取高额积分。 她的积分不够了,她急需凑够一定数量的积分,才能买下可以掠夺其他人身份的昂贵道具。 她知道下一次晚宴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错过,她不知道还要在多少个副本里拼死活下去,才能拥有一个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资格。 其他人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 1号金发美人首先开口:“我们的任务,是需要杀死所有老畸形人。这点,想必大家都清楚了。 “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情。从游客区到员工区的路上,有一个保安亭。那里面的高级管理员是npc。每天早上,他会给我送来一份报纸,可他今天并没有出现。另外—— “我听说昨晚消失在游客区的管理员非常多。 “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2号紧跟着开口:“我们转化了的畸形人只有两个,可游客的数量应该不止这么多。 “除了转化为畸形人的、死了的、以及加入我们的游客,其他的呢?会不会有人潜入了我们这里做调查?” “当然有可能。” 3号看向寻不见,“你是从游客转化过来的,你最能提供他们的信息了。少了哪些人,你说说?” 寻不见想了想,道:“小丑和春桃是畸形人的话,不见的有……有个叫骆驼的……还有百里平、紫红……对,就是这三个人不见了。 “他们三个可能有问题!我们得在园区里寻找他们三个!” 描述了一下这三人的外貌特征,寻不见又严肃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值得关注——山雨哪儿去了? “他是潜伏在游客中的高级管理员,是我们的人。按理来讲,他应该及时察觉到骆驼、百里平他们的不对劲,然后迅速找到我们,将这件事告诉我们。 “可他至今没有出现……这也太奇怪了。 “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吧?如果他没有死,他为什么不出现?” 此时。员工区后方的树林中。 明月、紫红、苏晓山扮演的山雨这三人正在这里行走。 走着走着,明月回头望了一眼,那是他和紫红放倒了两个普通管理员后,迅速把他们的身体放在了这里,任由他们自身自灭。 收回视线后,明月看到跟苏晓山并肩的紫红回头看向了自己。 她显得有些焦虑,似乎是在问明月该怎么办。 紫红实在奇怪,明月为什么会忽然改主意,不让她直接把麻醉针打在苏晓山身上。 麻醉苏晓山,想别的办法把他杀死,再把他伪装成被怪物杀死的样子,明明只要这样做了,其他人其实很难将此事联系到他们身上来。 在她看来,他们一旦走进员工区,苏晓山会立刻将她和明月的任务告诉其他人。 那么,其余高级管理员会加强防备,并利用他们手里的规则杀他们于无形。 到时候,别说自己的单线任务无法完成,她很可能会死。 瞥见紫红的表情,明月只遥遥朝她点点头,让她放心。 紫红无法放心。 先前明月发给她和苏晓山的远程联络道具也能打字,她干脆通过打字的方式问了明月。 很快她看到了明月的回复—— “你忘了一件事,寻不见加入了管理员阵营。 “她见过我们。即便以为苏晓山是被怪物杀的,她也能推测出我们可能有问题,只是时间早晚、以及对我们具体支线任务的把握的差别。 “诚然,尽快杀掉苏晓山,有相当大的好处。 “但不杀他,也有不杀的好处。 “他那么爱玩内奸的把戏,那干脆利用他这个身份好好陪对立阵营的人玩一局。” 紫红发过去一个:“?” 明月懒懒地回复道:“我暂时还需要苏晓山活着。你不必担心,有一个办法能让他在活着的情况下,彻底逆转我们的局势—— “让寻不见那波人以为,苏晓山叛变,归我们了。 “苏晓山想和祝霜桥演一出破镜重圆的戏。 “巧了,我也正好想让他这么演。” 第113章 畸形秀15 员工区,食堂大楼后门出去两百米左右,就又是一片树林。 这会儿明月、紫红、苏晓山三人正躲在这里观察局势。 苏晓山当然想找机会与真正的队友碰个面,把这边的消息告诉他们,再联合他们一起除掉这些有问题的游客,阻止他们完成各自的任务。 不过紫红身上的麻|醉|枪很厉害,还有一个深浅难测的百里平在,他不能贸然行动,除非有完全的把握。 不多时,树林深处突然响起了声音—— “你好啊,你在吗?” “我们一起来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吧。” “这个游戏你一定很喜欢的,对么?” …… 是那个会杀游客和管理员的它来了!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可以清楚感觉到的是,它的声音正在慢慢变大。 这似乎意味着它正在朝此处靠近。 “我剩下的麻醉针不多了,得节约着用。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不可能把遇见的所有人都放倒。再说,除了扮演者高级管理员的玩家,这里还有那么多npc在……” 紫红皱眉道,“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任务该怎么完成……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这个人设,不愿意当畸形人,但我可以假装混进员工阵营! “身体转化是不可逆的,我吃了管理员给的东西,就没有后悔路了。不过加入员工阵营,我不用做任何改变!这个过程应该可逆! “混进去,我进一步了解这里的情况,才能找到我姐姐。不然我现在简直抓瞎!” “不妥。” 打断她这话的是明月。 他看向紫红道:“他们会要求你换制服,多半还要对你进行搜身。可你身上的麻醉针是神器,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收走。 “如果事先将它藏在其他地方,也不妥。 “因为你无法预计会发生什么,危机来临需要用到它的时候,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藏它的地方。” 闻言,紫红下意识紧张地向身后“它”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那怎么办?在这里守着也不是办法。‘它’就要来了!” “干脆这样。这事儿交给我。我去管理员那边当内奸。” 明月道,“整体来说,我们跟管理员的矛盾更大。畸形人是受害者。我作为揭幕真相的记者,应该是要保护畸形人的。 “现在我们很难当真正的第三方,如果必须要选择一方进行一些沟通合作,我会选畸形人。 “所以,照我看,你可以跟着畸形人,伺机找他们谈话,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管理员守则,我们都看了,畸形人吃完早餐,会去训练。教师是他们从外面请过来的,也就两三个。你的麻醉针足够解决。 “ 不仅如此,那会儿高级管理员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会守在练习大楼。这完全能构成你行动的好机会。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问一下山雨的意见——” 侧头瞧向山雨,明月的表情显得非常严肃认真。“我认为我们可以暂时和畸形人阵营合作。 “就算畸形人已被洗脑,他们与管理员都会对我们不利,但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们只能先选一方。 “你怎么看?你之前是想变畸形人的,你还说,你有人保护。 “你和那个人交谈过吧?你觉得畸形人可以信任吗?” 苏晓山当然不知道,明月和紫红说的这些话,全都是演戏。 他根本不知道紫红的一举一动,完全是按着明月的要求来的。 苏晓山只是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道:“没有问题。我那个朋友是美人鱼,他并没有被洗脑成了帮凶,只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另外,他只是认为离开这里也无法谋生,才暂时待在了这里。 “如果能有更光明的未来,他当然不愿意留在这里继续被当做商品。其他畸形人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排除畸形人里有一个到两个人有问题,他们或许心甘情愿过这种生活,愿意替管理员除掉背叛者。 “但这应该不是大部分人的想法。等我和那个朋友接触上,我会再打探清楚。” “嗯,那就这么定了。幸好昨晚那管理员守则上什么都讲了,我知道该怎么转化阵营。 “那我现在开始行动。你们两个也赶紧离开树林,找机会跟畸形人那边搭上线,商量下后续行动。” 明月说到这里,拿出了远程联络道具。 有了这样道具,大家可以把它当做电话一样使用,也能在意识世界建立链接,通过文字的方式互相交流。 不过这道具本身是实体的。 明月道:“混进去后,他们多半会做检查,如果发现这玩意儿……他们会怀疑我,还可能直接杀死我。 “他们当然可以杀死我,毕竟我不受‘它’的保护。 “所以我还是先不要了。后面再找别的机会与你们联系。” 将这道具扔在地上,明月几脚将它踩了个粉碎。 紧接着他也用余光瞥了身后一眼。 树林深处,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正在缓缓靠近—— “哎,怎么没人理我啊?你们是觉得老鹰捉小鸡不好玩吗?” “如果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不好玩,那我们来玩儿别的好不好?” “你们想玩丢手绢吗?或者击鼓传花? “我们先来玩丢手绢吧!” 老鹰捉小鸡。 丢手绢。 击鼓传花…… 明月迅速抓住了关键。 ——这些游戏通通不是某一个小孩子可以玩得起来的,这是一群小孩子的游戏。 所以“它”的身份,果然是我之前想的那样。 这个念头迅速在明月脑中滑过,然后他在树林里,紧贴着道路前往了员工区。 其实加入管理员阵营的方法很简单。 普通游客跟管理员说五句以内的话,并不会有问题。 那么其实完全可以在五句话里问他们—— “如果我想应聘成为高级管理员,该怎么做?” 普通管理员会带他们去见高级管理员。 只要通过面试与考核,这人就能成为高级管理员。 面试和考核其实都很简单。 不简单的事情是,这些人需要签下一份协议—— 心甘情愿为艺术团做事,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并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里的秘密,也永远不会背叛艺术团与老板。 明月猜测,这份协议其实本身也能构成一项规则。 签订协议后,如若违背这项规则,就会被“牠”杀死。 这里缺少的是愿意诚心奉献的管理员。 因此,只要愿意一辈子对艺术团忠诚,就能成为高级管理员。 至于面试和考核,一方面只是走个流程,另一方面则是对申请者的能力有个初步的判断,以便为之分配具体的工作任务。 关于这一点,明月当然没有在苏晓山面前解读出来。 在刚才大家做商量的时候,他和紫红表现出的状态是—— 他们“天真”地认为,加入管理员阵营,还可以找机会转回来,而不是像成为畸形人那样不可逆。 苏晓山巴不得他们去送死,当然不会讲出真相。 如此,10分钟后,明月签订协议,成功加入了管理员阵营。 时间已走至上午8点25分,距离早饭结束,还有5分钟。 此时此刻,食堂大楼二楼。 作为玩家的高级管理员们有1号、2号、3号、6号、10号。 其中10号寻不见的新名字无法被直接看到。 他们五个人找了间包厢,快速展开了讨论。 至于讨论的内容,当然是如何尽快利用规则屠杀畸形人。 吃完早饭,畸形人就会去练习大楼学习技能。 老的畸形人在1号厅,新的畸形人则在2号厅,两个厅分别会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教师在指导大家。 现在马上就要到练习时间了。 他们这会儿来不及布置,于是打算将屠杀计划放到中午进行。 中午12点,练习结束,畸形人会再次来食堂。 然后他们需要在1点前回到练习大楼。 经过商量,高级管理员这边的玩家,想玩一个时间上的把戏,来把老一批的畸形人尽可能地除个干净。 怪物对畸形人的攻击受到了诸多限制。 其中一个限制便是时间。 有的时间段里,牠能直接对畸形人发起攻击,而不会违背规则。 有的时间段里,牠不能直接下手,而只能采取其余手段。 比如,中午12点到1点时间,或者畸形人练习结束的下午3点半到4点之间,是牠不能直接对畸形人进行攻击的时间段。 这期间,祂最多只能通过诱惑的方式困住畸形人。 他可以变出一条误导畸形人的路,或者通过让其陷入幻境的方式让其停滞不前…… 总之他的最终目的,是让该畸形人中招,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超过了下午1点、或者4点,以便达成了牠能直接攻击的时间条件。 对于怪物来说,除了时间,另外一个限制则是环境。 畸形人如果在下午1点到3点半,以及4点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处在封闭的房间内,就无法被牠进行攻击。 凌晨2点到早上8点这段休息时间的道理与之相同。 在这段时间内,如果畸形人待在封闭的场所,牠只能通过重重手段诱惑他们答应自己的问话、或者诱惑他们为自己开门开窗。 如此一来,牠与他们正面相对,就能构成牠杀人的条件。 因此,畸形人需要严格按照时间表行事。 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食堂、教室、帐篷,他们的危险会降低很多。 时间表上,畸形人们回到封闭环境的那段时间,是牠可以直接下杀手的时间。 但只要他们在封闭环境里守住自己的心,不被诱惑,不给牠开门、开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反之,如果他们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回到食堂、教室又或者帐篷这些封闭空间,这就意味着他们处在了牠可以对畸形人直接下手的时间段。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非常危险。 早餐即将结束,现在高级管理员们已经来不及做手脚。 于是他们打算利用中午这个时间段,达到杀畸形人的目的—— 畸形人是没有钟表的。 这是他们可以利用时间做文章的基础。 在畸形人在练习大楼学技能的时候,他们会来到食堂一楼,将大厅的钟表往回拨10分钟。 而在畸形人去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会把教室的钟表也往回拨10分钟。 这样一来,当畸形人中午吃饭的时候,管理员们可以想办法予以拖延,让他们无法直接在下午1点之前赶回教室。 那样“牠”就能直接对他们发起攻击。 而就算有畸形人不受误导,提前回到了教室,也有办法。 高级管理员可以把他叫到外面谈话。 “你们看,时间还没有到下午1点,不着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处理,你先跟我去外面。” 通过类似的理由,他们也可以把畸形人骗到外面去。 这个杀人计划非常简单,实施起来并不难。 食堂二楼的几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他们刚要起身去一 楼送畸形人们去练习大楼,忽然有个高级管理员npc从楼下走了上来。 这个npc名叫老幺。 只听老幺道:“从游客区接了个游客,他愿意加入我们,我已经和他签了协议,你们现在要见见吗?” 几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玩家一旦签订协议,就不能改阵营了,否则会导致违规,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是高级管理员们昨晚会信任寻不见的原因,也是他们这会儿会信任“百里平”的原因。 很快,明月就顶着百里平的名字去到二楼,来到了他们面前。 “我来得迟了一些,是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有问题,想多观察一下。” 明月道,“刚才老幺告诉我,有个叫山雨的是我们的人,让我注意掩护他。 “可就是山雨这个人有问题。” “他迟迟不出现,难道真的……” 寻不见站起来看向他,“他有什么问题?” 明月道:“他是gay。” 寻不见一愣:“……啊?” 明月道:“我是说现实里。我能看得出来,你们都不是锦宁市的人吧?但我是。山雨是锦宁市人,我认识的一个叫祝霜桥的人也是。 “你们不了解,但我知道。现实世界里,山雨和祝霜桥是一对,他俩在司法界都颇有名气,一个刑警、一个检察官,天生一对。 “而祝霜桥这回的角色是【大高个】。他是一个畸形人。 “你们认为这种情况下,山雨会站到哪一边?” 1号金发美人思考了一会儿,道:“可你也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 明月点点头:“算是怀疑吧。不过……” 瞧向寻不见,他道:“昨晚你本来和我们在一起,却突然从树林里消失了。那是因为你加入了这边阵营,但你想装作被怪物抓走。 “你当时的打算是,应该是后面如果有机会,你还可以找理由把疑似被怪物抓走的事情圆回去,然后装作普通游客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声称自己向着他们,最后误导他们违规,被杀。” “是。这是我的想法。我会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我的计划。” 寻不见道,“现在大家能联手杀了畸形人最好。我也就不用再去他们面前演什么无间道了。” 明月道:“昨晚,你不知道的是,你刚消失不久,我们就找到了一具尸体。现在看来,那具尸体只能是骆驼的。 “我也不知道骆驼是怎么死的,很可能他只是在找线索的时候,无意撞上了一个‘它’。 “可你知道山雨怎么说吗?他说人多半是你杀的。他让我们全都防着你。我刚才说的那些关于你加入这边、却装作被怪物抓走的话,不是我的猜测,而是当时山雨对我和紫红做出的分析。 “那么你想,如果山雨真向着这边,他怎么会卖你?” 略作停顿后,明月又道:“我应该庆幸,我在他面前编造了一番谎言,让他以为我不会加入管理员阵营。 “否则昨晚我恐怕也会被他除掉。 “你们如果不信,一会儿可以观察他的情况。 “他跟一个叫紫红的普通游客混在一起,应该还会和畸形人合谋。毕竟他要去找他的男朋友,不过……” 侧过头看向金发美人,明月用既显严肃、又显担忧的语气道:“我确实没有真凭实据。总之我先把我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你们吧。 “这个副本太危险了。我也希望我只是神经敏感。 “我确实没有真凭实据。” 听到这话,1号和2号对视了一眼。 大概他们原本认识,所以才彼此信任。 很快,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一致。 2号开口道:“那个叫紫红的迟迟没有来我们阵营,也没有转化成畸形人……她应该这有特别的游客任务,所以才不愿转化。 “她的任务可能会影响到老板的利益,而我们的任务是维护老板的利益,并除掉所有对他会产生威胁的人。 “紫红明显有问题,山雨一直没有出现将这件事传递给我们……确实,这点很可疑。 “可是‘内奸’这张牌,是我们的底牌,也是我们的王牌。即便有疑点,我们也不能立刻将他打死。” 停顿了一下,2号又对其他人道,“我们得做个试探。” “你想做什么试探?”寻不见问。 2号只是看向明月。“抱歉。我知道老幺已经做过检查。但是我们还得用特殊的道具为你搜一遍身,以防万一。” 明月看向他,朝他淡淡一笑,大大方方张开了双臂。“尽管搜。” 接下来,借用特殊的道具,2号只花了30秒时间,就为明月做了一次“安检”,确保他身上没有任何具有监听、录音、远程通话等等功能的道具,这才开口把大致计划讲了出来。 2号再看向所有人道:“我们现在定下的除掉畸形人的计划,是简单的、也是切实可行的。 “不过它有一个问题,它没法一网打尽所有畸形人。 “毕竟他们有玩家的意识。而这次双方阵营对立,这是明显的事情。我们打的是明牌,他们会防备我们的。 “当他们以为12点50分,其实已经1点的时候,我们通过管理员的身份,向他们强制下达任务,基于人设、红线剧情的触发机制,他们会不得不跟着我们出去,继而超过1点回教室。 “但如果有的人对此有防备,想办法抵御了红线剧情,那么他可能会一直待在教室,也就死不了。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干脆趁机试探一下山雨。 “我们仍然要继续这个计划,能杀几个畸形人是几个,哪怕杀一个也凑合。我们的主要目的,则是试探山雨。 “只有把他试探清楚,我们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会更好。” 2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因为他知道这里的门窗都是关闭的,且隔音效果很好。 比如,楼下人的任何声音,他这里都听不到。 然而他不会想到,明月已经把一切通过共同的意识空间,传递给了1楼的时踪。 食堂一楼大厅。 时踪慢悠悠吃掉最后一颗土豆,带着小右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贺真若有所思地朝楼上看了去—— 不久前,一位npc带着明月走了上去。 尽管他没有问,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他其实应该知道明月回来了? 他可是阎王,洞悉灵魂的真相是他与神俱来的能力。 他应该看得出自己的另外十分之三灵魂回来了,也应该看得出,两半灵魂很快就能完成融合。 贺真察觉到了,却什么也不说。 再者,夏娃的运算枢纽里展现的、关于贺真杀死自己两半灵魂的未来画面…… 似乎察觉到了时踪若有所思的目光,贺真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的眼睛,问话的语气显得非常温柔。“怎么了?” 时踪问他:“对刚才那个人感到好奇吗?关心他的安危吗?” 第114章 畸形秀16 “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这是贺真在不久前曾问过时踪的问题。 对此时踪的回答是:“当然关心你。 “你是公会的重要成员。周律、祝霜桥、三三他们,我也很关心。” 现在换做时踪问贺真一句——“你关心他吗?” 按理,对于这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贺真可以有样学样,说他关心所有人。 但他毕竟没有这么回答。 注视时踪片刻,贺真倾身上前,近距离地盯住他的眼睛,把问题反抛了回去。 “你不希望我关心他的安危?” ——时踪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问出这个问题的? 啧。化被动为主动? 纯良大学生也学会耍滑头了。 做出这样的评价后,时踪眼睑下垂,似乎盯住了贺真的嘴,又或者是喉结,然后他再重新抬眸看向贺真的眼睛。 刚才是他在等待贺真的回答。 现在则是贺真在等待他。 等待期间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眨眼。 过了一会儿,时踪淡淡笑了。 他抬起手,指尖先是放到贺真耳后,拨弄了一下那里的碎发,再滑到贺真的脸颊处。 然后他用一种分不清假意还是真心的口吻,轻声开口道:“如果你是余钦,那我无所谓你是否关心他。但如果你是贺真—— “跟我签协议的人是贺真。 “所以,贺真是我一个人的。 “他不可以关心其他任何人。 “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另一部分灵魂。” 左三丘已经和其他人一起把空餐盘端走了,这会儿站在食堂一楼的大门处遥遥催促起时踪。 “小左,走了。咱们还得赶紧去练习大楼,别误了时间!” 闻言,时踪遥遥朝左三丘一点头,端着餐盘和小右一起站了起来。 在贺真站起来之前,他又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所以我其实也可以换个问题—— “你到底还是不是纯粹的贺真。” 没等贺真回答,时踪端着餐盘走了。 贺真略蹙了一下眉头,也把空餐盘端起来,去到存放空盘子的地方放下,再走出食堂大楼。 清晨的阳光倾斜在笔直的小道上,也倾斜在时踪的背影上。 他和小右紧紧相贴,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他们都密不可分,这种默契让他们走路走得非常顺、可以说毫无障碍。 两个人的关系无比亲近,却又无时无刻不想远离彼此。 ——正因为对方的存在,自己才会变成一个畸形人。 有时候双胞胎彼此间的感情会非常好。 他们诞生自一个母体,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 可有的情况下他们也会记恨彼此。 因为对方的存在,自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那么,时踪刚才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呢? 因为他的心理类似于双胞胎中的某个? 他只是不愿意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 又或者……他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试探自己。 他那天离开客栈、独自待了很久。 那一日,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以至于想试探自己是不是彻底变成了余钦呢? 最后,除却这两个因素…… 贺真一步步朝前方的背影走去,他忍不住在想,在试探与各种算计之外,时踪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会否藏着几分真心? 他这么问,会是因为在意、因为有些吃醋吗? 再深深看了前方的背影一眼,贺真一言不发走上前去到了时踪的左边,然后毫不避讳地握紧了他的手。 时踪侧过头看他一眼,视线再下滑,瞥向两人的手,然后下意识做了个抽手的动作。 他被贺真更用 力地攥住了。 眼眸上移,时踪看向他的侧脸。“你——” “你老叫我看不透。”贺真打断他道。 时踪不语。 贺真再道:“你说的话也总是像谜语。我猜不准,干脆不猜了。” 时踪:“…………” 贺真看他一眼,便直视了前方。 两个人就这么在阳光下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贺真才再开口:“其实我时常会梦见过去的某一幕。 “在地狱设计的那场游戏里,你经常被派去当npc。有一次我去控制中心看过你。 “你扮成npc为玩家们演绎剧情的时候,我就透过监控屏幕看着。 “那是一个古风剧本。 “故事发现在山上,时逢大雪,天地一片苍茫……副本的布景其实和你后来写的那个叫《第五个人》的剧本挺像。 “那一晚,夜幕降临,空中有月。月光照在雪野间,也照在了你的身上。你穿着一身白袍坐在雪地里,冲着镜头笑得非常温柔。 “那个时候我感觉……你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片月光,可分明又比那时的月色与雪色更要好看。 “地狱无日无月。但当你离开副本场地,来到控制中心,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我看着你,就感觉你把月亮带到地狱来了。 “那个时候我生出了一种隐秘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我想把你要的一切都送给你。” 阳光炽烈了一些。 贺真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语调变得更沉了。 “可实际上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不仅如此,我还要为你施加酷刑,日复一日折磨你。所以—— “如果那些对你来说,是不好的、不堪回首的记忆,我能理解。 “我理解你只愿意承认我们在人间相遇的这一世。 “那么好,至少现在我只是贺真,我只在意时踪。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回答。但……” “挺好。够了。” 时踪笑了笑打断他的话。 任贺真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出几步,时踪再道:“这种话,只有18岁的贺真能说出口。 “作为阎王,作为宋帝王,他没有说这话的立场。他永远不会对一个犯了罪的囚犯说这种话。他甚至不会多看我一眼。所以贺真—— “你要记住你的这句话。 “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 接下来又没有人说话了。 两人再沉默着数步,前方不远处的左三丘回过了头来。 一眼看见两人牵手的动作,左三丘瞪大了眼睛,显得极为惊讶。 很快他反应过来什么,松了一口气。“是剧情要求?剧本不会给你们两个安排了感情戏吧?要我说啊,这种戏可真难为我们这些直男。” 时踪反握住贺真的手,冲左三丘淡淡道:“不难为。” 左三丘:“……啊?” 时踪停下脚步,带着贺真也停了下来。 然后,在左三丘越来越震惊的注视中,时踪侧过身,凑过去亲了一下贺真的脸。 贺真:“!” 左三丘:“!!!” “好了。” 一下子逗了两个人,时踪愉悦地笑了笑。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又冷酷。 瞥一眼走在前方的高级管理员的背影,他道:“该干正事了。” · 9点整,畸形人们被分到了两个教室。 老人们在一个教室,新人们在另一个,每个教室都有一名教师。 一名教师是男的、一名则是女的。 两个人都穿着同样的白衣服白裤子,并且都是全能型人才,唱歌、跳舞都会一点。 他们首先会再为大家讲述一遍艺术团的发家史与存活的艰辛,老板操持艺术团的不容易,并告诉大家, 作为畸形人,这世上居然有能让他们生存下去、能赚钱的地方,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进教室后畸形人们还听到了教师们对课程的介绍。 上午他们将强化学习唱歌跳舞相关的基础功底。 下午则更专业的老师过来,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长,强化教学声乐、魔术又或者相声一类的才艺。 一开始时踪状似温顺地跟着老师练习基本功。 然而在练习声乐的时候,他试探着问了老师一句:“都是成年人的歌曲吗?老师会教我们唱童谣吗?” 老师的脸立刻白了。 下意识往窗外望了一眼,他勉强开口道:“说什么呢?这里不适合小孩子参观。成人又不喜欢小孩子的歌! “我们就唱大人才会喜欢的歌!” 另一边。练习大楼后方的树林里,紫红和苏晓山守在这里。 紫红一直在数数,发现不久前进出食堂大楼的管理员数量,和刚才来了练习大楼又离开的管理员对得上。 在这个基础上,她特意又等了半个小时,发现那些管理员全都没有在练习大楼附近出现,也就暂时放了心。 她给苏晓山使了个眼色。“咱们现在潜入练习大楼,找机会与畸形人取得沟通吧? “你刚才看着他们进教室了,你可以沟通并信任的那个畸形人在哪间教室,你知道的?” 苏晓山点点头道:“我知道。跟他们沟通的事,交给我。我可以和他们合作。” “那好。”紫红下巴往练习大楼一楼的阳台一扬,“你先去。” 她大概是不放心苏晓山,还特意拿出了麻|醉|枪举在手里。 对于苏晓山来说,紫红有这样的举动,反而是正常的。 她表现得太过相信自己、表现得太想和自己一起行动,反而可能有诈。 于是苏晓山没说什么,果然率先离开树林,爬上了阳台。 阳台连接着一间空教室。 苏晓山用道具打开了窗户,爬了进去,再打开锁住的门,让刚翻上阳台的紫红得以进来。 紫红举着麻|醉|枪警惕地潜入空教室,似乎在防备苏晓山,也在防备不知道会从哪里窜出来的攻击者。 不过她并没有遇到任何袭击者。 她和苏晓山很顺利地穿过了空旷的教室,去到了走廊上,然后听见了人声—— 两拨畸形人所在的两个教室,都在走廊的另一端,此刻他们的声音正隔着一道墙壁传到了走廊上。 紫红还防备着苏晓山,并将小巧的麻|醉|枪对准了他。 两人猫着腰往其中一间教室的大门靠近,过程中紫红用极小的声音对苏晓山道:“抱歉,除非亲眼看见你和你想保护的畸形人交谈,我不敢相信你。所以……现在要靠你去敲门。 “然后我会趁机麻醉老师,再和你一起进去!” “嗯。我会这么做的。只不过……” 苏晓山面露几分忧色,像是在真心实意地担心着畸形人。 只听他道:“只不过老师不一定给我开门。而一旦他开了,你的速度也一定要快。 “你看,这里门窗紧闭,很可能是因为‘牠’会攻击畸形人。 “‘牠’不会动老师,不会动我们这种普通游客,但会动畸形人。搞不好‘牠’现在就在附近,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了解。我一定会快速行动的,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 “我们必须尽快和畸形人取得沟通。 “尽管这样会把我麻醉针的事情暴露……但没办法了。 “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我得找个盟友…… “我只知道我有‘以正常人的形态救出我姐姐’这个支线任务,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该怎么通关副本! “百里平去员工那边了,我得再和畸形人结盟,这样一来,两个阵营的故事线索我都能获得…… “只有这样,我才知道我这个第三方阵营到底该怎么玩下去!” 停顿了一下,紫红狐疑地看向苏晓山。“作为第三方阵营的人,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当然。我现在立刻行动。” 看了一眼紫红手里的麻|醉|枪,苏晓山转身猫着腰走向了祝霜桥、时踪所在的教室前门。 刚才看那枪口的时候,他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极度不悦的。 在百里平走后,他真想直接跟紫红来硬的,把她打晕打死都可以。 然而紫红有些身手,用这枪射麻醉针的时候又奇准,这是他有所顾忌,一直没能展开自己行动的原因。 毕竟一旦他一击没有得手,就彻底前功尽弃。 到时候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只能先假意配合着一步步来。 “伏低做小”到现在,他为的只是等一个能避开紫红、单独和队友们取得联系的契机。 数秒后,苏晓山快步走上前,敲响了教室前门。 “你好。我是高级管理员,我有点事儿找你。”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屋内的教师脸色白了白,大概是有些担心畸形人的缘故。 尽管“牠”不会伤害老师,但会伤害畸形人。 万一屋外是“牠”在装作管理员说话呢? 察觉到这点,为了向老师证明自己就是管理员,苏晓山干脆背起了管理员的相关规范。 在紫红的视角里,他是昨晚在保安亭里见到的规范。所以他并不担心这样会引起紫红的怀疑。 教室内的教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前来开门了。 随着推开门的动作,他一只手探出来的功夫,连一秒都不到,只听虚空中一声轻响,一根已经射过来,刺进了他裸露着的手腕。 教师立刻倒了下去。 苏晓山迅速拖着他进入教室,紫红紧随其后走来,快速关上了门,将这里重新变成了封闭的状态。 “呼……”紫红松了一口气。 屋内的畸形人却全都挤到了墙角,望向她和苏晓山的神态,像是如临大敌。 “你们别担心,我是、是来和你谈合作的。我不是工作人员,我是普通游客!虽然我是普通游客,但我的利益和你们并不冲突!” 紫红说了这么一句,赶紧求助般看向苏晓山。 与此同时,装作依然防备着苏晓山的样子,她抬起手,将衣袖里藏着的麻|醉|枪对准了他。 苏晓山冲她点点头,再看向了墙角处的祝霜桥。 祝霜桥现在是【大高个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苏晓山一步步朝他走去。“我昨晚当着你的面喝了他们给的东西,晕倒了,你记得吧?那些东西里有麻醉剂。 “昨晚应该发生了不少事,所以管理员没来得及送我走。后来应该是因为规则限制,他们不敢半夜送我,就将这件事拖到了早上。 “今天早上,普通管理员送我来员工区的时候,我被紫红、也就是身边的姑娘,以及一个叫百里平的救了。他们不知道我是故意要变成畸形人的,这才选择救我。 “因为这个小意外,我继续当起了游客……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倒也不赖。 “你看,现在这个时间段,你们只能待在封闭空间,但我可以在外面走。‘牠’不会攻击我。 “这样对比起来,或许我现在的状况,要比成为畸形人更好。你们被困在封闭空间的时候,我能在外面找线索。 “而当我被困住、或者遭遇危险的时候,你们或许能通过那个保护着你们的‘它’来救我。 “我和紫红冒险过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合作的。 “我们看了管理员的守则,你们上课的时候,管理员们也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比如搞转化研究什么的,他们不会随意过来。 “而这麻醉剂 可以把老师迷晕很久。所以我们现在有足够充分的时间在这间教室里互通信息。 “很多时候,对于有阵营的副本,大家面对的难题都是一样的—— “不同阵营掌握着不同的信息,往往玩家需要掌握全部信息,才能想出最好的通关方式,然而不同阵营的人很难达成合作,到最后谁也无法顺利通关、无法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但现在不同了。作为游客,我可以选择阵营。现在我和紫红无疑想选择你们。让我们来一起想办法通关,并对付那帮管理员。 “我们两个阵营的人互相合作、充分交流彼此的故事,这会是促成我们一起通关的关键。” 祝霜桥犹豫了一下,终究站了出来,看向时踪他们道:“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信任他一次试试。我…… “他背叛过我。不过那次涉及生死。他不那么做,他马上就会死,而且死得会非常痛苦。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我能理解他的不得已。 “这次不同。没有要么生、要么死的两难抉择。 “现在他只是需要选一个阵营而已。 “或者就算我再也不相信他的为人……从个人利益的角度,其实他也没必要与我们为敌。 “不妨先观察看看。” 时踪警惕地看了苏晓山几眼,并没有立刻回复祝霜桥的话,而是组织大家展开了讨论。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朝苏晓山靠近一步。 “我们可以合作。不过我会密切监视你的行动。一旦有万一,我绝不会放过你。长生公会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到这一步,紫红长长松了一口气,像是总算能真正放松片刻了。 她看向大家道:“这样就好了。我、我不行了,我要上厕所,我从昨晚憋到现在了。可我一直不敢去厕所。 “我要是男的,还能让山雨和我一起去,可我是姑娘,这多不方便?我又不敢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免得他去告密。 “现在好了,既然这位……大高个先生真的认识他,也确实看到他昨晚吃了管理员的东西…… “所有信息都合得上,山雨应该没撒谎。我赶紧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马上回来!” 紫红转身离开教室,去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可她刚离开,教室里的很多人都听到了动静。 那是啤酒瓶被摔碎、有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是能攻击管理员和游客的“它”来了么? 窗户被打碎的声音、有人在教室里奔跑的声音相继响起,再隔着墙壁、窗户遥遥传了过来。 这不难让人联想发生了什么—— 某个管理员在练习大楼后方,或许他在巡逻,或许他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总之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它”,然后用啤酒瓶和脏话进行了自救。 之后,大概是担心“它”还会回来发动下一轮袭击,他下意识翻上练习大楼一楼的阳台,仓皇之下打碎一扇玻璃逃了进来。 “不好。应该是有管理员进来了!他可能会来这里。我先出去躲一下,等他走了再来找你们!” 苏晓山如是说,朝祝霜桥重重点了一下头,立刻走向了一扇窗户。 听那管理员的脚步声,他似乎会从教室房门那边过来,所以苏晓山选择的是离房门最远的窗户。 当着一众人的面,他打开窗户翻出去,将窗户合上,再跑向了与管理员脚步声完全相反的方向。 教室内重新恢复安静。紫红还在卫生间。 在苏晓山的视角里,无人知道他顺着一个方向跑出一段距离后,又赶紧转了方向,随即猫着腰躲着窗户,迎上了那名刚刚遭遇了危险、躲进教学楼的管理员。 来的是【高级管理员2号】。 在苏晓山看来,他的出现对自己来说简直是惊喜。 将2号带进旁边的空教室,苏晓山立刻对他讲述了一切, 比如紫红的任务是什么,百里平的任务又是什么,以及百里平去了他们那里当内奸、实则会向着畸形人的事实。 一旦签订协议,就不能改变阵营,否则会付出死亡的代价。 百里平身上没有搜出任何有特殊功能的道具。 ……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我们会相信,百里平是内奸? 你为什么认为你这几句话能说服我? 心里有诸多怀疑,2号却并没有对苏晓山说起。 毕竟他只要继续他的试探计划就可以了。 他沉默着听苏晓山讲述着一切,又沉默地打量他几眼,然后道:“明白,我了解了。我会跟其他队友商量的。你可以继续混入他们其中执行你的任务,有情报随时分享给我们。我现在就把远程道具给你。” 苏晓山接过道具,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玩意儿太贵了。我积分不够,尽量买保命道具去了,而不是这种东西…… “所以,昨晚我来这里的时候,本来想让你们给我弄一个的。那样我昨晚就能将情况及时通知给你们。结果没人同意。” “你也说了,这玩意儿贵。买保命道具、或者置换身份的道具才是对的。其他都不划算。” 2号淡淡道,“那你回去吧。等等,在这之前,我还得把我们杀畸形人的计划告诉你。听完这个计划,或许你能想办法配合我们,尽量将他们一次性一网打尽。 “你听好了,我们想利用的是时间——” 第116章 畸形秀18 时间走至下午3点半。 紫红和苏晓山已经来到了办公大楼的地下三层。 大概两个小时以前,他们经过树林回到了普通游客区,主动找普通管理员要了食物与饮料。 他们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转化成畸形人阵营,不过顺便也能解决一下一直没吃东西没喝水的问题。 紫红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她的任务是在不变成畸形人的情况下救出姐姐。 现在她已经意识到,想要真正完成这个任务实在太难,稍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 她干脆将自己彻底转化成畸形人。只要最后她能救出姐姐,就算任务不能百分之百达成,多少会得点积分。 无论如何,她的敌人都是管理员,她只能来畸形人阵营。 至于苏晓山,他则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不会再被高级管理员信任,随时会被他们杀死。 然而高级管理员无法直接杀死畸形人,否则会被“它”所杀,何况他们有不能杀新畸形人的规定,因为他们需要用新畸形人赚钱。 因此对他来说,他加入畸形人阵营,纯粹是为了自保。 此时两人各躺在一张床上闭着眼睛,但身体已经完成了转化,不消多时就能醒过来。 其中紫红额间、左右手掌各长出了一只眼睛,即将被包装成“五眼女巫”。 相关海报上的宣传词会称,她额外的三只眼睛,能分别看清一个人现在的本质,以及他的未来和过去。 她将重点学习神秘学,装作能帮游客算命、预知未来。 至于苏晓山,他的一头短发被剃光了。 他的后脑勺上又长出了一张脸,成为了神秘的“双面人”。 有关于他的海报上会声称,两张脸意味着他的两个人格,一个人格是光明与善良,另一个人格则是黑暗与邪恶。 负责看守他们的,是高级管理员中的1号与2号。 等待两个畸形人醒来的时候,两人颇为严肃地展开了交谈。 2号先道:“这次进一步优化了转化过程,减少了他们的睡眠时间,他们应该就要醒了。” 1号表情有些忧虑。“情况有些棘手,他俩一转化……畸形人那边就又多了两个人。我们6个人,可他们有整整10个人。” “没关系,就要到4点了。今天‘牠’的力量会进一步增强。 “‘牠’已经可以伪装成游客了。我们要帮‘牠’。就在今晚,今晚我们要让‘牠’把畸形人全部杀掉才行。 “毕竟‘它’也会同步增强,再拖下去,我们可能全都会死。” 略作停顿后,2号又道:“‘牠’杀掉全部畸形人后,力量会大幅增强,届时,不仅我们的支线任务得以完成,‘牠’还能杀死‘它’,从此不再受‘它’的制约。 “我们这才可以彻底摆脱规则!” 1号问他:“那帮畸形人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我们可以利用这点?” “当然可以。大部分情况下……没有人生来就是刽子手。 “我们这个阵营的人,能痛快而又意见统一地决定直接对他们下杀手,是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局,没有中间的路可以走。 “但他们不同。正常人不会一上来就要将对立阵营的人置于死地。人命的负担其实很重,不好背的。” 两个怪物的力量都会越来越强,并且互相制约着,必须要让一方杀死另一方,才能摆脱制约,并解除所有规则。 发动袭击并取得胜利的怪物,它所保护阵营的人,也就能因此获得自由。 然而这里面还藏着两个规则—— 第一,怪物每杀死一个人,力量就会增强一部分。 第二,当其中一个怪物决定向另一个怪物发起攻击时,它必须保证自己能一击必中、直接把另 一个怪物杀死。 否则,一旦袭击失败,这个首先发动攻击的怪物,反而会因违反规则死亡。 这样一来,保护着另一个阵营的怪物得以存活,与此同时,所有规则解除,它能毫不犹豫地将对立阵营的玩家全部屠杀。 这就是高级管理员掌握着的、而畸形人没有掌握的两条规则。 由此,高级管理员们早就知道,他们需要尽快把对立阵营的人全部除掉。 只有将他们全部除掉、并保证己方只有极少的死亡率,才能确保自己阵营的怪物力量变得无限强大,以至于一定能对另一只怪物一击得手,继而破除规则,帮助他们取得胜利。 否则,一旦拖下去,两边阵营的人每日匀速减少,两个怪物始终不敢对付对方,那么游戏会一直进行下去,两个阵营的人都会一直被困在园林。 而随着怪物力量的不断增强,他们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最后可能所有人都活不了。 停顿了一会儿,2号管理员道:“这件事我们知道,但畸形人不知道。他们不知道通关方式,也不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局。 “所以他们对于探索故事的优先级,会先于设计杀死我们。 “当然,今天中午我们想杀死他们的举动,会暴露我们对他们的强大敌意。他们也许会去思考这种敌意从何而来,继而猜出规则。 “不过……幸好有了苏晓山这步棋,我们又有了余地。 “他们会认为我们是为了试探苏晓山,而并不是说真的想仅仅利用一个‘时间的把戏’,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1号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对他们会毫不留情。但其实他们会对我们留有一定的余地。 “畸形人阵营的人会感觉到怪物越来越强的。或许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场游戏的真正机制,意识到这是‘你死我活’的局。 “我们更要抓紧时间,在他们意识到这点,决定对我们下狠手前,将他们全部除掉。” · 练习大楼一层。 课程结束,老师们全都准时离去。包括那个早上中了麻醉针的老师。 其实后来紫红进教室后,又给他补了一针。于是他在下午才醒来,可他既不敢多问,也明显没想过要找管理员告状。 等时间一到,他就迅速离开了这里。 仿佛他知道这里会有多危险。 老师们离开的时候,时踪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几眼他们的背影,但暂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其余畸形人展开了讨论。 下午3点半到下午4点,这半个小时对于他们来说,是相对安全的时间,他们有足够充裕的时间从教室走到帐篷。 然而在离开之前,他们需要一起商量一下后续计划。 左三丘率先道:“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利用这半个小时做点什么?不然我们太被动了啊! “真的好不公平。我们都完全没有办法探索! “我们能自由行动的时间非常有限。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封闭空间,否则我们会被‘牠’杀死!我们怎么该反击? “他们中午想对付我们,没得逞,搞不好他们今晚就会搞票大的。 “我们该怎么利用这30分钟,做个相对全面的探索呢?我觉得我们得在4点前找到打破规则,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才行!” 贺真道:“你们按时回帐篷,这件事交给我。” 对上时踪望过来的目光,贺真解释道:“我是新畸形人,两个怪物都不会杀我。害你们的‘牠’目标只是老畸形人。 “他们花这么大的代价制造我,我还一分钱没给他们赚。” “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危险。”时踪道,“管理员那边,知道对付另外一个‘它’的方式,比如咋啤酒瓶骂脏话。 “对于‘牠’,我们却只知道如何遵照规则、不触发攻击,完全没有主动防御的办法,所 以——” “我把定位器放老板那里了,而我注意到他去了树林深处,我跟过去,应该有收获,这个险值得冒。 “我想,这就是‘新畸形人’存在的价值。他们负责探索。” 贺真走到时踪面前,看向他道,“其实危险反倒在你这边。‘牠’不会伤害新畸形人,比如我,但‘牠’可能会留意我的行踪,猜到我想做什么。 “另外,从你之前的表述来看,‘牠’似乎有读心能力,能把握你们这些角色心理薄弱的地方,继而制造幻境诱导你们。所以…… “时踪,随着游戏难度的加深,部分道具的使用会受到限制。比如自动找线索的道具,我试过,现在已经彻底没用了。 “那么到时候,也许远程通话一类的道具也会失效。 “这意味着,如果我有什么发现,待探索完毕,我需要会去你的帐篷找你,将探索结果当面告诉你。 “但你怎么能确保,找你的人一定是我,而不是‘牠’伪装的?” 如果“牠”会读心,不管两个人是商量好暗语、还是在身体的隐秘部位做记号,都可能被“牠”知道,继而模仿。 尽管想到了这点,时踪还是拉起了贺真的手,再一把拉开他的衣袖,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在他身上做记号。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贺真左手手腕上画的一个月牙。 时踪:“……” 不待贺真反应,时踪一把推开他的手,冷冷看他一眼,然后冷言冷语地开口:“行,横竖得说地狱的事。夏娃无法复制地狱,因为它无法探知那个维度的一切。 “那么它设计的游戏也无法得知地狱里的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基于系统的能力限制,副本里的‘牠’,有本事把握剧本角色的心理活动,或许还有本事探知根据玩家本人的生活经历,继而影响他的心智。但‘牠’没法知道地狱的事。 “所以,等晚上贺真来找我,嗯,我可以跟他对地狱暗号。比如——” “比如……什么?”贺真的语气放得很轻。 他能感觉到时踪似乎有些不悦。 时踪淡淡瞥他一眼。“比如你在地狱抽过我几鞭子。” 贺真几乎一愣。“你……记过数?” 时踪:“…………” 一旁,对于二人的对话,春桃并不都能听懂,她站了出来道:“探索的事情,有我一份。我也是新畸形人。” 左三丘挠挠头。“这样显得我们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只能躲帐篷里……” 周律看向他道:“按套路来讲,杀了人,怪物会变强。昨晚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今天的考验只会更严峻。 “你先考虑撑过这一晚,就别着急考虑阵营贡献了。 “谈团队贡献,得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 时踪听了一耳朵大家的话,把贺真叫去教室的一角,避开众人,再拿出一支黑笔来。 他抬起贺真的手腕,用黑笔将那月亮的边描成了黑色。 紧接着他在月牙中间加了一横,又在旁边加了个“寸”字。 这样一来,月牙就成了一个“时”字。 时踪颇为满意地一点头,再看向贺真。“那就按这个计划来吧。以防万一,我会让他帮你的。 “你们是可以自由在帐篷外走的人,可以合作。 “但仅限于副本合作,多余的话,你一句也别和他说。” 闻言,贺真笑了。 他抬起被时踪做了记号的左手,将手背放在了时踪的额头上轻轻拂了一下,动作极尽温柔。 然后他道:“嗯,收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时踪挑眉。 贺真语带几分揶揄。“你确定,你的另一半灵魂,会跟我合作?” “是哦。也许他反而会送你去死。” 时踪半假半真地说出这句话后,望向贺 真的目光又变得别有深意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错了,余钦也错了。他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余钦。” 贺真看出什么来,攥住时踪的手。“你想说什么?” 时踪只道:“明月离开地狱的时候,我现在这部分灵魂早已来到这个盒子的备用世界。 “所以其实……当时当着余钦的面走进虫洞的,是另一部分明月,也就是现在的那个他。” “嗯。是这样。”贺真下意识皱了眉。 时踪再道:“余钦是不是一直以为,明月一直恨他,以至于离开他前往虫洞的时候,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半晌,贺真点头。“当然。” 但如果他并不是因为恨,才不曾回头呢? 这句话时踪终究没有说出口。 瞧了贺真好一会儿,他道:“没什么。我会命令他和你合作。他不会不听。毕竟我是他另外十分之七的灵魂。 “我如果有事,他也别想活下去。可我其实并不怕死。” 我其实并不怕死。 时踪说这句话,也许只是在谈对付另一半灵魂的策略。 可贺真却想到了很多,以至于一下子严肃了。 ——时踪指的,会指“国王”即将在这个副本的游戏结束的时候,亲手杀掉他的事? 他不打算做出任何应对? 不待贺真开口,时踪笑着看向他,却是忽然问出一句:“诶,我说——” 薄暮已至,浅浅的霞光透过窗打在了时踪脸上,他漆黑的瞳孔也染上了一层橙色。 他望着贺真道:“贺真,这会是一场考验吗?” “什么考验?” “余钦对我的考验。贺真为什么会出现,余钦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明月解答了大部分,但他一定没有告诉我全部真相。 “他讲的故事,缺了一角。 “这其实意味着,他和你、或者和青龙有过单独的沟通。” 贺真问:“那么你认为,他想考验你什么?” 时踪道:“谁知道呢?也许他想考验我会不会一己之私杀了左三丘,会不会为了赢得畸形人的阵营战,不管不顾杀了对立阵营的全部人,毕竟看上去,这似乎是个两方阵营、最终只能活一个的游戏。” “我不这么认为。就算他想考验你,在上个副本里,你的选择足以证明一切。” “是么?那但愿吧。” 时踪瞥一眼教室里的钟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也不再与贺真多谈。 向教室外走去的时候,他只再对贺真说了一句话:“记得你的承诺。你最好对这一切都不知情,最好只当贺真。 “否则……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 时间走至下午4点5分。 其余畸形人已经回到了帐篷,春桃去了树林的另一端,时踪则走到了回帐篷的路上。 这里的所有路都是笔直的小道。 然而贺真面前出现的,是一道弯弯曲曲的、通往树林的路。 最初定位器道具的使用者是时踪。 时踪已提前将道具的使用权转移给了贺真,于是贺真的意识世界就出现了定位器道具绘制的地图。 根据地图显示,孟老板所在的位置,似乎就能通过这条多出来的路到达。 “如果晚于下午4点回帐篷,你有可能会发现回帐篷的路多了一条,且多出来的那条不是直路。 “请不要走那条多出来的路,并记得高声歌唱那首童谣,然后等待多余道路消失。 “虽然它也可能不会消失。” 这是老畸形人守则上的内容。 贺真凭借新畸形人的优势,却是毅然选择了这个方向。 沿着弯弯曲曲、但大方向既定的路走了大概三百米,贺真听到了脚步声。 回过头,他看到了一个有着络腮胡的高瘦男人走来 。 正是外形普通平凡的“百里平”。 不过这个壳子里藏的人是明月。或者说十分之三的明月。 夕阳并未彻底照进这方树林。 且林间莫名起了雾。 以至于贺真的眼神也如云如雾,有些让人看不清楚。 于是明月朝他走近,近距离打量了他好几眼,这才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他真正18岁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你现在这样……显得有些稚嫩啊? “不过还是跟你不一样。我听说,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试炼山上杀怪渡劫来着。 “无论如何,对一个年纪这么小的人下手,我觉得时踪有点离谱,你觉得呢?” 第118章 畸形秀20 下午4点半。 员工区办公大楼,负三层。 苏晓山和紫红各躺在一张床上,他们都还闭着眼睛,不过根据相关仪器上的监测数据显示,他们都即将苏醒。 厚重的玻璃墙外的走廊上,站着五名高级管理员。 那个叫百里平的不知道去哪儿了,其他人倒也顾不上他,在各自的巡逻工作结束后,就聚集在了这里,为的是抓紧时间讨论等会儿的具体行动策略。 他们原本计划利用中午的时间把戏弄死几个畸形人。那样一来,他们晚上的任务要轻松一些。 然而现在中午的计划失败了,他们必须要把灭掉畸形人阵营的希望,全部放在晚上的这场行动上。 他们之所以要在走廊这里讨论,当然是为了监控两个新畸形人,免得他们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此时此刻,隔着玻璃墙,高级管理员们能将紫红和苏晓山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隔音效果很好的关系,里面的二人即便苏醒了,也完全无法听见他们的交谈。 1号和2号承担着领导者的角色,询问起每个人的准备情况。 “那位游客确定会来吧?” “没问题。巡逻的时候我们碰到了老板秘书,确认了这件事。” 回话的是3号,“我想,剧本既然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位游客,一定有用意。它是把题目摆到我们面前,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现在无疑情况是乐观的,我们想到了剧本的用意,想到了可以利用的地方,这是我们集思广益的结果。 “我还记得——” 看向10号寻不见笑了笑,3号道:“不,不完全是集思广益。这个主意主要还是你想出来的。 “多亏了你,否则我们恐怕根本不知道怎么杀死他们。”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寻不见道,“现在我们要尽快再确定一下各自的分工,一定要利用这个游客,把所有畸形人一网打尽!” 大部分人生来都不是刽子手。 是以,刚开始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尽管在场所有人在拿到角色信息、并查看了相关规则等信息,都明白过来畸形人阵营大概是与自己这方对立的,但他们并没有立刻杀人的打算。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他们发现杀死对方,几乎是他们唯一的通关方式。 今天晚上,他们如果不除掉畸形人,他们可能全都会死在变得更强的“它”手里。 作为管理员,他们有很多强制性的红线剧情要做,其实并不比时常需要待在封闭环境中的畸形人自由多少。 他们没有探索故事、深挖线索的余地。 为了自保,他们只能选择尽快杀死对立阵营的玩家。 做了这个决定后,大家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他们无法直接杀死畸形人,该如何利用规则杀死他们呢? 那会儿,寻不见最早提出了一个主意—— 从今天下午4点到明天早上8点之间,畸形人都必须在帐篷里休息。一旦他们外出,就会被“牠”杀死。 其中,凌晨2点到早上8点,所有管理员们也不能外出,否则会被“它”杀死。 那么其实他们可以用来杀畸形人的时间,就是今天下午4点,到晚上8点之间。 这是畸形人在完成学习后,在表演开始前,可以用来休息的那段时间。 为此,寻不见提出了一个颇妙的办法——烧帐篷。 在那段时间内,畸形人必须要靠封闭空间的庇护。 那么,只要他们直接烧掉帐篷,就会让畸形人失去封闭空间,继而直接曝光在“牠”的面前。 到时候“牠”会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烧帐篷的方式也很简单,食堂大楼的后厨里有足够的油、酒,将它 们淋在帐篷上,再点火就行了。 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帐篷里的畸形人当然会听见动静、闻见气味,猜出他们想做什么。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畸形人没有办法离开帐篷。 毕竟在那个时间段,他们一旦离开,就会被守在外面的“牠”杀死。 当然,他们也可以做选择。 但他们的选择无非是主动去帐篷外被“牠”杀死,还是等帐篷烧没了再被“牠”杀死。 不过尽管如此,高级管理员们并不敢贸然当那个点火的人。 火一旦燃起来,很多事情就说不好了。 畸形人有可能被火烧伤、甚至直接烧死。 这样一来,他们就违反了规则,触发了保护着畸形人的“它”,可以直接杀死他们的条件。 此外,他们并不确定系统里相关判定的确切规则。 万一他们点火的行为,被“它”看在眼里,也会触发“它”杀人呢? 于是高级管理们想到了一个主意—— 把这件事交给普通管理员去做。 反正他们都是npc。 不过普通管理员拒绝了他们的命令。 正如昨夜临近凌晨2点的时候,普通管理员们拒绝配合苏晓山将他送进员工区一样,他们担心点火的行为会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如此,这些npc的拒绝行为,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高级管理员亲自点火烧畸形人的帐篷,确实有较高的风险。 他们不能直接这么做,只能想别的、更安全的办法。 后来仍是寻不见想出的主意。 下午,当畸形人们在上课的时候,他们收到了老板亲笔写的信。 信上说,今天晚上会有一位贵客,大家务必要好好接待,并且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要让他遭遇任何危险。 为了让管理员们把这位贵客照顾得舒心、保护得周到,信上对他做了很详细的介绍。 这位贵客如今24岁,是当地大财阀的长子。 他叫石松,脾气古怪、暴躁易怒、手段残忍、且十分善妒。 他有一个女朋友叫雪儿,据说格外美艳,是他追了许久才追到手的。 “雪儿确实非常漂亮,肌肤像雪一样白,嘴唇比樱桃还红。 “但你们要记住,千万不要多看她一眼,否则石松会让他那些厉害的手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信上如是道。 信上还称,雪儿以前有过两个前男友,直接被石松派人做掉了。 此外,有个人在酒会上碰了下雪儿的手,当场被石松叫人把他的胳膊卸了下来。 还有个暗恋石松的姑娘,试图杀掉雪儿,被石松察觉到,直接当众砍死。 为了雪儿,石松无所不用其极。 他会杀了所有觊觎雪儿、以及试图伤害她的人。 这就是寻不见从信上抓住的关键。 看完信,她立刻对大家道:“副本里的每个线索都是有用的。现在老板这封信,就为我们指明了杀死畸形人的方法。 “等石松和雪儿出现,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可以扮演成畸形人,去调戏雪儿、甚至伤害她、杀了她,然后立刻逃跑。 “石松一定会暴跳如雷,让他带来的手下追杀我们。 “等到那个时候,我们中的另一部分人再立刻以管理员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并予以劝说和诱导。 “‘石先生,别担心,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一定让你解气。你看,这些汽油、酒精、还有打火机,我们全都交给你。你可以把所有畸形人烧死了消气! “这样一来,不仅能阻止他的手下继续追杀我们阵营中扮作畸形人的队友们,还能借他的手烧了畸形人的帐篷。 “我们不会违反规则!” 那会儿,3号提出了疑虑。“我只有一个问题,石松是大财 阀的宝贝儿子,老板特意写了信让我们照顾他…… “可理论上讲,他烧帐篷,也有被‘它’杀掉的可能。 “如果他出事的话……剧情上不会出现问题吧?比如财阀要求我们搬走之类的。 “可我们不能搬走,一旦我们搬走,我们全都得死!” 2号便道:“这事儿好解决。我们中一部分人,需要把酒、火递给石松,引导他烧毁所有帐篷。 “这部分人做这件事的时候,可以通过言语、动作的引导,让石松把烧火的事交给他手下。那么他本人就不用亲自做烧帐篷这件事,不至于触怒‘它’。 “再说了,我们知道不能与‘它’对视的规则,我们还有足够的啤酒瓶,我们齐心保下一个石松,应该没问题。 “只要他不死,就不会有任何风险。” 如此,大家基本一致同意了这个决定。 这会儿他们聚在一起,为的是商量具体的方案和分工。 比如谁负责扮演畸形人调戏、甚至伤害白雪儿以激怒石松,谁又去做劝石松、并向他递酒递油递打火机的人。 做完分工,大家还打算做个预演,以确保不出任何漏子,在晚上8点到凌晨2点的这段开园时间内,将那批老畸形人彻底杀死。 然而就在这五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玻璃墙内,紫红和苏晓山相继醒来。 经过短暂的适应后,两人都选择了下床,他们双双往玻璃墙外的走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都朝走廊方向走出了几步。 听不到走廊上那些高级管理员们的声音,尽管如此,他们似乎也想朝他们靠近一些。 不过因为肌肉松弛剂的关系,两个人下床行动后都差点滑倒。 苏晓山知道相关流程,大概是对此有所准备,所以他及时扶住了身边的床。 紫红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刚才那几步走得有些急,一个趔趄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略喘了一口气,紫红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哐啷一声响。 勉强侧头看过去,她发现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被打碎了。 ——是苏晓山不小心碰到的吗? 紫红四肢没有什么力气,双手攀住床腿,很勉强地试图让自己站起来。 然而她忽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苏晓山扑倒了。 这一扑大概也消耗了苏晓山的大半力气,受制于肌肉松弛剂,他一时也很难有下一步的行动。 但刑警生涯毕竟锻炼了他的意志力与精神力。 不多时,他以极快的速度用左手操起一片玻璃片,直直插进了紫红的心脏。 紫红来不及说一个字,已没了呼吸。 从紫红胸口蹦出来的血喷了苏晓山满脸。 他伸手探向紫红的脖颈,确认她死亡后,深呼吸了几下,双手撑住旁边的床,借着这个姿势让自己缓缓站立起来。 然后他转过身,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再用极度冷酷无情的眼神,看向了玻璃墙外站在走廊上的一众人。 走廊里,2号高级管理员隔着一道玻璃,看到了那个满头满脸是血血、毫不留情杀了一个人的苏晓山。 对上他残酷眼神的那刻,2号几乎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阵心悸。 那是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害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样子反倒取悦了苏晓山。 屋内,被血色染红的苏晓山勾起了嘴角,继而毫不在意地抬起手,微微张开嘴,伸出舌头,舔舐起自己手指与掌心的滚烫血液。 他像是渴了,所以在借紫红的血为自己解渴。 见状,2号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他看见苏晓山放下手,笑着对自己做了个口型。 “我要和你们谈谈。” 高级管理员不能直接杀死成为了畸形人的苏晓山。 这是苏晓山现在敢找他们谈判的原因。 高级管理员们手里还有很多肌肉松弛剂的针剂。 现在苏晓山没有接受任何技能训练,艺术团暂时不需要他赚钱,他也不需要参与今夜的表演环节。 所以管理员还可以给他注入这样的针剂,甚至将他麻醉一整晚。 这是2号管理员不至于真的畏惧他,同意与他谈话的原因。 两分钟后,五名管理员全都走进了实验室。 他们站着,苏晓山倒是以一个闲适的姿势坐到了床上。 他开口看向1号和2号道:“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们,你们被百里平玩了。尽管还不确定具体的方式,但他有联系畸形人的渠道。情报是他泄露的,不是我。 “他迟迟没有回来。这就是佐证之一。 “不然你来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2号皱着眉道:“3号看见他进了树林。4点以后,树林里有时候会出现别的路。那条路通往的地方,有关于老板的秘密。老板有规定,我们不能贸然进入。如果百里平去了,他是自己在找死。” “哦。那至少他会被绊住一段时间。我可以放心办我的事了。” 苏晓山看向2号道,“昨晚离开前,我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探索,我看见实验日志里说,畸形人的转化,并不是不可逆的。 “这是我敢背叛畸形人阵营的原因。 “我依然要加入你们,完成我原本的支线任务。你们应该可以相信我。否则我为什么杀紫红?” “你杀了跟你一样刚转化为畸形人的紫红……她的性命,就是你交给我们的投名状?” 深深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恶劣,2号皱了眉。 他之前对1号说过,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是天生的刽子手。 可苏晓山明显属于那少部分人。 苏晓山拿出了一张纸巾,慢慢擦拭着脸上的血,再冷冷瞥向2号。“说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五名高级管理员把麻醉针、加大剂量的肌肉松弛剂等全部握在手里后,2号才对苏晓山大致讲述了他们的计划。 过程中他一刻不敢停地盯着苏晓山。 一旦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们会立刻麻醉他。 只听苏晓山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现在还不到5点。开园,等石松进来,要8点了。何况你们还不能保证计划会进行顺利。 “万一石松非要自己动手烧帐篷怎么办?万一他死了,大财阀决定派几辆挖掘机直接把这里拆了呢? “你们的计划依然存在风险。 “不如交给我。我现在就可以去浇油、点火,烧死他们所有人。 “我也是畸形人,‘它’不会杀我。这件事由我来做,最合适不过。 “如果我失败了,那你们再继续你们的计划。 “你们只要保证一件事就行了—— “在我完成计划后,为我完成逆向转化,让我重新签订协议,重新成为高级管理员。 “等等,还有一件事,既然那个百里平还在外面……为防他搞出什么幺蛾子,你们要注意防备他。免得他破坏我的计划。 “最后,肌肉松弛剂的效果,有办法尽快帮我消除吗?不然我这火点起来,不会太容易。” 听罢苏晓山的话,2号管理员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再开口问他:“你看到的那部分实验日志,确实提过逆向转化。但对于你来说,这并不是一件确定的事。 “既然不确定,为什么你敢做这种事?” 苏晓山笑了。大概是觉得2号的话很好玩。 他用纸擦掉了前额上的最后一滴血,再似笑非笑地看向2号,道:“如果我无法完成逆向转化,无法重新变成管理员……那又如何呢? “我有什么损失呢?” 2号明白了他的话,与此同时心脏更是一颤。 只因苏晓山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冷血。 ——他认为可以自己可以逆向转化,所以杀了紫红,用紫红一条性命给高级管理员一个投名状,以便让他们迅速相信他的心并不在畸形人那边,而还愿意帮管理员玩。 但如果他逆向转化无法完成,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他只是杀了一个人而已。 死的是紫红,又不是他。 瞥见2号的表情,苏晓山笑了笑,又道:“不过既然你刚才开口,把你们的计划都告诉我了…… “现在看来,逆向转化,确实可以实现,对么?” 20分钟后,在药物作用下恢复了一部分气力的苏晓山,跟着高级管理员们离开了负三层。 他们去游客区烧帐篷去了。 实验室内安静了下来。 紫红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紧紧闭起了眼睛。 5分钟后,她有了意识。 可她根本不敢动弹。 直到凝神屏息又等了好几分钟,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后,她这才睁开眼睛。 她的心跳得快极了。 这是她在后怕。 与此同时她无比庆幸她听从了百里平的建议。 不久前,练习大楼后方的树林里。 紫红拿着麻|醉|枪指着苏晓山,是在等他的选择。 那个时候她已发现,自己不得不加入畸形人阵营。 可前去游客区找普通管理员、继而变成畸形人的过程中,她的麻|醉|枪、她身上的远程联络工具,都会被收走。 到时候她恐怕还得靠自己。 于是那会儿她迅速用远程联络工具联系了百里平,向他询问自己该怎么办。 明月扮演的百里平对她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放弃支线任务。想杀畸形人的怪物,不会杀你这个会为园区带来钱财的游客。 “至于另一个怪物,有足够的啤酒瓶、不与‘它’对视,你应该不会有事。所以我建议你苟着,别想再装成畸形人混进员工区找你姐姐。” “为了保命,我该花的积分都花光了。我还是想试一试。” 紫红道,“不然我这次不死,还可能会死在下个副本里!我需要积分购买各种保命道具!” “如果你非要冒险……倒是有一个办法。 “如果我把苏晓山这个人摸得透彻,你跟着他一起变成畸形人,或许还对我们的计划有帮助。” 明月道,“不过这真的很危险,你确定?” “确定。如果能帮到我们畸形人阵营,那再好也不过!”紫红道,“游戏都到这种难度了,我不至于一点险都不敢冒。 “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 明月便道:“按小丑的意思,他变成畸形人醒来后,和红毛女、也就是春桃,处在一个房间。 “他们之中有道玻璃门,不过后来那道玻璃门收起来了。 “苏晓山这个人……我猜,如果那道门依然收着,也就是如果你们共处一室,他可能会选择杀掉你,以便向高级管理员证明,他还想和他们在一个阵营。 “我们这里有个人很了解他。按那个人的意思,苏晓山平时用右手,但左手使得一手好刀。 “他以前当刑警,有过很多次与嫌疑人肉身搏斗的经历。 “他与嫌疑人打得难舍难分、或者处于下风的时候,每次扭转乾坤的,都是他的左手。所有人嫌疑人都想不到,他的左手会使刀。 “这些嫌疑人的死法都是一样的,他们与苏晓山缠斗、甚至踹走他右手的枪,以为自己安全了,以为自己在肉搏战中更胜一筹。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苏晓山的左手会突然从鞋底摸出一把又薄又锋利刀片,然后将这刀片稳准狠地插进他们的心脏。 “紫红小姐,如果你非要冒险,你要想想自己有没 有什么可以用来诈死的道具。比如假死药、或者放置在心脏位置的血包。 “他会被注入肌肉松弛剂,我不认为他有力气将利器穿过血包后,再真正伤到你的心脏。 “与此同时,他应该不会想到我连这一点都能算到,以至于对你做个详细的检查。 “那么如果情况顺利,你就能逃脱。 “但以上都是建立在你运气好的情况下。 “万一你的道具不够保险,管理员为你做转化的时候,将它们全都检查了出来;万一苏晓山杀人的习惯改了,不捅人心脏,改为抹人脖子了,万一他非要扒开你的衣服看看你的心脏到底有没有受伤…… “那你就真的死了。 “你自己权衡要不要冒险。” “我、我有!我有一种道具,甚至连皮肤都可以伪装。管理员如果脱下我的衣服,也不会发现问题。 “但、但也可能,苏晓山根本不会这么做。” 紫红吸一口气,“为了让他们相信他,他直接杀了我?他真这么丧心病狂?” 明月淡淡道:“姑娘,这哪叫丧心病狂?正常操作而已。” 略作停顿后,明月提醒了她一件事。 “如果你真的决定变成畸形人,在你找上管理员进行转化之前,你要记得办一件事——” 此时此刻,紫红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看来她运气还算好。 多半是苏晓山太过愤怒,急于烧死那帮畸形人,急于离开,她这才保下了一条命。 第119章 畸形秀21 【道具名称:虚假的胸部】 【道具作用:胸小的女士想要感受大胸部,没有胸部的男士想扮成女士,这个道具都会是你的理想选择】 【使用方式:将之贴在胸前,它会完全与你的皮肤融合,没有任何人看出它的虚假,它的触感绝对接近真实,如果用刀划过它,它甚至会流血!】 【这是具有绝对真实感的道具,最高明的手段也检测不出它的虚假,一定是比填充硅胶更好的选择】 这就是紫红放在胸口、借以骗过了苏晓山等人的道具。 这个道具并不贵。 紫红有一次在商店里碰到,也就顺手买了。 从小发育不太好的她在看到漂亮的大胸美女时,偶尔会幻想自己胸部变大一点会是什么样子,在看到这个便宜道具的时候,也就鬼使神差地买了,打算有空的时候在副本里试试看。 她倒是没想到它会派上这种用场。 当然,除此之外,她还用了另一种道具—— 【道具名称:暂停呼吸小药片】 【道具作用:藏在牙齿里,必要的时候将之咬碎,可以诈死】 【使用提示1:你也许也听过这样的传言吧,森林里的狗熊只爱吃活人,不爱吃尸体。如果它发现你死了,就不会吃你了。本道具就适用于这样的情景,它可以让你呈现死亡假象,骗过想害你的人】 【使用提示2:咬碎药片后,假死状态立刻发作;你会有10-15分钟处于没有知觉的状态,连受伤都无法感知;如果你处在极端危险的情景中,慎用本道具】 这件道具,是紫红所没有的。 她向百里平借了积分,并承诺会在完成支线任务后归还,这才得以买下这个道具。 两种道具的联合使用,让她骗过了苏晓山。 感叹完自己运气好,紫红不免又想,其实这也并不完全是运气问题,归根结底在于—— 苏晓山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其他高级管理员看见他这么做,并相信了他的立场,也就够了。 就算她没死,她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苏晓山对她的态度多少有些轻蔑。 略作感叹后,紫红不多耽误。她先迅速将身上带血的假胸取下,处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再缓慢而吃力地走到了一个柜子前。 柜子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其中有麻醉用的、有肌肉松弛剂、还有消除肌肉松弛剂作用的药物。 紫红往走廊望了一眼,然后迅速找出一支空针管,给自己注射了消除肌肉松弛剂的药物。 之后她躲在了墙角,避免有人进来看见她现在的情况。 等体力恢复一些,她再起身撕开了床单,将它做成了简易的包袱。 做完这一切,紫红去到那堆药物附近,拿出了许多支空针管,一部分用来吸取麻醉剂,一部分则用来吸取肌肉松弛剂,待吸取完毕,她用口袋里的红色记号笔做了标注,免得自己弄混。 最后她把这些装满了药物的针管全都装进了简易包袱中,拎着它快步离开了这间房。 刚走进灯光明亮到刺眼的走廊,紫红却又冷不防听到电梯那边传来了动静,于是迅速退回了实验室。 在门后躲了一会儿,她看到一个高级管理员走了过来。 这名管理员是npc,并不是玩家。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他的职位与名字,应该也是一张权限卡—— 【米大兴】 【安全巡查经理】 紫红握着一针麻醉剂,耐心地等他经过实验室房门,然后猝不及防窜出去,即刻给他后脖颈扎了一针。 npc很快倒下了。 紫红取下他脖子上写有他名字与职位的权限卡,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又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 走廊没有动静后,紫红重新走出去,找到了一部电梯。 电梯打开后可以直接走进去,但所有按键都按不下去,也就无法通过它去往楼层。 紫红举起胸前的权限卡,试探着往数字按键下方的一个方块处刷了一下,然后她发现她能按下按键了。 办公大楼的地面之上共有七层楼。 地下的部分则有四层。 紫红想了想,拿出三支麻醉针握在手里,深呼一口气后,点下了“f4”这个数字。 很快,她就来到了地下四层。 “叮”得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再在紫红离开后合拢。 这里没有灯,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黑暗。 紫红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她紧紧握着麻醉针,贴着墙壁站立后,暂时不敢妄动,而是凝神屏息地听着这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低声的啜泣。 那是属于女人的、对于她这个角色来说十分熟悉的啜泣。 大概三五分钟后,紫红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声音,这便鼓起勇气从裤兜里摸出一支手电筒打开来。 借着手电的微光,她找到了开关,然后“啪”得一声将它按了下去,整个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与负三层一个走廊连接着许多实验室与办公室的布局不同,负四层的电梯出来是一个玄关,站在玄关处往里望,紫红看见了半开放式厨房、餐厅,再来是客厅、卧室的门。 这里像是某个人的家。 可谁会住在这种暗无天日连窗户都没有的地下? 刚才又是谁在啜泣? 是我想找的……姐姐吗? 紫红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踏进客厅,继而看见了地上的小火车、拨浪鼓、万花筒等等东西,都是小孩子的玩具。 仔细看去,这些玩具的类型各不相同。 有奥特曼、机器人、玩具汽车、玩具飞机,还有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小狗玩偶、小海豚等等。 这些玩具应该属于不同的孩子。 啜泣声是从卧室方向传来的。 紫红决定去那里看看。 以防万一,她在进入卧室前,先去了厨房,试图找到水果刀或者菜刀用于防身。 可她什么也找不到。 厨房里没有刀具,甚至没有任何瓷器,碗和盆子全都是塑料的。 紫红大为不解,却也只得作罢,重新握起了麻醉针朝卧室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推门走了进去。 卧室也没有开灯。 但借着客厅的灯光,紫红能一眼看清里面的情景。 这情景实在有些诡异—— 一个长得极为美艳的女人坐在床上,她长长的黑发如瀑布一样披散着,皮肤极白且没有一丝瑕疵。 在她的怀里有一个金发洋娃娃,娃娃的肌肤几乎跟她一样雪白,也长得格外美艳。 紫红认了出来,这女人分明就是她的姐姐紫玉! 紫玉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紫红,也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 她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紫玉把怀里的娃娃举起来,亲了一口它的脸,再把它背对着自己放在了膝盖上。 拿出一把梳子,紫玉一边为娃娃梳着它那金色的长发,一边道:“刚才妈妈醒来没看见你……还以为就连你也不见了。 “妈妈喜欢你,你永远不要离开妈妈。 “他们都说你是怪物……不,妈妈不会这么想的。他们是坏人。你爸爸是最坏的那个! “但你别怕,妈妈会永远保护你。你千万不能再离开妈妈! “这、这只是一个诅咒。妈妈会解决这个诅咒的! “这个家族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邪恶、犯罪、追名逐利……这些就刻在他们的血液里。真正的怪物是他们! “我一定 会带你逃离这个家族!” 这场景看得紫红忍不住心脏狂跳。 什么情况? 姐姐是不是给刘孟涛生过不少孩子? 现在这些孩子去哪儿了?是不是全被他杀了? · 另一边。本在另一个方向的树林里探索的春桃,也意外看到了一条曲折的、尽头没入了白雾、不知通往何处的小路。 略作犹豫后,她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不久后,她来到了一片墓地。 月色已至,太阳却尚未落下,这个墓地处在白日与黑夜的分界线,好似等太阳彻底降落,地狱之门就会打开。 春桃本不敢贸然深入,但她看见了徘徊在墓地里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小丑。 于是春桃走了过去,就这么与明月、贺真汇合。 瞧见春桃后,明月先与她打了招呼,大致了介绍一下自己作为百里平的身份、立场,再询问她一路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见闻。 春桃摇头,回答道:“我遇见了保护着畸形人的‘它’。我还听见了‘它’的声音,那声音显得很悲哀,就像是‘它’的孩子不见了似的。‘它’想找回‘它’的孩子,想陪他们玩游戏。 “那会儿我离‘它’非常近,来不及躲,只能立刻低下头,避免与‘它’对视。之后我余光看见‘它’经过了我的身边,‘它’头发很长,一直拖到了地上,像是鬼故事里的女鬼。 “总之,‘它’对新畸形人确实没有敌意,这点可以确认了。我没有直视‘它’的眼睛,但也没有遭遇任何诱导,比如某个会哄骗我与‘它’对视的幻境。 “你们这里有什么发现?” 春桃不料,自己刚问完这句话,就听到了巨大的钟声。 “铛!” “铛铛!” “铛铛铛!” 春桃被这钟声震得耳膜剧痛,下意识就做了个抬起双手捂住耳朵的动作。 明月显然也觉得不舒服,迅速捂住耳朵并皱了眉。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身边的贺真竟然丝毫没有异样。 贺真只是浅浅蹙着眉,往钟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诶你——” 明月敏锐地捕捉到什么,正狐疑地走上前,想找贺真问个清楚,忽然之间,一道巨大的白光从天而降,逼得他立刻闭上了眼睛。 这是让他感到很熟悉的白光。 他刚进副本后不久,曾听到过“牠”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曾透过门帘处的缝隙往外观察,就这么看到了一片白光。 那是一种特别纯粹的白,白到像是会将这世上所有其余颜色都遮蔽、或者彻底吞没。 帐篷并不是严丝合缝的,门帘处存在缝隙。 但它大体上是个密闭空间。 明月通过亲身实验证明,当时他在帐篷里偷看“牠”的行为,并没有构成直面“牠”,也就并未触发死亡条件。 现在呢? 这道白光意味着什么? 是“牠”来了么? 按理“牠”不会杀新畸形人。 那么“牠”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这些念头在明月脑中一晃而过。 短暂的恍神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树林中。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去,林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明月拿出了一只手电筒,继而发现紫红在自己前方约300米的地方。 从周围这些树木的种类、粗细、高低判断,这个树林应该属于畸形园。 这么看来,突然响起的钟声、以及白光,似乎能让人从墓地所在的维度,回到畸形园,也即这个副本世界的真实维度。 明月不由想—— 自己和紫红回来了,可贺真呢? 恰此时,他收到了时踪的话:“在哪儿?我需要你来游客区。” 明月问他:“怎么了?” “闻到了汽油味和酒精味。”时踪道,“有人要点火烧我们。 “嗯,管理员不敢这么做。是苏晓山干的。你去阻止他。 “祝霜桥不该笨到连这都猜不到。 “但感情这种东西难免会让人变得愚蠢。 “所以,该怎么做,你知道的。我看阵营战也快结束了,是时候了。” 明月不满时踪这种命令人的语气,故意道:“我也想帮你啊,可我迷路了。我是被传送出来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完全迷失了方向。” 时踪懒得回他“道具商店难道是摆设”这种话。 用略带嘲意的语气,他道:“嗯,过去的我筹谋那么多久,算计了整个地狱,最终目的就是让自己被烧死在帐篷里,挺有意思。 “我反正是不怕死的。你呢? “你敢去看那什么风暴,是因为你知道你有后备,因为你知道你能回到我身边,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你才不想死。” 最了解自己、最能戳自己痛点的,果然还是自己。 时踪确实很讨厌。 明月不甚愉悦,但也道:“乖乖等着我。我会赶回去救你的。 “你能拖延一会儿吧?别激怒苏晓山,别让他立刻点火。” 时踪道:“这是当然。何况我还有后备计划。现在搞这么麻烦,无非是为了祝霜桥。我们需要把伤口上结的坏痂彻底给他撕开。” “没有我,你哪来的后备计划?” 明月的语气有些不耐,但也道:“知道了,配合你。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感情会让人愚蠢,我希望这句话你不是说说而已。 “你说得没错,我、或者说过去的你……当年明月筹谋一切,骗了整个地狱,就是想永远离开那里,永远离开余钦,然后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完成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别忘记自己的这个目的。 “我们决不能在副本结束的时候被国王杀死。 “没有任何因素能影响你。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只是数字而已。” · 游客区,时踪静静坐在帐篷里,一边在共享的意识世界里迅速与明月沟通完毕,一边看向了帐篷外的那道身影。 “刷刷刷”的声音不断响着,帐篷也在不断摇晃。 那是油泼到帐篷时造成的动静。 时踪对那身影道:“是苏晓山吧?祝霜桥向我提过你。” 帐篷外的身影顿了顿,再继续手上的动作。 时踪道:“其他方向都没有动静。看来你选择先向我下手。 “这是不是代表你最怕我呢? “你得先除掉我,才能彻底放下心去杀别人。” 不待苏晓山回答,时踪笑了笑,又道:“如果我即将被杀死,你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吗?我非常好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按照祝霜桥的意思,从前的你是个好人。 “你是为了保护祝霜桥,才来到的这个游戏。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怎么到头来你反倒怨恨起他了呢?” “时老板,想拖延时间?没必要。 “都是千年老狐狸,你跟谁摆聊斋呢?” 苏晓山的声音隔着帐篷穿进时踪的耳朵,“这些与你无关的事,不必多打听。何况你来告诉我……‘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帐篷有些大,一桶油已经用完了。 苏晓山前去抱着另一桶油走过来,一边用大铁勺往帐篷上洒,一边道:“是,从前我是别人眼里的正义刑警,抓捕过无数罪犯。 “但我也会在……比如在封闭的电梯里抽烟,在交着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又跟另外的漂亮姑娘撩骚。你说我从前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小孩子才分黑白。成年人只看立场。 “你这种人,不该问出这种 白痴问题。 “这不是拖延时间的好问题啊,时老板。” “嗯,这问题是挺蠢的。 “不过我不让自己显得蠢一点,怎么激发你的了挺多。” 苏晓山一时没言语了,大概是有些被时踪气着了,只是沉默地泼着他的油。 待时机差不多了,苏晓山便打算点火。 时踪所在区域的其余两个畸形人都死了,不用再管他们的帐篷,苏晓山点完火、及时离开这个区域,也就能确保自己不被火势波及。 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到了异常的响动,于是立刻转过头,这便看见百里平出现在了路口。 他是从园林入口方向过来的,看来是用了某种具有导航功能的道具。 明月刚一现身,高级管理员立刻朝他围了过来。 明月不疾不徐掏出几样在树林里捡到的玩具,一一扔在了地上,那些人的脸色立刻白了。 他们全都后退了几步,并全都拿出一个啤酒瓶握在了手里,以防不时之需。 漫不经心地看他们一眼,明月开口唱起了童谣——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他这么做,当然是早已猜到了那些规则中隐含的信息—— 为什么游客和管理员看见玩具要躲? 那是因为玩具会吸引“它”过来,“它”在找“它”保护着的畸形小孩。 在“它”的眼里,所有畸形人都没有长大,还是“它”的孩子。 而作为母亲,“它”当然要和自己的孩子玩游戏。 为什么游客和管理员听见童谣也要逃跑? 当然是因为童谣也会吸引“它”过来。 那是“它”生前教会过孩子们的童谣。 “它”那么爱护自己的畸形小孩,当听见他们在唱童谣时,会以为他们在呼唤自己,于是会立刻去到他们的身边。 玩具和童谣组合,更能迅速将“它”吸引过来。 果然,只过了数十秒,在那些高级管理员根本没来得及把麻醉剂或者肌肉松弛剂招呼到明月身上的时候,“它”已经来了。 明月远远看见一个长发女鬼式的人物飘了过来。 现在他还是高级管理员,所以及时回避了“它”的目光。 紧接着广场上的所有管理员都惊惶地做了一样的事—— 拿出啤酒瓶往地上砸,并骂起了脏话。 之后“它”果然像是被惊到了,迅速转身远离。 然而明月很快又唱起了童谣。 于是它也迅速回来了。 “你疯了吗?” 2号管理员又砸了一个啤酒瓶,骂出几句脏话再次将“它”暂时驱逐后,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月,“把它引来,你也会死!” “可我还真不怕死。怎么,想不到我敢和你们同归于尽? “你们根本想不到我会不要命地把它引来,所以,你们身上带的啤酒瓶数目非常有限。” 明月冷漠地看着2号,说出的却是让他通体发凉的话。 “不要插手我和苏晓山的事,我就不再唱童谣。那样它暂时不会过来。否则……我会不停地唱,它也会不停地来。等你们手里的啤酒瓶消耗光,那大家就一起死在‘它’手里好了。” 闻言,2号等所有高级管理员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铁青。 明月无视了他们的目光,抽出一把短刀握在手里,再一步步走向苏晓山。 朝苏晓山云淡风轻地一笑,明月举起手里的短刀,另一只手则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苏晓山,来单挑吧。” 第120章 畸形秀22 月色与明亮的灯火将这一方广场点亮。 空气中弥漫着菜油与啤酒的味道。 散落在地的啤酒瓶碎片与酒水倒映着空中的月亮,以及附近那五个高级管理员紧张而又显得彷徨的身影。 苏晓山站在时踪所处的帐篷前一动不动。 他并没有轻易将那火点燃。 毕竟现在油与酒精都已经挥发在了他周围的空气中。 这会儿并没有风将它们及时吹散,如若他点火的时候稍有不慎,又或者在火势起来后被那毫不在意自己性命的百里平拖住,他也可能丧命于火海、甚至爆炸中。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再没入耳鬓。 这个时候苏晓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为什么百里平不怕死? 道具商店没有起死回生的道具。 苏晓山可以肯定。 至少目前为止没有。 道具商店每次给玩家开放的道具都不同。 这是因为它遵循着一个宗旨—— 比玩家所拥有积分更贵的道具,商店里不会做相应的展示。 也就是说,玩家只能在商店里看到自己买得起的道具。 理论上,当积分多到了一定程度,玩家也许会在道具商店里看到能让自己逆天改命的道具。 这也是游戏在最初对每个玩家做出过的承诺。 但现在看来这话更像是系统对玩家的画饼。 苏晓山和其他玩家做过估算,想要逆天改命,积分会高到离谱。 到目前为止,积分多到有机会购买这种强大道具的玩家,苏晓山还没听说过。 所以这个百里平到底是什么情况? 畸形人中的某个人是他的挚爱?是他的亲人?或者很珍贵的朋友? 他不惜牺牲自己,也一定要救那个人? 可现在存活的那部分畸形人都是长生公会的。 而他对这个公会做过调查。 刑警出生的他自认已对那帮人的人际关系网做了充分而又详细的调研。 其中人脉最多的人是大总裁周律,苏晓山也在他身上花费了最多的时间。 可哪怕是周律,苏晓山该查的也都查清楚了。 理应没有任何人,会跟长生公会里的某个人有这么深的羁绊。 那么还是应该将思路重新放到道具上。 到底哪一样道具,是可以让百里平利用的? 等等。我忽略了一点。 我现在要杀时踪、百里平马上就出现了…… 如果这不是巧合,这背后有没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原因? 然而对于通讯类的道具,高级管理员那边的仪器都能检查出来。 他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再来……百里平不怕死,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存在? 苏晓山没有时间深思了。 或者就算他能将一切想明白,对眼下的困局也没有任何帮助。 因为利刃破空的细微声音已在他耳后响起。 那是明月的短刀刺了过来! 举刀刺向苏晓山身后的时候,明月看到了他脑袋背后的那另外一张脸。 那是他畸形化后生出的一张脸。 他现在的角色名字是【双面人】。 后脑勺上,那双眼睛冷冷地与明月对视,这让明月能感觉到,他这双眼睛也确实能看见东西,而不单单只是摆设。 漫不经心对着那双眼睛笑了笑,明月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 然而苏晓山不愧为刑警出生,一个侧身就避开了这一击,与此同时他向后错落几步,抬手握成拳,手肘稳准狠地向后发出一记攻势。 明月肩膀顿时受到重创,手腕上的短刀一下子掉落在地。 接下来明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弯腰去捡刀。 然而他的余光瞥见 苏晓山的手先一步向那把刀而去。 于是明月迅速侧身卧倒,身体借助惯性往前滑,脚尖顺势往刀把上一踢,将刀往前踹出差不多一米。 接下来他与苏晓山做了同样的动作—— 扑向那把刀! 然而由于明月肩膀太过疼痛,并且需要从地上爬起来再行动,他比苏晓山慢了一点。 这个功夫,苏晓山已先于明月捡起那把刀握在手上,并猝不及防转身一把按住明月的脖颈,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明月后背轰然撞地,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摔碎了,嘴里下意识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刻,左手握着刀的苏晓山欺身而上。 刀锋自明月的右手边滑至心脏位置,他抬起眼,对上了苏晓山凌厉的、藏着无尽杀意的目光。 倒映着清冷月光的凌厉刀尖对准了明月的心脏,尚未真正刺下去。 就在这一瞬,苏晓山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被杀意与怒意裹挟的眼眸深处滑过了几分了然。 那是因为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了在某个副本里,他和其余玩家曾讨论过一个名叫【附身】的道具的用途。 大家都认为这个道具不仅昂贵,使用条件还非常苛刻,可以说没有太大的用处。 那个时候曾有人提过一句—— “但在另一种情况下,这个道具或许有大用。 “比如某个人如果存在人格分裂的病症,他可不可以让副人格去到某个npc上,而主人格还可以继续操控原来的身体呢?! “这样一来,副人格可以去极为危险的地方探索,因为他不怕死!他死了,应该还可以回归原来的身体。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主副人格愿意一起配合。” 苏晓山并不确定这个百里平是不是时踪的副人格,毕竟根据他之前调研的结果来看,时踪并没有多重人格的病症。 但时踪很有可能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用到了这个道具。 所以百里平不怕死,因为他本来就“不存在”,这个npc死了,他身体里的意识会回归本体。 在这种情况下,苏晓山迅速明白过来自己掉入了陷阱—— 没有什么实力的、根本不能打的百里平,为什么竟会选择跟刑警出身的自己“单挑”? 百里平已经在其余高级管理员面前暴露,他没有再卧底下去的必要,更何况今晚这一役过后,阵营战似乎就要结束了…… 种种一切都在说明,百里平的任务结束了,所以他可以“死”了。 这具npc的躯壳横竖要“死”,百里平干脆物尽其用,把苏晓山坑了一把。 所以苏晓山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要让自己捅下这一刀的。 可为什么呢? 电光火石间,苏晓山把百里平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不怕死、以及“提出单挑”是为了诱导自己杀他这些事情想清楚了。 他还没有想清楚百里平设计自己杀他,为的是怎么坑自己。 不过这不妨碍他先暂停了手上的动作。 前额出的汗更多了,苏晓山死死盯着明月,握刀的手有些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让自己杀他? 下一刻,苏晓山看见百里平朝自己绽放了一个微笑。 然后他竟主动抬起了上半身,一下子撞了过来。 “扑哧”一声,那是锋利的短刀刀刃刺进胸口的声音。 苏晓山又一次被鲜血喷了满脸。 紧接着他看见百里平睁着眼睛倒在了血泊里,像是死不瞑目。 苏晓山的第一个反应是左手一个用力,将刀从百里平的心脏拔|出来。 他杀过不少人。 其中第一个人是一个劫持人质的罪犯,那会儿苏晓山是咬着牙将他击毙的。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 他每每想起那一幕,手都会颤抖。 可后来那样的情况就没再出现过。 尤其是在游戏里走到现在,杀人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他再也不会因此受到半点触动。 然而现在苏晓山的手又不可自控地抖了一下。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对面前人的死亡感到同情或者愧疚。 而只是因为他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恐惧。 这几乎是直觉的指引。 他不会知道,就在他手抖的这一瞬,时踪手里的麻|醉|枪透过帐篷门帘的缝隙,对准了他的后背。 □□当然是紫红的。 她决定加入畸形人阵营后,曾向明月求助。 那个时候明月让她做了一件事—— 与其让麻|醉|枪被管理员搜身的时候收走,不如提前把它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紫红照做了。 于是时踪在结束技能学习,从练习大楼回帐篷的路上,将那把被紫红藏起来的麻|醉|枪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刚才帐篷外明月与苏晓山“单挑”的时候,故意把刀踹到了帐篷门帘这里,就是为了方便时踪向苏晓山射麻醉针。 当然,明月借百里平的身体故意演一场被苏晓山杀的把戏,并不只是让时踪给他来一针。 他与时踪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祝霜桥彻底死心。 帐篷上的油、苏晓山身上的油味、口袋里的打火机,他左手里的刀,还有百里平心口的伤口,两人搏斗的痕迹…… 检察官出身的祝霜桥看到这些现场,当然会明白过来一切。 伤口上结了坏痂,一直流脓,始终不得痊愈。 时踪做的事,是彻底把祝霜桥伤口上里的脓与坏痂剜掉。 这么做痛是痛了点,但有奇效。 只有这样,伤口才能重新生长,直至彻底愈合。 当然,明月之所以配合,还有别的算计在。 他不知道时踪这么做,是不是单纯只是想帮祝霜桥而已。 反正他自己这么做,还有别的目的—— 为了保命,也为了彻底收服祝霜桥。 苏晓山这个内奸会坏事,必须除掉。 可如果不发生这种事,时踪贸然杀掉他,会惹祝霜桥的疑心。 到时候他怀疑时踪的居心、人品,担心他会杀左三丘,那样一来,事情有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现在祝霜桥已能将苏晓山这个人彻底看清楚了。 在其他所有人,包括祝霜桥的眼里,苏晓山的死不会再是时踪的私心,而只是咎由自取。 时踪可以顺理成章地除掉他。 不仅如此,这次事情过后,祝霜桥会彻底听从时踪的指示。 在他看来,是自己一意孤行要再给苏晓山一个机会,不仅害死了时踪的那个扮演着百里平的朋友,还差点害得时踪被烧死。 他会愧疚,会感谢时踪冒着生命危险给到自己的这个机会,会感谢时踪愿意信任他、将试探以及劝服苏晓山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他。 他会彻底忠诚于时踪。 在明月看来,等两半灵魂彻底相融,这也就意味着祝霜桥会彻底成为自己的人。 他这样的人,一旦选择了信任与忠诚,就绝对不会再背叛。 百里平的心跳彻底停止。 那一瞬,明月也重新回到了小右的身上。 他立刻唱起了童谣。 这是为了驱赶那些高级管理员,免得他们把被麻醉了的苏晓山带走。 高级管理员们果然快速离开了。 这会儿,在“小白兔,白又白”的童谣声中,时踪借着门帘的缝隙,淡淡瞥向帐篷外倒在地上、被麻醉了的苏晓山。 现在他是“新畸形人”,两个怪物都不会攻击他。 这一定只是暂时的。 时踪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在苏晓山被怪物杀掉之 前,让祝霜桥能安全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彻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才会让苏晓山去死。 提前唱童谣,把“它”再引来,应该是有用的。 这两个怪物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它们在回避着彼此、忌惮着彼此。 “它”来了,“牠”就不会来,畸形人们也就能暂时自由行动。 明月当然知道时踪在想什么,当即道:“放心行动。首先,我们可以继续唱童谣避免‘牠’过来;其次,那个‘牠’去另一个维度了,应该不会轻易过来。” 明月也不料,他刚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同时收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 【玩家海妖触发关键剧情点】 【所有规则暂时失效】 【所有怪物暂时不会再攻击玩家】 【玩家可以展开一段时间的自由探索】 【但请注意,死亡风险依然存在】 规则失效,怪物暂时不会攻击玩家,但死亡风险依然存在。 其实这很好理解。 这意味着管理员杀死或者伤害畸形员,会引来‘它’的攻击的规则,也一并失效。 那么管理员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杀死畸形人了。 目前的情况对畸形人来说无疑十分不利—— 对比几乎手无寸铁、连跑步都不方便的、身体各有缺陷的畸形人来说,拥有各种药物、能拿到各种道具的高级管理员手里的砝码要多得多,他们杀死畸形人,几乎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时踪随意拿了一根变戏法用的塑料魔术棒握在手里,先与自己身体相连的明月一起走出帐篷。 这个时候他看到左三丘、祝霜桥等人全都跑了过来。 周律作为“美人鱼”,走路都异常困难,更别提跑步,是祝霜桥把他扛过来的。 把周律放下后,祝霜桥很快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百里平,昏迷在地的苏晓山,以及数个放在帐篷边的油桶。 他先是显得有些惊讶,很快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当然很容易就弄明白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于是他握紧双拳,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了苏晓山。 他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冒了出来,双臂也不可自控地不住颤抖着。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抬头,用发红的眼睛看向时踪。 “对、对不起……你提过这是你朋友,你找到了能与他远程沟通而不被发现的特殊方式,这才…… “是我害了他,才差点害了你,我实在——” “多亏我有麻|醉|枪。” 时踪的语气非常冷淡。 他走上前捡起苏晓山手里的刀,再铁着脸看向祝霜桥。 “这些事不必再说。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高级管理员们很快就会过来杀了我们。而在这之前…… “我一定要杀了苏晓山。 “一来,这是为我朋友报仇。二来,如果放过他,他有能力带着高级管理员们将我们一网打尽。” 说完这句话,时踪眼前出现了一个摊开的手掌。 那是祝霜桥的。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想把哽咽的声音吞下去。 快速调整了一下情绪,祝霜桥红着眼,再哑着声音开口。“交给我吧。我来亲自结果他,亲自……了结这一切。 “抱歉,是我搞砸了,把我们所有人都置身在了危险之中。” 余光看见那些油桶的时候,祝霜桥的眼皮下意识跳了好几下。 他知道,如果不是时踪联合百里平拿到了麻|醉|枪,如果不是百里平死前想办法把苏晓山引到了门帘这边,以便让时踪将他麻醉…… 他们长生公会的这些人要么会葬身于火海,要么会因为失去封闭空间而被“牠”杀死。 ——他没听时踪尽早杀死苏晓山的劝告,他哪怕已经试探出苏晓山从来没有站 在自己这边也还是给了他又一个机会…… 他差点害死了所有人!! 内疚几乎压垮了祝霜桥。 此时此刻,明月装着npc小右,脸上一片茫然。 时踪的表情严肃里透着几分怅惘,也有几分对于苏晓山的恨意。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勉强答应了祝霜桥的要求,把手里那把刀递了出去。 祝霜桥望了一眼员工区的方向,道:“你们注意那边的情况,有事儿马上跑。我办完事立刻去找你们。 “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完这话,祝霜桥右手握紧刀柄,朝苏晓山蹲下身。 手起、刀还未落,他却竟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 抱着些许疑惑,祝霜桥将苏晓山翻过身来,这便对上了他后脑勺的那张脸。 ——他这张脸的眼睛竟是睁着的! ——他的嘴是不是还能说话? ——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停顿数秒后,祝霜桥手里的刀还是下落了。 刀尖搁在了这张脸的额头中央,祝霜桥身体欺近,对上一双幽深的、不知藏着什么情绪的眼睛。 这张脸和苏晓山的一模一样。 看到脸上那双漂亮眼睛的时候,祝霜桥的心脏几乎有些颤栗。 月光碎在苏晓山的眼底,散作了一片繁星。 见状,祝霜桥的手有了一瞬的不稳。 但他还是将话说了出口。“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闻言,苏晓山笑了。 他看着祝霜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杀人这种事,对你来说很痛苦吧?可你为什么偏偏想要亲自动手?” 祝霜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半个字。 苏晓山睁着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后道:“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那么让我在这最后的时刻……对你温柔一回。” 说完这话,祝霜桥看见苏晓山做了个咬牙的动作。 随即便有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流出来。 ——他、他竟在牙齿下藏了毒药?! “我忌惮百里平,他那种人一旦抓住机会,多半会折磨我。可我想死得有尊严一些,所以提前在第二张脸这里做了些准备,如今倒也算没白费。” 苏晓山第二张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 张开口,他又吐出了几口血,再看向祝霜桥,对他说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祝霜桥,其实……我是爱过你的。” 只是爱过。不是爱着。 他是什么时候爱的自己,那份爱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手里的刀“叮”得一声落地。 祝霜桥握紧双拳不断往地上捶了好几下。 他的指关节流了很多血,眼里流出的却是泪。 而在他的身边,苏晓山闭眼前脑中浮现的,却是祝霜桥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一幕—— 在那个副本里,祝霜桥昏迷将死,苏晓山勉强清醒,但也命悬一线。 他紧紧握住了祝霜桥的手不放。 在他来看,哪怕是死也没有关系,至少他们俩一起死去的时候,是握着彼此的手的。 副本里的boss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拢着一团黑雾,它时而幻化出苏晓山受重伤的模样,仿佛苏晓山真的在照镜子;时而又变成了纯粹的黑雾,像会吞噬人心的魔鬼。 镜子对苏晓山说:“只要你愿意把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最珍贵的东西? 无非就是一条命。 那又怎么了呢? 苏晓山对镜子说:“我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我的朋友离开。” 苏晓山和魔鬼许下了交易。 他以为魔鬼要的是他的命。 但他没想到,魔鬼要的是他的善良、忠诚、正 义…… 以及他尚未对祝霜桥宣之于口的爱恋。 我曾真的爱过你。 也许这件事,你永远都不会相信。 今晚的夜空很美,月色也很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像是染上了一层红色的血光。 这是苏晓山最后的意识了。 · 另一边。 数十座墓碑构成的墓地之上。 贺真看着刘孟涛大笑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我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的身上流着刘家的血。这是你摆脱不了的宿命! “那么……你准备好承受你的命运了吗?” 第121章 畸形秀23 原本被管理得井井有条的畸形园逐渐变得十分混乱。 首先是一位普通管理员大概实在受够了这种日子,不顾同伴的劝阻从园林入口跑了出去。 之后其他人诧异地发现他并没有死。 于是他们也都相继逃离了这里。 最初他们来这里办事,只是冲着钱来的。 他们以为自己只是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没有想到签了约就无法离开。 当看到那些管理员守则、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里时,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开玩笑。 直到有第一个、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人不顾规则离开了园林、又或者触犯了其他规则,活生生死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大家这才明白,这一切不是玩笑,他们必须严格遵守规则。 情况到今天下午才有了变化。 畸形人们纷纷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并没有被怪物杀死。 一位同事从入口逃了出去,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普通管理员们坐不住了,纷纷收拾细软逃走了,整个游客区几乎都空了下来。 高级管理员那边的npc们,当然也很快注意到了游客区的异常。 而当他们发现普通管理员已纷纷离去后,也开启了自己的逃亡计划。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被误导签了合同的、被绑架过来做相关实验的……能逃的npc全都逃了。 最后还留在这里的,大概除了有特别剧情任务的关键npc,也就只剩玩家了。 玩家不会离开,除非他们选择不留在园林里探索、通关,而选择彻底融入这个副本世界,慢慢成为众多npc中的一员。 下午七点半。 放眼望去,游客区已一片空旷。 还存活的拥有着高级管理员身份的玩家还有5个—— 1号、2号、3号、6号、10号。 先前明月一直在唱童谣,而他们携带的啤酒瓶有限,只得放弃拯救苏晓山,先迅速退回了员工区。 他们去仓库取了很多啤酒,并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系统的消息。 没有了怪物的攻击,这无疑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不过那些畸形人的手段实在不敢让人掉以轻心,所以他们准备了足够多的工具,才敢再试探着往游客区那边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三个广场已经彻底空无一人。 这期间,寻不见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 b区连体人所在的帐篷前,油桶少了整整五桶。 苏晓山和百里平的尸体就倒在附近。 寻不见迅速上前做了个探查,发现刺向百里平胸口的刀不见了,与此同时,苏晓山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也不见了。 轻轻吸了一口气,寻不见看向不远外那吞噬了所有光亮的树林,深深皱了眉,对赶到她身边的1号与2号道:“不妙。他们已经躲进了树林。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我们贸然踏进树林,搞不好会中他们的陷阱,甚至被火烧死。” “可就算不杀他们……我们恐怕也要进入森林才行。” 1号金发美人面露些许忧色,“系统说了,我们可以自由探索一段时间。这意味着副本场地会有重要线索。 “员工区、游客区加起来也就这么大,我们基本都转遍了,恐怕还有很多秘密……都藏在这片所有人先前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树林中。 “他们先将树林占据,手里还有油和打火机,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6号是个矮小且瘦弱的男生。 他紧皱着眉头道:“如果、如果我们不那么快和畸形人宣战,现在就不会那么被动!”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 2号不动声色挑了一下眉,寻不见则歪了个脑袋朝他看去。 6号没有察觉到这两位队友的微妙表情,只道:“规则既然可以失效……这么看来,这不是非你死我亡不可的阵营战,只要我们愿意放弃为老板办事的支线任务。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和畸形人谈判? “我们需要和他们和解。我们需要一起破解副本的终极秘密!” “派个代表去谈判?嗯,这个主意不错。可是——” 2号接过话,脸上却未见什么喜色。 他看向众人,问出一句:“我们该派谁去呢?” 过了一会儿,2号将目光定格在了寻不见身上。 “你和海妖、以及小左小右都有故事。你愿意去吗?你这个人物应该比较方便与他们谈判。你那里有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与故事么? “或许我应该先问你一句,你是愿意放弃支线任务,与他们合作,还是你依然坚持做自己的支线?” 话音落下,2号对上了寻不见那双幽深的眼。 寻不见是他所见过的姑娘中最可爱的那个,面容澄净得像天使,但2号知道,她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恶魔。 她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叫怜悯、同情、善意的人。 就跟那个叫苏晓山的一样。 寻不见暂时没有回答2号的话,只是提出想和他单独谈谈。 2号同意了,两人便一起去了一边。 瞥一眼其余队友所在的方向,寻不见再试探着问2号:“你是最早主张要和畸形人迅速开战的。我们已经把对立面拉开了,我们差点杀了他们!畸形人会恨我们的,他们绝不会再信任我们。 “再来,苏晓山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真的觉得我们双方能不计前嫌地展开合作?” 2号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摇了摇头,又道:“我一直在攒积分,我想你也是。 “道具商店里展示的道具已经越来越高级。也许这次任务完成,我们就能得到非常有用的道具呢?谁也说不好。” 话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现实世界的某个重要的人,眼神里出现了片刻的柔软。 寻不见看出来什么,当即道:“你有想救的人?他生病了?” 2号并未回答。 寻不见便再道:“游戏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要么生,要么死。这个副本里,我们放过了别人,下个副本呢? “下个副本游戏会更难,搞不好我们一进去就死了。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敢在现在赌一把呢? “不管是为了我们的亲人朋友爱人,还是为了实现我们自己的理想,我们可以为了我们的心中所求赌上一把。 “副本难度越来越高,这次的支线奖励已相当丰厚。这值得我们赌。 “2号,不瞒你说,听到你刚才的话,我才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与畸形人合作,完成我的支线,为什么你要让我二选一? “谁说这两件事……不能同时完成?毕竟其实我最主要的任务,只是杀死美人鱼。你呢? “杀死哪个畸形人,是你的支线任务?” 2号暂时没有回答寻不见的话,似乎是对她还有防备。 寻不见倒是不甚在意。 她上前一步,朝2号绽放一个笑颜,只道:“你可以等会儿再告诉我。说实话2号,烧帐篷这些主意都是我想出来的。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选择跟我合作。 “我来告诉你这游戏接下来该怎么玩。 “其实从规则消失开始,阵营战也已经消失了。这是剧本杀游戏,接下来应该开启凶案环节了。 “当然,规则还会出现,怪物也会来杀我们。 “但我想那是凶案发生之后的事。只要我们按下即将出现的红色按钮,找出凶手,就能平安离开游戏。 “游戏已经进入下一阶段。阵营消失,对立消失,接下来都是个人站。我要杀那个美人鱼,你要对付谁,可以告诉我,我们合作完成。 “当然,这些东西可以暂时不对外面那些人说。 “因为我们需要让他们以为阵营战依然存在,继而将他们变成我们的帮手、工具或者棋子。 “他们不能立刻倒戈,反倒向畸形人寻求帮助。” 不得不说,寻不见实在敏锐。 听到这一切的时候,2号表面上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实际上心跳得格外剧烈。 他简直怕下一刻寻不见就会把自己算计进去。 紧接着他就听到寻不见对自己道:“所以……以防万一,我们应该除掉6号。他的心已经不在我们这里了。 “你听到了吧,他居然想和畸形人结盟?这多可笑。一旦他察觉我们不对劲,他会泄密的。我们得先把他除掉才行。 “你大可放心做这件事。正如我说的那样,阵营战已经不存在了,也就没有所谓的管理员阵营。死他一个,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损失。” 这个时候,寻不见、以及2号本人都没想到的一件事是,2号忽然收到了一段剧情—— 【恭喜你存活到现在】 【你总算想起了你的名字是官乐。你们世代守护着刘家,是刘家的守护者】 【你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一看到艺术团与刘孟涛,心里就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你暂时需要保护所有尚且存活的畸形人】 · b区广场旁边的树林内。 祝霜桥与左三丘守在靠近b区广场的地方留意着各种管理员的动向,他们看到了npc们纷纷离开,也看到了玩家管理员走到了帐篷附近。 大致确认了这些人的动向,两人没多待,很快就转过身,打算去与时踪他们汇合。 这一路上祝霜桥都很沉默。 左三丘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一部分原因。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陪着祝霜桥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得抬头给他指了一下天上的星星。 “你、你也别太难过了,不是有种说法吗,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也许你看星星的时候……抱歉……” 左三丘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我这话我说得合不合适。总之,你的朋友他……” 祝霜桥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要对你说抱歉。我差点害死你们——” “不用说这种话。换了我,我也不愿相信好好一个人说变就变的。”左三丘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反倒正因为你的选择,我们才会觉得你更可靠、更值得信任。 “毕竟你让我们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朋友。”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说变就变? 这句话像闪电般划过祝霜桥的脑海。 可他现在什么都无从知晓。 他顺着左三丘手指的方向看向夜空。 夜凉如水,繁星似海。 “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其实不像真正的现实。时踪带着大家分析过,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设定更为完善的副本。” 祝霜桥低声开口,“他甚至曾提过一种设想,这个巨大的游戏世界,复制了从前的现实世界。所以……” “所以什么?”左三丘问。 祝霜桥却没有回答。 看着夜空中的星光,他想,所以也许茫茫宇宙真的存在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还有一个祝霜桥、以及一个苏晓山。 也许那个世界没有这场残酷的游戏。 也许那个世界的他们二人还是司法界亲密无间的搭档,甚至成为能够相伴终生的爱人。 那是祝霜桥无从感知、无法窥见的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苏晓山、祝霜桥,通通与这个世界的自己无关。 尽管如此,祝霜桥还是心存了些许希冀。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从什么时点复制的,但怀着这么点希冀,他可以把属于自己的这段人生继续走下去。 他还有父母妹妹需要照顾。他得好好活着。 “没什么了。走吧。” 祝霜桥道,“我们得抓紧探索,迎接游戏的下一阶段。” · 树林深处。 狮面人、独角人、春桃转化成的红毛女与时踪全都在这里。 其中狮面人、独角人各守着两个油桶。 狮面人先忍不住问时踪:“怎么说?其实我有个主意。 “我们可以设个陷阱—— “我们提前在地上挖个洞,里面倒上油,再把洞口用衣服之类的铺上。 “然后我可以去勾引那些管理员过来,让他们掉进洞里,最后我们可以往里面点火。 “妈的,早就想出一口恶气了。那帮玩家太不是玩意儿!” 时踪看他一眼,倒是道:“不急。” 狮面人没法不急。他脸都被那帮人气红了,只不过因为脸部毛发过多的关系,完全看不出来而已。 “你脾气也太好了吧?你就不想报复?” “杀人再简单不过。但是除了出气,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时踪道,“游戏里的凶案应该快出现了,每个角色身上都有故事信息,死的人越多,将完整真相拼起来的可能就越小。 “你不想要积分吗?” “啊这……” “再观察看看吧。该要某个人死的时候,我会让他死的。” 随口应付完狮面人,时踪一边等待着前去打探情况的左三丘、祝霜桥回来,一边在意识世界里与明月沟通。 不久前,贺真、明月以及春桃,他们三个人一起听到了钟声,看到了白光。 然后明月和春桃被“传送”走了,贺真却应该是留在了那里。 他们三个人,一共有两种身份。 贺真和春桃是同时完成转化的畸形人,二者之间有极大的共同点。 与他们二人不同,明月的身份是高级管理员。 现在被“传送”离开的,包括一个管理员、一个新畸形人,被留下的则是一个新畸形人。 这意味着阵营并不是决定他们离开还是留下的决定性因素。 这个决定性因素,恐怕还是跟贺真在副本里的角色故事有关。 明月这会儿在意识世界里对时踪道:“刘富贵、刘孟涛有个叫刘云的妹妹,她嫁给了一个会家暴她的酒鬼丈夫。 “与此同时刘家一定有她的人,是那个人把刘家人什么时候会去哪个地方买畸形人的信息告诉她的,这样她才能提前将那些孩子买走。 “刘云能有钱将孩子们买走,手上并不是没钱。她生活在乡村里,并且干农活、装成真正的村妇,应该只是为了躲避她两个哥哥的追查。 “不过刘云后来还是死了……她应该还是被找到了。 “暂时不知道给她透露情报的那个刘家人是谁,现在的情况又如何。他有没有和刘云一起被处死。又或者他背叛了刘云,是那个泄露了消息的人。 “目前得到的信息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墓地里的那道白光,很可能是‘牠’出现了。‘牠’暂时不会杀还能为园区带来收入的新畸形人。 “另外……尽管管理员守则上提过,你们也不能去那种地方。现在看来,违背这个守则的后果,并不会触怒‘牠’。 “只不过老板不希望你们去那里。大概是为了避免让你们发现他的秘密,所以他写下了这样的规则。” 时踪开口道,“‘牠’,以及位于那个维度的老板,也确实没有伤害你和春桃。所以光从我们知道的信息看,他们也没有杀贺真的理由。 “暂时先把他们和贺真之间存在其余私仇的可能排除。如果他们留下贺真,并不是为了杀他,那是为了什么?” 与明月对话的时候,时踪的双目无意识地盯着虚空。 那一瞬他脑子里滑过了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通通与贺家的寿宴有关—— 伪装成观音的鬼子母像;他在空白画卷、以及阿铁身上看到的诡异微笑;贺真戴上鬼煞面具震慑夜行的万鬼;贺真现了阎王恶相…… “你到底想到什么了?”明月没有与时踪融合,还没有获取那些跟寿宴、以及畸形人有关的记忆。 时踪简单解释了一下寿宴上发生的事,再道:“寿宴那件事,也涉及很多畸形人。那些畸形人是染上鬼子母的魔息形成的怪物。 “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贺家故事的既视感? “畸形人也好、怪物也好、魔也好,都是贺真的奶奶搞出来的。贺真的爷爷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是帮凶,也算是始作俑者之一。 “贺真是始作俑者的亲孙子。并且他不是怪物。他会继承贺家的家业,并将它发扬光大。 “我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是谁设计的,是否真的参考了贺家的故事,又或者这个副本直接是贺家演变而来的。 “但不妨大胆设想…… “贺真扮演的小丑有没有可能,是刘家的人?” 最后闪现时踪脑里的,是他在运算枢纽里看到的贺真捅了自己和明月一人一刀的画面。 他抬头看向空中弯弯的月亮,半晌后对明月道:“如果刘家人知道了摆脱规则、离开这片园林的办法……也许他们会选择洗白也没准。 “而在洗白之前,他们要做的事是将所有知情人杀死。 “小丑如果真的是刘家子孙,如果他会继任刘家家主之位……杀死我们这些会说话的人证,甚至将我们这些古怪的身体都彻底烧毁,他们的秘密才永远不会发现。 “几年后,小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伟大的、会资助平民、会经常所慈善的资本家。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靠畸形人产业、靠把正常人变成畸形人圈养发的家。” “所以你现在认为,贺真会杀你的可能,达到了p; 明月侧头瞥向时踪的侧脸,在意识世界里对他道,“那么看来,我们需要先杀掉他了。 “我们杀了贺真,贺真就是本案的死者,我们是真凶。 “要是反过来,死者就成了我们了。” 130-140 第131章 畸形秀(完) 时踪一语毕下, 议事厅一时鸦雀无声。 紫红的脸被气得红得几乎发了紫。 时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开口道:“再来,刚才你们讨论的时候,还有一个误区。 “我们进入小溪村, 是在6点50分左右。 “高个子和侏儒看见小丑拿枪指着刘孟涛, 差不多是在7点半,我们集合则是在7点50分。 “确实,凶手的作案时间,在7点半到7点50分这短短20分钟内, 甚至只会比这更短。 “这20分钟内, 紫红想从村子的西边跑到东边,从东边的出口离开去案发现场杀人, 确实有些赶。 “然而我想说的误区是, 其实这20分钟只是杀人时间。 “紫红带着紫玉与我们分开后不久, 就弄晕了紫玉并将她藏起来,然后跑到了村落的东边,是完全可能的。 “她只是在20分钟内,再从村子东边的出口去到案发现场杀人而已。这样一来, 时间上就完全来得及了。 “其实不妨更大胆地推测—— “在瞭望台上看到小丑和刘孟涛后, 侏儒和大高个很快就去找贺真了,那个时候他们很接近案发现场, 可过程中他们并没有撞见真凶,甚至没有听见任何太大的声响。 “因此我要修正一下刚才春桃对于案发还原的推测。 “真实的情形应该是, 紫红很早就弄晕紫玉, 并通过东边村口离开,去到了那间屋舍。 “村子里到处是树林, 每间屋舍又间隔很远, 她很容易掩藏住身形, 不被在东边探索的我和春桃发现。 “我和春桃一直在交谈,并且由于需要挨家挨户询问、探索,我们走得很慢。 “她很容易通过听到我们的谈话,并趁我们敲开某个村户的门、与之交谈的时候,避开我们、并赶在我们之前去到东边村口,是完全可能的。 “之后,她其实先于小丑和刘孟涛去到了那间屋舍,开始着手找那样东西,只不过没能找到。 “再后来,她听见了小丑和刘孟涛的脚步声,于是从窗户爬出去躲了起来。 “在屋外躲避的她透过窗口,看见刘孟涛找到了那样东西,并看到小丑对他开了枪。 “枪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见,我离那边相对比较近,隐约有听到一声,不过不是很确切。 “但总之,我认为这个推理更符合逻辑。 “后面的一切,就如之前我们分析的那样,紫红麻醉小丑、从他身上找到刀杀了他,再回到村子里。 “她不敢开枪,可能是怕引人注意。 “这样一来,凶手的整体行动时间,其实可以放宽到一个小时,完全来得及。” 狮面人和独角人处在焦点的中心。 现在焦点从他们身上移开,去到了紫红身上。 在只有三个人有最大嫌疑的时候,他们巴不得所有人都怀疑紫红,干脆跟着踩了紫红。 毕竟他们也知道,恶魔就要来了。 投不对真凶,他们最多不得分。 可要是被冤枉成真凶,他们是会被倒扣分的。 紫红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气愤之下站了起来,迅速跑到那两个管理员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狮面人问了句。 “除了我,他们身上也携带有麻醉针剂!数量一定还不少!”紫红道,“我们一起把他们抗去柴房的时候,谁都有可能多偷针剂! “不能光凭针剂的事情锁定我!妈的,我还缺积分呢!我不能被冤枉!” 春桃一听,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 她忍不住拿出笔记本,开始梳理起自己的推理思路。 她发现自己的所有推理基础,其实都建立在一件事上—— 那就是刘家人死后会处于循环中。 我们的后续推理没有任何问题。 但万一、万一紫红真的不是凶手,难道这推理的基础就出了问题?那、那、那凶手…… “不行。”春桃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们还得去探索。我们得去武器库,搞清楚是不是存在定时炸弹一类的东西。 “否则,我们的推理太被动了,这就跟闭门造车一样,这不可取——” 春桃话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自周围响起。 紧接着整个议事厅都被巨大的强光所笼罩。 见状,祝霜桥率先站起来弯下腰,按下了不久前出现在长桌中央的红色按钮。 “怕是怪物来了。先离开再说。” 时踪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也上前按下了按钮。 左三丘、周律依次跟上。 最后是狮面人、赤脚人、春桃。 紫红再怒不可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任由投票的开启。 投票期间,时踪走到了祝霜桥身边,对他低声开口。“你在帮我?” 沉默了一会儿,祝霜桥道:“我先肯定地知道了你是凶手,才能在这个基础上猜到你的手法。” “你为什么能肯定?” 尽管这么问了,时踪却好像猜到了什么,于是皱了眉,表情显然不太愉快。 果然,他听见祝霜桥道:“凶案发生后,我尝试着听了听……没有再听到这个世界给我发送的、那有如神谕般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国王会杀掉你’的声音。 “看来这个副本结束后,国王不会再杀你了。” 在副本里,骑士徽章里如果有类似于穿越空间、改变时间、杀人、复活等特意技能的,会受到限制,否则这影响游戏的平衡。 但祝霜桥的技能比较特殊,倒是不受影响。 看向时踪,他再道:“你已取得身份,可左三丘没死,那就只能是贺真死了。 “你杀了贺真、取得了他的身份,真凶就是你。 “帮你的人是管理员2号?贺真早就死了,刘云和刘富贵化作的怪物也根本不在,他们全都是管理员2号扮演的。 “但我很好奇,你怎么说服他帮你的?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 “新畸形人穿的衣服都是蓝色制服,管理员2号本身的衣服则是红色。可贺真那间蓝色制服应该染了血,所以管理员2号需要换上一件新的蓝色制服,再戴上从贺真脸上取下的面具,就能装成他。 “当然,他不能做彻底的伪装,所以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必须离我相当远,并且只能朝我所在方向露出那半张戴有面具的脸。 “另外,苏……” 语意顿了一下,祝霜桥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苏晓山最初想骗我,让我以为他真的变成了畸形人,我想他会在员工区管理员能去到的地方,准备一些做伪装、或者化妆的道具。 “管理员2号之所以能扮演成两个怪物,就是因为这些道具吧。 “然而我不理解的是……无论是干净的蓝色制服,还是伪装成怪物的道具、化妆品,应该都是从员工区拿的。 “我倾向于认为,你的杀机是来了这里才产生的,你与管理员2号合作,也不太可能是提前那么早就能算好的事。 “那么准备这些道具,应该发生在你杀了贺真之后? “可那个时候曲折小路既然已经消失,他们是怎么返回员工区,取得这些道具的? “除非他们早就将这些东西带上了。可是我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合理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后,时踪道:“说服2号配合我不难,看出他和1号的关系,威胁他就行了。另外,我想他得到了贺真的授意。他不得不配合我。所以—— “另一个问题也很简单了,那些道具,都是贺真要求准备的。 “贺真早就来了,那些管理员也先于我们来。他们先见到了贺真,把他当做了刘家的新主人,会绝对服从他的指令。 “那个时候,贺真让他们折返员工区一趟,要求他们拿来了蓝色制服、以及各自伪装道具。” “你的意思是……” “没错。贺真要求我杀了他。不但如此,在杀了他之后之后,他还要求我,要按他给我安排的方式,洗脱自己的嫌疑。 “其实我也可以不按他的安排走……但我还是成全了他一次。” 祝霜桥明白过来什么,当即看向时踪。“我明白了。他留下这么一个疑点……其实是留给我、留给左三丘和周律看的。 “你不太可能那么早就安排好一切,这件事只能是贺真本人安排的。所以他是故意要死在你手里的。 “他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是他……是他让你杀死他的。 “他不希望我们以为你是那种连爱人都可以背叛的人。” 时踪脸色不虞,当即反驳:“谁是他爱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祝霜桥:“……” 不久之前,梅林里。 朝霞爬满天际,贺真的尸体正在一点一点冷却。 时踪暂时没有处理尸体,而是握住刀并放轻脚步穿过梅林,缓缓朝那间亮着灯的、疑似刘孟涛所在的地方走去。 大家讨论了那么久,刘家人想知道的谜底也早已被讨论出来了,可刘孟涛始终没有现身,这一定不正常。 贺真是不是早就对付了他? 及至卧房外,透过掩着的窗户,时踪看到刘孟涛被绑在了床上。 听到动静,他努力侧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看向时踪,并试图挣扎,可他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好像完全使不上力。 于是时踪猜测,他应该是被注入了肌肉松弛剂。 其后,时踪漠然离开此地,再穿过梅林,重新回到了贺真身边,取下他的半张面具,擦掉血,然后取走他的刀。 最后时踪扒了他的衣服,四处搜刮了一番,他找到了几个针剂,上面还贴心地贴了标签—— “【清醒剂】,提前使用可降低麻醉剂效果;若在麻醉后使用则可提前苏醒,具体剂量说明如下……” 所以贺真防着自己,提前注射了清醒剂。 时踪把所有清醒剂收走后,回到前院,去到了之前关贺真的那间房。 贺真事先用了清醒剂,所以提前醒了过来 趁自己和明月对话时,他醒了,却又装作未醒,然后悄悄伸手找到一把刀,还割断了绳子…… 那会儿他被绑了起来,手能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 这意味着床上藏着暗格一类的东西,他就把刀藏在那里。 另外,基于两个人之间的那点过去,自己不至于把他扔柴房、或者扔在书房冰冷的地上。 那么自己会选一间空厢房安置他。 可这里有两间厢房,事实上,贺真无法保证自己会把他安置在哪里。 思及于此,时踪把两个厢房都检查了。 两个房间的床上都有暗格,且他在另一个床的暗格里,也找到了一把刀。 两张床的暗格并不止这么简单。 事实上暗格原本并不是用来藏刀的,里面藏着的是机关。 时踪破解机关后,床板直接打开来,下面有一间密室,两间房俱是如此。 并且两间厢房的床下藏的密室是相通的。 这地下密室还不止这两处,经过调查,时踪发现整个梅园下方都藏着一条密道。 时踪在密道里找到了干净的蓝色制服,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做伪装的东西,比如伪装成女鬼的长发等等。 这些只能是贺真让管理员拿过来的。 那一刻,他明白了贺真的所有安排,也经过探索,知道了这间密道将通往何处。 并没有在此地逗留太久,时踪拎着一把刀去了柴房。 给2号注入了足够剂量的【清醒剂】,时踪逼他立刻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时候,2号还不太清醒,时踪直接走上前“啪啪”给了他两耳光,再去到1号金发美人身边。 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拉起来,时踪再把刀刃抵在了1号那看上去脆弱不堪的喉头,对2号道:“游戏已经进入第二阶段很久了,但其他管理员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只能是被你们两个杀了。 “至于动机……你们获得了刘家管家的身份,需要帮主人清除所有知情人,免得刘家的肮脏秘密被泄露,影响日后洗白上岸,我猜得对吗? “但我不认为管家会有两个。尤其是把女人当做生育工具的刘家。 “你才是那个管家,但你偏偏想办法留下了1号。另外,单凭你一个,你无法除掉其他人。比如那个寻不见的就非常机敏。你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我判断,尽管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和1号的感情确实还挺真的。靠互相扶持,你们才走到现在。 “那么你不必再费口舌,让我相信你和她之前没有什么感情。 “我认为我的威胁会很有效。我会给你一个远程道具,你等会儿全程听我指令办事。否则我会立刻杀了她。” 说完这话,根本不管2号的反应,时踪将昏睡中的1号抱了起来,将她带到厢房放入密室,再将所有机关恢复原样。 拎着那些道具和衣服,他重新去到柴房,将它们扔到了2号面前,再给了他一枚远程沟通道具。 解开2号身上的绳索,时踪道:“不按我的要求做,你永远也找不到你心爱的姑娘。所以还是和我合作吧。 “事成后,你其实就成了帮凶。成功逃脱的话,你也会有奖励的。这总好过你俩一起死在副本里。 “好,那么合作从现在开始,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的枪是从哪儿来的?是后园某间房里的吗?那里还有没有别的武器?” 2号瞪着时踪,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可偏偏时踪说的都对。他不能轻易放弃他的爱人。 何况就算他放弃了,他毫不怀疑,自己也会立刻没命。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武器,就在后院。” 2号再不情愿,也只得开了口,“那是刘家人为对付恶魔悄悄准备的。他们是要靠恶魔,但也防着恶魔。且不论这些玩意儿对不对付得了恶魔吧,反正,以‘准备武器以应对仇家’之类的借口,他们在梅园建有武器库。 “里面有可以遥控引爆的炸弹,闪光弹,还有……” “那对于这个维度的地形,你有多少了解?你和小丑沟通过吗?” “我看过地图,我有所了解,这里有寺庙,村落,那村落很大,并且……” 听2号对武器库、以及村落的相关情况做了大致的介绍后,时踪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计划。 明知村落里不会有解开时间循环的办法,但他还是让大家进去探索了。 村落大,所以分组探索的建议合情合理。 与此同时,谁和谁一组、哪组负责哪个区域,也是在他不动声色的引导下进行的。 他不能和周律、左三丘、祝霜桥一组。 因为他们关系好,来自一个公会,所有人都知道。 那么一旦凶案发生,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合谋。 于是时踪选中了春桃和自己一组。 各组分头行动的时候,他让管理员2号先后两次扮作不同的怪物出现,就是为了让狮面人和独角人分头行动,失去不在场证明人。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大家以为,刘家人也在循环里,也会刷新,以便佐证他杀了贺真、但贺真刷新了的这件事。 不过怪物不能出现在紫玉和紫红面前。 因为紫玉在这里待得很久了,并且与刘家关系匪浅,她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两只怪物真正的模样,还很可能将它们的特征告诉紫红。 这样一来,管理员2号可能会露破绽,紫红可能会看出来它们是由其他人伪装的。 所以不能再通过假扮怪物在紫玉紫红这里玩同样的把戏。 时踪只有安排2号采取一种更冒险的方式—— 趁两人分开的时候,单独对紫玉下手。 如果两人一直在一起行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2号只有作罢。 但如果2号抓住了机会,那紫红不但也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还会成为完美的嫁祸对象。 另外,时踪安排左三丘和祝霜桥探索南部区域也是有道理的。 瞭望台在南部靠近村口的位置,他们会是登上瞭望台,看到贺真的那个人。 他们有可能为了找贺真去梅园,甚至试图保护他。 那么过程中他们有可能进入柴房,发现那里的两个管理员已经成了两个稻草人。 但他们是自己人。 时踪还能通过与他们私聊、暗示的方式,对他们解释,并说服他们站在自己那边。 当然,引导各组去往何处的计划,并不一定真能按时踪的理想来进行。毕竟他要暗示得不露痕迹才行,太明显了会有问题。 但如果是其他人去瞭望台,也不要紧。 因为他们与贺真毫无瓜葛,他们不会为了确认贺真的下落、甚至保护他而跑到梅园去,继而发现柴房里的两个人不见了。 最后,其实时踪在把1号放进密室时,也给她注入了一定剂量的【清醒剂】。 时踪算好了时间,确保她不会醒太早,也不会醒太晚。 她醒来后,会看到时踪留下的字条,上面说明了如何打开机关,并要求她自行回到柴房,和办完事情回来的2号互相帮忙,把对方重新用绳子绑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也没必要再背叛时踪。 毕竟2号的行为已经构成帮凶。他们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整个过程中,2号办的事情无疑非常多。 他需要在玩家们探索村庄的40分钟内,把被注入了肌肉松弛剂的刘孟涛绑到附近的某个地方藏起来。 然后他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相继扮演两只怪物、麻醉紫玉,再在后20分钟里扮演贺真,用枪逼迫刘孟涛进入一个空屋舍,将之枪决。 最后,当玩家去往寺庙,他还需要回梅园,把贺真的尸体搬到案发现场,布置好炸弹,只等时踪一声令下,就按下炸弹。 议事厅内,祝霜桥想到什么后,又看向了时踪。 “那场爆炸和火,可以把各种道具、蓝色制服等等全都毁掉,算是消灭了所有证据。 “并且通过遥控引爆器,你可以掐准爆炸时间,也就精准控制了探索凶案开启的时间。 “拿走舍利、破坏循环、探案开启…… “当然,我们仔细探索,找引爆器、找到武器库,最终还是能推演出真相,但我们已完全没有这个时间。 “但我好奇的是……你算得非常细,可偏偏有一件事遗漏了。 “你没有破坏贺真的尸体。 “你原来穿的那件衣服,如果凭空消失了,大家还是会怀疑。所以你干脆让大家看见了那件血衣,并承认刀杀过贺真的事。 “现在贺真的尸体虽然烧焦了,但伤口还是能被看出来。 “全身上下,他只有胸口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刚才推理时,你用了凶手先麻醉再刀杀的理由,还解释了凶手不用枪可能是怕声音太大。 “但在他们的视角里,明明小丑枪杀刘孟涛,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么,也许大家会根据尸体本身的情况,重新还原案发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最终还是会将注意力放回到刀伤上。 “你刀杀贺真,留下伤口。他刷新后,伤口消失。 “可当大家按原来的逻辑基础盘不动之后,他们总会怀疑,为什么偏偏真凶也用了刀,为什么偏偏也是胸口…… “你明明有一个更简单的方式可以避免这个隐患—— “让2号把炸弹绑在贺真身上,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然而你并没有这么做,哪怕会留下致命破绽。” 祝霜桥看向时踪,“所以你还是在意他的。” 时踪挑眉看向祝霜桥,眼神显得有些莫测。“我没有炸他,但也把他烧焦了。你管这叫‘我在意他’啊?” 祝霜桥皱眉摇头。“这不一样。他的尸体起码是完整的。 “我说这些话,你也别介意。我只是觉得……我明白自己心意,明白得太晚。如果我早一点明白,或许我和苏晓山的结局不同。所以你……” 时踪嘴角往下撇了撇。“你想多了。我敢留伤口,只是因为我安排得比较完善。” “你还有什么安排?”祝霜桥问。 “你真以为刚才的白光是恶魔来了?” 时踪拿出袖子里藏的一个遥控器,“这是遥控闪光弹的。闪光弹被我悄悄布置在了院子里、屋檐上。 “可惜,你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搜每个人的身。” 两人交谈的这段时间,紫红等人已从系统那里收到了投票结果,以及事情的真相,这会儿全都朝时踪望了过来。 这眼神里有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也有极度的气愤。 气愤的眼神当然来自紫红。 她瞪向时踪,忍不住开口道: “我帮你这么多你简直恩将仇——” “按小丑的玩法玩玩而已。我并不是真的想那么做。” 时踪很认真地看向紫红,“积分我会分你,成交么?” “另外——” 时踪平静地看向其他人道,“真恶魔还没来,但它随时会来。 “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待片尾动画,迎来平庸结局,也可以跟着我,达成我们最初的任务。 “如果选择后者,虽然缉凶环节没得分,但大家应该还能得额外的任务积分。” “我们、我们最初的任务?”紫红愣了一下。 时踪道:“对,我们最初的任务——彻底离开这里、离开畸形园、离开艺术团,获得自由。 “刘家早对恶魔有防备,也想出了逃离这个维度世界的办法。 “梅园下有个密道,密道的尽头有一个阵法。 “启动那个阵法,就能离开。” “可是这阵法该怎么启动?这种能带我们这么多人离开的阵法,需要强大的法力吧?” “我们不是有舍利吗?” 时踪晃了晃手里的舍利,走上前开启房门,身影随即没入夜色。 “跟我来吧。” 【时间循环已经消失,这个维度即将回归现实,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恢复一致,这意味着时间会加速,所有人都会立刻老死】 【玩家需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 【片尾动画已开启,结局不影响玩家生死,但如果玩家被困在这里,意味着角色会在这里死去,达成普通结局、普通剧情完成度】 【如果玩家成功离开,会得到完美结局,迎来高额奖励】 【最后,愤怒的恶魔归来,它发现能长久维系自己力量的阵法已经被破坏。可谁会知道它的秘密?只有刘家人!】 【恶魔认为是刘家人背叛自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才导致了如今的结局。它会在力量消亡之前,杀死所有刘家人!】 这是时踪在路上收到的系统消息。 按照这个结局,刘家人、包括小丑,全都会死。 阵法发动后,时踪等人被传送至畸形园。 这里已无人看守。 他们齐齐奔向园林的出口,总算能脱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比如……那个死在梅林的贺真。 另一个维度的时间正急速地与正常世界同步。 于是整个梅林都在转瞬间苍老。 那具焦黑的尸体也迅速风化,散落成沫,就像从不曾存在过,也将永远无法再被找到。 “哎哟,这昏迷三天三夜了,现在可算醒了。” “我都吓坏了……” “你都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妈妈? 再度醒来的时候,时踪或者说明月,听见一个妇人不断在耳边念叨。 这个妇人的声音很熟悉,但他并没有立刻想起来是谁。 精神力在副本里的损伤,以及两半灵魂的融合,让他离开游戏后昏迷了三天三夜,他也连续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 这期间,无数前世今生的回忆影像,关于备用世界以及新宇宙那一百年的记忆,反反复复冲击着他。 他感到自己活过了极度漫长的岁月。 这些记忆不是这具身体短时间能承载的。 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彻底适应。 但睁开眼,在床头坐了片刻后,他到底接受了自己用回明月这个名字。 在他看来,时踪也死在了那片已无处可寻的梅林中。 面前递来一杯水,明月侧过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女人,以及一个勉强也算是熟悉的屋子。 ——这里是贺家本宅里,贺真从前的住处。 至于面前递给自己一杯水的人,正是贺真的母亲沈初夏。 “真真你……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我倒是请我们家的医生来看过,他说你——” 沈初夏问他。 “你叫我什么?” 明月冷漠地开口。 “你难道忘记了你的名字?你是贺真啊。” 沈初夏抬手,试图探明月的额头,却被明月一掌拍开。 “你……”沈初夏有些恼怒,但似乎顾及他现在的身份,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努力收起凌厉愤怒的表情,摆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我知道,早年间,我为你取名时踪…… “那是我担心我们会被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追杀! “我骗了她,让她以为你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这才叫了你一段时间的时踪。 “但现在你已经是贺家家主了。你要叫回这个本应该属于你的名字。你要记得,自己是贺真。” 明月没理沈初夏,径直下了床,再走到了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他要比之前矮上了一些,脸看上去竟也要年轻很多。 我该不会变成18岁了? 之前张琦君和李融景交换身份的时候可没这样。 旁边柜子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着,明月颇为不耐地将之拿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很多微信消息—— 【贺真学弟,我们社团的邀请,你参加吗?】 【贺真同学,可以约你期末考试的时候,一起去自习教室学习吗?我帮你占位置?】 【贺真,商务英语的Presentation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俩什么时候一起过一下?】 【贺真,你昨天怎么没有来学校?咱俩一起选修的那门课,教授催期末论文了啊】 【对了,你微积分的作业写了没?借我抄一下!】 期末考试、社团邀请、自习、作业…… 每看到一个词,明月的后槽牙就咬得更紧了一些。 偌大的穿衣镜照出了他瘦削白皙的脸庞,无可挑剔的五官,皱起来的眉头,高烧未退而泛着红的脸颊,以及……额头上那越来越明显的青筋。 最后所有的情绪在辅导老师打开电话的那一刻达到了临界点。 “贺真,昨天你无故缺席了好几堂课,这是要扣平时分,影响你期末成绩和GPA的。 “你那边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身体有不适,你可以和老师我反应,你才18岁,一定要听家长和老师的话……” ——妈的宋帝王。 作者有话说: call me by your name(不是…… 下章老余会粗来哒! 第132章 异动 这一晚, 明月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沈初夏赶出去。 第二件事是把贺家的家庭医生叫过来给自己开病假证明,然后把证明发给了辅导员,光明正大请了假。 第三件事是静下心来, 接收了下他作为“新贺真”的这18年来的记忆。 上次寿宴事件后, 在本宅办事的人已经被贺真换了个干净。 于是明月叫来了管家于爱琴,让她帮忙准备一些吃的,顺便通过与她沟通,把其他在本宅办事的所有人的性格大致摸了一下。 这晚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给一个名叫商延的人回了消息。 这人是贺真在进副本前为明月会成为的“新贺真”安排的私人秘书。 此人能力强、抗压能力强、人又老实可靠, 算是贺真为明月挑选的左膀右臂。 商延发来的那条信息,就藏在锦华大学的同学们发来的各种信息之间—— 【贺总, 周五的时候你曾交代我, 我可能会有几天无法联系你。请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之前的项目到了谈判关键期, 另外还有几个文件需要你那边签字】 该说什么呢? 说贺真考虑得实在太周到了? 环顾了一下这充满贺真气息的屋子,明月没好气地躺到床上,给商延回了这么一条消息—— 【拖住。所有事情等周五再说】 就这么一直休息到周五,明月的身体总算缓过来一些。 早上10点, 他去到写字楼外, 看见了等在那里显得非常着急,但尽量克制着的秘书商延。 待去到办公室, 他先听完商延汇报着各项需要他决策的事项,以及他需要出席的会议, 再拿起一份需要他签署的文件快速审阅了一遍。 将文件翻到需要签字的那页, 明月拿起笔要写字,然而在笔尖刚触及的白纸那一刻, 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偌大的办公室是由黑白灰三色构成的冷色调。 灯光倒是带着些黄, 把明月的脸稍微照上了些许暖意。 但这层暖意似乎并没有进入他的眼底。 站在办公桌前方的商延不确定他什么意思, 半晌后放低声音提醒了一声——“贺总。” 贺总。 听见这个称呼,明月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嘲意。 随即他提笔,在文件上写下两个字:“贺真。” 算起来他有一周没有来公司了,积攒了许多文件没有签。 商延把其中比较重要的文件放在了前面。 另外一些常规的、或者走流程性质的需要他签字确认的文件则放在了后面。 “贺真。” “贺真。” …… 明月不得不把提笔这个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亲手杀了贺真。 在他的设想里,他永远不会原谅贺真,也不会原谅余钦。 也许他确实在意过贺真,但从贺真死在梅林那刻,他就应该与他划清界限、彻底将他割舍。 可事实是他成为了贺真。 现在他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染着贺真的气息,就仿佛烛火已熄,但余温尚存,他永远都被脱不了这个人,永远和他之间存有一层联系。 不过在短暂的憋闷后,明月发现自己并没有太过生气。 甚至在秘书提示贺真那个还活着的二伯最近有夺家产的想法时,他还决定使点手段,断了二伯全家人的念头。 ——他为的什么呢?他自己对钱又没什么概念,难道是想帮那个已经死去的贺真争家产么?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月觉得烦,也就不想了。 他就当自己陪那个二伯玩玩而已。 周六是长生公会的例会。 不过这次的例会不在周律的梅竹公馆,而在迷藏客栈。 受时踪身份调整的影响,左三丘的身份也变了,或者应该说他恢复了被夺走的身份—— 如今他俨然已成了迷藏客栈的老板。 左三丘整个上午都在忙碌,中午匆匆吃完饭,对新招的前台千叮咛万嘱咐,提醒了她诸多招待客人的注意事项,再把后院打扫了一下,将公会人要喝的果饮、以及一些茶点准备好,告诫前台下午不要让任何人过来后,这才总算休息了片刻,坐在了长桌旁等人。 不过玩了一局游戏,从副本里出来后,左三丘看着眼前的客栈,竟生出些许沧海桑田的感觉。 其实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更正常,更贴近一个普通人。 这次他得到的人生故事,反而多了些戏剧色彩—— 一年前,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摔倒在路边,没有人管,只有左三丘管了。 后来无子无女的老大爷就把自己的客栈送给了左三丘。 这对他来说简直跟种了彩票似的。 最先赶到这里的是明月。 客栈的陈设还与之前一模一样。 掀开流苏缀着的门帘,伴随着窸窣的响动,明月走进客栈大厅,绕过前台,推开木门,去到了后院。 踏进院子的那一刹,他一眼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个木制秋千。 他还记得他与余钦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重逢的场景。 那晚月色如华,作为时踪的明月轻轻荡着秋千,作为贺真的余钦则像站岗般笔直地站在一旁。 那个时候双双没有真正恢复记忆的他们谈了很多,比如因果,比如选择。 其实那些事情并没有过去太久。 但他的另一半灵魂在新宇宙独自待了一百年才回归。 看见这秋千与庭院,他便如故地重游,想起的是上辈子的经历。 明月进来后,左三丘下意识站了起来,刚要看着他张口喊出一个“时”字,又生生住了口。 只因他觉得眼前人的表情神态太过陌生。 但当那人将这院子缓缓环顾一周后,他的气质总算又渐渐变成了那个熟悉的时老板,于是左三丘笑了。 他走上前,缓和气氛般,开口说出一句:“现在你可是我学弟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明月:“……” 明月脸色不太好,走到桌上径直坐下。 看见他这副模样,左三丘反倒体会到了更大的熟悉感,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这么放了下来。 毕竟从前的时踪在外人面前很能装,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偶尔在自己人面前才会摆黑脸。 那是因为他在自己人面前懒得装,干干脆脆暴露了本性。 这个时候左三丘就忍不住在想,贺真对时踪来说尤其是自己人。 只不过他现在…… 左三丘叹了一口气。 明月颇有些语气不善地问他:“你叹什么气?为谁叹气?” “你这么问……你分明是猜到我为什么叹气吧?” 左三丘推给他一杯果汁,“怎么这么大气性?老生气伤肝的哦。” 明月再道:“他用不着你叹气。你们如果死了,那就是真死了。他是去当他的三殿下去了。 “他重新有了翻云覆雨的权力。他高兴得很。你叹什么气?” 左三丘:“……” 而后明月没有再多什么。 手机响了,是商延打了电话,明月接起来,而后通过他的话搞明白,辅导员又找过来了。 他联系不上“贺真”,于是找了他的母亲沈初夏,最后沈初夏又找到了商延。 明月捏着手机道:“我一会儿把我的课表发你,你去帮我找个可以帮我去上课,能应付老师点到的人。 “另外,我的作业、论文什么的,帮我找个代写。嗯我知道,考试我自己会去,挂了。” 左三丘目瞪口呆看着他。“你这也太离谱了吧!要是被发现了……搞不好学校会开除你的!” “那就开除我好了。”明月不甚在意道,“大学有什么好上的?那些课程,自学就可以了。” 他作为明月出生的那一世,留学只是为了摆脱母亲,他大一就辍学创立了TheMoon,根本也没好好念过大学。 左三丘:“…………” “我给他们当老师还差不多。”明月道。 左三丘:“那可不行。是,光学知识,哪里都可以学,现在国际知名大学都会把大量公开课放到网上…… “但当老师可不止是要传递知识本身,更重要的是教学生学做人,教大家人生道理! “搞不好你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学生时代没有遇到一个好老师。你的老师是不是只会让学生刷题提分啊?这样可不行。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当老师?你会把所有人三观教扭曲的。为人师表方面你——” 瞥见明月的脸色,左三丘不说话了。 明月朝他一笑。“有没有烤土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去给你烤土豆!” 等土豆烤好,祝霜桥和周律也到了。 张琦君有演出,需要晚一点到,于是四个人先开启了例会。 这次明月没有再做隐瞒,把这个世界的来历给大家彻底讲了个清楚。 然后他道:“对于这场游戏、系统的来历,大家有很多猜测。 “我想,与其你们猜来猜去,往最坏的地方想,不如我把实情告诉你们。” 待明月讲述完毕,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后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周律。 只见他摸出了一包烟,在大家面前晃了晃,似乎是想问大家介不介意。 见其他人摇头,他就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其实他没有烟瘾,但这会儿忍不住抽了一根又一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心事。 左三丘暂时没顾得上劝他。 那是因为祝霜桥这会儿正有些激动地问明月:“那按你的意思……在从前那个世界,苏晓山可能还没死? “他也可能……并没有因为这场游戏而变成——” 明月毫不留情打断他。“游戏确实是催化剂,但也仅仅是催化剂而已。苏晓山变成后来那样,根本原因在于他心志不坚定。 “警察不好当,面临的诱惑也多。他能因为游戏变成那样,在现实世界搞不好也会发生贪污、渎职的事情。” 见祝霜桥皱眉,明月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开口说了两个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他不是因为自身原因变成那样,那么说不定他在那个本世界能够坚持本心。” “自身原因?你指的是……” “如果不是自身原因,他可能着了邪魔的道。 “我现在没法跟你们做具体解释。如果非要解释,我只能说这是我近乎直觉的判断。算上在地狱受罚的日子,我活得已经太久太久了,所以对这种事情会很敏锐。 “夏娃无法解读地球的人世间这个维度以外的东西,比如地狱,魔所在的维度同样如此。 “可这个世界出现了魔……它不该是夏娃能凭空制造出来的东西。这只能代表,魔入侵了这个世界。 “副本里多次用到了魔的元素,这可能是夏娃发觉了魔 的存在,设计游戏的时候做了参考,也可能副本本身受到了一定的污染。目前还说不好。” 明月看向祝霜桥。“不过你们用不着操心这些。我提到这一点,只是觉得,你不妨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这样能活得轻松一些。 “比如你可以相信—— “苏晓山并不是因为自身的问题而变成了那样一个人,而只是因为他被魔污染了。” 待祝霜桥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左三丘冷不防一瞧,发现周律身前的桌子上已满是烟蒂。 不仅如此,烟头的余热把桌面都烫黑了。 “诶诶,你悠着点啊,什么情况?”左三丘问。 周律向来注重养身、也注重个人形象,甚至为人讲究到了有些龟毛的地步,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颓丧过。 再说了,你这烟把我桌子都烫坏了,谁赔我啊? 最后这句话财迷左三丘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盯着周律面前桌子上那一块黑的紧紧皱着眉,心疼得快揪起来了。 周律看出什么来,于是道:“这破桌子值几个钱?回头我给你买个上好红木的。” 左三丘:“…………” 周律重重叹了一口气,沧桑得如同一下子老了十岁。 只听他道:“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都不知道赚钱的意义是什么了。其实这钱多了,对我的意义就只是数字了。 “但我之前好歹还有些盼头,觉得自己活得很有意义,我创造了很多就业岗位,解决了很多人的生计问题!我还做慈善来着……可现在……” 左三丘:“…………” 请恕我等凡人不能和有钱大佬共情。 叹口气,周律再度开口道:“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这个世界只是数据。等存储空间不够,没有身份的人都会死。 “如果宇宙毁灭了……” “诶诶打住了大总裁。”左三丘赶紧道,“你别想那么远了。在我看来,数字不数字的……没什么重要。 “只要我们的感受是真实的,那活着就是有意义的。 “你看,你喝的这个果饮,我精心准备了很久呢。它很好喝的。你刚才喝的时候,我看你表情挺愉悦的,那会儿你是高兴的吧?那么这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我们努力生活,让自己能够吃好穿好……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意义。 “我一点也不羡慕本世界的那个我。在我看来,我和他没有任何不同。” 说完这话,左三丘瞥见明月笑了。 他赶紧问:“你笑什么?” 其实左三丘有些羞赧,担心明月笑话自己的话太过稚嫩。 谁料明月看向他道:“我只是想夸你。我看长生公会真正不可或缺的人是你。” 左三丘脸都红了。“不、不会吧。你可老笑我笨。我也老被你骗。” “这次没骗你。”明月的表情看上去很正经。 之后几人便开始聊后面的规划。 比如祝霜桥打算带自己的妹妹刷本,周律也得带公会的新人等等。 任由他们讨论,明月拿出了漱玉。 现在他当然已彻底搞懂这样微型电脑的使用方法。 不但如此,他还能将余钦的行踪探知一二。 当年他逃离地狱前,就入侵过余钦、青龙等人的漱玉,并在他们的漱玉里全都偷偷置入了一个微小的程序。 这是他为防自己被追捕所设置的。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用上。 那个程序非常不起眼,作用也有限,比如它不能锁定余钦的具体坐标。否则它太容易暴露。 另外,想要仅仅将余钦的行动掌握一二,也并不容易。 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完全不同。 明月从副本醒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操作漱玉,却直到此时此刻,才得以将两人当前所在的时间点锁定,并大致就他们的行动做出了一定的跟踪。 明月无法得知余钦具体去了哪里、去了哪个空间,他只知道余钦这段时间一直在行动,走了非常遥远的路。 地狱本身也有相当多的维度。 余钦这一次就跨越了多个维度,算是长途跋涉了。 而颇为奇怪的是,根据漱玉显示的结果来看,青龙的行动情况跟余钦基本一致。 他俩这是一起去了哪儿么? 发生了什么事,竟需要他们两个出面? ——会不会跟最近异动频繁的魔有关? 明月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桌上那三人聊起了贺真。 他们贺真长贺真短的,听得他有些心烦。 于是他站起身,“啪”得一声把漱玉放在了左三丘面前的桌子上。 “你、你这是干嘛?”左三丘一愣。 “我看你想他想得厉害,给你一个和他沟通的机会。” 明月道,“不过不能在这儿,上楼吧。” 地狱沧澜山,山脚。 这里有座简陋的宫殿,应该建立在数万年之前了,长久失修导致这宫殿看起来非常破败,风一吹,门窗连带着墙皮都在框框作响。 “这里许久没人来了……早知道应该让人来修葺的。” 青龙自言自语般道。 说是自言自语,当然是因为他的上级宋帝王戴着一张面具,穿着战甲盘腿坐在殿内的窗下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青龙弄好了一壶热水过来,给余钦倒上。“三殿,你没事儿吧?刚才那玩意儿到底是……” 余钦只摇了摇头,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见状,青龙也就不再多问,默默放下水杯坐到了另一边。 但是没过多久,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那个三殿——” 面具下,余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大概是在想青龙怎么会变得这么不稳重。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青龙说:“是明、明月……他通过漱玉联系我了!我要接吗?” 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握成拳的余钦:“……” 青龙犹豫地看了余钦一眼,实在拿不准主意。“我到底接不接啊?” 然后他就听见顶头上司语气不善、声音低沉地开口:“他找的是你,你问我干什么?” 青龙:“…………” 再犹豫了一会儿,青龙想了想,还是接通了漱玉。 紧接着躺在他手心的漱玉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却不是明月,而是左三丘。 左三丘明显有些懵逼。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向地狱公务员青龙,像是脖子被架在了断头台上一般,挤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微笑。 “初次见面,你好……啊不,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并不想太快真的和你见面。” 青龙:“……” “那个……我是左三丘。我、我那什么……明他啊不是……是我,是我自己……冒昧了…… “您和宋帝王大人这是在哪里啊?” 宋帝王大人? 这什么叫法? 中二电视剧看多了? 青龙瞥了一眼自家上司。 只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作何感想。 至于左三丘,这会儿他手脚都冰冷,但还是迫于明月的威慑,强定着心神开了口:“我冒昧联系您吧,主要是……我们、我们和贺真是好兄弟,我们很想念他,所以,所以那什么……” 明月大概是终于不耐烦了。 透过漱玉,青龙隔着极度遥远的距离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让他把贺真还回来。他还可以再投胎一次。” “简直胡闹!”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帝王总算开口说了这四个字。 接下来倒没青龙和左三丘什么事儿了。 明月明显冲着宋帝王开了口。“你也在啊?那正好,我直接找你。你把贺真还给我。” “他已经被你杀了。你亲手杀的。” “那是你设计的。贺真年纪小,被你哄骗了。” 面具藏住了余钦的所有表情。 他坐在打造得很高的窗户下,光照进来大殿,阴影却正好拢住他高大的身影。 沉默了片刻后,暗处阴影里的余钦总算沉声发号了指令。“漱玉的能量不是用在这种瞎胡闹的事情上的。青龙,切断漱玉的——” 然而不待他说完,明月那边已先一步断了连接。 宋帝王:“……” 迷藏客栈三楼的房间内。 左三丘瞥见明月那脸色,咬着牙给他送上一个花瓶。“砸吧。这个不贵。尽管发泄。” 却不料明月只是推开了他。 拿起那枚月牙状的漱玉,明月操作一番后,左三丘听见了一连串的对话—— 那是他们刚才和宋帝王、青龙取得联系的全部对话。 看来,明月之前开启了录音模式。 这会儿他连续把这段录音反复听了三遍。 “什、什么情况啊?”左三丘问他。 他听见明月开口道:“他的声音不对劲。他应该是受伤了。” “啊——?” “战神居然会受伤。 “这事儿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月月出走半生(四本书),归来仍是18岁(不是……) 第133章 魅魔 古老的宫殿如同一只即将老死的、如今只能苟延残喘的巨兽, 它残破不堪的躯体蛰伏在地,风吹过时会发出濒死般的呜咽。 殿内光线黯淡,且安静到了极致。 青龙去山脚探索了, 余钦独自守在宫殿。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藏在阴影里, 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人感觉到他几乎化作了雕塑。 严格来讲,沧澜山并不属于真正的地狱。 但它属于生死之间,离其中一道地狱之门非常近。 这里当然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否则阴阳秩序将会受到影响。 对于这里的异动,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余钦正闭目调息, 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 他睁开眼隔着面具望过去, 看到一层淡而朦胧的绯色从窗外透进来,再凝聚成一个人形。 一双含烟眼, 一张欲语还休的唇, 白皙的天鹅颈, 不盈一握的腰,笔直修长的白。 这是一个绝代佳人。 她站在一片绯色中,身体周遭却拢着朦胧的绯色雾气,让她赤裸的身体若隐若现, 反而更为勾人。 然而在她现身的刹那, 一道狠辣鞭影已骤然而至。 倏忽间,佳人化作了万千碎片, 融入了那片绯雾之中。 它们在空旷而破败的大殿上形成了一团又一团的绯雾,很快这些绯雾便幻化出许许多多个人。 这回绯雾化作的人不再是绝美的姑娘, 而是那个他无数次只在梦里见过的人, 那个曾一脚踏入虫洞、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肯的人。 “雕虫小技。区区魅魔,敢走到我面前来?” 余钦霍然起身, 阎王鞭即将挥出的刹那, 他听见了魅魔那如同软糖般黏腻的声音—— “你看见的明明是我, 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叫……明月的人。 “三殿,我说的对吧?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他看见我的时候,以为自己看到了谁呢? “你一定一直在好奇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中招呢? “明明他那么聪明,明明他这个人没有心,一点感情也不懂。” 看见三殿阎王挥鞭子的动作果然一顿,魅魔仿佛十分满意。 无数个明月朝余钦走得更近了一些,魅魔的声音也变得更加轻快。 “他看到的人,其实是三殿你啊。 “你一定很好奇真相吧。让我来告诉你答案—— “世人能透过我,看见心中所爱之人的模样。关于这点,他当然知道。所以当他发现他看到的不是我本体,而是你的样子,他非常惊讶。并且他认为……这一定仅仅只是我的把戏而已。 “他不相信他爱你,于是在我用出那招‘痴魅’时,他并没有躲避。这是因为自负。他认为,哪怕中招,他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中‘痴魅’者,会饱受情欲之苦。这种折磨,在普通人面前,尚可忍受,可一旦面临所爱之人……‘痴魅’的力量会得到千万倍的增长,那滋味可比凌迟还难受。 “那个时候,他把我完全当做了你,‘痴魅’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他立刻就握住了我的手呢。 “要不是青龙来,我就得手了。真是遗憾呐…… “后来他见到了谁,又是谁让‘痴魅’对他的影响,真正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呢? “宋帝王,那一夜的滋味如何?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所以你看—— “他其实是爱你的,只不过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 “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你伤了他的心。你鞭笞他,不信任他,还竟然对他动用到了阎王恶相…… “在他以为你也对他动了心的时候,你却如此对他,你知道他有多失望吗?也怪不得……他想逃离你身边呢。” 魅魔的声音如泣如诉。 当她话到这里,余钦面前无数个明月紧皱了眉头看他,眼里似有无尽的落寞与哀伤。 其中一个明月已靠得很近,几乎是伸出手就可以碰到余钦的距离。 他也果然朝余钦伸出了手,指尖一点点往他的脸颊靠近。 余钦一动不动,好似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魅魔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然而就在下一刻,也未见余钦有什么动作,他的眉心先是出现了一个红色血点,紧接着血点往下滴成了一条线,然后“啪”得一声脆响,他整个人裂成两半倒在了地上。 “可惜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阎王鞭凌空而起,再向下一记狠劈。 顷刻之间,万千“明月”都变成碎片倒在了血泊中。 老旧庞大的宫殿摧枯拉朽般倒塌,天地都变了色。 天地一片血红,整个沧澜山都暗了下来。 断壁残垣中,身披玄铁色战甲的余钦从废墟中缓缓走出来,他脊背停止,步履沉稳,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抬起手,中指食指并拢放在嘴边发出一声指令,天边顿时传来一声长啸。 转瞬间,一只巨大的白鹰飞至余钦身边,再带着他盘旋着飞往沧澜山。 血色苍穹下,偌大的沧澜山像是被无数人的鲜血所染红。 白鹰极快地带着余钦赶至半山腰的某处—— 青龙被某个看不见的魔物击中,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口血。 风拂过,吹动山上无数高大树木的枝条晃动。 青龙就倒在树下,他身边无数枝条投下的阴影也跟着晃动。 重伤之下,青龙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阴影与周围阴影晃动的方向、频率略有差异。 于是那道阴影悄悄往前一窜,如毒蛇般爬上他的小腿,紧接着化作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漆黑浓水,在转瞬间爬向他的全身、面门,更尝试着通过口鼻耳眼这几处地方爬进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阎王现恶相,虚空中出现一张巨大的接近黑色的脸,脸上那双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灰色。 被这双眼注视的刹那,黑水立刻化于无形。 青龙喘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再朝半空中的余钦单膝跪下。“感谢三殿相救!” 余钦将整个沧澜山环视了一遍,让白鹰降落在青龙身边。 明白余钦的意思后,青龙怔了一下,但也迈着伤痛的身体缓缓走到白鹰身边,爬上去坐在了靠近它尾巴的位置。 余钦身穿战甲站在白鹰脖颈后方。 他伸手拍拍它的后脖子,它发出一声长啸,随即带着余钦与青龙绕着沧澜山盘旋了三圈,便折返去往了地狱。 “三殿,我们这是……要回去?”青龙问道。 “那玩意儿厉害,却只留了两个分身和魅惑在这里。” 余钦的声音很沉,“怕是调虎离山,先回去看看。” “区区分身竟如此——”青龙有些赧然,“是属下无能。” “不怪你,先前与他另一个身份对峙,我都受了轻伤。”余钦道,“看到那黑水,没想起什么来?” 青龙皱紧眉头,片刻后总算想到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白鹰像是不满还要多驮他一个,身体猝不及防一侧,青龙差点滑倒,赶紧抱紧了它尾巴上的一根羽毛。 “哎哟,苍燃大人,你可别开我玩笑了!” 苍燃,这是宋帝王坐骑的名字。 苍燃不理青龙,急速飞行的同时,身体迅速朝另一侧倾倒。 直到余钦再拍了拍它的后脖子,它才总算肯消停。 青龙得以站稳,看向余钦道:“难道是……相繇?被民间老百姓称为上古凶神的大魔头相繇?” 备用世界。迷藏客栈内。 明月盯着手心里的漱玉不说话。 左三丘倒是越想越有点后怕。“啥意思啊?你指的是……什么东西厉害啊?该不会跟你说的魔有关吧?那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危险?” 想到什么后,左三丘更紧张了。“按你之前的说法,宋帝王铁面无私,绝不会违背规矩。那么…… “他既然选择让贺真死亡,回归本世界,按你的说法,他会彻底切断和你的联系。 “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让你保留着这、这个玉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能实现跨越空间的沟通,不简单吧?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吧?它应该是地狱的高级通讯工具,只能由地狱的人持有? “那么按理,你不该拿着它。 “所以我在想,宋帝王会不会也察觉到这个世界被魔入侵了,且程度可能还很严重,才留了它给你,以防不时之需?万一这里有什么情况,你还能及时通知他们?反过来也一样。” “嗯。你说得对。他这个人不会允许自己有半点私心。” 明月对左三丘淡淡开口。 说起来,这枚漱玉,还是他从副本离开的第二天一早收到的快递里放着的。 确实,宋帝王铁血无私。 他说走就是真的要走,按理确实不该把这样东西留给他。 除非真的是出现了极度异常的情况。 明月把左三丘支走了,独自留在了屋子里。 之前他已经通过漱玉慢慢锁定了宋帝王所在的时间坐标,从这个时间坐标倒推本世界人间的时间坐标,也就相对容易了。 明月对着漱玉一番操作,很快完成了这项任务。 然后他进入了联络人系统,搜寻起一组编码。 当年他还在的时候,那个人的权限还不够持有漱玉。但想来,抓捕七殿泰山府君一事,他也有功,现在应该够资格了。 果然,输入那人在地狱系统就职时录入的那份将伴随他永远的编码后,系统里出现了他的名字—— 顾良。 明月迅速尝试着通过漱玉与他建立联系。 片刻后,两枚漱玉连接上了。 明月眼前出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猝不及防通过漱玉看到明月,顾良显然有些惊讶。 不过他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很快就一脸平静地开口道:“你看起来变小了很多岁。你跟宋帝王联系过了吗?” 明月朝顾良身后瞥了一眼,发现他似乎是在书房。 “你最近见过余钦么?”明月直截了当地问。 顾良摇头。“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我只听说他遵照规矩,去某个世界投身为人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未及明月回答,一人冲进了书房,正是杨夜。 他身穿西装,脸上戴着一副银边眼睛。 一把将顾良拉至自己身后,他警惕地看向了明月。 杨夜表情严肃,眼神几乎透着一股肃杀。 明月觉得此情此景很有趣,倒是饶有兴味地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要是真对良哥有那方面的意思,高中的时候就下手了。” 杨夜目光里的冷意更重。“少来。高二文理一分班,顾良就连你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良:“……” ——我的记性好像没这么不好。 明月淡淡道:“是。我知道良哥对我没意思。但我可以直接绑架他啊。” 顾良扶额,随即拍拍杨夜紧绷的肩膀略作安抚,对他耳语了几句,再看向明月。 “宋帝王到底怎么了?你没话讲的话,我现在切断联系。” 明月没看顾良,倒是在打量他身边的杨夜。 杨夜的表情充满戒备,当然是因为他眼里的明月是个丧心病狂的危险人物。 但除此之外,明月知道他还有点吃醋。 尽管明月一度不理解,人类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又为什么要让这种麻烦的事情干扰自己的理智与判断。 此刻看着吃醋的杨夜,他脑中浮现的是那一晚突兀出现在酒店的贺真—— 进屋后,他检查了卫生间、拉开了浴帘、还打开了衣柜,活活一副前来捉奸的模样。 那个时候贺真也在吃醋。 可是余钦从来没有这样过。 无论自己跟谁走得再近,余钦始终像木头人。 思及于此,在明月看来,他似乎得把“余钦确实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这句话彻底盖棺定论。 这些念头在明月脑中一瞬即逝,并未停留太久。 他重新看向顾良,这个时候面上已没有一丝笑容。 “严格意义上来讲,你还是我的联络人,得听我的。立刻去地狱,想办法搞清楚余钦到底在做什么。” 赶在杨夜开口说什么之前,明月看向他,道:“魔有异动,这件事不简单。我现在所在的备用世界,是计算到本世界存在灭亡概率,才启动的,搞不好这件事就跟魔有关。 “你们要尽快把答案找出来,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凉凉:“…………” 第134章 遗憾 一周后, 又到了进游戏的时间。 明月这周六倒是没有进游戏。 他用了一个颇为昂贵的、可以让自己休息一轮、不参与这次游戏的道具。 周六这日,晚上9点15分,大家在梅竹公馆集合。 由于游戏要求每个人进入游戏的时候不能被人看见, 他们被安排在了不同的房间内。 明月端着一本书坐在古式长廊上, 背后是一方池塘,身前则是走廊里的一个个房间。 四个房间同时亮起了白光。 明月没抬一下眼皮,继续看书。 两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祝霜桥、左三丘、周律相继走了出来。 三人一起站在走廊上,看向了张琦君的房间。 连明月也放下了书, 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了过去。 那房门一直没有被打开。 不过张琦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没事, 我就是头晕得厉害,我躺会儿!” “没事儿。你先好好休息吧。”周律拿起电话, “我找人给你送些水和吃的。” 而后周律长长呼出一口气, 用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对祝霜桥、左三丘道:“都活着就好, 庆祝一下?我已经安排了夜宵,吃一顿?” 侧头看向明月。“你上次……说的那种酒和药,我也找人弄好了,喝下后你能暂时恢复嗅觉味觉, 一起吃?” 明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留下了。 祝霜桥的妹妹祝霜芸也从回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算是和大家正式见了面。 这次祝霜桥带着妹妹过本, 难度被降低了,稍微轻松点。 左三丘、周律、张琦君三个人一起带了两个比祝霜芸资历深一些的公会成员, 难度不算低, 过程也就颇为惊险。 席间,他们热火朝天地讲述着彼此的经历, 明月只是静静听着, 并不多言语。 夜宵的场所选在周律那装潢雅致的水榭内, 每寸装修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处处都彰显着不俗的品味。 此刻大家讲述的都是极度惊险恐怖的经历。 然而坐在这样的水榭中,看着外面的湖水与月光,身边又有值得信任的友人相伴,几杯酒下肚后,大家脸上有了笑容,渐渐放松了下来,仿佛所有的恐惧都无所遁形。 明月坐在靠近水边的地方。 已至冬季,湖面吹来的风让他有些冷。 但他在这样的光景里,在这样放在他从前会觉得吵闹的夜晚,居然感到了某种平静。 这几乎是他从前的生活里从未有过的。 高中时期和母亲针锋相对,创立TheMoon后被组织索取、与无数人为敌,初入地狱后带着极大的好奇心在游戏里肆意妄为,通关游戏后面临长久惩罚的不甘与痛苦…… 这些岁月仿佛已经彻底离他远去。 现在的他身边的人都待他很好。可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向他索取什么。 他觉得平静,好像不必再不甘、再愤怒、再非要去争取什么。 大概这不止是来这个世界的“时踪”的经历所致,也有新宇宙经历的影响。 当然,好似也不是全然的、彻底的平静。 侧过头看向湖面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人。 天上一轮月,水里再一轮。周围岸上埋着的灯发出暖黄色的光,与月色遥遥相和,整片湖仿佛都盛满了月光。 某次大家在这里聚会的时候,周律多喝了点,对当时坐在明月此刻这个位置的贺真说道:“对了,我们初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吧?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话,你都不怎么答,对女孩子也不敢兴趣,就只是盯着月亮看。月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贺真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明月不记得了。 他很认真地把自己代入时踪,很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两周前刚从《畸形秀》副本出来的那晚。 他的身体陷入了昏迷。意识世界里,他的两半灵魂则在融合。 彻底融合之前,两半灵魂靠近、纠缠在一起,就像在拥抱对方独自走过的那段人生。 那一刻,明月读到了时踪的所有记忆。 时踪也读到了他的。 他们没有时间做过多的交流,便完成了真正的融合。 不过明月知道时踪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获得了明月的全部记忆,时踪感到像是附身在他身上真切地经历了一百年的时光,在新宇宙里漂泊了一百年,再跟着他一起去另一个世界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以及一具可以暂时依托的身体。 然后时踪竟然感觉到了一些遗憾。 对贺真、或者说余钦最终选择离去的遗憾。 “发生雷暴的时候,我正乘坐着小七亲手打造的飞行器,从蓬莱的云层中经过。那一刻,冰与水的结晶体抛向天际,与氨水碰撞,让整个厚重的大气层都通了电,那是尘世的万千星火汇聚在一起,都无法比拟的闪耀与明亮…… “被无数闪电包围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可奇怪的是……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遗憾。” 这是明月曾通过漱玉对时踪说过的话。 他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是—— 看到那样的风景,他好像觉得一切都够了。他可以回家了。尽管他不知道家在何处。 那段非比寻常的星际旅行,让他看到了许多人、甚至神都无法看见无法想象的事物。 那场雷暴的发生,则让一直试图找到有关于生命本源、生命意义、以及时间意义的他顿悟了什么。 算上受罚的那段漫长岁月,他几乎算是花了一千年时间来为自己博得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无拘无束的漂泊。 然后他明白,漂泊的意义其实在于结束。 闪耀的、绚烂到极致的、最无可比拟的雷暴终会归于寂灭,那颗被他命名为“蓬莱”的星球也将彻底黯淡下去。 离开蓬莱的时候,明月曾回头朝它望去,亲眼看见它像燃烧的火把一样,等时间到了,材料燃尽了,就那么在漫漫宇宙中熄灭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所以,其实所有一切都会被岁月带走。 这场漂泊也终归会结束。 而所谓结束,要么意味着死亡——他的身体会化作尘土,再融入土中,成为这片黑暗宇宙不可见的一部分;要么意味着他可以主动选择一个终点,那应该是一个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想回家了。 如果他没有家,那他就造一个。 意识相融前,时踪感受到了明月曾感受到的全部。 那一刻他的念头是,他想把这一切告诉贺真、或者告诉那个余钦。但是晚了。余钦已经走了。 这就是他感受到的些许遗憾。 “人家说,看月亮的时候,是在思念某个人。 “其实现代人很少这么干了,大家有手机,有互联网,想谁了,可以发条微信马上告诉那个人。但古人没办法,只能看月亮。 “啧,古诗写得好啊,‘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这是左三丘凑过来说的话。 他给明月递来了几串烤土豆。周律不让他们在水榭里烧烤,他是拜托梅竹公馆的厨师烤的。 然后他看见明月侧过来看向了自己。 他的侧影染了一层朦胧的月光,漂亮得人不敢逼视。 “如果那个人在一个‘月华’照不见的地方呢?” 左三丘一愣,似是被问住了。 很快他听见明月恢复平时那副逗弄自己的表情。“很有心得嘛,你思念过谁?” “那可多了呢。”左三丘掰着手指,“我爸爸妈妈,邻家阿婆,还有……小学的时候送过我花的姑娘。” “还有小姑娘送你花啊?” “是、是啊!我小时候长得比现在帅的!” “记挂一个应该都麻烦,你记挂那么多人,累不累啊?” “不累啊,其实思念一个人,有时候挺幸福的!” 明月淡淡笑了。 恍然间他想起,他还欠了贺真一朵花。 啧,似乎暂时没有办法还呢。 那就先欠着吧。 过完这个周末,明月作为“新贺真”,迎来了考试周。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参与的考试周。 他去了自习教室,还真花了三天时间,把这学期所学的内容都扫了一遍,认真正经到了自己都感到了惊讶的地步。 顾良那边还没有发来确切的消息,于是他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等待周六进入游戏的那刻。 这次他迟迟没有收到系统本该提前发来的副本信息,正感到奇怪,就在周四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贺家现任家主贺真,恭喜你,你拥有参与晚宴的资格】 【现在国王正式对你发出邀请,请于周四下午8点前往无涯山庄参与晚宴,稍后系统会将去往无涯山庄的具体方式告诉你】 【国王会以某个身份参与晚宴,也许找到藏在人群中的国王,你会赢得额外的奖励】 【期待在晚宴上见到你,也期待你能有让我们惊艳的表现】 现在明月已在迷藏客栈长期包了房。 收到这条信息后不久,左三丘跑来敲了他的房门。 “我我我要参加晚宴了,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我问了张琦君他们,他们还会正常参加副本。你要是能去,我们还能有个伴儿!” 明月没有回答左三丘的话。 他在想一个问题—— 那个国王,到底是谁呢? 《最后的晚宴》(本格推理) 第135章 最后的晚宴1 【玩家贺真你好, 副本可能会对玩家在的精神、记忆在短期内造成一定影响,另外,由于重置身份的关系, 你的记忆可能存在一定混乱】 【在参加晚宴之前, 系统会将带着你,将你的人生经历进行梳理,请你牢记】 【贺家的前任家主名叫贺云生,他的夫人名叫韩湘。至于你父亲贺为, 则是贺云生的私生子。贺为已因车祸丧生, 后来你通过调查,发现此事是韩湘一手策划, 她的手上染上了多条人命】 【你的母亲名叫沈初夏, 曾是一名十八线演员, 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她以为嫁入了豪门,谁知道你的父亲并不受贺家重视,她在韩湘面前吃了不少苦, 更从她那里感觉到了杀意】 【如此, 本欲借腹中孩子在贺家博得一个位置的沈初夏,选择了将怀孕的事情先行隐瞒, 等时机成熟了,再带你回贺家认祖归宗】 【为了彻底打消韩湘的杀意, 沈初夏假意与你父亲分手, 并与一个叫时听潮的人结了婚】 【时听潮也是演艺圈人士,与沈初夏共用一个经纪人;在经纪人的撮合下, 他与沈初夏签订协议, 假结婚, 成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 【最初你并不知道时听潮为什么这么做,后来你想,他也许是喜欢着沈初夏的】 【你出生后,被取名为时踪】 【你是跟着时听潮长大的。尽管他和你母亲是假夫妻,但比起你真正的父亲,时听潮给予了你更多的父爱与陪伴,在内心深处,你当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从小到大,你的每一个家长会都是时听潮陪你去的;你每次生病,也都是他陪着你】 【虽然时听潮也是演艺圈的人,但他只偶尔参演一部电影,甚至会自己投资一些小众电影,所以他陪你的时间相对充裕】 【等你长大了些,你才知道,其实他出生在很富贵的人家,时家人一直不希望他流连影视圈,而希望他回时家继承家业】 【你母亲始终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在你看来,如果她这一切,她一定很后悔和他签订了假结婚所需要的婚前协议,毕竟比起你的生父,其实时听潮更能带给她那种她想要的豪门生活】 【当然,你越来越觉得时听潮很爱沈初夏,不然他为什么愿意和她假结婚,帮她对抗贺家,还对你视若己出呢?】 【不过一切美好都在你12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是2X16年的冬季,你跟随时听潮去到了一个叫无涯岛的地方,整个岛屿都归时家所有,时家的家主像那个岛屿的国王,时家所住的无涯山庄,就如同国王的宫殿】 【可能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让你感到伤痛,你刻意遗忘着那一天,以至于如今再想起来的时候,忘记了一些细节】 【但你不会忘记时听潮死在你面前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下午,时听潮将在下午4点20分举办一场微小型钢琴会;他只是邀请了一些家族成员、和岛上的亲族成员来参加】 【时听潮长相俊美,又有才气,当然很受欢迎,很多人都想去看他弹钢琴,尤其是那些有机会通过联姻方式嫁给他的亲族们,不过时听潮只请了不超过五个人参加】 【尽管在冬季,位于南部地区的海岛依然十分温暖。时听潮中午就开始在钢琴厅练琴了,你也早早去了那里陪他】 【坐在第一排,晒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吹着海风,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你再度醒来,是被掌声吵醒的,那个时候已是下午4点25分】 【时听潮刚好弹完他的第一首曲子,你揉了揉眼睛,颇为崇拜地看向舞台上的他】 【他有英俊无双的面容,一双深不见底的、似乎藏着故事的忧郁眼睛,可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他总是笑得很温柔】 【那时那刻,阳光温暖,海风温柔。舞台上,层层纱幕搭配着干冰,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效果,坐在琴凳上的时听潮就像神仙般的人物,你立刻站起来,跟着其余人一起鼓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纱幕上有小块似乎有些污渍。你暗自祈祷,只有第一排的你看见了这一切,后排观众并不会注意】 【你希望这场钢琴会尽量完美、你担心任何瑕疵都会影响时听潮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于是你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大家的表情】 【时隔太久,你已经不记得当时大家是什么表情了,甚至不记得那里到底坐着四个人,还是五个人】 【但你依稀记得,那会儿大家应该都被时听潮吸引着,而完全忽略了那舞台上背景板的纱幕,你记得你放心地回过头坐下,安静地听潮弹起了第二首曲子】 【然而,第二首曲子刚响了几个音节,意外发生了——】 【纱幕忽得起了火,并以极快的速度将木制结构的舞台吞没】 【在12岁的你眼里,那场烈火就像怪兽,先将一口咬下时听潮,再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扑向了你们】 【美妙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人群的尖叫与呼救声,你瞪大眼睛注视着舞台,似乎连逃跑都忘记了】 【你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因缺氧而昏迷的,当你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他们告诉你,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并且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严重的烧伤】 【你坐的地方正好靠近窗户,那会儿有一个叫“高守”的管家正在附近,他砸开窗户及时救出了你,可火势太大,他不敢贸然深入,等这场大火熄灭,弹琴的时听潮、听琴的四个或五个观众,全部死了】 【你出院的时候,沈初夏接走了你。独自带了你两年,眼见着贺家后代子孙一个二个都不成材,她将你改名为贺真,正式带着你回贺家认祖归宗】 【成绩优异、有商业头脑的你,也确实得到了贺云生的喜爱,你比你父亲更有希望继任贺家家主;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对韩湘恨到了极致,也对你的寄托高到了极致】 【如今你已成功成为贺家家主。寿宴过后,韩湘昔日犯下的罪行暴露,如今已被捕入狱】 【贺云生则在那夜晕倒,尽管经过抢救,他醒了过来,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能靠近呼吸机勉强,话都说不了完整的一句。整个贺家,已彻底在你手中】 【近日,你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是时家的管家高守寄给你的,他是当年从那场火里救了你的人,给你寄邀请函,是希望你回无涯岛参加一场晚宴】 【如果时听潮还活着,他会是时家家主,然而现在家主之位已由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时听海继承】 【这次的晚宴正是时听海举办的,晚宴过后还有他的生日宴,他邀请大家在海上度过三天】 【按管家高守的意思,无涯岛将开发度假村,希望跟时家的人到时候都就设计方案等提意见,等度假村建成,也会优先对大家开放】 【但你心里知道,时家最近现金流紧张,恐怕是想找你要投资,才邀请你过去的。毕竟在你当上贺家家主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也没有真正把你当成过时家人】 【这种情况下,你对这场晚宴毫不感兴趣,本欲拒绝,然而就在同一天,你收到了一个礼物。那是一支钢笔。是时听潮最喜欢的牌子,也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还有一封信伴随着礼物而来,上面写着简短的文字—— 【“来海岛吧,我想见见你。”】 【你认出来了,这分明是时听潮的字迹!你绝不会忘记!】 【可是他死了,就死在你的眼前,那场面一度让你痛不欲生,他怎么能给你寄出这封信呢?】 【最终你决定前往无涯岛一探究竟,并找出这封信背后藏的秘密】 收到这段剧情的时候,明月正乘游艇前往无涯岛。 冬季的海岛依旧温暖,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衬衫。 船舱里的人很少,一共只有三个人。 除明月外,剩下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是刚才在码头把他接上游艇的管家高守。 高守并不高,也不瘦,是有些矮胖的身材。不过他看起来非常壮实,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至于另一个人,明月并不认识。 那是一个长相颇为俊朗的男人,他身材颇为高大,小臂的袖子捞了起来,像是在不经意地展示着自己有力的肌肉。 高守端着两杯鸡尾酒过来。 明月随意端了一杯颜色好看的,再对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当年救了我。 “但请你见谅。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实在是噩梦。我把时听潮当做我的亲生父亲的。可他就死在我的眼前…… “这么多年,我从不敢回这个岛上,我害怕想起这一切,也就一直没有当面对你道过谢。” “那是我应该做的。换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 高守道,“你请不必在意。” 明月抿一口杯子里的酒,若有所思打量高守几眼。“当年那件事,我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连我父亲在内,一共有多少人死在那里?” “一共是五个人。你父亲死了,四个观众也死了。”高守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你已去到贺家……但我还是愿意称呼你为小少爷的。 “小少爷,过去的那些事情,别想了。” 高守走到另外那位男士面前,将一杯酒递给他,就离开了船舱。 明月却是在想—— 如果只有四个观众,他为什么会有看到五个人的记忆呢? 尽管那个记忆比较模糊,他不确定具体的观众数量。 但既然有“五”这个数字在他的记忆里,那么这背后就值得探寻。 ——如果当时确实有五个人,会不会自己看到过凶手? 凶手一开始也在看时听潮弹钢琴。 但很快他就起身离去了。 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会起火。 明月冲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片刻,目光一转,对上了坐在窗边,对着海风的那个英俊男人的目光。 再微微抿了一口酒,明月问他:“你好,我是……贺真。怎么称呼你?” 那人便道:“我是一名私家侦探,我叫卢修平。” “私家侦探?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明月问。 卢修平笑了笑。“调查一些……感情方面的纠葛。具体就不透露了。我来这里呢,是带着一些证据,帮我的客户争取一些利益而已。” 私家侦探,感情问题。 时听海搞婚外情么? 明月打量卢修平几眼,却见他忽然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 “其实……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 “你知道什么?”明月将好奇的表情做得很到位。 卢修平瞥一眼舱门方向,见没有人靠近这里,便再对明月道:“做我这行,少不了要和警察当交道。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正好是我哥们。我们聊起过这件事。 “你知道这件事,大家都归结于意外吧?” 明月点点头。“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起火的。” “灯。舞台上有许多光柱灯,其中某一盏灯的瓦数过高,又一直盯着纱幕的一个地方照,就把纱幕点燃了。” 卢修平道,“所有人都认为是意外,这件事也以意外结案了。 “我那哥们却总是有怀疑,于是一直向上级要求重新调查。可那片地是时家的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及时家的势力,上级没有同意他的要求,让他不要没事找事。 “但他后来还是偷偷调查了。” 明月便问:“那调查的结果怎么样呢?” 卢修平道:“他仔细检查了电路,发现其中一条电路的电线绝缘外皮损坏较为严重,可以推测这条支路电流过大。如果从刻意为之的角度,你可以从这里推测出什么?” 明月想了想,道:“点燃纱幕的那盏光柱灯,它的瓦数比其他灯要高,需要更多的电?” “对。就是这样!”卢修平道,“我哥们就又去查了现场找到的每一根已烧毁的灯丝,确实发现了有一根灯丝比其他的要粗很多。 “那么足够推测,是凶手把某盏光柱灯的灯泡换成了瓦数更高的,他是有意要让灯把纱幕点燃。” “但是这不是一个很保稳的杀人手法。”明月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有。”卢修平道,“电路、灯丝的事情,肯定了我那哥们的怀疑。之后他又将现场照片、痕检科、物证科等调查的资料,全部又查了一遍,继而发现舞台上存在些许白色粉末。” “所有东西、包括尸体,都烧成了焦黑状。可居然存在白色粉末。”明月道,“那是什么呢?” “五氧化二磷!”卢修平压低了声音。 磷易燃,燃烧后就会形成五氧化二磷。 时逢冬季、又是在室内,为了保证舞台效果,钢琴厅内所有窗户的光都不会打向舞台,所以它不会因为阳光而燃起来。 但如果被瓦数高的灯柱对着照,起火的概率就相当之大了。 在纱幕、木制舞台也都是易燃物的情况下,这场火足以在转瞬间席卷整个钢琴厅。 明月想,当年他看到的纱幕上的污渍,有可能就是凶手将易燃的含磷物放上纱幕时所形成的一些痕迹。 “嘶……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凶手一下子杀了五个人,包括我的父亲……这也太过可恨了。” 明月眼神里呈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愤怒与悲切,“那么,请问卢先生,你那朋友有查出凶手是谁吗?” “没有确切的证据。”卢修平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我们一致认为,凶手正是现任家主时听海。” 惨案发生在六年前。 当年时家家主叫时长生,有三个儿子。 其中带贺真长大、和沈初夏假结婚的那个时听潮,是长子。现在这个家主时听海则是次子。 按理,原本该由时听潮继承这个岛上的一切,现在却轮到了时听海。 卢修平道:“我那位哥们查到一切后,找到了当年的家主时长生。按他所说,时长生痛失爱子,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本着为受害人负责、将真凶缉拿到底的原则,那哥们将这些事情通通告诉了时长生。 “可时长生却居然威胁他,让他不要声张此事。” 明月做出惊诧的表情。“怎会如此?失去长子,我爷爷的确伤心异常,住了好久的院。既然发现不是意外,他怎么会不继续追查?他怎么会不希望真凶落网?难道……” 他好像适时地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时听海了。” 卢修平道:“可不是?真相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老爷子他知道,真凶是他的二儿子时听海。 “排除仇杀、情杀、激情杀人的话,凶手,通常往往是获益最大的那个。你父亲死后,谁获益最大?当然是时听海。现在整个岛都是他的。 “老爷子知道二儿子是凶手,可他如果继续追查,二儿子被捕入狱,他就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 “我听说,三儿子是个傻子,难以继承大任。所以啊,老爷子非但不能追查二儿子,还得扶他上位!” “明白了。”明月再抿了一口酒,颇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把那杯酒放下,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卢修平。 “不过卢先生……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为什么呢?” “路见不平而已。”卢修平道,“我知道他们找你来为的是什么,他们图你的钱。但现在这个家主,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你可别为仇人的大好前程铺路。” “啊,那要多谢你提醒了。” 明月重新端起酒,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将之一饮而尽。 和卢修平有说有笑间,那座神秘的岛屿已近在咫尺。 看着那座漂浮在湛蓝色海域上的小岛,明月眼中浮现的则是那行文字—— “来海岛吧,我想见见你。” 作为这场剧本里的“贺真”,他认得这是时听潮的字迹。 可作为明月…… 他分明认得,这是余钦的字迹。 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明明都不该在这里出现。 所以这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玄机呢? 第136章 最后的晚宴2 游艇即将靠岸之前, 明月独自去到了甲板上。 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他那一头长发被吹得有些乱,便拿了一根黑色发带随意将头发扎成了很松散的一束, 再单手撑在栏杆上, 看向无涯岛。 这是一座整体面积颇大的岛,几乎一半是平原,另一半则是山峰。 游艇正路过的那片区域,正是一个陡峭的悬崖。 悬崖大概有30米高, 曾有极限运动者挑战悬崖跳海, 来的就是这个地方。 不过靠着悬崖的海边有很多暗礁,如果落点不准, 没入海, 而是触及暗礁, 这会危及生命。所以常人并不敢轻易进行这项运动。 悬崖挺高、也颇为险峻,从崖顶到海边的那块山壁非常平整光滑,像被一把巨大的斧头自上而下劈成,如一面屹立在海边的巨大的天空之境。 有些微的海浪倒影在山壁上, 好似那里也有海。 如此, 这里的湛蓝色仿佛从天空流向了山壁、再流向大海。 看到这样的美景,明月想, 这里真是杀人处理尸体的好地方。 待游艇驶离悬崖,绕着无涯岛前往码头, 明月拿出手机, 给沈初夏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问:“当年时听潮为什么同意和你假结婚?说实话。” 沈初夏的声音有些恼怒。“你、你到底怎么……?!” “给你三秒的时间。你的回答让我满意, 我就考虑你昨天给我提的那件事。” “你去哪儿了?” “3、2——” “行了, 我告诉你。” 沈初夏的声音有些不甘, 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情绪。 而后她道:“因为他要回时家继承家产。他曾有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孩子的打算。时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就对要不要把家主之位让给他这件事有所犹豫。 “在老爷子看来,当家主的要家庭美满、并且一定要有后代,只有他的家庭稳固了、整个时家才会稳固。 “你生在贺家,应该懂得这Hela个道理。当家主的如果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旁系难免有想法,这样容易引来宗族内斗。” “这些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和他假结婚的时候,他和经纪人的理由都是,他想摆脱一些绯闻,也顺便帮帮我。我也曾认为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过那会儿我以为他也许暗恋我,就顺水推舟做了这件事。 “直到后来他死了,有人通知我参加葬礼,我才知道他居然这么有钱……葬礼上我见了时老爷子,那个时候他想把你留在时家。 “我当然是不肯的,也就对他说了实话。后来,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是他把孩子逼得太紧,这才让他做出假结婚的事。” “我知道了。如果你还想到什么跟时听潮有关的事情,及时告诉我。” 明月说完这话,却没能得到回音。 ——游艇驶入码头,速度慢了下来,他的手机忽然没了信号。 “标准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不是吗?” 明月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卢修平似笑非笑地走至甲板,再道:“玩了那么多副本,终于迎来了……这最后一场现实世界的剧本杀。”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希望是最后一场吧。话说回来,这真是现实世界应该存在的故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观察明月,似乎想知道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入侵过系统的、从宋帝王那里听过了这世界真正来历的明月,当然装出了一无所知的表情。 明月道:“我们以为的现实,也许就是一系列编码构筑的,正因如此,未来也许会是唯一的。谁知道呢? “那些声称自己会算命的,可能就是掌握了和编码链接的渠道,看见了那些既定的未来。” “是。我也这么想。” 卢修平点点头,“五行八卦、梅花易数……其实里面很多数学知识。算命,其实就是计算!” 明月可不认为走到游戏这一步的玩家,会跟刚认识自己的左三丘一样好忽悠,但也暂时没有多说什么,只在高守的引导下往前走。 走出码头后,他与卢修平跟着高守一起上了游览车。 游览车带着他们驶向无崖山,再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行,停在了一栋位于半山腰位置的别墅门前。 高守领着明月和卢修平进去,领着他们参观了整个别墅,又带他们去到了各自的房间。 明月进屋的时候,卢修平已回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叫住高守,状似感慨般说道:“看来当年火灾后,这里彻底重新装潢了。” 说话期间,明月带着高守走到了房间的大平台处。 这个房间并没有正对着大海方向,在平台处恰好能看到一半大海,以及一大片别墅东侧的草坪。 当年的琴房就建在这草坪上,距离主别墅大概有三百米远。 现在那里已建了一排新的平房,其中有一个四面都是钢化玻璃,里面全是各种植被花草,看来是特别用作花草的阳光房。 至于其他房间的用途,明月还不得而知。 “是。”高守叹了一口气,“不仅钢琴房那边彻底重建了,别墅也做了重装。只因大少曾经住在这里,老爷看了实在伤心。 “其实哪怕将这里彻底重建,老爷子也会触景生情。所以我们后来又在山顶建了一栋大房子。 “不过现在当家的,还是爱住这里。他是有些恐高的,半山腰的位置,对他来说正合适。” 与明月简单交谈几句,高守离开了。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端了些吃的喝的过来。 “我等会儿还得去接下一批客人。你请自便。如果有需求……刚才那个姑娘,你看见了吧?她是这里的女佣,叫华华。这里有内线电话,她在楼下会听到的。各个房间的号码,我贴到电话旁了。” “多谢。还有几个客人?”明月问。 “还有四位客人。”高守道,“一位是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交的忘年交。老爷子还把他早年间玩票性质弄的一个民宿给了他。 “他叫……对了,叫左三丘。他和小少爷你还在一个大学呢。不过他比你高一届,是你的学长。” 明月:“…………” 高守道:“有位建筑设计师已经到了。他负责整个度假村项目的统筹。最近他常来这里,轻车熟路,不必我招待。那么,你和卢先生算是由我接待的第一批客人。 “在你们之后,还有两位客人,一个是你父亲和现任当家的曾经的老师;还有一位是时家的财务规划师,这次度假村的财务工作,也是他在处理。 “也就是这些人了。晚宴的时候,除了这些客人,现任当家的,以及他的夫人秋雁、女儿时小雪,也会来。” 望着高守离去的背影时,明月想,所以不出意外,这次的角色一共有11个。 当然,按系统的说法,其中一个并不是玩家,而是由国王扮演的。 明月曾经见过国王,那是在《提线人偶》结束后,国王扣住他的后脖子让他跪下。 当时他那副嚣张霸道的样子,还有说话的口吻,俨然和自己刚认识时的宋帝王别无二致,都那么让人讨厌。 并且拥有漱玉的自己触碰他后,想起了很多从前。 那么他应该就是宋帝王才对。 只是……宋帝王现在应该在应对地狱的某个危机。 他为什么又能同时当国王呢? 这跟他先前既能当国王、又能当贺真的原因有关么? 另外就是在这个现实副本里了。 国王到底是除自己以外十个人里的谁。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明月收回视线,看向了屋内的茶几。 那上面摆着高守刚才送来的东西—— 有咖啡、红茶、各种精致的点心,居然还有一小碗黑胡椒拌的土豆泥。 简单吃了东西,明月去到浴室洗了把脸,把头发重新梳了一下,依然扎了个松松垮垮的发带,就下楼了。 他穿过草坪往东,去到了当年琴房所在的位置。 这间房的朝向、以及门窗的位置,跟当年的琴房很像,因此房间里非常暗,进去后明月先开了灯。 里面居然有人。 这个人在做什么? 为什么坐在一片阴暗里不开灯? 走进去后,明月在打量这间房,也在打量这个人。 这间房被装潢得很漂亮,很明显是一个小型宴会厅。 宴会厅门口有两个大长台,上面应该会放茶点、饮料、或者自助餐。长台旁边还有一个专门的准备台,那是供佣人上菜所用。 宴会厅西侧摆着一个大型圆餐桌,东侧则有一个舞台,舞台一角放着架子鼓、吉他等乐器,还有一台电脑和两个大音响。 舞台和餐桌中间空出来的大片区域上铺了地毯,应该是供宾客们跳舞所用。 坐在餐桌旁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看起来却有些神经质的女人。 与她妆容形成鲜明对比的,除了她的表情神态,还有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抬头瞥见明月,她笑了笑,一脸疲惫地开口:“很少见到男孩子留这么长的头发。不好打理的,尤其在海边。去山脚沙滩上走一圈,头发里会满是沙子。你看我,就选择在晚宴开始前,再搞发型。” 明月走上前,坐在她的对面。“你应该是……时夫人?” “还是叫我婶婶吧。你应该还当时听潮是你的父亲?” 时听海的妻子秋雁道,“不记得我了?我可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你这孩子,是越长越漂亮了。”燙淉 “婶婶也很漂亮。”明月淡淡笑着道,口吻像是在真心夸赞。 不过他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秋雁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色的方形布,上面画着很多圆圈,圆圈的不同位置,写着不同的字,包括“是”、“否”、“死亡”等等。 布的最中央位置,则放着一个罗盘指针状的东西。 这很像招“笔仙”一类的玩意儿。 明月再看向秋雁,问:“这东西是……” “招魂用的。”秋雁面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她深深地看向了明月。 如果没看错,明月认为自己在她的眼里读到了仇恨。 她甚至不屑于隐藏这种仇恨。 秋雁道:“你父亲跟你的长相很不同。可是他也很好看。很多人都在追求他。哪怕他结了婚,姑娘们也前仆后继。我妹妹就是其中一个。她真是个傻姑娘。” 啧。宋帝王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人设? 挺好。他可真行。 秋雁狠狠盯了明月一会儿,然后又笑了。 那笑容显得有些神经质,好似她已经精神失常。 明月知道这不是表演。 这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剧本杀,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角色里了。 他们或许收到了系统的特别任务、或许收到了需要特意演绎的台词…… 但除了基于要隐瞒真相等原因需要撒谎时,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的情绪全都是绝对真实的。 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后,秋雁眼里有了泪花。 她道:“她太傻了,所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当年……她是观众之一。 “她太爱你父亲,当然要去看他的钢琴表演。然后她就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她死后,我每天以泪洗面,并且我绝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可是没有人愿意去追究凶手!! “警察那里,我想不到办法,我只有通过招魂。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成功了!不久前,我妹妹给我说话了!” 话到这里,秋雁一下子站起来,盯住明月的眼睛。 “是我建议将这里建成宴会厅的,也是我建议……晚宴就设在这里。你可一定要留在这里参与晚宴。否则我会崩了你的!” 秋雁穿着一身风衣。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口袋,明月看到一个枪柄从那里露了出来。 然后秋雁又笑了。“等人到齐了,我的招魂游戏就开始了。到时候,我要我妹妹亲口告诉我,谁是杀害她的凶手!” 明月道:“难道参与晚宴的人,都是被你怀疑成凶手的人?可那些建筑师、理财师什么的,不都是近两年才被聘请的么?他们可从来没来过这岛上。再说了…… “婶婶,我当年才12岁。你该不会以为,我也有嫌疑吧? “我可差点死在那里。” “是么?可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你就活了呢? “为什么高守偏偏救了你呢? “也许高守是凶手,而你是指示他的那个人,也没准啊。” 秋雁的表情又变得神经质起来。 “毕竟……” “毕竟什么?”明月追问。 秋雁道:“装傻啊?你明明知道我妹妹的。她那段时间之所以追你父亲追得紧,就是听说了他假结婚的事。 “秋家跟时家是远亲,还能和时家强强联手。相比之下,你母亲什么都不是。我听说,你父亲已经松口了,要和你母亲离婚,娶我妹妹……到时候他们会生孩子,你父亲会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 “所以听说了这件事的你,干脆杀了你父亲,还有我妹妹。” “婶婶,你纠结这件事纠结了六年之久,可能有些魔怔了。我不是凶手。” 明月站起来,朝秋雁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你就没怀疑过自己的枕边人吗?我父亲死了,收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他?” “我会知道的!我会知道的!!!等我今晚招魂,我会知道的。她、还有其他死者,会在你们所有人面前现身! “她他们会指认凶手的!!!” 秋雁忽然尖叫了起来。 不远外草坪上响起了时听海的声音。 “你去看看那个疯女人又在干什么!她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是。我马上就去。” 这是女佣华华的声音。 房门很快被人重新推开。 瘦高的女佣跑了进来。她端着一杯水、手里还拿着一片药,轻车熟路地走到秋雁面前并给她喂了药。 华华朝明月表达了歉意,快速扶着秋雅走了。 待两人走后,明月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白布,却发现中央的指针动了动。 “真招来魂了啊?” 明月似笑非笑地对着那指针问,“所以……我那亲爱的死不瞑目的面目全非的悲惨老父亲,你的魂被招来了吗? “要不要告诉我,谁是国王?” 作者有话说: 月月嘴里:“亲爱的父亲。” 心里:给“父亲”的小人不停扎小刀(不是……) 第137章 最后的晚宴3 “他怎么不可能是凶手?”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孩子!”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差点死亡的受害者!” “这就是他没有遭到任何责难、问讯的原因!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宴会厅外传来了秋雁的声音。 方才在华华的劝说下, 她本是勉强冷静下来了,但估计在见到时听海后,听他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于是就忍不住又爆发了。 不过她这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大概是因为刚才服用的药片里含有镇定的成分。 “你少给我胡说!我还要求人办事呢!” 这是时听海的声音,“华华!赶紧把人带走!别让她丢人现眼!” 明月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并没有流露出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白布看。 那指针果然又转了半圈,最终停留在了两个字上—— “死亡。” “嗯。我那英年早逝的老父亲, 我知道你已经死亡了, 我当时伤心了很久呢。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说我要死吧?” 明月的声音显得非常冷漠。 指针不动了,像是被招来的亡灵不肯再做回应。 “真是奇怪。我还是快点走吧。否则该被鬼上身了。” 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 明月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刚出门, 他就遇到了朝自己走来的时听海。 时听海看起来还算年轻, 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过他的肚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发了福,很明显地拢了一块起来。 “哎哟小踪!好久不见!” “我知道你已经改名了……不过已经习惯这么叫你了,不介意吧!” “你婶婶受到过刺激, 脑子变得不太好使了, 还爱说胡话,你可别介意。她是不是拿枪威胁你了?别担心啊, 那是玩具枪!只不过她以为那是真枪而已!” 时听海一见到明月,就絮絮说了很多话。 明月朝他淡淡一笑。“二叔, 许久不见。没关系, 我不介意的。当年父亲去世,我也很伤心。我很理解婶婶的感受。” 时听海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现在……” 明月道:“二叔, 不用管我。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对这里还算熟悉。你招待其他客人就好。我想去海边逛逛。” “那行。这里仍然是你的家, 随便逛,有事儿随时找我!” 时听海朝明月挥挥手,转身小跑着去别墅方向了。 明月则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下山的人行绿道。 不久前,宴会厅内,那张大餐桌下,长长的、曳地的桌布遮住了一个14岁小女孩的身影。 这正是时听海与秋雁的女儿,名叫时小雪。 这会儿她收起手里的吸铁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去到房门口,透过门的缝隙往外看,发现父亲和曾与她有数面之缘的“堂哥”均已离开。 待他们的身影双双消失在视野里,她拉起裙角,像个幽灵一样快速打开宴会厅的大门离开,跑向了别墅的后门。 她不知道的是,假意下山的明月绕了小路回来,悄悄藏在了宴会厅那排房子的后面,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最后的晚宴》建立在这个世界的现实维度上。 而如果青龙之前的工作没有白做,按理这个维度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出现鬼的。 果然这所谓的“招魂游戏”背后是有人在搞鬼。 等时小雪走进别墅,明月迅速离开,绕着这排平房的后面,去了上山的路。 海滩上的情况,他在来半山腰的路上已经看过了。 从前那里有一个小型营地,提供一些海上娱乐项目,如海上摩托等、快艇。 当然,当年那些娱乐设施并不对普通游客开放,只对时家人以及来这里的客人们开放。 现在所有设施、营地均已拆除。 取而代之的停在不远外的几辆卡车和几辆挖掘机。 这是在为度假村的建设做准备。 但由于设计方案还没有最终确定,再加上资金流的问题,这个项目还迟迟没有动工。 如此,海滩上可以探查的线索恐怕不多。 明月更感兴趣的,还是山顶的那栋房子—— 按高守的说法,老爷子时长生在六年前痛失爱子后,另外在山顶修建了一栋房子,并从此搬到了那里去住,免得触景伤情。 沿着绿道缓缓步行了大约20分钟,明月到达了山顶。 灵魂融合后他的身体好了很多。换做之前还是时踪的时候,爬这么久的山路,他恐怕早就脸红气喘了。 山顶处也有一栋别墅,不过比半山腰那栋要小很多。 这栋小别墅地上的部分一共只有三层,面积估计总共也就才四五百平左右。 小别墅坐落在葱郁的山林间,比起半山腰的纯西式建筑,这里的一切则显得更有古韵,周遭还特意修建了庭院,颇有些曲水流觞的高雅意境。 此地离悬崖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让明月觉得颇为有意思的是,小别墅后方的林间特意开辟出了一条小道,似乎正是通往悬崖的方向。 在暗处打量这小别墅片刻,明月绕至别墅后方,再沿着这条小道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两边树林的密集程度越低。路上的树木、植被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那个时候他已很接近悬崖的位置。 就在这片树林的尽头,明月看到了一个房子。 静静凝神听了片刻,他没有听到房子里面及周围传来任何声音,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对比先前那两个别墅的美轮美奂,这栋小房子显得极为破败,它像是农村的那种用红砖简单砌起来的土房,再随便上了黑色的漆。 而当明月绕了一圈后才发现,这房子只有两扇窗户,且每扇窗户外面居然都焊着一根一根的铁条。 ——这不是一栋普通的房子,这是一座监牢。 可里面关着什么人呢? 明月朝窗户靠近,试图看清屋子里面的情形。 不过他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他似乎坐在椅子上,但人并没有动。 打算进一步将那人看清楚的时候,明月听到了华华的声音。 “这位是……是贺先生是吧? “这个地方闹鬼,你还是不要靠近了。我那边做了些点心,你要不要跟我回主别墅?或者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参观。” “这里闹鬼?那我还挺害怕的。 “我就不在这里多待了。我和你回主别墅。” 明月没多逗留,快步跟着女佣华华沿着来时的那条林间小道回到了山顶的那间庭院内。 小别墅的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他杵着拐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他的身材原本应该颇为高大,但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背脊变得有些佝偻。与此同时人显得过于消瘦,脸颊都有些凹陷了。 戴着一个宽檐帽,他的脸上坑坑洼洼的,皮肤的颜色也十分不一致,有的地方肤色很深、有的地方则很白。 再结合那满脸的皱纹与消瘦的脸颊,这张脸实在不敢让人细看。 他应该生过某种可怕的疾病。 不过明月还是多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似乎想确认他有没有可能是国王,或者宋帝王。 就目前他观察到的特征来说,面前人的五官倒是与宋帝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只是他毕竟没有看骨相还原人面部的本事,如果宋帝王玩得花一点,故意“整了容”,甚至将身体骨骼做了调整,那他一时看不出来也正常。 女佣华华走上前,向这位老人打了招呼。“鹿峰先生你好。这是要回半山腰那边吗?” “对。正巧遇见你。这位是——”鹿峰看向了明月。 明月多打量鹿峰几眼,道:“我是贺真。” “你好。我叫鹿峰,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来时老先生的书房这里参观。你们要是也要回半山腰,别嫌弃我这老头子,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 不会。其实我对建筑也挺感兴趣,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 明月就这么和鹿峰、华华一起下了山。 路上两人还真聊了一路的建筑。 也是在这期间,明月得以知道鹿峰得过很严重的皮肤病。 尽管现在他已经康复,还是戴着宽檐帽,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裤子,尽量避免让皮肤在阳光下暴露太久。 及至大别墅,两人去了茶室。 华华给两人倒了茶来,便赶往厨房去忙活了。 过了一会儿,侦探卢修平也来了茶室。 三人干脆一起聊起了建筑,从苏州园林聊到了北京四合院,又从哥特式建筑聊到了巴洛克式。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走至下午4点半。 剩下的三个客人在高守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大概是听到茶室这边有交谈声,他们也走了过来。 这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自然是左三丘。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明月,但记得他之前的嘱咐,于是暂时装作了和他不熟的样子,并没有上前打招呼。 至于另外两个客人,其中一个名叫端木静,她曾是时听潮和时听海童年时期的家庭教师。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看起来仍然风韵犹存。 剩下的那个则是一个名叫封城的财务规划师,是去年才开始为整个时氏集团工作的。 高守称呼他为“先生”。 但事实上,一身西装的封城长得非常漂亮,身上还有种神奇的中性美。 说是女扮男装可以,说是男扮女装亦可。 客人们就这样到齐了,彼此间通过闲聊渐渐熟了起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高守走进茶室提醒道:“诸位,六点就是晚宴。咱们新来的客人还没去房间。我先带你们去房间,让你们安放行李,顺便休息休息。 “至于其余先到的客人,你们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说也想先回房间,换个正式一点的衣服什么的?” “那我就先回去换个衣服,顺便休息一下吧。” 明月站了起来,看向高守,“你辛苦了。” “应该的。送完你们回房,我还得赶紧去厨房帮华华的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高守道。 听到高守这话,明月想的是,这次并没有额外的厨师角色。晚宴的准备者就是管家高守和女佣华华。 其中华华应该负责最主要的工作。毕竟高守要负责去码头接人。 一个人要准备一场晚宴所需要的一切饮品、食物、甚至音乐,华华的任务非常之重。 事实上,之前第一次给明月和侦探卢修平送吃的人,也正是高守,而不是华华。 明月他们刚到那会儿,华华只露了个脸就去厨房忙碌了。 可她刚才怎么会赶去山顶,还去了那栋监牢般的房子? 恐怕是有人注意到了我的行踪,叫她过去的。 明月心如明镜,面上只是抱怨着海风把自己的头发吹得很乱,想抓紧时间回房间收拾。 回房后,他先看了一眼手机,注意到信号时有时无。 随即他走到平台上晃了晃手机,并在手机出现了信号的时候,接连拨打了好几个号码。 很快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然后就真的无所事事般平躺在了床上。 给手机设置了40分钟后的闹钟,明月闭上了眼睛。 在半梦半醒间,他的眼前隐隐约约浮现了一些画面。 让他感到有些离奇的是,那画面竟是他第一次看到余钦受伤时的情景。 那情景的前半段,他作为时踪的时候在飞机上梦到过一次。 那会儿贺真还陪在他身边。 现在他梦到的则是后半段。 手刃了那个叫王怀生的造反者、撕裂空间解救了无数亡灵的余钦,他从一片岩浆中驭着他的白鹰凌空而起,回程前还从半空中遥遥看向明月,并朝他淡淡笑了笑。 那会儿他背挺得笔直,好似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 待回到三殿宋帝王的地界,明月直接闯进余钦的寝宫,往后院的温泉处走去。 一进后院,他就看见了顺着石板缝隙流到脚边的、把他的鞋尖都染红了血。 人如明月也有些愣住了,竟然低下头盯着那些血看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他在那之前从没想到,强大如地狱的战神,居然也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温泉具有疗伤的功效。 余钦泡在水里,身边跟着青龙、医者等人。 温泉边挂了帷幔,明月只能看到帷幔上的背影,却看不到余钦的具体情况,于是直接往帷幔后方走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余钦的呵斥声。 “明月?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明月的目光透过帷幔,看向他那宽大却显得异常冷漠的背影,再侧过头,一一看向他身边的青龙等人,开口问出一句:“我不能来看你?” “让你回去。交给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余钦的声音放得很沉,用的是命令的口吻,显得十分严厉。 他这语气让明月感到格外刺耳。 于是明月的面容立刻冷了下来。 “怎么?怕我趁你受伤捅你一刀?” 丢下这句话,也没等余钦回应,明月立刻转身走人。 那段时间本是两人关系有所缓和的时间。 明月还真是难得出于关心余钦的伤势,才特意过来探望的。 但因为这件事,他们的关系似乎又降到了冰点。 宋帝王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受伤的时候不让我靠近他半步,甚至不敢让我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 那会儿的明月就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梦到这件往事,透过旁观者的视角重新审视了当年的这一幕,他隐约有了些与当初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感受。 话说回来,贺真和余钦,其实本是同一个人。 也许自己没见过的那少年时期的余钦,就是贺真那样。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担起重任,还不必事事深思梳理、不必什么都要顾及。 贺真与余钦,他们一个能够外放一些,一个则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 尽管如此,他们的本质应该是一样的。 那么理论上,应该可以通过贺真行事的风格,来揣测余钦那会儿的内心想法。 贺真么……他少年老成,明明18岁却爱装成熟的大人,有时候会有些冲动,有些时候……则有些臭屁。 尤其是在两个人刚认识,还不熟的时候。 那会儿贺真如果受了伤,会不想让时踪知道。 因为他想让他自己显得很强大,他不想被时踪看低,他还担心被时踪看到自己受伤的情形,这会有损他的威风和男子气概。 他时不时就要冒出一句他想保护时踪。 明月至今记得,在《山海》副本的古堡一层时,他把自己拉到他身后、要率先走出去探险的那副表情,实在是……臭屁极了。 所以……当初也许余钦并不是不相信自己,而只是内心深处,居然跟贺真一样高傲别扭吗?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受伤时的样子,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也有脆弱的那一面。 会是这样吗? 被手机闹钟吵醒后,明月深深皱了眉。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和我的情商岂不是都很低? 未及明月深思,他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 那是左三丘发来的。 【试试看能不能发成功】 【成功了,好耶】 【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看到财务规划师封城在和时听海接吻。怎么人人都在搞同性恋啊?妈的这时听海是不是骗婚渣男啊】 明月:“…………” 【你可以邀请封城和你一起上厕所试试】 最终明月回复了这么一句。 左三丘给他回了个:【???】 手机信号又消失了。 明月没多解释,放下手机去了浴室。 再次洗了把脸,他把头发放了下来,没继续用发带。 最后他换了套黑色西装,随意地披散着头发走向房门。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房门下方竟然有一封信,明显是被人从房门下方的缝隙塞进来的。 明月将信捡起来,打开后看到这样一段话—— “你今天靠近我了。我也因此看到你了,看得非常清楚。 “你长成了我想象中的样子。看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过得很好。我很欣慰。” 这是时听潮的字迹。 也是余钦的字迹。 我靠近过他。他看到了我。 对于明月来说,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明月刚去了山顶的那个监牢般的房子,也注意到了里面有一个人影。这信无非在暗示,他是被关在监牢里的那个人。 不过也未必。 明月想,今天除了那个时小雪,其余所有人,其实他都见过了。 如果时听潮藏在他们之中,也算是看到明月了,并且当然能看得十分清楚。 收起这封信,明月面无表情地离开房间,下楼,穿过草坪去往宴会厅。 他到得还算早,便坐下来等其余客人一个一个到齐。 然而计划中的宴会却并没有顺利开展—— 华华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通知大家道:“起、起火了!山顶那间屋子起火了!那、那、那个人还关在里面!” 第138章 最后的晚宴4 在华华宣布山顶那间屋子起火之前, 宴会厅内的明月正在好整以暇地旁观一场狗血戏码。 他到宴会厅的时候,时听海和秋雁这对夫妻已经在了。 秋雁已经做了发型,还换上了一件小礼服, 不过礼服是黑色的, 她的发型整体看起来也很素,并没有戴任何华美的发饰。 她不像要参加晚宴,而是要参加葬礼。 明月是第三个到的。 在他之后是封城。 看到这个长相中性的人走进来时,明月立刻想到了左三丘告诉他的八卦, 于是格外观察了他、时听海、秋雁这三个人的表情。 除了秋雁一直低气压外, 时听海与封城的表情居然很自然。 “时先生好,时夫人好。”说了这么句话, 封城直接坐下了。 封城跟时听海有一腿。但两人借工作之便已往来很久, 对于伪装他们之间那层关系的那点事儿, 看来早已得心应手。 秋雁看上去对两人的关系毫不知情,只低着头丧着一张脸,像是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仇恨中。 但结合侦探卢修平来这里的原因,她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果然, 两分钟后, 卢修平先到了。 他大咧咧地走进来,也顾不得明月这个“外人”在场, 把几张拍立得照片“啪”得往桌上一拍,直接怼到了时听海面前。 明月瞥了一眼, 正是时听海和封城在二层走廊尽头接吻的照片。 “时先生抱歉, 之前我骗了你,我不是时夫人的远方表哥, 我也不是包工头, 不是她请来为度假村项目帮忙的。 “早年间,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后来这行不好干,我就参加了司法考试,现在是一名律师,更是时夫人的代理律师。 “我已经拍到了你出轨的证据。老爷子留有一笔信托基金,是留给他孙女儿的。我知道你想动用这笔基金,因为老爷子在遗嘱里写明了,如果家族企业在经营中遇到困难,家主有权动用这笔钱。但是……” 笑了笑,卢修平道,“但是这里面有严格的限制。 “你知道老爷子对家庭忠诚、稳定有多高的要求。所以他特别提到了,如果你出轨,这笔钱你将无权动用。” “老爷子设置这样的条款,无非是担心我和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威胁他宝贝孙女时小雪对财产的继承权而已。但封城是男人! “男人和男人还能结婚生孩子不成?我和他逢场作戏,随便玩玩儿,算不得什么!这笔钱我怎么动不得?!” 时听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管,我警告你——” 卢修平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在晚宴上谈什么,无非是想找这位贺真先生要投资,无非是想用甜言蜜语哄骗时夫人,最终成功拿到原本属于你女儿的那笔钱。 “但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我干脆现在就向你表明我的来意,以及我和时夫人的立场—— “我们绝不会把这笔钱交给你! “我知道,你刚才想威胁我嘛。但我敢孤身来这海岛,我就不怕威胁。几张接吻照当然说明不了什么。可我早已拍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你把我杀死在这里也没用。但凡我、时夫人、时小雪有任何意外,我所在的律所都会把相关证据全部予以公布。 “到时候你还是没有办法动用那笔钱。 “另外我要提醒你,老爷子在条款里加了,一旦时小雪身故,基金将会被捐赠。所以我警告你,别打她们母女的主意!” 注意到时听海的脸色,卢修平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收走他面前的那些照片,再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拿几张接吻照,就敢来和你谈这么大笔钱的使用权问题? “这些照片我不是给你看的,是带过来给贺真看的。我觉得他有必要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免得上当受骗真的投资给你。 “你如果不信我拍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语气一顿,卢修平看向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的封城。 “封先生,不如你跟我去个厕所?我看你啊……太瘦了。人家说,瘦子那玩意儿比较大。我一直不信。不然我们去厕所比个大小? “还是说,你根本拿不出那玩意儿呢? “所以其实我应该称呼你为……封小姐,对吧?” 封城的脸色彻底白了。 时听海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动,可他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封城确实是女性。她的骨相有些像男人,骨架也在一般女孩子中显得比较高大,所以装成男人后,尽管她会让人觉得有些中性美,但毫不违和。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被人发现过真实身份。 时听海和她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为了方便与情人私会,他聘请了她为财务规划师。 扮成男人,她不会引起其他人、以及秋雁的怀疑。 而就算事情败露,时听海还可以凭借他不会和一个男人搞出孩子的理由,借老爷子当时立下的条款的漏洞,来动用那笔钱。 此刻时听海心知,卢修平既然已经知道了封城的真实性别,多半是因为他拍到了确定无疑的证据。比如两人上床的时候。 但也不排除卢修平是在诈自己的话。 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说话。 说得再多,他恐怕就错得越多。 他得等到他的律师到场,再与卢修平对峙。 不敢再对卢修平多说什么,时听海满腔的怒火无法发作,只好看向了身边的秋雁。 “妈的,我出轨是谁害的?六年前这里发生火灾,你没了妹妹,也不打算要我这个老公了呗。 “他妈的那场火怎么把你搞成性冷淡了呢?你——” 时听海这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他出轨是被秋雁逼的,他反倒成了莫大的受害者。 越说越愤怒后,他抬手就朝她挥去一个耳光。 不过他的手腕被卢修平及时扣住了。 卢修平手上使了劲儿,将他连人带背后的椅子一起推到了地上。 时听海当即破口大骂。“妈的,我看你和秋雁有一腿!是她先出的轨!!! “否则她为什么不肯让我碰? “要不是那样,我根本不会出轨!跟她在一起,我过的是和尚的生活!” 卢修平根本不理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在明月身边坐了下来,谈笑自若般开口道:“见笑了。不过……这种封建守旧的大家族,大都这样吧?你在贺家,应该见惯了。” 递出一张名片给他,卢修平道:“不好意思,之前没有将真正的身份说出来。需要律师的话,尽管找我。我业务能力不错的。” “多谢。我收下了。希望以后我不会用到你这种律师。” 明月淡淡一笑,很配合地收起了他的名片。 卢修平朝他挤了挤眼睛。 “你现在年纪还小,但以后……就你这种招人喜欢的长相,那一定是容易引起感情纠纷的,到时候找我准没错。” 明月表现得很惊讶。“看来谈恋爱这种事,很容易招惹麻烦。” “这话倒不错!”卢修平一拍手,“多少事儿,那都是感情纠纷闹出来的!但人嘛,都有七情六欲,身在红尘,难免! “长得好看的、或者有钱的,那面临的诱惑就更多。 “为什么人老说‘红颜薄命’呢?照我看,根本原因是漂亮女孩子遇到的渣男多,更容易受骗。” 明月没有对他的这番说辞表达意见。 何况他的三观本来就与普通人不一样。 时间已走到大概6点12分。 华华推门而入了。 透过打开的房门,明月看到了位于她身后草坪上的左三丘、端木静、鹿峰。 看来他们并不是迟到了,而是站在门外听八卦,没好意思进来。 华华看起来有些惊惶,面向众人,她汇报了山顶小屋燃起来的事。 “火势太大,我一个人恐怕搞不定,所以下来找你们。我……” “走吧。”时听海铁青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去了,“一起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幸好那屋子不在树林里,不然麻烦了! “这些人没来之前,这里从没出过问题!高守,看住他们!别让任何一个人跑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别想跑!码头上不会有船接你们的!” 明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出宴会厅。 之后他发现大家基本都选择了上山看看。 看来他们都对山上的事情感到好奇。 上山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左三丘得装作和明月不熟的样子,不过两人是同龄人,又在一个大学,走在一起倒也不算奇怪,于是便一起上了山。 路上他感慨般说了句:“看来同性恋还是没那么多的。不然我还以为走哪儿都遇到GAY。” 明月目光凉凉地看他一眼。“怎么就多了?” “你看啊,我之前万万没想到,光我们这一个成员还很少的长生公会,这霜桥哥,还有你和贺……” 对上明月的目光,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立刻改口,“不好意思,我误会了你和阎王大人的关系。” 明月:“……” “所以你们到底是……” “死敌。” “哦。” 左三丘心说,哪门子死敌?上过床的死敌? ——我就说么,上次贺真去找你,你夜不归宿那会儿,果然是…… “三三。” 听到明月这么叫自己,左三丘看向他。“嗯?” 明月下巴往山顶抬了抬。“那里有座悬崖,人摔下去,尸体马上会被海浪卷走。你知道没有尸体的话,立案很有难度吗?” 左三丘:“…………” 众人陆续都离开了宴会厅,包括女佣华华和管家高守。 迟迟没有动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似乎在药物作用下没什么力气、失去了所有活力、只知道坐在桌子旁发呆的秋雁。 还有一个则像是被人揭穿一切而有些失魂落魄的封城。 然而在其余人都离开之后,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了。 秋雁抬起头朝封城看去,眼神里有试探、怀疑、紧张、失落……以及几分隐秘的情愫。 封城走到房门口往外望了一眼,而后转身走到秋雁身边坐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 “你变心了吗?”秋雁的语气里有质问,“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当然不会。”封城皱紧眉头,“我付出这么大,就是为了替你报仇,替你夺得你想要的一切。怎么到头来你还怀疑我?” “对……对不起……” 秋雁闭上眼,落下泪来,“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我……” “不要怕。”封城吻上她眼角的泪珠,“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们就都不会再受苦了。” 之前明月闲庭信步从半山腰走上山顶,走了约20分钟。 这次大家步履都很急,有的甚至用跑的,去到山顶的时间便大大缩短。 跑在最前面的时听海不到10分钟就抵达了小别墅。 明月和左三丘到的时候,他已经从小别墅里拿了好些个灭火器出来。 “之前发生火灾后,这些东西我们就都尽量备着的,还好派上用场了。劳烦大家跟我一起去灭火。 “有不知道怎么用灭火器的吗?一会儿看我的操作!” 时听海说着这话,安排身边的高守把灭火器派下去,然后率先拎着一个灭火器穿过树林跑向了那栋屋子。 火势颇大,隔着一片树林都闻见了烟味,也能看见浓浓的黑烟从树林深处飘出来。 明月、左三丘、卢修平、端木静四人紧跟着拎着灭火器,走向了树林间的那条已被黑烟覆盖的小路。 灭火器已经没有多余的了,年迈的鹿峰腿脚又不方便,于是远远跟在了后面。 这场火猛是猛,不过很快就扑灭了。 毕竟众人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烧无可烧。 得亏周围没有任何植被,起火点距离树林颇为遥远,今天的风也不大,这场火也就没有引发更大的悲剧。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等浓烟散尽,地面也没那么滚烫了,大家才敢进屋探查。 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被烧成了焦黑状。 但还是能认出,这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种种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一个事实—— 这里曾被关着一个人。并且他应该还被关了很久。 现在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烧死在了屋子里。 这会儿所有人都来到了案发现场。 包括姗姗来迟的秋雁与封城。 封城漂亮的脸上有个明显的手掌印,这不免让人猜测,刚才大家都离开后,原配打了小三一巴掌。 除此之外,有一个从没在众人面前现身的人也到了。 那是秋雁与时听海的女儿时小雪。 明月冷不防回头,就看见秋雁脸色苍白地远远站着,她看向那小屋的表情显得有些一言难尽。 此外,就像是真的担心附近有鬼似的,她紧紧抱住了女儿小雪,免得她遇见任何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收到了系统的消息—— 【你们还有15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15分钟后,请大家在宴会厅集合,进行限时两个小时的讨论】 【这场讨论有两个任务】 【任务一:找出死者的身份】 【任务二:找出杀害该死者的凶手】 【不要怀疑,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最后的晚宴》,是由国王亲身参与的游戏,投票会在国王的授意下强制开启,所以不必再额外设置“红色按钮”】 【请大家即可前往宴会厅,就两个任务进行讨论】 【违背者将受到死亡处罚】 众人根本来不及在此地多留,匆匆检查了一下案发现场,就不得不迅速赶去位于半山腰的宴会厅。 15分钟后,一共11个玩家坐在偌大的餐桌旁,围成了一个圆。 房门不知道是被谁关上的,桌上倒是还摆着之前华华为晚宴准备的食物与饮品。 另外,与晚宴气质格格不入的,还有那张招魂用的器具。 它们就那么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这是秋雁带来的。 她让女儿蹲在桌子下,用磁铁就可以操控指针移动。 她安排这一切应该是别有深意的,只不过这些器具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凶案就发生了。 “咳,那个学弟啊——” 左三丘问了身边的明月。 当着众人的面,他得与明月装不熟,于是这么唤了他。 “学弟,你怎么看?” 明月倒也没避讳众人,在回答左三丘问题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而是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开口道:“可以先做个排除法。 “那间屋子明显关了一个人。可被关了这么久,他都没被杀,今天各位客人们一到,他就马上死了…… “我认为可以暂时排除时听海、时小雪、秋雁、高守、华华这五个人。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想杀那个人,有的是机会。 “那么凶手无非在我、左三丘、端木静、鹿峰、封城、卢修平这六个人之中。 “其中,鹿峰和封城,一个是建筑师,一个是财务规划师,他们俩最近也常来这海岛,没必要非要挑今天下手。 “左三丘偶然救过老爷子一命,与这个家族的其余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纠葛。他似乎不太可能认识那个屋子里的人,暂时排除。除非等会儿谁能出来告诉我,他的身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最后我再排除我自己,那么凶手更可能是端木静、卢修平这两个中的一个。 “那这就简单了。不过是道二选一的选择题。” 闻言,卢修平首先笑了。“真这么简单?这可是《国王的晚宴》!这是终极剧本杀! “我首先要澄清一点,我来这里,除了是系统的交代,还因为我确实需要这么做。 “我得好好当律师、努力挣钱、用心为当事人卖力! “所以我之前的一切表现,只是因为我的身份驱使。 “可这一切都跟凶案没关系。我也不认为,答案会这么简单。” “简单又怎么了?第一阶段的任务而已。明显故事还有后续。比如这个招魂游戏就还没派上用场呢。” 明月不以为然道,“当然,在正式讨论前,我们可以互相搜个身。 “我之前遇到过一个类似的场景,我和其他玩家一看见屋子起火,系统就立刻判定,我们一定会因此发现尸体。 “于是在我们看到火的时候,系统已即刻通知我们,探案阶段开启了。 “可这次系统通知凶案,通知得很晚。 “我猜想,它是为了不给我们时间藏证据。 “否则,如果在华华通报起火的时候,它就告诉我们凶案已开启……凶手恐怕有足够的时间用来隐藏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而不是单纯地跟着大家一起上山灭火。 “另外,系统并没有给我们时间去每个人的房间等地方探索。 “综合推测下来,大家很可能把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已经放在了身上。” 话到这里,明月朝一人看去,笑着道:“我来搜你的身。你也可以搜我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三三啊,封城不是男同,但她是蕾丝hhhh 第139章 最后的晚宴5 明月这话是冲着卢修平说的。 卢修平很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啊, 既然你怀疑我,那你就来搜我好了。尽管搜!” 他早就有直接跟时听海摊牌的打算,所以根本没穿礼服来。 说完这话, 卢修平很干脆地把自己的运动外衫脱了, 然后又直接脱了里面的深色T恤。 一旁,封城、时小雪、秋雁、端木静这四位女士一起去舞台后方的女卫生间搜身了。 转过身,瞥见她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厅,卢修平便很干脆抽出自己的皮带, 干脆把外裤也一并脱了。 卢修平把脱下来的衣服裤子很干脆地往明月面前的桌子上一扔, 下巴再朝他一抬。“到你了。” “果然很干脆。我就喜欢干脆的人。” 明月也很干脆地脱下了西装外套。 然后他的手放在了白衬衣的第一颗纽扣上。 解开第一颗衬衣纽扣后,很快明月又解开了第二颗, 第三颗。 他那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下方, 两根锁骨中间的那块凹陷先露了出来, 然后是随着衬衣敞开而逐渐露出的两根长长锁骨,以及深陷的、拢了浓浓阴影的锁骨沟。 “卢先生是想从哪里查起呢?” 明月问他的时候,双目深深盯着他,眼神像是藏着万千含义。 卢修平猝不及防对上他这样的眼神, 一下子有点愣住了。 眼前人明明是个男人, 却披散着头发,还有着一张美到让人无法心生拒绝的脸。 他居然还在脱衣服。在看着自己脱衣服。 那一瞬, 卢修平竟有了心驰神荡之感。 口干舌燥的感觉涌上来,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中, 他脑中的理智却又在提醒他—— 他是个直男, 从来只喜欢姑娘。 但很快他又想,也许真正的美人是不分性别的。 轻轻呼出一口气, 卢修平伸出手, 朝明月的后腰处探了过去。 一根手杖却突兀地挡了过来。 卢修平的手没来得及收回, 指尖猝不及防一撞,整支手臂霎时就麻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他侧过头,对端着这根手杖的主人怒目而视。 却听那人道:“贺先生刚才的推理还算精彩。不过我不认为这么快就能把嫌疑人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我听说了,你们两个人是一起乘游艇过来的。所以其实不能排除你们在玩套路,故意拉对立面的嫌疑。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狗咬狗——” 明月挑眉看向他,语气不善道,“你说谁是狗呢?” 沉默了一会儿,那人只是侧过头来,对上明月的目光,语气不再生硬,而是略微柔和了一些。不过他的态度还是不容置疑的。 “我们一组。”他道。 “你想搜我身?”明月问他。 收回手杖,那人再撑着手杖站起来,转身往另一个男式卫生间走去,对其他人道,“我得过皮肤病,样子不太好看,再说那几个姑娘应该快出来了。这位……贺先生,跟我过来。” 明月没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了那人的背影片刻,再侧过头重新看向了卢修平。“我说——” 他的话被打断了。 被脱下的西装外套被人盖在了他身上,去而复返的那人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腕,这回直接攥着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诶,慢点,还杵着拐杖呢。” 明月故意噎他,“是你自己要走这么快的,老胳膊老腿儿的,一会儿要是摔了伤了,可别说我没有尊老爱幼。” 明月重点强调了这句话中的所有“老”字。 闻言,那人的背影似乎有了短暂的僵硬。 不过他对此的回应是把明月的手腕扣得更紧了一些。 不多时,狭小昏暗的卫生间里,两人站在盥洗台前面面相对,双双都没说话。 鹿峰到底是谁,答案已不言而喻。 可他是怎么成为鹿峰的,所谓的国王又藏着什么秘密,余钦没有说。大概是猜到他不会回答,明月也没有问。 空气中好似有一根细细的头发绷紧了,上面压了一个重而尖锐的石头,头发随时会绷断,却又将断未断。 最终是明月打破了沉默。 他甩开被握住的手腕,转而抓起鹿峰的一只手腕,再捞起他的衣袖,看到了他小臂上的斑斑点点。 明月的另一只手拉开旁边的水龙头,沾了水,然后往他小臂上搓了几下,不久后,果然看到了类似于胶水、遮瑕膏一类的痕迹。 松开鹿峰的手,明月略抬起下巴看向他一眼,再走至房门处,将耳朵贴在房门处,试探了一下这门的隔音程度。 他再回到鹿峰身边,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去山顶小屋的时候,是你把华华叫来的。 “上山的绿道被打理过,很干净,但两边的树林里的泥土很潮湿,应该是最近下过雨的关系。 “我路上走得很慢,并时不时往后望,我可以确定,没有人在绿道上跟着我。 “那个时候端木静、封城、左三丘这三个人还没到。至于其他人,我没有看见任何人的鞋子上有泥土的痕迹。 “当然,也许有人及时换了鞋。但那会儿进别墅后,我观察了一路,没有看到哪一块地板上有脏污。 “华华这么忙,要一个人准备晚宴,她没法再顾及到整个别墅的卫生问题。 “她也确实没有顾及,因为主别墅的地板里到处都有脚印。但那只是普通灰尘造成的,而不是树林里的那种污泥。 “这既说明没有人在那段时间拖过地,也说明在那段时间内确实没有人去过树林。 “所以,没有人通过在绿道跟踪我、或者以藏在树林里观察我的方式,知道我去了山顶。 “那么谁能通过怎样的方式注意到这件事? “只能是早就待在那间小别墅的你。 “山顶的手机信号更不好。但屋子里有内线电话。 “看见我去了小屋方向,你迅速打电话让华华赶来阻止我看到里面的情形。对么? “你知道跟那屋子有关的秘密,并且不想它被其他人发现。所以你要阻止其他人靠近那栋屋子。 “如果你只是因为度假村项目才被聘请过来,怎么会知道小屋的秘密,又怎么能轻易差遣得动华华? “我认为你的身份不简单。于是在下山路上,我跟你聊了很多建筑有关的事情。那会儿你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不过我搞清楚了你是哪家公司的。 “回房后,我趁手机有信号,打了几个电话,做了些调查。 “你要不要猜,我查到了什么?” “你查到真正的鹿峰……其实是女人,对么?” 沉默许久,“鹿峰”总算开了口。 “对。她原名鹿灵儿。在她那个年代,女性想混建筑业,十分不容易。‘干这行是蹲工地的,可工地都是男人,你一个女人不方便,我们不可能为了你单独再修个女厕所女澡堂’等。 “但她实在太爱这行,舍不得放弃,于是不得不改名鹿峰。 “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有人一看她的名字,就直接选择不与她合作,连她的作品都不肯打开看一眼。 “后来其实她并没有像封城那样刻意伪装成男孩子,不过常年跑工地风吹日晒的,她又剪了短发、穿着简便的衣服,长相也不是柔美型的,所以不熟悉她的人,都以为她是男人,她也懒得解释。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相关歧视仍旧存在,但比起当年要好了很多。 “尽管如此,她早年因为性别问题遭到过太多的拒绝与白眼,那些陈旧的观念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所以有时候当被误会是男人,她也不主动解释。 “她担心她一解释,就会遭遇那种类似于‘女人肯定不行’的白眼。” 明月在“鹿峰”的耳边继续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了解得那么清楚?我的助理挺能干,找到了鹿峰的采访。这些都是杂志上的原话。 “时听海就是个草包。项目的事,是他请的职业经理人在操心。 “鹿峰也不是他亲自聘请的,他整天只知道赌钱、和情人玩儿,根本不知道鹿峰到底是什么人。 “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鹿峰前阵子又生了皮肤病,偶尔来这里考察,都戴着很大的宽檐帽,甚至把整张脸都包上了。 “无论是高守、华华、还是秋雁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全副武装的模样。 “所以其实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么……” 往前走了一步,再转过身体,明月重新面对面地站在了“鹿峰”面前。 “你其实也不了解鹿峰,连她其实是女人这件事都不知道。不然你不会装成一个老男人。 “所以这是一场激情杀人。你来到这座岛上,得给自己找个身份。鹿峰恰好是最早来这里的。你就顺手杀了她,然后伪装成了她。 “华华是你的帮凶,她知道鹿峰得了皮肤病,所以你在华华的帮忙下,给自己做了些伪装。 “但事出突然,华华又没提前调查过她,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她居然是个女人,以至于留下了这个最大的破绽。 “最后,在暂时无法做DNA检测的情况下,将一个人的身份彻底抹去,方法之一就是用火烧她的尸体。 “她的面容、指纹等等,全都会不复存在。 “那样你的计划就更没有破绽了。 “这就是……明明山顶有灭火器,华华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去灭火,而是过来叫我们的原因。或许那火根本就是她放的,对吗? “但我想你是不打算瞒我的,至少没打算瞒我到底。 “不然你不会给我写信,告诉我你还活着。是吧?我的…… “你想听我怎么称呼你呢? “——时听潮先生?” 时听潮注视明月良久,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我为了以一个合理的身份暂时留在这岛上、或者仅仅是为了参加晚宴,就随便杀了一个受邀来岛上的人? “因为鹿峰恰好最先来,又落了单,于是我选择对她动手。” “对。”明月点头。 “那么,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随便杀人?” “谁知道呢?六年前你并没有死,可你为什么从没联系过我? “有没有可能……当年的凶手也是你? “搞不好你连我也想杀。也许你根本就是一个残忍的人,只不过我不了解你而已。” 再注视明月良久,时听潮开口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明月问。 时听潮道:“我确实偷偷上了岛,也确实想找个能留在这里、并参加晚宴的办法。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鹿峰的尸体,于是决定扮演成她。” “你否定杀了她。” “否定。但这场的火,确实是我让华华放的。其他的你都猜对了。” “六年前的事呢?” “与我无关。” “我可不信。” “你认为,我对你好、尽力照顾你,就是为了杀掉你?” “那可说不好。还是那句话,我不了解你。 “行了。聊得差不多了,出去吧。” 见明月往前走,时听潮蓦地伸出了一只手臂拦住他。 “做什么?”明月问他。 时听潮道:“刚才在外面,你并没有直接把这些说出来。” “对哦,可见我对你这个老父亲还是不错的。” 明月打量他一眼,又往外走去了。“我先出去了。你想卸妆还是什么的,随意。” 然而明月的手腕又被扣住了。 他有些恼火,皱起眉来,极其不悦地看向时听潮,或者说扮演着他的国王,以及这二者背后的那个叫余钦的人。 昏暗狭小的空间内。 余钦一步步靠近明月。 明月一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后背抵住了墙壁。 两人又对视了片刻。 然后余钦的目光下滑,落上明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的喉结,继而再往下,落上那深陷在锁骨里的大片阴影。 余钦的手抬了起来,将明月先前自己解开的衬衣纽扣一颗颗扣上,直到最上面那颗扣上了,这才松开手。 “披好外套再出去。天气冷。这房间里晒不到太阳。” 他说了这么句。 “管得真宽。” 明月不以为意,伸出手又把纽扣解开了,还一下子解开了四颗。 转身又要走,他被余钦重重按住肩膀,后背重新贴到了墙上。 “你现在表现的这人设,跟时听潮无关吧?怎么,不演戏了?” 明月上下打量他几眼,“早就说了,你们整个地狱,从体制到人,全都弥漫着一股封建气息。你跟个老古董似的……” 却见余钦不发一言,垂下眼眸不容置疑地按着他的肩膀,再单手将他的纽扣一颗颗重新系好。 然后他皱着眉深思熟虑片刻,又给他解开了两颗,最后嘴唇微张,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好像勉强妥协了什么似的。 明月:“…………” “刚才在外面,故意的?” 余钦开口问他,声音放得很沉。 “故意什么?”明月明知故问。 余钦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以为你那么做……就是为了逼我主动向你承认我的身份。 “而你之所以认为这一招会奏效,是因为你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我总算明白了什么?” “明月,我在意你。我以为现在的你已经能够明白。” 生平第一次,余钦对明月直言不讳,说出了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句话。 不过明月的回应不在他的预料中。 “是么?你在意我?像贺真那样在意吗?” 明月的眼里有淡淡的嘲意,“可正是你让我刺出那一刀的。是你要回地狱,跟我永不相见。 “你既已做出这种选择,现在又说这种话……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余钦的反应同样出乎明月的意料。 他的目光竟显得有些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明月在说什么。 不过这茫然只出现了一瞬。 很快他的眼神就如往常那样深不见底。 敲门声忽然响起。 门外传来了左三丘的声音。 “你们没事儿吧?怎么需要那么久?” “没事。马上出来。” 明月推开余钦的手,一边穿上西装外套,一边往外走了。 在餐桌旁坐下了好一会儿,明月才见余钦以时听潮的身份走了出来。 他卸掉了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伪装皮肤病的颜色,露出一张清俊的、极具吸引力的脸。 只是他还是过于瘦了。 并且他的腿脚确实出现了问题,只能借助拐杖才能顺利行走。 看来时听潮很是有一段悲惨遭遇。 其他人已经全部完成了互相搜身,这会儿看见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竟是时听潮,自然全都表现得极为诧异。 秋雁无疑是反应最激烈的。 她一下子站起来将手指向他。“你、你还活着!!! “你……你……既然你是时听潮,那鹿峰呢?” “我知道了。死者是鹿峰!!你恐怕是凶手。 “当年……当年杀死我妹妹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否则为什么她死了,你却活着?! “最不该活着的人就是你!” 看到时听潮的时候,左三丘显然也很惊讶。 因为他发现这人居然长得和从前的贺真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基于角色需要,他瘦了很多,身材也有变化。 但二者也只是长相相似而已,气质却决然不同。 当初看见贺真的时候,即便知道他是阎王爷,左三丘不会真的生出太大的敬畏感与畏惧感。 可现在不同。 看见余钦,他几乎本能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与敬畏心,立刻回过头直视前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走上前坐在了明月的身边,余钦以时听潮的身份开口道:“那具焦尸确实是鹿峰。火也确实是我弄出来的。 “但人不是我杀的。我放火烧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们中并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样子,但高守、时听海、秋雁等人都知道她有皮肤病。 “那么,如果发现她的尸体,看见她尸体上的皮肤上的斑点,你们会怀疑她才是真的鹿峰,继而怀疑我的身份。 “可我还有事要做,不能让你们这么快怀疑我。这是我选择烧毁她尸体的原因。 “我是昨天上的岛。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当时她的尸体还没有出现尸僵。 “所以我判断,真凶可能昨天偷偷来了岛上,将她杀死后,又悄悄离开,今天再装作才来岛上的样子。 “当然,真凶也可能没离开,而是本来就在岛上的时家人中的某位。 “我不是真凶。否则我没必要现在承认我的身份。 “毕竟刚才和我一组的是——” 瞥一眼身边的明月,余钦面无表情地开口,“是我的儿子。” 明月:“………………” 余钦道:“他依然把我当父亲。他可以帮我隐瞒身份。但我没必要这么做。因为我确实不是凶手。” 第140章 最后的晚宴6 余钦发言的时候, 明月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里的光线要比刚才的卫生间明亮很多。 他能将余钦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这个余钦对明月来说,当然是很熟悉的。 但与此同时也给他的感觉相当遥远。 只因这个余钦跟从前地狱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然而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点贺真的影子。 结合刚才余钦听到自己说那句话时表情滑过的一瞬茫然,对于国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月有了一些猜想, 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眼下明月还得把注意力放到凶案身上。 他率先看向了端木静、封城这两个姑娘。 封城是时听海的情人,端木静是时家这两兄弟的老师。 目前还看不出来她们二人跟六年前的悲剧、以及跟那个叫鹿峰的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按系统的说法,杀死鹿峰的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明月回忆了一下,那会儿他和余钦率先回到茶室, 其他客人则在他们之后陆续走进来。 在看到余钦扮作的鹿峰时, 他们面上并没有露出太过明显的反应。 到现在这一步,每个玩家都是足够优秀的“演员”, 也已有相对来讲足够强大的心智。 无法根据他们的反应, 来轻易做出他们是否是凶手的判断。 只有从别的角度下手。 另外, 如果凶手在高守、秋雁、时小雪、时听海之中,而如果余钦又没有说谎,鹿峰确实在昨天已经被杀,那么当余钦扮作的鹿峰后来被这些人看见之后, 藏在其中的凶手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会再杀鹿峰一次, 或者至少要追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目前看来凶手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凶手不太可能在他们之中,而更可能是外来的客人——左三丘、端木静、鹿峰、封城、卢修平中的一个。 明月想到这里的时候, 余钦也对众人做了同样的推理。 “昨天早上我是早上7点左右到的。这里要举办宴会,需要大量的食材, 我贿赂了送菜的人, 跟着他们上了船,然后由华华偷偷带我上了山。 “华华知道山顶那栋监牢一样的房子是空的, 所以带我过去, 想让我暂时躲在那里面。 “我们都没有想到, 走进房间后会看见一具尸体。 “这里还要特别解释一下,那间屋子的钥匙在管家房,但昨天它并没有上锁,就那么敞开着,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所以我们不需要用钥匙,也能直接进入。 “后来贺真、还有你们灭火的时候,之所以看见那里上了锁,是我伪装成鹿峰,并决定找机会将她的尸体烧毁后,由华华去管家房偷了钥匙,再把门锁上。 “另外,当我们商量好后面的计划后,还迅速把尸体背对着窗户放在了椅子上。 “这样一来,如果有人从窗外看,不至于会立刻发现她已经死亡。 “诚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尚未出现尸僵。所以这件事做起来会很容易。 “再说回发现尸体的那会儿。是华华认出,尸体的主人是鹿峰。 “她的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只是嘴唇有些发紫,推测是死于中毒。 “我们到山顶的时候,差不多是7点半,所以鹿峰死于昨日上午7点半之前。 “那个时间点,秋雁、时听海、时小雪还都没起床,华华接我前确认过他们的状况。 “至于高守,他一大早就离开了无涯岛,去采办一些晚宴会用到的东西了,比如装饰什么的。 “事实上,按华华的说法,这四个人平时也都待在主别墅,很少去山顶。 “我和华华判断,这四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但以防万一,发现尸体后,华华还是去了主别墅一趟。 “昨天一直在小雨,这是山上树林里的泥土保持湿润的原因。 “回到主别墅后,华华在前门、后门的门口附近做了细致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湿脚印的存在。她也检查了鞋柜,大家的鞋都在,没有任何一双鞋的鞋底是湿的。 “与此同时,地上有明显的灰尘。那是因为她在做好早餐后,就匆忙赶去接我了,还没来得及像平时那样打扫房子。 “灰尘可以证明,并不存在有人留下湿脚印后,又将拖了地的可能。 “当然,灰尘上也没有任何光脚脚印。也不存在有人脱了鞋再踏进玄关的可能。 “综合来看,应该把时听海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出门的可能暂时排除。 “那么凶手在他们之中的可能就更小了。 “华华确认了主别墅的情况之后,拿了一些化妆的用具回到山上找我,最终帮助我打扮成了鹿峰的样子。 “我是想,只要鹿峰不是时家这些人杀的,那我就能尝试着扮作她混进晚宴看看。万一有什么意外,比如正面遇到了凶手,那到时候再说,我可以见机行事,反正我还有华华的帮忙。 “后来我扮作鹿峰出现在时家一家三口、还有高守面前的时候,他们果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也并没有试图再杀死鹿峰一次。 “那么凶手在今天这些宾客中的可能越大。” 话到这里,余钦看向高守。“这里应该是没有摄像头的,是吗?” 高守摇头。“之前是有的。但后来时……时先生为了和封城在岛上的各个角落幽会,就以重建度假村的名义,把所有人摄像头都拆了。 “别墅这边也没有监控。所以我们无法通过监控,确认昨天任何一个人的时间线。” 看向余钦,高守皱了皱眉。“如果你没有说谎,昨天那会儿……我凌晨5点就离开了无涯岛。 “时先生、夫人,还有小雪小姐又都在睡觉。 “这三人和我,我们四个恐怕都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上岛。 “人证这条线也不能用了。所以—— “讨论的时间只剩一个半小时,我们无法掌控昨天这个时候任何人的时间线,我看我们只能从动机下手。 “现在我们所有人的故事,恐怕都是围绕六年前的惨案来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这件事出发,找凶手的动机。” “说不了时间线的话……确实只能挖掘各位的故事和动机了。 “如果这事儿是时听潮先生做的,那就是激情杀人。” 接话的卢修平。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余钦,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明月,再开口继续道,“但如果凶手不是这位……死而复活的时听潮先生,那恐怕就指向蓄谋已久。 “嗯,我同意管家先生的话,我们应该从六年前的案子出发。只不过…… “刚才这位时听潮先生说的话,我不是完全同意。 “确实,我们这些表面上今天才来这里、但实际昨天可能已来过一趟的宾客的嫌疑很大。 “但岛上那批人中,还有一个人也有嫌疑。” 余钦看向他。“你是指华华?” “当然。她可能杀了人,再骗你。是她杀的人,所以她当然可以确定凶手不是岛上的其他时家人,也就能劝你放心地伪装成鹿峰。” “你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不过我不认为她有动机。” 余钦道,“她只是普通的管家。 “你们二位刚才都说了,凶手作案的动机,应该跟六年前的惨案有关。但华华是四年前才来到这里的。 “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她是被尚未去世的时老爷子收养的。 “时老爷子喜欢做一些善事。左三丘帮过他,他直接送了一个民宿给他。 “华华是时老爷子资助的好几十个孤儿中的一个。14岁那年,华华因为身份原因,遭到了家庭暴力,对去学校这件事也有阴影,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干脆让她来无涯岛,这里远离城市,适合她调整心情,放松下来。 “后来她愿意留在这里担任女佣,老爷子暂时同意了,但还是希望等她不惧怕学校后,还能继续去上学。 “她跟六年前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 啧,对华华可真了解。 明月瞄余钦一眼,开口问:“我先姑且不问,你是怎么从六年前那场火灾中脱身的。但总之,你六年前应该就从这岛上消失了。 “既然华华是四年前才来到的这里…… “你是怎么认识的她?” 侧过头,余钦对上他的目光。“对于我这一身的伤痛,对于我为什么不去找你,山顶那栋监牢般的房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没有什么猜测?” 明月与他对视片刻,淡淡开口:“被关在那里面的人是你。 “六年前,你被关了起来。四年前,华华来到这里,并负责……给你送饭什么的,你们熟悉了起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老爷子为什么关你?” 这一刻,明月脑子里浮现的,是卢修平在游艇上说过的话。 ——他当警察的朋友通过调查,发现当年的火灾不是意外,于是找到老爷子。但痛失爱子、原本应该对凶手恨之入骨的老爷子,却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那会儿卢修平判断,这是因为当年的凶手是时听海。 大儿子时听潮已经死了,时老爷子只能选择维护时听海,免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彻底绝了后。 但现在这两个儿子都没死。 于是对时老爷子当年行为的解读,有了第二种可能—— 他确实在维护自己的二儿子,可他维护的不是时听海,而是长子时听潮。 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他要将时听潮关起来吗? 时听潮……是凶手吗? “时老爷子是个会真的做善事的好心人。 “知道自己二儿子的德性,为了保护孙女的财产不受侵害,他为她设立了信托基金,还为了防备时听海糟蹋这笔钱,立下了特殊条款来限制他。他不是恩怨不分、是非不分的老人。 “所以在我看来,他拿到了确切的证据,才会将你关起来。 “但你毕竟是他的儿子。你杀了那么多人,很可能会被判死刑。 “他不能把你交给警察,想用自己办法的教育你、管束你。” “你真的认为我想杀你?”余钦问他,“又或者说,你认为我将此事授意给了高守。让他及时破窗救你? “可我怎么能保证你一定坐在窗边。” “那么你有可能就是想连我一起杀。” 明月注视着他的眼睛。 关于现在这个新贺真遭遇的一切,明月所有的记忆和感受都是真实的。 关于面前这个时听潮的记忆,对他来说也无比的真实。 就好像他真的重回了一世。 所以这个时候他眼里泄露的情绪并非全然是表演出来的。 他是真的在质问面前的时听潮。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死者会是凶手。 “在此基础上,如果这个凶手想要更保稳一点,还可以再上一条——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父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百般照顾的孩子。” “你认为我对你好、照顾好,只是为了利用你? “我照顾你了12年。我用了整整12年的时光,跟你演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就是为了来布这一场局?” “你没有刻意布局,但有可能会利用这点。”明月道,“所以你视角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余钦反问:“如果时老爷子真像你说得那么深明大义,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后,他为什么不把我送警察局? “他还有一个儿子。他不怕绝后。更何况……谁能确保他只有这两个儿子? “另外,我还要问一个问题要问你。” 明月:“你问。” “在你看来,我是怎么逃的?”余钦问。 “华华帮的忙?” “对。” “你想问我,老爷子如果真对华华那么好。她为什么会违抗老爷子的命令帮你。” “不错。所以……” 停顿了一会儿,余钦道:“为什么老爷子不可能是凶手呢? “我看到一些事情,他不能让这些事情被外人知道。否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火灾案的凶手。 “他不能让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可他毕竟无法对亲生儿子下毒手,所以只能把我关起来。 “嗯,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人会杀死自己百般爱护的儿子。 “你刚才说的话,也同样适用于他。 “我死在了大火里,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父亲是凶手。 “所以当年那案子的凶手,为什么不可能是他?” 余钦倾身上前,看向明月的目光带了些压迫感。 “以你的脑子,你不会想不到这些疑点。 “但你无视了它们,或者给这些疑点主动找补了其他理由…… “这只是因为你不信我。 “你是不是在责怪我?责怪我明明还活着,却从来没去找过你。” 作者有话说: 余:我们父子情深。 月:今晚就刀你。(不是……) 第161章 月光如剑 第161章 月光如剑 “你爱的人, 你永远也得不到。” “没有人在意你。” “凡所你爱的人,都会恨你。” …… 这些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余钦耳边响起。 像是撞钟后那绵长悠远、经久不息的余韵。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古老而破败的村落。 此地不过十余户人家,房屋无比简陋, 甚至是用干牛粪搭建而成。 余钦能感觉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年轻。 比他作为贺真遇到时踪的时候还要年轻很多。 大概三十余人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中有老人, 有缺了一条腿的残疾,也有抱着一个婴儿的妇人,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写满恐惧、困惑,以及乞求。 其中那位妇人低着头, 正不停地打着哆嗦。 她的衣服有些凌乱。 那是因为她刚给孩子喂完奶, 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好,就在匆忙间被逼着跪到了这块空地上。 很快, 也不知道谁带的头, 一个接一个地朝余钦磕起了头。 哪管头破血流, 他们只想求他放过自己。 这个时候的他们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由老弱病残妇孺构成的、毫无反击能力的村民。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魔血。 或许他们还没有做过任何恶事…… 可他们是生死簿上不该存在的人。 先知也曾通过计算预言,一旦他们这一族继续繁衍、人数越来越多,有朝一日当体内的魔血觉醒,将会在世间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哪怕尚未觉醒魔血的他们毫无反抗能力。 余钦也必须杀了他们。 他只能毫不犹豫地挥鞭而落。 记忆里的那一天, 天空是血红色的。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 当玄色的锋利鞭尾划至那位妇人的时候, 如同利刃一般切开了她脆弱的脖颈。 血光炸开,她的头颅落了地, 身体却还跪着。 她的双臂甚至还抱着怀里的婴儿,就像是还有力气。 血水喷了那婴儿一脸。 他顿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 垂下眼眸, 余钦朝他看了去。 昔年,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婴儿的啼哭。 而是那名妇人哪怕死了, 身体出于本能也要拼命护住孩子不至摔伤的样子。 这让年纪尚小的余钦感到动容。 他意识到这一刻, 死在他鞭下的并不是魔, 而是人,会哭会笑、懂母性、知道保护自己孩子的人。 这一回,他却是毫不留情地挥鞭斩向了那个婴儿。 鞭影即将再度挥出的刹那,一个愤怒至极的声音传至余钦耳边。 “你果然后悔了,是吗?” “你后悔的不是不该杀这些还没有犯罪的无辜之人,你后悔的是没有斩尽杀绝!!!” “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 “是。我后悔了。当年我是该直接杀掉你。” 余钦的声音异常冷漠。 “其实仔细想想,我当时之所以救你,只是因为你母亲死前的那个动作而已。” “你……你…… “好啊你……好你个宋帝王!” 余钦的话,大概是把林绮濯心中对宋帝王剩下的最后一丝情分也抹杀了。 他那又沙又哑的声音变得非常尖锐,听上去带有无尽的怒意。 “余钦,你该死!你该死!!! “不,死?太便宜你了!你该把我体会过的滋味体会一遍!” “我最信任的人,我以为的大恩人……居然是灭了我全族的仇人!” “周围没有一个肯信任我的人…… “你、玄武、白虎、青龙,你们看起来冠冕堂皇,其实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的出生!!!” “你还是不懂。” 余钦淡淡开口,“我既已付出巨大代价让你成为人,并未轻看过你。青龙他们亦是如此。 “现在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怪不得任何人。” “狡辩——!” 林绮濯赫然打断他。 “宋帝王,你会跟我一样,受尽所有人的厌恶与憎恨! “你最好是能活得长长久久,那样你就可以体会到无尽的、永生永世的孤独。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在乎的这方山河,彻底沦为炼狱!!!” “人间沦为炼狱?妄想!” 余钦用冷漠至极的语气说完这句话,而后声音竟变得轻描淡写起来。 他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就好像早已为自己规划好了这个结局—— “至于永世孤独、受到所有人的憎恶与背叛…… “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的瞬间,婴儿的脑袋被一鞭砸成了碎末。 眼前的幻境皆数消失,余钦眼前是昆仑山脚那泛着青灰色的村落的天空。 “三殿——”玄武面露忧色。 “无妨。”余钦轻轻拂袖,往前走去。 “我会亲手杀了他。” 昆仑,阳之维度。 可可西里无人区上方本是灰蒙蒙一片,就像是远离城市的这片地带,也终究被严重的雾霾所污染。 然而忽然之间,一道金光破云而出,普照大地,仿佛菩萨降世,诛魔而来。 看到这一幕的青龙当然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菩萨,而是二殿阎王楚江王。 楚江王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谪仙般的身影在云层深处若隐若现。 他右手托着一个半透明的塔,像是琉璃材质的。 这座琉璃塔被抛向大地的一瞬,开始不断地扩大,直至覆盖了长达2000余千米的昆仑山脉。 落地的瞬间,琉璃塔顿时化于无形。 普通人看不到的结界就此生成,能将所有还没有进入这里的人挡在外面。 下一刻,楚江王出现在了青龙面前。 青龙躬身作揖。“拜见二殿。” 楚江王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他缓缓朝青龙一点头,再遥遥看向远处由他刚才设下的屏障。 “如若拦不住,昆仑的阴阳之门一旦被强行打开……这些屏障好歹也能抵挡一段时间,让我们想其他办法尽量保下足够多的尘世之人。 “所以你看,当年选择把相繇镇压在昆仑的人,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 不同于常板着脸、还常戴面具的宋帝王,楚江王很少戴面具,脸上还总是带着笑意。 青龙不是很看得惯他,总觉得他的态度太过随意。 “不过我们还是应该相信余钦的。我且在这里等着吧。 “他若败了,我就该加强屏障了。” 楚江王淡淡一笑,望向了两辆越野车的其中一辆。 青龙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然而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他的身影蓦地消失了。 楚江王从青龙身边消失后,却是突兀地出现在越野车后座上。 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明月,他用很柔和的语气开了口。 “果然是故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明月淡漠瞥他一眼,不与他客套。“那边什么情况?” 楚江王反问他:“你为什么回来?” 明月冷着脸。 对楚江王的看法,他与青龙差不多。 此人一脸温和无害春风化雨,看谁都笑嘻嘻的,其实一肚子坏心眼。 “我对拯救世界没有兴趣。” 明月面无表情道,“也许我是来看你们地狱机构的笑话的。” “哦。” 楚江王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居然像是打算睡觉了。 “你干什么?”明月当即问他。 楚江王的语调懒洋洋的,说话的时候没有睁开眼睛。 “刚才消耗了很大的力量。我需要休息。” 沉默了一会儿,明月问他:“你们地狱的应对措施是什么?其他阎王在做什么?地藏王呢?东岳大帝呢?五方鬼帝呢?” “你既然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我告诉你我们的分工做什么呢?” 楚江王没睁开眼睛,话语里倒是带着几分揶揄。 “所以明月,你确实是个奇人—— “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就为了来看我们的笑话?” “少废话。” 明月盯着他,语气多了几分凌厉。 “别告诉我,把事情全扔给了余钦,你却只是坐在这里跟我闲扯。” 楚江王总算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明月。 “他是战神,我不是。我可以修补维度、创立空间、制造结界……但打仗上面我不行的,抗捅水都嫌累。” 明月:“……” “十殿大军都交给了他统帅,这是他的责任。再说……” 楚江王道,“林绮濯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这是余钦种下的因,自然该由他来了结这一切。” “闭嘴。少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 明月打断他,“且不说我根本不信什么因果,当年那件事,是全地狱机构人的决定,余钦只是执行命令的人。 “凭什么把‘因’算到他头上?” “是。所以这是他的劫,也是我们整个地狱的劫。所以明月——” 见明月将手放在了车门处,已有开门下车之意,楚江王叫住他,再道:“你不是为天下苍生而来。这点我相信。 “那么,你是为余钦而来的吗?” 见明月不答,他笑了笑。 “坦诚一点,搞不好以后大家要当亲戚的。” “谁要和你当亲戚?”明月挑眉。 楚江王看着他道:“我三弟这个人,不太懂得说话,也总是板着一张脸,但其实十殿阎王中,相对来讲最容易心软的那个人,反而是他。 “他当过东郭先生,救了一只会咬人的蛇。 “所以后来他会表现出对你有所防备。 “这是他惹你不痛快的原因之一,是么?” 不及明月开口,他又道:“我并不在乎一时的善与恶。善恶,这其实从来都是流动的。 “林绮濯做的那些事情,当然不能推到余钦身上。 “何况其实在他的恶根重生长出来之前,他跟着余钦也救过不少人,做过很多善事。但如今……” “你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并不愿意多听那林绮濯的事,明月立刻打断楚江王。 “来确认你的立场。” 楚江王的声音骤然严厉,似雷霆万钧,从四面八方压来,隐隐竟有威慑之意。 当然,这一切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楚江王的面上就重新恢复了微笑。 他再对明月道:“我知道余钦做了什么。他再在意你,也不会胡作非为,真做出违背他原则的事。 “他最终选择成全你,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一定是因为他看见了你的选择,确定了你的为人。 “你和林绮濯那种人决然不同。这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有两样东西的下落,我想向你打探一下。 “你如实告诉我。 “我就把余钦打算用来对付林绮濯的方法告诉你。” 未及明月回答,楚江王打量他几眼,再道:“你好好想想。不急,可以等一会儿再告诉我答案。 “如果你给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也不要紧,我们还有备用方案。” 留下这么一句话,楚江王骤然自越野车的后座上消失,又在转瞬间出现在了好几公里外。 烈风呼啸,沙石飞舞,泛黑的魔息在其间流窜。 楚江王凌空而起,再反手拍向地面。 无尽业力霎时倾斜而出,再顺着地脉流向四野,一寸寸清洗着土地,净化着魔息。 然而这几乎是没有止境的。 这处的魔息刚被净化,五百里外隐隐又起了黑雾。 片刻后,明月走下了车,背靠着车门静静望着那片黑雾,微微皱起了眉,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青龙走到了他的面前。 明月侧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无法联系宋帝王。” 没有与明月寒暄,青龙直截了当地开口,“魔以欲望为食,十八层地狱各个牢房里罪魂的恨与怨,普通亡灵的贪嗔痴……全都是林绮濯还有他党羽的力量的来源。 “所以比起尘世,他们中越强大的魔,反而越喜欢地狱。 “此外,他们没有在尘世找到山海台,因此怀疑山海台藏在地狱的维度。 “林绮濯所携带的大量魔息、以及追随他的魔,现在也大都在地狱。 “也幸好是这样,人间不至立刻化作炼狱。 “为了尽可能地阻止魔息外泄,为了避免相繇复活后会立刻吞噬人间,宋帝王关闭了地狱人间的所有通道。 “想用漱玉与他取得联系,也都无法做到了。” “封死所有通道,孤身面临邪魔——” 面向青龙的时候,明月的眼眸沉得可怕。 “你别告诉我,他想与林绮濯同归于尽。” 昆仑,阴之维度。 玄武正与宋帝王一起在这里构筑屏障。 林绮濯有了穿越不同维度的能力,这样的普通屏障防不住他,但暂时防住其他魔是可行的。 如此,起码可以避免魔息快速蚕食其余亡灵,让罪恶迅速在整个地狱扩散。 一段时间后,白虎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他带来了两样神兵。 其中一样是含光剑。 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含光剑有斩断时间的力量。 第二样神兵是承影剑。 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承影剑有斩断因果的作用。 魔是极不好对付的东西。 就算是普通的心魔,虽然并不强大,但它们就像虫子一样难以真正消灭殆尽。 人也好、鬼也好,都有七情六欲。 但凡出现厌世阴郁嫉妒的之类情绪,心魔就会应运而生。 林绮濯这种强大的、拥有上古魔物之血的魔,无疑更难对付。 这不是靠人海战术、靠精锐的十殿大军就能解决的问题。 林绮濯蛊惑人的力量极强。 就连玄武刚才都轻易中了招。 可以试想,当十万大军靠近这里,到时候恐怕不是他们共同对付林绮濯,而是在他的挑唆和蛊惑下,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 这是余钦只让玄武和白虎跟自己过来,而让其余人马远远候在昆仑之外的原因。 对于林绮濯,余钦的打算是将他困在昆仑山,并斩断他与所有维度的联系。 这样一来,没有负面情绪供他吸食,起码可以让他的力量不继续增强。 之后余钦会再独身进昆仑对付他,杀死他,并阻止他复活相繇。 也就是说,他的计划是把林绮濯关起来打。 在三把神兵的共同作用下,可以切断昆仑与其余所有维度的联系—— 首先是可以斩断时间的含光剑。 其次可以斩断因果的承影剑。 最后还有一把,则是宵练剑。 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宵练剑可以斩断空间! 时间、因果、空间,这三种能够连接各个维度的媒介皆被斩断,昆仑的阴之维度才会彻底被隔绝开来。 饶是能肆意穿越各个维度的林绮濯,失去了穿越所需要的媒介,也只能永永远远被困在这里,无法再吸食来自人间、又或者阴间的各种负面情绪。 只是现在还缺了一把宵练剑。 这曾是上一任七殿阎王泰山府君董宣的佩剑。 为了让明月有能力对付余钦,董宣曾把这把剑给了明月。 明月也确实拿这把剑捅过余钦。 不过那只是逢场作戏。 他真正拿这把剑捅的人,恰是董宣。 明月离开后,宵练剑自然也就跟着他一起失去了下落。 此时此刻,单膝跪在余钦面前,白虎既自责,又焦虑。 “属下有负三殿所托,依然没能找到宵练剑的下落,属下……” “罢了。那就用另外一个计划。” 余钦说话的语调未见变化。“你们先退。” 宋帝王这是……这是想用自己取代宵练剑? 他想通过消耗自己大部分力量的方式,将昆仑阴之维度生生与其他维度切断联系?! 不,不行! 他会死的!!! 切断因果、时间、空间,这片区域还这么大,他会消耗大部分力量。 届时,他绝对不会是林绮濯的对手。 林绮濯一定会将他百般折磨,再让他在无人救援的情况下,在漫长的绝望、以及无尽的孤独中走向死亡! 那一瞬,余钦望了一眼昆仑山顶的方向,想的却是—— 林绮濯不是没有猜到自己的计划,也不是不知道昆仑可以被切断。 他之所以有恃无恐,只是因为他知道,宵练剑连同那个曾背叛自己的明月,全都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林绮濯的诅咒成功了。 宵练剑不会出现,那个人也不会出现。 自己想要斩断维度,唯一的方式就是付出在极端的绝望中、在无尽的孤独中等待死亡的代价。 ……是这样么?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这些念头在余钦脑中只滑过了短暂的一瞬。 很快他召来阎王鞭,向身后打出一道鞭影。 他的身后立刻出现一道沟壑,地动山摇间,这道沟壑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直至把白虎与玄武越推越远。 白虎与玄武先是跪下劝阻。 未果后两人双双试图跨过那道沟壑。 然而宋帝王施下的屏障,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破解,只能眼睁睁看着余钦一步步朝昆仑深处走去。 “宋帝王!” “三殿——!” …… 两位属下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宋帝王余钦孤身走入昆仑腹地。 大量魔息正在外泄。 继续拖延下去,越来越多的亡灵会被侵蚀感染,林绮濯找到山海台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大。 切断昆仑的事宜,需要尽快进行。 阴之维度的昆仑像是处在混沌之中。 这里无日无月,天空几乎是永恒的青灰色。 终年不化的积雪与茫茫白雾融为一体,给人带来刺骨的寒冷。 没有飞鸟,不见虫蚁,听不见任何人声。 这像是一个彻底死寂的世界。 只有余钦独自一身向这个世界的深处走去。 他决定独自对付那可怕的邪魔。 这个世界也确实即将迎来绝对的、彻底的死寂。 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护其他人不被侵蚀,尽可能给其他地狱机构的决策者拖延时间、让他们找到解决各项问题的办法,余钦决定彻底封死这个维度,哪怕代价是林绮濯的诅咒应验—— 他将独自困在这个与其余世界切断了所有联系的昆仑,在亘古的寂寞与无尽的绝望中死去。 没有一个人会来救他。 为了苍生的安危,他的属下、族人、亲友…… 没有人敢妄自与这个被隔绝的世界取得联系。 至于那个人…… 踩过茫茫白雪,余钦操控着阎王鞭画下可以彻底隔离这个世界的符咒。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流逝。 那一瞬,他脑中闪现的,是无涯岛的那一夜。 星光下,月色中,明月注视着他开口: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战神。” “你很强大,强大到不可被战胜,无法被超越。” …… 思及于此,余钦嘴角浮起了笑意。 在无涯岛上看到了脸上带有真心实意笑容的、与从前大为不同的明月,他其实觉得一切都值了。 南山之上,明月没有放任贺真做那把刀,而尽可能救了大多数人。 畸形园里,明月没有贸然杀死左三丘、祝霜桥,甚至是苏晓山。 …… 想到这些,余钦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所以他其实没有任何遗憾了。 余钦继续顺着昆仑山脉走,因为力量正在不断流失的关系,他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但他握紧阎王鞭,未有丝毫的携带,他还得留意林绮濯的动态。 林绮濯和他的手下正在一寸寸地寻找山海台。 那是他的第一要务,恐怕他还顾及不上这边。 若差遣手下去对付余钦,那属于送人头,所以他最好是不管余钦,跟他赛跑比谁快就行了。 何况他根本不介意昆仑被隔绝。 一旦余钦隔绝昆仑,再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甚至到时候他杀死余钦,会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尽管如此,余钦也没有掉以轻心。 力量流失得越来越多,在终年覆雪的昆仑,他感觉到了越来越强烈的寒意。 他的行动越渐谨慎,速度也越渐加快。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天空中忽得传来了异动。 余钦驻足,朝天际望去。 此地亘古不变的青灰色天空第一次有了别的颜色—— 它像是被人生生劈开了! 裂缝将天空撕开,一开始像青花瓷上的裂纹,是细小的一条。 其后裂纹不断扩宽,一个身着白袍的人,从天空中的缝隙中踏剑而来,他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落下,就像一道照进地狱的月光。 余钦怔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与身体的僵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胸腔内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感到心口滚烫,某种未知的热流从心间奔涌而出,再不断地、不断地一直往上。 下意识张开口,余钦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把面前的雪地都染红了。 “受伤了?” 那是明月的声音。 落地后,他手执宵练剑快步走到余钦身边,语气里似有关切。 “你来做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余钦一把摘下了面具。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在明月面前摘下面具。 就好像他认为眼前看见的所有一切,都是面具带给他的错觉与幻象。 又或许他是认为,这个时候只有取下面具,他才能把明月看得更真切一些。 左手拿着面具,余钦抬起右手,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嘴角,语调竟显得有些不稳。 “明月,这里不该是你——” “我当然是来当你的军师。” 明月走至余钦身前,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拭了他的嘴角,再深深看向他的眼睛。 “因为你一意孤行的决定,因为你抹杀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贺真…… “我对你还有很深的怨气。但是余钦—— “哪怕是最恨你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你去死。” “我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会在我心里存在多久。 “我也许永远也不懂得承诺,永远不知道该怎么珍惜一个人。 “也许我永远也理解不了,那些对普通人来说随随便便就能了解的感情…… “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 “至少现在这个当下,看到你受伤,我会不高兴。” 淡淡笑了笑,明月侧身在余钦的耳边道: “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我会把害你受伤的人杀死。我一定会。” 作者有话说: (三把剑的古文部分,引自《列子汤问》) 第162章 正文完结 第162章 正文完结 昆仑之北, 阴之维度。 一个瘦削的身影跪坐在茫茫雪野中。 正是林绮濯。 他的面前摆着九个骷髅头。 他的手掌一一抚过它们,就好像是想试图通过它们得到一些答案。 倏地,一个雪白的、与山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 鬼魅般出现了他的面前。 正是阿雪。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朱雀大人, 我看到宋、宋帝王了。他似乎是想让昆仑割裂——” 林绮濯头也不回地打断她。“我知道他想做什么。 “现在看来,我放的那些鳞片,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林绮濯把玩着骷髅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看起来超乎寻常的冷静与淡漠, 与余钦通过鳞片、或者幻象看到的非常不一样。 低着头, 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看来我很难激怒他。他连恨都不恨我。” 阿雪似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他……” 林绮濯捧起一个骷髅头仔细端详着。 “宋帝王果然没有心。 “作为魔, 我该如何打败一个没有心、无法被蛊惑的人呢? “阿雪, 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建议吗?” “我、我们……” 阿雪不仅没有回答他的话, 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逃?怕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林绮濯问。 “我、我愿意永远追随大人左右!”阿雪立刻道。 “阿雪啊……”林绮濯叹了一口气。 “是。大人……” 阿雪忽然心生一种不祥预感的预感。 林绮濯朝她转过了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在阿雪转身的刹那,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仍没有找到山海台。我的心情不太好。那就把你吃掉吧。” 阿雪身体彻底僵硬。 但她知道自己得动起来, 得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 身体已化作了一滩黑血。 黑色的血在白雪地里尤其明显。 不过它们很快就消失了。 那是林绮濯张开口,把它们全都吸入了腹中。 悬浮在离地面不远处的空中, 林绮濯轻轻一拂袖,收起地上的骷髅。 紧接着他的余光瞥到远方有强大的亮光传来。 那是剑光! 怎么回事? 宋帝王怎么敢这么做? 宵练不是跟着那个人去新宇宙了么? 难道他回来了? 他为什么回来? 难道……魅魔的那些话, 并不全是假的? 长达2500千米的昆仑山脉相继亮起了三道剑光。 第一剑, 是含光。 它凌于空中,挥出的刹那, 自上而下, 形成了一道极其耀眼的光柱, 往上直冲云霄,往下深入地脉,它斩断了这里的时间。 第二剑是承影。 承影横劈而过,剑光贯穿了整个山脉的首尾,像是将天与地彻底分割了开来。 它使这个世界的维度脱离了与其余世界的因果关联。 第三剑是宵练。 宵练斜着斩了下来。 闪电般的亮光从彼山之巅,斩至此山山尾,整个山脉似是会像裂帛分开。 此后这个世界的空间将被斩断。 而在那宵练剑斩下之前,林绮濯已瞬移到千里之外。 他看向了不远外的余钦,以及他身边的明月。 眼前这一幕实在让他有些诧异—— 宋帝王竟在明月面前摘下了面具,叫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仅如此,他刚认为没有心、没有人性、也就没有弱点的宋帝王,竟紧紧握住了他身边那个叫明月的人的手。 只见两人一起凌于高山之巅,双手紧紧交握着,正共同举起那把宵练剑,齐齐朝整片昆仑山脉挥斩而下! “所以,宋帝王你的弱点……是他?” 林绮濯遥遥看向了明月。 在宵练剑斩断昆仑的那一刹,一股强大的魔息如风卷残云般卷着无数风雪,在顷刻间袭至明月身边。 千钧一发之际,余钦挡在了他跟前。 魔息轰然撞上阎王恶相,如蘑菇云般爆裂开来,再散作万千飞灰,在雪地上飘飘洒洒,最后在落地前全数散于无形。 然而还是有少许魔息撞进了明月的身体里。 将天地点亮的剑光彻底消失。 林绮濯看见余钦与明月的紧紧交握的手松开了。 紧接着明月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林绮濯发现眼前的一幕果然与自己设想的一样—— 看来余钦在彻底切断这个世界与其余维度的联系之前,先将明月推回了原来的世界。 他打算在这个与全宇宙失去联系的昆仑-阴之维度,与自己展开决斗。 余钦想将林绮濯“关起来”,再将他杀死。 就算他失败了,死了,这个维度也可以封死一段时间,让外面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充足的预案,以应对复活而来的、突围而出、回到原来世界打算毁灭天地的相繇。 对于他的盘算,林绮濯自认已一清二楚。 遥遥看向余钦,他开口道: “宋帝王,那个人送来了你需要的宵练剑,但也送来了你的弱点。所以这一回,你杀不了我,你会败在我手下。 “我会留下你的一双眼睛,以及一缕魂识。 “那样你就亲眼能看到,我会立刻带着相繇找到突围的方法,然后把你守护的这方天地,包括你在意的那个人一起毁灭。 “你担心那个人,所以要让他在你扯断这个世界之前离开这里,避免被我们的厮杀波及…… “可他吸入了我的魔息。 “你看不到他现在的状况,会担心么? “因为牵挂,你会分心。 “这样的你,拿什么和我斗呢? “尤其是……你真的相信,他会保留地帮助你吗? “毕竟他曾经背叛过你一次。 “他不会待在地狱。他想逃离的。 “关于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这些话语响在余钦耳边的刹那,他的眼前出现了明月。 ——手执宵练剑的明月。 明月的印堂有些发黑。 这让余钦想起来,不久前他受到了魔息的感染。 “我没能及时出去。” 明月走至他跟前道,“不过不要紧,我会留下来陪你。” “好。注意安全。” 余钦抬手朝明月的眉心而去,“我先帮你除去魔息。” 刹那间,明月印堂的黑气确实更重。 他皱眉看向余钦,眼中出现了明显的防备,就像是在担心他会借这个动作害自己,而不是真的要为他去除魔息。 在余钦朝自己靠近的时候,明月甚至后退了一步。 余钦举起来的、那只朝他伸过去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似是僵住了。 随即他摇摇头。“不是这样,明月……我知道,你会信任我。 “你只是、只是因为感染了魔息,才会变得多疑。他会把你内心细微的怀疑、仇恨、憎恶,全都放大。 “明月,你相信我,我是要帮你。” 遥遥注视着这一幕,林绮濯嘴角泛起些微冷笑。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既然余钦有在意的人,那他就会因此生出忧患、畏惧,也就能受到魔的蛊惑。 宋帝王啊宋帝王,明月确实已经离开阴之维度。 那么你可知,你之所以能看到一个怀疑你的明月,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怀疑你,反而恰恰是因为你怀疑他呢? 见宋帝王总算被魔息蛊惑。 林绮濯的嘴角泛起了笑意。 但看着这样一个本该无孔不入、没有心肠的宋帝王,居然真的对一个人动了心…… 林绮濯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嘴角的笑意收起,目光也变得无比阴沉。 盯着余钦看了片刻,林绮濯不再耽误。 他抬手做了个召请的姿势,万千游蹿在昆仑各地的邪祟便在顷刻间朝余钦围拢。 “拦住他,杀了他。别让他坏我大事。” 说完这句话,林绮濯的身影开始快速沿着山体移动起来。 余钦的心已生出魔障,他的能力会大幅降低。 让手底下这些魔陪他打消耗战,足够了。 林绮濯决定在余钦追上自己之前,尽快找到山海台。 按理这应该很快了。 这段时日以来,他声东击西地跟地狱各路人马打游击,为的就是让手底下这些魔在昆仑寻找山海台。 他们就就差一寸一寸地搜寻了。 现在他就只差一个方向还没去过。 山海台一定在那边! 昆仑,阳之维度。 明月盘坐在地上,紧皱着眉头,似是在魔息的影响下陷入了某种梦魇。 二殿楚江王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打向他的眉心。 业力源源不断灌入,魔息便溃不成军,消失殆尽。 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明月睁开了眼睛。 望向他的时候,楚江王面上有了罕见的严肃与担忧。 “你确定他无恙?” “确定。” 明月的表情居然显得十分平静。 他回望了昆仑之巅,就像是试图透过这片茫茫白雪,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明月表情平淡,眼神里则透着笃定。 他开口道:“那个姓林的,他自诩他那蛊惑人心的把戏能够成功,是因为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只知道我是从前那个背叛过余钦的明月,而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我是和他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时踪。 “所以,这一战,他肯定会输。” 明月站起来,转头瞧向楚江王。 “你那边呢?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我已经把【达光之笔】交给了你。别搞砸。” 达光之笔。这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名叫尸胡的神所造之物。 尸胡本是尸胡山的一棵野草,由那位名叫女娲的天外来客点化成神。 诸神离去后,他陷入了无边的孤独,求死无门,于是去了地狱求死。 达光之笔是他创造的物品。 这支笔画下来的飞鸟,能真的成为飞鸟;画出来的人,能真的行动。 这支能将二维物品进行三维转化的神奇画笔,便是马良神笔传说的由来。 此刻,楚江王对明月道:“放心。我请了天底下最厉害的画师。 “他已在这座山的另一端了,他能画出最真实的山海台,一小部分昆仑山,乃至一个……假的相繇。” 昔年,众神在昆仑的阴之维度建山海台,以封印相繇的身体。 为防止此地被人找到,他们制造了相当多错乱的、误导人的信息。 这是林绮濯以及他的追随者们,多次以为自己即将找到山海台,却始终没能找到的原因。 现在林绮濯只剩一个区域没有去了。 对应到现实世界中的命名方式,那个地方是塔里木盆地的东南边框,被称为“阿尔金山脉”。 阿尔金山脉东接祁连山。 现在看来,山海台只能在这片区域。 有了相对精确的区域范围,地狱的相关机构就能做具体的计算与预测。 片刻之前,楚江王从地狱的东岳大帝那里拿到了坐标—— 接近昆仑山与祁连山两山相接的位置,应该便是山海台所在的具体地点。 拿到坐标后,楚江王找到明月。 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定下一条策略—— 他们会在昆仑去祁连山的途经之路上,在紧贴着真山海台的地方,用达光之笔画一个假的山海台,乃至画出一部分假的昆仑山。 目前表面上看起来,余钦和明月用含光、承影、宵练这三把剑,将昆仑的阴之维度彻底切割了。 毕竟他们需要用这个方法困住相繇,避免它立刻闯入现实世界毁灭苍生。 林绮濯不会怀疑这一点。 但实际上当林绮濯看见三道剑光的那个时候,昆仑的阴之维度还没有彻底封死,而是留了一个细小的、能通往阳之维度的缝隙—— 画师伪造了一部分路径,与从昆仑通往祁连山的那段路一模一样。他还会在这条路的尽头画下一个假的山海台。 等他画作完成、并进行三维化,楚江王就可以将那道细小缝隙彻底封死。 昆仑大雪茫茫,这道空间缝隙又很小,将它封锁无需太多能量,三把剑不会发出多么明亮的剑光。 林绮濯什么都无法察觉到。 眼见着余钦留下、且受心魔所获,林绮濯为了避免他清醒后追上自己,会尽快以找到山海台为首要目标。 这种情况下,他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昆仑的阴之维度慢慢走到一座画笔画出来的假山之上,再遇到那个假山海台。 到时候他复活的不是大魔头相繇,而是一个会将他的魔息困住的阵法。 说起来,地狱这次之所以那么被动,就是被林绮濯在沧澜山等地处处制造混乱的声东击西的把戏给骗了。 他们没料到他还真能集齐九颗人头,以至于抵达昆仑的时间,比他晚了一步。 此外,基于魔的特殊性,余钦还只能孤身进昆仑-阴之维度。 画笔的把戏,确实不能百分之百成功,因为林绮濯有可能会发现空间没有完全闭合,发现那道与阳之维度相连的缝隙,继而发现假山海台的把戏。 但他们毕竟无法把画师带到阴之维度去作画,否则这更容易被林绮濯识破。 不过这个伎俩的最终目的,其实也无非是借用藏在假山海台里阵法,困住林绮濯的魔息,让余钦杀他杀得容易一些。 如果林绮濯发现了端倪,这个计策没有成功……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余钦独自对那个仍能够自如使用魔息的他。 “关门打狗而已。余钦没问题。” 明月对楚江王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昆仑,阴之维度。 余钦看着眼前的“明月”,神情有些颓丧,还有些落寞。 他伸出手、往前探了一步,似乎在对靠近眼前的人做最后的努力。 可他眼前的明月端起宵练剑、毫不留情捅进了他心口。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三回了。 第一回 ,是在七殿泰山府君的住所。 明月揭开他面具的时候,眼神堪称温柔,可他捅剑的动作毫不留情。 第二回 ,是在梅林深处。 漫天的绯色中,明月作为时踪,将匕首插进他的心口。 血水把两个人的眼睛都染红了。 第三回 便是现在。 余钦看见明月双目写满警惕,就像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紧接着他几乎是杀伐决断地举剑便是一刺。 余钦在冰凉的雪山上双膝跪地。 雪水将他的膝盖都冻得发痛。 然而他胸口溢出的血是滚烫的,它们不断地流向白雪,像一朵朵盛放的红莲…… “原来……原来你真的恨我。” 余钦叹了一口气,嘴里终是溢出一句喟叹。 宋帝王跪下了! 他眼睛发红、面露无尽的绝望…… 他成功在心魔的影响下陷入了幻境! 并且是他无法抽身的幻境! 这是所有包围着他的魔的共同想法。 他们知道宋帝王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是以,尽管在残暴的林绮濯的命令下,他们不得不朝宋帝王围过来,但却始终迟疑着不敢靠近。 哪怕他们的数量之多,几乎将面前这座山包围成了黑色,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忌惮着这位没有过败绩的地狱战神! 但现在好了。 他们已确定,宋帝王成功被魔所蛊惑。 他们可以动手了! 对。趁现在动手。 就是现在!!! 刹那间,万千邪魔朝宋帝王压去。 一整座山的黑色都移动起来,纷纷朝中心一个点压去,远远看去,像是无数蚂蚁在移动。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蚂蚁,而是极其可怕的邪魔,有着可以搬移整座山的力量。 如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形势已万分危急。 宋帝王仍跪在地上,只是略抬头,朝祁连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绮濯已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下一瞬,余钦面上的落寞、绝望皆数消失。 鬼煞面具回到了他的脸上。 手执长鞭,一身黑袍的他凌空而起,就像一把奔向天际的、无坚不摧的黑色利刃。 间不容发的时刻,他挥出三记阎王鞭。 三记阎王鞭幻化出三道鞭影。 以整座山为背景,三道黑色鞭影荡了开来,如巨石从高处落入水中时泛起的巨浪与水纹,从一个小圈快速至整个水面。 第一记鞭影扩散开来的时候,万千邪魔全部跪下了。 他们本是为了杀宋帝王才朝他包围过去的,此刻却像是在他朝拜。 第二记鞭影很快跟着扩散开。 万千跪着的邪魔全都或侧卧、或趴着、或仰着倒在了地上。 他们闭上眼睛,已经全部失去了呼吸。 第三记鞭影下去,他们全都变做了黑色的飞灰,在落至雪地之前散于了无形。 收起长鞭,余钦再不迟疑,立刻朝祁连山方向而去。 阿尔金山脉与祁连山即将交界的位置。 行至一处冰川时,林绮濯总算发现了端倪—— 晶莹剔透的冰川之上,隐约可见九个冰柱。 这些冰柱乍一看与普通的冰柱并无不同。 但林绮濯敏锐地发现了它们的排布非常特殊。 九根冰柱,其中八根围成了一个方形,至于方形的最中央,则是那第九根冰柱。 林绮濯知道,这些冰柱下面镇压的便是相繇的九条蛇身。 其中最中间的那个蛇身,是最强大的那个。 林绮濯迅速动用魔息,试图与被封印在冰柱下面的力量取得感应。 紧接着只见一阵地动山摇,九根冰柱如竹笋的外壳一样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本体。 那是九根通体黑色的、刻着复杂的符纹的、由玄铁打造的剑。 原来……它竟是生生被九把剑镇压的。 似乎与自己的先祖有了共鸣,林绮濯心生巨大的恨意,双目几乎变成了血红色。 他迅速召出九个骷髅头,施力将它们打落至玄铁剑冰川之下。 下一瞬,整个方形都动了起来,冰层在一寸寸皲裂,下面有暗波涌动,似有某种危险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成了……成了! 成了!!! 林绮濯面露巨大的喜色。 然而在那九把剑构成的方形冰层彻底破开的那刻,九把剑上的符纹也发动了。 它们呈金色,蓦地悬空而起,再像锁链一样朝林绮濯围了过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它们不是用来镇压相繇的,而是用来镇压自己的! 符纹发动的刹那,九把剑倒飞而起,全都指向了林绮濯。 方形冰层之下确实出现了一个九个头、九个蛇身的怪物。可那根本不是相繇。它很快就变成了一张巨网! 头顶、周围被刻着符纹的玄铁剑包围。 身下又袭来了刻着密密麻麻的巨网…… 林绮濯彻底逃无可逃。 他意识到这些巨网、玄铁剑徒有其形,并不具备真正的力量。 然而那些符纹对他有效,竟全是可以压制他魔息的!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方形冰池已彻底塌陷,露出了本来面目。 原来那里根本不是相繇的血液流成的血水之池,而是一个方形的、专门用来对付魔的法阵!!! 魔息骤然被压制。 此地又与天地万物失去联系,林绮濯根本无法蛊惑任何人,无从汲取任何力量。 “你……你……” 林绮濯睁大眼睛,看见一人自冰川之上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正是余钦。 “你……宋帝王你……你知不知道……” 心知逃生无望,林绮濯没有哀求一句。 但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只是好几次嘴张开了又闭上,他最终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余钦很平静地看他一眼,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淮城地震,近万人死于非命,是你之过。 “数几千年来你救了很多人,是你之功,当初我为你争取到了宽大处理。 “所以当时你没有迎来灰飞烟灭的结局,而只是被打入无间地狱。 “这是我的过错。现在便由我来亲手结果你。” “你的意思是……你救了我两次?我不信。我不信!” 林绮濯近乎嘶吼出声,“杀掉我全族人,只留我一个,这就叫救我、这就叫饶恕?! “你们地狱这帮人才是恶魔!” “我确实不曾救你。地狱有立场,有规则。我偶尔尝试着在规则之外走了几次,仅此而已。” 余钦道,“不过,我之前对你说过我后悔把你从那村子里带走,这不是真的。 “林绮濯,我不后悔曾留你一命。 “固守规则的同时,其实我们偶尔也需要在规则之外探索,然后顺势做出一些改变。 “这不一定是坏事。只要能担得起后果。 “这还是我从一个人身上学到的。” “你说的人……是那个新来的朱雀吗?” 余钦没有回答林绮濯的话。 他不再犹豫,只是骤然挥出了手里那记阎王鞭。 诛杀这样一个魔,尽管他的魔息被压制,所耗力量也非同小可。 鞭影如利刃将林绮濯的身体自上而下劈开,他脚下的冰川也寸寸龟裂,直至整座山都裂成了两半。 随着林绮濯的灰飞烟灭,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传来。 山顶的积雪即将落下。 那是雪崩要来了。 将林绮濯彻底化作飞灰所耗力量之大,余钦的步履几乎有些不稳。 收回阎王鞭的那刻,他弯下腰,张嘴便吐出了一口血。 但他不能停歇,微喘了几口气后,便迅速离开了这里,去往了可可西里山脉的方向。 在他身后,山石崩塌,冰川陷落,巨大的雪球从山顶滑落,再在砸至地面后炸成漫天飞雪。 这个一片雪白的世界,有着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而在他的面前,在他走出了差不多千里的时候,有三道剑光飞赴而至,重新连接起两个原本彻底分离的维度的时间、因果、空间。 剑影落下的瞬间,有一个人背对尘世间的夕阳,在阴阳相交的地界,迈着颇为轻快、却又显得非常坚定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走来。 那是他爱的那个人,来将自己从只有冰与雪、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混沌末世,带往安稳的常世人间。 静静站着不再动,余钦朝明月注视良久,然后摘下面具,朝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却又显得如释重负的微笑。 当明月走近了,触及余钦的目光,也跟着笑了。 与此同时他忽得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余钦又沉默着注视他许久,再朝他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借此等待他的回应。 明月的目光下移,看向他那带着伤痕的手掌,之后再向上看去,对上他那几乎显得有些严肃的目光。 若有所思地看着余钦片刻,明月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到了余钦的身边。 余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沉下来。 他一把握住明月的手,紧紧扣住了,又抬起看了好几下,仿佛要确定他不会再跑,这才肯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他们面对着尘世的方向,朝西沉的夕阳走去。 此刻的夕阳对于余钦来说,倒是像朝霞一样绚烂。 “谢谢你,明月。” 走出一段距离后,余钦这么开口。 “不用谢。送了一把剑、一支笔过来而已。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明月道,“我在这个世界,连骑士徽章都没法用。”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你……” “不客气,不过我还是要回备用世界当国王的。我答应了夏娃。 “再说,有时候那些凶案也挺好玩的。我在做好人好事呢。你应该会觉得很欣慰?” 闻言,余钦的背脊几乎一僵,但也快速恢复了自然。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有些哑,但语气与平时并无不同。 他只是问明月:“好。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什么时候走?这是催我呢?不想让我待在这里?” 明月问他。 “当然不是。” 余钦立刻严肃了表情。 瞥一眼身边宋帝王的表情,明月笑了。 “不着急。等你们把那林绮濯的党羽都清理干净再说。否则夏娃也不会为我开门。” “嗯,好。”余钦点头。 “‘嗯,好’,就这样?” “我……” “你看,你果然不会说话。” “……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 “……真没意思。还是和你吵架好玩。” 他们已彻底离开昆仑的阴之维度,来到了人间。 听明月说到这句话,余钦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他停下脚步,握住明月的手用力了一些,然后转过身,深深看进他的眼睛。 又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开口:“好,我说心里话。 “明月,我会……舍不得你。” 余钦的声音有些不自在。 像是不适应说这种话。 “嗯。勉强算是看出来了。” 明月上下打量一眼他的表情,又道,“有空我会来看你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听说,朱雀宫被你拆了?” “那是林——” “啧,那我来看望你的时候,住哪儿呢?” 余钦又捏了一把他的手。“住我的寝殿。” 瞥见明月挑眉的表情,他又道:“不喜欢的话,住别处也行。你想住哪儿?你选一个地方,我找人按你喜欢的样子建。” 明月:“……” 摸不清他的意思,余钦几乎小心翼翼起来。 “所以……” “所以什么?”明月问他。 “所以你到底想住哪里?”余钦问得很认真。 明月:“…………” “明月,我这个人在这方面……” “这件事你要自己琢磨。我不告诉你。” “嗯。好。但在其他事情上……总之有什么想法,你要直接同我讲。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不过……” “不过来日方长,事情要一样一样解决,想说这个吗?” “嗯。是。来日方长。” 沉默了许久后,余钦的声音变得格外沉。 他强调般又说了句。“嗯,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这回很长一段时间内,余钦都没有听到明月的话。 他正要找话题主动开口,就见明月抬手指向空中。 “看,月亮出来了。” 听罢这话,余钦抬头朝天际看去。 夕阳还没有彻底沉下去,但一弯极浅极淡的月牙,就那么浮现在了半空中。 随着天色逐渐暗淡,它会越来越明亮,直到取代太阳照见这方天地。 余钦的脸上总算重新浮现出微笑。 “嗯,月亮很美。” 他还能拉着月亮的手和他一起看月亮。 这已很好。 (正文完) (还会有很多番外哒~)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在这里结束啦~ 两个人之间还有些问题没解决,会一点点掰扯清楚的。 所以会有很多番外的。 有哪些想看的番外也可以评论区或者WB告诉我! 完结的时候总是感慨万千,不过今天已经好晚了,有点来不及一一讲清楚。 总之万分感谢追更的你们。 是你们的评论和点击给了我连载的动力与坚持。 真的无比无比感谢!!!!鞠躬!!!! 番外1 第163章 番外1 可可西里放了晴。 浓雾尽散, 夕阳照向大地,晚霞的红艳,冰川的剔透, 雪山的白与皎洁, 冬季枯黄的草木…… 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 危急已被及时解除。山河依旧壮阔。 这是许多人守护着的、向往着的人间。 一辆越野车风驰电掣驶过。 开车的是顾良,副驾驶上坐着他表弟段易。 两人刚用符咒净化了一群结伴徒步旅行的、差点自相残杀的人,并将他们送到楚江王设立的屏障之外, 此刻正重新开始沿路巡视, 看会不会发现需要救助的人。 冷不防余光瞥见什么,顾良减缓车速, 直至将车停了下来。 摇下车窗, 他侧头望去, 便看见不远处,没有戴面具的宋帝王与明月并肩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似乎在一起抬头看刚升起的一弯浅淡的月亮。 不仅如此,两人似乎还牵着手。 并且他们用来当坐垫的, 是宋帝王平时灰都不会沾一点的战袍。 顾良表情严肃, 右手拉起汽车手刹,左手迅速摸出手机给杨夜发了个定位, 然后很冷静地发过去一句语音。 “我应该被心魔感染,以至于看到了幻象。带点静心咒过来。我们的快用完了。” 一旁, 段易跟着探了个脑袋过来。 “哥, 你看到了什么,对一对?” “你也中招了?” “排除所有不可能, 似乎只有用中招来解释。” 两人压低声音, 交换了一下看到的画面。 顾良道:“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幻象。这应该不是普通的心魔。” 段易点头, 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但问题是,我们被感染,为什么会看到…… “按理,我看到的应该跟小天受伤有关。” “确实。很奇怪。 “不过,不同属性的魔,影响人的方式截然不同。” 顾良再严肃地瞥一眼窗外,拿出一把诛魔枪,打开车门走了过去。“过去看看再说。” 段易跟着一把推开车门,拎着枪走了下去,并快步跳到了顾良身前,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警惕盯着湖面上的情况,他头也不回地对顾良道:“哥,躲我后面。” 不远外的湖面上。 明月头往后仰,越过余钦的后脑勺,瞧向两个一脸严肃的手握诛魔枪走过来的人。 “诶,你下属来了。” 余钦没有松开明月的手,倒是进一步握紧了。 不过大概是面对这种事,他到底有些不习惯、不适应,于是把自己的面具重新戴上了。他的背挺得很直,有些正襟危坐起来。 他的目光并没有看顾良与段易,而是看向了明月。 此时余钦揣测的其实是—— 明月会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他们并没有确定什么关系。 在梅林深处,时踪刺了贺真一刀,这两个身份也就同时被抹杀了,他们无法再自欺欺人地以那两个身份相处。 他们会回到宋帝王与明月,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 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然而当动乱过去,一切恢复平静,他们回归普通的生活……还得慢慢适应彼此。 他们需要做很多的沟通。 可有时候沟通反而是最难的事。 再退回摆在眼前的那个问题…… 明月想怎么介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不久前他走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但是其实他们并没有好好谈过,以后到底要以什么身份相处。 毕竟……明月还要回去当国王。 再者,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该不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要介绍……他找了个阎王爷当炮友? 余钦皱起眉来。 不过他的所有表情都藏在了面具下,明月并不能看清楚。 在明月的眼里、以及逐渐靠近的段易与顾良的眼里,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严肃古板、高高在上、不好亲近的宋帝王。 活了这么久了,却竟会陷入这种纠结,仅仅因为明月即将的一句介绍而陷入不安…… 这种情绪让宋帝王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哪能让其他人知道。 顾良与段易双双举着枪,再靠近余钦与明月的五米之外停下。 明月挑眉来回他们二人一眼,又侧头看向身边的宋帝王。 然后他的眼里有了逗弄人的想法。 他先是装作急于和人撇清关系的样子,连忙挣脱开了宋帝王握住自己的手。 在感觉到宋帝王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却又强忍着一言不发的时候,明月笑了笑,凑近在他的面具上亲了一下。 之后他用食指勾起青铜面具的下沿,低头瞥了一眼,很满意地看到了宋帝王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根。 这会儿青龙也正好走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了愣,然后走至顾良和段易面前,劝他们放下枪。 “三殿和…… “他们那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 “青龙。” 明月站起来,朝青龙招招手。 “诶,怎么?”青龙朝他走过去。 明月抬手指向另外那三人。“喏,良哥,小易,宋帝王,三个著名的木头凑在一起了。” 青龙:“……” 顾良、段易、余钦:“…………” 在明月亲吻余钦的面具之下,又有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 杨夜和明天分别走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一幕。 扶了一下眼镜,杨夜从驾驶座那半边的门绕至副驾驶的车门,朝明天摊开一只手。“你输了。” 明天板着脸,略抬下巴注视着不远外的明月,随即皱起眉头,似是仍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沉默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欠你五毛。一会儿转你微信。” 杨夜瞥他一眼。“小明同学,愿赌服输,你得放人,小易得来我们公司工作半年,帮我们弄一个项目。” 明天:“三个月。” “起码四个月。” “那么,下午5点前要让他回家,每周至少三天假期。他还有自己公司的事儿呢。” “少说也得到9点。”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我惹上官司了,有些法务上的事情要咨询表哥,我一会儿就去给表哥说。 “我会给他收拾一件设备齐全、非常舒服的办公室。哥夫你放心。” “……” 这一晚,众人很快回到了地狱。 明月住到了他当上朱雀之前住的地方,离龙幽山不算远,离宋帝王的住所也不算远。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因为还有流窜在各处的林绮濯的党羽需要对付,宋帝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候即便见了面,他们彼此居然显得都有些客气、甚至偶尔还有些拘谨。 眼看着就要到明月去备用世界当国王的时间,余钦隐约觉得似乎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叫住了杨夜。 如今邪魔的问题已基本解决完毕。 只不过,毕竟还有少数邪魔去到了人间,在现实世界的联络人们需要密切留意此事,发现后要立刻解决,不能解决的则要立刻报至地狱,让地狱派人去解决。 等会议结束后,余钦倒是特意留下了杨夜。 只是他似乎没想好怎么开口,于是偌大的会议室始终维持着沉默。 杨夜大概能猜到他想问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开口,等着宋帝王自己忍不住。 ——谁让宋帝王忽悠他们劳力劳心地当联络人,还一点工资都不开呢? 到头来还是杨夜先忍不住了。 顾良还在外面等他呢。 “您老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儿?” 他开口问。 余钦大概是板着脸的,语调跟谈工作时一样严肃。 “你……平时怎么称呼顾良?” “凉凉,老婆,宝贝,心肝儿,凉宝。” 想象着宋帝王的表情,杨夜笑了笑,朝他的方向略倾身,将手掌放起来竖在嘴边,放低了声音。 “还想找参考的话,小明有时候会配合小易的恶趣味,叫他‘老公’。果然是年轻人,还是要会玩一些。 “三殿你想学哪个?” 余钦:“…………”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余钦到底开口,把目前他和明月的状态大致讲述了一下。 两个人以前你死我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搞到床上去了。 现在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横在他们之中,但大体上两人算是和好了,至少不敌对了。 可他们之间反而变得客气微妙起来。 余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问了杨夜的意见。 当然,他略去了细节。 尤其是他与明月的那些过去。 杨夜倒也不再调侃宋帝王,颇为正经地开口道:“其实这算是好事。” “他话都跟我说得少了,怎么算好事?”余钦不解。 杨夜道:“他对你没有那么随意、什么话都往外讲。这代表他也在仔细审视你们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说,他开始珍惜这段关系。或许是因为他也怕搞砸。” 余钦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他的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不过大概他还并不太能在杨夜放开,于是说话的时候语调仍是压下去的、平平淡淡的。 “是这样么。” “当然是。”杨夜道,“您老人家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随时问我的。这方面我是过来人啊。 “你看,凉凉当初那么不开窍,后来呢?他主动追的我,在卫生间堵着我要微信。我不给他还急。” 余钦:“………………” “大事儿总算忙完了,一会儿打算去找他好好谈谈? “别空着手去啊。 “人都要走了。你好歹拿束玫瑰花。” 当晚,余钦果然去找了明月,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不过他没有立刻敲门进去。 他还在考虑很多事情。 比如,他会担心,明月看到自己送玫瑰花,会误会自己在强求两人之间的某种关系,会误会自己在表露希望他留下来的意思。 情感上余钦当然希望他留下来。 但他并不想把这层意思强加到明月身上。 明月不喜欢地狱的束缚,喜欢自由自在地当国王,挺好。 再说了,作为国王,他现在也有他的职责在身。 余钦早已决定明月的所有选择,他偶尔能看看自己已经挺好。 想到这里,余钦就觉得不该按杨夜的意思准备玫瑰花。 但很快他又想,他确实不该空手来。 两人的关系到底该怎么走,他不想勉强明月,那就干脆顺其自然。送花只是在表示他对明月的喜爱与尊重而已。 那么……可能他应该送花,只是不应该一上来就送玫瑰。 余钦越想,表情也就越严肃。 除此之外,他怎么称呼明月,以显得不那么生疏;一会儿进去后他跟明月说什么;到时候怎么面对他的离去表现得自然点…… 全都是余钦需要考虑的问题。 “22、23、24…… 这一晚,青龙和玄武在一起喝酒。 两人坐在龙幽山青龙宫某座塔楼房顶,正好可以看见明月暂居那间庭院的情况。 一边喝酒,青龙一边数宋帝王背着两只手,在庭院大门口走一个来回的次数。 “三殿到底进不进去,要不要打个赌?” “赌一个月的酒?” “行,我赌他走一百个来回进。” “保守了兄弟,我赌两百个来回。” 当宋帝王走到第75个来回的时候。 青龙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把花背在后面走来走去的,我看花瓣都要掉光了。糟蹋花了。” “讨好领导,从我做起。” 玄武很机警,“我们去给他搞点备用玫瑰?” “等等,76、77……” 青龙打断他,“该不会我要输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吧,赌大赌小了(不是) 赌宋帝王走几个来回才敲门hhhhh 关于番外,大家的评论都看到啦。 会尽量满足的~ 第162章 正文完结 第162章 正文完结 昆仑之北, 阴之维度。 一个瘦削的身影跪坐在茫茫雪野中。 正是林绮濯。 他的面前摆着九个骷髅头。 他的手掌一一抚过它们,就好像是想试图通过它们得到一些答案。 倏地,一个雪白的、与山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 鬼魅般出现了他的面前。 正是阿雪。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朱雀大人, 我看到宋、宋帝王了。他似乎是想让昆仑割裂——” 林绮濯头也不回地打断她。“我知道他想做什么。 “现在看来,我放的那些鳞片,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林绮濯把玩着骷髅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看起来超乎寻常的冷静与淡漠, 与余钦通过鳞片、或者幻象看到的非常不一样。 低着头, 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看来我很难激怒他。他连恨都不恨我。” 阿雪似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他……” 林绮濯捧起一个骷髅头仔细端详着。 “宋帝王果然没有心。 “作为魔, 我该如何打败一个没有心、无法被蛊惑的人呢? “阿雪, 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建议吗?” “我、我们……” 阿雪不仅没有回答他的话, 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逃?怕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林绮濯问。 “我、我愿意永远追随大人左右!”阿雪立刻道。 “阿雪啊……”林绮濯叹了一口气。 “是。大人……” 阿雪忽然心生一种不祥预感的预感。 林绮濯朝她转过了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在阿雪转身的刹那,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仍没有找到山海台。我的心情不太好。那就把你吃掉吧。” 阿雪身体彻底僵硬。 但她知道自己得动起来, 得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 身体已化作了一滩黑血。 黑色的血在白雪地里尤其明显。 不过它们很快就消失了。 那是林绮濯张开口,把它们全都吸入了腹中。 悬浮在离地面不远处的空中, 林绮濯轻轻一拂袖,收起地上的骷髅。 紧接着他的余光瞥到远方有强大的亮光传来。 那是剑光! 怎么回事? 宋帝王怎么敢这么做? 宵练不是跟着那个人去新宇宙了么? 难道他回来了? 他为什么回来? 难道……魅魔的那些话, 并不全是假的? 长达2500千米的昆仑山脉相继亮起了三道剑光。 第一剑, 是含光。 它凌于空中,挥出的刹那, 自上而下, 形成了一道极其耀眼的光柱, 往上直冲云霄,往下深入地脉,它斩断了这里的时间。 第二剑是承影。 承影横劈而过,剑光贯穿了整个山脉的首尾,像是将天与地彻底分割了开来。 它使这个世界的维度脱离了与其余世界的因果关联。 第三剑是宵练。 宵练斜着斩了下来。 闪电般的亮光从彼山之巅,斩至此山山尾,整个山脉似是会像裂帛分开。 此后这个世界的空间将被斩断。 而在那宵练剑斩下之前,林绮濯已瞬移到千里之外。 他看向了不远外的余钦,以及他身边的明月。 眼前这一幕实在让他有些诧异—— 宋帝王竟在明月面前摘下了面具,叫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仅如此,他刚认为没有心、没有人性、也就没有弱点的宋帝王,竟紧紧握住了他身边那个叫明月的人的手。 只见两人一起凌于高山之巅,双手紧紧交握着,正共同举起那把宵练剑,齐齐朝整片昆仑山脉挥斩而下! “所以,宋帝王你的弱点……是他?” 林绮濯遥遥看向了明月。 在宵练剑斩断昆仑的那一刹,一股强大的魔息如风卷残云般卷着无数风雪,在顷刻间袭至明月身边。 千钧一发之际,余钦挡在了他跟前。 魔息轰然撞上阎王恶相,如蘑菇云般爆裂开来,再散作万千飞灰,在雪地上飘飘洒洒,最后在落地前全数散于无形。 然而还是有少许魔息撞进了明月的身体里。 将天地点亮的剑光彻底消失。 林绮濯看见余钦与明月的紧紧交握的手松开了。 紧接着明月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林绮濯发现眼前的一幕果然与自己设想的一样—— 看来余钦在彻底切断这个世界与其余维度的联系之前,先将明月推回了原来的世界。 他打算在这个与全宇宙失去联系的昆仑-阴之维度,与自己展开决斗。 余钦想将林绮濯“关起来”,再将他杀死。 就算他失败了,死了,这个维度也可以封死一段时间,让外面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充足的预案,以应对复活而来的、突围而出、回到原来世界打算毁灭天地的相繇。 对于他的盘算,林绮濯自认已一清二楚。 遥遥看向余钦,他开口道: “宋帝王,那个人送来了你需要的宵练剑,但也送来了你的弱点。所以这一回,你杀不了我,你会败在我手下。 “我会留下你的一双眼睛,以及一缕魂识。 “那样你就亲眼能看到,我会立刻带着相繇找到突围的方法,然后把你守护的这方天地,包括你在意的那个人一起毁灭。 “你担心那个人,所以要让他在你扯断这个世界之前离开这里,避免被我们的厮杀波及…… “可他吸入了我的魔息。 “你看不到他现在的状况,会担心么? “因为牵挂,你会分心。 “这样的你,拿什么和我斗呢? “尤其是……你真的相信,他会保留地帮助你吗? “毕竟他曾经背叛过你一次。 “他不会待在地狱。他想逃离的。 “关于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这些话语响在余钦耳边的刹那,他的眼前出现了明月。 ——手执宵练剑的明月。 明月的印堂有些发黑。 这让余钦想起来,不久前他受到了魔息的感染。 “我没能及时出去。” 明月走至他跟前道,“不过不要紧,我会留下来陪你。” “好。注意安全。” 余钦抬手朝明月的眉心而去,“我先帮你除去魔息。” 刹那间,明月印堂的黑气确实更重。 他皱眉看向余钦,眼中出现了明显的防备,就像是在担心他会借这个动作害自己,而不是真的要为他去除魔息。 在余钦朝自己靠近的时候,明月甚至后退了一步。 余钦举起来的、那只朝他伸过去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似是僵住了。 随即他摇摇头。“不是这样,明月……我知道,你会信任我。 “你只是、只是因为感染了魔息,才会变得多疑。他会把你内心细微的怀疑、仇恨、憎恶,全都放大。 “明月,你相信我,我是要帮你。” 遥遥注视着这一幕,林绮濯嘴角泛起些微冷笑。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既然余钦有在意的人,那他就会因此生出忧患、畏惧,也就能受到魔的蛊惑。 宋帝王啊宋帝王,明月确实已经离开阴之维度。 那么你可知,你之所以能看到一个怀疑你的明月,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怀疑你,反而恰恰是因为你怀疑他呢? 见宋帝王总算被魔息蛊惑。 林绮濯的嘴角泛起了笑意。 但看着这样一个本该无孔不入、没有心肠的宋帝王,居然真的对一个人动了心…… 林绮濯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嘴角的笑意收起,目光也变得无比阴沉。 盯着余钦看了片刻,林绮濯不再耽误。 他抬手做了个召请的姿势,万千游蹿在昆仑各地的邪祟便在顷刻间朝余钦围拢。 “拦住他,杀了他。别让他坏我大事。” 说完这句话,林绮濯的身影开始快速沿着山体移动起来。 余钦的心已生出魔障,他的能力会大幅降低。 让手底下这些魔陪他打消耗战,足够了。 林绮濯决定在余钦追上自己之前,尽快找到山海台。 按理这应该很快了。 这段时日以来,他声东击西地跟地狱各路人马打游击,为的就是让手底下这些魔在昆仑寻找山海台。 他们就就差一寸一寸地搜寻了。 现在他就只差一个方向还没去过。 山海台一定在那边! 昆仑,阳之维度。 明月盘坐在地上,紧皱着眉头,似是在魔息的影响下陷入了某种梦魇。 二殿楚江王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打向他的眉心。 业力源源不断灌入,魔息便溃不成军,消失殆尽。 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明月睁开了眼睛。 望向他的时候,楚江王面上有了罕见的严肃与担忧。 “你确定他无恙?” “确定。” 明月的表情居然显得十分平静。 他回望了昆仑之巅,就像是试图透过这片茫茫白雪,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明月表情平淡,眼神里则透着笃定。 他开口道:“那个姓林的,他自诩他那蛊惑人心的把戏能够成功,是因为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只知道我是从前那个背叛过余钦的明月,而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我是和他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时踪。 “所以,这一战,他肯定会输。” 明月站起来,转头瞧向楚江王。 “你那边呢?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我已经把【达光之笔】交给了你。别搞砸。” 达光之笔。这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名叫尸胡的神所造之物。 尸胡本是尸胡山的一棵野草,由那位名叫女娲的天外来客点化成神。 诸神离去后,他陷入了无边的孤独,求死无门,于是去了地狱求死。 达光之笔是他创造的物品。 这支笔画下来的飞鸟,能真的成为飞鸟;画出来的人,能真的行动。 这支能将二维物品进行三维转化的神奇画笔,便是马良神笔传说的由来。 此刻,楚江王对明月道:“放心。我请了天底下最厉害的画师。 “他已在这座山的另一端了,他能画出最真实的山海台,一小部分昆仑山,乃至一个……假的相繇。” 昔年,众神在昆仑的阴之维度建山海台,以封印相繇的身体。 为防止此地被人找到,他们制造了相当多错乱的、误导人的信息。 这是林绮濯以及他的追随者们,多次以为自己即将找到山海台,却始终没能找到的原因。 现在林绮濯只剩一个区域没有去了。 对应到现实世界中的命名方式,那个地方是塔里木盆地的东南边框,被称为“阿尔金山脉”。 阿尔金山脉东接祁连山。 现在看来,山海台只能在这片区域。 有了相对精确的区域范围,地狱的相关机构就能做具体的计算与预测。 片刻之前,楚江王从地狱的东岳大帝那里拿到了坐标—— 接近昆仑山与祁连山两山相接的位置,应该便是山海台所在的具体地点。 拿到坐标后,楚江王找到明月。 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定下一条策略—— 他们会在昆仑去祁连山的途经之路上,在紧贴着真山海台的地方,用达光之笔画一个假的山海台,乃至画出一部分假的昆仑山。 目前表面上看起来,余钦和明月用含光、承影、宵练这三把剑,将昆仑的阴之维度彻底切割了。 毕竟他们需要用这个方法困住相繇,避免它立刻闯入现实世界毁灭苍生。 林绮濯不会怀疑这一点。 但实际上当林绮濯看见三道剑光的那个时候,昆仑的阴之维度还没有彻底封死,而是留了一个细小的、能通往阳之维度的缝隙—— 画师伪造了一部分路径,与从昆仑通往祁连山的那段路一模一样。他还会在这条路的尽头画下一个假的山海台。 等他画作完成、并进行三维化,楚江王就可以将那道细小缝隙彻底封死。 昆仑大雪茫茫,这道空间缝隙又很小,将它封锁无需太多能量,三把剑不会发出多么明亮的剑光。 林绮濯什么都无法察觉到。 眼见着余钦留下、且受心魔所获,林绮濯为了避免他清醒后追上自己,会尽快以找到山海台为首要目标。 这种情况下,他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昆仑的阴之维度慢慢走到一座画笔画出来的假山之上,再遇到那个假山海台。 到时候他复活的不是大魔头相繇,而是一个会将他的魔息困住的阵法。 说起来,地狱这次之所以那么被动,就是被林绮濯在沧澜山等地处处制造混乱的声东击西的把戏给骗了。 他们没料到他还真能集齐九颗人头,以至于抵达昆仑的时间,比他晚了一步。 此外,基于魔的特殊性,余钦还只能孤身进昆仑-阴之维度。 画笔的把戏,确实不能百分之百成功,因为林绮濯有可能会发现空间没有完全闭合,发现那道与阳之维度相连的缝隙,继而发现假山海台的把戏。 但他们毕竟无法把画师带到阴之维度去作画,否则这更容易被林绮濯识破。 不过这个伎俩的最终目的,其实也无非是借用藏在假山海台里阵法,困住林绮濯的魔息,让余钦杀他杀得容易一些。 如果林绮濯发现了端倪,这个计策没有成功……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余钦独自对那个仍能够自如使用魔息的他。 “关门打狗而已。余钦没问题。” 明月对楚江王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昆仑,阴之维度。 余钦看着眼前的“明月”,神情有些颓丧,还有些落寞。 他伸出手、往前探了一步,似乎在对靠近眼前的人做最后的努力。 可他眼前的明月端起宵练剑、毫不留情捅进了他心口。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三回了。 第一回 ,是在七殿泰山府君的住所。 明月揭开他面具的时候,眼神堪称温柔,可他捅剑的动作毫不留情。 第二回 ,是在梅林深处。 漫天的绯色中,明月作为时踪,将匕首插进他的心口。 血水把两个人的眼睛都染红了。 第三回 便是现在。 余钦看见明月双目写满警惕,就像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紧接着他几乎是杀伐决断地举剑便是一刺。 余钦在冰凉的雪山上双膝跪地。 雪水将他的膝盖都冻得发痛。 然而他胸口溢出的血是滚烫的,它们不断地流向白雪,像一朵朵盛放的红莲…… “原来……原来你真的恨我。” 余钦叹了一口气,嘴里终是溢出一句喟叹。 宋帝王跪下了! 他眼睛发红、面露无尽的绝望…… 他成功在心魔的影响下陷入了幻境! 并且是他无法抽身的幻境! 这是所有包围着他的魔的共同想法。 他们知道宋帝王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是以,尽管在残暴的林绮濯的命令下,他们不得不朝宋帝王围过来,但却始终迟疑着不敢靠近。 哪怕他们的数量之多,几乎将面前这座山包围成了黑色,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忌惮着这位没有过败绩的地狱战神! 但现在好了。 他们已确定,宋帝王成功被魔所蛊惑。 他们可以动手了! 对。趁现在动手。 就是现在!!! 刹那间,万千邪魔朝宋帝王压去。 一整座山的黑色都移动起来,纷纷朝中心一个点压去,远远看去,像是无数蚂蚁在移动。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蚂蚁,而是极其可怕的邪魔,有着可以搬移整座山的力量。 如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形势已万分危急。 宋帝王仍跪在地上,只是略抬头,朝祁连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绮濯已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下一瞬,余钦面上的落寞、绝望皆数消失。 鬼煞面具回到了他的脸上。 手执长鞭,一身黑袍的他凌空而起,就像一把奔向天际的、无坚不摧的黑色利刃。 间不容发的时刻,他挥出三记阎王鞭。 三记阎王鞭幻化出三道鞭影。 以整座山为背景,三道黑色鞭影荡了开来,如巨石从高处落入水中时泛起的巨浪与水纹,从一个小圈快速至整个水面。 第一记鞭影扩散开来的时候,万千邪魔全部跪下了。 他们本是为了杀宋帝王才朝他包围过去的,此刻却像是在他朝拜。 第二记鞭影很快跟着扩散开。 万千跪着的邪魔全都或侧卧、或趴着、或仰着倒在了地上。 他们闭上眼睛,已经全部失去了呼吸。 第三记鞭影下去,他们全都变做了黑色的飞灰,在落至雪地之前散于了无形。 收起长鞭,余钦再不迟疑,立刻朝祁连山方向而去。 阿尔金山脉与祁连山即将交界的位置。 行至一处冰川时,林绮濯总算发现了端倪—— 晶莹剔透的冰川之上,隐约可见九个冰柱。 这些冰柱乍一看与普通的冰柱并无不同。 但林绮濯敏锐地发现了它们的排布非常特殊。 九根冰柱,其中八根围成了一个方形,至于方形的最中央,则是那第九根冰柱。 林绮濯知道,这些冰柱下面镇压的便是相繇的九条蛇身。 其中最中间的那个蛇身,是最强大的那个。 林绮濯迅速动用魔息,试图与被封印在冰柱下面的力量取得感应。 紧接着只见一阵地动山摇,九根冰柱如竹笋的外壳一样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本体。 那是九根通体黑色的、刻着复杂的符纹的、由玄铁打造的剑。 原来……它竟是生生被九把剑镇压的。 似乎与自己的先祖有了共鸣,林绮濯心生巨大的恨意,双目几乎变成了血红色。 他迅速召出九个骷髅头,施力将它们打落至玄铁剑冰川之下。 下一瞬,整个方形都动了起来,冰层在一寸寸皲裂,下面有暗波涌动,似有某种危险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成了……成了! 成了!!! 林绮濯面露巨大的喜色。 然而在那九把剑构成的方形冰层彻底破开的那刻,九把剑上的符纹也发动了。 它们呈金色,蓦地悬空而起,再像锁链一样朝林绮濯围了过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它们不是用来镇压相繇的,而是用来镇压自己的! 符纹发动的刹那,九把剑倒飞而起,全都指向了林绮濯。 方形冰层之下确实出现了一个九个头、九个蛇身的怪物。可那根本不是相繇。它很快就变成了一张巨网! 头顶、周围被刻着符纹的玄铁剑包围。 身下又袭来了刻着密密麻麻的巨网…… 林绮濯彻底逃无可逃。 他意识到这些巨网、玄铁剑徒有其形,并不具备真正的力量。 然而那些符纹对他有效,竟全是可以压制他魔息的!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方形冰池已彻底塌陷,露出了本来面目。 原来那里根本不是相繇的血液流成的血水之池,而是一个方形的、专门用来对付魔的法阵!!! 魔息骤然被压制。 此地又与天地万物失去联系,林绮濯根本无法蛊惑任何人,无从汲取任何力量。 “你……你……” 林绮濯睁大眼睛,看见一人自冰川之上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正是余钦。 “你……宋帝王你……你知不知道……” 心知逃生无望,林绮濯没有哀求一句。 但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只是好几次嘴张开了又闭上,他最终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余钦很平静地看他一眼,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淮城地震,近万人死于非命,是你之过。 “数几千年来你救了很多人,是你之功,当初我为你争取到了宽大处理。 “所以当时你没有迎来灰飞烟灭的结局,而只是被打入无间地狱。 “这是我的过错。现在便由我来亲手结果你。” “你的意思是……你救了我两次?我不信。我不信!” 林绮濯近乎嘶吼出声,“杀掉我全族人,只留我一个,这就叫救我、这就叫饶恕?! “你们地狱这帮人才是恶魔!” “我确实不曾救你。地狱有立场,有规则。我偶尔尝试着在规则之外走了几次,仅此而已。” 余钦道,“不过,我之前对你说过我后悔把你从那村子里带走,这不是真的。 “林绮濯,我不后悔曾留你一命。 “固守规则的同时,其实我们偶尔也需要在规则之外探索,然后顺势做出一些改变。 “这不一定是坏事。只要能担得起后果。 “这还是我从一个人身上学到的。” “你说的人……是那个新来的朱雀吗?” 余钦没有回答林绮濯的话。 他不再犹豫,只是骤然挥出了手里那记阎王鞭。 诛杀这样一个魔,尽管他的魔息被压制,所耗力量也非同小可。 鞭影如利刃将林绮濯的身体自上而下劈开,他脚下的冰川也寸寸龟裂,直至整座山都裂成了两半。 随着林绮濯的灰飞烟灭,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传来。 山顶的积雪即将落下。 那是雪崩要来了。 将林绮濯彻底化作飞灰所耗力量之大,余钦的步履几乎有些不稳。 收回阎王鞭的那刻,他弯下腰,张嘴便吐出了一口血。 但他不能停歇,微喘了几口气后,便迅速离开了这里,去往了可可西里山脉的方向。 在他身后,山石崩塌,冰川陷落,巨大的雪球从山顶滑落,再在砸至地面后炸成漫天飞雪。 这个一片雪白的世界,有着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而在他的面前,在他走出了差不多千里的时候,有三道剑光飞赴而至,重新连接起两个原本彻底分离的维度的时间、因果、空间。 剑影落下的瞬间,有一个人背对尘世间的夕阳,在阴阳相交的地界,迈着颇为轻快、却又显得非常坚定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走来。 那是他爱的那个人,来将自己从只有冰与雪、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混沌末世,带往安稳的常世人间。 静静站着不再动,余钦朝明月注视良久,然后摘下面具,朝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却又显得如释重负的微笑。 当明月走近了,触及余钦的目光,也跟着笑了。 与此同时他忽得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余钦又沉默着注视他许久,再朝他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借此等待他的回应。 明月的目光下移,看向他那带着伤痕的手掌,之后再向上看去,对上他那几乎显得有些严肃的目光。 若有所思地看着余钦片刻,明月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到了余钦的身边。 余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沉下来。 他一把握住明月的手,紧紧扣住了,又抬起看了好几下,仿佛要确定他不会再跑,这才肯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他们面对着尘世的方向,朝西沉的夕阳走去。 此刻的夕阳对于余钦来说,倒是像朝霞一样绚烂。 “谢谢你,明月。” 走出一段距离后,余钦这么开口。 “不用谢。送了一把剑、一支笔过来而已。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明月道,“我在这个世界,连骑士徽章都没法用。”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你……” “不客气,不过我还是要回备用世界当国王的。我答应了夏娃。 “再说,有时候那些凶案也挺好玩的。我在做好人好事呢。你应该会觉得很欣慰?” 闻言,余钦的背脊几乎一僵,但也快速恢复了自然。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有些哑,但语气与平时并无不同。 他只是问明月:“好。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什么时候走?这是催我呢?不想让我待在这里?” 明月问他。 “当然不是。” 余钦立刻严肃了表情。 瞥一眼身边宋帝王的表情,明月笑了。 “不着急。等你们把那林绮濯的党羽都清理干净再说。否则夏娃也不会为我开门。” “嗯,好。”余钦点头。 “‘嗯,好’,就这样?” “我……” “你看,你果然不会说话。” “……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 “……真没意思。还是和你吵架好玩。” 他们已彻底离开昆仑的阴之维度,来到了人间。 听明月说到这句话,余钦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他停下脚步,握住明月的手用力了一些,然后转过身,深深看进他的眼睛。 又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开口:“好,我说心里话。 “明月,我会……舍不得你。” 余钦的声音有些不自在。 像是不适应说这种话。 “嗯。勉强算是看出来了。” 明月上下打量一眼他的表情,又道,“有空我会来看你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听说,朱雀宫被你拆了?” “那是林——” “啧,那我来看望你的时候,住哪儿呢?” 余钦又捏了一把他的手。“住我的寝殿。” 瞥见明月挑眉的表情,他又道:“不喜欢的话,住别处也行。你想住哪儿?你选一个地方,我找人按你喜欢的样子建。” 明月:“……” 摸不清他的意思,余钦几乎小心翼翼起来。 “所以……” “所以什么?”明月问他。 “所以你到底想住哪里?”余钦问得很认真。 明月:“…………” “明月,我这个人在这方面……” “这件事你要自己琢磨。我不告诉你。” “嗯。好。但在其他事情上……总之有什么想法,你要直接同我讲。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不过……” “不过来日方长,事情要一样一样解决,想说这个吗?” “嗯。是。来日方长。” 沉默了许久后,余钦的声音变得格外沉。 他强调般又说了句。“嗯,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这回很长一段时间内,余钦都没有听到明月的话。 他正要找话题主动开口,就见明月抬手指向空中。 “看,月亮出来了。” 听罢这话,余钦抬头朝天际看去。 夕阳还没有彻底沉下去,但一弯极浅极淡的月牙,就那么浮现在了半空中。 随着天色逐渐暗淡,它会越来越明亮,直到取代太阳照见这方天地。 余钦的脸上总算重新浮现出微笑。 “嗯,月亮很美。” 他还能拉着月亮的手和他一起看月亮。 这已很好。 (正文完) (还会有很多番外哒~)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在这里结束啦~ 两个人之间还有些问题没解决,会一点点掰扯清楚的。 所以会有很多番外的。 有哪些想看的番外也可以评论区或者WB告诉我! 完结的时候总是感慨万千,不过今天已经好晚了,有点来不及一一讲清楚。 总之万分感谢追更的你们。 是你们的评论和点击给了我连载的动力与坚持。 真的无比无比感谢!!!!鞠躬!!!! 番外1 第163章 番外1 可可西里放了晴。 浓雾尽散, 夕阳照向大地,晚霞的红艳,冰川的剔透, 雪山的白与皎洁, 冬季枯黄的草木…… 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 危急已被及时解除。山河依旧壮阔。 这是许多人守护着的、向往着的人间。 一辆越野车风驰电掣驶过。 开车的是顾良,副驾驶上坐着他表弟段易。 两人刚用符咒净化了一群结伴徒步旅行的、差点自相残杀的人,并将他们送到楚江王设立的屏障之外, 此刻正重新开始沿路巡视, 看会不会发现需要救助的人。 冷不防余光瞥见什么,顾良减缓车速, 直至将车停了下来。 摇下车窗, 他侧头望去, 便看见不远处,没有戴面具的宋帝王与明月并肩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似乎在一起抬头看刚升起的一弯浅淡的月亮。 不仅如此,两人似乎还牵着手。 并且他们用来当坐垫的, 是宋帝王平时灰都不会沾一点的战袍。 顾良表情严肃, 右手拉起汽车手刹,左手迅速摸出手机给杨夜发了个定位, 然后很冷静地发过去一句语音。 “我应该被心魔感染,以至于看到了幻象。带点静心咒过来。我们的快用完了。” 一旁, 段易跟着探了个脑袋过来。 “哥, 你看到了什么,对一对?” “你也中招了?” “排除所有不可能, 似乎只有用中招来解释。” 两人压低声音, 交换了一下看到的画面。 顾良道:“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幻象。这应该不是普通的心魔。” 段易点头, 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但问题是,我们被感染,为什么会看到…… “按理,我看到的应该跟小天受伤有关。” “确实。很奇怪。 “不过,不同属性的魔,影响人的方式截然不同。” 顾良再严肃地瞥一眼窗外,拿出一把诛魔枪,打开车门走了过去。“过去看看再说。” 段易跟着一把推开车门,拎着枪走了下去,并快步跳到了顾良身前,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警惕盯着湖面上的情况,他头也不回地对顾良道:“哥,躲我后面。” 不远外的湖面上。 明月头往后仰,越过余钦的后脑勺,瞧向两个一脸严肃的手握诛魔枪走过来的人。 “诶,你下属来了。” 余钦没有松开明月的手,倒是进一步握紧了。 不过大概是面对这种事,他到底有些不习惯、不适应,于是把自己的面具重新戴上了。他的背挺得很直,有些正襟危坐起来。 他的目光并没有看顾良与段易,而是看向了明月。 此时余钦揣测的其实是—— 明月会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他们并没有确定什么关系。 在梅林深处,时踪刺了贺真一刀,这两个身份也就同时被抹杀了,他们无法再自欺欺人地以那两个身份相处。 他们会回到宋帝王与明月,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 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然而当动乱过去,一切恢复平静,他们回归普通的生活……还得慢慢适应彼此。 他们需要做很多的沟通。 可有时候沟通反而是最难的事。 再退回摆在眼前的那个问题…… 明月想怎么介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不久前他走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但是其实他们并没有好好谈过,以后到底要以什么身份相处。 毕竟……明月还要回去当国王。 再者,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该不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要介绍……他找了个阎王爷当炮友? 余钦皱起眉来。 不过他的所有表情都藏在了面具下,明月并不能看清楚。 在明月的眼里、以及逐渐靠近的段易与顾良的眼里,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严肃古板、高高在上、不好亲近的宋帝王。 活了这么久了,却竟会陷入这种纠结,仅仅因为明月即将的一句介绍而陷入不安…… 这种情绪让宋帝王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哪能让其他人知道。 顾良与段易双双举着枪,再靠近余钦与明月的五米之外停下。 明月挑眉来回他们二人一眼,又侧头看向身边的宋帝王。 然后他的眼里有了逗弄人的想法。 他先是装作急于和人撇清关系的样子,连忙挣脱开了宋帝王握住自己的手。 在感觉到宋帝王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却又强忍着一言不发的时候,明月笑了笑,凑近在他的面具上亲了一下。 之后他用食指勾起青铜面具的下沿,低头瞥了一眼,很满意地看到了宋帝王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根。 这会儿青龙也正好走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了愣,然后走至顾良和段易面前,劝他们放下枪。 “三殿和…… “他们那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 “青龙。” 明月站起来,朝青龙招招手。 “诶,怎么?”青龙朝他走过去。 明月抬手指向另外那三人。“喏,良哥,小易,宋帝王,三个著名的木头凑在一起了。” 青龙:“……” 顾良、段易、余钦:“…………” 在明月亲吻余钦的面具之下,又有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 杨夜和明天分别走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一幕。 扶了一下眼镜,杨夜从驾驶座那半边的门绕至副驾驶的车门,朝明天摊开一只手。“你输了。” 明天板着脸,略抬下巴注视着不远外的明月,随即皱起眉头,似是仍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沉默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欠你五毛。一会儿转你微信。” 杨夜瞥他一眼。“小明同学,愿赌服输,你得放人,小易得来我们公司工作半年,帮我们弄一个项目。” 明天:“三个月。” “起码四个月。” “那么,下午5点前要让他回家,每周至少三天假期。他还有自己公司的事儿呢。” “少说也得到9点。”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我惹上官司了,有些法务上的事情要咨询表哥,我一会儿就去给表哥说。 “我会给他收拾一件设备齐全、非常舒服的办公室。哥夫你放心。” “……” 这一晚,众人很快回到了地狱。 明月住到了他当上朱雀之前住的地方,离龙幽山不算远,离宋帝王的住所也不算远。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因为还有流窜在各处的林绮濯的党羽需要对付,宋帝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候即便见了面,他们彼此居然显得都有些客气、甚至偶尔还有些拘谨。 眼看着就要到明月去备用世界当国王的时间,余钦隐约觉得似乎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叫住了杨夜。 如今邪魔的问题已基本解决完毕。 只不过,毕竟还有少数邪魔去到了人间,在现实世界的联络人们需要密切留意此事,发现后要立刻解决,不能解决的则要立刻报至地狱,让地狱派人去解决。 等会议结束后,余钦倒是特意留下了杨夜。 只是他似乎没想好怎么开口,于是偌大的会议室始终维持着沉默。 杨夜大概能猜到他想问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开口,等着宋帝王自己忍不住。 ——谁让宋帝王忽悠他们劳力劳心地当联络人,还一点工资都不开呢? 到头来还是杨夜先忍不住了。 顾良还在外面等他呢。 “您老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儿?” 他开口问。 余钦大概是板着脸的,语调跟谈工作时一样严肃。 “你……平时怎么称呼顾良?” “凉凉,老婆,宝贝,心肝儿,凉宝。” 想象着宋帝王的表情,杨夜笑了笑,朝他的方向略倾身,将手掌放起来竖在嘴边,放低了声音。 “还想找参考的话,小明有时候会配合小易的恶趣味,叫他‘老公’。果然是年轻人,还是要会玩一些。 “三殿你想学哪个?” 余钦:“…………”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余钦到底开口,把目前他和明月的状态大致讲述了一下。 两个人以前你死我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搞到床上去了。 现在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横在他们之中,但大体上两人算是和好了,至少不敌对了。 可他们之间反而变得客气微妙起来。 余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问了杨夜的意见。 当然,他略去了细节。 尤其是他与明月的那些过去。 杨夜倒也不再调侃宋帝王,颇为正经地开口道:“其实这算是好事。” “他话都跟我说得少了,怎么算好事?”余钦不解。 杨夜道:“他对你没有那么随意、什么话都往外讲。这代表他也在仔细审视你们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说,他开始珍惜这段关系。或许是因为他也怕搞砸。” 余钦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他的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不过大概他还并不太能在杨夜放开,于是说话的时候语调仍是压下去的、平平淡淡的。 “是这样么。” “当然是。”杨夜道,“您老人家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随时问我的。这方面我是过来人啊。 “你看,凉凉当初那么不开窍,后来呢?他主动追的我,在卫生间堵着我要微信。我不给他还急。” 余钦:“………………” “大事儿总算忙完了,一会儿打算去找他好好谈谈? “别空着手去啊。 “人都要走了。你好歹拿束玫瑰花。” 当晚,余钦果然去找了明月,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不过他没有立刻敲门进去。 他还在考虑很多事情。 比如,他会担心,明月看到自己送玫瑰花,会误会自己在强求两人之间的某种关系,会误会自己在表露希望他留下来的意思。 情感上余钦当然希望他留下来。 但他并不想把这层意思强加到明月身上。 明月不喜欢地狱的束缚,喜欢自由自在地当国王,挺好。 再说了,作为国王,他现在也有他的职责在身。 余钦早已决定明月的所有选择,他偶尔能看看自己已经挺好。 想到这里,余钦就觉得不该按杨夜的意思准备玫瑰花。 但很快他又想,他确实不该空手来。 两人的关系到底该怎么走,他不想勉强明月,那就干脆顺其自然。送花只是在表示他对明月的喜爱与尊重而已。 那么……可能他应该送花,只是不应该一上来就送玫瑰。 余钦越想,表情也就越严肃。 除此之外,他怎么称呼明月,以显得不那么生疏;一会儿进去后他跟明月说什么;到时候怎么面对他的离去表现得自然点…… 全都是余钦需要考虑的问题。 “22、23、24…… 这一晚,青龙和玄武在一起喝酒。 两人坐在龙幽山青龙宫某座塔楼房顶,正好可以看见明月暂居那间庭院的情况。 一边喝酒,青龙一边数宋帝王背着两只手,在庭院大门口走一个来回的次数。 “三殿到底进不进去,要不要打个赌?” “赌一个月的酒?” “行,我赌他走一百个来回进。” “保守了兄弟,我赌两百个来回。” 当宋帝王走到第75个来回的时候。 青龙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把花背在后面走来走去的,我看花瓣都要掉光了。糟蹋花了。” “讨好领导,从我做起。” 玄武很机警,“我们去给他搞点备用玫瑰?” “等等,76、77……” 青龙打断他,“该不会我要输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吧,赌大赌小了(不是) 赌宋帝王走几个来回才敲门hhhhh 关于番外,大家的评论都看到啦。 会尽量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