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断案如神》 第一章 退婚 六月赤阳天,苏流月捧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愧树的树荫下,甚是闲适地看着。 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带着热意的风偶尔扑面而来,树下的女子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葱白的指间在微黄的书页上轻轻摩挲。 一旁的尔安急得眼睛都要红了,然而看自家姑娘这巍然不动的样子,她便是憋了满腹的话语,也不敢说出来。 也是奇了怪了,自从两天前姑娘醒来后,给人的感觉就完全变了个样。 明明今天这件事,最在意焦急的应该是姑娘才对! 尔安正有些焦躁不安地看向院子门外,一道微沙微哑的女声突然响起,“尔思那丫头,不是说去拿些送茶的点心过来?怎的这么久还没回来?” 声音不疾不徐,平淡无波,却让本就做贼心虚的尔安身子微微一颤,张了张嘴道:“她……她大抵是……” 还没等她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借口来,不远处就传来尔思咋咋呼呼的声音—— “不好了!姑娘!不好了!郑家……郑家真的来退婚了!” 不远处,一个脸庞微圆、脸色涨得通红的小丫头火烧屁股一般跑进了院子里,狠狠地跺了跺脚道:“姑娘,你猜怎么着?郑家二房那些人一来到咱们家,就说要与姑娘退婚,还说……还说姑娘不配嫁进他们郑家。 他们这么说就算了,谁料他们紧接着便提出,要让四姑娘代替姑娘嫁进郑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不要姑娘,反而要一个姨娘出的庶女,这不是妥妥地在打姑娘的脸吗?这让姑娘以后……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我就说四姑娘先前一直怂恿姑娘嫌弃郑九郎,还像只哈巴狗一样讨好郑家的十三姑娘,没安什么好心! 这般离谱的要求,老爷和夫人竟也应了,这是明摆着欺负姑娘没有亲娘心疼,随意糟蹋姑娘啊……” 见这丫头越说越激动,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苏流月眉头微蹙,抬起手轻揉眉心,淡声打断她的话,“好了,我不是说了,今儿前院发生的事情,你们一律不许打听,你怎么私自跑去偷听了?” 尔思嗓子一噎,只是心里的悲愤之情还在不住翻滚倒腾,忍不住道:“可是,姑娘……” “行了。” 苏流月再次打断她的话,这次的语气重了些。 她早就猜到这两个丫头不会乖乖听话,事实上,在她接手这个身体前,这两个丫头跟着被继母养得刁蛮任性的原主,行事向来不过脑子,无法无天。 她来了这两天,一直压制着她们,已是让她们的行动收敛了许多,否则,今天尔思就不会只是跑去偷听这么简单了。 不过,这两个丫头对原主的忠心倒是无可置疑,单凭这一点,苏流月还是觉得可以好好调教一下的。 “事已至此,你说再多也没用,管好自己、少惹没必要的麻烦才是最要紧的。” 苏流月身上那股隐隐的、不容置疑的气场让满肚子怨念的尔思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低声嘟囔,“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急,郑家这样做,是要彻底毁掉姑娘的名声啊! 姑娘明明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为了那点小错,姑娘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郑家竟然还耿耿于怀,实在是……实在是没一点大家风范!” 苏流月不禁扯了扯嘴角,抬起手轻轻触了触脖颈间的白色纱布。 为了那个所谓的小错,原主都赔上一条命了。 如今,也许只有她们,才会觉得那是一件小事! 苏流月虽然只是来了这里两天,但多亏她全盘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很快便清楚了原主如今的处境。 这件事,还得从这个陌生的朝代说起。 一年多前,大燕朝驻守北边的北庭大都护周啸坤突然起事,带着叛军一路杀往大燕朝的都城燕京,而前朝因为皇室无能,朝堂腐朽,早已是引得民怨沸腾,周啸坤这一起事,竟是犹如天助。 天翻地覆只在一瞬之间,不过一年时间,那尊贵的皇位就换了个人坐,大燕改为了大庆,燕京改为了新京,旧朝的达官显贵顷刻间仿佛激流上漂浮的叶子,有那些个脑子清醒又有手段的,已是抓紧时间用尽手段,企图在新朝站稳脚跟了。 其中,原来大燕最为显赫的五大家中吊车尾的郑家反应最快,不仅立刻向新皇表了忠心,还把自己家中被誉为燕京第一美人的三姑娘送进了宫中,那三姑娘手段了得,不过几个月就怀上了龙子,加封贵妃,郑家也因此扶摇直上,圣眷优渥。 五大家尤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一些小门小户,更是铆足劲儿不愿意被淘汰下去了。 其实,按照以往改朝换代的经验,为了维持朝堂的正常运转,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一开始就背上一个暴君的名声,新皇对大部分旧臣都是以招安笼络为主,但重点部门的官员,以及和旧朝皇室沾亲带故的臣子,必定是要换的,尤其是户部,这种掌管户籍财经的地儿。 不凑巧的是,原主的父亲苏唯礼正是户部郎中,官居正五品。 苏唯礼本就出身寒门,在朝里没什么根基,若是真的被清洗出去了,换到清水衙门,或是下放到穷乡僻壤,这辈子仕途就断送了,情急之下,他盯上了最早在新朝站稳脚跟的郑家。 苏唯礼择日便备了厚礼拜访郑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那之后,两家人一来二去,很快便敲定了原主和郑家二房庶出九郎君的亲事。 原本,一切都进展得颇为顺利,只是没想到,自小就被继母养得无知任性、心比天高的原主竟在自家庶妹的挑拨下,日益嫌弃起了自家未婚夫君的出身,最终酿成了大祸——四天前,在郑家的宴席上,原主私下里和自己的侍婢大肆埋怨自己的未婚夫婿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一个小小的军中校尉,竟也敢攀附她这个文官清流家庭出身的嫡长女!刚好被来参加宴席的其他宾客听见了。 这可不得了! 区区寒门的苏家竟然这般不知好歹地嫌弃起了郑家这个传闻,顿时如狂风过境,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新京。 郑家自是气坏了,如今朝中可不缺向他们摇尾巴示好的人,他们大发慈悲愿意给苏家一个机会,苏家不感激就算了,竟还放任他们姑娘出来恶心他们,当下大发雷霆。 气急败坏的苏唯礼只能先把原主带回家,谁料当晚,原主就被人发现在自己房里悬梁自尽。 再醒来时,掌管这个身体的人,就成了因公殉职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的苏流月。 真真是好大一盆狗血,好让人无语的一个处境。 便是两天过去了,苏流月想起那些事情,还是忍不住扶额。 尔安见苏流月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介怀这件事,连忙打断尔思的话,道:“你快别说了,姑娘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这几天心情明显好一些了。 你都不知道,那天……那天,奴婢见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姑娘时,魂都险些没了!” 尔思立刻也想到了那天惊悚的一幕,呐呐地闭上了嘴。 苏流月静默片刻,却是轻笑一声,嗓音微淡,“你们理应是最了解你们姑娘的,在你们看来,你们姑娘是这般轻易就寻死觅活的人吗?” 有些事情,她初来乍到,不好计较,却不代表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尔思和尔安一愣。 姑娘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不过……事情发生后,她们确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她们姑娘的性子,别说会自缢了,便是羞愧也是不太可能的! 当初老爷把姑娘从郑家强行带离时,姑娘可还在那里大声嚷嚷她哪一句话说错了呢! 但姑娘自缢的时候,她们被盛怒的夫人唤了过去一通斥骂,姑娘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也着实不清楚。 两个侍婢一脸犹豫,刚想问什么,外头就突然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流月,我不是说过,今天你无论如何都不许踏足前院一步?!你让你的侍婢偷偷跑来前院,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章 父亲 听到这个声音,尔思和尔安身子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变白。 苏流月却是微微扬眉,转头看向正匆匆走进她院子里的一大群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站起来缓缓行了个礼,“女儿见过阿爹阿娘,阿爹阿娘不是在招待郑家的贵客么?怎的竟有空来女儿的小院子。” 正满脸怒容地站在她面前的一对中年男女,不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苏唯礼和继母郭氏,又是谁。 苏唯礼见到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就来气,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苏流月,气急败坏道:“苏流月,你也知道今天郑家的贵客会来,你该庆幸你身边那个贱婢过去的时候,郑家的人没有发现! 跟郑家的这门亲事关乎着我们苏家能否在新朝立足,若你又搞砸了,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 这一回,多亏了柔儿跟郑家的十三姑娘是闺中密友,拜托十三姑娘在郑家替我们求情,否则郑家还不会这么快原谅我们! 郑家说了,他可以继续与我们苏家结亲,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迎娶你这个孽障进门,柔儿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先前与郑家二房的陶夫人见过几面,陶夫人很是喜欢柔儿,愿意让柔儿代替你嫁入郑家。 这件事能有如今这么好的结局,都是多亏了柔儿,你这个做阿姐的,便是对她磕头道谢也不为过!” 苏唯礼虽然长了一张国字脸,但五官还算标志,浓眉大眼的,只是此时,他因为盛怒而五官微微扭曲,无端地给人一种滑稽感。 然而,想想他一个寒门仕子,在入朝为官后不过短短十年,便成为了国家权力中枢中的其中一员,在朝中这么多人向郑家示好的当下,也能一下子脱颖而出,结下与郑家的儿女亲事,又怎会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单蠢? 苏流月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样的人,不是足够有手段,便是……足够心狠! 他身旁,一个穿着浅黄色对襟短襦并丁香色百迭裙的明艳女子十分适时地拉了拉苏唯礼的袖子,嗓音温柔地道:“阿爹,你别这么说,阿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苏流月微微挑眉,转而看向那个女子,嘴角微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这不就是原主那个一直挑唆她嫌弃自己的未婚夫婿、最后导致她在众多宾客前酿下大祸的好庶妹——苏柔吗?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苏柔为什么一直这样挑唆原主,在这般敏感的新旧朝交接时期,原主能嫁去郑家,对她也有利。 若是苏家败落了,她一样落不得好。 却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呢。 只是,她还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苏柔这样做的底气,是什么?她就不怕一下子玩脱了,让苏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唯礼听了苏柔的劝说,却是更气了,一把甩开她的手嗤笑道:“柔儿,你别替这孽障说话!当初她做了那种蠢事,差点害惨了我们苏家,我倒恨不得她那天当真自缢死了算了!” 尔思和尔安顿时脸色发青。 老爷这话实在太无情了! 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他女儿啊! 郭氏只一直冷冷地看着苏流月,倒是没有说什么。 苏流月的视线缓缓地在面前几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忽然,操着一把微沙的嗓子开口道:“阿爹说得是,先前确实是我闯祸了,这件事能圆满解决,我自是很高兴,但……四妹妹可是姨娘所出,郑家这样的名门显贵,嫁娶最是讲求门当户对,他们……当真不嫌弃四妹妹?”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脸色猛然一变的苏柔,一脸后知后觉地道:“啊,我这么说,不是说四妹妹的出身上不得台面的意思,四妹妹可不要误会了。” 苏柔一下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贱人,明摆着就是故意这么说膈应她的! 死过一回后,她竟还学会这般阴阳怪气地膈应人了! 苏唯礼却是微愣,似乎没想到苏流月会提到这个,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府上的嫡女,除了你便是雪儿,雪儿今年才刚满十四,还没及笄,幸好郑家最是讲诚信,他已是说好了与我苏家结亲,便不会轻易反悔。 刚好,陶夫人也满意柔儿,你该庆幸柔儿争气,不像你这般只会祸害家里!” 苏流雪,便是郭氏嫁进来后生下来的女儿,比原主小两岁。 苏流月眸色微闪。 苏唯礼在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这分明是心虚。 心虚什么? 这般微小的反应,一般人也许很难察觉,却不包括前辈子身为犯罪心理专家的她。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勾,道:“这样么?那郑家对我们苏家,倒确实宽容,六妹妹虽然还未及笄,但也不过是差一年的功夫,若郑家非要六妹妹代替我嫁过去,想来两年时间也是等得的。 但他们偏偏主动提出了让四妹妹嫁过去,看来,陶夫人当真十分喜爱四妹妹呢。” 说到“主动”两个字时,苏流月十分微妙地顿了顿。 苏唯礼却似乎没耐心跟她扯这些,鼻子突然十分轻微地动了动,厉声道:“行了!你管郑家怎么想,这个天大的祸事是你闯出来的!郑家念在你因此羞愧得要自缢,还不算无可救药,也念在他们的十三姑娘帮忙求情的份上,原谅了我们苏家。 若是真的惹恼了郑家,你以为凭你的一条贱命就能盖过去了?!” 人在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鼻子有可能会发痒。 这苏唯礼的小动作,还真是教科书般的典型啊。 她以前给警局那些新人做犯罪心理的培训时,若有这么一个典型案例在,还愁那群小兔崽子听不懂? 苏流月忽地,笑了,一双杏眸流转着淡淡的冷意看着苏唯礼,“阿爹说得是,我这么一条贱命,自是没有人会看在眼中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受到的刺激太大,我醒来后,竟是完全想不起我自缢那天的事情了,只隐约记得,那天我回房喝了茶水后,头便有些晕,那之后,我好像是睡过去了……” 苏柔实在是受不了这女人阴阳怪气的语调,脸上现出几分担忧,眼神却鄙夷道:“阿姐,你这是刚醒来脑子不清楚么?你睡过去了还怎么自缢?你莫非想说,有人害你不成……” “柔儿!” 苏唯礼忽地,厉声打断了苏柔的话,蹙眉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道:“你四妹说得对,你应是刚醒来,神智还不清醒,很多事情这才记不清。 过去了的事便算了!我先前就派人与你说了,这半个月你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禁足反省,好好想想以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我绝不轻饶!” 第三章 真相 看到苏唯礼的反应,苏流月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不禁有些嘲讽地扬了扬嘴角。 这苏唯礼能力如何,她暂时看不出来,但这心,是着实够狠的。 她方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原主所谓自缢的那一晚,确确实实是昏睡了过去! 是以,她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原主所谓的自缢有蹊跷,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杀死原主的凶手到底是谁。 这会儿,结合苏唯礼和苏柔方才的言语和反应,整件事的真相呼之欲出。 杀死原主的人,只怕正是她的好父亲! 而她的好庶妹,就是最大的推手。 那件事发生后,苏唯礼为了不失去郑家的庇护,不惜让原主“自缢”来向郑家赔罪。 有了一条人命横在这中间,再大的过错也能抵消了。 而苏柔一开始对原主设局,确实是冲着和郑九郎的婚约来的,但她也不算无脑到底,在那之前显然也做了不少准备,她最近讨好的郑家十三姑娘可是郑家二房的嫡女,还是陶夫人的幼女,郑家对她向来千娇百宠,她说的话,在郑家自是有一定分量的。 而除了这个,她只怕还有一张更大的底牌。 方才苏唯礼神情有异的那两段话里,显然隐瞒了一些事情。 其他内容都是没问题的,苏流雪确实还没及笄,苏柔这段时间也确实和郑家的十三姑娘走得很近。 唯一可能有假的,只有——郑家二房的陶夫人对苏柔很满意。 原主的记忆里,可从来没有苏柔见过陶夫人的记忆。 因此,对苏柔很满意的只怕不是陶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很大可能,便是这场婚约的另一个当事人——郑九郎。 这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郑家定是也急着平息这场风波,若郑九郎这时候开口要娶苏柔,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从事发后苏唯礼那惊慌失措的态度来看,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跟苏柔有关,现在他知不知道,就难说了。 而看苏柔方才的反应,她应该不知道苏唯礼为了这件事,竟是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真正的原主已是被这两个人,联手杀死了。 一个害死了自己女儿的凶手,竟反过来指责自己的女儿。 实在是好笑。 苏流月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唯礼,这眼神莫名地让苏唯礼心里发虚。 他呵斥完苏流月,便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 郭氏没有跟着一起走,有些探究地看了苏流月一眼,忽而冷声道:“我知晓经历了这么一件事,你心里也不会好受,但这件事是你自己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如今新皇刚即位不久,你阿爹天天在为朝堂上的事情烦恼,你若是真心为苏家着想的,便少去烦你阿爹,好好地待在房间里反省! 你闯了这么一个大祸,你阿爹只罚你禁足半个月,已是十分疼爱你了。” 苏流月轻轻一扯嘴角。 郭氏说出疼爱这个词,不觉得嘲讽吗? 不过,郭氏向来是懒得搭理她这个前任的女儿的,她这会儿竟特意留下来,还说了这么一通似乎带着几分安慰的话,不得不说十分蹊跷。 苏流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低头道:“阿娘说得是,我原本以为我闯了这么一个大祸,害苏家名声受损,阿爹少说也要罚我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日子。 想来阿爹还是心疼我。” 这是勋贵世家的女子犯错,经常会有的处罚。 她刚醒来那会儿,尔思和尔安就一直担忧,她会不会被送到庄子上。 在她们看来,自家姑娘如今已是十六岁了,家里又没有真正为她着想操持的人,若真的被送到了庄子上,一年半载的定是回不来,亲事也定是会被耽搁。 想想便是暗无天日的未来。 是以后来听苏唯礼派过来的人说,只是罚她们姑娘禁足半个月时,她们是又惊又喜。 苏流月话音刚落,郭氏眼眸中就悄然掠过一抹嗤笑,面上却只是板着一张脸,道:“你再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嫡长女,我和你阿爹自是不可能真的不管你的。 虽说如今要嫁进郑家的人变成了柔儿,但你到底是柔儿长姐,长幼有序,怎么也没有妹妹越过长姐先出嫁的道理。 所幸郑家十分通情达理,愿意把柔儿和郑九郎的婚事定在年底,好给你时间找到一户好人家,郑家这般通情达理,我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所以,阿娘这段时间会好好帮你挑选一门好亲事,你像往常一样,等着出嫁便是了!” 尔思和尔安一愣,很是讶异地看向郭氏。 她们还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家姑娘的婚事定是要被耽搁了! 万万没想到,夫人心里还是记着她们姑娘的! 便连苏柔也一脸讶异。 苏流月自是没有尔思和尔安那么好糊弄的,心底一咯噔,面上却不显,道:“年底?如今已是六月,离到年底也不过小半年时间,何况刚刚经历了那样一件事,我的名声难免受损,阿娘就这么有把握,能在年底前替我找到一户好人家?” 郭氏有些意外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自她醒来后,她还是第一次和她面对面说话,方才她和老爷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女子似乎有些变化。 如今一看,果然是变了不少!竟然还会考虑这些了! 看来死过一回,还是有些长进的。 只是,有什么用? 郭氏微扬嘴角,竭力隐藏着眼底里的幸灾乐祸和不屑,道:“你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便好,我也不怕给你透个底,以你如今的名声,是断不可能说到多好的人家了,但你到底是苏家的嫡长女,便是为了苏家的名声,也不能嫁得太差。 咱们虽然不是亲母女,但这么多年的母女感情,你也知道阿娘向来是怎么待你的,放心,阿娘定是竭尽所能,为你找到一户好人家。” 郭氏种种细微的情绪,无不在说,她心里有鬼。 这对夫妻,又想做什么? 先前,他们就能为了讨好郑家杀死原主,如今,他们显然又盯上了她的婚事。 这是要把自己女儿的剩余价值,彻底压榨干净啊! 苏流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她原本还想着先低调行事,养精蓄锐,想办法离开这个家。 但如今看来,形势容不得她慢慢来了。 她眸光微闪,微微一低头,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道:“我知道阿娘已是待我很好了,我这回闹出了这么大一件事,阿娘竟还愿意为我的婚事操心,我心里实在高兴……” 郭氏一扬眉,暗暗地嗤笑一声,道:“看到你如今这般懂事,阿娘也开心。 今天听你的嗓子还有些哑,大夫说这是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完全的表现,你回房好好休息吧,阿娘就不打扰你了,柔儿,我们走。” 苏柔显然没想到事到如今,郭氏还愿意好声好气地与苏流月说话,不由得狠狠一咬唇。 她和苏流月之间只差两个月,从小到大,她自认样样都比这个阿姐好,无论是样貌、脾性还是才艺,然而,她不过是占了一个嫡长女的身份,就处处压她一头。 她早就看自己这个阿姐不顺眼了,这样的草包,凭什么只因为一个身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现如今,即便她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祸,母亲竟还愿意替她好好筹谋婚事。 凭什么?! 只是郭氏发了话,她便是要把手中的帕子揉烂了,也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眼见着郭氏和苏柔就要转身离开,苏流月眸色微闪,突然启唇道:“阿娘,稍等,女儿有件事,还想请阿娘应允。” 第四章 心眼子 郭氏脚步一顿,转头微微扬眉,“什么事?” 苏柔也转头瞪向她。 这女人又想做什么? 苏流月微微垂眸,道:“我这回痛定思痛,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实在羞愧难当。 在家里其他姐妹都在学习以后成家所需要的各项技巧时,我却在偷懒耍滑,还时常因为厌恶学习大发脾气,是以如今,我竟是只是会一些最基本的女红,掌家算账的技巧,更是半点不会。” 以前的原主确实是这样的。 但郭氏也从没有好好引导她,甚至一味纵容,因此也让原主越发变本加厉了。 郭氏一脸讶异,就听面前的女子继续道:“阿娘说,这段时间便会为我定下亲事,要我赶在年底前出嫁,我心里多少有些心虚不安。 只剩这小半年时间,我不愿再像从前那样混沌过日,还望阿娘成全。” 郭氏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你是想重学掌家算账那些技能不成?不用,毕竟……”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脸上掠过一抹怪异,嘴角微扬道:“反正,小半年时间你也学不了多少,以后你出嫁了,阿娘自是会派一些得力的人在你左右替你分忧,你不用太担心。” 苏流月把她脸上的异样尽收眼底,眸子里悄然掠过一抹冷意,嘴角微微一扯道:“阿娘说得是,但女儿到底心虚,女儿已是丢了一门亲事,实在是担心下一门亲事会出什么蹊跷。 我知道小半年时间学不了多少,但便是学点皮毛也是好的。 刚好,我想起了小时候,大舅和大舅母说过,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家糕点铺子,是外祖父知道母亲嗜好吃甜,特意派人去开的,那家铺子到了母亲手上后,也一直是她自己找人打理。 这个铺子对母亲来说,定是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只是我以前不孝,竟从没想过要去看看那家铺子,替母亲打理打理,如今却是刚好,我希望能去找那家铺子的袁掌柜,向他学习如何看账算账。 反正阿娘以前说过,以后我出嫁,会把我母亲的嫁妆都放进我的陪嫁里,我迟早也是要掌管那个铺子的,如今刚好提前熟悉熟悉……” 郭氏万万没想到,这厮提出来的请求是这个,她下意识地拒绝,“荒谬,哪有好好的大家闺秀跑去向一个店铺掌柜学看账算账的!” 可是,也没有特意请一个人回来只教她一个人的道理,她自己教?更是不可能! 更何况,她哪里需要学这些,毕竟……能不能派上用场还未可知呢。 苏流月却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郭氏,脸色不变道:“阿娘若是觉得不妥,我把铺子的账本拿回来,自己摸索着学习也是可以的。” 郭氏的嗓子霎时一噎。 这可以是可以,可是这厮为什么非要拿那一家铺子练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平静下来,眸底掠过一抹不屑和嘲笑。 只怕这厮学这学那的不过是借口,趁机要回一些她母亲的嫁妆,才是目的! 死过一回真真是不一样了。 这心眼子也多了不少。 只是……她要什么不好,偏偏要那么一家破烂铺子,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变化,骨子里的无知愚蠢还是改变不了的。 郭氏嗤笑一声,道:“你是担心我到时候会霸占着你母亲的宝贝铺子,不还给你不成?苏流月啊苏流月,咱们母女一场,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罢了,你年纪还小,阿娘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你要那家铺子,我给你便是,待会,我就遣人把那家铺子的店契拿来给你。” 听出了郭氏语气里的意兴阑珊,苏柔一下子来劲了,眉头紧拧、一脸不赞成道:“阿姐,你这样说就太伤阿娘的心了,阿娘这么多年来好心帮你保管生母的嫁妆,你不感恩就算了,怎么能……” 苏流月却懒得搭理她,道:“阿娘误会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我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亲事焦急罢了。” 郭氏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流月一眼,道:“行罢,我就当你是这样想的,谁让儿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债呢?” 她阴阳怪气地说完,转身便走。 郭氏身边的一众仆从顿时气恼又鄙夷地看向苏流月。 这三姑娘还是那般不知好歹,活该被郑家退婚。 苏柔这下子舒爽了,嘴角一扬,藐视地看了苏流月一眼,转身也跟着离去。 她们一走,尔思和尔安就憋不住了,尔思忍不住气恼道:“那些人怎么敢这么看姑娘!他们可还记得,这个府里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尔安虽然也气极,但她向来比尔思文静内敛,只是眼圈微红道:“按照奴婢说,这些人先前就不是真心把姑娘当成主子的,如今发生了这些事,一个两个都不装了罢了! 夫人虽说会给姑娘找好人家,但奴婢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府里的下人都因为这件事明里暗里地看不起姑娘,真的会有好人家会在这种时候,愿意接纳姑娘吗?” 夫人一开始说要给姑娘找好人家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但细细一想,她只觉得越发不对劲。 如今姑娘背地里嫌弃郑家、并因此羞愧自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所有好事者的目光,可以说都盯着她们姑娘。 这种时候,哪有好人家敢要他们姑娘啊! 还不如先去庄子上避上一两年,等风头小一些了,再找呢。 便是姑娘年纪大了不好找,也好过现在啊! 苏流月有些赞赏地看了尔安一眼,这丫头反应过来了,倒是不容易。 尔思闻言,怔愣了片刻,也转过了弯来,道:“夫人不会是……不会是想随便找户人家把姑娘嫁出去罢?这怎么可以,这不是明摆着要为了四姑娘的婚事牺牲我们姑娘么……”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苏柔的婚事,急着把她嫁出去便罢了。 苏流月给了两个丫头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尔思,你跟府里的人相熟一些,我禁足这半个月,你帮我打听一些事情,记住,尽量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在有意打听。” 尔思一怔,这……这着实有些难为她了…… 但她也算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咬了咬唇点头道:“是,姑娘尽管吩咐!” 苏流月方才没有想法子解除那半个月的禁足,一是,原主确实犯了错,只罚她禁足半个月,在其他人看来已是十分轻的处罚了,便是她提出缩短时间,苏唯礼和郭氏也不太可能答应。 二是,她刚好趁这半个月避避风头,让这件事冷却一下,顺便,打探打探那两夫妻,到底在憋着什么坏。 第五章 内情 接下来这半个月,除了府中仆从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时有克扣之外,苏流月的日子过得倒是清静。 正如尔安所说,府里的下人本来就没怎么把她看在眼里,以前不过是因着她的身份,在她面前做做戏罢了。 现如今,他们是戏也懒得做了,没事根本不会进她的小院。 是以,苏流月的小院,每天进出的只有尔思和尔安,以及一个在外院做粗活的粗使丫头。 郭氏也没有食言,那天回去后没多久,就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梅香把原主母亲那家糕点铺子的店契送了过来,梅香送过来后,留下两个鄙夷不屑的眼神,就高高在上地离开了。 气得尔思那个丫头差点憋不住,把她抓回来狠狠甩上两巴掌。 苏流月倒是懒得管这些,比起为那些仆从的踩低捧高动气,她更在意的点是——那些仆从为什么先前不踩低捧高,偏偏现在来踩低捧高? 她并不觉得这一切的原因是那些仆从因为原主先前做的那些事看不起她,所以故意欺压她,主子就是主子,便是主子做了天大的蠢事,身为下人也是没资格埋汰的。 除非,是郭氏默认他们这么做。 因为在郭氏看来,她已是没必要继续和她上演母慈女孝这样的戏码。 因为,她身上即将发生什么,或是要离开苏府,或是——直接就是死。 这些仆从的反应,在苏流月看来,只是进一步验证了她心里的不安。 偏偏,她让尔思打听的事情并不顺利,尔思好几回回来,都委屈巴巴地说,府里那些人压根不理她,便是先前跟她交好的一些人,也变得很奇怪,见到她就躲。 苏流月倒是不奇怪。 他们都是要在苏家讨饭吃的,定是他们提前得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远着他们。 虽然心里的不安越加浓厚,苏流月也只能耐着性子道:“你慢慢来,不急,找到机会就打听,能打听多少就是多少。” 尔思:“是!” 终于,在半个月快结束之时,尔思终于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那天晚上,苏流月吃完晚膳,正斜倚在长榻上看书,尔思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的,道:“姑娘,姑娘!奴婢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据说……据说老爷和夫人这段时间,频繁接待一位姓伍的将军!方才奴婢把姑娘用完晚膳的碗碟送去后厨时,刚好听到后厨的几个厨娘在聊这件事,奴婢就立刻躲到了一边。 据说,那位姓伍的将军大有来头,是什么……什么神武军里的一个将军,哎呀,奴婢是不懂什么神武军鬼武军,反正那些个厨娘说,那个军队很厉害,是当初跟着新皇他们打天下的其中一支主力军,这支军队的大统帅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老爷和夫人可重视这位伍将军了,隔三差五就请他过来宴饮,据说光是招待这位伍将军的好酒就拉来了好几车!有个厨娘说,有一次她去上菜时见了那位伍将军一面,当即把她吓得,那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光是胳膊就有她两条大腿那么粗,一脸凶相,声如洪钟,一双眼睛活像林子里觅食的野兽,若是被他看上一眼,铁定就要被吓尿了。 而最让她震惊的是……是……” 见小丫头支支吾吾的,一脸尴尬为难,显然接下来的话不怎么能说出口。 苏流月心底微沉,道:“是什么?快说!” 尔思咬了咬牙,似乎都要哭出来了,“那厨娘说,她过去的时候,老爷他们正在看舞姬表演,那伍将军似乎是……看中了一个舞姬,竟是当场就把她要了过来,大庭广众下呢,就……就对那个舞姬上下其手……” 说这些话,着实为难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娘子了。 尔思嗓音微颤,坚持把话说完,“那厨娘说那个画面实在不堪入目,她当下就别开了头没看,当天晚上,伍将军在我们府上留宿了。 第二天快到正午,他才走的,但那晚被他看上那个……那个舞姬却没走,一直留在府里,据说那天晚上,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全身都是伤,还差点丢了一条命,老爷和夫人仁厚,让她待在府里,还给她请大夫,养了好几天,伤好得差不多后,那个舞姬才走了…… 然而,那个……那个厨娘说,那个舞姬哪里是摔伤了,分明是被那个伍将军折腾的……” “老天爷!” 尔安忍不住捂住嘴巴,低声斥责道:“这些事情打听来有什么用?别说了,别污了咱们姑娘的耳朵……” 尔思顿时一脸委屈。 不是姑娘说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是关于老爷和夫人最近的行踪的,都要打听么? 苏流月却是气笑了,一字一字道:“不,你打听回来的消息很有用。” 这对夫妻竟是比她想的还要恶心人。 苏唯礼果然不安分,便是攀上了郑家还不够,也不知道在哪里,又攀上了这么一位伍将军。 很显然,他想利用这位伍将军,进一步在新朝站稳脚跟。 而她没猜错的话,他们下一步,便是要把她嫁给这位伍将军! 尔思和尔安微愣,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尔安忍不住道:“不……不可能罢,老爷和夫人不会这么对姑娘的……” 苏流月却冷哼一声,道:“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咱们都不能坐以待毙,明天,我的禁足就解除了,我要先去我母亲的糕点铺子看看。” 虽然恶心,但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她倒是放心了。 知道对方的目的和意图,她才能见招拆招。 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脱离这个家对她的掌控。 只是,在这个世界,女子生活的处境本就艰难,更别说苏流月初来乍到,一切都毫无根基,要想脱离这个家,谈何容易。 然而,再难也必须尝试,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搞钱,越多钱越好。 有了钱,她才有傍身的资本。 第二天,苏流月起床后,便带着尔思和尔安出门了。 因为已是过了半个月,门房只是看了她一眼,十分敷衍地对她行了个礼,便让她出去了。 苏流月一出门,便叫了辆马车,直奔原主生母的糕点铺子。 那个铺子位于新京的长安街上,长安街并不是新京最繁华的街道,但这条街上有一个学院,每天上课下课的时间,都会有许多学子经过,人流倒是十分充足。 车夫不知道那家糕点铺子具体在那条街上哪处,苏流月到了长安街,只能下了马车自己慢慢找过去。 此时快到正午,街上人流不多,三三两两的,环境倒是清幽。 苏流月一路走过去,忽地,她见到远处有一个店铺外头竟是围满了人,那些人里,竟还有身穿黑色窄袖袍服并红色半臂、腰佩大刀的官府衙役在进进出出。 她脚步猛地一顿,心里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有一对母子打扮的人经过,那母亲拉着拼命转头想看热闹的儿子,小声嘀咕道:“作孽哦,那家满一芳可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了,谁料那个掌柜竟是个杀人凶手!我瞧着他平日里老实厚道的,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呐……” 苏流月心里霎时一沉,立刻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第六章 私人情绪 尔思和尔安早在听到“满一芳”三个字时,就脸色煞白,夫人的那家糕点铺子她们没有去过,但名字是知道的,就叫满一芳! 这也太不凑巧了,怎么她们姑娘刚把那家铺子接过来,就出事了呢! 此时,见她们姑娘匆匆往前走,她们虽然又是慌乱又是焦急,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离聚在店铺前的那些人近了,苏流月才听清了他们说的话—— “……啧啧,听说那就是一起感情纠纷的案子,那袁掌柜跟隔壁书斋的掌柜夫人有染,怕东窗事发,一狠心,就把人给……啧!” “老天爷!你们怎么知道,杀人的是那袁掌柜?” “还能不知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据说那袁掌柜杀人后想跑,谁料脚底打滑摔了一跤,晕过去了!尸首最早是隔壁书斋那叫刘二贵的伙计认出来的,袁掌柜就跟死去的死者躺在一块呢!凶手不是他能是谁!” “这……这也太糟心了!满一芳这几年的出品虽然大不如前了,但我媳妇还挺喜欢吃的呢!” 苏流月眸色微沉,听着那些人的讨论,脚步微顿。 就在此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凄楚的男声,“请官老爷明鉴!凶手不是小人啊!小人……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紧接着,一个冷肃狠厉的声音响起,“闭嘴!凶手是不是你,本官自是会有决断!” 苏流月抬眸循声看去,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身材板正、方脸浓眉、穿着一身绯红色官府的中年男人在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朝一旁的衙役低喝,“死者遇害前见过的那几个人还没找过来吗?!这都多长时间了?真是一群废物!” 他身旁的衙役显然都不敢正面看他,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应上几句。 苏流月眉心微蹙。 紧咬下唇,左右徘徊,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手指还时不时轻轻弹动,这种种身体语言无不在说,这男人如今十分焦躁,甚至有些慌乱。 他会出现在这里接手这个案子,说明他是京兆府的人,看他官服的颜色,品级还不低,这样的官员手上处理过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上千,这个案子目前瞧着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凶杀案,有什么好焦躁的? 重点是,他这般焦躁,能好好查案吗? 苏流月平日里最忌讳把私人情绪带入案子中的人,若这厮是她的手下,早就被她喊回去面壁思过了。 她想了想,强行挤进了人群里,挤到了最前方。 她今日出门不想被人认出来,因此带着帷帽,她这般一挤,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纷纷向她投去目光,短暂地把注意力从面前的凶杀案中抽离了出来。 尔思和尔安连忙跟了上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姑娘。 苏流月却没心思管周围人的目光,她到了最前头后,视线瞬间开阔,不远处一个身材微圆、脸上留着一小簇胡子、瞧着很是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立刻映入她眼帘。 只见他此时脸色憔悴而慌乱,头上的发髻有些凌乱,身上的深蓝色袍服上有着好几块突兀的深色,基本都集中在他的右手袖子上,除此之外,他的领口处破了好几个口子,似乎是被什么抓破的。 他正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扶着,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不远处的官员。 苏流月紧紧地盯着他。 他显然就是这起案子中的头号嫌疑人——满一芳的袁掌柜了,方才他侧过身子的时候,她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上沾着几分血色,再根据方才那些路人的讨论,他后脑勺应是受了伤。 他衣服上的深色,应是他方才倒在死者身边时,沾到的鲜血。 她记得,原主的大舅说过,这位袁掌柜是曾经跟在原主外祖父身边的人,生性醇厚,又有一定的能力和手段,原主外祖父对他十分信任。 苏流月挤到前面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官员便又开始急躁了,一把拽过身旁一个衙役低吼道:“人到底到了哪里!还能不能找过来了!” 那衙役被吓得不清,脸色煞白,嘴张了好几下才战战兢兢道:“应……应该快来了,陆……陆少尹请稍安勿躁……” 那陆少尹牙关紧咬,拽着衙役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挨近他一字一字低声道:“你来本官的位置,你自己试试能不能稍安勿躁?那可是那位兼任京兆尹后,亲自给本官派的案子,京兆府的人都快被那位清理干净了,你说本官还能不能稍安勿躁!” 那脸色凶狠似厉鬼,被无辜迁怒的衙役两股战战,都要哭了。 所幸,那陆少尹发泄完后,便一把丢开他,厉声道:“来人,快去看看那群废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找几个人,可是要找到明年除夕去……”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一个衙役急匆匆的声音,“陆少尹,人找过来了!人找过来了!” 随着声音响起,好几个衙役强行分开群众,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是个年轻小伙子,另一个却是让人有些讶异,是个身材小巧细瘦的年轻娘子,一张脸长得算不上俊俏,但看着还算舒服。 其中一个衙役走到那陆少尹面前后,上前行了个礼道:“禀告陆少尹,这两位跟方才的刘二贵一样,都是七录斋的伙计,男的名为郑耀祖,女的是孙氏。 这附近有个养正书院,他们方才去书院给一些订了笔墨的学子送货去了,让小人们一顿好找。” 陆少尹见到那孙氏,也有些意外,眉头微蹙道:“你们书斋……竟然还有女伙计?” 原先就在这里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连忙走上前来,道:“禀告陆少尹,孙姑娘的父亲以前是个举人,只是……只是前几年去世了,孙姑娘和她母亲就住在这附近,因为家计困难,只能出来找活干。 我们……我们掌柜人好,见孙姑娘一个女子很是可怜,又见她难得会识文断字,便把她留了下来,在书斋里做点杂活……” 这人应该就是方才衙役说的刘二贵了。 他和衙役带过来的郑耀祖和孙氏一起,都是七录斋的伙计。 在古代,会认字的人本来就少,会认字还愿意放下身段在外头做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七录斋的掌柜留下这位孙姑娘,也说得过去。 那陆少尹显然也懒得管那些杂事,突然一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一具女子尸体,厉声道:“这位死者正是你们七录斋掌柜的夫人,你们应该都认得!刘二贵说,你们今天都有见过死者,都给本官具体说说,是什么时候见的,那时候的死者可有什么异常!” 苏流月的视线顺着陆少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眸微微一眯。 方才她到了最前头后,便见到了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离她站的地方不远,躺在了一条巷子里,那条巷子就在满一芳和七录斋中间,苏流月所在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那具尸体的情况。 第七章 尸体(一更) 却见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水绿色褙子并豆绿色百迭裙,身材高挑,此时正脸朝上地斜躺在巷子里,后脑勺处留了一地的鲜血,旁边还有一块沾染着血色的两个男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尸体旁边,正蹲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发已是发白的小老头,在细细地查看尸体,看他的模样,应是京兆府请来的仵作。 苏流月方才的注意力都在那袁掌柜身上,此时是第一次细细地打量死者,却见她身上的衣裳虽然完整,瞧着却有些凌乱,水绿色褙子和百迭裙上都是皱褶,腰间的腰带虽然还好好地系着,但那个结绑得甚是粗糙,不是时下流行的任何一种绑法,仿佛是匆忙中随便绑上的。 苏流月眸色微深,当看到死者的绣花鞋时,她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却见死者脚上穿着的那双绣花鞋干净而精致,一看就是才穿没多久的新鞋,然而,这样一双鞋子的鞋跟处却有着十分显而易见的磨损,跟整双鞋子一对比,说不出的突兀。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袁掌柜。 袁掌柜穿着的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灰蓝色布鞋,瞧着已是有些破旧了,但保管得不错,鞋面上看不出明显的破损,也没有明显的脏污。 苏流月一脸沉思,死者的鞋子后跟处有明显的磨损,袁掌柜的鞋子上却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就在这时,正被陆少尹审问的郑耀祖的声音响起,“回……回禀官爷,我们掌柜的夫人今天早上来过书斋,那时候……那时候小人和二贵都在店里,孙姑娘因为她阿娘身体抱恙,早上请了一小会儿的假,是在夫人快要离开时才过来的……” 陆少尹立刻问:“你们夫人具体什么时候来的?她平日里时常来书斋?” 郑耀祖拧眉想了一会儿,道:“小人……小人不记得夫人过来的具体时间,大概是……巳时(约为早上九点)过后没多久……夫人先前不常来书斋,只是最近来得比较多……” 陆少尹眉头紧皱,这说辞和刘二贵的一样,看来刘二贵没说谎。 “为什么你们夫人近来来得比较多?” 郑耀祖摇了摇头,“小人也不清楚,夫人每次过来,都会问掌柜的行踪,今天也是,二贵把掌柜的行踪告诉夫人后,夫人就走了……应是……应是有事情来找咱们掌柜的……” “你们掌柜今日怎的不在书斋里?” 郑耀祖:“掌柜昨天就说了,他今天约了别人在今阳楼谈一笔买卖,要下午才过来……” 话音未落,站在他旁边的刘二贵突然有些讶异道:“掌柜,您过来了?” 却见他此时正盯着站在他对面的孙姑娘,那孙姑娘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自己身后一个手掌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直裰、身材高瘦、瞧着很是文质彬彬的男人。 那男人身边跟着一个衙役,此时他的一只手正被那个衙役拉着,呼吸有些气喘,显然是被那个衙役匆匆带过来的。 那孙姑娘愣了愣,连忙往旁边避开了一步,低着头道:“曹掌柜,您来了。” 带着曹掌柜过来的衙役上前行了个礼,道:“禀告陆少尹,小人按照刘二贵说的,带了这附近一个能认出曹掌柜的店铺伙计去今阳楼找人,还没到今阳楼呢,那伙计就认出了正往这边来的曹掌柜,小人便立刻把他带了过来。” 那曹掌柜缓了缓过快的呼吸,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嗓音慌乱道:“我的夫人在何处?方才带我过来的官爷说,我的夫人……” 陆少尹旁边的一个衙役看了他一眼,让开一步,躺在地上的死者就这样直直地映入男人的眼帘。 曹掌柜脸色一白,猛地退后了一步,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月娘怎么会……怎么会……” 一旁围观的好事者见到死者的夫君来了,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哎哟喂,这曹掌柜平日里可是做生意做傻了?自己媳妇在外头偷人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不是嘛!方才那姓郑的伙计说,最近他媳妇时常来书斋找他,我看啊,他媳妇来书斋找他是假,趁机来见自己的相好才是真!我就在对面的成衣铺子做事,看得真真的,每次他媳妇过来啊,都必定要去隔壁的满一芳买糕点!” “那满一芳的糕点有这么好吃?要每次都买?啧,你瞧他媳妇的衣服皱巴巴的,不会是死前还在和自己的相好厮混吧?” 曹掌柜脸色顿时更白了,一脸不知所措地看了七嘴八舌的群众一眼,又猛地看向了脸色越加难看的袁掌柜。 袁掌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慌乱道:“你们……你们可别胡说八道,丁夫人就是单纯来我们铺子买糕点,丁夫人的小女儿喜爱吃我们铺子里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你们不信的话……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丁夫人身旁的婢女!” 丁夫人,便是死者。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立刻有人大声道:“你当我们傻?丁夫人身旁的婢女定是她的心腹,又怎么可能说出对丁夫人不利的事情!” “说起来,平日里时常跟在丁夫人身边的那个婢女今天怎的不在?不会是是丁夫人为了和袁掌柜偷情,把人支开了吧?” 袁掌柜本就受着伤,听着这些污言秽语,便是急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如何自证。 最后,还是陆少尹满脸不耐烦地厉喝了一声,“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闭嘴!” 周围的议论声才低下去了。 陆少尹瞥了旁边一脸无措失魂的曹掌柜一眼,选择暂时忽略他,看向那孙姑娘道:“按照郑耀祖说的,你今天是来书斋的时候,见了死者一面?” 孙姑娘一脸慌乱无措,狠狠咬了咬唇,道:“是……是的,民女……今天来书斋时,刚好见到……见到夫人匆匆走出书斋,似乎……似乎急着要去做什么……” “死者走出书斋后,往哪边去了?” 孙姑娘身子微抖,突然转头,看了不远处的袁掌柜一眼,道:“夫人……夫人走的方向,正是……满一芳的方向……” 她话音一出,周围群众的视线顿时纷纷投到了袁掌柜身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袁掌柜却是瞬间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官爷明鉴,官爷明鉴啊!小人今天真的从没见过丁夫人!小人是被陷害的啊!今天巳时末(约为早上十一点)左右,有个……有个小乞丐给了小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小人到旁边的巷子里一叙,否则满一芳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小人这才急急忙忙走到了巷子里,谁料一进巷子,就见到了躺在地上的丁夫人,小人正要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后脑勺就一痛,再醒来时,小人……小人就躺在了丁夫人旁边,身上的纸条也不见了…… 若是小人说谎,就……就天打雷劈,世世代代沦为猪狗,官爷要是不信,小人可以把那个送信的小乞丐找出来……” 第八章 我家殿下(二更) 陆少尹刚刚听了这么多人的证词,正满脑子浆糊呢,加上心里本就急躁,忍不住就厉喝道:“行了!你什么人证物证都拿不出来,要本官如何信你?!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脱罪,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袁掌柜身子猛地一颤,一脸绝望。 那小乞丐送纸条过来的时候,铺子里唯一的伙计被他叫出去送货了,铺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确实没有人证。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尸体旁边的仵作站了起来,走到陆少尹身边行礼道:“禀告陆少尹,小人已是查验完死者的尸体,死者刚断气没多久,小人过来的时候,死者的身体还是软的,说明她死亡不超过半个时辰。 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脑勺的伤口,凶器应是她身旁那块沾血的石头。 死者身上的衣服凌乱有皱褶,指甲里有一些皮屑和血迹,这两点都说明,死者在死前曾和人扭打过,很可能便是杀死她的凶手。” 在场的官府众人一听,立刻转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袁掌柜……领口处的几道爪痕。 夏天衣服本就单薄,那几道爪痕完全撕破了袁掌柜的衣服,隐约还能见到他里面皮肤上的血痕。 陆少尹的眼神倏然比天上的日头还亮,手指一抬,直直地指向袁掌柜,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敢喊冤?来人,把这姓袁的带回京兆府,等候审讯!” 袁掌柜眼眸猛地瞪大,顾不得头上的伤,拼命摇头,凄厉地大喊,“冤枉啊!官爷!冤枉啊!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那模样凄楚得,仿佛下一息就要哭出来了。 尔思和尔安猛地捂住了嘴,一脸震惊和惶恐。 虽然她们没有见过这袁掌柜,但他再怎么说,也是满一芳的掌柜,掌管了满一芳十几年。 她们姑娘外祖父这般信任的人,竟是这么一个毫无廉耻的杀人凶手,想想就心惊! 小小的巷子里,一时间嘈杂又凌乱。 与这乱糟糟的场景完全相反的,是这条巷子斜对面的一个清幽宁静的茶馆。 此时,茶馆二楼的靠窗处,正坐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一个男子身穿月白色斜领交襟褙子,头戴儒巾,手握白羽扇,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如青竹,虽则满身书卷气,一双眼眸却明亮而有神,深邃如海,让人瞧着,便知他不可小觑。 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地往窗外探出了半个身子,白羽扇高高举起遮挡着头上灼人的日光,啧啧啧道:“那陆少尹竟然还真的找到凶手了,看来京兆府里,也不全然是一些废物嘛! 如此一来,京兆府好歹能保下一个少尹,不至于变成一个可怜巴巴的空壳,是好事,好事啊。” 不远处的店伙计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正在说话的男子,嘴张了张想提醒他一句这样危险,小心摔下去,然而,眼角余光一触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子,便小心肝微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见对面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圆领窄袖袍服,身材高大而挺拔,一张脸仿佛用刀削成,眉眼犀利,鼻梁高挺,整个人仿佛一把利剑,英朗不可方物,却又凌厉让人畏惧。 此时他正微微低头,喝着手里的一杯清茶。 容若见对面的男人半天没有接自己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身子道:“我说平熠……咳,不是,殿下,你对这陆少尹到底是什么想法?可要留下他? 小小一个京兆府,那卢兆尹是前朝皇后的阿兄,是断不能用的,他底下两个少尹,康少尹所属的康家跟卢家沾亲带故,说白了,就是卢家的党羽,也是断不能用的。 如今,也就剩下这陆少尹了,我瞧着他虽然资质平平,但还算有冲劲,最要紧的是,京兆府总不能没人去做事吧,你虽然暂代京兆尹一职,但你身上的事务可不止京兆尹的事,其他要做的事可都堆得跟小山似的呢……” 对面的男子——周云克眼皮微掀,淡淡地看了正滔滔不绝的某男人一眼,道:“容先生既然这般关心我京兆府的事务,不若容先生来替我补上这个缺。” 正越说越起劲的某男人顿时嗓子一噎,拼命挥动着手中的白羽扇,低低一咳道:“我说殿下,你让我跟着你冲锋打仗,出谋划策,管理军务还行,这种百姓父母官的工作,在下实在做不来啊! 再说了,虽说现在仗打完了,军队也还是要人管吧,在下如今可还是神武军的军师,哪能抽得出空闲。” 别的不说,就说查案,他就是两眼一蒙黑,完全没有经验。 虽说以他的聪明才智,若是费点心未必做不来,但……他为何要费这个心?好不容易打完仗,他还没歇息够呢,傻子才会揽这种麻烦事! 周云克一双黑眸看着他,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淡声道:“这般说来,容先生手头的事务,竟是比我还多了。” 容若:“……” 奶奶的,他就不该多刚刚那一句嘴! 他们殿下如今除了是神武军的大统帅,还兼任京兆尹一职,谁人的事务能比他多? 殿下一开始,就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这番话的,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以前自家这个主子就够让人捉摸不透了,如今做了太子后,竟是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就在容某人暗中叫苦不迭之时,站在周云克身后的两个侍卫中靠窗的那个突然开口,“殿下,事情似乎有变。” 周云克动作微顿,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这个茶馆在发生命案的巷子的斜对面,虽说他们已是坐在了最靠近那条巷子的位置,但依然只能看到巷子口的情形。 周云克一双黑眸暗含冷冽,紧紧地盯着那巷子口,清楚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交领襦衫并天青色百褶裙、头戴帷帽的女子突然走出了人群,直直地走到了陆少尹面前。 另一边。 眼见着袁掌柜就要被带走,尔思和尔安都别过了头去不忍再看,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陆少尹且慢,杀死死者的人,并不是袁掌柜。”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苏流月的嗓音总算是恢复如初。 尔思和尔安一怔,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瞪着突然走了出去的自家姑娘。 围观的人也惊呆了,头一次见到这般明着跟官府唱反调的人。 正为自己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案子沾沾自喜的陆少尹闻言,猛地瞪向了苏流月,眉头紧皱,眼神不善,“你这女子是何人?!官府查案,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苏流月嘴角一扯,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淡声道:“这个案子,对陆少尹来说理应十分重要,陆少尹应该不希望,抓了个错的凶手回去,以致不好收场。” 陆少尹整个人一僵,眼眸倏然大睁,“你……你如何知道?!” 这女子怎么知道,这个案子对他十分重要? 第九章 逼问 苏流月淡淡一笑,透过薄纱看着面前那张掩不住讶异的脸,道:“民女是如何得知的,稍后再说也不迟,但陆少尹若真的把袁掌柜带回京兆府,很可能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陆少尹脸色微变,想到那人骇人的气势以及雷霆万钧的手段,只觉得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已是摇摇欲坠了。 苏流月把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微微扬眉,淡声道:“民女虽不才,但对于这个案子有几分见解,不知道陆少尹可愿意花时间听上一听?” 陆少尹猛然回神,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围观的百姓也不自觉地盯着苏流月瞧,原本无比嘈杂的巷子,这一瞬间竟奇异地落针可闻。 终于,陆少尹狠狠一咬牙,道:“好,本官就听上一听,你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见解!若你是在戏弄本官,就等着本官把你与那袁掌柜一起抓回去罢!” 尔思和尔安顿时小脸煞白,无比焦急地看着自家姑娘。 然而,姑娘看也没看她们,低笑一声,道:“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见解,还请陆少尹借一步说话。” 苏流月和陆少尹便这般,在百姓们无比好奇的眼神下,走到了角落处。 原本自来到这里后便一脸失魂落魄的曹掌柜忽地仿佛回过了神,猛地转头,眼眸充血地瞪向袁掌柜,嗓音微微发抖道:“袁掌柜,这么多年来,我的七录斋一直和你的满一芳比邻,我们之间也向来互利互助,当初你满一芳的厨子告老还乡,生意一落千丈之时,我……我还发动过周边的朋友来帮衬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吗?!” 袁掌柜一怔,慌张地摇头道:“曹掌柜,我与你夫人清清白白,更没有杀害你夫人,你相信我……” “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我夫人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曹掌柜忽地一声厉吼,原本看着斯斯文文的男子忽地额角青筋暴起,就要扑向袁掌柜,一旁的衙役连忙拉住他,然而谁也没料到这个男人力气还不小,一个衙役竟是差点拉不住,最后,是两个衙役齐齐上阵,才算把他压制了下来。 围观众人都有些看呆了,郑耀祖忍不住低声道:“掌柜平日里斯文儒雅的,我……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掌柜这么激动的样子……” 站在他旁边的刘二贵撇了撇嘴,道:“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冷静不下来罢,更别说,掌柜和夫人的感情一向要好。 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夫人会做出……偷人这种事,咱们掌柜哪里比不上那个袁掌柜了?比他俊,比他温柔体贴,还比他有学识,夫人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虽说方才突然有个姑娘跑出来说,凶手不是袁掌柜,但他们跟自家掌柜的想法一样,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毕竟这所有线索,可都指着他呢! 孙姑娘就站在他们两个旁边,似是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哦?你不过是他们店里的伙计,哪里就知道,他们夫妻俩感情一向要好了?” 一个清淡悦耳的女声突然在刘二贵和郑耀祖身后响起,听着,那声音仿佛就在他们脖子后传出来似的。 郑耀祖和刘二贵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跳了一大步,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方才那个带着帷幔的莫名其妙的姑娘! 这姑娘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 而且,听方才她说话的声音,她分明离他们很近! 两人脸上余惊未消,好一会儿,都只晓得一脸震惊地瞪着面前的女子。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也没有真的要他们回答,淡声道:“你们不用那般惊恐,我过来,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 郑耀祖和刘二贵又惊又疑地看着她。 这姑娘是故意捉弄他们吧?!哪有人问问题,是这般神出鬼没地贴在别人身后问的! 苏流月仿佛没看到他们的神情,道:“第一个问题,你们几个都在七录斋做事,和曹掌柜的关系如何?” 郑耀祖、刘二贵和孙姑娘不由得互相对望了一眼,虽然完全想不通这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但见她身旁的陆少尹也没说什么,又哪敢质疑。 最后,还是刘二贵站出来道:“我们……我们三个里面,我在七录斋做事的时间是最长的,因此,我和曹掌柜算是最熟悉的,曹掌柜有什么事,都会优先交给我去做。 阿祖是大概两年前来这里做事的,他会一点字,最重要的是身材高大,一身蛮力,曹掌柜也很看重他,书斋里搬搬抬抬的工作,基本都会交给阿祖。 孙姑娘是我们三个里面最晚过来的,来了有小半年吧,她会的字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多的,曹掌柜一般让她负责书斋里的文书工作。” 他说话时,郑耀祖、孙姑娘和不远处的曹掌柜都没说什么,说明他说的是事实。 苏流月点了点头,突然看向孙姑娘道:“这般说,你们三个里面,跟曹掌柜最不熟悉的,应是孙姑娘了。” 刘二贵微愣,点了点头一脸实诚道:“对啊,这不是很正常么?孙姑娘来得是最晚的,还是女子,别说曹掌柜了,便是我们,跟孙姑娘也不怎么熟悉,也就是平日里做事时会说上几句话。”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似乎在默认的孙姑娘,笑道:“我知晓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确定,今天,你们夫人就只来了书斋一回?” 苏流月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肃然和诡异。 郑耀祖和刘二贵一愣,刚想点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两人脸上都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苏流月身旁的陆少尹见状,忍不住一声厉喝,“你们可是故意隐瞒了什么!” 故意隐瞒,这个罪名可大了! 郑耀祖和刘二贵吓得一机灵,连忙一脸慌张地摆手,结结巴巴地争着道:“冤枉啊!小人……小人哪里敢隐瞒什么!只是……小人突然想起,夫人离开后,小人曾和阿祖送了一批新到的书和砚台到养正书院,那段时间,有什么人来过书斋,小人自是不清楚的!” “对,对,就像二贵说的,我们哪里敢隐瞒啊!” 陆少尹脸色一沉。 这件事,他们方才可没提过! 他沉着脸追问:“方才,郑耀祖和孙氏也是去养正书院送货的,你们送货还要送两趟?!” 刘二贵连忙道:“陆少尹有所不知,养正书院时常在我们这里批量订购书和笔墨纸砚,每次要的货都又多又重,一次是很难送完的,小人……小人和阿祖第一批送过去的都是又沉又重的书和砚台之类的货物,因为第二次送过去的货物比较轻,小人才会让阿祖和孙姑娘去…… 那之后没多久,小人就听到外头传来路人的惨叫声,出去一看,就见到夫人和袁掌柜躺在巷子里……” 他话音未落,陆少尹就猛地转头瞪向孙姑娘,厉声道:“这么说,有一段时间,书斋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说,那段时间,你可有再见到死者?!” 孙姑娘似乎被吓到了,脸色惨白如纸地退后了一步,嗫嚅道:“民女……民女……” “说!” 第十章 社交距离(一更) 孙姑娘本就长得小巧瘦弱,此时又被陆少尹吼得瑟瑟发抖,就仿佛秋天挂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被秋风吹得颤颤巍巍的。 看热闹的百姓都有些不忍心了。 陆少尹对这个小姑娘也太咄咄逼人了吧!难道陆少尹觉得,她才是凶手? 这么一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人?别是搞错了吧! 一旁一个衙役忍不住道:“陆少尹,您是觉得,孙姑娘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可是,陈仵作方才不是说了,死者临死前曾和凶手扭打过吗?您瞧孙姑娘身上的衣服毫无破损,连明显的皱褶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和人扭打过的样子,何况……孙姑娘瞧着,也不像能打赢死者的样子啊……” 虽说死者也不是什么身材高大之人,但光瞧身量,也比孙姑娘要高挑上不少。 这两人要真打起来,最后被杀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更别说,她后面还要制服袁掌柜,把他把死者摆在一起了! 这不跟蚂蚁杀了大象一样可笑么! 陆少尹猛地转头,一脸暴躁地低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一旁的苏流月:“……” 这陆少尹,脾性也太过火爆了,也只能庆幸,他是个还愿意听人说话的了。 眼见着那衙役被吼得委屈巴巴的,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苏流月突然轻笑一声,走上前道:“这位官爷说得很对,以孙姑娘的能力,完全不可能完成这一场谋杀以及栽赃陷害,但谁说,凶手……只有孙姑娘一个人了?” 苏流月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苏流月这时候,猛地转头,看向脸色青灰的曹掌柜,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道:“应该说,这场谋杀案真正的凶手,不是孙姑娘,而是曹掌柜,孙姑娘不过是他的帮凶罢了! 真正有不轨关系的,也是曹掌柜和孙姑娘,而不是死者和袁掌柜!死者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惨遭杀害……”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一瞬间成了人群中心的曹掌柜连忙大声道:“这位姑娘,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怎可含血喷人!我……我怎么可能会杀死月娘!我跟孙姑娘更是清清白白的雇佣关系!你污蔑我就算了,怎么……怎么能连一个无辜的姑娘一起污蔑!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店里的其他两个伙计!不管是哪朝哪代的律法,都没有你这般随意污蔑人的道理!” 苏流月却嘴角一扬,嗓音冷厉道:“谁说我在随意污蔑你了?曹掌柜,你可记得,方才我突然出现在你那两个伙计身后时,他们的反应是什么样子的?” 郑耀祖和刘二贵一怔。 其他人也一脸不解地看着苏流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在见到你和孙姑娘站在一起时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 苏流月嗓音清晰而冷静地道:“两个并不相熟的人,若是突然间靠的太近,心里定是会不舒服,甚至会受到惊吓,就像方才我突然出现在你那两个伙计身后时,他们的反应一样! 然而,你过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孙姑娘身后,你虽然可以说是带你来的衙役把你拉到那个位置的,但……孙姑娘的反应骗不了人!她在突然发现你就在她身后时,只是惊讶了一瞬,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紧张慌乱,甚至还能十分冷静地避到一边去,这反应,怎么可能是两个并不相熟的人会有的!” 这个原理在心理学上,叫社交距离。 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时,会让他们心里觉得舒服的距离是120到360厘米,这叫礼貌距离,若是少于120厘米,就会给人一种自己的私人领域受到了入侵的不舒适感。 而朋友、亲人或熟人之间会让人感到舒适的距离,是45到120厘米,这叫私人距离。 若两人间的关系再亲密一些,例如是情人或者夫妻的关系,两人能接受的距离会更短,通常是0到45厘米,更甚者,是负距离,这叫亲密接触。 而方才曹掌柜过来时,离孙姑娘的距离,可不到一个手掌,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哗然。 原来,方才那姑娘是故意靠那两个伙计那么近的! 这般说来,明明是差不多的情况,那孙姑娘的反应和那两个伙计比起来,也差太多了罢! 曹掌柜一脸震惊地看着苏流月,好一会儿,才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歪理,我先前闻所未闻!你……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巧合?!光凭孙姑娘那一瞬间的反应,你就笃定我和她有染,以及犯下这个案子的人是我和她,未免太过可笑! 明明那么多证据都指向了袁掌柜,那些证据,可不比你的歪理有力……” “谁说这就是我的证据了?” 苏流月一脸嘲讽地看着脸色难看的曹掌柜,慢慢走到了尸体旁,道:“这不过是一个引子,引导我理清这所有真相罢了。 方才我便发现了,死者的鞋子后跟处有磨损,说明,死者是死后被人拖来这里的。 然而,袁掌柜的鞋子上却没有磨损,甚至没有明显的脏污,如果按照袁掌柜所说,他是被人骗来这里后打晕,被放到死者身边的,那凶手也需要把他移到死者身边,若他是被像死者一样拖过去的,那段路再短,他的鞋子上也定会留下痕迹。 但没有,这说明——死者是被拖过来的,而袁掌柜,很可能是被悬空抱起来或者背起来,放到死者身边的。” 一旁的衙役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道:“袁掌柜可比死者重多了!凶手既然有力气抱起或背起袁掌柜,为什么不干脆把死者也抱过来?” 苏流月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陆少尹就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打了他的脑袋一记,“笨!这不明摆着,搬动这两个人的不是一个人吗?!死者是被一个抱不起她的人拖过来的,而袁掌柜,是被一个抱得起他的人放过去的!” 真是气煞他也!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他都能想到,这群废物竟然想不出来?! 啊呸呸呸,什么叫连他都能想到?以他的聪慧头脑,这些事情他自是能想到!他不过是……不过是想得慢一些罢了!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少尹一眼,道:“没错,这恰恰说明了,凶手很可能有两个人,那个把死者拖来这里的,便是孙姑娘,打晕袁掌柜并把他放到死者身边的,便是曹掌柜! 若杀死丁夫人的是袁掌柜,袁掌柜又何必把她拖来这里?以袁掌柜的体量,完全能抱得起死者……” “胡扯!胡扯!” 曹掌柜忍不住惨白着一张脸大声道:“什么拖过来还是背过去的,你怎么知道,那姓袁的是不是懒得背或是抱,才选择了更省力的拖?!选择用哪种方式处理尸体,也不一定跟凶手的力气挂钩,有时候也可能只是他的一念之差,这又怎么可以当做证据!” 第十一章 小推断(二更) 这厮还算有脑子。 只可惜,有,但不多。 苏流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道:“如果这不能被当做证据,那……曹掌柜可愿意让京兆府的人验身?死者死前曾和人撕打,凶手身上定是留下了伤痕,想来,曹掌柜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凶手,身上定是没有那些伤痕吧?” 曹掌柜身子猛地一僵。 “死者很有可能是在郑郎君和刘郎君送书去养正书院时遇害的,那段时间,曹掌柜声称自己正在今阳楼跟人谈买卖,想来,曹掌柜说的肯定不会有假,我们便是去今阳楼问那里的伙计,他们也定是能为曹掌柜作证,曹掌柜那段时间就在今阳楼,而且,能作证曹掌柜今天没有换过衣服,身上穿的,一直是这一套吧。” 曹掌柜身子一晃,脸上退去最后一丝血色。 “说起来。” 苏流月忽地一笑,嗓音无比和蔼可亲道:“我一开始就在想,你为何要让孙姑娘处理你夫人的尸体,你自己把她搬来巷子里不行吗? 后来,我听陆少尹说,袁掌柜收到纸条时,铺子里唯一的伙计被他叫出去送货了。 那伙计早不送货晚不送货,怎的偏偏在你要栽赃陷害袁掌柜的时候送货? 只怕,曹掌柜那时候忙得很,又要伪装客人订购满一芳的糕点,又要写纸条收买小乞丐给袁掌柜送去,这才没时间亲自处理自己夫人的尸体吧。” 苏流月以无比善解人意的语气道:“小乞丐不好找,订购糕点的顾客总不会也不好找。既然曹掌柜不是凶手,那么那个顾客,定然也是跟曹掌柜毫无关系的。” 苏流月话音刚落,就只听噗通一声,是不远处的曹掌柜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绝望。 苏流月只冷冷地看着他。 他们这次杀人,应是冲动杀人,虽说他们立刻便想到了要嫁祸给袁掌柜,但很多细节到底顾不上。 可以说,只要怀疑到他们身上,他们的漏洞,一抓一大把。 方才她说的那三个疑点,只要有一个疑点曹掌柜对不上,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而看曹掌柜的表情,显然她做出的推测,没有全对,也是猜得七七八八了。 一直没说话的孙姑娘也突然跪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哀哀哭了起来。 吓得就站在她身旁的郑耀祖和刘二贵猛地后退了一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掌柜和孙姑娘。 见曹掌柜已是无话可说,苏流月缓缓扫了一旁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百姓一眼,最后看向陆少尹,道:“陆少尹,情况已是很清晰了。 杀死死者并嫁祸给袁掌柜的人,便是曹掌柜和孙姑娘!七录斋的伙计说,死者这段时间时常来书斋询问曹掌柜的行踪,想来,死者已是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夫君在外头有人,今天,她再次来到书斋打探曹掌柜行踪,得知自家夫君在今阳楼后,便匆匆离去,到这里,三个伙计的供词都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那之后的事情!那之后,郑郎君和刘郎君去了养正书院送货,书斋里只剩下孙姑娘一人,我若是没猜错,那之后曹掌柜回了来,和孙姑娘在书斋里苟且,而死者许是在今阳楼没找到曹掌柜,又许是得到了什么风声,突然又回到了七录斋,撞破了两人的奸情,这才被残忍杀害! 方才我问了陆少尹,陆少尹说,七录斋有个后门可以直通这条巷子,刚好这段时间,街上人少,只要通过那道后门,孙姑娘就可以不引人注目地把死者拖到巷子里。 死者死前曾与人撕打,指甲里有血迹和皮屑,说明与她撕打的那个人,不是衣服破了,就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伤痕,但孙姑娘两种情况都不符合。 因此与死者撕打的人,只可能是曹掌柜,那之后,曹掌柜很可能还去换了套衣服,陆少尹不若派人去查查这附近的成衣铺子,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惊喜呢……” “都……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忽地,瘫倒在地的曹掌柜猛地抬头,一脸仇恨地瞪着苏流月,咬牙切齿道:“都是那女人霸道善妒,一直禁锢着我不许我纳妾!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她凭什么不让我纳妾?凭什么!” 苏流月微微一顿,垂眸眼神冷冽地看着他,无比讥讽道:“所以,你就杀了自己的妻?我没猜错的话,死者身边的婢女,如今也凶多吉少了吧!” 他在杀死死者后,为了伪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特意离开了七录斋,假装自己今天从没来过这里。 从他离开七录斋到他被带回来的这段时间可不短,足够他做许多事情了。 方才,苏流月听到围观的百姓说起死者今天身边没有婢子跟着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少尹猛地转头一脸讶然地看着苏流月。 这场凶杀案,他奶奶的竟然还有受害者?! 曹掌柜自知一切已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突然神情得意又凄厉地大笑了起来,咬牙道:“那贱婢活该!都是因为她一直在我夫人身边煽风点火,我夫人才会对我疑神疑鬼! 今天,我在今阳楼跟人谈完买卖,在门口给小荷买了根发簪,被今阳楼的伙计看到了,我夫人去今阳楼找我时,那伙计把这件事与我夫人说了,那贱婢竟怂恿起了我夫人,说我这根簪子定是给别人买的,若不是她,我夫人也不会火急火燎地赶回七录斋!也不会撞见我和小荷在一起! 呵,后来我在回今阳楼的路上,见到了那贱婢,我夫人因为怒急攻心,走得太急,那贱婢没跟上,我本来就没打算放过她,是她自己送上来的,哈哈!是她自己送上来的!” 此时的他,哪里再有半点一开始时斯文儒雅的模样,就是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陆少尹猛地上前,怒视着他厉声道:“好啊你!竟然杀了不止一个人!那个婢女如今在哪里!” 曹掌柜却只是嗤嗤笑着看着他,半天不肯回答。 气得陆少尹暴脾气一下子又起了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正想让人把他带回京兆府再审问,耳边,那道熟悉的清脆嗓音便再次响起,“他杀人后想赶回今阳楼,是想装作自己刚从今阳楼出来。 他是在路上遇见死者的婢女的,他便是有时间把人杀死,也没时间妥善地处理尸体。 他应是暂时把尸体藏了起来,路上能让他藏尸体的地方不多,陆少尹不妨让人查查从这里到今阳楼路上会经过的水井、废弃的土地庙、或是……这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 苏流月一字一字地说着,曹掌柜脸上的神情一直是欠揍的得意阴狠,只是,当苏流月说到这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时,他的眉头突然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苏流月暗暗嗤笑一声,立刻转向陆少尹道:“陆少尹便重点派人去查这段时间没人住的房子罢。” 那语气,分明透着一股子笃定。 曹掌柜眼眸猛地一睁,不可置信地瞪着苏流月,失声道:“你……你如何知晓!” 陆少尹额角微微一跳。 这句话为何似乎好像有些耳熟。 周围众人也一脸看妖怪一般的神情看着苏流月。 瞧那曹掌柜的模样,这姑娘不会又猜对了吧?! 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不管是谁的心思,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似的?! 苏流月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瞪着一双眼看着她的曹掌柜,淡声道:“再简单不过的小推断罢了。” 说完,看向陆少尹,“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陆少尹还不把凶手抓起来吗?” 正张了张嘴打算问问所谓的小推断是怎么回事的陆少尹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哦,对,是该抓起来,是该抓起来。 来人,立刻抓拿凶犯,押回京兆府!” 第十二章 殿下的雄风 苏流月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 这陆少尹也是好生有意思,查案时就仿佛一个暴躁小哥,查完案后竟似乎一下子变得纯良了,还有些呆。 陆少尹发完话,一众衙役立刻匆匆上前,把一脸生无可恋的曹掌柜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姑娘抓了起来。 陆少尹原本还能绷着一张脸,见到曹掌柜在他面前走过,还是忍不住龇了龇牙。 这家伙真够狡猾的,连他也差点上了他的当! 若他真的错把那袁掌柜当成凶手抓回去,他估计明天就能收拾包袱滚出京兆府了! 说起来,这个案子能顺利侦破,全是多亏了那女子。 陆少尹可不敢贪功,所有人都说那位最是慧眼如炬,赏罚分明,他先前治军时,就是出了名的军规森严,手段狠辣。 想想那人的手段,陆少尹又是暗暗地打了个冷战,连忙转头,刚想让那个女子和他一同回京兆府一趟,却发现,身边的人,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不见了踪影。 陆少尹:“……” 说好的告诉他,她是怎么看出这个案子对他很重要的呢! 另一边,斜对面的茶馆二楼。 一个身材笔挺的侍卫正站在容若和周云克面前,把方才那个案子是如何侦破的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连一点细节也没有漏下。 容若越听越是怔然,最后忍不住一脸兴味地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子光凭孙氏一瞬间的反应,就察觉到了她和那姓曹的掌柜有染?然后顺藤摸瓜,一举破了整个案子?” “是!” 侍卫围观了那姑娘破案的全过程,心里的震惊还没完全散去呢,忍不住不太冷静地道:“那姑娘实在让人惊叹,好像不管凶手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能一眼看穿似的!据说,她一开始还看出了这个案子对陆少尹十分重要,陆少尹这才破格,让她参与这个案子的侦查。” 容若怔然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慢慢地挥动着手中的白羽扇,“这是巧合,还是这女子当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倒是没想到皇城这些金娇娇里,还有这般奇特的。 如今大庆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可惜啊,她只是个女子,若她是个男子,未尝不可以找过来好好培养培养。” 对面的黑衣男子静默片刻,忽地轻笑一声,淡声道:“容先生,你我都是行军打仗出身,军队最是讲求实力,只要是能派得上用场的,是男是女又有何妨?即便不是人,该用的时候不也照样用?容先生来到皇城后,怎么竟是变得腐朽了?” 莫名被批了一顿的容若张了张嘴,忍不住委屈巴巴地道:“我说殿下,你这一天天的不损我一句就不舒坦是吧?打仗时又怎可与太平盛世时比?打仗时为了胜利,那是什么法子什么人都可以用,那些满口宗族礼法的老学究那是哼都不敢哼一声,如今仗打完了,他们倒是一个个又冒出来了。 啧,所以说有时候,我是真不喜欢皇城里那些人,还是军中的汉子单纯可爱。 不过殿下,你这么说,不会是……在打方才那姑娘的什么主意吧?我劝你别,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堆人盯着你呢,何况你身边可从没出现过女子,你都不知道,现在外头关于你后院的风言风语传得有多难听,自从咱们进了皇城后,各大家族明里暗里拖人问我你是不是好男风或是那方面有问题的人,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 站在周云克身后的风起和风扬不禁一脸尴尬。 这些话,也就容先生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在他们殿下面前说了! 先前大业未成,殿下一直忙于练兵打仗,身边一直没有女人便算了,如今大庆都立国了,陛下也早已是大肆扩展后宫,招揽美人,其他几个皇子,不是早已娶妻便是房里有人,也就他们殿下的后院,干干净净的,连根女人头发都没有! 也难怪皇城里的人会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了。 周云克都懒得看面前的男人,淡声道:“你照实说便是了,我的喜好正常得很。” “我自是这样说了,但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容若一想起这件事就有些崩溃,暗暗磨了磨牙道:“我说你啊,便是再不喜外人近身,好歹也放一两个女人在后院做做样子吧!你也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哪有堂堂太子,都二十有六了身边还一个女人都没有的……” 周云克眉心微微一蹙,脸上掠过再明显不过的嫌弃之情,一字一字道:“不可,脏。” 容若:“……” 周云克眼皮微微一掀,道:“不过容先生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若容先生就在自己房中养几房美妾,对外就说,这是为我养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容若眼角猛地一抽,被这荒诞的建议气得不轻,捂了捂胸口道:“你……你……” 这家伙,真真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啊! 他以为,君唯爱臣妇的名声,就比好男风的名声好么?!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风起,你一会儿送容先生回府。” 周云克忽地站了起来,道:“毕竟容先生不会武功,若是行到半路遇到前朝余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看也没看快要被他气死的容某人,转身就大步离去。 “风起,你瞧瞧!你瞧瞧你家主子!” 容若捂着自己抽疼抽疼的胸口,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我是做了什么孽要给你们这又臭又硬还一身怪癖的主子当谋臣! 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被留了下来的风起满脸无奈,怜悯地看了一眼容若道:“容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一向我行我素,且殿下洁癖的毛病又不是第一天了……” “你家主子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的时候怎的就不见他有洁癖?一回到平常的生活中毛病就犯了是吧?!” 容若气呼呼地道:“若我不是在你家主子手下做了快十年事情,可能都要像外头的人一样,以为你家主子好男风,或者那方面是不是有毛病了。 风起,你和风扬他们平日里也该多劝劝你们主子,以前他自我任性便算了,如今他可是一国的储君!一国的储君不愿成亲生子,像什么话?所有人都盯着呢! 他以为我在外头没有给他说好话?别人问我,我可都说,我家殿下颇具雄风,若是他愿意,一夜驭十女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咱们殿下眼光高,先前又顾着行军打仗,没有与女子相处的经验。 只是谁知道,便是我,也连你家殿下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呢!” 方才他们家殿下说的话,也许只有他们知道,他并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故意讥讽。 他是真的觉得脏,只因他有着近乎变态的洁癖! 如今说出去,谁会相信,他们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没让身边的人近身服侍过。 便是他生母,只怕在他长大后,也再没有和他亲近过! 第十三章 我们三姑娘(一更) 风起是自家殿下身边的老人了,殿下的毛病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然也愁啊!可是愁又有什么用? 他苦着一张脸道:“容先生,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是什么身份,哪敢规劝殿下什么啊。 不过,容先生,您为何想要摸我们殿下的手指头,莫非您……” 说着,一脸警惕地看着容若。 平日里皇城那些贵女像盯一块肥肉一样盯着他们殿下便算了,容先生可是男子!怎么可以! 容若:“……” 他咬了咬牙道:“我是在举例子,举例子!你好歹是你们殿下的身边人,能别这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风起一脸委屈,忽然抬起手,鼓了鼓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很是真诚地道:“容先生,小人的头脑简不简单,小人不知道,但小人的肌肉不算发达,小人还需要努力,多谢容先生夸奖。” 容若:“……” 谁在夸奖他了! 他深深怀疑,某殿下留下这货,是为了进一步气死他的。 他最后,放弃了跟这家伙沟通,单手托腮愁眉苦脸道:“罢了罢了,我还是独自烦恼吧,就你家主子,谁能管得住啊,他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这般任性妄为了。” 所有人都只知,如今坐上这个皇位的人是周啸坤,但熟知内情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天下,一大半都是他们殿下打下来的。 正因为他们殿下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便是无数人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便连陛下,也对他们殿下忌惮得很。 只是,锋芒过露,必招祸患,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毕竟天下太平后,看的,就不仅仅是行军打仗的能力了。 “你瞧着吧。” 容若没好气地道:“就算你主子再不愿意成亲,也会有一堆人逼着他,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苏流月趁着京兆府的人抓拿犯人之时,带着尔思和尔安躲到了角落里,直到京兆府的人离去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才重新走了出来。 袁掌柜此时正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在身边小伙子的搀扶下,慢慢往满一芳走去。 无缘无故被卷进了这么一件事里,还差点被当成杀人犯抓进京兆府,袁掌柜只觉得心累,头上的伤都顾不上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出门犯了什么忌讳,看来要让夫人抽时间替他去城外的城隍庙拜上一拜了。 他正唉声叹气地要走进满一芳里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袁掌柜头上的伤可还好?” 袁掌柜一怔,猛地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苏流月,“姑……姑娘,你不是离开了?在下方才还想找姑娘好好道谢一番呢!” 苏流月淡淡一笑,说出了一番让袁掌柜更为震惊的话,“我这回过来,是专程来找袁掌柜的,又怎会轻易离开。 我小时候时常听大舅和大舅母说,袁掌柜把这家满一芳打理得很好,这家满一芳,是外祖父生前,专程为我母亲开的,因此他找来打理这间铺子的人,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袁掌柜眼眸猛地瞪大,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好一会儿,他才确认了这一切不是梦,一脸惊喜地看着面前身姿窈窕的女子,眼睛忍不住红了,“你……你莫非是三姑娘?我们大姑娘唯一的女儿?你竟是已经出落得如此大了啊!” 他做梦也没想到,三姑娘竟然会来满一芳! 方才,竟还帮他洗刷了身上的冤屈! 见袁掌柜一脸激动,苏流月淡淡一笑道:“袁掌柜现如今还伤着,我们先进去坐下,再慢慢聊。 方才,我已是让我的婢女去请大夫了,一会儿,便让他帮袁掌柜好生看看。” 一直到在店里坐下了,袁掌柜还有种如在梦中之感,直到苏流月摘下帷帽,看到了那张跟自家大姑娘几乎如出一辙的脸,袁掌柜的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嘴唇微抖,连连道:“果然是三姑娘,你长得跟你母亲真像,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苏流月微微一笑,“先前大舅母说过,你在我母亲刚出生的时候,就跟在了外祖父身边,算是看着我母亲长大的。 我理应早些过来看看袁掌柜的。” 袁掌柜眼中的疼爱骗不了人,虽然他的疼爱只是爱屋及乌,但也比苏家那些人真心多了。 不止袁掌柜,从原主的记忆中,苏流月能清楚地判断出,原主母亲娘家的人,对她也是真心疼爱的。 可惜,原主母亲的娘家薛家只是一个末流小家族,薛家祖上显赫过,只是后面子孙不济,慢慢地败落了下去,事到如今,也只是大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如今的薛家家主薛成义年近三十才考上了进士,至今也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 原主先前被郭氏养得心高气傲,连郑九郎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薛家?因此,在原主逐渐懂事后,她便开始疏离薛家,常常摆出一副这样的母族配不上自己的清高姿态。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去关注自己母亲手下的一个小小店铺掌柜呢? 袁掌柜闻言,似乎微微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流月好几眼,颤声道:“三姑娘竟是变得如此懂事了,我先前明明听说……” 他听说了些什么,苏流月多少能猜出来,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眼帘微垂,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没有生母教导,行事难免偏颇。只是经历了郑家的事后,我大彻大悟了,与其想着去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她因为愧疚自缢,郑家随即退婚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袁掌柜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脸色一变,紧张道:“三姑娘,可是……可是苏家那些人欺负你了?” 苏流月接下来还要大大地倚重这位袁掌柜,本就没想隐瞒他任何事。 她顿了顿,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袁掌柜说了,只除了原主是被她生父杀死的这个猜想没说。 袁掌柜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狠狠地拍着身前的桌子,咬牙道:“混账!混账!那些人这是欺负三姑娘没有亲娘撑腰啊!那什么伍将军一听就不是良配!若是……若是三姑娘真的嫁给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苏流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想坐以待毙,但我一个闺阁姑娘,要钱没有要势没有,想做点什么也没办法。 所以,我才想办法从郭氏手中要回了这家铺子,并专程来找你……” 袁掌柜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苏流月的意思,只是,他脸色有些尴尬道:“在下……可能要让三姑娘失望了,若是几年前,这家满一芳赚到的银钱也许还能帮三姑娘一把,如今,却是有心无力了……” 第十四章 外人(二更) 方才查案时,苏流月就从周围人的议论中知晓了,这几年满一芳的生意不怎么样。 她就知道,郭氏会这么爽快地把这个铺子还给她,没安什么好心! 她嘴角微微一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掌柜轻叹一声,“三姑娘也知晓,这家满一芳是老太爷在大姑娘出嫁那一年开的。 老太爷膝下只有大姑娘一个女儿,向来待大姑娘如珠似宝,大姑娘自小喜欢吃甜食,他就特意为大姑娘开了这家店,并用大姑娘闺名里的芳字,取了这个店名,店里的所有伙计,都是老太爷亲自挑的。 老太爷甚至耗费心力,亲自南下请了一位颇具盛名的糕点师傅,也是多亏了这位糕点师傅,满一芳刚开业,就在皇城里引起了轰动,那之后十来年,咱们满一芳在皇城的糕点铺子里,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苏流月一脸恍然,“如今这个糕点师傅告老还乡了?” 这是方才那个曹掌柜说的。 袁掌柜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手艺好的师傅,在哪里不是被人抢破头?当初老太爷能把这位糕点师傅请来,一是那糕点师傅敬仰老太爷的人品,二是,那糕点师傅年纪已是不小了,让他去大酒楼那些紧张繁忙的地方,他身体熬不住,倒不如来咱们这样的小店。 他已是仁至义尽了,后面几年,他腰背膝盖一直不怎么好,是感念跟老太爷当年的情谊,才撑了下来,只是后面他实在连站都费劲,这才告老还乡了。 三姑娘如今这般聪慧,应是知晓的,对于一家糕点铺子来说,失去了它一直倚仗的师傅意味着什么……” 苏流月连忙问:“那如今,是谁负责做糕点?满一芳每个月的盈利又如何?” 袁掌柜的脸色更尴尬了,轻咳一声道:“在下不敢欺瞒三姑娘,咱们的上一任糕点师傅姓田,田师傅走后,我便请了一个姓宋的小师傅,他以前在其他地方的酒楼里做过,手艺也算不错,但……到底比不上田师傅。 如今,店里每个月的盈利,也只能勉强维持店的周转……” 苏流月眉头一蹙。 这情况竟是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她在袁掌柜惴惴不安的注视下,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地围着这家店走了一圈。 这家店不小,虽然装修看起来有些陈旧了,但能看出来,它被打理得很好。 除了刚进门的地方有个柜台,其余靠墙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实木的展示架子,上面用精致的容器摆放着店里售卖的各种糕点。 店铺正中间放着几张桌椅,是供人在店里等待或吃糕点用的。 左上角的位置有一道门通往后面的厨房,古代没有冰箱,有些不能放的糕点需要当天做当天卖完,因此开糕点铺子绝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往往需要很早就来到店里做点心。 苏流月最后停在了店里售卖的糕点前,指了指剩得最少的两款点心道:“这两款点心,是店里卖的最好的吧?我想试试。” 袁掌柜立刻道:“对,这就是……就是丁夫人先前时常来买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这两款点心也是咱们小宋师傅最擅长的! 阿大,你快拿两块给三姑娘尝尝!” 一直跟在袁掌柜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应了一声,用碟子各装了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苏流月面前。 苏流月先是拿起了一块绿豆冰糕,在袁掌柜和阿大无比期待的眼神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袁掌柜迫不及待地问:“三姑娘觉得如何?” 苏流月慢慢咀嚼,直到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了才道:“还不错。” 袁掌柜和阿大一喜。 “只是,也仅限于此了。” 袁掌柜和阿大一怔,方才才扬了起来的眉毛立刻又垮了下去。 袁掌柜忍不住问:“三姑娘,这……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苏流月没有立刻回答,拿起雪花酥也咬了一口,咽下去了才道:“这个雪花酥也一样,还不错,但……没什么特色,如果只是单纯解馋,完全够格,但……如果我是冲着味道来的,我不会来买第二次。” 这评价可算得上苛刻了。 袁掌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苏流月又淡声道:“这两款糕点,已是这位小宋师傅做得最好的,也是店里卖得最好的,可想而知,其他糕点就更不值一提了。 卖这样的糕点,也难怪店里的生意一直不好。” 袁掌柜:“……” 老天爷哦!这……这是他们三姑娘吗?这话说得也太毒了吧! 还不待袁掌柜说什么,后厨的方向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穿围裙、头戴巾帕的男人,如一阵风一般出现在了苏流月面前,白皙瘦长的脸上满是恼怒的神色,无比隐忍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许人!但你凭什么这般批判我做的糕点!我做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吃过的人就没有说不好吃的!” 这女人说他其他糕点就算了!偏偏批判的是他最拿手的两款! 袁掌柜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连忙站了起来道:“小宋师傅,这姑娘是……” 苏流月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猜出了他是谁,微微一抬眸嘴角微扯道:“哦?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吃的,那……他们可是吃过后,都又回来买这两款糕点了?” 小宋师傅——宋卓双拳紧握,“当然!这两款糕点的回头客可不少!来咱们店里买糕点的人,一大半都是冲着我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来的……” 他虽然已是竭力保持冷静,但声音还是忍不住越扬越高。 苏流月紧盯着他,也忽然扬高声音道:“那你这些回头的客人也是太少了点,否则,店里的盈利怎么一直都上不去呢?” 苏流月的态度明显惹恼了宋卓,他眼睑猛地上提,腮帮紧绷,大声道:“即……即便如此,我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的味道,也是完全没问题的!我自知我的手艺比不上田师傅,但这一手做糕点的手艺,我也是自小在各大酒楼里做学徒苦学回来的! 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外人,又有何资格评判我的糕点!” 第十五章 新东家 一旁的袁掌柜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停挥舞双手,企图平息两人的怒火。 苏流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看起来还挺年轻,应该不过二十出头,此时眉头紧锁,嘴角紧抿,一双眼睛却巴巴地看着她,愤怒中竟还透出了几分委屈。 苏流月忍不住笑了,右手食指轻敲桌面,道:“我方才,有说你的这两款糕点不好吃吗?” 宋卓一怔,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严格来说,她没有说他的糕点不好吃。 但她说的话,比说他的糕点不好吃更扎心! “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来这里买糕点的客人可不会管你这身手艺是不是苦学回来的,他们只会看这里的糕点好不好吃,能不能让他们有继续来购买的欲望,甚至让他们有推荐给别人的冲动。” 苏流月忽地,眼神一冷,一字一字道:“而事实证明,你的糕点没有招来客人的本事,留住客人的能力,也不过尔尔。 对于一家糕点铺子来说,对客人没有吸引力的糕点,跟垃圾又有何异?” “你!你!” 宋卓被苏流月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红通通,仿佛下一息就要哭出来似的。 尔安不禁一脸目瞪口呆。 她们姑娘这是……这是把一个大男人说哭了? 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方才姑娘说话那气场啊,啧啧啧,虽然说的不是她,她竟然也有些怕。 袁掌柜趁这个间隙连忙出来打圆场,“罢了罢了,小宋师傅,三姑娘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我管她是什么三姑娘四姑娘!” 宋卓忽然一咬牙,怒瞪着苏流月道:“她……她这是人说的话吗?!连你都没有这样说过我,她凭什么?!” 袁掌柜微怔,一脸尴尬地瞄瞄宋卓,轻咳一声道:“小宋师傅啊,三姑娘她……还真的有资格说你……” “因为如今这家店的东家……正是三姑娘……” 宋卓只觉得袁掌柜这句话,就仿佛天雷一般劈到了他头上。 他眼眸猛地瞪大,转头一脸怀疑人生地看向袁掌柜,呐呐道:“不……不可能……” 苏流月朝他淡淡一笑,“尔安,把店契拿出来,给小宋师傅瞧瞧。” 直到看到了尔安放在桌面上的店契,宋卓似乎依然无法接受这件事,一脸的震惊茫然。 阿大也有些怔然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没想过多地浪费时间,让他们看完店契后,便道:“既然如今我是满一芳的新东家,以后你们就该都听我的。满一芳这几年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我是断不能放任满一芳继续这样下去……” “荒唐!荒唐!这简直是我今年听过的最荒唐的一件事!” 宋卓却忽地,打断苏流月的话,咬牙大声道:“便是如今店契在你手上,你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连袁掌柜都打理不起来的满一芳,你又能做些什么!你可是闲得无聊,故意来寻我们乐子的? 与其跟着你一个小姑娘瞎闹,我还不如……” 袁掌柜连忙道:“小宋师傅,说话要三思啊!” 苏流月却嘴角微扬,淡声道:“不如什么,不如不在这里做了?小宋师傅,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因为我方才那样点评你的糕点,让你对我有怨言,所以故意和我对着干?” 宋卓犹豫了一下,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东家?!” 苏流月点了点头,“嗯,还是把你的得意糕点狠狠批了一顿的新东家。” 宋卓:“……” 这女人老提这个做什么!故意扎他心么?! 看到某人被她气得都要跳脚了,苏流月轻笑一声,站了起来道:“小宋师傅的顾虑也没错,我突然冒出来,正常人都很难信服。 对于一家糕点店来说,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里面卖的糕点了。这样吧,你们给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我会拿我做的点心给你们品尝。 到时候,但凡你们中有一个人觉得不满意,我就向小宋师傅赔礼道歉,从今以后,不再插手这个店的管理,如何?” 面前几人均是一怔。 尔安更是一脸惊愕地看向自家姑娘。 不是,姑娘什么时候还会做点心了?!姑娘以前明明只有嘴刁骂后厨的厨子是个废物做出来的东西堪比猪食的份! 过了好半响,宋卓才眉头紧皱,一脸警惕怀疑地开口,“你可是在耍我?” “我从没有耍过你。” 苏流月不紧不慢地道:“我做这个糕点,也不仅仅是为了向你们证明我的能力,要让满一芳重回以往的巅峰,甚至超越以往,需要更有冲击力的点心,否则光靠你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就真的只能保证满一芳不倒闭了。” 宋卓:“……” 这女人,绝对是在故意扎他的心! 他气得双拳紧握,狠狠咬了咬唇,道:“好,我就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糕点来!若你是在耍我,我也没必要在这里做下去了,到时候,我自是会走人!” 袁掌柜一惊,“小宋师傅……” 然而,宋卓放完这番狠话后,便转身,一脸铁青地回自己的后厨了。 袁掌柜顿时愁眉苦脸的,“完了,完了,本来满一芳就每个月都在亏损的边缘,若小宋师傅走了,我们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师傅,满一芳只怕真的……真的凶多吉少了! 何况,以咱们满一芳如今的情况,也开不出多高的月钱,有点本事的师傅只怕都不会愿意来咱们满一芳……” 苏流月微微扬眉,笑道:“袁掌柜这是已经预判,我做不出能让你们三个都满意的糕点了?” 袁掌柜嗓子一噎。 这话……这话要他怎么回答啊! 小宋师傅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糕点师傅,要他怎么相信三姑娘一个闺阁娘子,做糕点的本事能比小宋师傅厉害? 更别说,三姑娘今天把小宋师傅得罪狠了,他和阿大到时候昧着良心说几句好话是没问题,但小宋师傅定是会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三姑娘做的糕点。 这……这怎么想,三姑娘做的糕点都不可能过得了小宋师傅这一关啊! 看到袁掌柜无比为难的神情,苏流月笑了,道:“罢了,我不为难你了,等半个月后,你们尝过我的糕点再说吧。 我的婢女应该快把大夫请回来了,袁掌柜,劳烦你帮我打包一份绿豆冰糕和雪花酥,我一会儿还有事,等大夫过来,我就要离开了。” 袁掌柜微愣,忍不住道:“三姑娘打包绿豆冰糕和雪花酥做什么?” 三姑娘不是很看不上小宋师傅做的这两种点心么?还是说,小宋师傅方才说得没错,三姑娘只是在耍他? 第十六章 殿下恋慕我 苏流月哪里看不出袁掌柜在想什么,无奈地笑笑道:“我说了,我从没有觉得这两款点心不好吃,只是对于一家糕点店来说,不够优秀罢了。 袁掌柜开了这么多年糕点店,定是比我清楚,这诺大的皇城卖绿豆冰糕和雪花酥的糕点店多如牛毛,这两款点心都是传统糕点,但凡开糕点店的,十有八九会有卖,做得好的师傅更是数不胜数。 皇城里的那些贵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又怎会特意来咱们满一芳买?” 就原主的记忆里,平常的下午茶或去参加宴席吃的点心,这两种点心出现的几率就高得离谱。 苏流月都不需要前世的记忆,就能品尝出这其中的差别。 说白了,就是没新意,味道也没有人家好! 袁掌柜有些呐呐的。 他这么可能不知道哦!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苏流月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两款点心味道还是过得去的,拿出去送礼,也不算拿不出手。放心,我不是白拿的,会给钱。” 原主虽然经济情况比较拮据,但私房钱还是有一点的。 袁掌柜连忙摆手道:“三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两盒点心又不值多少钱!三姑娘这是要给苏家的老爷夫人带些点心回去?” 谁给那俩货带了? 苏流月竭力忍住才没翻起白眼,“不是,我一会儿要去薛家拜访我大舅和大舅母。” 这话一出,袁掌柜呆了。 尔安也呆了。 老天爷,他们没有听错吧?! 三姑娘竟然要去薛家!要、去、薛、家! 一直到走出了满一芳,尔思和尔安还满脸的不敢置信,尔思还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天,“姑娘当真要去薛家?这天也没下红雨啊……” 也不怪她们这般震惊,自从自家姑娘懂事后,就百般嫌弃薛家,平日里薛家的人来苏府看姑娘时,姑娘也是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更别说姑娘主动去薛家了,可以说,这十年来,姑娘连薛家所在的那条巷子都没踏进去过! 苏流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俩丫头,“以前我的脑子是被浆糊糊住了,现如今,谁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分得清。” 尔思和尔安不禁对看了一眼。 也是!姑娘自从大难不死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个样,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开眼,在天上指引着姑娘吧! 主仆三人随便在街上拦了辆马车,便径直赶往薛家。 她们匆匆离去,没发现满一芳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有三个人影一直在暗中盯着她们。 “原来这神奇的姑娘长这个样子啊。” 紧贴在墙边的向北一手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低声道:“竟然长得很不错,我还以为这种上街带帷帽的姑娘,不是貌若无盐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甚至可以与男子同桌而食,大庆自是也承接了这一风气。 是以,女子上街大都是大大方方的,会遮挡自己容颜的少之又少。 “向北,闭嘴!” 风扬面无表情地训斥道:“殿下让我们过来,是为了让你评价别人的长相吗?” 向北性子跳脱,且时常在外头出任务,哪里是能被轻易约束的?他嘻嘻笑着看了风扬一眼,道:“风统领,你别总是这么严肃嘛,何况,殿下都没说什么呢。殿下,小人说得没错吧?方才那个姑娘,长得还可以吧?” 风扬:“……” 这厮也就仗着自己轻功了得,且在江湖人脉广,他再怎么胡闹,殿下也不会轻易罚他了! 两人对面正双手抱臂、斜倚在墙上的黑衣男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向北一眼,“不过尔尔。” 向北眼眸猛地瞪大,“这还不过尔尔?放眼整个皇城,方才的姑娘长得已是算上乘了好么!殿下,小人一直觉得您啊……” 他顿了顿,忽然鬼鬼祟祟地指了指街上刚好经过的一个容貌普通的妇人,“殿下,那这个女子呢?” “不过尔尔。” 又指了指经过的一个清秀小佳人,“这个呢?” “不过尔尔。” 又指了指停在了满一芳门前的一个老妪,“这个呢?” “不过尔尔。” 向北最后,猛地指向了自己,道:“那……那小人呢?” 周云克凤眼微抬,容貌竟一瞬间,似乎有了几分魅惑之意,轻轻一笑,“甚好,貌若潘安。” 向北:“……” 无视似乎瞬间僵成了一块石头的向北,周云克站直身子,道:“你们两个,查清楚方才那女子的底细,一天之内整理成卷呈到我面前。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在装神弄鬼。” 说完,便径直走出了巷子。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是!” 说完,刚想跟上自家主子,袖子却被猛地拽住了,风扬有些困惑地转头,就见向北哭丧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道:“完了,完了,风统领,我发现了殿下一个秘密,殿下似乎……似乎真的不喜欢女子。” “而且……而且殿下,似乎偷偷恋慕我!不行!怎么可以!我可是向家九代单传的独苗苗!肩负着给向家传宗接代的重任!而且!而且!老子真的不喜欢男的啊!虽然殿下长得不错……好吧,是很不错,但老子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啊!” “完了完了,风统领,你说殿下方才那样看我,可是今晚就要对我下手了!我的清白要不保了!风统领,你一定要救我啊!” 风扬:“……” 实在不想承认,这蠢货竟然是他同僚。 这货心里就没点数吗?即便殿下真的好男风,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 新京整体的布局分为内外三重,即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一般是普通百姓住的,内城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或富商,皇城顾名思义,就是官家生活办公的地方。 苏家还算勉强能住进内城,只是在内城边缘,薛家却是连内城都没挤进去,一家子如今住在外城一条叫同心巷的巷子里。 这也是原主当初死活不愿意去薛家的原因。 也幸好,满一芳所在的长安街也在外城,离同心巷不算远,马车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同心巷里住的也大多数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家,只是普遍都是朝廷里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小官,薛家就在同心巷最里头的地方。 苏流月凭着原主脑海里那少得可怜又模糊得不行不行的记忆,算是十分幸运地第一次就找对了地方。 薛家的门房是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听尔思报了自家姑娘的身份后,嘴巴大张,一脸的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猛地转身迈动着一双老寒腿跑进了屋里,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少夫人!是……是三姑娘!是苏府的三姑娘来了!” 第十七章 背后有人!(一更) 门房这激动的模样,看呆了尔思和尔安。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微丰、面容和善、穿着一身丁香色褙子的妇人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见到苏流月,一双眼霎时红了,“流月,真的是你!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你自缢未遂的消息传出来后,你大舅立刻遣了人去苏家询问你的情况,但苏家那群狗崽子竟连门都不让他进!只说……只说你被你爹罚禁足,不许见任何外人! 我和你大舅担心会连累你,便是无比忧心,也不敢去看你。” 这便是原主的大舅母,云氏。 苏流月看着她眼中掩不住的气愤和心疼,嘴角微微扬起,道:“让大舅和大舅母忧心了,我没事,我今天是特意来看望你们的,还带了满一芳的绿豆冰糕和雪花酥……” “你这会儿来装什么好人啊?莫不是被郑家退婚了,心里委屈,想来我们这里寻点安慰吧?” 一个带着几分刻薄的清脆嗓音突然响起,是跟在云氏身边的一个穿着粉色及腰襦裙、面容娇俏的少女。 只见她斜着一双杏眼儿看着苏流月,小嘴微撇道:“先前我爹和我娘邀请你来我们家时,你嫌弃得跟咱们家是什么乞丐窝似的,还说咱们家配不上你这个苏家嫡长女,怎么这会儿巴巴的来了……” “宛儿!闭嘴!” 云氏脸色微白,连忙转头斥了她一声。 少女——薛灵宛却向来不是个乖乖听话的,见状却是更气了,咬了咬唇大声道:“我闭嘴就可以当这些事从没有发生过么!阿爹阿娘,你们要这样一厢情愿到什么时候?! 这女人从来就没有把我们薛家看在眼里!你们每次去看她,她不是一脸不耐烦,就是直接对你们口出不逊!上一回你和阿爹去苏家,她一句心情不好,竟是见都没有见你们一面! 这会儿在外头吃瘪了,被所有人戳脊梁骨了,倒是又想起咱们了?呵,咱们薛家不欠她的!你要讨好这个女人,就自己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把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说完,一转身,就快步走回了屋里。 云氏被她气得胸脯不住起伏,“这臭丫头,当真是越大越不知道礼数了!她上个月已是及笄了,不久就要说亲嫁人了,你们瞧!你们瞧!她这个样子到了别人家,我能放心吗!” 跟在她身旁的一个仆妇连忙替她拍着后背道:“夫人,二姑娘她也不过是心疼您和老爷……” 苏流月看了看薛灵宛跑远的身影,轻声道:“大舅母,先前确实是我不对,表妹方才说的也不算错……” 云氏闻言,连忙换上一副和蔼的神情,道:“流月,你放心,我一会儿定会狠狠训斥那丫头一顿,你可是她表姐,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表妹现在正在气头上,大舅母说的话她不会听的,不但不会听,还会心生排斥。”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如果大舅母不想我和表妹之间的嫌隙加大,就暂时什么都不用说,我会想办法缓和和表妹间的关系。” 云氏一顿,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仿佛这会儿才察觉到,自己这个外甥女,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苏流月这会儿也只能庆幸,原主以前十分排斥和薛家人来往,所以薛家人和原主的相处其实不多了。 这样,她还有信心把自己的变化糊弄过去。 她轻咳一声,笑道:“大舅母,我今天在外头奔波了一整天,有些累了……” 苏流月这么一说,云氏又哪里有心思想其他事,连忙拉起了苏流月的手,道:“你快快进来,跟大舅母好好聊聊,你都不知道,郑家的事发生后,我和你大舅有多担心你!” 原主这大舅母就是个爽朗利落的性子,苏流月被她拉到厅堂里坐下后,便一个劲地追问起了她郑家的事,以及苏家的人有没有因为这件事为难她。 苏流月问无不答答无不尽,听到苏家竟存了把她嫁给一个好色粗暴的武将时,云氏气得双眼瞪圆,狠狠一拍桌子道:“那苏唯礼和郭氏真是欺人太甚!他们当真以为你身后没人了?!流月,你莫怕,等你大舅回来,大舅母就和他去苏家,怎么也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大舅母莫急。” 苏流月连忙道:“那武将的身份可不一般,是当朝太子亲率的神武军里面的将领,我爹就是因为他这个身份才这般讨好他。 我爹和郭氏想把我嫁给他这件事,我暂时只是猜测,即便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爹和郭氏已是和他说到哪一步了。 如果……他们是已经在他面前提过我,大舅和大舅母又突然这般大动干戈,只怕会得罪他,到时候他说大舅和大舅母是因为嫌弃他,才这般制止我嫁给他,只怕会给薛家带来麻烦……”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本来因为新帝即位,朝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会被淘汰出局,若这时候还得罪了太子手下的人,不是上赶着给人送人头吗? 云氏这段时间也没少听自家夫君说起朝堂上的烦心事,满身的气焰不由得低了下来,眉头紧皱,“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把你推进狼窝啊!” “不急,大舅母,我已是有了对策,我这回来薛家,除了来看看大舅和大舅母,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苏流月微微一笑,道:“我毕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很多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做不来,幸好,我身后还有大舅和大舅母。” 云氏有些怔然地看着她,忍不住抬起手,按住她的手背道:“流月,你当真比先前懂事了许多,大舅母好生欣慰,但一想到,你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的,大舅母又觉得心疼。” 她这外甥女,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啊! 这样的成长,太痛苦,也太残忍了。 也只有至亲的人,才会在被百般伤害过后,还这般心疼她了。 苏流月眼眸不由得柔软了起来,轻声道:“大舅母,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 “流月……流月可是来了?!” 突然,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绿色官服、中等身材、五官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年少时的风流倜傥的男人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坐在椅子上的苏流月,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大步上前,眼泪汪汪道:“流月,你……你真的来了!你竟是愿意来舅舅家了! 可是……可是苏家那群兔崽子欺负你了?舅舅这就去给你主持公道!” 话音未落,就一脸气愤地转身,快步往门外走,连头上的乌纱帽歪了都没发现。 苏流月又好笑又无奈,刚想站起来制止自己这个急性子的舅舅,一道爽朗的笑声就响起,“阿爹,如今都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表妹也定然饿了,你这会儿去苏家闹,表妹又哪里吃得下晚膳?不如等吃完晚膳后,我陪你一同去拆了苏家的墙!” 另一道声线相似、但要斯文儒雅得多的男子声音响起,“大哥,所谓君子动嘴不动手,表妹到底是苏家人,你和阿爹这么冲动,为难的只是表妹而已。 与其拆了他们的墙,不如我们捏造一些苏家为官不仁、收受贿赂的罪名,书写成卷,悄悄传播出去,这风口浪尖,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们。” 苏流月:“……” 看着并肩走进来的两个模样相似的男子,苏流月的嘴角抽了抽。 原主对薛家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可没告诉她,她这两个表哥,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云氏见到他们,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惊喜道:“文柏,文津,你们也回来了!” 蒋文柏,便是原主的大表哥,如今是一个小小的武侯长。 蒋文津则是原主的三表哥,苏流月没记错的话,他如今还在读书,以后是要考科举的。 蒋成义看着走了进来的两个儿子,不住点头道:“好!好!你们两个的提议都不错!苏家那群没心肝的胆敢欺负我外甥女,我定是不会让他们好过!” 苏流月连忙走上前,道:“大舅,大表哥,三表哥,你们这般关心我,我很是高兴,但三表哥也说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万事不可冲动。 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我已是跟大舅母说了,我不想因为我,给薛家带来什么麻烦。” 面前三个男人闻言,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流月。 薛文柏头脑要简单一些,突然走前一步伸手探了探苏流月的额头,一脸懵道:“阿娘,表妹她不会是发烧了吧?她……她这回不但没有嫌弃我粗鄙不堪,还……还说不想给我们薛家带来麻烦!阿娘,表妹……表妹竟然在关心我们!” 薛成义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流月好几眼,突然转过身子,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流月好像变得不怎么正常了,小妹啊,大哥对不起你!大哥没有保护好你唯一的女儿啊!” 苏流月:“……” 原主的记忆也没告诉她,她这大舅和大表哥,竟然是两个憨憨啊! 云氏嗔怪了看了这父子俩一眼,正想说什么,一个婢子突然匆匆跑了进来,满脸着急道:“夫人,大少爷,不好了,少夫人突然吐得厉害,把今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众人脸色一变,心思霎时都飞了。 特别是薛文柏,立刻就转身跑了出去。 苏流月记得,她这个大表哥上一年才成亲,婢女嘴里的少夫人,指的应是他的妻。 云氏也满脸着急,拉上苏流月道:“走,去看看你表嫂。你表嫂刚怀了身孕,这段时间孕吐得厉害,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最近更是吃什么都没胃口,整个人消瘦得厉害,把你大表哥急得哦。 她本来也想出来接待你,是我把她按住了。” 苏流月闻言,脸上不禁现出一抹若有所思。 薛家的房子不大,是个三进的院子,薛文柏夫妇的房间就在外头的东厢房里,苏流月和云氏去到的时候,刚好碰到也匆匆赶了过来的薛灵宛。 薛灵宛见到苏流月,脸色顿时一沉,咬牙道:“你这女人怎么还在这里!你来我嫂嫂的房间想做什么!” 第十八章 姜撞奶(二更) 云氏眉眼一提,怒声道:“宛儿!” 两人身旁的仆从顿时都一脸无措。 苏流月却突然走上前,淡淡一笑道:“大舅母,你们后厨有姜吗?”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苏流月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充满了日常气息的与现在的情形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别说其他人了,便是薛灵宛也一脸懵地看着苏流月。 云氏怔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自是有的……” “那牛乳呢?有吗?” 云氏又点了点头,“自从意可怀了身孕后,我便吩咐人每天都买一些牛乳回来,流月,你怎么……” 苏流月笑了,“房间里太多人的话,透气不好,对表嫂没什么好处,我就暂时不进去了,刚好,我知道一道甜品,能改善孕妇恶心呕吐的症状,大舅母不是说表嫂这段时间都没胃口吃东西么?不如我试着给表嫂做一做这款甜品,看表嫂愿不愿意吃。” 云氏更是怔然了,隐约有些呆傻,“流月,你……你竟然会做甜品?!” 她先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啊! 薛灵宛眉头一皱,似乎又要说什么,苏流月却瞥了她一眼,先她一步道:“我在家无聊时钻研过一二,表妹看着挺闲的,不如表妹和我一起去后厨吧?” 薛灵宛:“???” 她哪里闲了?这女人是在嘲讽她么?! 见薛灵宛脸色不善,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嗓音微凉道:“表妹不是担心我会对表嫂做什么吗?既然这么担心,不如亲自来看看。 还是说,表妹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底里是很信任我的?” 谁会信任她这种薄情自傲的人! 薛灵宛被一激,咬了咬牙道:“好!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到底能做出劳什子甜品来!可别害了我嫂嫂才好!” 说完,便快步向前,率先往后厨的方向去了。 苏流月给了一脸担忧的云氏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带着尔思和尔安慢悠悠地跟在了薛灵宛身后。 路上,尔思和尔安忍不住低声问:“姑娘,您……您不是说笑的吧?您……真的会做甜品?” 苏流月淡淡一笑,“你看我像说笑的样子吗?” 说来也巧,原主亲娘嗜好吃甜,她也一样,上辈子,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闲暇之余钻研各种甜品糕点,为此,还时常被警局里那群猴子嘲笑,说谁能想到,能让最穷凶极恶的凶犯都闻风丧胆的头儿私底下,竟然跟别的小女生一样喜欢吃甜食。 只是,嘲笑归嘲笑,身体却很诚实,每当她把自己做的甜点带到警局,都会被一抢而空。 尔思和尔安顿时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薛家不大,没两步路,几人就到了后厨里,薛灵宛已是站在灶台边,一脸不善地等着她。 苏流月看也没看她,让薛灵宛的婢女把她要用的东西找出来后,便熟门熟路地指挥起了身边的人,“尔思,你去生火,尔安,你随我来,帮我搭把手。” 随即,她动作利落地把准备好的生姜削皮剁碎,那手法熟练得,说她先前从没有进过厨房,谁信? 把生姜剁碎后,苏流月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把姜末都包裹了进去,唤回了看得一脸怔然的尔安的神,让她拿来两个干净的碗,使出洪荒之力,拼命地挤着纱布里的姜末。 很快,纱布里就渗出了一滴又一滴黄色的姜汁,一股辛辣的姜味飘散在了空气里。 薛灵宛看得眉头紧皱,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天底下,哪有人是这般做甜品的?! 其他人也一脸困惑好奇地看着苏流月,只是见她挤得认真,也不敢开口说话。 就在姜汁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苏流月道:“尔思,准备煮牛乳。” 古代没有专门用来煮牛乳的小锅,苏流月方才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平日里用来煮茶的茶壶,只能将就着用了。 苏流月洗干净手后,把新鲜的牛乳倒进了茶壶里,再放进适当的糖,把它熬沸。 随即指挥尔思把那两碗姜汁拿过来,把牛乳从灶上拿开后,在心里默念四十秒,动作利落又小心地从高处,把牛乳慢慢倒进了那两个碗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把茶壶放下,拍了拍手笑道:“好了,接上来等上一会儿就行了。” “这……这就完事了?!” 薛灵宛微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不就是普通的煮牛乳么?不过就是加了点姜和糖,有什么了不起的?!阿娘每晚都会让人煮一碗牛乳给我嫂嫂,我嫂嫂就没有一次能喝下,你这玩意儿,我嫂嫂愿意喝才怪!” 先前,尔思和尔安还能忍着这位薛二姑娘,毕竟她们姑娘先前确实……咳,对薛家的态度不怎么好。 但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菩萨都有脾气了! 见尔思眼眉一抬,就要说什么,苏流月朝她扬了扬手,似笑非笑道:“我有说过,这是普通的煮牛乳?” “这用得着你说吗?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哦,那如果,最终证明这不是普通的煮牛乳呢?” 苏流月慢条斯理地道:“表妹可是要对我磕头道歉?” “你……” 薛灵宛眼眸一睁,最后忍不住讥笑出声,“好,原来你在这里等着呢!行啊,我跟你打赌,但若是我发现你在搞什么小动作,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流月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薛灵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两碗牛乳,她就不信了,这不是煮牛乳能是什么?这家伙肯定是想趁她不注意,偷偷把这碗煮牛乳换了羞辱她! 她才不会让她得逞! 苏流月懒得搭理她,由她盯着,自己走到了院子里散步。 姜撞奶她做过无数次,为了保险起见,一般要静置十分钟。 可惜,古代没有能精确到分秒的报时仪器,只能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了。 想当初,她妈妈最喜欢吃她做的姜撞奶了,不知道妈妈得知了自己因公殉职的消息后,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苏流月来到这里后,一直在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除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都尽量不让自己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再次做起这款熟悉的甜品,苏流月的心还是忍不住缩了缩,无法忍住心底悄然弥漫开来的刻骨思念和离情别绪。 第十九章 从没尝过的味道(一更) 也幸好,苏流月做事一向认真,没有让这突然而来的悲伤影响到了正事,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后,便走回了后厨。 薛灵宛此时已是盯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还以为表姐要逃跑了呢。” 苏流月微微扬眉,“我的词典里,可没有逃跑这两个字,尔安,拿一把勺子过来。” 尔安应了一声,拿了把干净的勺子双手递给苏流月,苏流月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地把勺子底朝下地放在了其中一个碗里。 薛灵宛的眼眸猛地瞪大。 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勺子,竟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那碗热牛乳上! 这碗热牛乳,什么时候竟是凝结在了一起! 尔思和尔安连忙揉了揉眼睛,一脸呆怔,“奴婢的眼睛没问题啊……”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薛灵宛满脸惊愕地看向苏流月。 苏流月默默望天,这般复杂的物理变化,要她怎么跟一个古人解释清楚,便干脆把放了勺子的那碗姜撞奶推到了薛灵宛面前,淡声道:“方才表妹和你身边的侍婢不是全程盯着我做这碗甜点么?我能做什么手脚?若我真的做了什么手脚,表妹和你侍婢四只眼睛加起来能看不清?” 薛灵宛嗓子一噎,却依然恼怒不甘地瞪着苏流月。 苏流月嘴角微扬,“若表妹当真不放心,自己亲自尝尝不就是了?这个甜点叫姜撞奶,是我从一本年代久远的食谱里发现的,用到的材料,确确实实只有姜、鲜牛乳和糖。 表妹总不会……还担心我会毒死你和表嫂吧?” 薛灵宛脸色难看,她也不是无脑针对她,这女人嚣张跋扈归嚣张跋扈,但毒死人什么的,倒不至于,她也没胆子做出来。 她最后,咬了咬唇,一把抢过那碗姜撞奶,舀起一勺放进了嘴里,顿时,她微微怔然。 这……这竟是一种,她先前从未吃过的口感,入口的感觉绵软滑嫩,仿佛吃了一口炖得烂烂乎乎的嫩豆腐,却又比嫩豆腐要绵密许多,浓郁鲜甜的奶香味中透着一股子辛辣的姜味,让人食指大动,吃完一勺后便吸引着你吃下一勺。 最要紧的是,咽下去后,便仿佛有一股微微的暖流从喉咙处一路去到了胃里,最后流遍全身,整个人暖呼呼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这还真的只是纯粹的姜、鲜牛乳和糖的味道! 几个侍婢都一脸紧张地看着薛灵宛,苏流月见她久久不说话,笑道:“如何?味道可还行?” 薛灵宛忽地,眼帘一抬,眼里满是挣扎和不甘,下一息,却放下了手里的碗,退后一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结结实实地给苏流月磕了个头。 几个侍婢都惊呆了,唯有苏流月脸色淡然地看着薛灵宛,薛灵宛站起来后,紧咬下唇道:“这次算是我误会了你,但你别以为,你给嫂嫂做了碗这什么姜撞奶,就能抵消你先前做的那些事了!” 说完,猛地转身离开,没走两步,便转身气哼哼地道:“雪珠!把那碗姜撞奶给本姑娘带上!那鲜牛乳贵着呢,可不能浪费!” 尔思和尔安:“……” 直到薛灵宛快步走开了,两人才敢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尔安:“我瞧着,薛二姑娘挺喜欢我们姑娘做的姜撞奶的……” 尔思:“我也觉得,那姜撞奶看着确实好吃啊,我也好想尝尝……” 看着两个嘀嘀咕咕的丫头,苏流月好笑地扬了扬唇,没好气道:“行了,快帮我把另一碗姜撞奶送去给表嫂。” 苏流月进到薛文柏夫妇的房间里时,房间里已是只剩下薛文柏和云氏两人了。 薛文柏正坐在床沿边,一脸心疼焦急地看着斜倚在软枕上脸色苍白的一个年轻妇人,握着她的一只手不住地问:“可儿,你有什么想吃的?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帮你找来!” 原主这表嫂姓王,闺名意可,是个瞧着便温柔似水的女子。 王氏微微摇头,嗓音柔弱,“我什么都不想吃……” “可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 薛文柏急得眼圈都红了。 “大舅母,大表哥,表嫂。” 苏流月就是这会儿走了进来,微微一笑道:“我用姜和鲜牛乳做了一道甜品,姜可以祛湿散寒,健脾开胃,缓解孕吐,至于牛乳的营养价值更不用说,表嫂要不要试试我做的甜点?” 云氏没想到苏流月竟真的做出了东西来,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尔思连忙道:“方才薛二姑娘尝了我家姑娘的甜点,都说好吃呢!” 那臭丫头也说好吃?! 云氏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多排斥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更讶异了,薛文柏却没有自家老娘想的那么多,闻言一喜,道:“表妹有心了!快快拿过来,你表嫂最喜欢吃甜食了!” 苏流月便让尔安把那碗姜撞奶送了过去,薛文柏连忙亲自拿过碗,捧到了王氏面前。 王氏这会儿还反着胃呢,听到要吃东西,下意识地便蹙起了眉头,然而,那只碗刚靠近自己,她就闻到了微微的辛辣气息,竟是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胃里的恶心,又见到那只碗里雪白中透着一丝姜黄色的仿佛豆腐一样的东西,她微微怔然,在薛文柏的勺子凑到嘴边时,鬼使神差地便张开了嘴。 自从早上吃了点肉沫粥后,她便再没有吃过东西,这会儿见她终于愿意吃东西了,周围的人不禁又惊又喜。 王氏咽下了口中的姜撞奶后,忍不住抬头,看向苏流月,微微讶异道:“这是什么?我先前从没吃过,好好吃……吃完后,我的胃好舒服……” 薛文柏顿时都要喜极而泣了。 苏流月轻轻一笑,道:“这叫姜撞奶,是我从一本偶然间淘到的古食谱里学回来的,表嫂喜欢就好,我一会儿就把姜撞奶的做法教给你身边的侍婢,你想吃的话,可以随时让她们做。” 云氏见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不由得无比欣慰地看着苏流月,“流月是个有心的,意可愿意吃东西,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大半。 你今儿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转头,见薛文柏已是一门心思扑在了自家媳妇身上,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吃姜撞奶,云氏站了起来道:“我们便别在这里碍眼了,快要吃晚膳了,流月,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吧,你大舅可还嚷嚷着,要去苏家把他们的墙拆了。” 看到云氏一脸头疼的样子,苏流月忍不住笑道:“好,刚好,我有些事,想请大舅和大舅母帮忙。” 苏流月随即跟着云氏回到了厅堂里,到了晚膳大家齐聚一堂的时候,便把自己想让他们帮忙的事情说了。 薛成义听得眉头紧锁,不赞同道:“流月,你想我们帮你的事,怎么都跟满一芳有关?大舅知道你想把满一芳做起来,但便是满一芳真的能做起来,也需要时间!何况,即便满一芳做起来了,苏家那群小人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在婚事上糟蹋你! 还不如大舅带着你大表哥和三表哥,去苏家给你讨回一个公道!若我连唯一的外甥女都保不住,我这官也没脸做了!” 第二十章 家的感觉(二更) 苏流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这个护短的大舅,道:“我知道大舅心疼我,但……大舅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也要想想大表哥和三表哥啊。” 说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薛成义话音一顿,咬牙道:“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那群小人那般欺辱你……” 眼见着自家两个表哥也要说什么,苏流月连忙道:“放心,我有法子对付那伍将军。要对付一个伍将军不难,我怕的是,后面还会有什么六将军七将军,我现在焦急把满一芳做起来,也是希望自己能有更多自保能力。” 薛家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苏流月顿了顿,又道:“希望你们相信我,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如今,身边的亲人里,我唯一能信任倚仗的,也只有你们了。” 这番话显然又刺痛了薛家众人。 薛文柏连忙道:“表妹放心,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更别说你方才才帮了我一个大忙,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定是会帮你的!” 除了薛灵宛,薛家众人也纷纷表了态。 而薛灵宛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再像先前那般冷嘲热讽。 苏流月心里顿时暖乎乎的,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踏实感。 吃完晚膳后,薛文柏自告奋勇送苏流月回苏府,云氏和薛成义不放心,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一边走,云氏一边道:“流月啊,你一个人在苏家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受什么委屈了,随时跟大舅和大舅母说啊。 最近皇城不怎么太平,你平日里没事,便不要晚上出门,这几个月,已是出了好几起年轻女子被绑架杀害的血案了,可怕得很,如今大庆到底刚刚建国,很多衙门还不完善,给了歹人钻空子的机会……” “哼,会纵容那等人渣将军的太子,底下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薛成义撇了撇嘴,愤愤道:“现如今的京兆尹可就是当朝太子殿下,放任这样的恶徒在外面行凶,就是京兆府的责任!” “老爷!” 云氏连忙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胡话呢!若是被人听到了,你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薛成义顿时委屈巴巴的,“我又不是傻子,这种话也就是在自家里说说,何况,我外甥女受的委屈,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个太子殿下,我能不气吗?” 薛文柏倒是乐观,道:“也许这件事,太子殿下根本不知道呢?毕竟太子殿下手下那么多将军,建国初期又那么多事,管不过来也正常。 太子殿下看着不像是会纵容手下行凶的人,所有人都说这位殿下治军严明,打仗时,从不会让手底下的人抢掠百姓财物,伤害妇孺小孩,是个受人敬仰的将军……”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老爹狠狠打了脑袋一记,“你这臭小子,你见过人家了吗?就这么崇拜人家!老子只知道,现如今受委屈的是你表妹,便是他是玉皇大帝,老子心里也不待见!” 薛文柏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的脑袋,“阿爹,说得你见过太子殿下似的,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也就朔望日有资格去早朝,去了也就是站在队尾,只怕连太子殿下的脸都看不清……” 薛成义气得不行,一把脱了自己的鞋就朝薛文柏扔了过去,“你这臭小子,还嫌弃起你老爹了是吧!” 不大的庭院里,一时闹哄哄的。 一旁的苏流月看着,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般热闹的感觉,恍惚间竟是让她感觉回到了以前的家。 苏流月回到苏家时已是很晚了,门房照样只是敷衍地给她行了个礼,就放了她进去。 她这么晚才回来,苏唯礼和郭氏别说亲自来瞧一瞧了,连派人来过问一句都没有。 他们这样的无视,对于苏流月来说倒是乐得轻松,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别理她才好,回到房间后,便懒洋洋地倚到了长榻上。 尔思忍不住问:“姑娘,你真的想好,要怎么对付那伍将军了?” 后厨那几个厨娘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尔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什么伍将军,心里却已是被他留下了阴影。 苏流月轻笑一声道:“放心,他对我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我担心的是以后的事……” 虽说她现在一门心思搞钱,但也清楚,在古代,尤其是天潢贵胄满地走的皇城,光有钱是没用的。 钱,只是她傍身的资本,要想彻底摆脱苏家,还得有势。 后者的获取,可比前者难多了。 苏流月最终,轻叹一口气道:“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接下来的时间,苏唯礼和郭氏就仿佛真的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一般,苏流月也暂时没时间管他们,每天天一亮就跑去薛家,到了晚上才回来,有时候太晚,就干脆睡在薛家了。 她让薛家人在厨房旁边给她搭建了一个石窖,用来进行糕点的烘烤,只是,她在现代做糕点,用的都是烤炉,用石窖进行烘烤的原理她只在书上见过,从没有实际地运用过,因此很难掌握火候。 加上古代,很多烘焙工具和材料都没有,苏流月必须慢慢试,或者找到可以替代用的工具或材料,每一样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这也是苏流月当初跟小宋师傅他们说,给她半个月时间准备的原因。 石窖建好后,她就天天窝在薛家的厨房里钻研她的糕点,大有以前通宵查案的干劲,薛家人虽然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是越发信任苏流月了,也常常欣慰于她的变化,也就由着她了。 就这样,半个月的时限很快就要到了。 这天,苏流月照常在薛家钻研她的糕点,到了傍晚,云氏走了过来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晚膳,一个小厮突然匆匆跑了过来。 看清楚那个小厮的模样,云氏讶异道:“平川,你这般匆忙跑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去给大少爷送饭吗?” 薛文柏是个武侯,武侯相当于现代的巡警,主要职责就是巡查街道,新京各个街道基本都会建有一个武侯铺,武侯铺的规模有大有小,大的武侯铺有将近百人,最小的也就五人。 薛文柏所在的武侯铺位于外城一条叫长兴街的街道上,那条街道附近住的都是平民百姓,繁华程度只能算一般,因此他所在的武侯铺规模也一般,共有三十人,薛文柏是这个武侯铺的武侯长,算是个小领导。 因为全天十二个时辰,都需要有武侯巡查街道,薛文柏晚上时常要值班,偶尔,云氏会叫人给他送晚膳,今晚,云氏便是叫平川给薛文柏送的晚膳。 平川脸色苍白,道:“不……不好了,夫人,大少爷他……他被京兆府的人抓了!京兆府的人说……大少爷涉嫌与最近发生的女子凶杀案有关,要把他带回去审讯!小人不敢耽搁,立刻就跑回来报信了!” 第二十一章 断案如神的姑娘 “什么?!” 云氏脸色一白,不由得踉跄了一步。 苏流月连忙扶住了她,一双凌厉的眼眸紧盯平川,“你把你方才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地与我们说清楚。” “是!” 平川连忙道:“小人刚去到大少爷所在的武侯铺,就见到了京兆府的人正压着大少爷从武侯铺出来,大少爷见到小人,立刻悄悄给小人使眼色,小人就……就躲了起来。 小人听来抓拿大少爷的衙役说,前几天大少爷在街上巡逻时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姑娘,那姑娘住的地方离咱们家不远,大少爷回家时便顺道把她送了回去。 没过几天,那姑娘就失踪了,后来……后来那姑娘被人抛尸到了城外,那些衙役就说,那姑娘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大少爷,大少爷有重大作案嫌疑!” 云氏的脸色更白了,“怎么会……” 苏流月眉头微蹙,“那姑娘既然住在新京,怎么会这么容易迷路?” 平川道:“听说……那姑娘不是新京本地人,是前段时间随家里人来新京探亲的。” 苏流月:“大表哥送她回家时,她身边一个侍婢也没有?” 平川摇头,“据说没有,那姑娘当时跟家里人走散了,只有她一个人。” 既然这般不凑巧? 苏流月刚问完话,云氏就焦急地往大门口走,道:“文柏不可能杀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要去京兆府见见文柏!平川,你速速去御史台找老爷,嘱咐府里的仆从,不得在少夫人面前透露半个字!” 这几天薛成义事情多,时常没法回家用晚膳,今天也一样。 而几个月后,新皇便要大开恩科,薛文津为了备考,时常待在书院里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家。 是以,如今家里,能主事的也就云氏一个人。 苏流月连忙跟了上去,道:“大舅母,我陪你一起去。” 云氏一脸慌乱地点了点头。 两人坐上马车,很快就来到了京兆府,此时天色已是暗沉了下来,见到云氏和苏流月,京兆府门前的衙役立刻拦住了她们,沉声道:“你们是何人?来京兆府所为何事?” “我是薛侍御的夫人云氏。” 云氏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道:“我儿是长兴街武侯铺的武侯长薛文柏,今天听闻他被抓进了京兆府,我要见见我儿!” 领头的衙役脸色一沉,道:“如今太晚了,而且你儿子牵涉的可是个大案子,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云氏不由得急了,“我只是想见我儿一面,我儿绝没有杀人……” “夫人请回!” 衙役不由分说地道:“若夫人不听劝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氏整个人一僵,彻底没了主意。 苏流月见状,连忙走上前,把云氏护在了身后,朝黑着一张脸的衙役笑笑道:“这位官爷,那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我大表哥?” 苏流月长相秀美可人,说话又客气有礼,几个衙役看了她一眼,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不清楚,此等大案子,要见嫌犯,必须有少尹或少尹以上的官员的许可,两位请回!” 苏流月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这个意思是,即便大舅亲自来了,他们也见不到薛文柏。 别说插手这个案子了,他们连薛文柏的一面都见不到。 谁知道最后,事情会变成怎样! 苏流月心底忍不住一阵急躁,道:“我们是家属,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也不行吗?”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几个衙役上,没发现这时候,京兆府里正有几个人在快步往门口走来。 其中最前头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和身旁的衙役嘀咕,“你说临安街的武侯铺抓了几个行踪可疑的人,那位为什么非要我亲自去看?这种还没明确的事情,不是应该先派几个衙役去探探情况么?可是我最近又做错了什么,那位在故意折腾我……” 他正满腹委屈地埋怨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陆少尹耳朵尖猛地动了动,抬眸看去,当见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脚步一顿,嘴巴一下子大张。 上回他虽然没找到那女子,但也不敢隐瞒,把案子是怎么破的原原本本地跟太子殿下说了,他这一步也算赌对了,太子殿下虽然没有称赞他,但也没有批评他,他的乌纱帽算是暂时保住了! 只是,那之后,太子殿下却要求他找出当天帮忙破案的女子,这可愁坏了他,当初那女子一没留下姓名二没露出相貌,要他如何找?他只能先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勾勒出她的轮廓,让手底下的人暗中去寻。 被这件事折腾了这么些天,现如今他闭着眼,也能记起她的身形! 门口这女子,不就他找得头都大了的姑娘么! 他眼眸猛地一亮,在周围人讶异的注视下,快步走上前兴奋道:“姑娘!你可让本官好找!你上回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这会儿,怎么又来了京兆府?!” 苏流月微愣,难得有些懵地看着陆少尹。 云氏更是惊得眼眸大睁。 陆少尹沉浸在终于找到了人的喜悦里,兴奋得脸颊发红,“姑娘,你这回可不能再偷偷溜走了!先前我与我上峰说了姑娘协助我破案的事,我上峰对姑娘十分感兴趣,姑娘今天可有空随我往京兆府里走一趟?” 苏流月慢慢平静下来,多少明白了如今的情况。 她眼中精光一闪,眼帘微垂道:“上回我临时有事,这才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实不相瞒,我今天过来,是为了我大表哥,我大表哥是长兴街武侯铺的薛文柏,今天,他涉嫌和一起女子凶杀案有关,被抓进了京兆府……” 陆少尹一怔,万万没想到,她是为此而来! 他眉头紧蹙,“那薛武侯……竟是你表哥?嘶,那情况可就棘手了。若不然,姑娘先随我进京兆府,再详谈?” 苏流月自是求之不得,“好!” 随即,安抚地看了看一脸迷茫震惊的云氏,轻声道:“大舅母,我去去就来,我把尔思和尔安留在这里,她们会向你解释这件事。” 说完,便跟着陆少尹,走进了京兆府。 陆少尹径直把苏流月带到了自己日常办公的房间里,正要叫人去泡一壶好茶,一个衙役便匆匆而至,行礼道:“陆少尹,殿下方才遣人来问,说你为何还不去临安街?那里抓到的几个人很可能跟前朝余孽有关,殿下让你立刻前去查看!” 还沉浸在终于找到了人的兴奋中的陆少尹:“……” 奶奶的,自从这个新上峰上任后,他就没有一刻是得闲的! 陆少尹默默为自己的牛马生涯哭了一番,看向苏流月沉痛地道:“姑娘,实在不巧,我临时有事需要离开,待会,我会安排一个人来招待姑娘。 姑娘可不能再跑了啊!” 这是被苏流月和某位无良殿下一起给整出阴影来了。 苏流月好笑地扬了扬唇,道:“好,陆少尹自去忙吧。” 眸底,却是悄然掠过一抹深思。 那位衙役嘴里的殿下,应该就是如今暂代京兆尹一职的……新任太子殿下。 也是那位伍将军的顶头上司。 因为伍将军,苏流月对那人也没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大表哥的事,她是压根不想跟这些官府中人扯上什么关系。 陆少尹离开后,苏流月一个人在房间里等,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个清朗悦耳、带着几分慵懒的男子嗓音,“你……就是陆少尹说的那位断案如神的姑娘?” 第二十二章 竟是如此嚣张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身穿藏蓝色圆领团花纹直袖袍服的男子在一个黑衣侍从的跟随下,慢慢走了进来。 苏流月转眸看去,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进来的男子身材高挑挺拔,面如冠玉,五官俊挺,一双凤眸微微垂着,直直地盯着她,薄唇虽然微扬,却掩不住他眼底深处的凉薄凌厉。 他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的一块白玉玉佩和一个五品以上官员佩戴的银鱼袋,再没有多余的装饰,然而身上那股久居上位而来的从容不迫和沉稳内敛,却让人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一般。 苏流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民女是陆少尹请来的客人,不知道这位官爷是?” 男子微微扬眉,十分自然地走到主座上坐下,道:“陆少尹临走前,让我来接待姑娘,前段时间,陆少尹时常在我身边说起你帮他破案一事,因此,我也算是久闻姑娘大名了。 风扬,去泡壶好茶过来。” 男子身旁的黑衣侍从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男子身姿笔挺地坐在座位上,道:“不知道如何称呼姑娘?” “民女姓苏。” 苏流月抬眸,看了男子一眼,“官爷……是京兆府的人?民女见京兆府里的人几乎都穿着官服,像官爷这般穿着自己常服的,倒是不多见。” 男子微微扬眉,道:“我是新调到京兆府的少尹,因为调来得急,新的官服还没发下来,苏姑娘唤我平少尹便是。 说起来,我一直对苏姑娘的破案技巧十分好奇,刚好,我手上有一个疑难案子,是我调到京兆府后第一个负责的案子,不知道苏姑娘可愿意协助我查案?” 这忽如其来的请求,让苏流月有些讶异。 她眼中带上了几分审视,“你们京兆府倒挺包容开放,竟是可以随便请外头的人帮忙查案的吗?” “请苏姑娘又怎么是随便?先前苏姑娘帮陆少尹破案的事,皇城许多百姓都有目共睹。” 平少尹不紧不慢地道:“苏姑娘有所不知,陆少尹把这件事与太子殿下说了后,太子殿下对苏姑娘也十分感兴趣,因为新朝人员变动,京兆府如今人手短缺,然而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却只多不少,只要是能帮上忙的,是不是京兆府的人又有何关系? 苏姑娘大可以听我说完案子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帮我,我想请苏姑娘帮忙查的,是最近接连发生的女子凶杀案。” 苏流月眼眸微微一睁。 这家伙…… 她静默片刻,道:“那不知道陆少尹可有告诉平少尹,你们今天刚抓回来的那个嫌犯正是民女表哥,即便如此,平少尹也愿意让民女帮忙查案吗?” 这种有亲人牵涉进去的案子,一般人都需要避嫌。 平少尹轻笑一声,一双黑眸紧盯着面前的女子,“主要查案的还是我,苏姑娘不过是协助,我为何不愿意?” 苏流月静静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而嘴角微扯,道:“这个案子事关民女表哥的清白,民女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平少尹愿意让民女一起查案,民女更是求之不得,想来,平少尹也是这么想的,才会由始至终都这么笃定吧。” 平少尹微愣。 苏流月却已是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少尹道:“既然谈妥了,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民女想先见见民女表哥了解情况,不知道平少尹可应允?” 刚好捧着一壶热茶进来的风扬:“……” 可是他眼花了?他竟似乎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出了一丝嚣张挑衅来。 平少尹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流月一眼,也站了起来,道:“自是可以,走罢,我带苏姑娘过去。” 两人就这般,在一脸呆怔的风扬面前,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房间。 出去后,平少尹走在前面,苏流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肆无忌惮地观察着面前的男子,道:“这个案子,民女只是听过一些市井传闻,不知道平少尹可愿意跟民女详细说一说?” 前面的男子似乎轻呵了一声,“我以为,苏姑娘会先了解清楚案子的情况,再去见你表哥。” 这是指责她做事太急躁了? 苏流月暗暗地撇了撇唇,“那毕竟是民女表哥,他无缘无故被抓了进来,民女难免焦急,这种心情,平少尹应是能理解的。” 前面的男子脚步一顿,转头眸色幽深地看着她,“无缘无故?” 这是在讥讽? 只是不过一息,他便轻笑一声,收回了眼神,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京兆府的人抓苏姑娘的表哥,可不是无缘无故。这个案子目前为止,已是有三个受害者,凶手行事十分小心狡猾,前两个受害者都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被抓去的,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她们曾经见过什么人,遇见过什么事,受害者之间又互不认识,毫无联系。 只有第三个受害者,有许多人可以作证,她在失踪前,曾见过你表哥。 三个受害者,皆是年轻的女子,第一个受害者姓黄,今年十五岁,家里父母都在市集上卖豆腐,中午一般是由她给父母送饭,大概三个月前,她在给父母送饭途中失踪。 第二个受害者姓许,十六岁,是城外一个农户的女儿,大概两个月前,她随母亲进城买东西,在店铺外等她母亲时失踪。 第三个受害者,便是跟你表哥有过接触的那个女子,姓方,十五岁,是从外地来新京探亲的小商之女,七天前,你表哥把她送回家,然而,她家里人说,她当天并没有回家,也就是说,她是在你表哥送她回家路上失踪的。” 苏流月眸色微深,道:“受害者年龄相仿,家境都一般,都是女子,且都是在失踪后死亡,但光凭这几点,没法百分百认定,她们同属于一个案子吧?” 平少尹闻言,轻笑一声道:“不愧是苏姑娘,只凭我这几句话,就归纳出了这些受害者相似的地方。 相似的地方,自是不仅仅这几个。这几个受害者,都是在失踪一段时间后被杀害抛尸,且经过仵作查验,她们死前都被凶手殴打虐待过,身上留下了许多伤口,且……” 平少尹微妙地顿了顿,才道:“她们都曾遭受过严重的侵犯。” 第二十三章 男人的自信 正常女子听到这番话,早已是被吓到了,再不济,也会羞愤尴尬。 平少尹微微侧头,刚想用眼角余光看一下此时身后那女子的神情,就听一个满怀讥讽的女子嗓音传来,“又是一个妄图在无辜女子身上找到自己身为男人的自信的畜生。” 平少尹:“……” 这反应,有些不对啊。 还没等平少尹回过味来,那个声音便再次响起,“受害者都是失踪几天后被抛尸的?” 平少尹顿了顿,道:“一般是四到五天。” “抛尸的地点,可都是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 平少尹脚步一顿,转头眸色深沉,“你如何知道?” 虽说大部分杀人犯抛尸时,都会选择荒无人烟的地方,但其中,也不乏有那么一些异类,喜欢把尸体藏在闹市区,或是足以引起轰动的地方。 最要紧的是,这女子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分明是满满的笃定。 苏流月淡声道:“猜测罢了。” 犯罪心理学上,通常会把强女干犯分为五种类别,分别是机会型强女干犯,权力确认型强女干犯,权力自信型强女干犯、愤怒报复型强女干犯以及虐待型强女干犯。 这种习惯把受害者带到隐蔽的地方进行侵犯,并喜欢动用武力的,不是权力自信型强女干犯就是虐待型强女干犯,后者对受害者身体的摧残会更可怕,受害者越痛苦,他们就会越兴奋,因此受害者的尸体往往惨不忍睹。 如果是虐待型强女干犯,这男人方才说起受害者身上的伤时,语气不可能那般平淡,所以苏流月倾向于这起案子的凶犯是权力自信型强女干犯。 这种罪犯最大的特征就是对自己的男子气概十分自信,但现实往往跟他以为的相反,他实际上就是一个憋屈、没人在意又做不出什么成就的窝囊废,这才促使他们从柔弱的女人身上寻找所谓自身的权威。 说白了,就是一个自以为是、无能又胆小的废物。 平少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道:“前面就是地牢。 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十五年前,皇城曾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当时的受害者比如今还要多上一倍,共有六名女子遇害,只是后来,凶手突然停止了杀人,仿佛一下子销声匿迹了一般,各衙门一直找不到凶手,最后干脆不了了之。” 苏流月一怔,不可置信道:“死了六个人,竟这般轻易就不了了之了?!” 平少尹眼帘微垂,掩盖眸底掠过的一抹嘲讽,嗤笑道:“大燕后期,朝堂腐朽无能,别说死了六个人了,便是死了再多人,他们也不会在意。” 说完,转身率先走进了地牢里,“走罢,你表哥就在里头。” 苏流月嘴角微抿,快步跟了上去。 地牢里的通道阴暗又狭窄,且到处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仿佛无数食物混在了一起的腐烂味。 只是,对于办过了无数案子见过了无数重口味画面的苏流月来说,这些味道简直不值一提。 她一边跟在平少尹身后,一边思索着他方才说的案子情报,突然,他们左手边一个牢房里的凶犯猛地扑到了他们面前,从牢笼的间隙里伸出一只手,凄厉地大声道:“官爷,我真的是无辜的啊,官爷!” 眼见着他的手就要碰触到平少尹身上,电光火石间,平少尹眼底杀意乍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把夹住了男子皮包骨的手腕,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冰冷彻骨,“你敢碰我一下,便离死期不远了。” 在那双仿佛睥睨众生的黑眸注视下,凶犯一瞬间,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手腕处就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他的一张脸顿时扭成了麻花,无比凄厉地大叫出声,“嗷嗷嗷!疼!官爷……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放过我……” 周边牢房的凶犯霎时吓得脸都白了。 平少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眉头微蹙地看了那两根手指一眼,脸上满是无法掩盖的嫌弃之色。 苏流月:“……” 这家伙,敢情有洁癖? 只是人都打完了才来嫌弃,这是假的洁癖吧? 下一息,她就见面前的男人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雪白干净的帕子,慢慢地、无比细致地擦拭着自己那两根手指,转头,神色再次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平静无波,“你表哥就在最里头的牢房里,我方才已是看过你表哥的口供了,你自己过去吧。” 苏流月莫名地有些好笑。 那他还亲自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早一开始就让其他人带她过来不就好了? 她懒得揭穿他,行了个礼道:“是,多谢平少尹带民女过来。” 便越过他径直往前走了。 平少尹:“……” 这种莫名被嘲笑了一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女子慢慢走远的身影,一双凤眸不禁微微眯起。 苏流月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才终于见到一脸颓然地坐在了地牢里的薛文柏,薛文柏见到她,很是震惊,连忙站起来跑了过去,眼眸圆瞪,“流月,你……你怎么过来了?你一个人?!” 苏流月快速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凌乱,但没有被用刑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道:“表哥,我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放心,我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我想问问,那天你送那方姑娘回去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文柏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虽然很想问她要怎么证明他的清白,但他好歹分得清轻重,道:“那天,我是在快放值时见到那姑娘的,因为我刚巧要回家,她家所在的同福巷又在我们家附近,我便顺路送她回去。 一路上为了避嫌,我都是挑大路走,这件事,路上的商贩应该都能作证! 只是,后来离开了街市,拐进了巷子里后,路上的人就少了,甚至有一些地方一个路人也没有,我当心有损那姑娘的名声,那姑娘又说,到了这里她就认路了,我便离开了。 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早知道……早知道我便坚持把她送回家了……” 苏流月沉思了片刻,又问:“一路上,你可有感觉被人跟踪,或者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薛文柏连忙摇头,“没有,若是有,我也不会让那姑娘一个人回去了。” “那天,你最后把那姑娘送到了哪里?” 薛文柏道:“同福巷外头的一条街道上,那姑娘很肯定地告诉我,沿着那条街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拐弯,便是同福巷,她家就在里面。” 苏流月问完话走出地牢的时候,就见到平少尹就站在地牢旁,一手负在身后,正面色从容地等着她。 他身旁,那个叫风扬的黑衣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身边。 见到她走了出来,平少尹薄唇微启,正要说什么,苏流月忽地看了看他方才夹着那凶犯的两根手指道:“平少尹的手,可是洗干净了?” 平少尹不禁默了默,嘴角微微一扬。 这女子可真够敏锐的,真真是不放过他漏出来的任何一点破绽。 苏流月却仿佛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没等面前的男人回答便道:“平少尹,案子的情况,民女已是有一些掌握了,方才你说十五年前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不知道十五年前审理这个案子的是何人?他可还在皇城?当年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可有找出来?” 第二十四章 他在成长 平少尹微微扬眉,看了苏流月一会儿,才道:“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是已经被罢黜的曾经的刑部尚书,他所在的康家因为涉嫌与前朝皇后的娘家卢家勾结,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如今正在大理寺接受审讯。 十五年前,他正是在京兆府任京兆少尹一职。 苏姑娘可是要去见见这位前任刑部尚书?” 苏流月却摇了摇头,“方才平少尹不是教导民女,最好掌握了案子情况再去审问相关人员么?民女想先看看十五年前那些案子的相关卷宗,以及如今这几个案子的所有相关资料。” 平少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若真的那么乖,他倒省心了。 他转身,道:“也好,跟我来。” 苏流月跟着他,一路到了一个幽深安静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布局跟陆少尹先前带她去的那个房间差不多,正中间摆着一张书案,两边各摆着两张并排的椅子,每张椅子旁边都有一个小几。 苏流月在房间里坐了没一会儿,便有四个衙役整齐划一地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装满了卷宗的托盘,在她身旁的小几上堆成了四座小山。 苏流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向平少尹道:“平少尹,这么多卷宗,民女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还要劳烦平少尹派人去民女舅舅家通报一声,免得他们担忧。”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轻笑一声,“苏姑娘看着倒是跟寻常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如今天色已晚,你跟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共处一室便算了,竟还打算深夜不归?” 这家伙,是故意找茬? 苏流月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下巴一抬道:“民女以为,平少尹在让民女协助你办案那会儿,就知道民女与旁的大家闺秀不一样了。协助查案这件事是平少尹提出的,民女不过是尽心尽力罢了,平少尹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何况,别以为她不知道,从见面开始,这家伙离她的距离就没有小于三步的,这是生怕会和她有什么接触呢! 跟这样的男人共处一室,和跟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男人共处一室有何不同? 那几个送卷宗进来的衙役嘴巴大张,见了鬼一般看着身旁的女子。 这……这女子竟然敢这么跟那位说话,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一旁的风扬莫名地对这一幕已是有些免疫了。 平少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当然没有不满,苏姑娘请便,我一会儿便派人与你家里人说,有什么需求,苏姑娘随时开口。”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拿起身旁的卷宗细细地看了起来。 十五年前的案子涉及到六条人命,便是当时的人再怎么敷衍了事,相关的资料也不少。 这些卷宗里,有一大半都是关于十五年前那些案子的。 查案对于苏流月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般平常,她很快就沉浸在了案情里,连风扬轻轻地在她旁边摆了盏油灯都没发觉。 平少尹眸色幽深地看了她一会儿,便收回视线,兀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苏流月先是看了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相关的卷宗,粗略扫了几眼后,她便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觉得,如今发生的案子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有关了。 不管是受害者的选择,还是凶手行凶的行为模式,这些案子都几乎一模一样!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十分有意思的地方。 “十五年前的第一个受害者,是被用一条长条形的东西勒死的,仵作根据尸体上的痕迹判断,那可能是腰带一类的东西,除此之外,死者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指痕。 第二个受害者,是被用刀子刺死的。” 苏流月忽然,沉声开口,“而除了她们两个之外的所有受害者,都是被用麻绳勒死的,如今发生的三起案子亦然。” 平少尹有些意外地微微抬眸,眸色幽深,“确实如此。” 这些卷宗,他自是也全部看过了。 苏流月却眼帘一抬,眸底竟是有着奇异的亮色,“你可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平少尹一怔,这能说明什么? 他思索片刻,道:“说明,凶手后来发现自己杀人的时候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苏流月:“……” 这是你自个儿的想法吧! 她终是忍不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无视道:“这说明,凶手最开始企图徒手掐死死者,但要徒手掐死一个人并不容易,需要十分大的力气,在这个过程中,受害者也许有所挣扎,凶手情急之下,随便抓了样东西把她勒死,可能是身边的一块布,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腰带。 第二次杀人时,他吸取了第一次杀人的经验,直接用刀子刺,然而,用刀子杀人,受害者会留很多血,以致很难清理,也会很容易留下破绽。 所以后来,他就学精了,杀人前都备好一根麻绳,直接用麻绳把人勒死。”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扬,一字一字道:“这说明,凶手体型应该不算十分健硕,而且……他在成长。” 最后四个字,苏流月说得又轻又慢。 风扬霎时觉得后背一凉。 这是什么话?这凶手莫非还是什么婴儿或幼兽,能慢慢成长不成?! 平少尹不自觉地盯着她的眼睛瞧,“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女子确实不一般,说起这些残忍至极人人恐惧的杀人犯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他在成长。” 苏流月又重复了一遍,道:“犯下第一个案子时,他显然没有杀过人,所以没有杀人的经验,他的作案手法是随着时间慢慢完善的。 然而,十五年后的这三起案子,第一个受害者就是被用麻绳勒死的,整个作案手法十分成熟,没有凶手成长的痕迹。” 平少尹食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后道:“如果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案子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你在十五年后看不到他的成长痕迹,很正常。” “如果当真是同一个人所为,确实很正常,但如果不是呢?如果平少尹笃定他们是同一个人,又何必把我表哥抓来?” 平少尹眉微抬。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女子确实在明里暗里地讥讽他。 苏流月依然神态自若地道:“毕竟这两次案子之间,隔了足足十五年,如果真的是同一人所为,那他十五年前为何突然停手?为何销声匿迹了十五年后,又突然重新开始杀人? 一般这种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不会无缘无故停手的。” 风扬已是被苏流月的话绕得一脑子浆糊了。 平少尹却依然眸色清明,突然轻笑一声,“苏姑娘看起来,似乎对这类杀人犯十分了解。” 苏流月:“……” 这厮,又想套她话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过是民女的猜测和感觉罢了,要不要相信,全凭平少尹自己的判断。 但有一点很明确,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这几起案子间,定然有着某种联系。” 顿了顿,她淡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分显而易见的线索。” 还有发现? 平少尹凤眸微扬,问:“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 第七个名字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苏流月拿起一份卷宗,道:“平少尹可是在故意考验我?这么显而易见的不妥之处,平少尹难道竟没有发现?” 平少尹眼眸微眯,超强的眼力自是让他一下子看出了,那女子拿的是一份名单,此时那份卷宗被她折了起来举到半空中,露出来的那一面正是卷宗的末尾,那里,有一个原本写在了上面的名字被用显眼的红色墨水划掉了。 那份卷宗,他自是也看过,是记录着十五年前那起案子所有受害者名字的卷宗。 苏流月道:“这上面一共记录了七个名字,前面六个名字,都是十五年前被杀死的女子,最后一个名字却被划掉了,虽然大部分字迹都被覆盖了,但还是能看出这个人的名是女字旁,应该是个女子。 然而其他卷宗里,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其他记录!我猜,十五年前,这个女子曾被当时办案的人认为她被牵涉进了这个案子里,后来却因为某些事,把这个女子的名字划掉了。” 至于为什么认为她和案子有关,又为什么后面划掉她的名字,可能性就多了。 平少尹微微扬眉,“你觉得,这个莫名出现的第七人会是案子的突破口?” “不知道。” 苏流月摇头,“但查案就是不能漏掉任何一条线索,这般明显的异样,更是不能遗漏。 平少尹,这里的卷宗我已是都看完了,可以去见当年任京兆府少尹的康郎君了。” 她这话一出,便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风扬也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这么多卷宗,她竟然这么快就看完了?! 从她开始看到现在,也不过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吧? 苏流月似是看出了他们的讶异,暗暗地撇了撇嘴,“这些官府公文,多的是啰嗦又没用的地方,要全部一字不漏地看完,得看到明天早上。”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官方机构的做事风格还真是大同小异。 平少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站了起来道:“那辛苦苏姑娘了,我一会儿让风扬送你回去,明天一早,我会让人接你到大理寺。” 回去? 苏流月此时查案正查到兴头上呢,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要不今晚就去大理寺,幸好被她及时忍下了。 要是以前,一旦被她抓到了真相的尾巴,她定是要一鼓作气、加班加点地查下去不可! 她瞥了平少尹一眼,行了个礼道:“好,那就劳烦平少尹了。” 说完,便跟在风扬身后走出了房间。 平少尹一直站在原地,幽深的黑眸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眼神凉薄,嘴角却微扬。 这女子,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有意思。 方才,她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意犹未尽。 苏流月刚走出京兆府,便被吓了一跳,云氏和薛成义竟正站在京兆府门前,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 最先发现苏流月的是尔思,尔思见到她,脸上一喜,大声道:“姑娘出来了!” 云氏和薛成义一愣,连忙走到了苏流月面前,一脸紧张地把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云氏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声道:“流月,你没事吧?你在里面可有被人欺负?!” 苏流月不禁眸色微柔,道:“大舅母放心,我先前帮过京兆府的陆少尹查案,陆少尹这回请我进去,是希望我协助他查另一个案子。” 那个平少尹,苏流月对他有些怀疑,干脆没有 第二十五章 苏小郎君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却见这个地牢不大,一路走过去,也就三个关人的牢笼,最要紧的是,如今这些牢笼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的环境也比京兆府的地牢整洁干净多了,铺着青石板砖的地面上,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这很显然,是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 苏流月经过那几个牢笼时,往里面瞥了一眼,就见其中的两个牢笼里,都放着一碗吃到了一半的饭菜。 就在她盯着那些饭菜若有所思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朗嗓音,“苏姑娘为何这样盯着这些牢笼?可是这些牢笼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苏流月抬眸一看,就见不远处的一块空地里,昨天才见过的平少尹正穿着一身墨色暗纹圆领窄袖袍服,施施然地站在那里。 他说完后,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不对,今天可是应该唤你……苏小郎君?” 在他不远处的一个行刑架上,一个身穿囚衣、灰头土脸的男人正被绑在上面,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眼皮微微怂拉着,布满褶皱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绝望和灰心。 跟身旁长身而立的俊挺男人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流月瞥了他一眼,走过去道:“我方才不过是在想,这大牢里的饭菜还不错,不知道我表哥可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 平少尹嘴角微扬,脸上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兴味,“苏姑娘如今在协助我查案,我自是不敢苛待苏姑娘的表哥的。” 苏流月懒得跟这货扯东扯西,径直看向那行刑架上的男人,“这就是前任刑部尚书康明永,十五年前的京兆府少尹?” 刑部尚书啊,那曾经得是多么风光,如今,却成了被绑在行刑架上任人宰割的小老头。 他所属的康家是前朝末年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家族,因为背靠着前朝皇后所属的卢家,他们在前朝最后十几年发展迅猛,隐隐有赶上五大家族的势头,谁能想到,如今他们的家主会变成这个窝囊样。 苏流月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改朝换代对于一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行刑架上的男人抬眸看了苏流月一眼,便又怏怏地垂下了眼皮,似乎如今,已经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刺激到他了。 苏流月转头看向平少尹,“平少尹方才可问了他话了?” 平少尹摇了摇头,“我也刚来没多久,苏姑娘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 “好。”苏流月也不客气,单刀直入,锐利的眸光直射行刑架上的男人,“康郎君,十五年前的连环女子凶杀案是你负责的,当年的受害者一共有六人,只是当年的受害者名单上却出现了第七个人的名字,还被划掉了,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康明永抬眸,看了苏流月一眼,浑浊的眼中隐隐现出几分不屑。 苏流月微愣,不禁被气笑了。 这家伙,都沦落至此了,还有精力看不起她呢。 不待她说什么,身旁就传来一个平静却凉薄的嗓音,“不愿配合官府查案,就打,风扬!” 他这声音与平时说话的声音有几分不同,带着让人心颤的威压和狠厉,还隐隐透出了几分血腥之气。 风扬立刻道:“是!” 说着,一把松开了手中一直握着的鞭子。 康明永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忙开口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没记错 第二十六章 凶手的挑衅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平少尹沉思片刻,道:“可是,那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苏姑娘可有想过,即便她当初真的曾经被抓去,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便是知道什么,也不一定愿意跟我们说,甚至不会承认自己曾被抓去。” 对于一个可能遭遇过那种事的女子来说,让她再次回忆起当年的事,确实残忍,何况这是一个在古代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子。 苏流月默了默,道:“但她很可能,是如今跟十五年前那个案子联系最密切的人了,甚至……她很可能亲眼见过那个凶手,不管如何,我都要亲眼见她一面!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平少尹。” 平少尹垂眸看着她,问:“什么事?” “平少尹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如今的名声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苏流月直直地看着他,“我不希望在查案期间,让更多人知晓我的身份,平少尹也不要再唤我苏姑娘了。” 毕竟,她还背负着眼高于顶被郑家退婚的恶名呢! 若这时候再传出些什么来,她就彻底别想安生了。 平少尹嘴角微扬,轻笑一声道:“苏姑娘这意思是,你觉得我找人查过你?” 这还需要她觉得吗? 苏流月再次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我还以为,平少尹最开始那般胸有成竹地让我协助你查案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平少尹眉微扬,她果然早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异样。 难怪那之后,她言语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他。 他没有接她的话茬,打量了她一眼,道:“那你想我唤你什么?苏小郎君?” “随平少尹喜欢,你唤我苏小郎君也行,苏越也行,越鸟南栖的越。” 她的本名苏流月一听就是女子名,苏流月便随口给自己胡诌了一个男性化的名。 平少尹不禁笑了,“苏姑娘竟是替自己把假名也安排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姑娘要长期替我做事呢。” 苏流月:“……” 谁要长期替他做事了?这男人好大的脸! 似乎没看到苏流月满脸的无语和隐隐的嫌弃,平少尹率先走在前头,道:“行了,走罢,苏越。” 苏流月:“……” 她不过是客气一下,这家伙还真叫上她的假名了? 他们又不是很熟,唤声苏小郎君不就是了。 她怎么莫名地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呢?! 十五年前的案子卷宗本来就不好找,更别说只是一起小小的失踪案了。 苏流月做好了要等上一段时间的准备,跟着平少尹回到京兆府后,便再次翻看起了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 她还是在昨天看卷宗的那个房间里,平少尹依然坐在主座上做自己的事,只是,这男人似乎很忙,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找他出去谈事情。 苏流月眼观鼻鼻观心,只一心专注自己的事,仿佛没见到上头的男人走来走去似的。 此时,那男人便又在外头,和人低声说着什么。 向北把自家主子让他查的事情都禀报完了后,忍不住悄咪咪地越过他看了里头正在翻阅卷宗的纤细身影一眼,很是八卦地道:“殿下,没想到你还真把那姑娘弄过来了!小人还是头一回见殿下的房间里有女子的身影,小人方才瞧着,殿下和那姑娘相处得甚是融洽啊!” 方才,殿下坐在主座上批阅文书,那女子在下头翻看卷宗,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交流,却奇异地流动着一 第二十七章 犯罪心理画像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这衙役的语气中,带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质疑,和隐隐的不服。 若不是苏流月是平少尹亲自请过来帮忙的,他有所顾虑,只怕这质疑和不服还要更明显一些。 虽然陆少尹和那天跟着他去查案的几个衙役都说,七录斋掌柜夫人那个案子是她破的,但很多人心里头其实是不太相信的,就算相信,也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巧合。 不过就是一个偶然间破了个案子的女子,怎么就被当成宝一样供着了? 敢情他们京兆府里的人,都不会查案? 风扬自是察觉到了这个衙役的不对劲,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家主子,却见他神色如常,眸色幽深,似乎完全没有插手这件事的打算,微微一愣,收回了视线。 还没走的向北兴奋地看看那个衙役,又看看不远处的姑娘,连今晚可能会失身的烦恼都忘了。 苏流月微微扬眉,这种被质疑的情况,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警局里最不缺的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她勾唇轻笑一声,忽然开口道:“凶手开始犯案时年纪不大,可能也就二十出头,体型不算健硕,甚至也许十分瘦小,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曾经给他带来了一些阴影,例如曾经被人嘲笑,或被身边的亲朋好友看不起。 但他内心,却认为自己十分有男子气概,时常对自己的境遇感到不服甚至憋屈,当我们找到他时,很可能会发现,他有严重的酗酒或打骂身边亲人的恶习。 他第一次作案就是这么暴力血腥的案子,说明他先前很可能曾经犯过一些轻微的罪行,例如寻滋闹事,抢劫偷窃等等,甚至很可能曾经被巡街的武侯抓进武侯铺里。 凶手有一辆车,马车、驴车、牛车或是骡车,有这样一辆车,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受害者,并带着她们在诺大一个新京四处行走。 他有一个专门用来囚禁受害者的地方,那个地方或是在一个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或是一个可以隔绝外人耳目的地方,例如家里的地库。 几乎所有受害者,都是一个人时失踪的,且失踪的地点都在外城,其中不乏一些比较热闹的街道,然而,凶手的每次绑架,都完美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说明,他对这些街道十分熟悉,熟悉到他十分清楚,这些街道什么时候人最少,又有什么死角,可以完美避开路人的耳目。 这说明,先前,他曾经花了大量时间观察这些街道。” 苏流月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贴心地给了一脸震惊的众人一点反应的时间,才继续道:“这几个受害者,几乎都是在不同的街道上失踪的,甚至不乏一些小街小巷,要同时彻底掌握这么多条街道的情况,需要大量的时间观察,一般人不会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 因此,凶手对这些街道这么熟悉,很可能与他赚钱的活计有关,而可以每天驾驶着车在不同的街道上转悠,又不会引起人怀疑的活计,数遍了,也就那么几个。” 周围几人完全没想到,苏流月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是对凶手的推断?她是什么时候得出这些推断的?! 最要紧的是,这些推断怎么听起来,一大半都是在猜啊? 那衙役眉头紧皱,“这就是苏小郎君所掌握的凶手情况?这听起来,也太不靠谱了!” 犯罪心理画像这个 第二十八章 当年的幸存者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失踪案,卷宗上并没有登记多少情报,但那姑娘的姓名和住址还是有的。 平少尹接过那衙役递过来的已是泛黄的卷宗,粗略看了一眼,眼角余光见一旁的女子不住地往他那边探,眉微微一蹙,把卷宗递给了一旁的风扬,淡声道:“风扬,把这个卷宗给苏越看看。” 风扬立刻应了一声。 一旁的向北顿时欲哭无泪,完了完了,那姑娘离殿下明明还十万八千里远呢,不过是身子往殿下那边探了探,殿下就那般嫌弃。 殿下啊!苦海无涯,迷途知返啊! 苏流月却仿佛没看到平少尹的皱眉,接过卷宗后展开,快速看了一眼,道:“当年那姑娘名为姚婵,家就住在外城的杏花巷里,我要立刻过去一趟!” 跟着大官做事就是便利,苏流月一句话下去,很快京兆府门前便停好了两辆马车,平少尹坐一辆,苏流月坐一辆,其他衙役小跑着跟在两旁。 好巧不巧,驾驶苏流月这辆马车的人就是路由。 路由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这会儿终是忍不住低声嘟囔道:“苏小郎君,我劝你现在话别说得那么满,如今平少尹这般信任你,甚至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陪着你跑来跑去查案,最后若发现只是白费时间,你可赔不起……” “多谢提醒。” 马车里的苏流月正闭目养神,淡声道:“但我查案的时候习惯专注,劳烦别拿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来烦我。”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案子,和那个突然被抓走的姑娘,哪有心思想其他事? 而且,他还真以为,那男人是为了这个案子才一直跟着她东跑西跑的? 路由:“……” 这女子的态度也忒嚣张了,说得她查了许多案子似的! 她查的案子,还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呢! 然而,前面就是平少尹的马车,路由终是不敢造次,只能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他就看她是不是能查出一朵花来! 到了杏花巷后,几人刚下马车,平少尹事先遣去的几个衙役便走上前,行了个礼道:“小人方才询问了这附近的住户,姚氏一家如今还住在这里,当初姚氏失踪回来后,大概一年后便嫁了人家,她嫁的人家就住在这附近的清安巷,离这里大概一刻钟路程。 然而……” 他顿了顿,忽然脸色怪异地道:“姚氏在两个多月前,便因病去世了。” 去世了?! 众人一脸震惊,平少尹脸色微沉,立刻道:“你确定,她是因病去世的?” “应该不会有错。” 衙役立刻点头道:“认识姚氏的人都说,姚氏这几年一直体弱多病,看着便命不长的样子,小人也已是遣了人去问时常给姚氏看诊的大夫,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平少尹静默片刻,又问:“那姚氏生前的情况,你打听到了多少?当初她失踪的事情,可有蹊跷?” 衙役道:“基本都打听出来了。姚家的左邻右舍都说,这个姚氏……脾气很是泼辣,嫁人后三天两头就会跟夫君吵架,跑回娘家。 小人问了他们十五年前姚氏失踪那件事,很多人都说那不过是一个乌龙,姚氏当初是跟父母吵了嘴,自个儿躲去了外祖家里,存心让她父母担心,这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唯有一户人家的 第二十九章 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苏流月几人跟在冯大力身后,很快来到了姚家。 冯大力上前拍门,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开了门,见到门外站着的一堆大男人,明显被吓到了,不等她开口说话,冯大力就拿出了京兆府的令牌,道:“我们是京兆府的人,过来问点事情。” 那妇人眼眸一下子瞪大,说话都结巴了,“官……官爷,我们家可……可是有人犯了什么事?” “我们来查十五年前发生的几个案子。” 冯大力道:“姚兴海夫妇可在?” 姚兴海,便是姚氏老爹的名字。 妇人一怔,十五年前发生的案子跟他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满心慌乱,但她不敢怠慢,连忙点头道:“我……民妇的公爹和婆母都在的,但前儿个,民妇的小姑子因病去世了,婆母悲伤过度,这段时间都卧病在床……” 冯大力闻言,看了平少尹一眼,平少尹淡声道:“那就先见见你公爹。” 妇人这会儿才发现后面站着的这个男子,愣了愣,脸上不由得掠过一抹惊艳,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好……好的,各位请进,民妇这就去叫公爹过来。” 这是个十分窄小的院子,几人进去后没一会儿,一个腰背微驼、两鬓发白的老头就在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本就看着不怎么良善的脸此时微微沉着,仿佛暴风雨欲来前的天空,一看就是块不好啃的犟骨头。 但再怎么犟的骨头,在一众官府人员面前也不敢造次,他走到平少尹几人面前,行了个礼道:“小人就是姚兴海,小人儿媳说,各位官爷来找小人,是想查十五年前的几个案子?小人不知道各位是在哪里听说了什么闲话,但小人向来奉公守法,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丧德的事,更是跟十五年前那几个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一上来就情绪激动地一通否认,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他还没说完话呢,一个清冷平静的嗓音就响起,“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姚老爷子怎么就似乎知道,我们要查哪几个案子了?” 是一个微微低沉、但清晰悦耳的嗓音。 姚兴海脸色微僵,看向人群中一个长相清秀的郎君,沉声道:“小人的幼女十五年前曾因为和我们置气,私自跑去了外祖家,当时小人以为她被歹人抓走了,情急之下报了官,当时官府的人似乎以为小人的女儿牵涉进了某个大案子中,所以小人听到各位是来查十五年前的案子的,才会以为跟那个案子有关。” 他说话时,身子微微侧着,手微微抬起搁在身前,眉毛压低聚拢,全身的肌肉都似乎紧绷了起来。 肚子是人体中最脆弱的部位,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防备之心时,会下意识地用侧面对着他,并把手挡在身前。 除了这两点,这个姚兴海全身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告诉苏流月,他在防备、厌恶以及隐忍。 他十分排斥谈起十五年前那件事,若不是面前的都是官府中人,他只怕早就管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是么?” 苏流月忽地走前一步,淡声道:“可是,据我们所知,这只怕不是误会,十五年前,曾有人见过你女儿回来那天,穿着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且那身衣服,正是她失踪那天所穿的! 如果她去了外祖家,怎么会连一身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而且据说她当 第三十章 他早就死了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这男人…… 苏流月紧紧盯了他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尘,道:“这般看来,是我们查错方向了,叨扰了姚老爷子,实在不好意思。” 苏流月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苏姑娘在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姚兴海的情绪很不对劲,如果姚氏当真跟十五年前的事无关,他何必那般激动?! 莫非,苏姑娘当真看不出这姚兴海的不对劲不成? 苏流月却已是转身,朝他们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走罢,还要尽快去下一个地点调查。” 平少尹微微扬眉,也道:“苏越说得对,是要尽快调查下一个地点了。” 平少尹都发话了,众人虽然满腹狐疑,还是乖乖离开了姚家。 刚走出姚家所在的巷子,路由就忍不住转向苏流月,一脸隐忍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那姚兴海明显隐瞒了什么……” 苏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走?下次我们过去,他对我们的防心定是更重了!” 苏流月默了默,道:“我们再问下去,他也不会愿意跟我们说实话的。” “你怎么知道?” 路由眉头紧皱,“如果他是担心自己女儿的名声会受到影响,我们可以向他保证,我们不会把他女儿曾经被抓去这件事说出去!何况,他看起来这么爱他女儿,他女儿如今都死了,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当初害他女儿的歹人还好好地活着吗……” “你说到了很关键的一个点。” 苏流月却淡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姚兴海很爱他女儿,这件事我们有目共睹,不会有假,你觉得,当初他能为了自己女儿的名声,一家一家地去威胁那些说他女儿闲话的人,若他知道他女儿曾经被歹人欺负,会毫无作为吗?” 众人一怔,不自觉地把自己带入了姚兴海这个角色。 想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如花似玉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有朝一日被一个杀人犯抓去了,自己女儿还很可能受尽了折磨,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才保住了性命…… 虽然他们很多人还没成家,但光是想想,心里头的火便已是压不住了。 冯大力忍不住咬牙道:“如果那是我女儿,我定是要手撕了那歹人不可!” 一个刻板无波的声音突然响起,“方才那姚兴海也说了,如果那个歹人真的存在,他自是会拿刀把他砍了。” 众人顿时一脸讶异地看向平少尹身旁的风扬。 风扬向来是沉默无言的,有时候甚至会低调得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风扬沉默片刻,轻咳一声,颇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眼神。 苏流月忍不住轻笑一声,拉回其他人的思绪,嗓音微微一沉道:“风郎君说得没错,姚兴海对他女儿的态度,以及他对那个凶手的态度,是完全矛盾的!而且,一旦明确了姚氏当年曾经被凶手抓去,矛盾的就不止是这一点。 如果知道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地方,正常人都会恐慌害怕,然而,姚氏当年逃回来后,只是在家里躲了一个多月,便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生活,嫁人生子……” “对啊!” 冯大力眼眸一亮,道:“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她就不怕,那个凶手会再次找过来吗?” “ 第三十一章 十五年前的往事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案子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所有人都是说不出的兴奋,当下干劲满满地直奔青衣巷去了。 外城住的一般都是平民百姓,但平民百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越往边缘去的,住的人就越杂。 像薛家这样的官宦之家,便是住在外城,也往往是在内城附近,而他们这回去的青衣巷几乎已是位于外城角落处了,住的都是处于最底层的百姓。 苏流月刚下了马车,便察觉到这里的地面比别的地方更为凹凸不平,屋子也是说不出的陈旧,好几个穿着兜肚的孩子正在街上跑来跑去,嘻嘻哈哈地打闹,旁边的祁江边上,好几个妇人正聚在那里浆洗衣服,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生活气息倒是很浓。 对于这样的地方来说,他们坐过来的马车显然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更别说是他们这一群人了。 他们刚下了马车,便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一脸警惕好奇,甚至带着隐隐的恐慌。 新皇登基至今连半年都还没到,在那之前,整个大燕一度风雨飘摇,身为皇城的燕京更是经历了一段兵荒马乱的时期,那时候人心惶惶,逃走了一大批百姓,虽然如今时势稳定下来了,跑走的百姓很多也回了来,但许多人还是心有余悸,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们害怕。 苏流月环顾了四周围一眼,便快步走向了不远处正在浆洗衣服的几个妇人,仿佛没看到她们越发慌乱的神色,咧嘴一笑道:“几位嫂子,我们是京兆府的人,过来是为了查点事,不知道可能问你们几个问题?” 苏流月长相白皙清秀,最要紧的是,此时她的笑容说不出的亲和甜美,语气又客气有礼,轻而易举就瓦解了妇人们心中的不安。 跟在她身后的平少尹不禁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倒是厉害,面对不同的人便摆出不同的面孔,仿佛知道,用什么样的面孔能最快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般,这样的本事,他只在那些惯于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身上见过。 就像向北,别看他天天耍宝,但他其实比所有人都清楚其他人的底线在哪里,若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他跑得比谁都快。 然而,这样的她,先前却又确确实实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实在是……有趣得很,又怪异至极。 那几个妇人倒也爽朗,其中一个穿着灰粉色上杉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绿色布裙的妇人看向苏流月,也咧嘴一笑道:“民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京兆府的人来查案,还是这么俊的小郎君。小郎君问罢,民妇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他几个妇人闻言,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苏流月也不在意她们这带了几分调侃的语气,依然笑眯眯道:“我们想找一条叫青衣巷的巷子,请问这里哪条巷子是青衣巷?” “喏。” 那妇人指了指她们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道:“那就是青衣巷了,也是巧,民妇和吴嫂子便是住在青衣巷,小郎君想问青衣巷的事情啊,是找对人了!” 苏流月眼眸一亮,做出一副很是欢喜的模样,“真的?那你们定然知道,青衣巷里有哪户人家有车,又是谁平日里会做些脚夫或车夫的工作吧?” 妇人微微一愣,道:“咱们青衣巷做这些活计的人可不少呢!不过有车的嘛,吴嫂子,我记得好像就三家吧?” 另一个看着内敛一些的妇人有些娇羞地看了苏流月一眼 第三十二章 罪恶的盒子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猛地转头,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妇人指着的是一辆看着便十分老旧、但保管得还算不错的骡车,前室处坐着一个身穿灰蓝色布衣、远远看去便能看出他身材十分瘦小的男人。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坐在骡车上的男人就看到了他们,正在行驶的骡车倏然一顿,下一息,他突然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缰绳,跳下了骡车转身拔腿就跑! 道路狭窄,车子掉头不易,因此,这男人干脆弃车逃走了!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孙子!” 路由和冯大力一声低喝,已是下意识地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另一个看着身手矫健的衙役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江边浆洗衣服的几个妇人都看呆了。 苏流月这时候,转头看向绿色布裙的妇人,道:“常山父子涉嫌与一起女子连环凶杀案有关,麻烦嫂子带我们去一下常家。” 他们得进一步确认,常山是不是最近这几起案子的凶手。 并且,要尽快找出,昨晚被绑走的女子到底在何处! 妇人有些震惊地看了苏流月一眼,轻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几位官爷随民妇走吧。” 苏流月与其他留了下来的人立刻跟在了那妇人身后,走了没两步,平少尹带着几分沉思的声音忽然传来,“常有德死的时候,常山才不到三岁,这个年岁的孩子记事本就不清楚,如果常有德真的就是十五年前的凶手,常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还那么清楚他爹是怎么杀人的?” 苏流月微愣,转头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自从查案以来,这男人就一直作壁上观,她还以为,他完全没有思考,就想做一个甩手掌柜呢。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道:“方才那几个嫂子说过,常山小时候因为长得矮小,又没爹维护,时常被人欺负。” 平少尹抬眸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眉微挑,“所以?” 这跟他知道他老爹的犯案细节,有什么关系? “一个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在成长过程中,定是会下意识地探索自己父亲的影子,更何况是常山这种经常被人欺负的孩子。 他定是会想,若是他父亲还在,也许就能保护他,让他免受这种折磨,在这个过程中,他会不断地美化……咳,就是对自己的父亲产生向往,逐渐地把他当成自己人生中的一个信仰,或者说……英雄。” 苏流月淡声道:“在这个探索的过程中,他很可能是偶然间发现了什么,了解到了自己父亲十五年前做过的罪行,在先前心态的影响下,他不但不会觉得自己父亲做的是什么恶事,反而会起了一种复刻自己父亲曾经走过的路的冲动。” 简单来说,就是这父子俩的心理,一个比一个变态! 她背对着平少尹,因此没有发现,身后男人的眼神在她说话期间,逐渐变得幽深。 好半响,他突然轻笑一声,嗓音微沉,“并不是所有父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微冷的嗓音,苏流月怔了怔,下意识想回头看看那男人此时的神情,被她忍住了。 这样的男人,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探索他内心想法什么的,不存在的! 进了青衣巷没多久,妇人就停在了一扇已是十分老旧的木门前,道:“这里就是常家。” 苏流月跟妇人道了谢,走上前,十分不客气地用 第三十三章 我要申冤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常山的娘和媳妇一脸慌乱无措,只是,这两人显然都是没什么主见的,看了看苏流月身旁凶神恶煞的衙役,也只能点了点头。 常山家很小,也就一栋长满了青苔的破旧窄小的房子,因为常山的娘身子不好,苏流月没让她带路,而是让领着他们过来的孙嫂子在外头帮忙照顾常山的娘。 常山的媳妇领着他们进了房子,一入门先是一个小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左边的房间住的是常山的娘,右边则是常山夫妇的房间。 屋子里的家具物什一看就都是颇有些年代了,他们摆在小厅里吃饭的桌子甚至歪歪斜斜的,四条桌子腿有三条下面都垫了东西,看来当初常有德和常有德爹娘相继离世,留下孤儿寡母两人,日子确实过得十分艰难。 方才过来的时候,孙嫂子也跟他们说了一下常山母子这些年的情况。 常有德没了后,常山的娘就靠着把骡车租借给周边的邻里,和做点缝缝补补的工作过活,幸好周边的邻里大都是好的,也十分怜悯他们孤儿寡母,时不时会帮衬一下,他们这些年才算熬了过来。 后来,常山大了后,也能在外做活帮补家用了,他们家的生活才算好了一些。 常山夫妇的房间也很小,里面也就一张木床,和摆在床头的几个用来放东西的破旧箱笼。 苏流月快速看了一圈,便让身边的衙役去翻找那些箱笼。 常山的媳妇脸色惨白地站在苏流月身边,十根手指都绞在了一起,一脸不安。 很快,就有一个衙役有了发现,他一把掀开了床上的一个枕头,见到枕头下面,竟然藏着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布,而布上面,显然画着什么东西! 那衙役连忙跑到苏流月面前,把那块布双手递给了她,“苏小郎君,小人发现了这个东西!” 苏流月一把拿过那块布,看清上面画的东西时,眼眸微微睁大。 却见这块布上,用粗糙的笔触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大部分是有高有低的波浪线,少部分是直线,而这上头画得最清楚明白的,当数正中间的一栋看着像是小屋的东西。 这看起来竟是一副……地形图! 那些波浪线,高的是山脉,又低又密集的看起来像是河流。 而那个小屋,她没猜错的话,就是常山父子平日里用来囚禁杀害那些受害者的安全屋! 常山的媳妇看到这块布,脸色更是惨白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这是我们逃离京城前,我夫君偶然间从婆母房间的一个旧箱笼里发现的,婆母只知道这是公爹留下来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夫君便……便把它拿了过来……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拿着这块布在看……” 苏流月看了她一眼,立刻把那几个衙役都叫了过来,问他们能不能认出这上面画的是哪里的地形图。 然而,这上面的线条画得太粗糙,也太潦草,比起地形图,更像是小娃娃无聊之下的涂鸦,几个衙役看了半天,一脸愁眉苦脸道:“苏小郎君,你这真是难倒我们了,大庆这么大,别说其他地方了,就是京城附近的地形,我们也……也不是很清楚啊。 除非是那些专门画地形图,或经常接触到地形图的人,否则,谁能一眼看出这是哪里……” 苏流月微愣,定定地看了说话的衙役半天,看得他都有些不安了,正想问问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苏流月忽地一个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平少尹正一手负在身后,腰背挺直地站在院子里,身上那股子凌厉而孤傲的气质,与这个又小又破的院子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见到苏流月走了出来,还快步往他这边而来,平少尹微微一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下意识就要后退。 “停,别后退了,我找你有正事!” 苏流月没好气地磨了磨牙,无视平少尹瞬间变得凌厉的眼神,走到不多不少刚好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把手中的那块破布递给了他,“我们在常山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么一幅看起来像是地形图的东西,我怀疑,这上面画的房子就是常有德父子用来囚禁杀害那些受害者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不过是一时兴奋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苏流月冷冷地看着常山,冯大力走到他们面前后,便一把将常山丢到了地上,常山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苏流月和平少尹,“你们……你们就是这几个人的头吧?你们……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了人……” 苏流月轻呵一声,不待他说完便冷声道:“燕山山下,落沙河边,你昨天抓回来的女子,便是被关在那里吧?” 常山的脸色倏然转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流月。 “怎么,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把你和你爹的老巢都挖出来了?” 苏流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我来理一理整个案子吧。十五年前,你爹常有德利用骡车以及他对新京外城各个街道的熟悉,接连绑架并杀死了六个女子,然而,在他绑架了第七个女子后没多久,他就因为酗酒不小心摔进了祁江里被淹死。 那时候的你和你娘并不知道你爹做下的这些龌龊事,你爹和你祖父母相继死了后,只剩下你们娘俩相依为命。然而你们这样的孤儿寡母,本就容易被人欺负,更别说你身材瘦小,本就不受人待见。 你的成长过程十分坎坷,甚至受尽折磨,每当你痛苦到极致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有爹的保护,都会心生羡慕,这样的羡慕和向往越来越深,你本应毫无印象的爹就这样,在你心中成了举足轻重的存在。 后来,皇城动乱,你仓皇之下带上你娘和你媳妇逃离皇城,谁料在收拾东西时,找到了你爹留下来的一张画着某个地方的地形图的破布!你对你爹的向往和孺慕让你下意识地想知道关于你爹的所有事情,于是,你想尽办法弄清楚了那张地形图是哪里,在打开地形图上标示的房子的那一瞬间,你惊呆了。 我猜猜,当初你爹走得仓促,只怕这十五年来,都没有人进过那个房子,你在那个房子里找到了你爹十五年前……凌辱以及杀害那些可怜女子的痕迹以及工具!你很快就察觉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女子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你爹!根据房子里的情况以及你对当年那些案子的多方打听,你很快知道了那些案子的所有细节! 然而,你却没有以你爹做下的这些事情为耻,甚至……因此对你爹更为崇拜了,那个房子里的东西唤醒了你心里一直在沉睡的恶鬼,你开始有了一种冲动——要模仿当年你爹做过的所有事情!” 苏流月的语气,越来越沉肃严厉,常山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脸怔然地看着她,仿佛如在梦中。 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她好像曾钻进过他心里,亲眼看过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一般? 苏流月顿了顿,冷声道:“所以,回到新京后,你开始模仿你爹当年做过的事情,抓走并杀死了第一个女子,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心中无比快意,仿佛终于离你追寻向往了这么多年的那个身影更近了。 你甚至觉得自豪,因为当年你爹在官府眼皮子底下犯下了这么多案子,却都没有被抓到,你爹果然如你所想,是个大英雄,了不起的人物!你因此,在抓走第四个女子的时候,忍不住找人帮你写了封挑衅官府的信。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先前都是模仿你爹,一个月犯下一起案子,为何到第四个女子的时候,却突然加快了速度?” 其他人听着苏流月的话,都无比震惊地瞪着站在人群正中间的常山。 这……这到底是什么扭曲的想法?!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在他看来竟成了他爹的荣誉,他崇拜他爹的理由?! 常山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突然怒吼道:“我爹做的才不是什么龌龊事!我爹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人! 哈哈哈,那些从小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若我爹还在,他们哪里敢?我爹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常山说着,忽然扯了扯嘴角,神情恍惚地道:“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十五年前把官府那群废物耍得团团转的人就是我爹!只是我不能,我爹是无名的英雄,我只能用另一种方法,让 第三十五章 棋逢对手的快感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苏流月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她已是见过不少这般心理不正常的罪犯,但每次见到,还是要感叹一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她瞥了平少尹一眼,面无表情道:“事情已是水落石出了,平少尹,可以抓人了。” 平少尹莫名地就感觉到了她心里的无语,忍不住嘴角一扬,淡声道:“来人,把罪犯抓回京兆府!” 苏流月临走前,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一脸绝望无措的余嫂子和欣娘,暗叹一口气,才走出去上了马车。 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但最可怜的,是那些无辜丧命的人,以及凶犯身旁的亲人。 回到京兆府后,苏流月刚下马车,就见到了正一脸茫然地从京兆府里走出来的薛文柏,苏流月顿时万分惊喜地小跑了过去,“大表哥!” “流月!” 薛文柏见到亲人,也很是开心,快步迎了上去,激动道:“流月,你……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出来了?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阿爹呢?阿娘呢?其他人都没有过来? 方才有个衙役过来跟我说,真正的凶手已是抓到了,我可以离开了,我还担心是不是要被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呢!” 他越说越激动,没注意到苏流月在靠近他后,脸色变得怪异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轻咳一声道:“大舅和大舅母应该还不知道你出来了,大表哥,我们还是尽快回家吧,大舅母定是已经用柚子叶煮了水让你消灾辟邪了。” 在那样的地牢里关上一天一夜,香妃都要变臭了,此时薛文柏身上的那股子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形容。 还沉浸在兴奋中的薛文柏却哪有留意到自家表妹的异样,不停点头道:“好,好,我们这就回家……”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便响起,“苏小郎君,主子请您进京兆府里一叙。” 表兄妹二人均是一愣,苏流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风扬,心知该来的躲也躲不掉,暗暗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好,劳烦风侍卫稍等。” 她不知道风扬是平少尹的什么人,听到路由他们都唤他风侍卫,也便跟着一起这样叫了。 薛文柏看了看风扬,又看了看苏流月,一脸不安道:“流月,这是谁?他嘴里说的主子又是哪位?莫非是京兆府里的哪个官员?”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苏流月只能无奈地对薛文柏道:“大表哥,你放心,我没事的,你先去叫一辆车过来,一会儿我出来后,我们就回家。” 虽然薛文柏满心困惑和不安,但苏流月要去的是京兆府,那样的地方敢情也出不了什么事,更别说自家这个表妹自从那回自缢未遂后,就越发沉稳有主见,他心里早已是下意识信任她了。 于是,他只是皱了皱眉,便道:“好,那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立刻出来找我!” 苏流月微微扬唇,道:“好。” 方才她一下马车,就被薛文柏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注意到平少尹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风扬照旧沉默无言地在前头带路,没一会儿,就把苏流月带回了她这两天看卷宗的房间里。 房间的主座上,平少尹早已是正襟危坐,见到苏流月,薄唇轻扬,“如何?我算是言而有信罢?你表哥在京兆府这两天,我可不敢苛待他。” 苏流月缓缓走到了房间正中央,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闻言,嘴角忍不住浮 第三十六章 太子殿下的承诺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苏流月默了默,看着他的眸光中含着淡淡的挣扎。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事实上,这家伙由始至终,就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 直视着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的黑眸,苏流月暗暗咬了咬牙道:“殿下,即便京兆府再缺人手,也没有像你这般到处抓苦力的!” 她不知道这厮是从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但他这回演了这么一场大戏,无非就是想亲自验证,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查案的本事。 毕竟,她先前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甚至刚刚才闹出了一场大风波的闺阁女子,说她会查案,还是个查案高手,只怕所有人的态度都会像最开始的路由一般——质疑甚至不服。 周云克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类似乎控诉的话,忍不住朗声大笑了一番,才凤眸微亮道:“苏姑娘这话的意思是,在京兆府做事的人都是苦力?苏姑娘这是妄自菲薄,还是太小瞧咱们京兆府了?” 苏流月:“……” 有什么不同。 都是社畜罢了! 苏流月忍不住给周云克甩去了一个我不怎么想与你理论的眼神,周云克嘴角又忍不住扬了扬,道:“不过,苏姑娘猜的也没错,如今大庆刚刚建国,不止京兆府,几乎各个衙门都是人手短缺的时候,虽然礼部已是紧急开办恩科,但也需要时间筹备。 实不相瞒,我已是看好了人选顶替先前被罢黜的康少尹,只是,他如今在别的地方任职,必须等到有新的人顶替了他的位置,才能来京兆府。 何况,这次案子,苏姑娘实在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他最开始,并没想一上来就用这样的大案考察她。 只是,当所有人都对这个案子一筹莫展、他又偶然间发现,她表哥和其中一个受害者有所关联的时候,才起了尝试让她破这个案子的想法。 没想到,她不但真的破了,还仅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他如今虽然兼任京兆尹,但手上的事务又何止京兆府里的事,这个案子,先前一直是陆少尹陆成宇在查,他见他久久无法破案,又被京兆府里大大小小的琐事缠得无法腾出手来,才亲自接管了这个案子。 苏流月轻吸一口气道:“我知晓殿下想我协助京兆府查案,但殿下当真不介意我的身份?” 风扬又不由得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这女子身上确实背负了一堆麻烦事,若殿下真的要用她,谁知道她身上那些麻烦事会不会有一天烧到他们殿下身上? 周云克眉微扬,“任人唯贤,至少目前为止,我没见到比苏姑娘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至于她身上那些他看不透的地方,把她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能看透的。 苏流月:“……” 这厮,瞧着倒是个十分有大局观的好太子。 然而,这一切,又与她何关? 苏流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似乎由始至终都忘了一件事,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周云克一双凌厉的黑眸不由得定定地看着她。 苏流月却丝毫没有怯场,依然直视着他道:“我早就与殿下说过了,我如今的名声再也经不起丝毫折腾,我帮京兆府查案这件事一旦暴露了,以殿下的身份地位,还可以全身而退,我却是相当于又被置于一场新的狂风暴雨中。” 周云克看了她许久,才若有所思地道:“那么,苏姑娘 第三十七章 观世音菩萨转世!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苏流月的注意力被倏然拉了回来,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文气、表情却甚是夸张的家伙。 却见他猛地冲到了风扬面前,四处张望道:“那个女子在哪里?在哪里?我终于看到希望了,天知道,我真的快被那些所谓名门望族的人烦死了……” 风扬怔然了好一会儿,才道:“容先生,殿下的贵客还在,您这样……” 不太合礼仪吧…… 话音未落,已是看遍了风扬前后左右的容若终于把视线定格在了苏流月身上,眉头一皱,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的殿下的贵客,莫非就是这位小郎君?” 向北那家伙不是跟他说,殿下今天一整天都和一个姑娘家在一起么?那小子莫非骗他?! 这个小郎君又是何许人也?他怎么从没见他在殿下身边出现过? 不过,该说不说,这小郎君看着……也太秀气了,而且是越看越秀气…… 到底是容若,脑子很快便转过了弯来,眉毛一扬道:“你是女子。”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不待苏流月说什么,容若就正了正脸色,拼命压抑着要往上扬的嘴角,一脸暧昧地看了风扬一眼,“风扬,这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啊?殿下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感兴趣,也用不着这般藏着掖着吧?还专程女扮男装看殿下来了,我先前怎么不知道,殿下还有这般情趣?” 风扬:“……” 他不知道向统领是怎么跟容先生说这件事的,但很肯定,说的定然不是什么正经话! 他有些担心苏流月会介意容若的态度,偷偷瞥了她一眼,才板着一张脸道:“容先生,苏姑娘是殿下专程请来协助京兆府查案的,殿下说过,任何人不得对苏姑娘无礼!” 苏姑娘?查案? 容若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苏流月,但他跟在周云克身边,多少也听人说过关于她的事情。 更别说,当初苏流月破七录斋夫人那个案子时,他也是全程在场的。 没想到,殿下竟然还真的把她弄到身边了! 苏流月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人,这会儿才对容若作了个揖,道:“苏越见过容先生。” 最初的震惊过后,容若不禁又上下打量了苏流月一番,“你……就是苏郎中家的三姑娘?但我记得,你的名字不是苏越啊。” 对于周云克身边的人都似乎对她甚是熟悉这一点,苏流月一点也不意外,淡声道:“今天殿下让我来协助他查案,女子打扮行事不方便,何况我并不想泄露我的身份,所以给自己取了个假名,还望容先生见谅。” 这模样,不卑不亢,说话得体,进退有度。 容若眉一挑,站直身子回了个礼,笑道:“原来如此,是容某方才失礼了,以后在外人面前,容某就唤你一声苏小郎君罢。 实不相瞒,苏姑娘的大名,容某先前已是听闻过许多遍了,但此时亲眼见到,还是有些惊奇,容某先前从没想过,京城里竟然还有如苏姑娘这般有本事又有胆量的女子。”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苏流月,带着一丝隐晦的探究。 苏流月一看便知道,这男人不好糊弄。 他故意说这番话,就是想探她的虚实。 然而,今天已是应付了某太子一天,苏流月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淡声道:“容先生应是刚来新京没多久,所以不清楚, 第三十八章 你真是饿了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容若越想越是激动,忍不住就滔滔不绝地道:“苏姑娘,你别看咱们殿下性子……咳咳,有些怪异,但他为人其实热心肠得很!对手底下的将士也是分外有义气!就是典型的那什么……外冷内热,更别说咱们殿下长得那叫一个一表人才,还武功高强,最最要紧的是,年少有为啊!苏姑娘这般聪慧,这些事情应该不用我说,都能看出来!” 说着,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苏流月。 苏流月:“……” 风扬:“……” 她虽然对周云克了解不深,但也看出了容若这诡异的热情。 想想周云克那避身边人唯恐不及的模样,以及传闻当今太子二十有六了还没有正妃的事,她瞬间明白了容若这诡异的热情从何而来,嘴角不禁猛地一抽。 先别说她对那个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就那男人连她靠近一步都皱眉的情况来看,他是从哪里看出了她和那男人有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道:“容先生,你可是饿了?” 容若微愣,一时没明白苏流月的意思。 “便是饿了,也不好饥不择食。” 苏流月面无表情地道:“总得挑到合适的才好,否则只怕无法克化。” 容若:“……” 这女子的比喻,也是怪新颖的。 以前都是别的女子千方百计想通过他接近殿下,这般他一提起殿下就满脸排斥的,他还是第一回见。 苏流月说完后,看向风扬微微一笑道:“风侍卫,接下来的路我认得,就不劳烦你送了。” 说完,朝容若行了个礼告辞,就兀自往前走。 风扬下意识要跟上去,送苏姑娘可是殿下的命令,哪能苏姑娘说不用送,他就真的不送了? 然而,他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身旁的容若一把扯住,“哎,你别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仔细细地跟我说一遍,我就知道向北那小子说的话不靠谱!” 风扬只好停下脚步,幽幽地看了容若一眼。 您知道不靠谱,还信? 只是,容先生开口,他也不好推拒,只能把这两天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容若越听越是惊奇,听完苏流月是怎么破案的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此女当真天纵奇才,若他是男子,殿下又何须费尽心思去寻找新的少尹人选? 不过,你确定,殿下对苏姑娘当真没有旁的心思?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就在自己身边啊,殿下当真忍得住?!” 风扬:“……” 他方才说了不下十遍了!殿下对苏姑娘,跟对其他人没有差别! 不过……苏姑娘在殿下面前十分嚣张倒是真的。 容若不死心地盯着风扬,见他只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终是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方才说,她外祖家是薛家?我记得如今担任侍御史的薛成义,便是薛家人。” 风扬微愣,不明白容先生的话题为什么一下子跳到了这里,点了点头道:“对。” 容若眉头微蹙,喃喃道:“那就有点麻烦了……” 虽说如今已是立了太子,但几个皇子间依然暗流涌动。 前几天,被封为了魏王的大皇子周景琛向圣上举荐了他手下的一位谋士,根据他们打探到的情报,魏王想把那位谋士安在御史台。 御史台肩负着监察百官的职责,若里头有一个自 第三十九章 所谓家人 《太子妃她断案如神》全本免费阅读 云氏连忙道:“傻孩子,你阿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不过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些烦心事……” 薛文柏性子虽然大大咧咧,但该敏锐的时候还是十分敏锐的,立刻眉头紧皱道:“什么烦心事?阿娘,你别瞒着我,你这样我便是回来了也心里不安。” 云氏咬了咬唇,一脸为难,薛灵宛性子直率,向来藏不住事情,当下跺了跺脚,红着眼道:“这件事,阿爹阿娘没想瞒着大哥,只是想让大哥先回家梳洗一番,吃上一顿饱饭后再跟大哥说。 事到如今,我觉得倒不如直接说算了。 今天阿爹很早就从御史台回来了,情绪也很不对,阿娘问了他许久,他才说,他的上峰冯中丞向他透了底,他很快……很快就要被调出御史台了……” 薛文柏脸色微变,“是贬谪,还是……罢黜……” 看他们的表情,阿爹这次职位调动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阿爹又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又怎么会被轻易罢黜。” 云氏暗叹一口气,道:“严格来说,也不是贬谪,冯中丞说,你阿爹应是平调,很可能……会被调到太仆寺去……” 竟然是太仆寺! 一直没说话的苏流月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太仆寺掌全国的马政以及各皇族出行时的车辆,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养马以及帮皇族管车的!这样的衙门完全脱离了朝政的中心,任何一个有点野心的官员都不会愿意去。 这表面上是平调,实则就是贬谪啊! 薛灵宛狠狠咬了咬牙道:“阿爹……阿爹那么努力才终于进了御史台,在御史台这些年,阿爹一直兢兢业业,他们怎么能让我阿爹去养马?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阿爹……” “宛儿!” 云氏连忙低喝了一声,满脸无奈道:“你爹身在朝堂,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已。冯中丞……在文柏入狱时,虽然不愿意伸出援手,但你爹在他手下做了那么多年事,他对你爹还是有感情的,这才愿意提前跟你爹透这个底,好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如今到底是个特殊时期,这几个月,一夜倒台、甚至全家获刑的家族数不胜数,朝堂中也有不少官员被连累,或是贬谪或是罢黜,你爹只是被调去了别的衙门,已是算好了。” 薛灵宛依然双眼通红,只是,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再憋屈也没再说什么。 薛文柏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阿爹……还好吗?” 这件事,最受打击的人,应是阿爹。 云氏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没从京兆府出来前,你爹还强撑着,平川回来报完信,他就回房间了,只交代我们在门口迎接你。 还说,今天他没什么胃口,晚膳不用等他了……” 薛文柏连忙道:“这怎么可以……” 云氏也是满心愁绪,只是还是强撑起精神道:“你放心,你爹长到这年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让他冷静两天就好了。 我们快进去吃晚膳罢,我特意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再不吃就凉了。”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好吃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苏流月一直在垂眸想事情,见大家都放下筷子后,桌上的菜都还没被怎么动过,眉微微一扬,站了起来笑道:“大表哥平安归来,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我看大家今天似乎都没什么胃口,刚好,我最近研制出了两款新的糕点,我去给你们做上一些,就当饭后点心了,大家也当帮我试试味道。” 云氏微微一愣,也连忙扬起笑容,道:“流月说得对,文柏平安归来可是喜事,大家一个个都丧着张脸实在不像样。 流月,你一个人可做得来?可需要派几个人过去帮你?” 苏流月笑道:“不用了,我有尔思和尔安就行。” 说着,就往后厨走去。 苏流月来到后厨,刚让尔思和尔安点起灯,就见不远处,薛灵宛带着她的贴身侍婢雪珠走了过来,不待苏流月开口,薛灵宛就道:“表姐,我……我来帮你。” 苏流月微怔,就见薛灵宛脸颊微红,眼神有些躲闪地嘟囔道:“我很担心我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而且,我听说全是多亏了你,大哥才顺利回来了,我……我想对你说声谢谢。”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堪比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