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战国七雄》 第1章 七皇聚 后元二年(公元前87)二月,汉盩厔五柞宫,汉武帝刘彻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位统治中国长达五十四年的雄主,此刻也不过是个干瘪的枯瘦老者,双眼浑浊暗淡,只能从最深处射出一点点微光。 北击匈奴、东并朝鲜、南诛百越、凿空西域,皇图霸业都成了过眼云烟。 多年征战,民众苦不堪言。外患仍在,内乱不休,大汉帝国危机重重,却不知道年幼的太子能不能在大臣们的辅佐下,平稳度过危机。 老皇帝很想最后再看一眼幼子,却再也做不到了。昨日回光返照安排后事已经耗尽了身体最后的能量。 刘弗陵、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跪于病床之前,看着武皇帝慢慢闭上眼睛,魂归天际,塌前顿时一片哀嚎。 恍惚间,刘彻只觉得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半空中,无喜无悲地看着诸人痛哭,而后好似穿过一片昏暗的隧道,便失去了知觉。 突然间,武皇帝睁开了双眼,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自己好似悬在半空之中,但是脚底却有一种踩在实体的感觉。 “我在哪?这是哪里?”武皇帝喃喃自语:“我这是成仙了吗?” 和始皇帝一样,汉武帝痴迷长生,重用方士,七次巡海求仙,直到晚年,方才看清求仙之路的虚无缥缈。“每见群臣,自叹愚惑,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 可是现在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意识消弭,却突然来到此地。这等奇事,让刘彻又重新燃起了长生的希望。只是,此为何地?若是仙人居所,为何不见祥云灵鹤,只到处都是白雾一般? 正在不解间,却听到周围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一人显出身形。来人身着黑衣,头戴通天冠,腰佩长剑,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高鼻大眼,只是神情之中颇有些迷茫。 刘彻见到来人,心中先是一喜,这便是来接引我入仙宫的仙人吗?当下急忙上前两步,稍稍一礼道:“敢问。。。” 却没有再说下去。原来当面之人竟与刘彻做了同样的动作,说了同样的言辞。两人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不过很快,两人的注意力就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接连五人从朦胧中陆续显出身影。其中三人,有壮冠虬髯者,有圆脸细眼者,有方面大耳者,俱都身着或红或黄绣着十二章纹的衮服,头戴五彩珠十二旒冕冠。 其余两人,一人身量稍矮,筋肉隆起,身着白色袍服,头戴皮质暖帽,两侧留着发辫,一人中等身材,脸上有些痘痕,身着明黄色冬朝服,头戴冬朝冠。几人都是一脸茫然模样。 其中一个穿着土黄色衮服的黑脸壮汉喃喃自语道:“朕不是在喝酒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在做梦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嘶,好疼,这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旁边一个胡子卷曲的帅哥听到这人言语,盯着他瞅了瞅,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言语。这人便是大唐的李二李世民了。 老李这会正迷糊着呢。印象中他已经在终南山翠微宫挂掉了,然后意识消弭,再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不光如此,原本五十岁的身体变成了十七八岁,硬的可以做弓弦的长髯变成刚成年男儿的髭须,衣服也变成了重要场合才会穿的衮冕。 刚开始时还欣喜不已,以为吃了道家丹药,竟真的求得长生大道,可是看周围这光景,怎么都不太对劲。 看神情,周围几人分明是和自己一样懵懂。既如此,不如静观其变,先保持沉默,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想周围几人都是和自己一般想法。大家围在一起,都没个言语。半晌,还是那矮壮的外族汉子先开了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何人?”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回答。倒不是不想接话,而是根本没有一个人真正听清楚这人说的什么。 方面大耳者倒是听出来这人口音虽然奇怪,但当是汉语没错,有些像北地口音,其他人压根都没听出来他说的是汉话还是胡语。 有了这人开头,其余诸人也开始放下戒备,尝试着沟通。先是几人中身量最高的黑衣大汉开口:“诸位多衣衮服,戴冕冠,绣十二章纹,此为周制,不知与周天子可有牵连?” 可惜除却刘彻能听懂此人言语,其余几人还是一脸茫然。 刘彻扫了一眼众人,正色回答道:“那矮壮胡人与黑面者,口音迥异。其余三人虽未曾言,但观其色,只怕也听不懂吾二人言语。既如此,不若吾二人先联络一番,再做计较。未知阁下如何称呼?” 黑衣大汉眉毛一扬:“寡人,大秦始皇帝!阁下何人?” “秦始皇?”刘彻惊呼。那边几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都聚焦过来。其中的髭须帅哥似乎能听懂几分,不自觉地在嘴边喃喃重复了一遍。 旁边的黑脸汉子听了,也忍不住确认到:“这位兄台,你确定他说的是秦始皇吗?”虽然前面两人的话黑脸汉子听不懂,这髭须客说的倒是能依稀辨别。 李二先是默默点点头,而后笑道:“不错,虽然口音很是古怪,但确实是自称始皇帝没错。有趣,实在是有趣。” 另外三人虽然不明白到底那高大汉子说了什么惹人惊呼,但看样子,其他几人定然是有了什么结论,直急的心中甚痒。不过几人都是心思深重,涵养过人,即便急切也没有丝毫表露出来。 方面大耳者身着红色龙袍之人向矮壮汉子缓缓问道:“看阁下装束,应是蒙古人吧?不知如何称呼?” 刚才听此人问话,用的似乎是顺天府保定府一带的口音,虽然不太标准,但若是说的慢了,兴许也能勉强听个大概。 矮壮汉子倒也干脆:“吾乃大元皇帝,孛儿只斤·忽必烈。阁下又是何人?” 这次倒是听清楚了,方面大耳者眼睛眯了起来:“忽必烈,果然如此。”这人便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了。 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当了皇帝后,在那些儒生们的指导下,重八兄还是知道些基本的大礼仪的。 眼前诸人的装束,大半都是帝王才有资格用的。自己从一个卧床的老头子变成了身穿盛装的年轻人,想必这些人亦是如此。那这些人的身份。。。 几人分成三组各自交流,穿着明黄龙袍的爱新觉罗·玄烨被晾到一旁,很不是滋味,但又无能为力。 这几人中也就方面大耳者的口音自己能听懂三分,其余几人抑扬顿挫间仿若鸟语,实在听不出个什么来。 这边刘彻被始皇帝惊到,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有言语。 嬴政也不耐烦起来。也就是现下来到这个奇异空间,摸不清楚状况,他才能等这么久,放到平日里,那些臣下哪个敢把他晾在一边不答话的? 正待呵斥,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第2章 帝王争霸赛 “欢迎来到竞赛空间!”随着梦幻般的声音落下,一道倩影从薄雾中现出身影。 来人明眸皓齿,黄金比例的五官,留着在几人看来颇为奇怪的齐耳短发,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脖颈修长,身着不知什么材质的银色外衣,上面露出圆润肩部,下面尚未及膝盖。清纯的脸庞和火辣性感的装扮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让自诩见多识广的诸位帝王目眩神迷。 说来也奇怪,来人只用了一种口音,在场七位却全都能听懂。 佳人来到几人身前,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好在诸人都是心智坚毅之辈,才没有露出丑态。 这次康熙皇帝终于能说上话了:“敢问仙子,此为何地?我等为何会到这里来?” 来人轻轻一笑:“我不是仙人,不必喊我仙子。我是人工智能投影,是你们的参赛引导员,负责指导你们参加比赛的。这么说吧,你们都已经死了。不管是老死的病死的还是醉死的,总之都已经挂掉了。本来以你们的技术水平,人死如灯灭,意识会自然消散。不过你们作为帝王时代统治者中的佼佼者,不少人对你们很感兴趣,希望知道哪位最雄才大略,所以才有人花了大价钱用最新的高科技手段把你们拉进这场千古帝王争霸赛。那么,各位,你们要不要参赛呢?” 引导员笑盈盈地盯着在场诸人。几人面面相觑。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似乎就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了。 “这个,嗯,引导员小娘子,”黑脸汉子赵匡胤感觉这么叫有些拗口:“却不知参赛如何,不参赛又会怎样?” “你们可以叫我小影,以后我的分身会像影子一样跟随在你们身边。看到你们左手手腕上的手环了吗?那个就是我。”小影的笑容让人陶醉:“当然了,如果你们对我的形象不满意,我也可以随意调节。比如,像这样。” 说着,小影一挥手,换了一身秦汉曲裾,稍稍展示一番便又换成袿衣,然后各种襦裙、霞帔、比甲,其间面容也不停变换,直看得见惯了美女的七人都赞叹不已。 “好啦,回到问题。”惊艳了众人的小影含笑答道:“不参赛嘛,简单,就是意识消散,彻底死亡。参赛呢,可以获得各种奖励,比如寿命上的奖励。如果能赢得竞赛,长生不老不可能,但是活个几百岁还是没问题的。先说好,一旦参赛,中途退出会受到惩罚噢。惩罚方式暂时保密。诸位,赶快作出选择吧。” 参赛有奖,不参赛就死,那还选个屁啊,当然是参加啦。中途退出?长生的诱惑在前,你让我退出?不存在的? 于是众人纷纷表示能够获得参赛资格是自己的荣幸,自己必将拼尽全力,赢得比赛。 负责引导众人的小影听得笑意盈盈,眉眼弯弯间勾的众人意乱神迷,刘彻那Lsp甚至还偷偷咽了下口水。 “既然大家都同意参赛了,那我便先来简单介绍下比赛流程吧。”小影很满意众人的态度:“为了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赛事,主办方会复活各位并使各位的身体回复到十八岁。一会儿各位的意识归位后即可感受到年轻的活力了。” 听到可以返老还童,众帝王心中火热。引导员接着讲述:“本次比赛呢,会在诸位各自的领地上打开一扇时空门,通往比赛位面,时空门的位置和比赛位面的大致环境可以通过手环查询。这个手环的功能很多噢,不过大多是被动功能,比如参赛者想要违背比赛规则时,便会发出警告。主动触发功能嘛,除了查看地图外,便只有回城功能了。即,无论相隔多远,只要需要,佩戴者可以立即返回国都。这样可以防止长期在外,大权旁落。当然,技能不能无限制使用,是有冷却时间的。完成比赛的某些阶段后,手环会开放其他主动功能。” 第4章 武帝议兵 汉,未央宫大殿,刘彻望着年轻的卫青、霍去病、李广,感慨万千。 多少年了,自从年老力衰以来,自己豪情不再。晚年更是被小人蒙蔽,父子相残。幸好,上天给了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定当好好把握,求得长生。 若是有机会,也当求仙人赐福,复活长子刘据。至于卫子夫,哼,竟敢支持据儿起兵,该死。 也罢,日后若是赢了仙人垂青,便看在卫青的面子上将你复活,让你好好检讨下自己的罪过。 也幸好巫蛊之祸自己只是杀了素来品行不端的卫伉,要是卫家三子一锅端了,再想让卫青为自己效力就难了。 本来依着小猪同学的想法,有卫霍二人便足够了。不过考虑到这二人的甥舅关系,多少还是需要添加个制衡因素,那跟这两位不怎么对付的李广就是最好选择了。 至于说李广的孙子全家被汉武帝噶了,这事吧,依汉律,也说不上冤。而你幼子李敢以下犯上打伤大将军,就算是处死,最多也就只能说判罚太重。 现在都复活你本尊了,对你老李够意思了吧,好好干吧。 如今三将复生,军事上当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钱粮又要如何解决呢? 之前频繁用兵,导致城郭仓廪空虚,如今天下虚耗,盗贼四起,关东流民二百万,社会动荡不安,一个不慎就是秦末之事再现。 晚年虽然自己下了《轮台罪己诏》,息兵罢战休养生息,但时日尚短,民力未复,哪有余财支撑大军空国远征? 汉武帝看向自己的财务总监桑弘羊,自己特意耗费一个名额,把你从一个老头子变成了帅小伙,你可得千万得给力点啊。 这位奠定了中国**王朝时代财政政策基础的经济学家这会也正在犯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您老人家不停地打仗,又大修宫室,还好排场,没事去泰山封个禅啥的,这么折腾一通,我能给你维持下去就不错了。现在又要空国远征,逗我玩呢,我上哪给你变钱去? 当然了,想归想,说是指定不能这么说了,不然上首的老人家,不,帅小伙一生气,把自己给变回老头子,自己到哪说理去。 可怜兮兮的帝国财政大臣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厚恩,臣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以如今府库所余钱粮,便是支撑十万人远征也难。若要兴兵五十万,请恕臣无能。” 您老人家一开口就是大场面,可如今已经不是您即位之初“钱累巨万,粟溢于外”的局面了,帝国的家底已经没办法再让您这么阔绰下去了。 要是距离近还好,可这次的目的地是云梦泽啊。 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千里迢迢不说,周围还一片荒凉,到处都是湖泊、沼泽。在这种地方搞后勤,那真是要人老命,这难度,丝毫不下于运送物资到瀚海。 毕竟戈壁再荒凉也能行车,云梦泽那片烂泥地,路都没法走。 刘小猪同学很不爽,但是这其中的困难,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老头子,他也是知晓的。 便只能按耐住性子,沉声问道:“桑卿,朕不想听你讲什么难处。你就跟朕交个底,全力筹措之下,能出兵几何?” 桑弘羊只感觉心里苦。全力筹措,那指定是要得罪不少人了。但武皇帝的意志在此,又怎敢推脱?只得保证道:“搜刮之下,当可使三十万兵卒饱食,若再能因粮于敌,或可出兵四十万。” 武皇帝这才点点头,虽然没有达到自己出兵五十万的理想目标,倒也差强人意,便细问道:“既如此,那桑卿便来说说,须得如何做方能筹到钱粮?” 整理了一下思路,桑弘羊拱手道:“如今四海空虚,民生疲敝,关东动荡不安,民力已极,不可复加;昔年告湣之法,中产之家尽破,余者大抵托庇于官僚豪族,难以辨识,且此法害处颇多,亦不可复行;如今所能搜刮者,唯关东豪强尔。” 穷鬼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可能您老人家觉得田赋没有增加多少,可您还加了口赋,又用盐铁专卖大幅提高盐价,再加上连年征战大修宫室,兵役和徭役愈发沉重,底层百姓已经到了极限了,再压,指不定就出来陈胜吴广了; 告湣令也不能再实行了,您要是杀鸡儆猴,搞几家大户避免大家偷税漏税也就算了,这一口全吞下去,当时是爽了,后面物流不畅物价腾贵副作用可大了,而且那些人而且那些人被这么一折腾都心有余悸,现在都开始走官商路线了,再想轻松下嘴可不容易了; 关东豪强之前倒是被您以守陵的名义砍了一刀,但是这么多年了,早就恢复了元气,可以再割一波韭菜了。 至于为什么是关东而不是关中,老刘家的基本盘在这呢,都是自家人,怎么好意思下刀?基本盘要是没了,还怎么稳固江山? “卿所言吾自知之,只是该如何为之?数十日内大军即需开赴江夏郡,过境之后,随时可能开战。到时候赏金若不能及时拨付,必然影响军心士气啊。” 国家什么情况,刘彻心里清楚着呢。当前而言,宰了关东豪强吃肉,那是最佳选择。 只是皇帝也是要脸的,自己都恢复青春了,难道还要打着修茂陵的旗号把东边的大户再迁一波过来?就算真这么干了,短期内也见不到余钱啊。 这大户的土地国家就算没收了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流转出去的,而且表面上还得拿一笔钱给大户们补偿。三个月后时空门就要开启了,自己可没有多少时间折腾。 桑弘羊倒是胸有成竹:“陛下,这场战事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身为治下百姓,为陛下长生出一份力岂非理所应当?江夏郡十四县,户仅三万,口不过十一万,人丁如此稀薄如何支撑大军长期征战?当此之时,关东豪强为国出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有愿意迁居江夏者,陛下当不吝赐爵;不愿者,自当出钱送流民开垦荒地。” 想从豪强身上抽血可不容易,也就是如今刘彻死而复生,威加海内,桑弘羊才敢支这么一招,换个镇不住场面,敢这么折腾,皇位也别想坐长了。 “卿言甚善。”刘彻对桑弘羊的办法表示认可。不管是为自己守陵还是为长生出力,总之都是个借口而已,目标就是关东豪强的钱财、土地。 “不光是豪强,那些个诸侯王、列侯,尤其是几个年纪大的,须得多出些钱财。告诉他们,朕这里还有一个返老还童的名额,哪个出的最多,朕便赐予他。余下的朕也会按钱数多少记下来,等朕有了名额,再行赏赐。” 哪怕为了资格赛晋级复活了三位将军和一个首席财务官,刘彻依然保留了一个恢复青春的名额,连首席托孤重臣霍光和金日磾、上官桀几人都没给,就是为了能多捞点财货保障军需。 “还有,所有皇陵、宫室一律停止修建。皇室开销一切从简,宫中诸人快到年龄的都遣散了。所有财物以军需为要。”向来喜好享乐的刘彻这次下了大决心,要挤出所有的资源支持即将到来的大战。 第5章 唐宗宋祖 唐,大明宫,风和日丽,太液池中荷花盛开,娇艳欲滴,赏心悦目。傍晚时分,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携手散步,同样年轻的李治跟在一边,倒好似二人的兄长一般。 “朕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李世民心情甚是舒畅,重回精力旺盛的十八岁,又复活了深爱的观音婢,与妻子在晚霞之中徜徉,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欢愉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可惜乾儿病逝,兕子早夭。” 李世民在打击政治对手时心狠手辣,堪称帝王典范,在答应了老父亲放过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十个儿子后,转头便食言而肥。但在对妻子儿女时,却又宠爱有加。长孙皇后去世后,留下幼子李治和年仅3岁的女儿晋阳公主,李世民将他们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从古至今,皇帝自己带孩子的,也只有李世民这一个了。尤其是晋阳公主,由于年龄太小,李世民时时刻刻都陪着这个孩子,甚至是批阅奏章的时候,也要把晋阳公主抱在怀里,外出考察工作也带上这个孩子。晋阳公主12岁去世后,李世民十分悲痛,日日落泪,连续一个多月都不能正常吃饭。长子李承乾平日里素无德行,甚至想造反篡位,李世民也仅仅是将他的王位剥夺了。 长孙皇后安慰道:“生老病死,命也。陛下,如今我二人能相聚于此,已是上天垂怜,又岂可奢望太多。而且,看那仙人之意,今后未必便没有机会。” “观音婢所言甚是。当务之急,便是要赢得那资格赛,兴许到时仙人便会降下法力,吾二人也能弥补缺憾了。”对于比赛,李世民也是势在必得。 “父皇,既如此,为何不多派些兵马?也好把握大些。”李治有些不解。今日朝堂定策,此次出征大军不过十七万。 十七万人,说来不少了,贞观年间从未有过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是灭突厥,征高丽,也不过十万而已。但是凡事都怕对比,要知道,始皇帝和汉武帝可都曾兴兵五十万以上,此次大战,他们绝对会全力以赴。 这两个帝王是太宗回归后与诸臣对照史书鉴别出来的,至于其他人,史书上没有记载,应是后世之人了。 好爸爸李世民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向“乖儿子”李治传授自己的军事心得:“兵贵精不贵多。兵数过多则容易散漫混乱。兵力越多,越不容易管理。行军、扎营、后勤,乃至交战布阵都会困难地多。昔日虎牢之战,窦建德便是因为指挥不畅,被我抓住了空子,才以少胜多,一战而定乾坤。十七万人,已经是我大唐立国以来所未有之大战了。” 李治还是有些不解:“可是父皇,那始皇帝灭楚,发兵六十万;汉武帝漠北之战,兴兵五十万。既然兵贵精,为何又倾国而出?” 李世民对儿子的求知欲很满意:“楚国方圆数千里,真到了危机时刻,百万人都能抽的出来。如此大国,正常情况下需要慢慢蚕食。始皇帝胃口大,想要一口吞掉。那就得在数千里的战线上全面压迫过去,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这六十万人,大部分都在后方,或镇压当地楚人,或转运粮草,一线战兵连绝不会超过三十万。而真正大战开启时,战场上连十万人都未必有。到了士卒接战肉搏的,那就更少了。汉武帝元狩北征亦是如此,大部分都在后方转运辎重,前线的十万骑才是真正的主力。此次出征,我所需要攻占的地方不过两道之地,又是在河东道这个大唐起家的地方,辎重运输方便,无需太多辅兵民夫。十七万人,足矣。” “而且,治儿,”李世民补充道:“所谓带甲十万,日费千金。炀帝东征高句丽,百万大军汇于河北,百姓苦不堪言,致使盗贼四起,各地大乱。如今天下不过稍安,万不可虚耗国力,再生动乱。” 去年为了征伐高句丽在蜀地伐木造舟,结果引得山民暴乱,数万大军几个月才镇压下去,让李世民心有余悸。太宗可不想因为出兵太多,民众压力太大,导致后院起火。 李治点点头:“孩儿记得了。” 300多年后的北宋汴京皇宫,一身麻履布衫、生性节俭的赵匡胤面有忧色,看上去心事重重:“二位卿家,而今我大宋南方尚未完全平定,北边还有刘继元掣肘,更别说那虎踞燕云的契丹人了。三月之期一至,我就得去那边征战了。秦皇汉武唐宗何等人也?带的兵少了,怕是不抵事,带的兵多了,到时候刘继元那厮必然会勾连契丹人大举南下。如此该如何是好?” 赵匡胤回归后,环视四周,没一个有主意的,想了想,从棺材里挖出了十朝元老冯道,又把以权谋私被贬到河阳的赵普叫回来,一块合计出出主意。 赵普习惯性地捻了下胡须,却发现自己颌下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胡子,只得作罢:“陛下无忧。秦皇汉武唐宗虽强,却也不是没有弱点。秦朝严刑峻法、赋役无度,即便始皇复生,也不过延缓一二年,到时候仍免不了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天下苦秦者群起响应;汉武帝连年征战,海内空虚,户口减半,关东流民二百万,形式危机几近于秦,必不能全力以赴;唐太宗虽兵强,然天下经隋末战乱,户口锐减,在籍者不过千二百万,不利久战。而我大宋,虽经藩镇割据、五代乱世,至今仍有六百万户,三千万人,远胜于唐。与之对阵,未必便没有胜算。而且眼下诸帝尚非当务之急。现下的资格赛,对手乃是那边位面的土著。既然仙人设立此赛事,定然要考虑到平衡问题,不然强者包打天下,这比赛还有何意义?普以为,陛下需要应对的土著,实力定然不会太强。” 赵匡胤颔首赞同,其实赵普能想到的,表面粗豪实则心思缜密的当事人赵大岂能想不到,只是兹事体大,需要多找人合议罢了。 赵普接着补充道:“况且,既然陛下有资格参加此赛事,那说明我大宋定然也如秦汉唐一般成就大一统之盛世,日后平定刘汉,收复燕云,乃至直捣临潢府,不在话下。” 赵普一通分析有理有据,听的赵匡胤心花怒放。 转念一想,不对啊,原本自己突然暴死,接替者十有八九不会是没什么势力的儿子赵德昭。 毕竟论根基深厚,当了那么多年隐储君的老三要强太多了。 可他赵匡义能有这个本事?自己弟弟是个什么水平我这当哥哥的还能不知道? 罢了,此事以后再说,还是先集中精力赢得资格赛吧。 目光转向冯道,这位历经沉浮的元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感受到官家问询的目光,也只是拱手淡淡说道:“南方些许残余不足为虑,伪汉屡遭打击之下,已经没有余力多加掣肘。契丹固强,局势却有些动荡。当此之时,陛下自可尽起精锐往赴前线,臣等当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 得到二人的肯定后,赵匡胤郑重说道:“二位卿家所言甚是,吾已有计较,将点齐十五万兵马,其中十万禁军,五万厢军,三月后誓师开封府。出征之后,国内诸事就托付于二卿了。” 开宝年间,大宋初立,后世的八十万禁军,加上厢军共计一百二十多万的冗兵现象尚未出现。如今全国军队不过三十八万。除开各地镇守和防备契丹北汉的军队,抽调十五万人出来已经是极限了。 这个时候的宋军承袭唐末五代的尚武风气,战力倒也不差。十五万人可比后世徽钦二帝的百万熊兵要强多了。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强干弱枝、设立通判、提升文官地位的诸多手段是为了打击中央和地方军头,遏制五代以来禁军将领和地方势力动不动就造反的势头,并没有想把自己变成一只弱鸡。 但是这重文轻武已经是大势所趋,宋太宗站在宋太祖的肩膀上对武将集团打压更狠,任用亲信、远程遥控、安排监军、以文人任武职,让宋朝的文官集团彻底崛起。 到了宋真宗,恪守重文轻武这一先父遗制。真宗为了奖赏武将曹利用,先赐进士出身,再除仆射,这种奖赏本身就是重科举的表现。曹利用虽已官至枢密副使,但进士出身的枢密使寇准不把他放在眼里,公开藐视:“君一武夫耳,岂能解此国家大体耶!”文官骑到武将头上拉屎拉尿可见一番。 武将打仗被诸多掣肘,上升渠道狭窄,升到顶点也远比不上文官体面;士兵就更不用提,“做人莫做军,做铁莫做针”,“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 虽然一直流传什么宋代gdp占世界八成,什么北宋禁军和大唐神策军、满清八旗一样,都是待遇太好养尊处优导致失了锐气,对这种以讹传讹的说法,大宋乞丐军听到了一定会报以呵呵回应。 宋代的财政收入当然没有网络流传的那般十倍于明,就实际收入来说,宋明清三朝都差不多,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什么布匹、干草、铜钱、银两都换算一下,以粮食为一般等价物,三朝大部分时期也就是维持在四五千、五六千万明石的水平。 靠这些岁入,大清国养了二十万八旗、六十万绿营,大明军户制解体后养了八十多万营兵,大宋呢?巅峰时候一百八十万、日常超过一百二十万的军队数量。以宋朝可怜的财政收入,也就只能保证饿不死这些丘八了。 就这种待遇,能招到什么人?薪饷就那么点,军官还要喝兵血,还要让你做杂役。这种待遇还想有战斗力?当一个职业无法保证合理的收入或待遇,成为人人鄙视的贱业,那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这边冯道、赵普深深一揖:“臣等万死不辞,必不负陛下重托。”自是一番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第6章 蒙元财政 元大都,忽必烈身穿一件白虎皮子大氅,头戴一顶白狐皮的陶儿其克帽,一身蒙古装束,与下首坐着的一身汉式装扮的儒雅大臣大不相同。 不过这大臣却是契丹人出身,正是成吉思汗、窝阔台时期的重臣耶律楚才。 忽必烈虽然早期重用汉人,行汉法,被蒙古人视为叛徒,甚至在仅有少量蒙古军队的情况下,依靠汉军支持,打败了正统忽里台大会选出来的蒙古大汗阿里不哥,成就元代版本靖难之役,但在后期,尤其是李璮叛乱之后,为了防止汉人势力壮大,采取了事实上的四等人政策,疏远汉臣,打压汉将。 所以此次五个名额,三个都用在了蒙古人身上,察必皇后、伯颜和阿术,汉人仅有一个铁哥们董文炳而已。最后一个,忽必烈斟酌再三,用在了年轻时见过几面的耶律楚才身上。 耶律楚才曾经执掌财政,颇有建树,正是目前财政濒临崩溃的大元最需要的人才。 这些年来,忽必烈先后用阿合马,卢世荣,桑哥诸人理财,却都没有从根本上挽回大元的财政危局。思来想去,元世祖还是决定把这位老臣请回来出谋划策。 忽必烈开口道:“如今三日之期已至,中书令可有所得?” 耶律楚才复活后,忽必烈恢复了他中书令的职衔,名义上伯颜都在他之下。 当然只是个虚衔,皇帝不可能让他一个汉化契丹人真的位列百官之首,不过是拉出来安抚这个三朝老臣。 耶律楚才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定位是什么,三日前忽必烈问计,便说自己不熟悉如今大元诸事,需得花些功夫了解一番才好有定论。 见皇帝问计,耶律楚才略一施礼开口道:“陛下,臣这几日来,遍阅历年税册,只觉得甚是荒谬。我大元幅员万里,古未有之,而岁入不及弱宋之半。何也?若单说北地,自金末以来,天下板荡,及至大元兴起,又南征宋地,北平阿里不哥,如今又西征海都,百姓不得稍歇,财税锐减倒也罢了,那南宋故地,陛下仁厚,未有大加屠戮,良田千顷,富甲百万者众,为何岁入也如此不堪?臣以为,不过粗疏二字。” 成吉思汗、窝阔台时期,蒙古帝国的统治者们简直不知道有“赋税”这回事,甚至从金人手中夺取了华北大片土地后,蒙古统治集团里还有人主张把土地改为牧场。 幸好耶律楚材及时打消了这个愚蠢的主意,他向窝阔台建议,只要征收地税、商税以及盐、铁、酒等税,每年可以收入白银五十万两、帛八万匹、粮食四十多万石,足够供给军费。窝阔台让他试行,赋税果然如数到手。 偌大一个华北,就这么点赋税,简直不要太轻松。但窝阔台却很兴奋,对耶律楚材说:“卿家没有离开朕的身旁,而能使国用充足。” 只能说,窝阔台对于赋税制度真的一窍不通。即便到了忽必烈时代,蒙元的财政能力依然惨不忍睹。 朝堂上都是草原上的糙汉子,汉话都没几个人会说,汉字当然更不会写,好不容易出了个儒雅的真金太子,又早早挂掉了。 指望这么一群没事喝酒打猎的主,让他们在汉地精细管理,像满清一样严密控制,实在是太过难人了。 所以元帝国中央依赖色目人理财,地方呢,就借助当地有名望的地主、士绅之手来管理。 一竿子搂到底是不可能的,哪有这么强大的行政能力,包税制难道不香吗?多简单,再不用费心费力去操心税务的事。至于色目人如何上下其手,汉族豪绅如何盘剥小民,关劳资屁事? 蒙古人的这种统治方式非常受江南汉族大地主的欢迎。 在这种“宽纵”政策的包庇下,南方地主的权势恶性膨胀,“一家雄踞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都“野皇帝”了,能不快活吗? 后来朱元璋驱逐鞑虏,光复江南,广大江南人士并不领情,他们轻蔑地管朱元璋叫“老头”,将红巾军骂作“红头苍蝇”,为何?唯利益二字而已。 蒙古治下,“士大夫安享富贵而养功名,文人雅士渲染太平,歌舞升平,极尽侈糜之能事”,到了老朱手里“核查赃款所寄放人家,遍及天下,民众中中等以上富裕的人家大抵皆破”,苏、松一带的“富民豪族,铲削殆尽”,江南“一时富室或徙或死,声销景灭,荡然无存”。 明末江南士大夫们降的这么痛快兴许就是想着再这么“粗疏”一次也说不定?谁能想到满清的天罗地网织的比大明还要密呢? 这边耶律楚才顿了下,才在忽必烈期待的眼光中接着说道:“要想国家财用充足,便需上下通畅,不可为求方便而假手于人。北地残破倒也罢了,江南富甲天下,再行扑买之法,实不可取,不如清查田亩,梳理财货,而后定下税额。富者多纳,贫者免除,如此方可国库充裕。” “那这清查田亩,梳理财货又当如何推行?”自己麾下都是些啥人忽必烈是有数的,让让他们骑马砍人可以,喝酒吃肉玩女人也在行,让他们躬身理事,这不是要人命吗? 耶律楚才早有打算:“请陛下开科取士,收录天下英才,而后遣蒙古贵人及北地汉儿,辅以少量南人,往南宋故地推行新政。” 忽必烈点点头,对耶律楚才的建议表示赞同。至于为什么是让北地汉儿到南方清查,耶律楚才没说,忽必烈也没问,君臣自有默契。 “开科取士确当推行,但需分卷。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各取其一。”忽必烈对科举国策进行了补充。 元朝建立之初,就曾经考虑过开科取士,但因为蒙古贵人阻挠作罢。 考试嘛,同样的试卷你能指望北京城的贵人们考得过河南山东江苏的汉儿?到时候汉人入仕充斥朝廷,损伤的可不就是俺们蒙古贵人们的利益? 大家群起反对,老忽也就不费这个事了。既然日子过得去,又何必非要去折腾呢。 如今大战将起,税用不足。为了自己的长生大计,忽必烈下定决心要推行这个元代版本的公务员考试了。 用入仕的胡萝卜给这些汉人士绅些甜头,再用大棒驱使他们为自己收取足够的税收。财货充足,才能支撑大军长期征战。 当然,这新政见效少不了还得个年余,眼下嘛,只能增发交钞了。 大元的老传统了,国用不足怎么办,印钱呗。通胀贬值咋整,换钞呗。换多了老百姓不认怎么办,造反呗。 待到拟定国策细节,耶律楚才回到家中,耶律希亮担忧道:“大父,今日之事是否太过操切了?” 耶律楚才笑道:“操切?孙儿何必为尊者讳?无非是担心大父走上阿合马,卢世荣,桑哥诸人的老路吧?” 耶律希亮见大父如此敞亮,也大方承认:“难道不应该担忧吗?大父,朝堂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父如此大刀阔斧,孙儿不得不为耶律氏的未来忧心啊。” 阿合马之辈贪财不错,但被打入奸臣行列却绝非因为这个。根本原因在于清查税务统一货币,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耶律楚才人老成精,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孙儿能有这份心思,大父心中甚慰。不过你放心,大父一生谨慎,非是莽撞之人,不然又哪里能够历三世,全身而退?” 耶律楚才笑着解释道:“为什么只在南宋故地行新法,便是怕触犯北地诸多贵人的利益。而开科取士,也是为了争取一部分汉人,尤其是北地汉儿的支持。至于南宋豪强,他们虽然富裕,但是在朝堂上却是最弱势的一方。只要清查之时,遣北地精兵看护以防作乱,他们便兴不起什么风浪。施政之时再多加注意,莫要触犯了江南蒙古贵人的利益,此事便不难成功。至于那些色目人,不过是蒙古贵人的敛财工具罢了,只要该给的供奉不要短少,他们才不会管那些人的死活。其实这也是因为陛下重返青春,足可威压天下数十年,我才敢这么折腾。不然,便是不开罪诸贵人,光是江南豪绅,便足可倾覆我们耶律家。” 耶律希亮依然面色沉重:“即便如此,到时候朝堂上的攻讦也定然如潮涌一般。今日大父能得信重乃是陛下需要倚为臂膀整顿财务,翌日一旦有事。。。。。。” 政治上的事情就是这般多变,今天的宠臣明日就可能成为阶下囚。眼下忽必烈对耶律楚才恩宠有加,乃是指望着能多捞些钱财支撑军务。 哪一天要是老忽觉得这么搞不合适想要换个人换个法子,甚或是改革触犯太多人的利益,需要一个替罪羊,借着耶律楚才的头颅来安抚“民意”也是正常操作。 耶律楚才叹了口气:“这天下事之难便在于此。想要做成什么,便免不了要得罪些人。不过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便是再死一次又有何惧。只要能辅佐陛下成就一番事业,我也不枉这第二生了。亮儿考量周到,我很欣慰。不过且放心,我也是有分寸的,只要不是开罪了最核心的蒙古贵人,便是日后陛下抵不过那汹汹朝议,也至多是把为父推出去,不至于连累家族。” 第11章 战前定策 王翦俯首答道:“其中缘由,臣亦不得而知。”其实王将军还是约莫知道些的,昨晚上一宿没合眼,可是从黄员外嘴里捞了不少东西。大体上就是国库空虚,无力负担军事开支,皇上又不肯放权,担心“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始皇帝摆摆手:“罢了,过些时日,寡人自知。大将军还是好好说说当面之敌吧。” “按照陛下所言,诸国七门齐出,各据一地,清军必然不能全力攻我。大秦所需应对之敌,不过是陕西、**之驻军,至多不过加上甘肃之敌。” 王翦也从始皇帝处了解到了七国势力划分情况,周边山西、内札萨克蒙古、河南、湖北都有仙门洞开,当地的清军自身都难保,不可能过来支援。 重庆虽然和甘肃一样属于中间地带,接壤势力都可以去尝试占领,但是当地的绿营兵面临着夔东十三家的威胁,不可能抽得出兵力。 所以要占领陕西**这两个划分给大秦的省份,外省之中只有甘肃有可能派兵助战。 王翦接着说道:“目前三省之地主要军力便是陕甘绿营、**绿营和西安将军麾下的八旗兵。陕甘绿营约莫有十万人,**约莫有三万人。这是臣剿灭了蓝田当地的屯卫,从屯卫守备处知晓的。” “刚才臣也说了,南边尚有前明余部,去岁清军趁南明内讧,发三路大军欲求毕其功于一役。为达全功,清廷抽调了中央八旗和各地绿营精锐,陕西、甘肃的绿营兵被抽调了一小半,去年腊月,重庆事紧,驻守汉中的川陕总督李国英又带兵万余去解围。剩下的还需分出一部分防备青海蒙古边患,陕西这里的军力已经空虚至极。以目前来看,偌大的陕西,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三万,还分守各处,省城西安的绿营兵力当不会超过一万。” 始皇帝听到此处,也放下心来:“竟然只有这么点人。看来是朕太过小心了。早知道只有区区数万人,朕遣一小将即可,又何须劳动大将军,真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了。罢了,既如此,中军后军便先缓行。请大将军多加准备,争取早日攻克西安。” 事关长生大计,始皇帝恨不得用上最后一分力气,要不是担心关东动荡,祖龙都想把全国抽空了。不曾想,敌军如此弱小。 王翦苦笑道:“陛下,别说攻城了,便是野战,想要打败西安城的敌军,也很不容易啊。” 始皇帝不悦道:“王卿,如今你也是十八岁的少年了,何必还要如之前般暮气深重?区区数千至多不过万余人也要如此忌惮吗?” 这老东西,打仗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每次出征前都夸大其词,拼了命的要好处才肯出力。 “陛下有所不知,”王翦解释道:“敌军虽少,然战力之强,实远非我军能比。比如蓝田的屯卫军,大都是些不通兵事的农夫,仅有二三十人是正经的绿营兵,而这其中大半要么尚未发力便死于我军突袭之中,要么见势不妙投降了事,但仅仅是剩余的寥寥数人,便杀伤我军二十余人。据微臣所知,这几个将官,要么年岁已长,要么身有暗疾,便被派来屯卫养老。若是遇上那正经的绿营兵甚至更加精锐的八旗兵,纵十倍于敌,实难言必胜。” 第12章 出兵剿匪 西安城守协副将署,大清陕西省西安军分区司令田玉昆懒洋洋地看着眼前前来求援的蓝田县衙役。 “你是说有数千贼人围攻蓝田县城?”听到蓝田县城危在旦夕的消息,田副将毫无慌乱之色,仍在不紧不慢地品着香茗。 “是啊,大人。典史带着俺们几个趁着敌人劫掠的空挡,拼命跑出来报信。典史已经去了知府大人那里,着小的过来先行向大人报一下军情。”说着,那衙役咽了口唾沫,缓解下嗓子的灼热感。 蓝田到西安,将近百里的路程,可把人累得够呛。幸好县令派去求援的几人都是会骑马的,出得城去,借着驿站的马匹,连夜赶来报信。 “哼,一派胡言!”田副将把杯子往桌上一扔,板起脸骂道:“数千贼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蓝田一个县才多少人?谎报军情,该死!” 蓝田县的事情,其实一个时辰之前他就已经知晓了。 虽然是突袭,但蓝田的屯卫那么多人,总有个别漏网之鱼逃出来,有那机灵点的察觉到蓝田县的危机,干脆没有逃往县城,而是径直到西安府求援。 这人说的就更夸张了,不仅人数给加了几倍,竟然还说敌军进退有据,绝非乱民。结果就是被田玉坤给狠狠骂了一顿外加踹了几脚。 数万大军,训练有素,他娘的当老子是那些不通军事的文官吗? 别说数万大军了,就是数千数百经制之师,发动起来也不可能毫无动静。这么一支大军从省城眼皮子底下钻出来,你咋不说是天兵天将下凡呢。 “哼,十有八九是地方上盘剥太狠,导致民乱发生。而且充其量不过数百上千人罢了。”结合这两拨人言语,对于这件事,田副将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屯卫那些人也是废物,竟然让一帮子乱民给突袭了。 这倒霉催的衙役赶来这里无非是想请田玉昆提前做好布置,一待知府那边有了消息,也好马上发兵。可田副将可没不打算这么早行动。 何必呢?蓝田县破了不是更好。救援县城的功劳哪里比得上收复县城。而且最重要的是,贼人破了城,我再把贼人剿灭,那劫掠的财货不就落到自家口袋里了。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朝廷发大兵誓要清除南明余孽,搞得财政紧张,陕西这边的绿营三个月没有发饷了。 能有这么个捞钱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就算自己傻乎乎的要马上出兵,手下的丘八们也不会同意的。不带着大家伙发财,还怎么做好上官?最好能拖延上几天, 不出意外,谎报军情的衙役被乱棍打了出去,田副将继续优哉游哉地品茶。 许久之后,下人通报,说是知府大人有请。田玉昆这才站起身来,整整衣装,迈着八字步,不慌不忙地往府衙而去。 待到了府衙,知府王希舜老远便迎了上去。田玉昆心中一阵痛快,这帮子文官,平日里各个拿捏架子,看不起武夫,现在有求于老子了吧。 对于绿营兵,爱新觉罗家与明朝一样,同样是搞文武相制那一套。很多时候武官品级高于文官,但却要受文官节制。 比如提督,一省武官之首,但是在总督、巡抚这样的平级甚至低一级半级的文官面前,一样要俯首听令。 一番寒暄,主客落座,王希舜开门见山:“田副将应当已经收到蓝田的求援了吧?数千贼人为乱地方,县城危急,我这做上官的甚是心焦啊。” 这位辽阳贡生出身的西安知府现在可是着慌的很。眼瞅着国家大举南征,正是需要大笔钱粮的时候,地方上可不能出大乱子。 蓝田这么一折腾,今年的夏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着落。 要是那些不开眼的贼寇再四处流窜,糜烂西安府,那他这个知府也就当到头了,说不定还要带上枷锁,发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包衣,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大清入关,苦尽甘来,以区区贡生的身份成为了西安知府,可不能在这快要告老还乡的年纪出了乱子。 田玉坤拍着胸脯,瓮声瓮气保证道:“知府大人无忧,切莫要信了那蓝田来人片面之词。乡野粗鄙之人,向来喜欢夸大其词。整个蓝田才有多少人?若真有数千人啸聚,早几个月就会有苗头了,哪里能等到现在才突然发动。不过是大一点的民变罢了。下官只需提兵数百,便可轻易荡平。” 听田玉坤如此说,王希舜心中稍安:“田副将豪勇,吾心甚慰。只是军情紧急,还需早早发兵,以防贼人糜烂地方。” 糜烂地方?这不是好事吗?到时候多打几个庄子,也好给我多添点财货。当然,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大人放心,某这就回去准备,让儿郎们都集结起来,后日便可发动。” “后日?”王希舜往外面瞅了瞅,此时刚到午时不久,正是大亮的时候,若是赶紧些,今天都可以走个十几里。 “军情紧急,岂能等到后日啊。还请田副将速速发兵。” 田玉昆为难道:“非是末将有意推脱,这行军打仗不是一声令下马上就能起行的。这发兵之事,先得报于提督大人。然后集结军队,备齐武器盔甲,准备粮草辎重,还需探明敌情。这一桩桩下来,岂是易事。而且这发兵之事,须得鼓舞士气。军中已欠饷三月,有那贫苦小卒,家中已经断炊,甚是可怜。如此境况,怎好催逼太过啊。”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钱吗?这帮武夫,都他娘的没什么德行。 王希舜强行压下厌恶之情:“田副将所言不无道理。所谓皇帝不差饿兵,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只是如今府库空虚,也难以筹措太多,便从他处匀五百两出来,以作开拔之资。” “五百两,知府大人,这是不是太少了点?”妈的,打发叫花子呢。田玉昆在心中骂道。 王希舜脸色稍微沉了下,语气也有些不善:“田副将,如今朝廷大举兴兵攻灭南明,正是吃紧之时,我等自当为国分忧,共克时艰,岂可纠结于蝇头小利?田副将若是不能安抚士卒,我自报于巡抚大人,让陈大人找提督去说。” 见知府不肯松口,田玉昆只得作罢,悻悻道:“不过些许乱民,何必劳烦巡抚大人。吾自当从速平定。只是今日确实难以发动了。凡行军作战,每日卯时便要埋锅造饭,申时便要扎营修整。今日即便再抓紧些,也难以赶上了。不过大人放心,明日一早,吾便率军起行。” 得到这样的答复,王希舜才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就有劳田副将了。军情紧急,我便不留人了,还请田副将早日赶到蓝田,攻灭贼人。” 这边田玉昆识趣告辞,王希舜待他出了门,冷哼一声。武夫就是贪得无厌。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我还不晓得。贼人的收获还不够你吃饱吗?竟然还想再多捞些,真是该死。 田副将出得府去,一边着人集结人手准备物资,一边给提督大人汇报工作。 “石轩啊,此次出征,莫要太过冒进,当小心贼人截断粮道。”陕西提督王一正给田副将面授机宜。 粮道?西安到蓝田不过百里,有个屁的粮道。其中意味田玉昆自然晓得:“提督大人放心,末将晓得厉害,定当约束部下谨慎行事,每日行军绝不会超过三十里。待末将奏凯而还,定当来大人府上好好汇报军情。” 当然得好好汇报汇报了,这一趟捞了多少银子,能没点孝敬吗。 孺子可教也。王一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妥不妥。贼人善于偷袭,蓝田屯卫不就是仓促间被人所乘。还是要有所防备。稳妥起见还是日行二十五里的好。” 凡出征,日行三十里便算合格。但那是指数万人的“大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田副将这次去剿匪,只打算带本部的几百人过去。这么点人,又是内线行军,日行四五十里都属寻常。 二十五里,嗯,倒是给了贼人充分的劫掠时间。希望这伙人不要被县城的财货填饱了肚子,争取再多抢几个庄子,也让大伙能好好发笔横财。 “大人稳妥持重,卑职不及也。”田副将恭维道。 “蓝田乃西安门户,巡抚大人也看重的很,可务必得把贼人清理干净了。这便去吧,莫要耽误了大事。” 田玉昆离去,开始部署出征事宜。田副将掌管一协,辖左右两营,每营设都司一员,守备一员,千总2员,把总4员,共有官兵2200多人。府城这边驻扎了600人,其余兵丁分别驻扎在各县和重要关隘处。 此次出战,田副将并不打算召集各处守军,只准备带府城的600兵丁过去。 去的人太多了,分财货的不就多了,不划算啊。至于600人会不会不够用,田副将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些许暴民而已,天兵杀到,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13章 首战 翌日,田副将依约带着600大军出动,刚出西安城不久就停下来,松松散散地扎了个临时营寨。第二日又是如此,一直到第三日才到了蓝田地界。 头两天连哨骑也没有放出去。不过是剿个乱民,还用得着斥候四出防备偷袭?马匹这么精贵的玩意能这么瞎折腾吗? 到了第三日才遣几个骑卒打探消息,在抓到几个乡民,确认贼人已经打破县城,现下仍在城中流连后,田副将满意地点点头。 这帮贼人真是不知死活,要是逃入山中我还得费一番手脚,竟然贪恋城中繁华,那便早日送你们归西。 第四日,全军起了个早,饱食之后,士气高涨地奔着蓝田县城而去。 西安府这地界太平了多少年了,想发笔横财都没有机会,现在终于逮着个大鱼,大家伙都摩拳擦掌准备大抢一遭。 蓝田秦军大营,中军大帐中,王翦眉头紧锁。 今天都第几日了,这清军怎么还没有过来?难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不至于啊。 行事之时都特意穿的破衣烂衫,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门,头上还裹了黑布,又都是趁着天色暗淡之时。就算是偶尔有几人装扮不密,也不至于让人大起疑心。 正在思虑间,门外一阵脚步声,很快有传令兵报来最新消息:“报大将军,敌军已至蓝田,正往县城进发。” 王翦猛然起身,旋即察觉自己似乎有些紧张了。人年轻了,也变得不稳重了。 几十万的敌人都打得,这才多少人,竟然也能失态。当然也是这跨界首战干系重大,难免会多加关切。 缓缓坐下,大将军沉声问道:“详情如何,速速报来。” “敌人约有600,大都是步卒,骑兵不过二三十人,辎重车四辆。兵器以刀盾、长矛、弓箭、三眼铳为主。” 四辆辎重车,王翦在心中估算着,敌军披甲率应该挺低的。 正规军出动,盔甲大都会放在辎重车上,临战方才披上。 四辆辎重车,便是近距离作战不用运粮,也不载些备用的刀枪弓矢,全部装上盔甲,也运不了多少。 而且大清国的盔甲也是分档次的。制作精良的全身重甲,八旗大爷们才有资格穿的高级玩意。各地督抚的标营配置也还不错,披甲率颇高,质量也还行。 至于这西安军分区的绿营兵,就只有些粗制滥造的货色了。而就是这次一等质量的甲衣,数量也不多,大部分绿营兵根本就不着甲。 当然,要说衣服上挂几个铁片子也算盔甲的话,那着甲率就高了。话说回来,就算是劣质的铁甲,也比秦军的铜甲、皮甲要强上一些。再怎么也是快两千年的技术差距不是。 “知道了,按计划行事吧!”王翦手一挥,吩咐道。 临近蓝田,田副将的600大军稍作停顿,披上甲衣。一帮人士气高涨,脚步轻快奔着县城而去。 快到城门口,远远看到几个人,头包黑巾,手持长矛,懒懒散散地躺在城墙下晒太阳。 瞧见田玉昆一队人马,仿佛受惊一般,匆忙往城里跑去,连城门也没有关上,惹得赶来剿匪的绿营兵哈哈大笑。 “真是一帮蠢货!”田玉昆笑骂道。 要是关了城门,说不定还要费上一番功夫,现在好了,美味就在眼前,大家伙冲上去享用就行了。 “弟兄们,待会进了城,都给我收敛点,先把贼人收拾了。莫要昏了头,自顾自去劫掠财货。发财的时候自然会有,但要是敢不听军令,私自行动,莫要怪我无情。”田副将先给大家提个醒。 这帮孙子,三个月没发饷,没提点一声,怕是进了县城就散了。 到时候身边没了人,总不能自己这个副将带着亲兵上吧。杀几个暴民而已,这般做派,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大人放心,兄弟们晓得。”下头人纷纷拍胸脯保证。 “大人,就只是发财吗?有没有娘们,也让弟兄们泻泻火!”有那惫懒之人,带头起哄道。 “是啊,大人,财货俺就不要了,给俺发个娘们就行!” “美得你,就你那破茅草房子,还想抱娘们,还是想想怎么攒几钱碎银子到胡同里找个窑姐乐呵乐呵吧!” 看着一群人纷纷扰扰,田副将也很是满意,军心可用啊! 进城之后,在向导的带领下,直奔县衙而去。快到县衙,只见一群人匆匆忙忙收拾整理,见到官兵杀来,慌忙弃了财货,狼狈逃窜。 地上散碎银两、布帛撒了一地。不等田副将发话,一群人便冲上去哄抢,把追击贼人的路都给堵上了,直把田玉昆气得够呛。 tmd,刚才还跟劳资保证得好好的,一转眼就犯迷糊。当下便要带着亲兵队上去弹压,要有那不开眼的当场斩杀。 正是一片混乱中,前面逃走的贼人突然反身回来,在众人猝不及防间,手持利刃杀入人群。 两边房顶上也突然出现大批黑巾贼,或持弓箭或持弩矢,射向街道上的绿营兵。后方更是黑压压一片压过来。一时间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当下一片混乱。这局势哪还能不清楚,贼人设了个大陷阱,可恨自己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一头栽了进去。 再看那杀过来的贼人,三五成群,配合甚密,刀枪挥舞间颇有章法,还有屋顶上的那些威力十足的弓弩,这一切都在告诉田副将,蓝田城里的这伙人绝不是什么被逼反的农夫。 这到底是哪里的大寇,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这周边几县的官府乡绅都是猪吗?一点苗头都没有发现。田玉昆心中愤恨之极。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大人,形势危急,还请早作决断啊!”随行的左营都司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