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往事》 第001章:梁秘书 今晚,本港几位地产巨头在GLD会所邀请了位贵客,谈生意。 自下午五点起,底层通往二楼VIP宴会厅的电梯全部禁行,如此大费周折,到底是谁,能同时被一群远近闻名的商界大亨奉为座上宾? 有侍应生亲眼目睹,悄悄透露出三个字,“陈先生。” 包厢里声色清淡,似有似无的熏香流淌,与下方纸醉金迷的酒吧一层之隔,却恍若隔出另一片隐秘天地。 靠窗位置视野最佳,陈敬渊垂目不经意掠过,暗薄视线停滞在下层吧台前,目光静锁,一动不动。 与工作时的精致干练不同,女孩今晚换上了平日里的常服,身上仅着一件法式复古连衣裙,气质慵懒不失甜美,于一众光影浮华中显得格外疏离干净。 只是当下画面并不和谐。 几名富家子弟围住女孩,不让走,后者周旋无果,进退两难,柔和眉眼间染上丝冷意,耐心濒临告罄。 特助徐昼站在一旁,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很快便认出下方主角正是梁微宁,而那些富家子弟中,为首的却是陈家二少爷,也就是陈先生的弟弟。 暗自诧异,以梁秘书乖巧恬静的性格,竟会大晚上来这种地方,且还与二少发生了冲突? 思绪间,听陈敬渊淡声吩咐,让他带保镖下去处理。 底下人办事效率极高,很快,经过一阵躁乱后,下方吧台恢复如常。 电话里,徐昼将事情简单汇报,正想询问先生,二少喝多,是否直接送回老宅。 不料男人淡漠吐出句,“一起绑了,扔去警署。” 徐昼微讶。 为维护秘书,陈先生连自家亲弟都不姑息? 电话挂断后,包厢陷入安静,陈敬渊望着楼下某处,长时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静坐片刻,男人揿灭手中雪茄从深皮沙发上起身,老总们见状跟着站起来,“陈先生要走?” “嗯,处理点事。”伸手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西服,挽在臂弯,半抬手示意众人勿送,面色清冷朝厅外贵宾电梯阔步而去。 - 几分钟前,位于九龙商业地带的GLD会所里,发生了令人咋舌的一幕。 向来肆意横行的陈家二少,竟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粗暴地拎出了酒吧舞池。 据说来者身材健硕,面容硬朗,看着有些眼熟,疑似某资本巨鳄身边的私人保镖...... 众人揣测纷纭间,梁微宁捏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已不紧不慢喝去了大半。 片刻,Whatsapp里收到闺蜜发来的信息。 说临时要去接一个客户,暂时没办法赶过来。 后面的内容未细看,但她估计,自己多半要被那家伙放鸽子了。 夜色渐浓,梁微宁见时间已不早,便熄掉手机,拿起外套和包往酒吧外走。 晚间凉意阵阵,气温降至十几度。 霓虹闪烁的不远处,徐昼静静等候,看到女孩从里面出来,随即缓步上前,“十分钟后有个线上会议,陈先生让你随行。” 看到对方时,梁微宁略显意外:“老板刚刚也在会所?” 徐昼无奈笑说:“你就明知故问。” 保镖拎人离开的时候,眼前这位可还悠哉酌着酒一路目送。 当下故作惊讶,无非就是在抗拒加班。 共事至今,徐昼对梁微宁的性子也算摸透几分。 佛系打工者,能准时下班就不会多坐一秒钟。 可正是这样的梁秘书,却稳扎稳打通过了董事办整整三个月的试用期。 陈先生对秘书的要求有多严苛,没人比徐昼清楚。 梁微宁,绝非徒有其表的花瓶。 会所停车场出口左转,加长普尔曼静谧停靠于林荫底下,光影斑驳间,于尾灯映射下的明黄车牌,是港字打头的一串特殊连号。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从两边上车。 千万级豪车后座空间敞阔,除去老板专座,正副驾驶背后还预留了两个可折叠的临时位置,以方便助理或者秘书,在行程途中进行工作汇报。 十一月的港区并不算太冷,车内仅开了换气,浅棕色真皮座椅昂贵而舒适,若是忽略来自对面那位的隐形气压,整体而言,确不失为极致享受的办公环境。 “刚刚在会所,多谢陈先生解围。”这是梁微宁系好安全带后,对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陈敬渊手里翻阅着平板财报,闻言未有多余表情,只在女孩平静的注视中,淡淡应了声“嗯”。 想到自己今晚言语冲动,愈发得罪了陈邵安,梁微宁顿住几秒,又轻声补充一句,“陈先生能否帮我约一下二少,我打算抽个时间,当面跟他道歉。” “不必了。” 这次,男人温沉的低嗓清晰入耳,他说:“至少一年,陈邵安不会有机会再找你麻烦。” 梁微宁微怔。 一年? 陈邵安含金匙出生,那样纨绔的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畏惧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惧怕到何种程度呢。 传言,陈家大佬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二少气焰俱灭,噤若寒蝉。 思及刚刚发生在酒吧的小插曲,梁微宁不由自主地,心情微妙。 不知道大佬具体用了什么办法,帮她解除了这桩困境。 总之,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梁微宁觉得,作为下属能跟在陈先生身边,真的是安全感十足。 港区的夜晚繁华如昼,加长普尔曼匀速行驶在高楼起伏的商业大道上。 车内静谧无比,超出常规厚度的A级防爆车窗,能将夜风噪音严密地隔绝在外,此时除去轻微换气声,便只剩平板会议里,高管们有条不紊的工作汇报。 这场会议,其实用到梁微宁的地方不多。 她全程在软件里做着记录,偶尔纠正财务人员因‘口误’而造成的数据出入。 每当这时,陈敬渊会缓缓抬目,无波无澜地看她一眼。 那头的高管,则会冷汗淋漓,一边喟叹梁秘书的高情商纠错,一边暗暗记住梁秘书的好。 而只有特助徐昼知道,刚刚那些数据梁微宁只查阅过一次,且她这里并没有保留电子档。 也就是说,她把财务部上季度的报表全装进脑子里,记忆清晰到,可以随时找出每行每列的任意数据,甚至能够精准到小数点后几位。 梁微宁对数字的敏感程度,堪比一台行走的超容量存储器。 关于这点,徐昼真的是自叹不如。 第002章:掌控者 暮色深沉,会议结束已是半小时后。梁微宁熄掉手机转头,扫了眼窗外街景,顿感有些熟悉。 这是,去葵青区的路线? 她不太确定。 直至徐昼适时出声,“陈先生吩咐司机,先送你回去。” 嗯。 可能是她太过专注,错过某些细节。 大晚上不好打车,一个女孩子落单也不太安全,梁微宁没有拒绝,点头道谢,默默接受了老板的好意。 普尔曼一路行驶,少了工作纽带,剩余路程的氛围难免沉闷。 此时,对面男人双目微阖,面容沉静地靠着椅背,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夹烟的手搭在膝头,那根烟,似乎一直没被点燃。 趁老板闭目养神,梁微宁视线停留的稍久了些。 过去三个月,有无数个这样加班到深夜的夜晚。 有时徐昼会坐在前方副驾驶,只留她一人独自面对陈敬渊。 权力者,天生便带有令人敬畏低头的力量。 心里紧张,是不可避免。 但梁微宁常常安慰自己,脸皮一定要厚,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但在陈敬渊身边能学到的东西,积累的人脉资源,是她去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诚如此刻,夜雾浓郁,男人深邃侧脸半隐于阴影,窗外时有光晕掠过,长夜在昏暗交替间慢慢流逝,周遭一切都遵循着自己的轨迹,唯有那道清冷廓影,如同神秘古老的山河,始终沉默定格。 梁微宁无端想到王家卫电影下的四格慢镜头。 每一帧,都是顶级质感。 只是,陈敬渊从不需要用镜头诠释。 因为他是掌控者,也永远成为不了谁的画中人。 不知过去多久,车子驶入青衣,由于行人密集,车速明显减慢。 这个时间点,尚有不少居民外出宵夜,梁微宁建议司机就在此地停车,省得到时堵在巷子里进退两难,这里距离住所不远,她可以走回去。 小小的动静,毫无意外打扰到对面人。 陈敬渊缓缓睁眼,视线平静落到梁微宁脸上,低声问她:“平时上下班的通勤时间是多久。” “四十分钟左右。”她老老实实回答。 “太远。” 淡淡两个字,是陈先生对她住所的评价。 梁微宁无所谓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大佬却一锤定音,“明天去行政部,登记一辆代步车。” ?? 梁微宁屏住气,脑中反复回荡老板刚刚那句话,确定没有听错。 她记得,前秘书长似乎也享受过同等的待遇。 中港是大企业,给董事办的秘书配车,很正常。 想到这里,梁微宁淡定点头,“好,谢谢陈先生。” 然而高兴不过半秒,旁边徐昼随口提醒了句,“出行要注意安全,港区的驾驶习惯与内地不同。” 不同? 梁微宁脑袋宕机。 她的驾驶证是高考结束那年暑假,在老家蓉城拿的。 先不说其他,就驾驶座的位置,内地在左,港区在右,完全相反的方向,她这开出去,不就活生生的马路杀手。 而且,据说内地驾照在港区开车,还得本人去运输署申请换证。 有点麻烦。 短短两分钟,梁微宁打了退堂鼓。 陈敬渊将女孩的微表情收进眼底,心里又平静地给出一字评语,懒。 她确实懒。 在生活中,自从脱离老两口的监管,勤快一词就离她越来越遥远。 回到出租屋,已是深夜十点。 换好鞋走到客厅,梁微宁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一目十行将那篇小作文读完。 繁体字认得有些头晕,大致能懂,就是告诉她别不识好歹,赶紧让大哥把他从警署里放出来,不然等他东山再起,会叫她好看。 嚯,原来是陈家二少爷。 怎么地,在蹲局子? 她没想到,为了一个下属,陈敬渊能对自己亲弟弟惩戒至此。 不过听对方的语气,哪像在求人办事,分明是刺果果的威胁。 梁微宁轻嗤一声,顺手拉黑。 一秒,两秒,三秒。 过足瘾,再放出来。 手机丢到一旁,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哼着小调,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到后半夜,梁微宁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响动,估摸着是闺蜜刚回来,由于太困,她勉强睁开条缝,很快就又陷入深眠。 次日清晨,揉着惺忪的眼睛去敲对面卧室的门,敲了好几下,没人应。 划开手机屏幕,才看到那家伙的留言。 【宁小乖,盥洗台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洗脸时别开太大。】 所以,这人是一早就出了门? 算起来,两人有整整三天没碰上面了。 梁微宁严重怀疑,闺蜜是不是有情况。 简单吃完早餐,去公司。 出顶层电梯,在考勤系统上打卡,迎面走来的秘书室助理Vivi拎两杯星巴克咖啡,动作殷勤地把其中一杯,放到梁微宁的工位上。 熟悉的配方和味道,猜得没错,这就是贿赂。 听完对方的理由,梁微宁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按下回车键,认真提议:“捉奸有风险,你最好带几个朋友一起去。” Vivi悠声:“老娘今天是抱着跟他同归于尽的决心,不想连累任何人。” 哦。 梁微宁默住几秒。 提醒道:“临走前,把你的银行卡密码告诉我。” “为什么?” “继承你的遗产。” “......” 见她如此无情,Vivi一脸幽怨。 思绪下秒,梁微宁调出请假申请,鼠标移动,点了一下“通过”。 Vivi立马面露灿烂。 “小老大,你今天超靓!” 看着对方摇曳生辉的身姿,梁微宁总觉不像是捉奸,而像去约会。 现在驳回申请,还来不来得及? 今天大BOSS不在,董事办整体氛围轻松。 午饭后,徐特助打来电话,让她帮忙去陈先生办公室找一份文件。 梁微宁握着手机问:“需要电子档吗,扫描给你?” 徐昼一本正经:“老板要看原件。” “......” 静默一阵,电话里又传来慰问,“陈先生在薄扶林,辛苦梁秘书了。” 不辛苦。 她身体素质差,应该多锻炼。 梁微宁自我麻痹中...... 在董事办上班,有一个特殊待遇,就是出外勤可以全程打车,不用乘坐地铁或小巴。 可即便直达,前后也花费了整整半小时。 第003章:是她想污了 梁微宁第一次踏足薄扶林富人区。 传闻,眼前这栋位于沙宣道28号的欧式建筑体,价值3.5亿港元。 而豪宅的主人,正是中港集团执行董事陈敬渊。 穿过空旷漂亮的花园,进入到别墅内部。 接待她的是管家明叔。 来者五十出头,面容和善,待人接物脸上总带三分笑,“梁秘书稍坐片刻,陈先生有一通跨洋来电。” 梁微宁听完清眸微转,只一眼,就看到露台外背立的高大身影。 男人身着白色衬衫,黑西裤,正在打电话。 客厅尽头,玻璃隔断后的纱帘随微风浮动。 自这样的角度望去,哪怕看不清面容,仅一道清贵挺括的背影轮廓,也能远远感受到男人身上内敛又沉稳的气场。 梁微宁目光只停留了三秒。 思绪收回的下秒,似有所感,她再度抬眸。 此时,陈敬渊已结束通话,迈腿从外面进来。 梁微宁见状礼貌起身,上前几步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陈先生。” 语气不失敬重,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未显丝毫老成,清软嗓音里,透着股独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纯净。 在秘书室,几名助理私底下都叫她“小老大”。 字面意思是,年龄最小,职位最大。 但她这大官,遇事却没想过使唤手底下的人,而是自己亲自跑一趟。 该说她聪明,还是愚钝。 陈敬渊接过文件时,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附页里的数据有没有复核过。” 梁微宁笃定点头,“复核过两遍,以防出差错,我还随身携带了数据原件。” 她边说边打开自己的包,在里面夹层一阵摸索,耳机线与小物件绞成乱团,好不容易理清,才刚拿出U盘,连带某个不明物却跟着同时掉落。 没太留意是什么,梁微宁整理了下裙摆,出于本能地俯身去捡。 樱粉色静静躺在地板上。 随着距离拉近,直到她看清包装上印着的小字商标——Durex。 ?? 她的包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等反应过来,梁微宁已面红耳赤。 突然想到昨天闺蜜拿错包的事,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 顾允真! 客厅安静至极,耳边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 梁微宁视线不敢乱动,定了定神,从地上捡起那小玩意儿,密不透风地捏在手心里,然后慢慢起身,把东西重新放回到包里,轻轻合起拉链。 做完一切,她才悄悄抬目,看向沙发上一语不发的男人。 陈敬渊脸上没什么情绪,面色沉静专注于手里的文件,梁微宁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就在她暗自庆幸的下秒,男人薄唇微启,“给我。” 刚松懈的神经倏然绷紧。 什么? 给,给他? 她咽了咽嗓子,“陈先生您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那种想法。” 女孩语无伦次,神情间掺杂着罕见的慌乱与惊恐。 陈敬渊没接话,缓缓从文件上抬起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注视着梁微宁,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突然沉寂下来的空气,让梁微宁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微风习习的冬月,可短短几十秒,梁微宁的后背却覆上了一层薄汗。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毕竟,女下属带着那种东西来给老板送文件,难免令人怀疑心思不纯。 她正打算开口,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响起,“把数据原件给我。” 嗯? 梁微宁脑子一懵。 下刻,陈敬渊的视线已从她布满红晕的脸上移开,淡腔问:“刚才在想什么。” “......” 罪过,是她污了。 虚惊一场。 梁微宁迅速调整状态,将存储盘拿出来,动作利落地搁到旁边案几上,直起腰站好,等待老板查阅。 她站得笔直,尤其是裙摆下的一双腿,白皙而纤长。 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陈敬渊翻看数据,轻微抬抬下巴,示意她坐。 梁微宁很守规矩,环视半圈,选了一个侧面靠近门口方向的位置落座。 真皮沙发柔软,却富有张力,亦如这栋房子的主人,鲜少对下属疾言厉色,但高位者经年累积的压迫感,私下独处时,仍让人得不到半刻轻松。 陈敬渊对这份数据很重视,从他专注的眉眼间便可看出。 自然,把她留在这,也并不是叫她干杵着。 有几处关键地方的修改,梁微宁都仔细做好了记录,不仅如此,还要随时应对陈敬渊关于某些细节处的提问。 果然如她所料,这趟差事确实没那么简单。 接近尾声时,明叔缓步走进来,手里拿着电话,神情染了丝严峻,俯身对男人耳语几句。 陈敬渊听完面色微冷,只吩咐他:“让警署按规矩处理,不必顾及我面子。” 这一句,男人用的是粤语。 在港区念书四年,梁微宁自认语言天赋不错,英语和法语的精通都不在话下,可唯独粤语跟她八字不合。 太难了。 好在,公司有明文规定,鼓励全体员工在工作时间内尽量讲普通话,这对她而言,无疑省去了不少沟通上的阻碍。 沉浸在思绪里,等她回过神,发现明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此时,客厅里只剩她和陈敬渊两人。 梁微宁想着工作处理完,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刚要准备告辞,恰逢保姆端了茶过来,而且是两个杯子。 隔着袅袅升起的茶雾,她略带迟疑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老板留下女秘书,要干嘛? 惜字如金的陈先生。 倘若您再不说话。 我就又要想污了。 仿佛看透她的心思,陈敬渊只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唇角,俯身从案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 香烟衔在男人唇上的那刻,梁微宁控制不住自己狗腿子的一面,连忙起身上前,懂事地替他点火。 距离拉近,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填入了呼吸。 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像是高山上的雪松,夹杂着丝中式沉香。雍贵而清冷,前调让人清醒,尾调又足以令人沉沦。 空气安静。 两人一坐一站,梁微宁要完成动作,便只能弯下腰。 陈敬渊深潭般的目光落向女孩,看她长发从肩头滑落而不自知,微卷的发梢如羽毛轻盈,温柔地自他腿上划过。 第004章:诱惑无处不在 这不是梁微宁第一次替陈敬渊点烟。 但今天明显特殊。 点完后她便后悔,联想到刚才的小插曲,自己再来这么一茬,不是愈发引人误会? 梁微宁被自己的脑补吓到。 身正不怕影子斜,莫须有的事,为什么要PUA自己。 沙发上,陈敬渊缓缓吁出一口烟后,半眯着眼,隔着薄烟问她:“梁秘书有没有男朋友。” 极寻常的语气。 私人问题。 换作平时,梁微宁自然要实事求是。 可鬼使神差地,为了给刚才的安全套一个合理解释,也为证明自己清白,她睁眼说瞎话,“有。” 梦里有。 她故作正经的时候,像小学生跟老师发誓作业被狗啃了,梁微宁不知道,她撒谎的模样,是有多憨态可掬。 这句过后,不见陈敬渊有所反应。 梁微宁战术性地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浅饮小口,然后,就听男人淡淡笑了一下。 这一笑,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总之,话题就此打住,他也没再多问。 沉浸在思绪里,不紧不慢跟着明叔走出别墅大门。 林荫道前,对方客气道:“我就送到这,梁秘书请慢走。” 梁微宁回以浅笑,颔首告辞。 窗外风景掠过,出租车沿着薄扶林道一路朝中环驶去。 中途略微堵车,抵达公司已是一小时后。 梁微宁出外勤,Vivi请假,今天的秘书室显得格外安静。 推门而入时,里面坐着的只有几位实习助理。见她回来,众人纷纷打完招呼,便又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工位上,梁微宁打开电脑,登录系统邮箱,密密麻麻的未读提示,等着她去逐条回复。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远处海平面上余晖倾斜,临近下班时间,顾允真发来信息,问她几点能到家。 她与闺蜜合租的房子,位于新界葵青区,从中环坐地铁到青衣一共四站。 这边虽然住户老旧,比不上商业公寓,但胜在常住人口密集,有十足的烟火气,最重要的是,租金相对便宜。 梁微宁进门换鞋的时候,餐桌上摆好了三菜一汤,以及四罐啤酒。 她偏头看向厨房里忙活的身影,疑惑着问:“今晚不用开车?” 锅铲的声音停顿两秒,顾允真甩去一个让她自己体会的眼神。 哦。 差点忘了。 今天周五,按照金沙娱乐城的规矩,非本埠合同工,不得擅自接单。 说白了,就是刻意打压外地人。 梁微宁默默问候了那娱乐城东家祖宗十八代,转身去卫生间洗完手,再出来,全部的菜已经上齐。 饭厅很小,但容纳一张小方桌足矣,两人各自拧开啤酒拉环,碰了碰,顾允真说:“周末我要出趟海,自己在家好好吃饭,别让我回来看到冰箱比你脸还干净。” 梁微宁吃着菜轻哼,“出什么海,分明就是背着我在外面养狗了。” “......” 瞧这委屈的。 顾允真皮笑肉不笑地摸摸她脑袋,“就算有,也只是野狗,再好都不如家里的香。” “真有?”梁微宁瞬间不淡定,试探着问:“所以你昨晚凌晨归家,是跟男人出去鬼混了?” “你想太多。” “那我包里的安全套是怎么回事?” 安全套...... 停顿两秒,顾允真气定神闲地解释:“昨晚去机场接一个客户,谁知那人把他老婆也带着,咱就说,他去澳门,带老婆是几个意思? 但既然来都来了,我总要尽好地主之谊,酒店是我安排的,还贴心为夫妻俩准备了几套**用品,结果白搭,一个都没用着。” “为什么?” 顾允真双手一摊,“人家两口子正在备孕。” 好吧,真相大白。 不过提起这茬,梁微宁不得不控诉一下今天去送文件的糗事。 听完整套狗血剧,某罪魁祸首却毫无愧疚之心。 瞧她满脸惆怅,顾允真忍不住好奇道:“说真的,成天跟在陈敬渊那种有权有势的身边,你就没有受到过一点点诱惑?” “秘书这个岗位,诱惑无处不在,可是,你见过有平民去攀金字塔的么。” 简而言之,梁微宁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普通小姑娘。 小女生,面对实力强大的男人,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 但她对陈敬渊的钦佩,与风月无关。 当下的状态,更像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 理性远远占据上风。 - 没有闺蜜的周末,孤单,寂寞,冷。 梁微宁宅在家里打游戏,许久没登录,惊讶地发现,自己账号被盗了。 她很不服气,试着联系客服找回。 可是,以失败告终。 越想越堵得慌,于是,用公司的手机号注册一个新账户,进入公共服务区,输入以前的旧ID,给那杂碎发私信。 【可恶的盗号贼,诅咒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骂完稍微解气,拿着杯子去厨房榨果汁。 几分钟后,再回来,游戏界面出现弹框,她定晴一看。 [登录失效,已强行退出!] 梁微宁:?? 下一秒,进入倒计时。 数字显示到零,屏幕彻底被粉色猪头占领。 梁微宁:...... 欺人太甚! 无法,周日下午两点,她拎着电脑去了沙田维修城,店铺老板抄着粤语问:“有咩问题啊靓女?” 梁微宁打开电脑,屏幕朝向对方,推过去,“中毒了。” 听她字正腔圆,老板也很自然地切换到港普,埋头检查边开玩笑,“这么年轻找个男朋友玩啊,网站不能乱点的。” “......” 我谢谢你,老子没那种癖好。 付完押金,说要等三小时。 附近就是沙田赛马场,今天刚好是比赛日,老板建议她可以去逛逛,顺便碰碰手气。 从小到大,梁微宁的偏财运一直不错,反正闲着无事,就当打发时间。 等她抵达赛马场的时候,环形露天观赛台上已人山人海。 下方沙地,驯马师和骑手正带着参赛的马跟观众亮相见面,绕场两周方便观众下/注。 不愧是比赛级的马,毛皮光滑如绸缎,身躯健硕而流畅,遥遥望去,几乎每一匹都有冠军相。 只是,梁微宁不管选人还是选马,都习惯拿数据说话。 第005章:别打她主意 BET·HERE柜台前人头攒动,下完/注后梁微宁去西区商场买饮品,那里靠近VIP观赛台,距离侧门50米的位置有一条走廊,虽然视野不够宽阔,但人少清静,重点是,可以第一时间更直观地看到冲出赛场终点的冠军马。 半小时后,比赛开始。 微风拂面,梁微宁捧着橙汁半靠在玻璃栏杆前,远处赛事正酣,她看得津津有味。 女孩今天穿一条吊带收腰长裙,外面罩烟粉色软牛仔外套,本就生得肤白鲜嫩,此时单从背影来看,很难将她与职场白领联系在一起。 即便如此,仍是有人将她一眼认出。 身后十几米开外,一行人的脚步,因最前方那位的驻足而暂时停下来。 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徐昼看到女孩背影,仔细辨认一番,不确定地说:“是梁秘书?” 陈敬渊长身伫立在原地,静静看了一阵,拿话问助理,“站在那个位置,能看到什么。” 徐昼琢磨道:“应该只有赛况的三分之一,视角不太好。” 话落,他见老板淡漠转身,留下句,“叫她进来。” 谁? 自然是梁秘书。 信息传达后,梁微宁尚未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孽缘,走哪都能碰到。 看她一脸拒绝,徐昼失笑道:“放心,不是让你加班,就当陈先生给的员工福利。” 当然是福利,毕竟在港区,能进VIP观赛区的寥寥可数。 陈敬渊不仅是沙田赛马场的股东,也是马会会员,更是一位资深马主。 遗憾的是,据说陈先生养的那匹马去年已经退役,如若不然,今天主人到场,它决计是要一展雄风驰骋赛场的。 跟在徐昼身后,来到尊贵奢华的VIP包厢。 进去时,里面的场景让梁微宁一顿。 偌大的包厢尽头,是隐私性极好的独立观赛台,那里坐着好几人,有男有女,但唯独没瞧见陈敬渊。 一群人身侧,站着身穿制服的侍应生,每人手捧iPad,随时伺候众人押/注买马。 毋庸置疑,今天是私人局,到场都是陈敬渊圈里的朋友。 梁微宁作为陈敬渊的首席秘书,跟其中两位打过照面,一位是澳门周家太子爷,周时叙。 另一位,则是远道而来的京城孟家嫡子,孟行之。 两个都是权贵塔尖的人物,加上港区陈先生,这场子,一般富家子弟根本就高攀不起。 梁微宁开始怀疑,陈敬渊把她叫进来,不会是让她作陪的吧? 思绪刚落,观赛台上的周家太子爷已冲她招了招手。 那动作,像在招旺财。 忍忍,走过去。 对方漫不经心扫过,仿佛才发现是梁微宁。 “原来是梁秘书,刚刚认错人,还以为是我的哪位红粉知己,偷偷追过来找我讨债。” 周时叙半靠着紫檀木椅,语气含笑慵懒,没什么架子,若是忽略他眼底那层淡淡的阴翳薄凉,恐怕就要误以为他是个性情随和之人。 究竟是不是认错,梁微宁没多想。 “周总下午好。”她笑了笑,礼貌出声打招呼。 然后转头,看向另一边温润如玉的孟行之,“孟公子好。” 女孩嗓音温顺到极致,使得孟行之缓缓抬目看她。 一袭长裙柔美清甜,是个样貌出众的姑娘。 孟行之合起手里的书,对她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此时,包厢后方休息室的门打开,陈敬渊接完电话出来。 男人今日穿藏蓝色三件套,走出休息室时,已脱下西服随手递给侍应生,只留衬衫和马甲贴合上身,于银白灯光里,精贵面料撑得肩廓线条虬结紧实。 陈敬渊长腿迈向观赛台,温沉目光在女孩身上停驻两秒,后者十分上道地叫一声“陈先生”,嗓音柔软却有力,情绪稍显复杂。 就仿佛,明明挺开心,却被什么人或事,中途扫了兴。 今天不谈公事,当时让徐昼叫她进来,确实未想太多。 倒是此刻,见她静静站在包厢中央,陈敬渊心里才闪过一丝念头,刚才在做那个决定之前,是否应该先征求她的意愿。 空气保持了片刻安静。 梁微宁跟着陈敬渊来到观赛台靠左的沙发区。 她以为对方有什么事要交代,可男人只是微抬下巴,示意她入座看比赛。 周时叙见状短促地笑了声,打趣道:“要说我们几个,就老陈最懂体恤下属,梁秘书觉得在不在理?” 话题又扯到她头上。 梁微宁回以浅笑,“在理。” 换作一般女孩,早该脸红。 但往往这种时候,越是脸红,那周家太子爷就越要逗弄她。 周时叙没见过这么‘逆来顺受’的秘书。 绵软外壳下深藏犟骨,浅浅刺一下,不痛不痒。 就是不知,这骨头倘若硬起来,能有多硬。 谈笑间,下方第一轮赛事已接近尾声,3号马以领先第二名0.8秒的成绩夺得头筹,观众席欢呼沸腾。 半小时后,即将进行第二场。 侍应生拿着平板过来,随时待命。 沙发上,梁微宁没怎么思考,很平静地选定一个号码,陈敬渊轻点着烟灰问她,“为什么是它。” 女孩说:“凭直觉。” 陈敬渊听完未予置否,眼底带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那就试试你的直觉。” 意料之中,接下来的赛事较之上一场更为激烈,重要的是,梁微宁赌对了。 其实小老百姓看赛马,只图个热闹和高兴,再大的赔率,以十元作为基数,也远不够在场诸位资本家身价的零头。 小姑娘运气不错。 至少,除去陈敬渊以外的另外两位,都这样认为。 直到第三场、第四场结束。 一切尘埃落地。 包厢里坐得太久,梁微宁借口上洗手间,起身去外面透透气。 深色实木门一开一合,周时叙慢悠悠收回视线,落向面前茶桌上的平板,上面是女孩所有的下/注号码,四场依次为:3-7-9-12。 她买的是独赢,而且全中。 “老陈。”周时叙伸手倒扣平板,直起身缓缓靠向沙发椅背,“你这个小秘书,脑子里有点东西。” 相比之下,某个做老板的就淡定许多。 陈敬渊慢条斯理摁灭烟蒂,目光掠过好友,口吻平静地提醒,“别打她主意。” 第006章:初恋情结 向来清心寡欲的陈先生,难得这么护犊子。 周时叙不由挑眉,“那我等会儿得问问,如果给她开超出三倍的工资,她来不来。” 太子爷说到做到。 梁微宁后来回到包厢,里面已摆起了两张牌桌。 于是,她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为诡异的一幕。 那位周家太子爷,竟然当着她老板的面,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一边摸着牌一边用金钱诱惑她跳槽。 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始至终,陈敬渊的脸色都维持平和,似乎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选择尊重。 看周时叙不像开玩笑,梁微宁沉思几秒,也做出认真回答。 拒绝在情理之中。 不过周时叙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梁微宁说:“中港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像谈恋爱,往往第一段感情都很难让人割舍。” 她这比喻,带着十分鲜明的小女孩心态。 周时叙听完,倒是很给面子地表示赞同,“能理解,人嘛,多多少少会有些初恋情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孟行之,此时,唇畔也意外勾起丝似有若无的浅弧。 这姑娘聪慧,若是一味推心置腹地颂扬中港,听在周时叙耳里,无疑就有贬低周氏集团的嫌疑。 而她却选择了这种看似无厘头,实则又最符合其年龄特性的方式拒绝,让太子爷挑不出毛病,只能一笑了之。 不得不说,老陈用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满室静默间,陈敬渊放在桌边的手机响。 男人扫了眼来电显示,放下手里的牌,准备起身去外面接。 临走时,陈敬渊让梁微宁过来。 女孩摇头如拨浪鼓,说她不会。 周时叙码着牌插进一句,“怕什么,输了记你老板账上。” 她不是怕输,是觉得太烧脑。 思绪一半,陈敬渊低沉的嗓音自头顶落下,“这圈打完,就让徐昼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梁微宁顺从地点了点头。 来就来吧。 她没再纠结,动作麻利地坐到牌桌前,代替老板玩这一局。 梁微宁是新手,几位男士最初都让着她。 直到牌局过半,小姑娘逐渐上了手,周时叙与孟行之才发现,局势好像越来越离谱。 她说过,自己的偏财运向来很好。 这种好,不是一般的好。 只是到最后,梁微宁不小心出错牌,还是输了这局。 孟行之将女孩的故意而为看在眼里,没去戳破,只在垂目瞬间,漆黑眸底染了些不可察觉的笑意。 几分钟时间,陈敬渊从外面回来,梁微宁乖乖起身让座。 就在她快要踏出包厢门时,身后隐约传来几人闲谈。 周时叙问陈敬渊,“你真打算把陈邵安发配到纽约一年?陈太没意见?” 陈太是陈家家主的现任夫人,也就是陈邵安的母亲,陈敬渊的继母。 男人后面说了什么,梁微宁没太听清,但回想上周四晚在车里,陈敬渊告诉她,陈邵安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找她麻烦。 原来是被大佬安排去纽约投行历练。 她不由松口气。 等二少出国,她终于可以过一段安生日子了。 离开赛马场,梁微宁要先去维修城拿电脑,徐昼一路跟着,说要遵循老板的意思,送她回去。 梁微宁轻咳,“真的不用,我还有其他安排,约了朋友。” 这个“朋友”,理所应当令人遐想。 徐昼一听立马心领神会,识趣地点点头,没再坚持。 分开时,他叫住梁微宁,“你拒绝周家太子爷的邀请,真是因为有初恋情结?” 初恋...... 其实洒脱之人,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长情。 “没办法,因为我重仓了9771。” 说罢,梁微宁便转身离开。 徐昼顿住几秒,才反应过来,9771是中港集团的股票代码。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回到维修城,却被店铺老板告知,电脑中的毒太过离奇,他能力有限,解不了。 ?? 梁微宁头上顿时弹出大大的问号。 她万万没想到,盗号贼还是个木马高手。 这无疑激起了她久违的战斗欲。 打开Whatsapp,给闺蜜发信息。 顾允真因为职业原因,常年混迹于港澳两地各大富豪精英圈层,结识的社会物种极多。 梁微宁想,这其中应该不乏计算机领域的大神吧? 然而,询问的结果令人失望。 顾允真说:【我进金沙娱乐城整整三年,接触到的客户中,还真没你要找的这类人。】 顿住几秒,那边又弹出一句:【不过,倒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梁微宁:【谁?】 顾允真卖着关子:【这人你也认识,而且还挺熟。】 一来一回,梁微宁嗅到闺蜜话里的不对劲。 但她脑子短路,一时间没猜出她说的是哪位。 清了清嗓子,甩条语音过去。 迎着海风,顾允真顺手点开,听完里面的话,脸色一僵。 “真真,电脑里有我俩的私密照片,你再不赶紧的,就要被别人看光光了。” “......” 小变态,什么时候拍的! 其实,梁微宁口中所谓的私密照,实则是两人念初中时一次最普通不过的合影。 青葱岁月,风华正茂。 犹记得,那天她穿了条喇叭裤,下面是棉袜套凉鞋...... 顾允真稍作冷静,自然不会上当。 但犹豫几秒,还是将那人的名字打过去。 消息发送后,等待她的是漫长沉默,就在顾允真等得愈发心慌时,聊天界面终于有了反应。 梁微宁:【他远在首都,总不能让我把电脑寄过去,况且,我跟他算什么交情,你觉得他就一定会帮忙?】 听上去,情绪还算平稳。 顾允真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算什么交情...... 她轻叹:【我就随口一提罢了,许多年没联系,鬼知道他住哪。】 当晚回去,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修电脑的事。 但梁微宁熬夜了。 思考了整整一宿,誓要想出办法,跟那盗号贼鱼死网破。 前晚没睡好,不影响次日清晨,梁微宁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本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却没想到路过董事办公室时,发现里面已坐了一道人影。 陈先生? 她狐疑地走到自己工位上,放下包,然后按照惯例先去茶水间,给老板送一杯现磨黑咖啡。 十分钟后,梁微宁端着咖啡去敲门。 男人嗓音低沉,“进。” 第007章:忠诚 推门而入,办公室偌大又冷清,三面全景落地窗洁净明亮,举目眺望,远处地平线裹挟着初阳曦光,穿过厚重玻璃,温柔铺洒在男人清贵挺拔的后背。 每次踏进这间办公室,梁微宁总能第一眼,看到苏醒在大厦后方的蔚蓝海港。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视觉冲击。 就仿佛,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清晨,都在无数次重获新生。 咖啡放到桌上,梁微宁低垂的视线里,是男人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骨分明,根根修长,当那只手端起咖啡啜饮,腕间钢表更显气质成熟温贵,稀松平常的举止间,有着三十岁男人久居高位的自控与漫意。 做完一切,梁微宁准备退出去。 却听陈敬渊淡声将她叫住,“梁秘书昨晚没睡好。” 男人说这话时,目光未抬,平淡视线静落于案前的项目计划书。 梁微宁闻言稍怔,下意识用手碰了碰眼睛下睑。 内心暗想,莫非粉扑得不够厚,没遮住黑眼圈? 下刻,大老板一句补充便让她死的明白。 陈敬渊抽空扫了眼旁边咖啡,不紧不慢提醒:“加了糖。” 嗯? 空气安静,梁微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竟然,加糖了! 有些茫然。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煮咖啡时晃神导致,这么低级的失误,平时几乎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梁微宁愧疚地走过去,端起咖啡往外走,“抱歉陈先生,我去重新换一杯。” 陈敬渊没说话,自始都未显露出任何喜怒,只在女孩毫不犹豫就转身离开时,文件上的签字笔尖微微一顿,但仅此半秒,随即又恢复正常。 第二杯咖啡再送进来,是八分钟后。 比第一次快了两分钟。 办公桌前,陈敬渊面色平静地问她,“如何确定,这杯我就一定会留下。” 梁微宁一脸笃定,“若是再不合口味,您可以立马辞退我。” 他抬起眼皮,不动声色掠过一身职业套裙的女孩,转而锁住那杯咖啡。 静默两秒,陈敬渊拿了支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燃。 打火机小砂轮发出轻擦声,在梁微宁心里划出浅浅波纹。 注视着男人背影,她大胆问了句,“陈先生刚刚喝的那口咖啡,真的加过糖?” 话落下秒,梁微宁似乎感觉到空气下沉几分。 落地窗前,男人高大的身形未动。 面对女孩事后质疑,陈敬渊缓缓吁出一口烟,夹烟的手自然垂在身侧,说话时,整个人的气息始终那般从容平稳。 他淡淡反问:“梁秘书自己经手的东西,尚且都无法自判,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从旁人口中找答案。” 听到这里,梁微宁轻声反驳:“不是旁人,您是陈先生。” “有何不同。” 陈敬渊垂目掸了掸烟灰,低嗓依旧情绪难辨。 沉默两秒,梁微宁说:“陈先生是我的直属上级,我拿您的工资,受您庇护,如果不能信您,该信谁?” 诚如昨日,周家太子爷当着陈敬渊的面诱她跳槽。 倘若对她没有足够信任,面前男人,又怎会留她独自一人在牌桌。 本港权贵圈皆知,陈先生平生最痛恨被人背叛。 由此能常驻他身边的人,务必都毫无悬念的百分百忠诚。 但忠诚是相互的,不是么。 作为他的首席秘书,她忠于他,所以那晚在会所,他也会为了护短,而将陈邵安送进局子。 对外宣称,是为磨一磨那纨绔少爷的性子,实则是为让她安心。 经此之后,梁微宁确实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底气。 这种感觉很微妙,是她在进中港前,无论如何都未预想过的。 就好像,见惯了资本家薄凉无情的一面,却在陈敬渊身上,体会到了另一种不同的温度。 女孩推心置腹的一句,似乎并未激起陈敬渊的情绪起伏。 满室静默间,他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香烟揿灭在黑色烟灰缸里,语气如常,“有些话从梁秘书嘴里说出来,倒意外的悦耳又顺理成章。” 什么意思,听着不像在夸她。 梁微宁心神一凛,干巴巴地问:“陈先生需要我立誓吗。” 陈敬渊抬目,深沉视线落于她一本正经的脸上。 须臾,见他淡笑了下。 这声笑,让梁微宁回想起上次在薄扶林别墅,陈敬渊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随口瞎掰说有。 所以,是不是证明,自己刚刚又重蹈覆辙,自作多情唱了一出独角戏? 外界传言没错。 论洞察人心的本事,陈敬渊确实强悍如斯。 梁微宁轻叹,自己还是太嫩。 思绪间,话题终结于身后的几下敲门声里。 片刻,特助徐昼推门进来。 看到梁微宁也在,后者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一份人事调动文件送到陈敬渊面前。 徐昼压低声线道:“董事长那边没签字,恐怕得让您亲自出马。” 听到结果,男人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有多久没回老宅。”陈敬渊问。 稍作思索,徐昼说:“将近两个月。” 办公桌前,男人扫过那份原封未动的文件,温声嘱咐梁微宁,“今晚的拍卖会,梁秘书随我一同出席。” 梁微宁点头,“需要我准备什么?” “人到即可。” 意思是,不用穿得太正式。 这种场合对于梁微宁而言,算是第一次。 她脑中开始逐条过滤信息。 果然,是董事长的生日快到了。 回到秘书室,助理们已经坐在各自工位上。 梁微宁眼神示意,众人连忙放下手头工作,动作麻利地围了上来。 时间有限,梁微宁侧重提出两点,一是关于电视台对陈先生的访谈内容筛选敲定,那边会提前将拟好的目录清单发到她邮箱,其中凡涉及私人问题,按照往常惯例,都要酌情剔除三分之一。 第二点便是,本周四她要陪同大老板一起出差连雾岛,她离开期间,秘书室的日常管理暂由Vivi负责,另外,从今日下午起,将所有的外界访客预约日期,全部往后推迟三天。 听梁微宁讲完,有助理好奇问:“连雾岛的开发项目,陈先生打算亲自披挂上阵?” “不太清楚。” 见她无动于衷,助理又神神秘秘地说:“可是有小道消息称,董事长那边——”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凌晨两点档的八卦女主播。”梁微宁面无表情打断对方,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气定神闲回到工位,“散会。” 额。 助理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 Vivi见状拍了拍那人肩膀,小声提醒:“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这是董事办的生存法则。” 后者一听点头如捣蒜。 下次不敢了。 第008章:冤家路窄 晚上七点,干诺道文华东方酒店门厅前已是豪车云集。 夜幕下,黑色加长普尔曼徐徐绕过环岛驻停,身着制服的礼宾员快步上前,白手套拉开后座车门,微躬身迎候男人,“陈先生。” 梁微宁从另一侧下来,夜风拂过她裸露在外的双腿,激起阵阵凉意。 十几度的室外,一层薄薄丝袜完全不足以御寒,她后悔没在出发前换身装备,大老板都说了,人到即可,不用太正式。 思绪间,陈敬渊也下了车。 礼宾员在前方引路,领着两人朝酒店大堂走去。 陈敬渊眼尾扫过身旁秘书,后者安安静静跟随,眉眼柔和又淡然,华丽灯光投射在她脸上,映衬得整张面孔瓷白精致,宛如易碎品。 进电梯前,他单手解开西服扣子,脱下后递过去。 梁微宁伸手接住,整理好挽在臂弯时,听男人低声说了句,“披上。” ?? 她迟钝两秒,反应过来。 礼貌拒绝,“谢谢陈先生,室内不冷。” 陈敬渊看她一眼,没接话。 拍卖会在17楼,梁微宁意外发现,刚刚礼宾员还同时按了去顶层的数字。 电梯缓缓上行。 短短几十秒,17层到了。 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伴随大老板低沉嗓音,平稳地传入梁微宁耳里。 原来今晚拍卖会,陈敬渊并未打算亲自出席。 她只身前往,然后,陈先生让她看着买。 意思是,她觉得什么物件好,就拍什么。 成为秘书以来,梁微宁第一次感到这么迷茫。 怔愣之际,眼瞧着电梯就要关闭,她连忙转身询问男人,“陈先生的预算是多少?” 其他可以不谈,但这点很重要。 陈敬渊平静看着她,薄唇微启,“没有上限。” “......” 这下更刺激了。 梁微宁点头,露出浅笑,“您放心,一定办好。” 梯门关闭,男人高大身躯逐渐淡出视野。 她敛住笑。 心里慌得一批。 呼出口气,镇定自若往会场走,权当是长长见识。 这个时间点,竞拍者们悉数到齐。 梁微宁找到自己的座位,靠近前排,且位于整个展示台下方的正中央。 此处位置极佳,可以全方位无死角观赏藏品。 陈先生三个字,果然不是摆设。 旁边小桌上摆着今晚竞价的拍品册子,梁微宁仔细翻看后,心里有了目标对象。 一幅《高山仰止》水墨图,一尊发源于明代的白玉纹雕砚台。 董事长喜好收藏古今名墨,这两样东西,品味与风骨兼具,送长辈最合适不过。 再者,以该长辈的身份地位,什么都不缺。 关键在于,陈先生的孝心。 十分钟后,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竞拍品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底下相继举牌时,梁微宁身旁原本空着的座位,突然迎来它的主人。 略微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钻入鼻间,她下意识偏头一看,眼皮止不住跳了下。 陈邵安? 这席位上的名字...... 好吧,真是冤家路窄。 “二少。”在对方认出她之前,梁微宁主动打了招呼。 陈邵安漫不经心入座,听到旁侧女孩声音,百无聊赖扭头,冷不丁对上一双澄澈温和的眸子。 他第一反应是,“大哥也在?” 梁微宁保持微笑,“对。” “他看上哪件?” “还不确定。” 见女孩插科打诨,陈邵安冷笑,“怎么,仗着有大哥撑腰,梁秘书现在越发不把本少放在眼里了是吧。” 这话严重。 梁微宁轻叹,压低声线跟他解释,“陈先生让我全权做主,可我心里暂时没底,二少能帮我参谋参谋吗。” 陈邵安最受不了这小秘书单纯无害的样儿。 明明每次被气得半死,被大佬教训的人是他。 他堂堂陈家二少,竟回回都着了一小丫头片子的道。 想到那三天的‘牢狱之灾’,陈邵安心里郁气难消,若不是今日大哥在,他铁定要百倍千倍从这小秘书身上讨回来。 梁微宁自然清楚纨绔少爷在琢磨什么。 不过,她无所谓。 反正习惯了。 一时无言间,陈邵安用手指了指册子上某件拍品的编号,梁微宁定睛瞧去,正好是她看中的白玉纹雕砚台。 “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今晚就不跟你抢。” 陈邵安话里话外暗藏威胁。 倘若她不配合,那么就让她颗粒无收,回去没办法跟陈敬渊交代,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做首席秘书。 梁微宁面露无助,“二少。” 又来了。 陈邵安撇开眼去,问她:“上周四晚发你的留言,为什么不回复。” 留言? 哦。 就是那篇繁体小作文。 梁微宁故作惊讶,“二少发过短信给我?” 论演技,她尚有几分天赋。 趁陈邵安没开口,梁微宁又说:“我手机设置了自动拦截骚扰短信,没想到它这么不长眼。” 女孩边说边打开手机,调出设置界面,将屏幕伸到陈邵安面前,表情诚恳道:“二少,你点一下,就可以取消了。” 陈邵安:...... 显然,这个答案不足以令少爷满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陈邵安语气不耐,恰逢第三件拍品《高山仰止》举牌开始,他扫了眼身旁女孩,然后气定神闲喊出,“两千万。” 梁微宁心头一震。 这家伙,居然同时盯上了她的两件目标物。 今晚她每一次举牌,代表的都是陈先生。 若论财力,陈敬渊远居上风。 可为了一件竞拍品,堂堂中港执行董事,竟然纵容秘书与自家细佬公开争夺,未免有失身份和肚量。 但倘若,梁微宁直接放弃《高山仰止》,那么她,便只剩白玉纹雕砚台最后一个选择。 很明显,陈邵安不会轻易让她得手。 当下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举牌亦或不举牌,都是她作为秘书的失职。 梁微宁想问候他全家,可想到全家还包括了自己老板,只好算了。 不到片刻,《高山仰止》已被喊到三千万。 看陈邵安胜券在握的样子,梁微宁轻轻扯唇,“二少好威风。” 少爷挑眉,“这算什么。” 话落下秒,有人举牌推至三千两百万。 在此基础上,陈邵安不甚在意地又加了三百万。 对家继续报出,“三千六百万。” 陈邵安正要举牌,被女孩打断。 梁微宁轻声提醒道:“一幅当代水墨画,这个价位,已经是极限了。” “画的极限,取决于人,而不是画本身。” 他没有忽略女孩眼神里流露而出的崇拜,对此,陈邵安感到很受用。 于是,在对家加价之前,陈邵安索性一口气,直接举牌五千万。 五千万?! 周遭竞拍者听到这个数字,纷纷朝声源处望去。 一看是陈家二少爷。 这就不奇怪了。 二少在本港上流圈,出了名的风流成性。今晚不知又是为博哪位佳人一笑,而豪掷千金。 五千万买一幅当代作品。 啧。 真应了那句,人傻钱多。 第009章:养子 此时,酒店顶层宴会厅里,一场跨海金融并购案的商业洽谈已接近尾声。 今晚这局的主事人有两位。 中港集团执行董事陈敬渊,以及,澳门周家太子爷周时叙。 孟行之接手家族产业至今,首次将投资部署由华北转战到大湾区,想要顺利迈出第一步,少不了本埠这两位资本巨头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场并购案谈了快三个月,即便孟氏身处四九城权利顶峰,其话语里的重量,也远不及港区陈先生轻描淡写的三份薄面。 只不过,生意人在商言商。 孟行之放下手里茶杯,侧身接过助理递来的一份合作意向书,缓缓推向坐于对面的陈敬渊。 周时叙见状挑眉,“没我的份?” “自然有,但要先欠着。” 至于欠到什么时候,得看太子爷何时能独揽周家大权。 有些话不必点明,三人相识多年,对家族内部的那点事,早就心如明镜。 闲谈间,纸张翻阅声响起。 陈敬渊粗略扫过两眼,轻点着烟灰淡淡道,“孟公子的诚意不错,只是整整半年光阴,不知孟氏等不等得起。” “换作别人,我约莫不敢去赌。”孟行之端起茶杯轻嗅,茶雾弥漫后的容色温润如玉,在灯光下显得亦幻亦真。 停顿片刻,他说:“可你是陈敬渊,别说半年,就算再推迟两年,也值得我去加注一把。” 两人打哑谜,周时叙成了旁听者。 其实不用多问,从去年中港在京城分部的战略布局,便可窥其一二。 老陈这是要力排众议,开始着手进军新领域了。 周时叙笑意慵懒地打趣,“孟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用不着半年,老陈的私人公务机恐怕就要频繁往返京港了?” 一听这话,孟行之正色道:“我求之不得。” 时间于他的宝贵程度,胜过所有。 倘若真能提前,那么孟氏在京的局势便可彻底扭转。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中港这潭水在各方势力的搅动下,会越变越浑。 老陈将来赴京的阻碍,说白了,还是静养在太平山上的那位。 但孟行之始终觉得,这一天不会等得太久。 因为,陈敬渊三个字,就是最大的信服力。 半小时左右,17楼的拍卖会已进行过半。 聊完公事,周时叙突然兴起,按铃叫来顶层管家,交代对方把楼下的拍卖实况转接上来。 酒店人员办事高效,不过几分钟,宴会厅东侧的巨幕液晶屏便全方位铺满整个墙面。 为方便三位贵客远程竞拍,管家戴蓝牙耳麦,连接现场,拿着藏品册子亲自作讲解。 “陈邵安那小子,花五千万买了幅水墨画?”周时叙听着愈发感到好笑,转头看向陈敬渊,“你这弟弟,被女人害得不浅。” 三人尚且不知,太子爷随口一句中的女人,就是咱兢兢业业的梁秘书。 梁微宁可以作证。 陈邵安不傻。 他只是喜欢当着异性的面孔雀开屏,肆意挥金如土,以此来展示自己作为权二代的财力和优越感罢了。 但陈邵安没想过,梁微宁待在陈敬渊身边,每天做着首席秘书的工作,过目经手的支票面额,尾部那一长串零,何止区区五千万。 别的不谈,仅凭大老板停放在西港口的那艘私家游艇,就足足价值1.5亿港元。 梁微宁不是没见过世面。 只是归根结底,她一个工薪阶级的打工人,真没必要为了争口气,去跟富家子弟硬碰硬。 学会适当服软,必要时戏精上身,说两句好听的话,陈邵安尤其吃女人这套。 短信的事,在她耐心周旋下,终于就此翻篇。 接下来白玉纹雕砚台竞拍,梁微宁直接以三千万拿下。 虽然拍到自己钟意的东西,但她并不开心。 三千万,太低了。 本以为经过几轮加价,至少得五千万以上。 谁知那些人,会如此给陈敬渊面子。 当时梁微宁举牌之后,现场安静如斯,竟无一人敢继续追加。 众人都知道,那个位置坐着的,是中港集团陈敬渊的秘书。 陈先生看上的东西再好,若非万不得已,别去抢,这是整个港圈心照不宣的共识。 所以自然而然,最后一件藏品,毫无悬念便落入梁微宁口袋里。 太没劲了。 她感到好无奈。 陈邵安今晚现身拍卖会,明摆着也是冲董事长生日来的。 如果那幅《高山仰止》真被当做寿礼送到董事长面前,那么陈先生的这尊白玉纹雕砚台,就万万拿不出手。 三千万与五千万之间,差得不仅仅是数字。 陈敬渊作为董事长的长子,更是家族继承人。 这才是关键所在。 跟随主办方去后台签字,加盖老板私印,留完地址后,手机闪进徐特助的电话。 梁微宁一边接听一边朝会场外走。 电话里,徐昼让她先去车里稍坐几分钟,等陈先生从顶层下来,可能另有事情交代。 梁微宁看了看挽在臂弯的男士西服,点头,“陈先生的衣服还在我这,正好给他送过去。” 顺便,把今晚的拍卖情况讲述一遍。 毕竟,差事没办好。 等她出去时,加长普尔曼已驶出酒店的地下车库,于浓郁夜幕中静停在泊车道旁。 梁微宁走近,后座车门自动开启。 车内氛围灯光慢慢溢出,相比于平时,今晚似乎显得格外明亮。 她上车的动作顿住,因为里面已经坐着一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眉目清隽,背脊笔直贴合座椅,面前小桌板上躺着一本书,车门打开那刻,他自书中抬起头,将目光落向站在车外的梁微宁。 短短两秒,很有教养的打量。 对方朝她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过头去继续看书。 进中港董事办三个多月,虽然没机会见面,但梁微宁还是第一眼,就认出车里少年的身份。 他是陈敬渊的养子,Josie。 中文名,陈家泽。 上车后,为避免打扰到对方学习,梁微宁提前将手机调成静音,这一动作落入少年眼里,倒引得他主动打招呼,“姐姐是爹地的朋友?” 极为纯正的港式粤语。 梁微宁能听懂“朋友”两字,只微笑颔首,“Josie你好,我是陈先生的秘书,我姓梁。” 秘书。 “梁秘书是内地人?”Josie问。 这次,他用的是普通话。 发音不够准确,却不影响日常交流。 第010章:男人心,海底针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Josie垂下眸来,似是迟疑了几秒,向她提出一个请求。 梁微宁听完一愣,将视线转向小桌板的那本书上。 原来是一本诗词集。 翻开的这页,正是诗仙李白的代表作《将进酒·君不见》。 不仅要做到诵读流畅,还要理解诗句含义,这对于港区的孩子而言,才十岁,未免有些困难。 梁微宁忍不住问:“是老师要求的?” Josie摇头。 其实略作思索,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没再多问,梁微宁伸手接过诗词集,从头至尾看完一遍,心里大概有谱。 她母亲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谢老师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自己女儿培养得‘腹有诗书气自华’。 结果呢。 梁微宁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用俗语来讲,就是‘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此时,对上少年谦逊诚挚的眼神,她不忍拒绝,更没办法拒绝。 二十二岁的人了,经历过摧枯拉朽的高考,哪能被区区一首诗给难倒。 梁微宁清了清嗓子。 她发音标准,字正腔圆,情感节奏抑扬顿挫,这是Josie听到过的最悦耳的诵读音色。 浓郁夜幕里,加长普尔曼后座车门留有缝隙,并未完全闭合,以至于女孩轻柔缱绻的嗓音潺潺流出,使得车外男人安静驻足,暂时没有上去的打算。 老板听得专注,徐昼亦未去打断。 暗自感叹,没想到梁秘书金融专业出身,文化课却也学得这般好。 为辅助Josie理解诗意,梁微宁兴致顿生,顺便给对方讲起了诗人李白的故事。 但李白的一生很长,时间有限,她只能做简单概述。 Josie却满脑疑问,时不时蹦出几个奇怪的想法,等着梁微宁替他解答。 比如,李白如此有才华,为什么得不到君王重用,君王是眼瞎吗。 又比如,家里遭难,为什么要去做赘婿,赘婿能当饭吃吗。 ...... 梁微宁耐着性子,跟他讲述李白当时穷途末路,报国无门的境地,以及做出那些选择背后的情非得已。 少年认真听完,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陷入沉默。 梁微宁见状放下心来。 松懈未及片刻,不料Josie又提出最后一问,“梁秘书,赘婿到底是什么?” “就是上门女婿,倒贴女方。”她麻木解释道。 哦。 Josie小声嘀咕了句,“爹地以后,会做上门女婿么。” 听他这般说,梁微宁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万一你爹地将来破产,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车门外。 冷不丁响起一声短促的笑。 这一声,被吓到的是梁微宁。 她半口气停在胸口,倏然变成哑巴。 车门被缓缓打开,梁微宁偏头,视线里慢慢映入自家老板那张深邃冷隽的脸。 她刚刚,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空气沉寂。 站于陈敬渊身后的徐昼,无声冲她竖了竖拇指,然后憋着笑,很不厚道地拐去了前方副驾驶。 梁微宁迅速撇开眼去,机械般往里面挪了挪,僵硬如石雕。 原本宽敞的后座,因为男人到来而变得‘逼仄’,那股隐压的距离,仿佛迫在头顶。 陈敬渊幽沉目光自女孩脸上划过,短暂两秒,未久留,但重量感十足。 梁微宁心脏咚咚直跳。 莫名觉得,自己今晚怕不是要步李白的后尘。 车厢静默间。 Josie放下书本摆正姿势坐好,规规矩矩喊人,“爹地。” “嗯。”陈敬渊落座时低沉回应,抬手松开领口处一颗扣子,看向对面的养子,面容轮廓不自觉柔和几分,“冬令营玩得开不开心?” 两周没见,陈先生的开场白很‘慈父’。 至少此刻,看在梁微宁这个外人眼里,倍感温馨。 身为上市集团负责人,陈敬渊平日行程繁忙,鲜少有时间坐下来,跟孩子面对面谈论功课与学校生活。 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爱,即便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所以,Josie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自梁微宁的角度看去,柔白灯光下,少年颊边晕开浅浅的酒窝,看着好生治愈。 她敛住思绪,心想,大概Josie的亲生父母,当初也是有什么苦衷吧。 反正换作她,是真的狠不下心丢弃。 车子一路行驶,梁微宁安安静静充当父子俩的空气,听Josie用一口流利粤语,讲述冬令营期间遇到的种种趣事。 陈敬渊是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面露不耐,更没有因接到一通公务电话,而中途将其打断。 Josie压低嗓音,尽量不要打扰到父亲工作,转而悄声询问梁微宁,“内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可多了。 梁微宁举例:“蓉城,去过没?” 少年摇头。 “那是我家乡,山好水好人好,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玩玩。” Josie一本正经地问:“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留在家乡,要来港区。” 她:...... 成功被问到。 梁微宁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在家待腻了,想换个环境。” “万一港区也待腻了呢。” “短期内不会。” “为什么?” “工资高。” “......” 陈敬渊挂断电话,目光落向对面,一大一小,你来我往,聊得好不热络。 与陌生人初次见面,Josie一般不会这么多话。 今晚明显是个例外。 通话结束,车内安静下来,梁微宁瞬间便没了声。 直到陈敬渊低腔开口,嘱咐她明日联系拍卖会主办方,将那尊白玉纹雕砚台,直接送到薄扶林。 提及此事,梁微宁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迎上男人的注视,她愧疚道:“抱歉陈先生,让您白费三千万。” “说来听听,何为白费。” 陈敬渊长腿交叠而坐,面容沉静靠着椅背,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嗓音在夜色中显露出几分清冷。 梁微宁轻声说:“我妄自揣测,陈先生受邀参加拍卖会,是为了给董事长挑选生日礼物,但事与愿违,结果不尽人意。”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尽如人意。”陈敬渊问。 她视线移开,默住。 虽不作声,心思却毫不遮掩地表现在明面上。 其实梁微宁也想过,以陈敬渊严谨的性格,怎会提前不知陈邵安去拍卖会,是有着同样的打算。 恐怕当时在电梯里,让她按照个人喜好全权做主时,今晚这场拍卖会,就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刚才她并非自责,是为自己作为秘书,常常无法及时揣摩出‘圣意’而发愁。 梁微宁不明白,薄扶林的书房里,真就缺这么一块砚台? 算了。 男人心海底针。 不去想了,烧脑。 第011章:认错态度良好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女孩久久不说话,思绪不知又飞到了何处。 陈敬渊静静注视她片刻,低腔里带了些许漫意,缓缓出声:“之前在车里,梁秘书讨论自己老板破产时兴致颇好,怎么一谈工作,就变得沉默寡言。” 嗯? 怔怔回神。 梁微宁背脊发凉。 这男人,突然杀了回马枪,莫不是要跟她秋后算账! “不是。” 轻轻吐出两个字后,梁微宁一时哑住。 她定了定神,目不转睛看着男人,语气认真道:“陈先生立于高阁,做任何事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倘若连您这样的人都能破产,恐怕整个港区的经济,已经无力回天了。” 说完,她补充一句:“当时在车里,是为活跃气氛的玩笑话,陈先生见谅,我是无心的。” 辩解及时,认错态度良好。 短短三个月,陈敬渊不知自己这位小秘书,一副乖巧正经面孔下,会藏着如此多小动作。 但往往,每次谈及公事,她几乎都全副武装,不敢懈怠半分。 陈敬渊偶尔在想,到底是他过于严肃,还是自己这张脸,天生不够平易近人。 事实证明,陈先生对自身外在形象的了解确实不够。 诚如此刻,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落入梁微宁眼里,俨然被解读成了另外层面的含义。 直觉告诉她,刚刚那番说辞,非但没有取悦到陈敬渊,反而弄巧成拙,恐怕早在她开口第一句,就已经引得大老板心生不悦了。 想到此处,梁微宁不禁暗叹。 打工好难。 做陈敬渊的秘书,更是难上加难。 思绪间,坐于对面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却不是延续上述话题,而是慢条斯理问:“近两年,梁秘书有没有转岗的打算。” 梁微宁没懂。 “转什么岗?” 陈敬渊微抬目,视线无波无澜落于女孩脸上,低嗓沾染了夜晚的浓郁,渗透出一丝平日难见的温倦。 “公关部,你的口才更适合面对媒体镜头。” “......” 合着,大佬这是在变相挖苦她。 梁微宁略有不服,“我认为,真心实意的赞美,不能称之为溜须拍马。” 声音挺小,但奈何听者有意。 陈敬渊气定神闲反问:“即便是溜须拍马,又如何。” “您不会喜欢那样的人做你下属。”女孩背脊挺直,口吻万分笃定。 对于此番话,陈敬渊未予置评,却也没作反驳。 只在看到女孩那副毫不含糊的模样时,唇角浮起丝难以察觉的余味。 那刻,银白灯光打在男人脸上,使得轮廓分明的面容愈显深邃迷人,因这一细微变化,原本冷硬的下颌也增添了几分柔和感。 不由地,梁微宁看得有些晃神。 暗想。 陈先生今晚,喝酒了? 没来得及细思,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她刚准备拿出看一眼,对方又突然挂断。 紧接着,闺蜜连续闪进三条信息。 跟她约夜宵,问她忙完没,人在哪。 梁微宁指尖轻点,发了实时定位过去。 十秒钟。 顾允真:【达荔景站汇合,吃完一起回去。】 这条信息来的很及时。 梁微宁熄掉手机,抬头看向陈敬渊,“朋友正好在附近,约我吃宵夜,陈先生若是没有其他工作安排,我让司机就近停车?” 她把与他私下的相处时段,也归为工作范畴,这是一位下属对待上司,极正常不过的心理状态。 毕竟,在现实中,没人想被老板过度占用自己的私人时间。 梁秘书亦不例外。 陈敬渊静默未开口,倒是一直保持礼貌没插话的Josie,见爹地终于结束工作谈话,鬼使神差问了句,“姐姐要去和男朋友约会?” 最开始叫梁秘书,现在改口喊姐姐。 连Josie自己都没意识到,梁微宁在他初始印象中,有多特殊。 以前接触过不少爹地身边的下属。 无论助理,还是公司高层,见了他无一不是放低姿态,言语间充满着对他这位‘陈先生养子’的恭敬和谨慎。 但梁微宁不同。 她不缺分寸和距离,能自然而然地以一种平等视角,给他诵读诗歌,讲诗仙李白的故事。 今晚在车里那短暂的几分钟,Josie对传统文化的专注度与理解,胜过了学校里任何一堂中文课。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听梁微宁讲点别的。 前提是,得有下次。 自然,当事者丝毫没察觉到自己随口一句,让梁微宁陷入迷之沉默。 男朋友...... 故作淡定抬眸,直直对上男人幽深冷静的注视。 梁微宁嗓子发干,忍不住轻咳了下。 半晌,她才镇定自若地纠正道:“不是男朋友,是女性朋友。” Josie愣住。 “姐姐,喜欢女孩子?” 梁微宁:...... 好吧。 怪她没讲明白。 只是这次没等她解释,坐于对面的陈敬渊已沉声开口,“Josie,不能没礼貌。” 大佬发话,后者一下子便蔫了。 不难看出,陈家上上下下,不止那位二少爷,平辈乃至小辈中,几乎没有人不怕陈敬渊的。 尤其Josie,从小养在陈先生身边,管束自是更为严格。 不过,梁微宁倒很意外。 陈敬渊这样一位极具野心的资本家,居然会让孩子去深读李白的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若真像诗中写的那般悠闲洒脱,等将来Josie长大,该如何拥有强大的心境与魄力立足于陈家。 港区陈先生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绝不是靠及时行乐。 而身处权力巅峰的掌权者们,他们所追求的,也绝不会是李白晚年的纵情山水。 所以有时候,陈敬渊这人。 真的让人难以看懂。 下车后,与闺蜜在地铁口汇合。 霓虹闪烁的夜色里,加长普尔曼短暂停驻引起周围不少行人瞩目,平头老百姓不看车标,往往只需扫一眼车牌,便可知里面坐着的是何等人物。 目送豪车远去,梁微宁侧身拉过顾允真往人行道走。 后者边走边感慨,“谁说念大学没用,至少你这位高材生,四年的港大没白上。” 猜到她想说什么。 梁微宁轻笑:“如果我告诉你,整个中港集团,本科学历只能算基础水平,你还会这么捧我?” 基础水平...... “得了,那我这种高中毕业的,恐怕去你们公司连个保洁员都做不了。” 顾允真似在自嘲,但语气间并无丝毫自卑。 一个人在十字路口的选择,最大程度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走向。 可只有梁微宁知道,四年前的顾允真,根本没得选。 她更坚信,她的真真,即便不受上天眷顾,也能凭借自己努力,创造出一片繁华盛景的未来。 第012章:熟人作案 吃完夜宵回去,刚走进巷子,就接到家里谢老师的电话。 顾允真见状脚步一顿,用手指了指出租屋方向,眼神示意梁微宁,她先走一步。 学生怕老师,天经地义。 哪怕高中毕业已经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每次宁小乖的手机响,看到来电显示跳动着‘谢老师’三个字,顾允真都出自本能地紧张发怂。 她害怕。 怕谢老师某天突然想起自己这不争气的学生,当初对她寄予厚望,高中三年竭尽全力为她保驾护航。 结果,她却放弃了高考。 顾允真无颜面对那样一位呕心沥血的班主任。 甚至,梁微宁大学毕业后,提出想搬过来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必须要瞒着谢老师。 梁微宁问为什么。 当时顾允真只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举例,“假如谢老师问及我的现状,你该怎么回答。” “说你在港区工作,过得挺好。” 宁小乖很上道,知道她心中顾虑。 可顾允真却摇摇头,“算了,等以后避无可避再说吧。” “比如?” “比如几年后,我不得不以伴娘的身份,去参加你的婚礼。” 梁微宁听完就要反驳,下秒又回过神来。 差点忘了,闺蜜是不婚主义。 思绪归拢。 夜晚不算安静的巷子里,时有行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梁微宁将手机握在耳边,步伐闲适,耐着性子听母亲无微不至的叮嘱。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你租的那个小区安保怎么样?” 梁微宁点头,“还行,商业公寓肯定不会差的。” “每个月生活开销够不够?我让你爸再转点过去。” “转吧,转一百万。” 这孩子。 有心情跟她调皮,说明工作做的挺顺心。 谢老师这般想着,一个没留神,电话落到了丈夫手里。 老梁象征性地轻咳两声,告诉闺女,换人了。 梁微宁忍住笑意,“爸爸,您最近血压还高吗?” 身体健康,哪来什么高血压。 老梁平时故意夸大其词,不过是想跟女儿多唠嗑几句,借口霸占手机罢了。 谢老师看破不戳破,心哼。 老狐狸。 一通电话,在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中结束。 回到出租屋,已是二十分钟后。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顾允真刷着牙转过头去。 “回来了?” “嗯。”梁微宁放下包,往懒人沙发上一躺,舒服。 卫生间盥洗台前,顾允真满嘴牙膏泡泡,看着客厅里的女孩,含糊不清地纳闷道:“实在想不通,你完全可以安逸享福,怎么就偏要跟我挤在这间老破小里。” 梁微宁拆开零食袋,慢悠悠嚼着薯片,“把安逸享福去掉,改成‘啃老’更恰当。” “那你为什么不啃?” “担心遭报应。” “遭谁报应,你儿子?” 梁微宁看她一眼,“倘若我将来有儿子,他敢啃老,直接捏死。” 行,够狠。 话题终结。 为什么挤老破小,其实原因已足够明显。 四年前,顾允真拖着行李箱,孤身离开蓉城那天,梁微宁说:“等着我,很快就过去陪你。” 她笑问:“陪多久?” “陪到你烦为止。” 梁微宁知道,顾允真很怕孤独。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 可能是夜宵吃太多,洗漱完后,梁微宁尚还了无睡意。 本想着打会儿游戏,目光环视一圈落到笔记本电脑上,才猛然想起这家伙目前正处于中毒阶段。 美好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左右也找不到能修的人,闲着无事,她便用手机上网,浏览各大计算机论坛,看有没有高手可以指点一二。 别说,还真被她给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梁微宁打算按照那位匿名网友的步骤试一试。 Shift键重启,开机时选择“疑难解答”,紧接着是“高级选项”,然后在“启动设置”中选择“安全模式带网络连接”。 进入安全模式后,梁微宁插入U盘开始重装系统。 每个环节都在正常进行,全过程顺利到离谱。 如此看来,那名盗号贼并未下死手。 奇怪的是,她一个外行都能搞定,为什么店铺老板说不行? 犹记得临走前,老板半开玩笑道:“真正的黑客,不会在一个女孩子电脑上用这种粉粉嫩嫩的猪头,你这多半啊,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 会是谁。 梁微宁没多想,既然问题解决,她便把此事抛诸了脑后。 次日到公司,一群助理已整整齐齐坐在各自的工位上。 心里诧异。 今天一个个都打了鸡血?平时上班,可从没这么积极过。 打开电脑不到片刻,Vivi捧着热乎乎的两张A4纸给她过目。 视线不及的背后,几双眼睛齐刷刷定格在梁微宁身上,怀着殷切的眼神,似乎在等待什么结果。 梁微宁一目十行,粗略瞥了眼面前的采访目录,发现这群家伙,居然保留了整整十条有关陈先生的私人问题。 清单被她轻飘飘拍在桌面上,示意Vivi,“留下序号15和16,其余全部划掉。” 后者一听面露祈求,“小老大。” 这件事没得商量。 她是陈敬渊的秘书,又不是八卦运输机。 这份访谈目录若真到了电视台的手里,届时整个秘书室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梁微宁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几番删删减减,反复推敲,终于在午饭前将清单定稿。 下午三点,顶层众人沉浸在井然有序的工作中。 直到廊道尽头,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透过玻璃隔断朝外望去,看到只有徐昼一人,梁微宁思索两秒,拿起桌上的访谈目录走出秘书室。 迎面打完招呼,徐昼伸手接过清单,低头扫了几眼,笑问:“有什么疑难杂症,连你也拿不准?” 梁微宁无奈:“财经访谈都能延伸到私人感情生活,电视台那帮人是真有才。” “习惯就好。” 徐昼对此已见怪不怪,安抚她道:“无论娱乐版块还是财经版块,港媒频道,没一个正经的,别拿这边跟内地比。” “所以,陈先生以前被问过?” “那倒没有,即便目录在手,他们也不敢。” 但保不齐哪届主持人中有不怕死的。 港区陈先生的私生活,随便一条播出来,就能让电视台创下收视率新高。 可明明是财经访谈,难道不该严肃以待? 梁微宁实在想不通。 只是,让她更想不通的,是陈敬渊看过目录后的反应。 第013章:夜谈 当晚,陈先生结束一场商务酒会后,回了趟公司。 路过秘书室时,看到梁秘书还在加班。 他长腿驻足,抬腕看了眼时间,已是夜间八点。 身后徐昼见状,适时出声解释:“可能是在斟酌电视台的访谈目录,这届《观察者》栏目负责人有些难搞,梁秘书第一次接触,难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替梁微宁争取大老板的意见。 毕竟,没有什么方式,有让陈敬渊这位受访者亲自过目一遍来得更为稳妥。 保留或者剔除,只需男人一句话罢了。 空气静默间,陈敬渊的手机响。 乍然被铃声打破思绪,电脑前的梁微宁下意识抬起头来。 隔着一道玻璃墙,男人清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然后接通电话,带着特助转身进了办公室。 看来今晚加班的不止她一个。 梁微宁暂时停下手头的事,起身去茶水间,给老板准备一杯白茶。 白毫银针较为温和,有镇静醒神的功效,适用于夜间工作,既能舒缓神经压力,又不会影响睡眠。 犹记得,刚进董事办那会儿,与前秘书长做交接,对方千叮万嘱,晚上八点以后不要给陈先生送浓茶和咖啡,包括其他任何含糖类提神饮品。 梁微宁耿直点头。 所以第二晚,她很自信地送了杯白开水进办公室。 当时徐昼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而坐于办公桌前的陈敬渊,只沉默地掠过那杯白水,就继续埋头处理公务,一直到离开公司前,整杯水半口未动。 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显露出丝毫不悦。 陈敬渊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会因一件小事而轻易问责下属。 但往往高位者的无声,平静却又冷淡的态度,才更让人心底生畏,坐立难安。 想到这里,梁微宁不由轻笑,自己那时是真的又憨又傻。 从小在家里,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何时做过这种端茶倒水的活。 骨子里的天真和傲气,导致当初走了不少弯路。 后来她才明白,做陈敬渊的秘书,真是比想象中还难。 敲门进去,发现徐昼已经不在,偌大冷清的办公室里,只有那张黑色原木大班桌前,坐着男人清贵挺括的身影。 她将茶放到桌旁,轻声询问:“陈先生要不要来点夜宵?” 陈敬渊低声:“不用。” 夜晚浓郁,男人嗓音很淡,全天行程繁忙密集,却未能从他神态间察觉出半分疲倦。 陈先生是中港劳模,时常听到高层们这般说。 有时工作太晚,陈敬渊会直接下榻公司旗下中环的酒店,次日天色稍亮,或许众多员工尚还在睡梦中,他们的老板便又要乘坐公务机跨洋赴海。 十年如一日,作为家族继承人,陈敬渊肩上的担子与责任,绝不是常人能够承受并撑负得起的。 思绪回拢,梁微宁正要转身离开,被男人叫住。 “今晚留到几点。”陈敬渊问。 寻常语气中,夹杂了丝独属于这漫长冬夜的沉绵与柔和,男人简单一句话,平白令她心神微荡。 定神两秒。 梁微宁想了想,回答道:“大约还要半小时左右,陈先生是有其他安排?” “在忙什么。” 陈敬渊搁置手里的工作,舒展了身体靠向真皮座椅靠背,目光悠长落在她脸上,低嗓缓缓发问:“一份访谈目录,需要你加班到这么晚?” 她屏住气。 有些困惑。 自己这条咸鱼,难得主动加班,还有错? 当然,梁微宁不敢将情绪表露分毫,只镇定自若地解释:“因为涉及到两条有关陈先生的感情问题,我需要加倍谨慎进行判断。” “比如?” “比如其中一条,陈先生的择偶标准。” 话音落地,空气安静下来。 见男人静默不语,梁微宁决定一鼓作气,快速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其实类似的问题,早在半年前的一次采访中就已经提到过,作为一家资深媒体,同样的话题要被再度搬上荧幕,他们不觉得无聊?” 而且期间仅隔半年。 时间太短,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目的。 陈敬渊听完未置一词,示意她继续。 梁微宁接着说:“该财经栏目素来以犀利严谨著称,受到大湾区不少股民的信奉和神化,曾三番两次凭借私人问答环节,提取个别‘关键字’搅动本埠行业风向,乃至是受访者所在企业股市的持久性波动。所以我担心,访谈播出后,中港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全港关注的对象。” 连雾岛项目开发在即,在此节骨眼上,将公司置于风口浪尖,是好事,亦是坏事。 但总的来说,风险仍旧大于利。 当然,以上仅仅是梁微宁作为秘书视角的单方面揣测,毕竟陈敬渊这样的人物,沉浮于商场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之所以考虑如此周全,不过是在不逾矩的情况下,尽好自己岗位的职责罢了。 最重要的是,梁微宁有私心。 将大半的积蓄拿去重仓9771,一损俱损,绝不是闹着玩的。 言论阐述完毕,她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男人的反应。 陈敬渊却比她想象的更为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到极点。 长时间沉默,使得梁微宁忍不住转动眸子,将视线悄无声息投向办公桌前。 岂料,男人也正好缓缓抬目。 这么一下,便直接四目相对。 “......” 她浅浅笑了笑,以掩盖那瞬间带来的尴尬与紧张。 “梁微宁。” 陈敬渊淡声启唇。 心里咯噔。 大佬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梁微宁无助看着男人,小声问:“您又要让我转岗,去公关部吗。” 很有自知之明。 刚刚一番话,无疑再次崩掉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设。 恬静,温顺。 循规蹈矩。 话少...... 奈何每次,都能被大佬轻而易举看穿。 索性,也就不装了。 夜幕浓郁,中港大厦顶层静谧如斯。 办公室里,头顶银白灯光细细洒下,一寸寸,填进陈敬渊深不可测的眸底。 那刻,他感受到女孩藏于外壳下那股久违的鲜活与韧性,眼神静如沉水,思绪被慢慢牵动着,仿佛回到四年前,京城西郊潭柘寺的初遇。 第014章:小心思 昔日因失恋而崩溃决绝,敢爱敢恨的十八岁少女,如今步入职场,骨子里的倔强和事业心未减分毫。 眉眼间青涩稍褪,历经人情世故的磨砺,言行举止更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第二次见面,是在港大校庆典礼上,陈敬渊受邀出席。 彼时梁微宁在读大三,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背脊笔挺立在话筒前,一双澄澈又充满信念感的眼睛,促使他无端加深了印象。 而第三次见面,梁微宁已经大学毕业。 女孩一身职业正装,手握简历,端坐于顶层办公室。 那是秘书岗位的最后一轮面试。 由他亲自过目。 最后,在五名高学历竞争对手中,他选定了她。 前后三次。 陈敬渊以旁观者的姿态,见证她一步步成长蜕变。 但梁微宁,似乎对初次邂逅的交集,一无所知。 她并非神经大条之人。 只是从未想过,当初在京郊潭柘寺,从身后递来手帕让她擦眼泪的那位男士,会是自己未来的老板。 唯一记住的,是手帕主人有一双完美修长的手,以及那道阔步远去清贵挺拔的背影。 仅此而已。 要不要转岗去公关部,回复给她的,是陈敬渊漫长的沉默。 梁微宁暂时摸不透这位的心情,所以不敢再贸然开口。 神游不过两秒,她听到茶杯搁到桌面发出轻响,下意识抬眼,目光堪堪掠过男人饮完茶后略显清冷的下颌。 视线往下,那里没有多余装饰,衬衫面料精贵柔滑,纯黑领口妥帖修饰着饱满性感的喉结,可以想象,刚刚那口茶,是怎样沿着男人的喉咙一路而下。 要命了。 她在乱瞧什么。 梁微宁嗓子略干地转过眸去,轻声提醒:“茶应该快凉了,要不要我去重新换一杯?” 香烟衔上唇,陈敬渊回应她,不用换了。 视野之内,打火机窜起淡蓝色焰苗,点点火星,倒映出男人明暗深邃的面容,梁微宁目光一动不动,只觉自己今晚,似乎有些魔怔。 忽略茶凉,见时间已不早,陈敬渊这次倒是直接进入主题。 缓缓吁出一口薄烟,他看着面前人问:“倘若你是电视台,在一次财经访谈中,特意增加受访者的私人感情话题,大概率会延伸出什么信息。” 这才是重点。 梁微宁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略迟疑两秒,提出了一桩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半个月前,有媒体拍到本埠医疗巨头携其女,与中港董事长在私人高尔夫球场打球,两位掌门人相谈甚欢,当时外界传言,说两家企业,未来有联姻的打算。” 她没有拐弯抹角,可谓是,将话说得极为直白。 其中深浅,想必不用她多讲,陈敬渊自能体味。 先不论联姻的说辞是否属实。 就以电视台那罄竹难书的前科来看,不止择偶标准这一条,现场随随便便搞一出几分钟的私人专访,再结合之前的小道新闻,不管受访者回答的如何滴水不漏,那帮人总能从字句里抠出所谓的‘信息有效论’,以此混淆视听,引导市场风向。 这种行为不违法。 却也挺恶心。 不知道陈先生为什么会同意接受采访,且在短短半年内,就有两次。 事反常态,必有深意。 她很好奇,大佬又在下什么棋。 梁微宁这般想着,全副精力投入的状态,以至于忽略某个瞬间,陈敬渊这位当事人在听到‘联姻’两字时,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晦沉。 港媒小报,时常喜欢捕风捉影。 但传到他耳朵里,这是第一次。 毕竟,环顾整个董事办,敢这么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当着他的面谈论他私事的,恐怕只有这位梁秘书。 空气寂寥,男人指尖的烟燃至过半,梁微宁沉默注视着,看他伸臂往黑岩烟灰缸里轻点,半截烟灰无声掉落,那从容又心平气和的动作,两相对比下,衬托得她刚刚就像个表演杂技的猴子。 真的,急死太监。 若不是担心访谈播出后影响股势,她哪有功夫操这心。 梁微宁垂下眸子,有点小郁闷。 “持仓多少。” 陈敬渊夹烟的手随意搭在桌上,说话时,目光缓缓落向女孩。 突如其来的一问,显然将梁微宁震懵。 即便如此,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她故作不懂,表情茫然,“什么持仓?” 装傻诚然有几分天赋。 夜已深,陈敬渊冷冷淡淡扫她一眼,摁灭半截烟蒂起身,拿起西服外套准备走人。 梁微宁见状连忙出声:“不多,五万。” 对于大佬而言,这个数字的确不多。 但她只是个打工仔。 陈敬渊未作停留,听完后迈着长腿往外走,出门前淡声叮嘱,“收拾好到地下车库,太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好的,谢谢陈先生。” 女孩欢雀的声音紧随而至。 看不见的角度,陈敬渊唇角轻轻一抬,真不知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成天装了多少东西。 今晚一番言论,实属令他意外。 这场局,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下属尚且愁云迷雾,却被一个白纸未染的小姑娘琢磨得明明白白。 四年前,她在京郊潭柘寺的那番豪言壮语,如今看来,倒不像随口空谈。 回到秘书室,梁微宁谨慎地将文档保存好,然后关闭电脑。 临走时,余光不经意扫过桌面上的那页废纸。 罢了。 她随手抓起带走,锁门离开了顶层。 乘电梯到负二楼。 夜晚静谧,高跟鞋回荡在清冷空旷的车库里。 走到黑色商务车旁,司机细心地替她打开车门,梁微宁说声“谢谢”,顺了下裙摆弯腰坐进去。 空气裹挟她身上的淡香,丝丝填入后座空间。 身侧人深邃目光落来那刻,梁微宁才后知后觉,大佬竟然也在这辆车上。 不是,加长普尔曼。 她突然想到,昨日好像听徐昼提起过,陈先生的公务座驾送去保养了。 梁微宁朝男人淡定一笑,转过身去坐好。 黑色轿车驶出车库,平稳穿行于冬夜寂静的长街。 这是第一次,梁微宁的座位和陈敬渊保持水平,以至于整个车途中,她连余光都不敢倾斜半分。 快到葵青区时,一路沉默的男人低声开口,“上次让你去登记一辆代步车,有什么问题。” 第015章:明天见,陈先生 自然不能说换证太麻烦,她思索两秒,给出一个勉强合理的缘由。 “四十分钟的通勤时间,在港区其实不算太长,每天上下班坐地铁,是我难得放松的时段。” 难得放松。 陈敬渊品味着这四个字,极淡地抬了下唇角。 “你签的是聘用合同,不是卖身契,在我面前,倒不用时时刻刻如临大敌。” 话音稍顿,光影交替间,他将幽沉目光落向女孩端正的侧姿,淡淡一句:“我不吃人。” 男人低腔碾过梁微宁心头,激出本能的生理反应。 嗓子发紧。 不由自主地屏气。 这老毛病,真的很难克服。 梁微宁定了定神,缓声道:“陈先生待人接物温文儒雅,相处起来如沐春风,是我自己的问题,性格使然,很抱歉。” 她把所谓的‘如临大敌’,归咎在自己身上。 不仅如此,对一个异性的赞美颂扬之词,随时信手拈来。 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她却告诉他,是性格使然。 初涉职场的妹妹仔,陈敬渊不想为难她,缓缓阖上眼,不咸不淡地提点,“下次跟我讲话,把脸转过来。” “......” 梁微宁错愕,怔怔扭头。 男人已闭目养神,看上去兴致索然。 刚才说什么来着。 如沐春风。 果然,讲笑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梁微宁闷闷地垂下脑袋。 “访谈定在什么时候。” 身侧响起男人低嗓。 谈及工作,梁微宁不敢含糊。 吃一堑长一智,她礼貌地转过脸去,看着男人道:“暂时定在我们从连雾岛回来的第二天上午。” 陈敬渊没睁眼,语气平静:“你觉得这个时间如何。” 如果只是寻常的财经访谈,自然再合适不过。 至少,当下整个中港集团,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都以为事实就是如此。 但梁微宁知道,陈敬渊有自己的考量。 未多言,她只避重就轻地说:“明天上午的高层会议结束,我会再跟电视台沟通,是否更改采访日期。” 为什么要等高层会议结束,她没解释。 车子驶入青衣,仍是老位置,司机按照上次的地点,平稳停靠在路边。 下车前,见男人没有其他要交代的,梁微宁便颔首告辞,“明天见,陈先生。” 嗓音轻软,促使陈敬渊缓缓睁眼。 留给他的,是女孩推门下去的背影。 夜幕浓郁,隔着深色玻璃窗,陈敬渊目光安静停留片刻,才慢慢收回。 司机侧头询问:“先生今晚下榻酒店,还是回薄扶林?” 今日周二,按照往常惯例,陈先生对小少爷有课业抽查。 陈敬渊抬腕看了眼时间,已深夜九点半。 “回薄扶林,打电话告诉管家,让Josie早点睡。” 司机应声:“是。” 黑色商务车淹没于街道尽头。 巷子里,梁微宁打开手机电筒,一边给闺蜜发语音一边往出租屋走。 “真真,我忘记带钥匙。” 暗自祈祷,大美女今晚归家早。 几秒钟,那边回复一个撞墙表情包。 完了。 “你大约几点能回来?” 另一头,顾允真叹着气,告诉她残酷事实,“接到大客户,照这架势,不到凌晨收不了场。” 听完,梁微宁忧喜参半。 喜的是,大客户提成多,闺蜜离五年攒钱计划又近了一步。 忧的是,自己今晚可能要流落街头。 趁暮色,梁微宁找了处台阶坐下,捧着手机发动态。 图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居民楼。 文案:宁宁今晚不睡觉,干什么,数阿/飘。 画风相当诡谲。 起初只是出于无聊,一时玩心起。 却不料,下方留言自成一条流水线。 Whatsapp里只加了港区朋友,除去大学同学,剩余便是平日有过工作交集的同事。 他们传递着一个共同信息,今天是西方幽/灵节。 梁微宁瞬间汗毛竖起。 要不要这么巧。 往下滑动,终于有人说了句正常话。 Vivi问:【没带钥匙?要不要来我家睡。】 很快,对方私信发来地址。 梁微宁半开玩笑:【我瓦数太大,怕烫着你们。】 ‘你们’指的是,Vivi和她那位新交的男朋友。 对方倒无所谓:【没关系,踢他去睡客厅沙发,反正骨头软的要命。】 梁微宁:...... 这是她能听的吗。 深更半夜,都是些什么虎狼群体。 退出聊天界面,返回到动态页,评论区统一回复。 【已进门,勿挂。】 熄掉手机,抬头看星星。 附近就是码头,临海原因,导致夜风也偶尔染上潮湿。 这种潮湿,与两广地带的回南天不同。 它温柔神秘,像一首永不落幕的年代金曲,诚如背后那栋居民楼里,天王Live版《偷心》,三十岁出头的单身住户,今晚不知循环了多少遍。 梁微宁裹紧身上的外套,第一次这般听着歌,数着秒针,竟也不觉得夜很漫长。 心里惦记着宁小乖。 顾允真几乎在收工的第一时间,就火速搭乘出租车跨越港珠澳大桥。 抵达家门,刚好凌晨两点。 看到台阶上黑乎乎一团,顾允真难受地拎她起来,“你傻,怎么不去住酒店?不去找开锁师傅?” “又不冷,今天穿得厚。” 梁微宁将手从兜里拿出来,贴上闺蜜柔滑的脸颊,“是不是很暖和?” “少来这招,你撩不动。” “......” 领着人上楼,开门,让她先进屋。 “你干嘛去?” 顾允真头也不回,“买感冒药。” 梁微宁自知理亏,不敢多言。 在沙发上小坐片刻,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收拾好一切,已是凌晨三点。 睡前喝下热气腾腾的冲剂,路过对面卧室时,忍不住偷偷朝里瞥了眼,结果与闺蜜的视线直直相撞。 梁微宁抖了抖,迅速移开。 见她那副怂样,顾允真凉飕飕甩出一句:“如果今晚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在外面干坐一宿。” 用的是肯定句。 梁微宁气势全无,低着头,“我错了。” “不想听,赶紧去睡觉。” 卧室门被无情关上。 盯了半晌,她才轻叹着转身,回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反思。 为什么不住酒店,不找开锁师傅。 只是单纯的因为,她不想动。 下次不能再惹真真生气了,绝不能。 好了。 睡吧。 第016章:局势渐明 她没想到,自己坐在台阶上突发奇想的那条动态,会引起一连串蝴蝶效应。 比如次日一早,梁微宁在排队刷卡进入大厦时,碰到不少关系熟稔的女同事,大家纷纷好奇问:“梁秘书昨晚是怎么进去的?” 还没答话,旁边就有人插嘴,“肯定不是找的开锁匠。” 众人莞尔。 从发布动态到【已进门,勿挂。】,前后不过几分钟,哪有时间找什么开锁师傅。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梁秘书与人合租。 室友回来,问题迎刃而解。 当然,以上都并非重点。 重点是,室友的性别,性质,以及跟梁秘书的关系。 梁微宁完全低估了港企社畜们骨子里的八卦能力。 她们真的好闲。 闲到因为一条动态,就凭空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思绪游走间,徐昼从外面进来,将一份项目策划书搁到她桌上。 梁微宁回过神,“要复印吗。” “嗯,等会儿高层会议,人手一份。” 徐昼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陈先生临时有事耽搁,可能上午到不了公司。” 梁微宁点头:“那我通知楼下,会议推迟到下午。” “不必。” 徐昼笑说:“陈先生吩咐会议照旧,让你随机选一位高层,代替他决策连雾岛项目议案。” 随机选,让她? 梁微宁大脑宕机。 见她半晌没反应,徐昼压低声线安抚道:“不要有负担,按陈先生说的做就行。” 暴风雨来临前,往往风平浪静。 全公司瞩目至今的连雾岛开发预案,S+级项目,如此重要的会议,大佬说缺席就缺席。 他老人家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脑中静静过滤今日参会人员的信息。 一共三十位高层。 该选谁来主持这场会议才最合适? 梁微宁惆怅闭眼。 她觉得,陈敬渊是在故意为难她。 上午九点半。 宽阔明亮的顶层会议室,厚重实木大门缓缓打开,廊道尽头电梯频繁运行,楼下众高管陆续到场,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待人到齐,梁秘书例行出现在会议室前方,让各位稍坐片刻,陈先生中途有紧急公务处理,会晚到十分钟。 现场反馈很平静。 十分钟,不算太长,至少大多数人都这般想。 然而,事情远超众人预料。 这一等,他们竟足足等了半小时,却仍未见陈先生半分影子。 于是有人坐不住,起身走到梁秘书身侧,小声问她:“陈先生到底被何事耽误,有什么公务比今天的项目议案还重要?” 她摇了摇头,抱歉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徐特助知道。” “徐特助人在哪?” “几分钟前刚走。” “......” 又过十五分钟,相继有另一拨人前来打探情况。 梁微宁雷打不动,继续保持同样的说辞,看上去不愿意透露分毫。 前后四十多分钟,她稳稳端坐在会议桌下首位置,不动声色将现场每一张面孔收纳眼底。 从最初的冷静,到当下悉数躁动不安。 全程始终保持镇定的,唯有三人。 一位是陈敬渊平日最为看重的心腹,一位是十年如一日充当墙头草的‘中立派’代表,而另一位,则是扎根中港几十余年的肱骨老臣。 见时间差不多了,梁微宁轻提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下方默契地停止交谈,转而将视线齐齐投向那道纤瘦身影。 梁微宁朝众人点了下头,直奔主题:“抱歉各位,由于客观因素,陈先生今天无法出席会议,现授权高副总代替他,主持并商讨连雾岛开发项目的第一期预案。” 话音落,空气霎时陷入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陈先生会将如此重要的决策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交于旁人。 要知道,高副总可是...... 未容众人多想,梁微宁已微笑示意今日主角,希望他能尽快主持大局。 下首,那位稳如泰山的高副总,在几十双眼睛的聚焦下,讳莫如深地静坐片刻后,不得不起身,阔步走向了会议室前方。 会议正式开始。 梁微宁划开手机,发出一条简讯。 另一边。 徐昼接收到信息,内容只有一个字:【高。】 他微挑眉,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略作犹豫,徐昼目光落向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自家先生这步棋走得,连他都糊涂了。 就真不怕梁秘书选错? 思绪间,他收回视线侧过头,跟后排汇报:“陈先生,会议已在正常进行,是否要为您远程接入?” 加长普尔曼平稳行驶在铜锣湾CBD大道上,车厢内异常安静,似有若无的沉檀熏香静静流淌,彰显出主人此时心境的闲适从容。 窗外摩天高楼徐徐倒退,陈敬渊缓缓睁眼,嗓音平静地问,“会议推迟了多久。” 徐昼说:“大约四十五分钟。” 也就是,将近一小时。 打火机砂轮发出轻微擦响,陈敬渊面色如常点了支烟,淡淡烟雾中,听他低声说了句,“小小年纪,倒挺沉得住气。” 徐昼闻言轻笑。 不仅如此,选的人也很出其不意。 别说他这个特助,就是底下那帮高层,估计当时的心情都精彩至极。 具体是谁,陈敬渊却没问。 不过徐昼有种预感,他觉得,‘高副总’三个字,自家先生恐怕早就猜到了。 此刻,中港总部大厦顶层会议室里。 各方对于第一期开发预案,逐渐步入意见分歧白热化。 一部分是变革派,认为对连雾岛进行生态建设的同时,集团有必要占据先天优势投入定量资金,顺应政策局势,启动生物医疗前沿科技的深度研发。 另一部分则持反对票,他们担心前期投入太大,短期内资金链无法回拢,这期间倘若集团稍有差池,届时众股东所要面临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灭顶灾难。 自然,剩余的最后一派,则一如既往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有效意见,毕竟两边都不敢得罪。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方派系争得不可开交。 梁微宁作为董事办首席秘书,全程将局势看在眼里,心绪百转千回。 脑中回想起,昨晚在办公室。 陈敬渊对于本次访谈的态度,以及她提出那些潜在风险时,男人平静到令人发指的反应。 细思种种,不由让她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最后,持续两小时的项目会议,因主事人缺席,终究没能达成预期结果。 散会后,回到秘书室。 梁微宁冷静几分钟,拖来座机,迅速拨通电视台对接人的电话。 阐明诉求后,电话那头以为自己听错,又反复跟她确认了两遍。 “你没听错。” 她正是打算,将采访时间更改到两日后。 地点:连雾岛。 第017章:明哲保身 中午,跟Vivi结伴一起去楼下员工餐厅吃饭。 今日有新菜色,是梁微宁最爱的香锅辣蟹,排队五分钟,终于被她幸运地赶上最后一份。 仅凭外观,就能感受到重口味十足。 梁微宁沉浸式用餐。 Vivi在边上默默看着。 憋了一会儿,只觉牙根隐隐作痛,她忍不住问:“你们蓉城人都这么能吃辣?” “别误会,我代表不了所有。” 梁微宁说话时未抬头,心里作着比较,觉得这道菜,远不如家里老梁做得好,还差点意思。 差什么来着? 对了。 香菜。 窗口可以自取。 Vivi以为她会立即行动,结果…… 没有结果。 其实梁微宁在私底下和工作中,完全是两种状态。 她松弛,懒散,因为不想动,可以把屁股黏在台阶上,裹紧外套硬吹几小时冷风。 可一旦切换到工作,就仿佛换成另一层人格。 严谨,细致,兢兢业业,容不得自己出半分错。 诚如此刻,见她心情尚可,Vivi又控制不住八卦上午的高层会议,脑袋凑近小声道:“前不久高副总手头负责的投资案出了点纰漏,陈先生向来赏罚分明,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说到这里顿住,接下来的话,Vivi将声线压得更低,“高副总是董事长的人。” 一句话有头无尾,潜在深意却不言而喻。 梁微宁剥着蟹腿,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表示她知道。 然而,除此以外,也再无别的反应。 Vivi继续说:“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虾小鱼能避则避,你虽然是陈先生的首席秘书,但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明哲保身为妙。” “谢谢提醒。”梁微宁摘下一次性手套,轻描淡写地表明自己立场,“我拿钱办事,受直属上司差遣,其他的对于我而言,不重要。” “我很佩服你的心境。”Vivi边说边收拾着餐盘,示意梁微宁,“走吧,上去睡会儿,昨晚熬大夜,实在太困了。” “熬什么夜?” “你懂的。” “......” 梁微宁不想懂。 回到秘书室,大家都在午休。 刚坐下片刻,手机里收到徐昼的紧急通知。 连雾岛启程时间提前到今晚七点。 消息来得突然,现下还有大把的工作没做完,梁微宁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七点出发,意味着至少六点就要抵达机场。 此次行程大约两天。 她要先安排好秘书室的内务,然后回出租屋拿几件换洗衣服。 下午四点,梁微宁看时间相对充裕,便选择坐地铁回去。 闺蜜今天没活,正在家里大扫除。 瞧她鬼鬼祟祟的样子,顾允真扬了扬手里的拖把,“藏什么,进门把鞋换了。” 梁微宁乖乖照做。 “我晚上要出差,周末回来。” “去哪?” “连雾岛。” 不算远。 顾允真拖着地叮嘱:“出门在外机灵点,晚上住酒店要记得反锁,离开视线两分钟以上的酒水别喝,还有—” “真真~” 梁微宁拉长尾音跑过去,撒娇。 “干什么?”顾允真斜睨她。 “我会想你的。” “......” 房间里,行李箱摊开在地上。 顾允真路过时瞥了眼,惊讶问:“出差还带泳衣?” 梁微宁往隔离袋中装着瓶瓶罐罐,“连雾岛天然温泉很有名的,有机会肯定要亲身体验一下。” 呵呵。 懒虫一只,倒挺会享受。 她笑着转身出了卧室。 拾掇好一切,已将近六点。 临行前,梁微宁抱抱闺蜜,顺便嘱咐她,最迟明后两天,要把账户里仅剩的几只僵尸股全部抛掉,不然年底可能有下跌趋势。 顾允真点头,“别的呢。” 别的。 自然是加仓9771。 - 连雾岛之行,原计划是轮渡过去,最后因时间提前,转而改乘集团托管在专区的公务机。 梁微宁不得不怀疑,趁夜飞行的决定,恐怕并非大佬临时起意。 抵达机场,按照徐昼发来的位置信息,顺利找到贵宾候机室。 进去时,陈敬渊正在处理公务。 徐昼拿着平板站于男人身侧,汇报接下来几天在连雾岛的行程安排。 她没去打扰,选一处角落坐下。 大约十分钟,机组人员推门进来,恭敬客气地提醒,可以登机了。 静坐几秒,陈敬渊从沙发上起身,系好西服纽扣,长腿阔步迈出候机室。 准时七点,银白机身划破夜幕余晖,湾流G700从国际机场平稳起飞。 记得上一次坐夜晚航班,是毕业旅游返程。 时隔四年,由客机变成豪华私人专机。 由价格实惠的经济舱,到此刻昂贵舒适的真皮座椅。 梁微宁心情复杂。 这大概,就是跟在一个实力雄厚资本家身边的优待。 但优待总是有保质期的。 人若无上进心,落后便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飞机进入平流层,梁微宁先去后舱用餐,等她吃完回到前舱,机组人员刚好将西式餐盘从舷桌上撤走。 高空静谧,机舱里沁着冷香,氧饱和度也很适中,当下可以谈工作。 梁微宁走到男人身侧,将上午的会议纪要,连同一份录音,轻轻搁在他面前。 “陈先生,现在要过目吗。”她问。 旁边的笔电没开,梁微宁等着老板发话。 陈敬渊神色平静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吐出四个字,“简单口述。” 于是,梁秘书精心准备的那两样东西,无用武之地。 她觉得今天的大老板,有点不好伺候。 梁微宁坐下后,没急着阐述会议内容,而是直接给出了结果。 两帮人争得面红耳赤,高副总的意见模棱两可,从始至终,都未下达任何项目相关的明确指令。 这段口述,多多少少带着些个人情绪色彩。 女孩并非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她心里,摸得门清。 讲完,空气陷入安静。 陈敬渊冷隽的眉骨下方,那双漆黑眸底像沉了一潭深水,目光落在梁微宁脸上,问她,“梁秘书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有看法。 但Vivi的提醒不无道理。 打工人要懂得明哲保身,有时候说的越多,死的越快。 顶着男人的注视,梁微宁无声迎上去,略显愧疚,“这次人没选对,下次,我一定好好选。” 她指的是高副总。 闻言,陈敬渊唇畔勾起浅淡的笑,那抹笑却未达眼底。 静默中,他缓缓阖上眼,姿态从容地靠向沙发椅背,低嗓裹挟了丝冷意,“你觉得,自己还有没有下次。” 梁微宁呼吸一凛。 手心冒汗。 第018章:喜怒无常 她知道,陈敬渊不悦。 没有哪位上司,能够容忍身边下属当着自己的面,插科打诨。 梁微宁撇开视线,斟酌着用词,“人往高处走,我很珍惜陈先生给的每一次机会,所以我相信,会有的。” 明明已经偏航的轨迹,总能被她巧妙找补回来。 他这个秘书,忽悠人的本事有一套。 听完她的‘肺腑之言’,陈敬渊未作反应,脸色较之先前也没什么变化,但往往这般不动如山的姿态,最是令人惶恐忐忑。 梁微宁向来佛系。 实在捉摸不透,便只好放弃了。 沉默间,徐昼拿着电子平板过来,有份文件需要陈敬渊签字。 沙发上,男人气压平稳。 氛围并无异样。 徐昼无声扫了眼坐于对面的梁秘书,后者安安静静,模样温顺如常。 即便如此,凭他做特助六年的直觉,在这之前,梁秘书应该是说过什么,惹先生不高兴了。 “通知连雾岛那边,今晚飞机落地,不要兴师动众。” 陈敬渊签完字后,只淡声交代了这一句,徐昼心领神会,点头下去安排。 话题中断,也没再被男人提起。 梁微宁想找借口离开,却又见陈敬渊将视线落向自己。 一个人在精力高度集中时,面部表情骗不了人。 看她严阵以待的样子,陈敬渊心底划过丝异样,目光静锁,语气不觉温和几分,“连雾岛气候如何。”他问。 天气。 出发前,梁微宁特意查过,“阴转多云,夜间可能有小雨,不过白天基本晴朗,应该不会影响我们外出考察。” 除此之外,还有...... 就在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她僵住。 什么鬼,刚刚不是才吃过饭。 怔怔抬起头,果然,男人正平静看着她。 “......” 没关系。 她淡定地撇开脸去,琢磨着该怎样转移那位的注意力。 思索两秒,梁微宁脑中灵光闪现,突然想到,“明叔知道我们是去连雾岛吗,有没有帮您准备厚一点的衣服?” 虽然是陈敬渊的秘书,但男人日常出行,包括生活起居,所有一切事宜都由管家明叔全权负责。 而她的职责,更侧重于工作方面。 所以每次出差,梁微宁其实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把自个带上就成。 可就算如此,也该例行公事跟明叔电话沟通一下。 万一管家年纪大了,记性差。 懊悔到一半,男人低沉嗓音徐徐传进耳里,“梁秘书既然这么细致入微,不如等明叔退休后,顺便接下他手头的内务。” 什么。 梁微宁以为自己听错,傻掉。 见男人不像在开玩笑,她定了定心绪,再次找补,“陈先生您误会了,其实我这人,身上全部的优点大多只适用于工作,对于日常起居,别说兼顾您,我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介入我的生活,未必不是工作。” 不知为何,陈敬渊突如其来的兴致,想要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梁微宁有些急了。 以至于,整个人如坐针毡,“明叔还有几年退休?要不然,我抽空通知人事部,让他们开始物色新的人选?” 女孩的意思清晰明了。 她拒绝。 给再多钱都不去。 那活灵活现的小心思,看得陈敬渊讳莫杂陈。 明叔什么时候退休,倒有的等。 家族替他层层筛选的人,怎会因上了年纪,而如此轻易被旁人取缔。 几十年如一日,明叔之于陈敬渊,已不仅仅只是管家,更像长者,像亲人。 但很明显,梁微宁当真了。 到他这个年龄段,似乎鲜少有什么东西能勾得起兴致。 偏偏最近发现,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件事,就是为难小秘书...... 徐昼刚进前舱,便察觉到气氛波动。 只是与上回相比,这次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 抓住机会,梁微宁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徐昼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救她于水火。 董事办说大不大,平日里大家相处随和,有些忙能帮则帮。 徐昼不了解真实情况,心里却也大致有数。 梁微宁此刻的状态,与他当年刚进中港时一模一样。 要知道,面对陈先生这样一位上司,即便是浸淫职场多年的老江湖,都未必能做到应对自如,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每到这种时候,难免动恻隐之心。 思及此,徐昼低声对男人道:“先生近几日没怎么睡好,趁着还有时间,要不要先去后舱歇会儿。” “几点落地。”陈敬渊问。 “大约八点半。” 小憩足够。 此时,恰逢机组人员送来几份清淡小食,梁微宁见状正要起身,对面男人缓缓抬目,让她把那份甜品带走。 “谢谢陈先生,我夜间控糖。” 很有礼貌的婉拒。 陈敬渊淡淡启唇,“不吃可以扔掉。” “......” 她默默走过去,端起甜品碟捧在怀里,离开。 机舱安静。 看女孩远去的背影,徐昼适时替她圆场,“细妹要保持身材,能理解。” 陈敬渊轻飘飘扫他一眼,没说话。 帮人帮到底,徐昼又说:“梁秘书昨晚忘记带住房钥匙,发动态时已经很晚,可能也没睡好,所以今天状态欠佳。” 这句说完,空气愈发静的诡异。 见沙发上的男人沉默不语,一时间,徐昼有些吃不准。 半晌。 陈敬渊屈起的手指轻叩扶手,不紧不慢发问:“什么情况下,我看不到别人发的动态。” 徐昼一怔,没反应过来。 想了想,他说:“可能是,对方把你屏蔽了。” 话落顿觉不对,陈先生这是— 呃。 他尽力了。 - 后舱休息室里,梁微宁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小口小口吃着那块蛋糕。 甜而不腻,只有三分糖。 出自意大利甜品师之手,味道挺不错。 夜间控糖,并非借口。 但老板的好意,她再三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 梁微宁不是傻白甜。 刚刚在前舱,陈敬渊当时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却记下,误以为她没吃饱。 像他这般体恤下属的老板,实属难得。 出门在外阶级分明,弱肉强食。 谁会关心你饿不饿,吃没吃饱。 陈敬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可以因她说错一句话而面冷不悦,又能因为一处小细节,而让她拿走一份甜品。 或许,这就是传闻中的喜怒无常? 由此可见,大人物身上的通病,连陈先生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看看舱壁上的温度显示屏。 二十三度,不冷的吧。 第019章:高处不胜寒 落地连雾岛,正值夜间八点半。 机组人员体贴周到,提前为陈敬渊准备好了御寒衣物。 梁微宁站在舱门口,伸手接过空乘递来的男士大衣,她将衣服折叠好,规整搭在臂弯。 直觉告诉她,空乘姐姐的心意恐怕要白费。 极大的可能性,陈敬渊不会穿。 时间到,舱门缓缓开启。 机组人员站立两边,躬身请陈先生慢走。 冷空气迎面袭来,正接着电话的男人从内舱走出,经过梁微宁身旁时未有停顿,步伐从容沉稳地迈下舷梯。 果如她所料,那件大衣没能派上用场。 外面是真的冷。 梁微宁身上也加了件薄款羊绒外套,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寒意渗骨。 夜幕深沉,她跟随前方清贵身影,在航站楼专人的引导下,一路朝着贵宾通道口而去。 全程很安静,唯有男人磁性随和的低嗓,如同冬夜薄雾里寂静的风雪,洁净清冷,同时又被港腔粤语的音色,融入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梁微宁不知电话里是谁。 但她猜想,应该是陈先生很在意的人。 团队下榻的地方,在济州礁台风景区内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这里外来游客消费占据当地经济收入的七成以上,单凭人文景观和自然风貌,就能登顶五大离岛环境指数排行榜的TOP1。 可奇怪的是,连雾岛旅游业发展却一直低迷不尽人意。 其中缘由无从考究,初来乍到,只能且行且看。 酒店门厅前,停放着几辆特殊牌照的黑色商务轿车。 筹备整整五年的政企联合项目,当局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即便陈敬渊吩咐尽量低调出行,奈何上面消息畅通,早在私人飞机落地机场时,就已经派了专员在酒店提前等候。 双方见面,为首之人西装革履,热情满面与陈敬渊握手。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陈先生大老远亲自过来一趟,小岛不及港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陈先生见谅。”中年专员领着众人往电梯走,言行礼数极尽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疏漏。 梁微宁紧跟队伍后面,内心连绵起伏。 ‘陈先生’三字的影响力,实在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远。 年仅三十岁,取得如今身份地位的背后,到底承载了多少责任,又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 有些人生来就立于高楼,似乎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权势和尊贵。 但也有一句话。 高处不胜寒。 思绪间,她听到前方传来陈敬渊温淡嗓音。 “一方水土的城市定位,代表不了它未来的发展潜力,我相信这次合作,就是最好的开端与契机。” 电梯口,陈敬渊止步,“夜已深,代我向闫局问好,期待明天的会面。” “好,那就不打扰陈先生休息,明天再会。”专员伸手挡住梯门,另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 直到梁微宁进去,对方才将手臂撤回,随着梯门徐徐关闭,那张热络容光的脸逐渐淡出视野。 空气恢复安静,电梯匀缓上行。 陈敬渊的总统套房在顶层,她和徐昼的房间,则被安排在次顶层。 楼层抵达的时候,梁微宁见徐特助没有要挪步的意思,便暗自拿眼神询问:“需要先去老板房间对接行程吗?” 不凑巧,徐昼这次未能准确接收到梁秘书的脑电波。 梯门敞开,女孩站在按钮旁似走非走。 身侧半步之遥,陈敬渊平静扫她一眼,淡淡开口:“在磨蹭什么。” 额。 她讪讪松开手指下的开合按钮,朝男人颔首,“那我先回房间了,陈先生早点休息。” 说完,又冲徐特助点了点头。 后者微微一笑,比某老板亲切百倍。 刚进门不久,酒店人员将她的行李箱拿上来,梁微宁道谢。 趁整理洗漱用品的空档,给闺蜜拨去视频电话。 顾允真不在家,临时去广府接一位客户,对方从沪城远道而来,据说是顺路来沿海谈生意。 具体是什么生意,还不太清楚。 但做她这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摸透底细。 见闺蜜有正事要忙,梁微宁简单报完平安就主动挂断了视频。 也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卸妆水。 平时妆容轻薄,单用洗面奶勉强能洗,可两相对比,清洁力度仍是不如卸妆水干净彻底。 算了,只能将就一下。 明天找机会出去逛逛,偌大的连雾岛,总不能没有化妆品店。 洗完澡躺在床上,已将近十一点。 眼皮困顿,很快便进入了深眠。 次日清晨,在孜孜不倦的闹铃声中醒来,第一天考察,梁微宁不敢赖床,动作利索地翻身而起,迅速穿衣洗漱。 八点,酒店人员准时将早餐送到。 极具当地特色的姜丝蛤蜊粥,以及几份清淡配菜。 梁微宁刚吃两口,Whatsapp里就收到徐昼发来的地址,让她用完早餐后,直接乘坐酒店小巴到指定位置与他们汇合。 他们。 她连忙打字问:【陈先生也在?】 【嗯,早上五点就起了。】 五点! 梁微宁不甘心:【为什么?】 徐昼说:【先生最近睡眠不好。】 【......】 睡眠质量差,极可能会影响情绪起伏。 这几天在大佬面前做事,还是小心为妙。 汇合地点位于景区交界处的一片绿化带,她抵达目的地时,翠色无边的草坪上,已经停放了一架公用直升机。 不远处,一行人正交谈着往这边走。 梁微宁目光悠长,稳稳落在人群中央那道高大身影上。 清晨薄雾中,男人身着合体深色套装,相比平日精贵挺括的西服,休闲服柔软面料勾勒出优越身形,使得肩廓线条愈发匀称完美,从容步伐间,气质更显清隽儒雅。 视线环顾,随行人员几乎都是休闲着装。 唯独梁微宁,仍旧是OL风格鲜明的衬衫和裙子,外面罩一件中长款羊绒大衣。 是她大意了。 这身打扮,根本不适合坐那劳什子直升机。 时间不早,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驾驶员就位,政要为首的闫局携同陈敬渊,一起上了飞机。 她跟徐昼落后几步。 螺旋桨掀起强劲风力,搅动梁微宁衣摆翻飞。 值得庆幸的是,这件大衣够长。 进入舱位,戴好降噪耳塞,世界瞬间宁静不少。 接下来,便是雄鹰俯瞰大地之旅。 连雾岛作为距离港区本岛最远的一座岛屿,人口稀少,植被面积广阔,尤其是环西森林地带,受当地政府与生态公益组织联合保护,历经上百年休养生息,最终形成眼下这高达万亩的纯天然绿色屏障。 而今日考察的第一站,就是乘坐直升飞机沿着森林上空盘旋数周,以供专家团队观测峰峦地貌,做出项目初期的预设规划。 第020章:替他挡酒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中型直升机满载可以坐十几人,两位重要人物居于中间位置,梁微宁与徐昼靠近前排,而专家团队及随行专员则依次落座后方。 梁微宁第一次体验这种全视角低空飞行,内心难免新奇。 但碍于职业身份,又不得不强装淡定。 只是随着机身与地面距离逐渐拉开,瀑布森林如同沉睡绿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冲击力直撞心灵。 太震撼了。 刚才那瞬间的感觉,让梁微宁无端想到一部奇幻电影《金刚:骷髅岛》。 闭眼想象,连接天地的绿野仙境,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山川河流,月升日落,上百年滋养着万物生命,这般与世隔绝的地方,能孕育出金刚,似乎也并非毫无可能性。 梁微宁沉浸在天马行空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与之相隔两排的身后,她的老板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女孩难抑兴奋地透过悬窗朝下望去,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惊艳。 见她拿出手机拍照,陈敬渊无意识抬了抬唇角。 年纪小,似乎很容易被满足。 不知道这种纯粹的精神追求,她能坚持多久。 下飞机后,在地方official的陪同下,一行人去附近五星级饭店用餐。 连雾岛当局是真的热情随和。 饭间不知哪位专员带头,后面聊着聊着,集体就都说起了粤语。 梁微宁全程听得半知半解,好几次被闫局提杯问到,她只能礼貌客气地回敬,有关合作方面,是没办法插进去一句。 在港区打拼,不会粤语确实是硬伤。 由此梁微宁暗下决心,这次回去后,无论有多困难,都务必要把粤语学好。 一场饭局太过憋屈。 身为秘书却发挥不出作用,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梁微宁不动声色地坐着,眼见闫局端起酒杯面朝陈敬渊,她连忙起身笑脸迎上去,“闫局,久仰大名,这次见到您本人真的倍感荣幸,这杯我敬您。” 说完,直接满杯一口闷,根本不带犹豫的。 这架势惹得对方微微怔住。 小姑娘豪爽大气,看样子是海量。 闫局满意地点点头,笑着把酒喝完。 主位上首,陈敬渊默默看向站于桌前的梁微宁,眼底沉淀着不明情绪。 浸淫商场这么多年,头一回让女人替他挡酒。 而且,看她喝得挺开心。 不像勉强。 徐昼也是被梁微宁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没想到,梁秘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酒量竟然如此好。 有点离谱了。 回到座位,梁微宁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为老板布菜,她的餐碟里,则安安静静躺着一片野生菌。 室内有暖气,她没穿外套,夹菜时专心致志,没有留意到衬衣袖口的丝带滑落。 陈敬渊静静地看,低声提醒:“整理下衣服,我自己来。” 他的意思是,不用再给他布菜。 梁微宁扫了眼袖口处,放下餐具,埋头去系丝带。 这个角度,灯光映衬得女孩侧脸恬静,微微低垂的颈线纤长而柔美。 她手指灵活,很快弄好一个蝴蝶结。 “能喝几杯。”陈敬渊问。 梁微宁压低声音说:“都是假把式,超过五杯就原形毕露。” 听完,身侧人淡淡一笑。 “把酒量留着。” 嗯? 陈敬渊慢条斯理拿起公筷,夹了块鳕鱼酥放进她碗里,“以后有机会,让我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梁微宁转过头去。 谢谢老板的鱼。 哦不。 是酥。 午饭后,回酒店稍作休息。 根据行程安排,下午还有一场出行。 倒也不算考察。 是闫局为尽地主之谊,邀请陈先生以及中港团队去商业中心和码头,感受本土淳朴民风与烟火气息。 能看得出,连雾岛当局是希望一行人可以多留几天。 再契合的项目,未达成书面协议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小岛地理位置偏僻,单靠不温不火的旅游业独角支撑,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且不论其他,就这短短半天的接触,梁微宁觉得,那位闫局倒果如传闻一般,是个脚踏实地尽心为民的好* 只是不知,楼上大佬怎么看。 梁微宁莫名发现自己最近生出一种怪象。 以前只管按质按量完成岗位工作即可,而现在,却时不时喜欢揣测老板在想什么。 陈敬渊洞察人心的本事,她能学到一半么。 第021章:对她足够宽容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这趟出差,梁微宁没带平底鞋。 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会显得自己很蠢。 “没关系。”梁微宁用特别轻松的语气回绝老板好意,她说:“反正有车,我坚持一下就好了。” 女孩固执,陈敬渊不勉强,迈腿走向车库,没搭理她。 “......” 梁微宁见状连忙跟上。 看到徐昼等在车门前,她趁机脚步一转,绕到了前面副驾驶。 不是很刻意的动作,但仍旧落入陈敬渊余光里。 他长腿交叠阖目而坐,仿佛多看几秒都觉碍眼。 梁微宁不知道自己被大佬嫌弃了,只因为一双高跟鞋。 然而事实证明,不听老板言,吃亏在眼前。 哪有什么车,闫局一行提议徒步逛集市,众人穿着简朴低调,融入群像中与寻常面孔无异,唯有中港陈先生,即便素服加身,也难掩身上那股长年被权贵滋养而出的清绝气质。 梁微宁后悔,现在接受调休还来不来得及? 她是行动派,也不怕丢脸,直接用whatsapp给陈敬渊发私信。 几分钟过去却石沉大海。 越过人群看向队伍前方,陈先生在闫局陪同下边走边交谈,似乎没有注意到手机。 一般公务都是直接走邮件和电话沟通,或者经徐特助传达。 陈敬渊平时应该很少看私信,工作时间发信息的,大多是他圈子里的熟人。 可是时间太久,没办法撤回了。 此时,几名专家驻足在一家非遗文化传承的竹编工艺店前。 有导游带着一群外地游客依次参观,从编织到加工再到其艺术收藏价值,导游娓娓道来,显得专业又极具信服力,饶是随行的专家们,都听得入神而逐渐挪不动步子。 游客中有小孩,指着旁边还未动工的楠竹问道:“为什么上面有水?” 导游解释说:“可能昨天夜里下过雨,这是工匠刚从竹林采回来的。” 梁微宁站在人群中默默看着,本不想拆台,但听到导游这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出声质疑。 “如果是雨水原因,露珠只会停留在竹壳表面,而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楠竹内层颜色较深,应该是经过长时间浸泡所致。” 话音落,众人视线齐齐投向梁微宁。 安静几秒。 导游有些不服气,拿话反驳:“连雾岛地处亚热带,土壤和空气常年湿度较大,久而久之影响到楠竹生长特性也很正常。” 地理知识不错,可惜只能打50分。 梁微宁走到一幅成品竹编挂画前,拿起旁边的笔,在粉色便利贴上写着字:“准确来讲,连雾岛是属于海洋性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雨水确实充沛,但它有一个最典型的特点,就是冬季干冷。 据我所知,过去五年里,连雾岛一旦进入冬月,整季度的降雨量几乎为零,只在今年,这种极端气候才有所好转。” 一句说完,两行娟秀小字跃然纸上。 她弯下腰,将便利贴礼貌放在那位工匠面前的矮桌上。 众人看的云里雾里,不知梁微宁要干什么。 沉默一阵,工匠看完便利贴上的留言,便转过身去招了招手,示意孙女过来。 一来二去,大家看出些端倪。 原来工匠是位聋哑人。 不得不暗叹,陈先生这样的人物,就连他身边的秘书,观察力敏锐至此,都非常人所及。 接到爷爷的指示,小女孩走到众人面前,用稚嫩的声音跟大家讲述,这些楠竹上的水从何而来。 梁微宁猜得没错。 收割回来的鲜竹,在正式投入工艺前,要先刮去竹节、竹毛,一分为二剖开,然后在河里浸泡两天两夜,待楠竹变软之后捞出,这时楠竹的柔韧性得到大大提高,用蔑刀剖成均匀的细条,再刮光,才可用于编织。 小女孩作为传承人,把制作细节牢记于心,虽然不是最权威的解答,但足以起到科普作用。 这样一来,导游没话说了,脸色略显尴尬。 而刚刚提问的小男孩,则仰起头看着梁微宁,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姐姐,你是学霸吗。” 众人笑了。 梁微宁蹲下身,摸摸男孩的脑袋,嗓音温和:“姐姐不是学霸,我们要乐于观察,敢于质疑和提问,你刚才做的很棒。” 得到 第022章:梁秘书现在很委屈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剩余的行程,闫局邀请陈先生去一处私人庄园喝茶。 不得不说,这趟连雾岛之行,对方算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他们了解到陈敬渊个人喜好,包括饮食口味,平日惯喝的白茶种类,甚至听闻男人最近睡眠不好,闫局还特意找当地有名的药理大师,为其调制了几副具有安神功效的中药香囊。 梁微宁在想,作为地方official,能做到这份上,可谓是诚意十足。 不过让她疑惑的是,在如此盛情款待之下,反观自家大佬,似乎反应不大。 本以为连雾岛项目已经板上钉钉,只差一纸协议。 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不知觉间,梁微宁老毛病又犯,又开始揣测起陈敬渊的心思。 唉,没救了。 两位大人物饮茶,屏退左右。 作为秘书和特助,梁微宁与徐昼自然便闲置下来。 刚刚车子一路驶过,发现附近有化妆品店,她跟徐昼打声招呼,说自己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去吧,反正先生也打算放你半天假,不用着急,你可以随处逛逛。” 她哪敢。 肯定要速去速回的。 毕竟私信里的调休申请,大佬到现在都没同意。 来到化妆品店,找到自己想要的牌子,去柜台结账,却被告知,连雾岛七成以上的店铺,都只收现金。 为什么? 店员解释说,当地很多岛民一致认为,电子支付存在风险和骗局,不安全。 梁微宁听完懵住。 无法,她只能打电话求助徐昼。 出门从不带现金,这是她的习惯。 不过好在,徐特助是个现金控,每日必须往钱夹里放几张钞票,否则,他就会觉得自己像在裸奔。 电话里,徐昼让她稍等片刻,陈先生那边已经结束,他待会儿坐车一起过来。 梁微宁心底诧异,这么快就谈完了? 当然,不好多问。 十分钟后,低调的商务轿车从私人庄园内徐徐驶出,左转绕过码头环线,汇入商业区穿进一条狭窄街道,司机在巷口靠边停车。 徐昼从副驾驶下来,合上车门,弯腰朝后座男人请示后,拿着公文包去支援梁秘书。 化妆品店里,两人很快碰面。 付完款走出商铺,不经意扫见隔壁是卖饰品的。 门口位置挂着一顶复古风贝雷帽,红色绒面镶嵌着几颗莹白珍珠,配以深棕大波浪,戴在顾允真头上简直不要太合适。 买它。 她看向徐昼,眼神请求,“能再帮我付一笔么。” 后者无奈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掏出钱夹。 梁微宁打开app,把两件商品的钱转给对方,然后熄掉手机,拎着购物袋心满意足地往停车点走去。 头一回下属买东西,让老板在车里等着。 她感到很惭愧。 所以自觉坐到后排,把前方副驾驶让给了徐特助。 上车,跟男人打完招呼后,端正坐好。 车门闭合,窗外街景缓缓倒退。 陈敬渊放下手中平板,敛神看向身侧,目光扫过女孩放在膝上的购物袋,问她:“逛了一圈有什么感受。” 前刻,梁微宁还沉浸在没跟饰品店老板砍价的懊悔中,下刻耳边传来男人温淡低嗓。 短短半秒钟的割裂感,让她闲暇放松的思绪,被强制性拉回到工作状态。 她礼貌地看着男人,回应道:“谢谢陈先生关心,脚不疼。” “......” 空气陷入安静。 陈敬渊默默转过头去,一时无言。 意识到男人反应不对,梁微宁怔怔回神。 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什么...... 要命。 梁微宁闭了闭眼,红晕染上耳廓。 “我以为,您说的是高跟鞋。” 女孩声音细若蚊足,听着有些可怜,导致前排徐昼忍不住将视线瞥向后视镜。 陈敬渊无动于衷倚靠着座椅,自侧方位角度看去,面色平淡如常,让人分辨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 静默须臾,他才低腔开口:“所以我的话引人误解,梁秘书现在很委屈。” 大佬在讲什么聊斋。 她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还敢委屈。 “您说笑了,是我脑子迟钝,没理解到位。” 这句讲完,她便马不停蹄地弥补正题:“其实您刚刚的问题,我感触还挺深,通过半天的游历,发现有几点怪象,最明显就是,岛上居民对先进化新事物的接受度普遍较低。” 比如,只收现金。 第23章 要懂怜香惜玉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这些琐碎之事,作为随行秘书,连雾岛方面自然是提前与她沟通过的。 回到酒店房间,用内线叫了客房晚餐,吃完后休息半小时,大约八点左右,梁微宁起床收拾,从行李箱里找出泳衣,准备出门。 酒店楼下有观光车,以方便客人直达温泉会馆。 本以为路程遥远,结果只需五分钟便到。 其实完全可以步行过去。 由侍应生领着往里走,环境优雅复古,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没想到在这样偏僻的小岛上,还能看到中式风格如此浓郁的休闲会所。 前台处,梁微宁告诉工作人员,她是中港集团陈先生的秘书,姓梁。 对方听到‘陈先生’三字,态度立马恭敬,“梁秘书您好,这是高级VIP汤池的房卡,请您收好。” “谢谢。” 拿着房卡,在侍应生的引导下,七绕八绕,最后进入到一间布局雅致的私人包房内。 环顾四周,梁微宁内心复杂。 对于一个工薪阶级的打工人而言,这间汤池,未免豪华过头。 若是没看走眼,雾气缭绕后的那面水墙上,挂着的水墨丹青,应该是宋代名画《千钧图》,五年前自苏富比拍卖会以八千万高价落锤后,从此再未流通于市,没想到今天能在一家温泉馆得以瞻仰。 倘若随随便便一间高级汤池就如此豪横,难以想象,会馆留给陈先生的那间,会有多夸张。 既来之则安之,梁微宁没多想,待侍应生离开后,她转身去更衣室换装存放物品。 夜幕深沉,饭局结束。 闫局领头几名专员随行,簇拥着贵客莅临温泉会馆。 会所经理亲自接待,容光满面地在前方引路,经过前台时暗自吩咐工作人员,今晚来的都是重量级人物,一定要把服务做到极致,不能出丁点差错。 后者略显迟疑:“可是,陈先生的私汤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开好。” 经理一听,脸色瞬间大变:“本尊未到,谁允许你们擅自开放的!” “是一位女士,说是陈先生的秘书,姓梁。” 女秘书...... 思索两秒,似乎联想到什么,经理逐渐露出抹意味深长。 廊道里,一行人脚步声由远至近。 专员礼仪周到地将男人送至汤池房间外,便颔首告辞。 陈敬渊迈腿往里走时,接到一通私务电话。 通话内容不过几秒,隔着半透明琉璃屏风,内室雾气氤氲的汤池里,女孩朦胧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黑色西裤下,皮鞋及时驻足原地。 徐昼跟在身后,见自家先生突然停下,正要开口询问,男人已侧身回头,沉声:“去外面等着。” ?? 尽管头挂问号,徐昼还是照做。 偌大的汤池,安静到没有半点声音。 显然,作为当事者的梁微宁,此时也懵住。 前刻她举着手机,给视频那头的闺蜜欣赏包房环境,谁知下秒,男人尊贵身影蓦然入镜。 近身接触三个多月。 她几乎一秒就认出,来人是谁。 “陈先生?” 梁微宁打算起身,但顾及身上湿透的泳衣,起至一半又犹豫着滑进水里。 琉璃屏风后,陈敬渊低声朝电话里说了句粤语,通话暂时掐断。 他视线深沉,目光静静落在女孩柔美的剪影上,语气温润:“无碍,徐昼会去跟前台交涉。” 交涉,什么? 梁微宁没太懂。 可惜,在她怔神之际,男人未作久留已转身离开。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不到一分钟。 她云里雾里,总觉得哪不对劲。 视频中传来闺蜜疑问,“刚刚那人是你老板?他怎么会进来。” 梁微宁后知后觉,猜测道:“可能是工作人员疏忽,把他带错了包房。” “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几千万名画的逼格,就这服务水平?” 等等。 两人相视一眼。 “不会是你搞错了吧!”顾允真一语道破真相。 意识到这场乌龙的戏剧性,回想刚才男人口吻平静的反应,梁微宁生无可恋地闭眼。 所以,到底是她没讲清楚,还是前台太离谱。 这家会馆。 真的有毒。 几分钟后,梁微宁迅速换好衣服,坐上 第24章 杉果余味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眼见电梯就要抵达次顶层,梁微宁还是决定,跟老板郑重解释一下温泉事件的前因后果。 “陈先生。” 封闭空间里,女孩声音显得几分温软。 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梯门打开那刻,陈敬渊下逐客令,“回去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跟我去牧场。” 梁微宁顿住两秒,点头,“好。” 她张了张嘴,还想补充点什么,男人目光又落过来。 足够绅士的打量。 仅是短暂呼吸间,听他低声叮嘱一句,“多穿点,留心感冒。” 下意识地,梁微宁低头看了眼身上单薄的衣物。 早先为方便穿脱,临走前她只在T恤外罩了一件大衣。 之前不觉得冷,可到返程时,夜间温度确实降低不少。 其实,已经不用多言。 温泉馆的事,老板明显未挂心上,她作为下属,倒也不必再扭捏地去解释太多。 想通这点,踏出电梯时,梁微宁朝男人浅浅颔首,“我会注意的,谢谢陈先生关心。” 语气稳妥,仍旧是平日里那个温顺的梁秘书。 空间归于沉寂。 陈敬渊静立电梯中央,将女孩恬淡的眉眼收纳眸底,随着梯门关闭,那抹容颜悦色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回到房间,坐下不过五分钟,梁微宁开始间断性地打喷嚏。 这是她每次感冒的前兆。 大佬那张嘴真是— 算了,不能怪人家。 是她自作孽。 今晚若有顾允真在身边,不出半小时,感冒药一定会出现在房间里。 但梁微宁懒得动。 手机APP在线平台买药,在这电商信息落后的小岛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晚上跑出去找药店,不如洗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一觉,说不准明天什么事都没有。 事实证明,是她想的太乐观。 次日清晨,梁微宁稀里糊涂醒来。 不是被闹钟吵醒,而是咽干,嗓子痛痒,像在下刀子。 熟悉的配方,呼吸道感染三件套。 但老板交代的事,她不敢拖延懈怠,昨晚说今天要去牧场,大概率又是一趟外出考察。 看看时间,才刚过六点半。 想到徐昼说陈先生最近睡眠不好,她猜测这个点数,楼上应该也起了。 放弃睡回笼觉的念头,梁微宁起床洗漱,顺便补救一下状态欠佳的皮肤,简单敷了个面膜。 收拾好一切,吃完早餐,她拿过手机给徐昼发信息。 【这么早?】 对方诧异。 想到昨日自己姗姗到场,梁微宁赧然打字:【不敢睡,生怕又让老板等。】 玩笑话。 徐昼却当真。 他口吻严肃:【陈先生从不等人,尤其在工作上,昨天不管你是否迟到,直升机都会准时起飞。】 被上了一课。 梁微宁点头:【好,我明白。】 入职至今,徐昼一直很照顾她。 某次在员工餐厅公共卫生间里,无意听到几名女同事随口闲聊。 她们说,徐特助有个同胞妹妹,在十八岁那年因病夭折。 后来梁微宁才知,她跟徐妹妹的长相与性格都有几分相似。 人终归是感情动物。 亡者已逝,生者爱屋及乌,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思念寄托罢了。 八点,梁微宁坐电梯到负一楼。 黑色商务车静停在原位,防窥玻璃看不见里面光景,她以为司机还没到,便掏出手机站在车门前,准备给对方打电话。 这时,后座车窗徐徐降下。 梁微宁狐疑转身,发现车里已坐着一道人影。 “......” 心凉半截。 刚才徐昼说什么来着。 陈先生从不等人。 她咽了咽又痛又痒的嗓子,微微俯身看向男人,心虚打招呼,“陈先生早上好。” 不是吧。 这人到底几点起床,为什么睡眠质量差,精神还能如此饱满。 陈敬渊淡淡扫过女孩的脸,没说话,转头继续浏览手里的《连雾岛晨报》。 大佬无声一眼,自然是在催促她赶紧上车。 梁微宁犹豫两秒,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系好安全带,车子平稳驶出酒店。 俗话说事不过三,为避免类似‘老板等下属’的情况再发生第三次,梁微宁想了想,便鼓足胆量道:“陈先生,现在方便跟我对接一下明日行程吗。” 陈敬渊面容沉 第25章 低估商人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见女孩盯着他的手发呆,陈敬渊低问:“不能喝凉?” 梁微宁回过神,连忙用手接住水瓶,嗓子略显沙哑,“可以的,谢谢陈先生。” 水润过喉咙,痒痛感得以缓解。 以陈敬渊的洞察力,自然很轻易就看出她身体不适,微抬下巴示意,“去车上待着。” “不碍事。”梁微宁故作轻松地拧好瓶盖,“让它再发酵一下,吃药效果会更好。” 平日接触的人形形色色,头回听到这种自信满满的歪理。 陈敬渊垂目扫过女孩红晕未褪的小脸,语气平静:“等发酵到说不出话来,梁秘书是不是打算用手语跟我沟通工作。” 怎么可能。 当然,大佬的话她不敢反驳。 为缓和气氛,梁微宁大着胆子开了句玩笑,“如果真严重到那种地步,我这算不算工伤?” 工伤。 陈敬渊唇角轻抬,不动声色间来了些兴致,一手闲漫收进西裤兜里,姿态从容地问她:“伤到嗓子,你觉得应该赔多少。” 没想到老板会接她的话。 打工人,终归是怂。 由她挑起的开端,却没勇气继续捧哏。 梁微宁清眸微转,抬手将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缓声道:“陈先生背后有强大的公关和律师团队,最后能赔多少,根本不是我说了算,比起计较眼前得失,我更愿意让陈先生心怀愧疚。” “愧疚。”陈敬渊话音停顿两秒,目光落在她精致柔和的眼尾,声线低沉,“你太低估商人。” 女孩转过脸来,定定看着他,“陈先生是一名纯粹的商人吗。” 反将一军。 她很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陈敬渊淡淡一笑,迈开长腿朝牧场深处走,“纯不纯粹,若有机会,梁秘书可以试试。” 梁微宁静立风中,视线追随那道清贵背影。 回想男人字字句句,心口难抑鼓胀。 他是么。 懊悔地蹙起眉。 她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简直不想活了。 调整好心绪,见男人已经走远,梁微宁赶紧加快步子跟上去。 牧场主人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与闫局私交甚好,听闻陈先生这次亲自过来选马,对方极其重视,提前三天便做好初筛工作。 长排马厩里,来自天南海北各类纯血统马种依次映入眼帘。 梁微宁对马文化领域的认知,几乎为零。 但俗语说得好,不管选什么东西,眼缘最重要。 只是不知,大佬喜欢哪款。 今天随行,梁微宁只管简简单单陪同,少说话,顺便留意男人在选马过程中流露出的喜爱偏好,记录在职业备忘录中,说不准以后能派上用场。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被马厩角落里一抹亮黑色给吸引。 趁大佬接电话之际,梁微宁控制不住内心好奇,朝着目标一步步走去。 是一匹漂亮的纯血马,身躯高大健硕,通体黑色,唯独额前有一撮颜色奇特的毛发,少许接近灰粉,但又带着丝浅棕。 好靓。 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梁微宁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马鬓处轻轻一碰。 本以为马儿会躁动不安,谁知这家伙竟出乎意料的温顺,甚至还把头抵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小孩子在撒娇。 梁微宁浅浅一笑,爱不释手地触摸着,一下又一下。 此情此景,被刚接完电话回来的陈敬渊收进眼底。 牧场主人正煮茶,无意间顺着男人视线望去,不由面露惊异。 见马儿与女孩相处融洽,牧场主不由欣慰道:“这匹马的血统极为稀有,只可惜出生时受过惊吓,生人一般很难接近,看来梁小姐跟它很有缘分。” 陈敬渊闻言未语,沉默落座于青编藤椅,端起茶杯无声啜饮,悠长目光静静定格在远处的一人一马上。 十五分钟后,返程时间到。 只可惜,空手而归。 坐在车里,梁微宁心想,到底什么样的马才能入大佬的眼,按照男人平日行事风格,应该不会轻易白跑一趟来对。 于是,她微微侧过头,试探着道:“刚刚那些马,陈先生没有看中的?” “梁秘书有什么好的建议。”陈敬渊问。 让她拿主意? 梁微宁摇头:“没有,我不懂马。” “不懂可以学。”陈敬渊翻看手中平 第26章 食荤主义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凡涉及公司业务系统,只有部门内网才能登录,数据量庞大,不知Vivi手速如何。 倒也没让她久等。 随着表格陆陆续续发过来,梁微宁开始进行初步筛选。 发完所有,已是十分钟后。 得知她正在马不停蹄地整理数据,Vivi直接惊呆:【不是吧,上万条明细,陈先生认真的?】 梁微宁没空闲聊,回复一个无奈的表情便熄掉手机,全身心投入。 倘若只是海运明细,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知道,陈敬渊要的不仅仅是一份冷冰冰的数据。 中午十二点,酒店人员送来午餐。 梁微宁边吃边做着手头的事,一个没留神,差点被鱼刺卡到喉咙。 今天大意了,不该点这么麻烦的东西。 将餐盘推到一边,为提高效率,她只能先暂时委屈下自己的胃。 工作状态,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下午一点五十分,赶在最后关头将数据发送到老板邮箱。 梁微宁揉着酸痛的脖颈起身,拿杯子去玄关饮水机前接水,视线不经意瞥到暗纹收纳台上的购物袋。 此刻精神放松下来,才看清包装表面印着几个字——瑞云药房。 梁微宁似乎意识到什么,忙不迭拆开袋子,里面果然躺着几盒感冒药。 发私信给徐昼:【这是给我的?】 一楼电梯正通往顶层套房。 信号有延迟,徐昼跟在老板身后进门,未曾留意到手机。 距离线上会议仅剩不到一小时,梁微宁放下水杯走到客厅,将饭菜送入微波炉中加热,糊弄着把午餐吃完。 半小时后,她收拾完毕带着笔记本电脑上楼。 来到套房外,梁微宁抬手敲门。 这个点数,本以为开门的会是徐昼,结果房门打开,一具高大身躯映入眼帘。 男人一身黑色浴袍,空气里浸着洁净淡香,应该是刚洗完澡。 梁微宁心跳滞住半拍,站在门外略显迟疑。 懊恼自己最近做事总是不够谨慎。 敲门之前,应当先询问一下大佬是否方便才对。 现在这种情况,是该进,还是...... 身后人半晌没动,陈敬渊转身将目光落过去,淡声:“有什么问题。” 额? 见男人神色平静。 梁微宁怔怔摇头:“没有。” 没问题。 进到房间。 梁微宁落座于客厅,距离不算太近,但对面那位的气息存在感依旧很强。 视线所及,男人容色沉静倚靠着沙发,沐浴后身上潮气未散,头发半干往后拢,面部无一点遮挡下,使得五官轮廓愈显深邃而硬朗,仅这般无声坐着,就已令人难以移眼。 共事三个多月,这是梁微宁第一次接触到他生活中的样子。 与平日工作时的状态相差无几,男人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投射而出的银白光线,映衬得真丝浴袍柔滑精贵,胸肌线条在布料下隐约鼓胀。 她承认,自己肉体凡胎,而且是食荤主义。 做陈敬渊的秘书,有时候真的很考验定力。 撇开杂乱思绪,梁微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登录线上会议系统,给参会人员群发链接密码。 忽略时间的流逝,全副精力投入其中。 不知觉十分钟过去,等她再抬起头,看到男人正从卧室出来。 一身浴袍,已换成衬衫西裤。 室内安静,梁微宁轻轻移开目光。 会议前准备事项做完,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她是不是来得太早。 心里这般想着,沾染男人气息的阴影自头顶落下。 梁微宁有条不紊操作着电脑,实则却有些分神。 女孩坐姿得体端正,停留在屏幕上的视线专心致志。 陈敬渊走到案几前,俯身拿起烟盒打火机时,不着痕迹看她一眼,明显感觉到,面前人比刚才放松不少。 只因他穿了件浴袍,所以她不自在。 他这小秘书,平日里艺高人胆大。 该害羞的时候,倒是一点不含糊。 随着男人重新落座沙发,头顶的重量感撤去。 总统套房明明空间十足,可每次两人距离拉近,她都总觉呼吸不太顺畅。 梁微宁看着男人正打开手机,突然想到昨日那条调休申请,便适时解释道:“调休的事陈先生可以直接忽略,当时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 陈敬渊似没看出她的刻意,修长指尖停在女孩的私信界面,落在屏幕上的视线深不见底,他淡淡启唇,语速不紧不慢,“原来梁秘书除了会屏蔽老板发动态,还能抽空记得自己的调休申请。” 动态,屏蔽。 顿住几秒,梁微宁不动声 第27章 择偶标准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每当这种时候,直觉告诉她,未来一周恐怕自己又有的忙。 当然,大佬的指令谁敢质疑。 一众高管连忙点头应声,那下线的速度,堪比修罗场逃生。 会议纪要收尾,梁微宁例行共享到贸易部,顺便抄送给陈敬渊。 离开总统套房前,想到那条石沉大海的信息,她眼神示意徐昼,小声说:“谢谢你的药。” 什么药? 徐昼愣住两秒,随即回过神来。 他扶额:“你谢错了人,上午的感冒药,是陈先生吩咐我买的。” 嗯? 客厅尽头,站于落地窗前打电话的陈敬渊,听到玄关处两人嘀嘀咕咕,不由侧身将目光朝门口落去。 也在这时,梁微宁出于短暂惊讶,下意识转头看向几米开外的男人。 由此,两道视线在空中静静相撞。 那瞬间,对上男人幽深的注视,她心里划过一丝涟漪。 暗想,大佬对每任秘书都这么照顾? 大概是的。 毕竟,身份地位的悬殊,不允许她多想。 连雾岛之行,转眼到了周六,也就是返程当日。 上午九点,接到电视台专业团队抵岛的电话,对方跟她商议采访的时间以及地点。 时间最终定在一小时后。 而地点,却很有讲究。 这是《观察者》栏目首次尝试户外访谈,小岛人文环境特殊,所以需要好好琢磨。 梁微宁找来一张连雾岛纸质版地图,经过多方排查,几番深思熟虑后,她拿起桌上的笔,在济州礁台深处打出一个圈。 就这里了。 徐昼得知此事时,略显疑惑,没记错的话,采访时间应该是在他们回港的次日上午,怎么突然改到今天,而且还在连雾岛。 他以为梁微宁做这个决定之前,是征询过陈先生意见的,于是便没多问,兀自返回顶层准备相关事宜。 本次访谈,电视台派来的是一位女主持,年龄三十左右,谈吐温雅,一身白色西装气质干练,显然是栏目根据受访者的特征量身定制。 至于陈敬渊有何特征。 梁微宁轻抬眸子,目光静静落向前方那道优越出众的身影。 前半段采用‘闲访’模式,就是边走边聊。 由主持人随行,引导并控制访谈节奏,摄影团队全程跟拍。 梁微宁落后几步,作为与主题无关的人物,她只能陪同,不能入镜。 后半段,场景设置在一片湖泊前,绿色草坪上搭着中式原木桌和藤椅,一壶白茶两只青釉瓷杯,一改《观察者》往日严肃做派,这次颇有闲庭漫步纵观大势的格局。 看起来,电视台为创下本次访谈的收视新高,真是做足了噱头。 进入私人专访环节后,女主持变得不再那么游刃有余,提问时总在不着痕迹观察对面男人的脸色。 毕竟,探讨陈先生的私生活,本埠财经记者能够完全做到稳如泰山的,几乎为零。 提及择偶标准,陈敬渊没有回避,平稳的语气落入收音器里,显得有几分认真。 他说:“一切事物在得到前,未知与不确定性,更具有等待价值。” 梁微宁闻言,忍不住清眸微转,拿余光扫了男人一眼。 原来大佬对自己未来另一半,也有着开盲盒般的冒险精神。 听到男人的回答,主持人略感意外,同时亦怀揣着侥幸,期许可以得到更多信息。 对方继续问:“目前在陈先生心里,有合适人选吗。” 这才是真实目的。 无非就是想确认联姻消息是否属实,以此增加话题热度。 梁微宁暗诽间,却听陈敬渊淡声反问:“什么才叫合适。” 合适。 主持人略作思考,列举出三点硬性条件,比如:“匹配您的身份地位,贤内助,门当户对。” “仅此而已?” 短短四字后,陈敬渊便陷入了沉默。 现场访谈,最怕受访者突然冷场。 就在主持人绞尽脑汁想要拉回话题之际,原木桌对面传来男人清淡嗓音。 “既然这样,不如开发一套婚姻智能系统,按照你所说的规则进行精准结合,岂不是更省时省事。” 清风徐徐,梁微宁端立在男人身后,几步之遥。 她看他漫不经心端起茶杯,从容啜饮。< 第28章 老板心思 《京港往事》全本免费阅读 去机场的路上,车内安静至极。 因药效作祟,梁微宁坐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急需受点突发刺激,方可让她瞬间回血。 有时候想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第无数次与困倦作斗争时,对面响起陈敬渊淡淡嗓音,“擅自更改采访时间和地点,梁秘书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这么一下,梁微宁彻底活过来。 正襟危坐,她下意识挺直腰板,说:“是您默许的。” 陈敬渊抬目看她一眼:“把这股聪明劲用到生活中。” 哦。 梁微宁知道,大佬暗指那晚泡错温泉,然后还感冒的事。 她轻咳:“温泉的事是意外,我平时不蠢。” 而且不全是她的错,那鬼迷日眼的前台也该换了,什么服务水平。 “挺自信。” 陈敬渊阖上眼假寐,漫不经心评价最后一句。 女孩浅浅笑了笑,没反驳。 后半程,梁微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其实旅游业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集团项目的后续发展。 陈先生选择连雾岛作为国内第一个试点,想必这里,有着其他地方远无法匹及的硬性优势。 虽然目前为止,她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当下想不明白的事,等将来某天,总能理解到其中的奥妙精髓。 就这样,时间转眼即逝。一小时后,湾流G700起飞。 返程途中,机舱里格外忙碌。 前刻刚结束专家团的技术研讨会,紧接着又是连雾岛项目组与陈敬渊的预案商议。 这几天看似车马流水时光慢,实则跟在大佬身边出差的所有人,没一个闲的。 电脑屏幕光线反射,映衬得女孩面孔苍白专注。 待众人散去,机组人员往舷桌上送来几分西式茶点,陈敬渊撤下交叠的长腿从沙发上起身,路过旁边工作区时,手指轻叩梁微宁桌面。 她怔怔抬起头,接到男人示意,“如果不舒服,就去后舱休息。”他温淡嘱咐。 由于太过投入,导致梁微宁思维略显迟钝。 面露呆滞,双眸定定看着自家老板。 陈敬渊见她毫无反应,视线缓缓下移,落向女孩面前的电脑。 屏幕里是密密麻麻的项目梗概及重要节点提醒,按照优先级由高到低,分配落实到每一位参会者的头上。 三个多月以来,他竟不知自己的秘书,已经把楼下那群高层惯成这副臭毛病。 男人沉默时,周遭气压总会降低好几度。 梁微宁回过神来,轻声婉拒道:“谢谢陈先生体恤,只是感冒有些犯困,应该无大碍。”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脸色,看上去有多蔫弱。 敬业与要强在她身上并不违和。 女孩固执,他领教过。 陈敬渊从不会将耐心长时间耗在一件多说无益的事情上,这次亦不例外。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接下来的飞行,一旦前舱清静下来,他的余光里,就会出现那抹纤瘦侧影。 让陈敬渊再次分神,是在飞机降落前的一小时里。 几步开外,女孩困顿到极致,不知何时已支撑不住地趴在桌上睡着。 电脑屏幕仍旧荧亮,文档及时做好保存,这是秘书岗位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即便状态欠佳,她也要先确保工作严谨不出纰漏。 那短短几分钟,陈敬渊坐于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看,看女孩不太舒适的睡姿,她软乎乎的脸压在手背,眉心轻蹙,睡得并不好。 徐昼拿着文件进来时,目睹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家先生怀里抱着一人,正迈腿往后舱休息室走。 女孩睡得很熟,模样恬静乖巧。 是梁秘书。 跟在大佬身边六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唯独此刻,徐昼愣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 静默间,男人自身侧经过,低沉留下一句,“让她多睡会儿,飞机落地再叫醒。” 徐昼随即恢复冷静,应声点头,“好。” 再如何意外吃惊,作为特助的他,也要随时保持镇定。 老板心思。 尤其是某方面的心思。 他不敢多问,更无权窥探。 梁微宁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加之身下大床太过舒服,即使中途翻身好几次,都丝毫没感觉到有何异常。 其实平时上班,趴在工位上午休已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