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医希睿传》 第1章 应聘新工作，获赠无字签 “哗——哗——哗——” 暴雨如注，一个女孩子被冲入河里。 “救命！救命！” 女孩子被越冲越远。 “快来人，救命啊！” 丁睿看到了她，一边喊人，一边跑过去。雨水遮挡了她的视线，水雾弥漫，脚下都是石子，她跑起来踉踉跄跄。 突然，狂风骤起，掀起一波巨浪，丁睿也被卷入其中。 “啊！” 闹钟响了，丁睿猛一睁眼，见眼前还是她租来的小屋，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梦，遇水则发，遇水则发。”她一边念叨一边梳洗、换衣，希望这四个字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 今天，丁睿要去面试一份新工作，自从去年辞职后，她学了一直感兴趣的营养学，给个人以及小家庭做营养顾问做了一段时间，看了很多书，积累了经验。现在，她想尝试一下群体营养管理。 面试地点是一所寺庙。丁睿当时看到招聘信息的时候，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了。寺庙也需要营养顾问了吗？如果是全素餐的话，那对她的挑战不小，不过，她愿意试试。不知是不是因为投递简历的人少，丁睿很快就收到了面试通知。 夏末秋初，天空高远，空气中灼热的气息已经渐渐散去，连云朵都豪迈起来，大朵大朵，一群一群在天空飘荡，丁睿走出门，抬头望去，忍不住笑道“这云飘得也太大方了，就跟不要钱似的。” 寺庙在市郊的一个景区，地铁、公交一路下来，快两个小时了。面试官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士，就是普通上班族的样子。“咦，管理者不应该是僧人吗？”丁睿在心里嘀咕。不过转念一想，现实不是古装电视剧，方丈、主持这些概念不能往里套。 “你好，请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您好，我叫丁睿，今年二十七岁，关注健康领域很多年了，正式从事营养相关行业将近两年，做过个人营养顾问和家庭营养顾问，在运营一个健康相关的自媒体账号，谢谢。” “为什么想来我们这工作？” “首先是我觉得如果在这里工作会比较清净，然后我想尝试做群体营养搭配。最后，如果这里是全素，对营养学来说是个挑战，但我很想尝试。” 听到“全素”二字，面试官笑了一下，说“餐食分开，一般餐和全素餐都需要。” “好的。”丁睿恍然大悟。 “你是营养顾问，先不给你资料，就凭经验，你觉得在我们这里工作的人，怎么配餐比较合理？” “如果是全素的话，需要注意蛋白质、铁以及维生素b??摄入的问题；普通餐食的话，按照膳食营养宝塔的推荐进行配餐和进餐一般就可以了，不过，大家长期都在室内工作，这边的房间较深，光照不太够，可能在餐食中需要注意维生素a的补充，要保护视力嘛；还有就是进餐之外，需要到户外去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促进钙吸收。” “嗯嗯。”面试官微笑着点点头。 这所寺庙和以往在其他景区见到的并没有多大的不同，结束面试后，丁睿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一抬头，好像是寺庙的藏书阁，藏书阁门口，居然摆着签筒。 “施主好。”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啊？”丁睿吓了一跳，一个僧人从藏书阁左侧走出来，看年纪大约六七十岁，胡子已经花白。 “您好，您好！”丁睿赶紧低头致意。 “抱歉，吓着您了。”僧人致歉。 “没事。对了，请问这签可以抽吗？”丁睿问道。 “当然可以。”老僧回答。 丁睿伸出手，开始摇签筒，一会儿，一支签落了下来。她拿起一看，那支签上什么都没写，只有隐约的符文。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丁睿将签子递给僧人。 老僧拿起一看，微微皱了皱眉头，丁睿心里一惊，担心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僧人开口道“施主莫慌，此签并无特殊玄机，施主莫要担忧。请问施主可是正准备有一段新的开始呢？” “对，我正在尝试新的职业。”丁睿答。 “那就是了，既是新的开始，那一切都是未知，一切全凭施主。”僧人说。 这个解释，丁睿是能接受的，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僧人并没有讲更多的话，只是将签子交给她，祝福她一切如愿，随后微微一笑，转身又进入藏书阁。 丁睿恭恭敬敬地把签子装好，往寺庙外走去。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压过来，像是下一秒就会落到地面上一样。“糟了，没带伞。”想到这里，丁睿便向门口跑，快跑到公交站牌时，雨落了下来。 上了公交车，她坐到了后排的位置上，现在已经过了早高峰，车上的人少了很多。她拿出耳机，闭上眼睛，听起了音乐。 没过多久，司机突然紧急刹住了车，丁睿猛然惊醒。睁开眼一看，前方车厢里，倒着一个女孩。 “姑娘，你怎么了？” 围观的人也不敢上前，一人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丁睿走过去，见那女孩脸色苍白，出了很多汗，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是？低血糖？还是痛经？”想到此处，丁睿赶紧走上前，趴在女孩的耳边，确认情况 “你好，你是不是有低血糖？” 姑娘轻轻地点点头。 “谁带了糖果？”丁睿抬起头，大声问道。 “我这有。”一个阿姨打开包，递过来一颗。 丁睿撕开包装，塞到了女孩的嘴里。 不一会儿，那女孩睁开眼，似乎有了些精神，救护车也到了，众人将女孩扶到车上。 “姑娘，你真行。”公交车再次行驶起来，丁睿被车上的其他人赞美。 “没有，就是经验而已。”丁睿不好意思地走回车厢后面，学习了那么久的知识，能派上用场的感觉真好。 雨还在下，回到家的时候，包已经湿了，丁睿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整理，发现她在寺庙里抽到的那根签子似乎变了颜色。“不会是淋上了雨吧”，这样想着，她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拭，擦着擦着，签子上原本模模糊糊的纹路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开过光的宝物吗？”丁睿想，她看向小书架，把签子放在书架最上方。 夜晚来临，丁睿刷了一遍求职信息后，倒在床上睡着了。没过多久，那签子上的符文慢慢发出光来，光线范围越来越广，直到笼罩了整个房间，而丁睿浑然不觉。 睡梦里，她好像又落入了水中。 第2章 醒来已穿越，今夕是何夕 “怎么又是水？” “救命！” 梦里，丁睿落入一条河中，连喝了好几口水，不停地咳嗽。那梦境太过真实，丁睿觉得浑身冰冷。一番挣扎后，她终于睁开眼，可眼前却不是自己那八百块租来的小房间，而是一个山洞。 “还在做梦吗，快醒，快醒！”丁睿拍拍自己的脸。 “姑娘，你醒了。”一陌生男子的声音进入丁睿耳中。丁睿一惊，抬头一看，那男子身着长衫，长发飘飘，站在洞口，背着光，丁睿看不清他的脸。 “啊！你你你，是人是鬼？”丁睿抱住自己，往后缩了缩。 “抱歉，是我唐突了。在下姓林，是洛城县林家医馆的大夫。姑娘，你刚刚躺在河边，是我把你救起来的。刚才下了一场急雨，河水暴涨，可能姑娘是不慎跌落河中被水冲下来的。” “唐突？在下？大夫？”这些说法怎么这么奇怪，还有这装扮，真不像个现代人。“难道我还在做梦？”丁睿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她感觉到了疼痛。 “难道，我穿越了？”丁睿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着，果然，这对襟上衣，这裙子，还有这绣花鞋，分明就不是二十一世纪。“真是要命了，我何德何能，居然能穿越？”丁睿痛苦地抱住了头。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那林姓男子开口道。不过，可能是因为男女大防，林姓男子只是向前进了一步，还是远远在洞口站着。 “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慌张，哈哈，哈哈。”丁睿尬笑着回答。 “如若姑娘无碍，那我们可趁着天尚明返回家中。姑娘的家人想必此刻也正在寻找姑娘。”林姓男子接着讲道。 “好的。”丁睿站起身，往洞口走去。林姓男子依然保持着君子距离，在前带路。出了山洞，他指着一条小路说“此路通往县城官道，姑娘是洛城县人吗？” “啊？我哪知道我是哪里人啊？”丁睿在心里大喊。不过，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女姓丁，是洛城县人。”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到县城再说。按照一般穿越的套路，要么就是长得一模一样，要么就是同名同姓，瞎猜一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对的，说不定路上就遇到认识“我”的人了。 听到“丁”字，林姓男子略略一愣，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道“既如此，姑娘便与我同行吧。” 睿答。 衣服湿哒哒，鞋子黏糊糊，走起路来十分不顺，加上雨天路滑，这一路，丁睿深一脚、浅一脚，十分辛苦。那林姓男子倒也不急，稳稳地维持着君子距离，不紧不慢。他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镰刀和一些类似药草的植物，“看起来是个大夫。”丁睿想。终于走到了小路尽头，林姓男子说“此处便是官道了，往来车辆很多，丁姑娘的家人或许就在其中。” “多谢。”丁睿低头答。 往前走了约半小时，丁睿听到一声呼喊“小姐！半夏终于找到你了！”然后她就被一个小女孩抱住了。 “幸好，有认识‘我’的人。还是个‘小姐’，这下有家可归了 。”丁睿内心狂喜。 刚才女孩自称半夏，应该是侍女，丁睿伸出手来拍拍女孩，道“半夏，我没事，别哭了啊。”半夏抬起头来，丁睿眼中映入一张小巧清秀的脸，不过这脸上的两只眼睛太肿了，严重影响颜值。等等，这女孩怎么和在公交车上晕倒的那女孩一模一样？但看起来似乎完全就是这里的人。 “半夏，这是林公子，是他……”丁睿向半夏介绍“救命恩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在下姓林，在不远处的官道上遇见丁小姐，见丁小姐独身一人，便结伴同行，既然府上已有人来接，林某就先告辞了。”说完，林姓男子看了丁睿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他为什么不提救我的事情？”丁睿觉得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便通了，这个年代这个地方，男女授受不亲，他恐怕是想保全彼此的名声。“是个好人，以后要报答。”丁睿暗暗想着。 “小姐，你到哪里去了，从青龙寺出来半夏就一直找你，一直找，我不停地求老天爷保佑，就怕你真的……”小女孩说着说着便又哭起来。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我们回去吧。”丁睿安慰道。 “好，小姐没事就好。不过，家里的车坏了，陈皮回家请人去了，小姐还要等一会儿。”半夏说。 “陈皮？”丁睿一听这名字，顿时来了兴趣。陈皮、半夏，这名字起得很奇妙，估计这丁家与药材颇有些关系。 “是啊，陈皮急得恨不得能飞，老爷和夫人也一定急坏了。”一提老爷、夫人，半夏又有了哭腔。 “那我们往前走走吧，也好早点见到他们。”丁睿提议。 “那也好，小姐你肯定累了，扶着我吧。”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半夏还是搀着丁睿向前，丁睿看着她，察觉不到任何一点同是“穿越者”的气息。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也许，就是这个女孩的请求，让她才来到了这里。可是，那个世界里的丁睿怎么样了呢？如果“死掉”了，怎么办？爸爸、妈妈该有多伤心。想到这里，丁睿眼睛红了。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既然穿越了，想必是某种缘分使然，先安定下来再说。 丁睿低头，看到了半夏破破烂烂的鞋子，“这个小姑娘，为了找她的‘小姐’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丁睿握住半夏的手，不再让她搀着自己。 天色慢慢变暗，半夏突然喊“小姐，是陈皮。陈皮，小姐在这儿呢！” 听到声音，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跳下车来，他撩起马车上的布帘子，一对四十岁上下年纪的夫妇哭着下了车。 “我的宝贝女儿啊，你没事可太好了。”夫妻俩一道向丁睿奔来，半夏和陈皮也加入哭的行列，现场顿时哭声一片。 丁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以后未知的日子，也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下，她习惯性想掏兜摸卫生纸，但衣服没兜，半夏悄悄塞给她的一个手绢。 “还是现代好，衣服有兜，擦鼻涕有卫生纸，用手绢太可惜了。”丁睿一边流泪一边暗想。 “老爷、夫人、小姐，我们回去吧，城门快关了。”陈皮说。 “好，好，我们回。”夫妻二人道。 三人依次上了车，二人拉着丁睿的手不放，丁睿眼中含泪，笑着不语，似乎是在庆幸劫后余生。 第3章 新家新父母，新人新名字 丁睿坐在车上，她的对面是“爹爹”，身边是爹”面容慈祥，体型胖胖的，留着两撮小胡子，笑的时候，胡子一抖一抖的，是个可爱的中年人。“娘”面容素静，一双眼睛十分清澈，讲起话来轻声细语，极其温柔。从体型上看，以后要提醒“爹爹”注意控制饮食，预防三高。但要提醒“娘”注意多吃些营养价值高的食物，不能这么纤弱。他们与丁睿在现代的父母不大一样，她的父亲偏瘦，少言少语，母亲微胖，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很爽利。哎，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是“父亲、母亲”还是“爹爹、娘亲”，说不出口啊。 “希睿，陈皮回来报信时，我和你娘吓了一跳，你娘非要亲自出城找你不可，你如果出事了，我们丁家……我们丁家……”“爹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娘”也开始抹眼泪。 原来真是“丁”家，原来“我”叫“丁xi睿”，虽然还不确定是哪个字，但太好了，这下知道名字了。 “爹、娘，二位别伤心了，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嘛。”丁睿连忙安慰夫妻俩。 “列祖列宗保佑！”丁父双手合十。 “睿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跟娘说说。”丁母问道。 刚刚在路上时，丁睿已经拐弯抹角地从半夏那里打听了基本情况，想好了一段说辞，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刻。 “我们从青龙寺出来后就开始下雨了，半夏去取伞，我在桥边的树下等，雨越下越大，衣服都湿了，我想着往前走走不让半夏太辛苦，但石板很滑，我不小心就滑到了河里，那时雨也大了，就被冲到了下面的浅滩上。” 听到这话，丁母抱住“她的女儿”，再次哭了起来。 “女儿已经没事了，您别难过了。”丁睿拍着丁夫人安慰道，哎，惹一对父母伤心，她的内心也很煎熬。 “嗯，我们别哭了，不能让女儿再伤心。”丁父也安慰说。 街上的灯渐次亮了起来，没过多久，马车停了。半夏和陈皮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到家了。” 丁睿下了车，见马车停在一棵树下，树荫笼罩的地方，窄窄的院门开着，院门两侧，两个灯笼高高挂着，蜡烛已经点上，映出灯笼上的“丁”字。一个个头高挑的女孩子疾步走过来，见了丁睿后咧开嘴笑了，接着便搀住了丁母。 “她倒是没有哭啊，心理素质挺强大的。”丁睿想。 “都饿了吧，我们快进去。”丁父说。 丁夫人拉着丁睿往院子里进，映入眼帘的先是一个小石山，石头下流水潺潺，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丁睿没有细看。绕过石山，穿过拱门，一个稍大的院落出现。院落左右以及前方都是屋子，正中间的一间屋子蜡烛亮着，屋子中央有一个圆桌，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每道菜都用盘子扣着。 “沉香，这些做了多久了？”丁母看着沉香问道。 沉香并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摸了摸盘子底部，而后拉着丁夫人的手去摸，微微笑着。 “菜还热着，希睿，你先去换身衣服，我们也都净个手，准备吃饭吧。”丁母嘱咐。 睿欠了欠身子，低头回答。语毕，她看了沉香一眼，微微一笑，算是对沉香准备饭菜的答谢。看沉香的样子，大约是不会说话的，丁睿在心里叹息一声。 屋子在院落的西边，半夏端着蜡烛带路。推开门，光渐渐照亮了大半个屋子，丁睿看到了大致陈设。这个屋子大约十五平米的样子，中间一张圆桌，几个矮凳，屋子左侧靠墙是一张木床，床帘的颜色看不清楚。床前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有一个铜镜，还有两盒看起来像化妆品的东西，梳妆架旁是脸盆架。靠右的地方横着一根衣架，衣架后有两个大箱子和两个橱柜，估计是用来放衣服和杂物的，靠窗的地方有一张长桌，摆着绣活儿和针线，还有几本书。 “小姐，看什么呢，不认识自己的屋子了？”半夏放下蜡烛，从橱柜中取出一套衣服放在床头。 “嗯，差点都见不着了，要好好看看。”丁睿笑道。 “小姐，你别说了。”半夏又有了哭腔。 “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快换衣服吧。” 丁睿看衣服的样子并不繁复，不过，她没有穿过，虽然她不习惯让别人伺候，但此刻不得不让半夏帮忙。 百姓的衣服就是方便，丁睿和半夏的穿着款式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衣服的料子可能要好一些。上衣、长裙、膝裤、袜子、鞋子，一套下来，简单大方。 穿好衣服，半夏又帮丁睿重新梳了头发。好在头发也不复杂，前面的头发微微中分，然后取上面的头发挽住，插上一支珠花，后面的头发就自然垂下来。丁睿很好奇她现在的长相，但由于铜镜模糊，加上夜晚光线较暗，丁睿看不清她此刻的脸。 梳完头发，半夏递给丁睿一个新手帕，她打开一看，手帕的一角绣着小小的“希睿”二字。抚摸着手帕上的名字，丁睿在心中默默向丁希睿说了句“谢谢”，无论如何，此刻她还好好活着，对此，她万分感激。 “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吧，作为丁希睿。” 烛光晃动了一下，焰心“刺啦”一声，房间的亮度顿时增加了许多，像是原来的主人在回应她。 “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净手吧。”半夏道。 “好，我们走。”丁希睿起身。 第4章 洗澡刷牙新体验，人生处处是冒险 净手后，丁希睿入正厅用餐，丁父丁母已经端坐，她欠欠身行礼，坐在丁母旁边。 沉香准备了四菜一汤青菜豆腐、炒河虾、花甲蒸蛋、酸菜肉末，汤是甜酒酿。丁睿走了半天，力气早就用尽了，看到饭菜，两眼放光。不过她还是表现出十分文雅的样子，轻轻夹菜，细嚼慢咽。丁父丁母不停地为她夹菜，视线不离开她，被人盯着，丁希睿觉得菜都快没有滋味了。 作为饭桌上唯一一个后辈，丁希睿拿起空碗为丁父丁母盛汤，这是灵魂里的她在二十一世纪形成的习惯，可她拿起勺子刚盛一下，就被沉香拉住了手。丁希睿此时才注意到，沉香一直在饭桌旁站着，等着伺候三位主人。丁希睿感觉非常不舒服，她顿了顿，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今日就让我来吧，爹娘今日劳累伤心，作为女儿我想尽点孝心。” 沉香理解了她的意思，退在一旁，丁父丁母则欣慰地相视一笑。 饭毕，丁父开口道“睿睿今日好好休息，等明日我找一大夫为你把脉，看身体是否需要调理，不管什么补药，咱们家都有。” “谢谢爹。”丁希睿道，通过陈皮、半夏、沉香的名字，她已经猜到丁家应该从事药材生意，这让她十分高兴，因为她一直想学习药材知识，这对她精进营养学是非常有益的。 向父母告了晚安，回到房间，丁希睿没有立刻坐下，半夏去烧洗澡水了，趁这个工夫，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倒不是思考问题，而是散步促消化——这该死的以身作则的职业精神！可惜，此时的她没有手环来帮她记录步数。 沐浴的房间就在隔壁，丁希睿进门后，看到有前后两扇门，前门和她的屋子一样，都朝东，后门开向后院，水和柴都从后门拿进来。白天在河里泡过后，潮湿、黏腻，虽然换了衣服，但丁希睿还是觉得自己臭烘烘的。水放好后，半夏走过来帮她解衣服，丁希睿心中一惊，虽然她现在是这家的小姐，但她的灵魂不是，她的灵魂受不了这样！无论是被伺候还是被人看着洗澡都不行。于是她支支吾吾地对半夏说“半夏啊，你也累了，先去收拾一下，今天我自己沐浴就可以。”半夏没有听从，一边给她解扣子一边说“小姐，我没关系，况且，我在旁边还可以帮你添热水。” 丁希睿没想到洗澡这么麻烦，她抓住半夏的手，装作严厉的样子，说“今天就不用了，把热水放在一旁我自己添就行。你今天的确辛苦，快去准备你自己的洗澡水吧，待会儿好休息。”半夏只好作罢，她把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从后门出去了。 丁希睿松了一口气，开始解衣服。因为生疏，扣子和绳子解了半天，哎，还是二十一世纪方便啊。浴桶里水汽氤氲，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个晚上的功夫，她穿越而来，回想曾经看过的穿越作品，要么是皇子穿越到现代查出叛臣，要么是美女穿越到几百年前见证夺嫡之争，再不然是身怀特工本领穿越，然后带兵打仗建立新朝。而她自己呢，既不是什么大美女，也没有特别的个性，更没有超凡的本领，她的家庭也十分普通，根本就不是有特殊身份的样子，她本人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而已。 丁希睿思来想去，想不出穿越的理由。若真要说人生有什么特别之处，那有一点她是引以为傲的，就是她一直在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是打工人，但很清醒，既不搞无良内卷，也不浑浑噩噩，她有自己的节奏。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坚持这一点，我都会为自己争取这一点。”丁希睿对自己说。 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丁希睿起身出来。因为房间小，锅炉热，屋子里并不冷。她拿起毛巾擦水，见毛巾是平平的棉布，不是她在现代用惯了的有毛圈圈的毛巾，内穿的衣物上衣很像背心，宽宽的肩带，前面还有一圈绳子，估计可以束腰；下衣是平角短裤，就是有点长，以后可以改良一下。上衫宽大，穿上后只需在腰侧系上带子，裤子很宽松，也需要系上带子。穿戴整齐后，丁希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牙要怎么刷？” 这时，半夏敲门了“小姐，今天晚上用‘刷牙子’还是竹盐？”这小姑娘，来的真是时候。 刷牙子，肯定就是牙刷了，丁希睿十分欣喜“要‘刷牙子’，你拿进来吧。” 虽然名字上差不多，但和她用惯了的牙刷比还是差很多，她摸了摸刷毛，很硬，不知道是什么毛做的，戳到牙龈的话肯定很疼。想当年，她为了看牙周病花了不少钱呢。 “小姐，牙粉在这，这是用咱们家的药材做的，外面买不到。” “好，谢谢半夏。”丁希睿下意识道谢。 “小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半夏看着她说。 “没什么，今天特殊，就是觉得应该谢谢你，不要有负担。”丁希睿连忙解释。看来这主仆二人关系很好，以后相处起来会更方便。 “丁希睿，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一定是上天不忍心以前的她离去，才派了另一个灵魂过来。现在的她轻轻挪动刷牙子，慢慢清理牙齿，她要用心对待这副身体。 第5章 晚间如厕是难题，陪母散步记布局 收拾完，躺在床上，不能像以往那样玩手机，丁希睿只能思考此后的事情。她已经错失了装失忆的机会，那就要想办法了解有关“自己”的所有情况，年龄、生辰、爱好，性格如何，擅长什么，在父母面前的形象，她每天的行为轨迹等等，也要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如何巧妙地做呢？半夏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想着想着，她想上厕所。 可是厕所在哪里呢？大概是在后院，丁希睿举着烛台，推开了浴室的门，从浴室的后门到后院去。这时候的厕所不知道什么样子呢，掉坑里就完蛋了，还是乖乖叫人带路吧。幸好后院还有一间房亮着，丁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敲门。 “有人吗？” “是小姐吗？你怎么起来了？” 是半夏的声音，真好。 “半夏，你陪我去厕所吧。” 半夏开门出来，说道“小姐，浴房里间不能用了吗？我去看看。” 浴房里间？她怎么没注意到。 半夏打开浴房的门，顺着灯光，丁希睿看到了一扇类似于屏风的东西，刚才洗澡的时候她真没有注意到。半夏拉开屏风，一个小小的马桶状物品露出来，马桶上有一张座椅，包着一圈布，旁边的小案上放着些草纸。 “小姐，没有问题，你过来吧。” “好，我刚刚推屏风没推动，可能是屏风出了点问题，所以才去喊你的。” “好的，那半夏先出去，有事的话您开门喊我就行，半夏能听到。” “好的。” 解决好了上厕所的问题，一出门，月亮高挂在天空，照在院子里，门前的竹子投下细细的影子，风移影动，叶片沙沙作响。哎，如此美景，可惜不能拍照发朋友圈。 累了许久，丁希睿一夜无梦，第二天，后院的鸡咕咕叫，吵醒了她。那时天刚蒙蒙亮，她起身穿上了半夏准备好的衣服。和昨天的一套差不多，长衫、裙子、膝裤，还有一件类似马甲的外衣。刚换好衣服，半夏便敲门进来了，她端来了洗脸水。 丁希睿看着半夏，把“我每天都做什么”的问题压下去，换成了“半夏，老爷和夫人今天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有吩咐就照吩咐做事，没吩咐的话她就可以有所安排了。 “今天没有呢，等用饭的时候小姐可以问一问。”半夏回答。 洗漱完毕，丁希睿坐在铜镜前，她看到了“自己”。小巧的脸，眉眼间一股青涩之气，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一双眼睛十分清亮。二十一世纪的她，高中时眼睛就近视了，一直戴着眼镜，可万万比不上现在。 东边的天空已经大亮，淡粉色的云彩缓缓飘散，鸟鸣声不时传来，丁希睿走向饭厅，沉香已经在摆饭了，她挽起袖子开始帮忙。这一次，沉香只是微笑，倒没有阻止。 早饭是粥和小菜，按照营养学的要求，这肯定是不够的。但她现在不能提意见，一切都要熟悉了再说。 “爹、娘，今天有什么是需要女儿做的吗？”丁睿问道。 “没有，今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什么也不用做，一会儿我去请大夫来给你诊脉，你在家等着就行。”丁父道。 “对，今天就在家陪娘，等恢复了，再去店里。”丁母说。 原来“我”是可以去店铺的，真好。 早饭后，丁父出门，丁希睿对丁母道“娘，饭后走一走对身体好，我陪您在院子里走走吧。”丁母笑了，夸她女儿越来越懂事。 丁家的主院不大，青砖地面，西侧有一丛竹子，东侧有一个小花园，丁父母所居住的正屋前有两缸睡莲。丁睿的屋子在西侧，和她的屋子相对的是一个书房，书房旁是库房，存放着一些珍贵药材还有丁家其他的财产。 在主院走了两圈，丁希睿说她中午想亲自为父母准备一道菜，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菜，丁母便笑着拉着她去了后院。后院较小，中间有几排晾衣架，厨房在西侧，旁边有一口水井，厕所在东北角，其余的房间分别是侍女、小厮的房间，还有一间库房，存放着一些药材和杂物。 这下，丁家的布局基本都摸清了，“我可真是机智。”丁希睿在心中暗暗夸赞自己。 把丁母送回房间后，丁希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半夏正在整理床铺，说要去洗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丁希睿便要同去。半夏拗不过，两人欢欢喜喜地去了后院。“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她从小学就知道了。打井水、锤衣服，没有了洗衣机，这些活儿干起来不轻松，但两人都很开心。厨房的张婶乐呵呵地笑着，说小姐一点都不娇贵，以后能持家。丁希睿脸一红，她突然想到，相比学习药材知识，“嫁人”应该是她以后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她不能随意出门，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应该不能自己做主。 “哎！”丁希睿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你想什么呢？”半夏问。 “我在想，我的半夏这么能干，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呢？”丁希睿笑嘻嘻地说着，一边把手上的水珠弹向半夏。 “小姐，你不要取笑我。半夏这辈子就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半夏羞红了脸，用水珠回应着丁希睿。 看起来，主仆关系真的很好，丁希睿在心中默默感激。 两人正在嬉闹着，陈皮进了后院，让丁希睿到正厅去，因为丁父已经把大夫请来了。那大夫穿着一身青灰色衣物，留着胡子，一脸慈祥，丁希睿低头欠身致意，将手伸出。 片刻后，大夫开口“小姐无碍，只是遭逢变故，身体发寒，吃几剂补药就好。” 丁父忙道“那就好，谢谢大夫。” 送走了大夫，丁希睿向丁父开口道“爹，女儿没有大碍，过两日可以去店里吗？” “当然可以，以我女儿的聪慧，一定很快就能把后堂的药材都认识完，到时爹爹送你一份大礼。”丁父笑呵呵道，两撮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把丁希睿逗笑了。 可以走出后院，去干正事，丁希睿差点要跳起来。不过，“我”现在学习了多少药材呢？别露馅了，要先弄清楚这个。她想到书桌上的医书，立刻辞了丁父，回到房间。 “小姐可用功了呢，每日都要看医书，认药材。”半夏道。 “半夏，你每天都跟着我，那我要考考你，你记得多少药材呢？”丁希睿扭头发问。 “这可难不倒我，我每天都陪小姐温习。”语毕，半夏指着书说“小姐已经学完的这二十种，我都知道。” “那你也熟知药性喽？”丁希睿接着问。 “这就……小姐，我后院还有点事情，先走了，小姐有事再喊我。”半夏一溜烟跑了。 “这小姑娘，像只泥鳅。”丁希睿笑道。 “二十种，还不少呢，赶紧学！”丁希睿一边想，一边打开了书。 她瞬间傻眼了，通篇的字，她有好多都不认识！ 啊！想当年她对古代汉语很有兴趣的，但工作后，那些书只能放在书架上吃灰，真是太后悔了！ 第6章 去店铺学习，遇败血之症 丁希睿苦学三天，勉强将医书上的二十种药材和药性记住，她也拿出了毛笔开始练字，幸好大学时期参加过书法社团，有一点点底子，不然可太惨了。她现在十分后悔工作后把书法丢下了，“技不压身”，以后可不能偷懒了。 这天早饭后，她便随丁父一起去了药材店。 从丁家小院出来，过了三条街就到了丁家的药铺。听陈皮说，丁父白手起家，药铺规模中小，在洛城县虽不像百年老铺那般有名，但药材品质上乘、价格公道，加上丁父乐善好施，所以药铺的生意一直都不错。 说起来，向陈皮打听也费了一番心思。丁希睿不能直接打听，在后院帮忙做饭时恰好陈皮在挑水，丁睿就拐弯抹角地开始问了“陈皮，你每天跟着老爷东奔西跑，见识也涨了不少吧。” “小姐，陈皮不敢说有‘见识’，但跟着老爷，也学了一些东西。”陈皮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我来考考你，你来给现在洛城县药铺排个行，我们家的药铺能排多少？”丁希睿接着问。 “要我说，那自然是我家的最好，哈哈哈。”陈皮笑道。 于是，丁家药铺的情况就从陈皮那里打听了个大概。 丁家药铺名为“本草堂”，正堂是左边柜台是供病人抓药的地方，柜台后是贴着各类药材名的抽屉，右边好像是谈大单生意的地方，一包一包的药材比较多。以往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丁希睿忍不住停住脚步，细看起来。不过，她很快就被丁父带到了店铺后院。后院是加工药材的地方，丁父带她去了后院的正厅，正厅里摆放着各种药材，丁父平时在这里教导学徒，丁希睿约一个月前随丁父学习。 今天有两个小学徒在，他们恭恭敬敬地行礼，不敢抬头看丁父。 “你们俩这几天有没有偷懒？”丁父发问。 “没有，师父，我们可不敢。”两个学徒连忙答道。 “今天的药材在这里，都来看一看。”丁父说。 循声望去，抽屉中的药材像干果，丁睿拿在手中摸了摸，有点黏，闻了闻，有一点甜味。 “这是黄精。小四，你来说说你知道多少？”丁父说。 “是，师父。《千金翼方》中记载‘黄精九月末掘取根，拣肥大者去目熟蒸，微暴干又蒸，暴干，食之如蜜，可停。’”身材较高大的学徒回答。原来你是“小四”，丁希睿默默记下了。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喧闹起来。 “老爷，黄叔和小六子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丁父十分激动，赶忙跑出去。丁希睿也随众人出了门。 到了正堂，“黄叔”和“小六子”却是躺在草席上，痛苦地呻吟着。丁父及药铺伙计围在两人身边，喊着“老黄！小六子！”两人却没有反应。 丁父起身发问“谁把他们带回来的？” “丁老爷，是我们。”门口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说道。 “我们在江津县海边打渔，是江津县的李老爷请我们把人带回来的。我们在打渔的时候遇上他们，船上有些人已经死了，剩下的没几个。”其中一男子答道。 “小五，快带两位大哥去吃点东西。”丁父吩咐道。 “是。两位请随我来。”小五引着人进了后堂。 “这是出了什么事啊，三个月无音讯，真担心你们……哎呀！”丁父说着说着哭起来。 “请大夫了吗？”丁希睿问道。 “已经去了。”一伙计回答。 丁希睿站在人群后，看老黄和小六子两人面色苍白，皮肤上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红色瘀点，丁父用手碰他们时，两人像是触电般皱起眉头，身体向后缩，应该是身体很疼。 “老爷个伙计端了两碗水过来。其他人一起上手，帮忙托住头，掰开两人的嘴往里送水，丁希睿看到了两人肿胀得通红的牙龈。 “难道是坏血病？！”她猛然一惊。 以前学习的时候，丁希睿没有看到过中国古代有坏血病的案例，不过，欧洲大航海时代的坏血病在二十一世纪基本人尽皆知，坏血病也就是维生素c缺乏病，难道老黄和小六子患上的病就是这个？ “陈皮，黄叔和小六子出海多久了？”丁希睿悄悄问旁边的陈皮。 “小姐，他们出海三个多月了，本来去小弯岛一个多月就可以回来，但我们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老爷托人去找，完全没有消息，小弯岛的人也说没见过他们，真是见鬼了。”陈皮回答。 “大概是遇到什么暗流或风暴，在海上迷失了一阵子。”丁希睿想。在海上漂着，时间长，又是这些症状，分明就是维生素c缺乏症！两人的情况应该还不太严重，还没有明显出血。 “陈皮，街上有没有卖橘子和新鲜大枣的？”丁希睿问。 “有的，橘子有，但大枣我没有注意。”陈皮有点疑惑地回答。 “你快去买橘子和大枣，多买一些。顺便再买一些青菜还有猪肝回来。”丁希睿急忙说。 “小姐，为什么？”陈皮问。 “先去买，这些能救他们俩的命。”丁希睿推着他出去。现在需要赶快补充维生素c，没有药物，只能吃些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维生素c缺乏症，常常伴随着缺铁性贫血，要给他们吃一些动物内脏补一补。 “好！”陈皮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时，大夫来了。 “大夫，您快来看。他们两个在海上漂泊三月有余，现如今这个样子。”丁父一边说一边让开了位置。 看着眼前的大夫，丁希睿想起了她的救命恩人——那个自称姓林的大夫，她还没来得及打听。 大夫约四十岁，目光柔和，留着短短的胡子，他俯身开始诊脉，随后又观察了两人的眼睛和口腔状况。 “两位长期在海上漂泊，食物不足，所以如此虚弱，这倒没有大碍。但皮肤及齿龈有出血症状，需要重视，我先开上几副止血及滋补的药，先观察几天。”大夫说道。 “好，大夫您这边请。”丁父引他到柜台写药方。 “小姐！东西买回来了！”陈皮抱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众人一愣，都看向丁希睿。 丁希睿默默后退一步，低头，转向丁父道“爹，黄叔和小六子身体虚弱，我让陈皮先去买了有益身体的食物。”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后堂吧。”因外人在场，女儿家不便，丁父便开口让她去后堂。 “是，爹。不过，女儿有一事需请教大夫。”丁睿退至柜台后，接着说。 “实不相瞒，小女正随我辨识药材，学习医理。”丁父连忙补充。 “丁小姐但说无妨。”大夫道。 “请问大夫，这两位病人在饮食上是否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丁希睿问。 “先服用软烂的粥米，等肠胃慢慢适应，再恢复平日饮食，增加些进补。”大夫答。 “多谢您。”丁希睿欠欠身，去了后堂。 对于病人来说，只服用白米粥来恢复身体并不好，因为营养单一，而且会刺激胃酸分泌，但很多大夫认为软烂的食物好消化，让病人喝白米粥，这并不合适。 陈皮抱着一大堆东西，去了厨房。丁希睿道“黄叔和小六子身体虚弱，需要进补，这段时间需要大家多尽尽心。” “半夏、陈皮，你们先剥几个橘子，把橘子上的白皮去掉，只留果肉。然后取一些大枣，去掉果核捣成泥。” 人拿上橘子和大枣，开始干活儿。 “小姐，那我呢？”一个胖胖的大婶问。 应该是厨娘，还没来得及认识。 “麻烦您去熬粥，粥里需要加青菜和猪肝，青菜多一些，切碎，猪肝少一些，要捣碎。煮之前先处理一下，避免腥味过重，黄叔和小六子吃不下就不好了。”丁希睿说。 “好，交给范婶，没有问题。”厨娘道。 “原来是范婶，我最喜欢自报家门的人。”丁希睿暗暗记住。 她自己也挽起袖子，开始洗碗洗盆。 不一会儿，药铺众人将老黄和小六子两人抬至后院房间，安顿好后，丁父也到了厨房，他正想吩咐厨娘为病人煮粥，却看到他的女儿携几人在忙碌。 “希睿，你在这里做什么？”丁父疑惑道。 “爹，女儿左右无事，就来厨房帮忙了。范婶儿正在煮粥，半夏和陈皮在准备果蔬，一会儿就好了。”丁希睿回答。 丁父皱皱眉头，他虽知道女儿一向热心肠，但不知何时女儿已经会这么妥当地安排事情了，今天提早让陈皮买东西，又提早让厨房准备吃食，这让他有些吃惊，“也许是她母亲教她的吧。”丁父想。 “小姐，都做好了。”半夏把橘子和枣泥交给丁希睿。 “这是什么？”丁父问。 丁希睿一时间有些惊慌，她不能开口对丁父说病人需要吃这些东西补充维生素c，只好讲些普通人应该都知道的常识“爹，橘子可以促进消化，大枣最是能补益身体，大夫说黄叔两人现在肠胃虚弱，女儿想这些有益，等他们吃完粥后可以用一些。”她紧张地讲完，看丁父的反应。 “嗯，是不错，这些都是从书里看来的吗？”丁父接着问。 “对，对，自从跟着爹爹学习，女儿也一直在读书。”丁希睿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是知道这些的，不然真不知如何解释。 “老爷、小姐，厨房要起烟了，两位还是到厅里去吧。”范婶儿准备好了煮粥的材料，开始烧火。 丁希睿怕丁父看到猪肝泥，赶紧搀着丁父出了厨房。 第7章 闺蜜突然到访，夫家“从天而降” 老黄和小六子的归来，让所有人都非常惊喜。正如陈皮所说，丁父找他们已经找了两个多月。丁家药铺每隔三个月都要去小弯岛收购药材，这事儿老黄是做熟了的，小六子是过去帮忙的，没成想这次竟然出了意外。不过，虽然最后人受了伤，好在都回来了。 两位渔民已经吃饱喝足，丁父向两人详细询问了情况，他们前几天出海，远远地见一艘破船飘来，靠近后，发现了倒在甲板上的几人，其中就有老黄和小六子。把这些人带到岸边后，陆陆续续就有人来相认，老黄和小六子不是当地人，要不是丁父拜托熟人经常去海边询问情况，他们俩就无人认领了。丁父拿了些银子感谢他们，又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带给江津县的李老板。 看来今日应该不能继续学习了，丁希睿便提出暂且回家，得到了丁父的允许。临走前，她去厨房嘱咐了范婶一番 “范婶儿，这几顿先吃菜肉粥，多多放菜，煮软一点；每天都要拿橘子和大枣给他们吃，他们如果吃不动就捣成泥；如果他们有力气了，就吃点米饭，软一点，多做些蔬菜。” “好的，小姐。”范婶一一答应下来。 丁希睿转身想出门，发现案板旁有一堆已经切好的菜。 “这是？”她问。 “这是大伙儿中午要吃的，我先切好，之后拿去井边淘洗，比较方便。”范婶解释道。 维生素c是水溶性的，先切后洗的话会流失很多，这可不行。 “范婶，我听大夫说，切好的菜拿去洗，菜的营养会被水冲走。而且，原本菜叶上的一些不好的东西会随着切口再进到菜里去，吃了对病人不好。”丁希睿说道。 “会这样吗？我都不知道。”范婶瞪大了眼睛。 “没事，以后我们先把菜洗好再切，就问题了。”丁希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谢谢小姐。”范婶默默记下。 嘱咐完，丁希睿坐上马车回家，刚下车，门房就来报，说安家小姐安雨墨来访。 “安雨墨？这是谁？该怎么办？”丁希睿一听差点没跳起来。 “小姐，你激动坏啦？安小姐去外祖家一个多月，这是回来了，我们快进去吧。”半夏说。 “看样子是丁希睿的朋友，不聊过去的事，就聊最近的事，这样不穿帮。”丁希睿定下了策略，走进院子。 “睿睿！我来啦！”一个靓丽的身影闪过来抱住丁希睿。 “墨墨，你回来啦！”丁希睿忍住内心的颤抖和浑身的鸡皮疙瘩，亲昵地喊着安雨墨的名字。两人分开后，丁希睿看清了对面的姑娘一张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比丁睿高半个头，只是皮肤略黑。 “两位小姐快进屋吧，我去沏茶。”半夏笑着道。 半夏见惯了这场合。 “睿睿，你这一个月过得怎样？有没有去青龙寺还愿？”安雨墨坏笑着问。 “啊，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个。你就不关心我吃不吃得饱，睡不睡得好？”丁希睿决定用她和闺蜜的相处方式自然对待安雨墨。至于去青龙寺的玄机，先含糊过去吧。 “看你这样子，肯定没差啦，不用问。”安雨墨笑着。 “除了差点被河水冲走，其他都照常，还有就是跟着我爹在学药材。”丁希睿说。 “差点被冲走？怎么回事？快说。”安雨墨满眼担忧，抓住丁希睿上上下下又看了几圈。 丁希睿就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除了林姓大夫外，和盘托出。安雨墨听得眼泪汪汪，丁希睿也不禁红了眼。那天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啊，好在老天待她不薄，给她安排了这么好的家庭，还有这么好的朋友。 “都过去了，我不是好好的嘛。”丁希睿道。 安雨墨擦擦眼泪鼻涕，恢复了笑脸“你都已经开始学药材了啊，看来已经在为嫁人做准备了，是不是啊，林少夫人？” 林少夫人？什么鬼？丁希睿睁大了眼睛。 “怎么摆出这副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心想事成，去青龙寺不就是为了还愿嘛？”安雨墨盯着她说。 丁希睿仍然像被电击了一般，愣在原地。她刚刚来这里没几天，爹娘和半夏都没有告诉过她，怎么她就定亲了呢？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哎，她怎么就不打听一下为什么她能去药铺学药材呢，如果是因为要成亲，她宁愿不学！ “睿睿，睿睿！”安雨墨拍了拍她，丁希睿醒了过来。 “雨墨，我不想嫁人。”她抱住了安雨墨，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傻话，都定了的事。”安雨墨有些错愕，她记得她的朋友明明是愿意的，欣喜的，因为和她定亲之人，正是她多年所想。 “小姐，你怎么啦？”半夏进来了。 “没事，半夏。家里人最近怎么都没有提我定亲的事情呀？”丁希睿胡乱说道。 “还有一年呢，不过，老爷和夫人已经开始为小姐置办嫁妆了，这不前几天小姐差点出事嘛，就耽搁了，这两天应该就会和小姐商量的。”半夏答。 完了完了，大好人生还未开始，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婚生子，此生耗在内宅吗？丁希睿的眼泪流了下来。 “睿睿你别哭，会吓到我的。”安雨墨慌了。 “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大夫。”半夏也慌了。 “别去。”丁希睿拉住半夏。 还有一年的时间，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急不急，丁希睿默默告诉自己，眼下不是时候，再说下去就有穿帮的危险了。 “雨墨，你说说去外祖家的见闻吧。”丁希睿擦擦眼泪，开始转移话题。 “你真的没事啊。”安雨墨不放心。 “放心吧，没事，我就是有点心神不定。”丁希睿笑了笑。 安雨墨松了一口气，开始讲去外祖家一个月的见闻，她说，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外祖家附近的酒楼，不是因为酒楼多么豪华，菜式多么新颖，而是因为酒楼的老板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丁希睿问。 “女子也可以做酒楼生意，而且可以做好。希睿，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安雨墨望向窗外，眼睛里充满了向往。 “可是我爹是不会答应我的。”一瞬间，那亮亮的眸子暗淡下来。 丁希睿看着安雨墨年轻的脸庞，仿佛看着她自己。她们十七八岁，正是有梦想有憧憬的年纪，但这个时代，没有几个女子敢谈梦想。以前的丁希睿有梦想吗？是什么呢，她不知道，但现在的丁希睿绝不轻易就顺从所谓命运的安排。 她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的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男生拥有做小提琴的梦想，说服了家人，专门去了意大利学习。小女生被他鼓舞，立志要写出一部小说，看看自己的水准，以此来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此刻，丁希睿十分羡慕电影里的少年，羡慕他们的自由。 “如果不试试永远也不会知道。”电影中那个男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丁希睿拉起安雨墨的手，说“雨墨，事在人为，我也有想做的事情，不试试看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我们要去尝试。” “那你想做什么？”安雨墨恢复了神色，问。 “我想做食医。”丁希睿答。 第8章 知亲事心思不定，巧上街暗中观察 送走了安雨墨，丁希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照雨墨的意思，以前的丁希睿是喜欢这个定亲对象的，这点丁家父母应该也知晓，所以，若是毫无理由，丁希睿不能退婚。再者，这个时代，退婚对女儿家的名声的伤害太大，对丁家的伤害也很大。 对了，雨墨说是林家少爷，因林家经营医馆，丁希睿想婚后能帮上忙所以才去学习药材。林家？暴雨那天她在山洞中见到的男子便姓林，且是大夫，莫不是和他有关系？不过，那天她也曾透露姓氏，但男子并没有特别的话语和举动，在官道上遇见半夏时，半夏也见过，当时无任何异常。 “半夏，你去外面的机会比我多，林家的医馆现在在外名声如何你知道吗？”丁希睿问，她不敢直接问“有几个医馆”，或是“林家医馆在哪里”这样的话，怕半夏起疑。 “林家的医馆名声一向不错，姑爷家的济世堂虽然不大，但林老爷医术高明，姑爷虽年轻但颇有天赋，大家都说济世堂的实力很快就会壮大的。”半夏答。 “姑爷？”丁希睿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浑身不舒服。 “小姐，你不要害羞嘛。你们俩的故事，我听过好多遍。小姐小时候出门迷路，就是林少爷将你送回的，那时我还在兰县，等我到了这边后，你可是经常提起那位小少爷的，半夏也想快点见到。”半夏笑嘻嘻地讲。 “后来，老爷和济世堂有生意上的往来，熟了后，两家就定了亲，八字相合，有少年情谊，简直是缘分天注定。”半夏接着说。 “哎呀~”丁希睿两手绞着手绢，心中复杂。 “我过两天去雨墨家看她，想顺便在集市上买些有意思的东西带过去，我们走哪条街比较好？” “雨墨家在西坊北面，我们走西市大街……”半夏突然顿住了，她眼睛一转，对丁希睿说 “小姐，我们去一趟东市第二大街吧，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说不定啊，还能见到特别的人呢。”半夏偷偷戳了一下丁希睿。 “好啊，你这个坏丫头，看我不挠你。”丁希睿内心暗暗叫苦，想看看对方的真面目，限制真大。 这三天时间，丁希睿照常随丁父去药铺学习，黄叔和小六子两人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能下床走几步了，这速度让大夫都感觉十分欣喜。丁希睿再次嘱咐范婶儿，多给两人吃些新鲜果蔬，在完全恢复前切勿饮酒。 晚间归家，丁希睿提出想去安雨墨家，因两人互相看望是常事，丁父丁母没有细问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陈皮套上车往东市而去。路过主街时，看到一堆人正围着一面墙议论纷纷。丁希睿掀起帘子一角，发现那是一个类似于公告栏的地方。墙上贴着一张纸，内容看不清，但最左侧有“元清十六年”字样。 “半夏，你说现在皇帝陛下在做什么呢？”丁希睿问。 “上早朝？批阅奏折？应该在忙公务吧。我们盛国第二位皇帝陛下，很是勤勉，而且据说风姿非凡呢。”半夏答。 盛国？天哪，真没听过。 “我不是穿越到某本架空小说了吧。”丁希睿叹了口气。别人不是王爷就是公主，就她丁希睿是个普通人，这样也好，无家国仇恨，你死我活，平平淡淡做个小人物就好。 马车越往东走越热闹，丁希睿隔帘望去，店铺鳞次栉比，大有酒楼、茶馆，小有馄饨摊、包子店，文房四宝、布匹香料，应有尽有。加上快到中秋了，糕点铺里已经摆出了月饼，气味香甜，令人垂涎。 “半夏，我们买些刚出炉的月饼吧。”丁希睿道。 “是，小姐。我这就去买。”半夏边说边下了车。 丁希睿突然想起来，她根本就没有带钱，不过，想来她的钱应该都是半夏在保管着，回头要留意一下每月能用多少，要怎么用比较合适。 不一会儿，半夏提着一包月饼上了车。 “小姐，您尝尝这个。”半夏把一块粉色点心递给丁希睿。 “嗯，这是店家送的吗？”丁希睿问道。 “是的，他们店来了新的糕点师傅。”半夏回答。 那点心软软的，闻起来有股花香，估计和后世的鲜花饼是一类的。 “你和陈皮也尝尝。”丁希睿掰下两块递给半夏。 三人同吃一块糕点，一时间气氛和和乐乐。 马车继续往前走，“小姐快看！”半夏突然说。 丁希睿隔帘望去，“济世堂”三个字出现在眼前。门厅不大，堂内有三位大夫正为病人把脉，柜上有伙计抓药，她掀开帘子一角，正想偷偷看一眼，却被半夏制止。 “小姐，不可以的。”半夏看着她摇摇头。 丁希睿讪讪一笑“我是想看看路边的香囊。”她知道按照现在的礼数，这样做非常不合适。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姑爷呢，不如我扮作病人，去瞧一瞧。”半夏歪着脑袋逗她家小姐。 “不许去，出了事可不好看。”丁希睿赶紧阻止。 隔着帘子看不真切，隐约看出那三名男子一老两少，年轻的两位之中，有一位应该是她的未来夫君，至于究竟是哪一位，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救命恩人，更是完全认不出。 “哎！”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半夏见小姐失落，便对陈皮说“陈皮，前面胡同口停下车。” 胡同在济世堂的西北方，斜对着正厅，不挡路，正好也可以看到大夫坐堂的样子。 丁希睿冲半夏笑了笑，表示感谢。 不远处的济世堂内，林家大少爷林明远刚刚为病人开了方子，此时站起身去后堂喝茶，林明远已经娶妻，妻子是母亲娘家的堂侄女。林家二少爷林明轩正在为一名胃痛的病人诊治，他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医术，颇有天分，人也勤奋。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胃痛的？”林明轩问。 “昨日半夜。”病人捂着肚子说。 “您昨日都吃了哪些饭食呢？” “就是米饭和一些野菜，都是平日里经常吃的。” “您昨日是否吃了冷饭？” “昨日晚间，我外出归来，饿极了，就吃了些中午的饭，但没有感觉到冷，我此前经常这么吃。” “您外出上工，身体暖和不觉冷，但如今入了秋，午后已经冷了下来。再吃冷饭就很容易肠胃不适。不过，您身体健壮，不用吃药，我来给您施针，您回去后灌上一袋热水，在胃部捂一捂即可。”林明轩道。 “多谢大夫。”两人随后便去了后堂。 马车上，半夏问丁希睿“小姐我们走吗？” “再等等。”丁希睿答。 不一会儿，林明轩送病人出了医馆，人越走越近，丁希睿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隔着帘子，仍然看不清容貌，但见身姿，和暴雨那天的男子的确相似。 “半夏，你还记得暴雨那天在官道上与我们道别的公子吗？”丁希睿问。 “不记得了，那天我就急着看小姐了，旁人没有太注意。”半夏皱着眉回想着那天的事情。 “好，没事。陈皮，我们走吧。”丁希睿对陈皮道。 医馆内，林明轩听到车轮声抬头看了一眼，那马车的帷幔似乎有些眼熟，不过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下一位病人已经坐在了眼前。 马车里，丁希睿心中复杂，她这位未来夫君行医救人，而她想做食医，嫁给他后说不定真能做到。婚前如果能互相了解，甚至两心相悦，自然是最好的，但没有办法，现在只求他品行良好，未来两人可以好好相处。 至于救命恩人，目前的活动范围实在有限，有心无力，若有缘分，自会相见。 暂时把这些烦心事都抛向一边吧，不想了，现在去见安雨墨才是重要的。 第9章 少女生气无活力，希睿对症出主意 丁希睿到了安雨墨家，门房的伙计直接将她带到了后院的厨房。安雨墨正在厨房里叮叮哐哐。 “雨墨，你在做什么？”丁希睿忍不住问。 “希睿，你先等一下，我把这个盘子刮干净。”安雨墨答。 丁希睿环顾四周，安家的后院要比丁家大很多，厨房面积差不多是丁家的两倍大了，厨房旁边还有圆拱形的小房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一会儿，安雨墨走了出来。 “我在给我妹妹研究新菜，那个丫头真是个磨人精，嘴巴挑得很，千方百计给她做好了饭，她也吃不了几口，整天有气无力的。”安雨墨吐槽道。 “有气无力”“挑食”“没有胃口”，丁希睿一听，职业基因动了，她妹妹估计是缺乏某种营养元素。 “雨墨，妹妹在哪里，我买了刚出炉的点心，看看她有没有胃口。”丁希睿想见一见这个妹妹。 “好，八成在屋子待着，我带你去。”安雨墨拉着丁希睿的手，向前院走去。 “雨欣，安雨欣，希睿姐姐来看你了，我们进来了啊。”安雨墨推门进去。 安雨欣约十三四岁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像被正午的阳光暴晒过的小草，整个人蔫蔫的。 “雨欣，要不要吃点心？”丁希睿问。 “希睿姐姐，我不想吃。怎么每天都要吃东西，太苦恼了。”安雨欣抱怨道，看起来竟然有些生气了。 “都不管你，过几天大概是要出人命的。你想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安雨墨怒了。 “可我就是不想吃！”安雨欣气得拍了下桌子。 “别生气，别生气，不想吃算了，等想吃的时候再吃。”丁希睿一边劝，一边拉着安雨墨出去。 她与安雨墨是好朋友，雨欣的情况应该是知道一些的，所以问问题的话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要注意。想了想，丁希睿开口问 “雨墨，雨欣最近都吃些什么啊？” “哎，她吃的东西都是单独准备的，这你都知道。磨得细细的米，煮得软烂的菜，最软最糯的点心，我隔三差五还会做个新菜式给她尝。”安雨墨无奈地回答。 “那雨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我不太记得了。”丁希睿接着问。 “你脑袋被驴踢了，这么快就忘了。就刚过完年那时候，大冬天得了场风寒，拖了两个月才见好，你还来看过一次呢。”安雨墨答。 “抱歉抱歉，我之前不是掉河里了吗，估计是变笨了，好些事情都记不清了。”丁希睿连忙解释。 “好吧，原谅你。”安雨墨答，顺便摸了摸丁希睿的头。 “生病的时候吃的都是白米粥对吧。”按照丁希睿的推测，应该是这样，所以就试探着接着问。 “对呀，她反反复复发烧好些天，吃不下东西，每天就吃一点白米粥，怕她难咽，我爹专门把米多碾了几遍。哎，还要吃难吃的药，真是苦了那孩子。”安雨墨答。 “请大夫了吗？” “大夫说脾胃失和，要慢慢调理。雨欣那丫头因为不想吃药，闹着不见大夫。” 听到这里，丁希睿大概明白了，安雨欣是维生素b?缺乏病。 维生素b?缺乏病会引起多种症状，浑身无力、食欲减退、烦躁不安、容易激动属于其中的一种，安雨欣就是这种情况。 安雨欣长期发热，维生素b?的消耗量增加，但她生病期间吃的是精细的米粥，根本就补不上来，因为加工过细会使大米中的维生素b族大量流失；雨欣长期服药，胃肠道肯定不舒服，这会妨碍b?的吸收；家人出于关心让雨欣继续吃精细、软烂的食物，b?的来源就更少了。 梳理了一遍后，丁希睿将安雨墨的脸扳向自己，正色道 “雨墨，我们来帮雨欣吧。” “怎么帮？”安雨墨疑惑道。 “听好了，还是在吃食上下功夫。一共五点第一，把精细的米换成普通的大米；第二，每次蒸饭的时候，加一点紫米、黑米、小米以及绿豆、红豆进去，每次换着花样加；第三，做菜的时候，增加一些瘦肉和内脏；第四，雨欣平时吃的点心里加核桃、葵花籽和花生仁；第五，不要给雨欣吃生的鱼、虾希睿一一道来。 “太多了，我记不住，等一下，我去拿纸笔。”安雨墨连忙起身去拿。 等写完后，她才反应过来“希睿，你怎么知道这些？这有用吗？” “这……”丁希睿一时语塞，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定了定神，然后对安雨墨说 “本小姐最近在看医书，也在研究一些食物的功能，‘药食同源’嘛。我说的这些都是有助于恢复精神的，有益无害，相信我，试试。” “那好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那我就发挥一下我的厨艺，让小妹快些好起来。”安雨墨答。 “我相信你！”丁希睿拍拍她的肩膀。 “要不要吃点月饼，提前尝尝鲜？”丁希睿提议。 “好，忙活了半天我真有点饿了。”安雨墨笑嘻嘻地说。 安雨墨的侍女小芹去切了月饼，几人开始品尝。月饼偏甜，吃一小块正好，多吃真的受不了，半夏和小芹一起准备了茶，用来解腻正好。 吃了月饼，喝了茶，丁希睿提出告辞。安雨墨却将她拉住了，她凑到丁希睿耳边悄悄说 “先别走，我刚刚缝制了几条月布，你看看好不好。” “啊希睿一惊，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才到这边不久，根本来不及想这个问题。 安雨墨拉着丁希睿去了内室，半夏和小芹互相看了一眼，不明就里。 安雨墨从床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拿出了一条她缝制的月布。那月布十分朴素，一条灰色棉布条，两端系着软软的白带子，布条里还没有装东西。 “你打算往里面装什么？”丁希睿问。 “草纸。我娘给我买了草纸，说现在条件好了，不让我用草灰了。”安雨墨轻声说。 “我觉得缝得很好，用着也方便。”丁希睿点头表示赞赏，其实她也不懂算不算好。等回家后，也要找找自己的月布，反正早晚都要自己动手做。 说完了悄悄话，丁希睿就告辞回家，她们俩约定半月后再见，看到时安雨欣的身体有没有好转一些。 上了车，丁希睿不禁感慨，古代的女子真不容易啊，二十一世纪的卫生用品那么方便，到了这里，她不得不经历先辈们的生活。 “对人生来说，是难得的体验，前方肯定还有更多未知，只能硬着头皮走。”丁希睿默默给自己加油。 第10章 为冲喜婚期提前，急备孕希睿不安 回程路上，丁希睿开始“套路”半夏。 “半夏，今年还有哪些重要的日子，我们来捋一捋，好提前有所准备。” “嗯，先是中秋节；中秋节后不久，八月二十五就是老爷的生辰。”半夏掰着指头数着。 “然后就是重阳节了。”丁希睿接着说。 “对，按照惯例，我们要回兰县老家一趟。”半夏说。 “然后就是……”丁希睿拖长了音。 “然后就是小姐你的生辰了，九月二十六，多好的日子呀。”半夏眼中含笑，看着丁希睿。 “亏你记得比我还清楚。”丁希睿刮了一下半夏的鼻子。 “哈哈，然后就没有特别的了，等着过年，小姐给我发压岁钱。”半夏说。 “好，我们记下，提前准备。”丁希睿说。 回到家，却见家中院子里堆了几个红彤彤的大箱子。正在疑惑时，丁母将丁希睿拉到了正厅，丁父正愁容满面。 “睿睿，你回来了。”丁父说着，将她拉到身边。 “是，爹，女儿回来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丁希睿问。 “是这样的，林家老太太最近几个月一直生病，治了很久都不见好。林家来人了，他们的意思是，把婚期提前，让老太太看着小孙子成亲，高兴高兴。” “不是，爹……”消息来得太突然，丁希睿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 “爹已经答应了，早年爹做生意的时候，受林家不少照顾，你小时候，若不是林少爷，你就被人贩子拐跑了，林家于咱们家有大恩。”丁父解释道。 “希睿啊，娘舍不得你。”丁母悄悄哭了。 “娘，我不想嫁人。”丁希睿抱着母亲大哭不已。 她才刚刚熟悉丁家的情况，才刚刚交了朋友，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要嫁人了，她不愿意！ “好了，好了，别哭了。爹娘都舍不得你。今年嫁过去，算是给老太太尽尽孝。”丁父哽咽着道。 木已成舟，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更何况还涉及到两辈恩情，丁希睿不得不嫁。 “她娘，你也别哭了。婚期提前，希睿的嫁妆要赶紧准备起来了，一个多月，时间很紧。睿睿不过是嫁到东坊那边，不远，想见的话随时能见。”丁父把母女二人拉开。 丁母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着丁希睿的脸。她养了十九年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她心疼。 “事到如今，也是没办法。希睿，你吃饭了没，先用饭吧。”丁母说。 丁希睿怔怔的，上午她还想掀开帘子一角看看未来夫君，下午就获得可以提前见到夫君的消息，难道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 “娘时的丁睿很想回自己的房间冷静一会儿，很想掀桌子、砸东西，但看着眼前的爹娘，她不忍心，她只有把所有的不甘心都咽下去，听从父母的安排，不让他们伤心。 所有的菜都没了滋味，就连她最喜欢吃的糯米莲藕她都觉得难以下咽。饭后，丁希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像平日那样散步消食，而是任性地躺在了床上。半夏在旁边待着，她也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一时间不知道和小姐说些什么。 一个多月，刚好把上午两人在马车里捋过的节日过完，不，不能过年了。 一个多月，准新娘要做什么呢，给自己准备嫁衣？还有呢？丁希睿心乱如麻。 “半夏，陪我去后院。”丁希睿直起身。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光是想不管用，干脆物理降温，洗把脸。 冰凉的井水扑到脸上，丁希睿一个激灵，大脑暂且冷静了。她在后院踱着步，脑海中一件件事情掠过在娘家的各类节日，她的嫁妆，学习婚礼仪式，洞房……天哪，洞房！这个问题十分要命。丁希睿不停地攥着手，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半夏忍不住说 “小姐，你怎么啦？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事，半夏，不用管我。”丁希睿继续踱步。 结了婚，不管有没有感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洞房是必然的。那么，她就有可能怀孕，好可怕。纵使她拥有26岁的灵魂，对生孩子仍然是惧怕的。 “如果一个多月后就要怀孕，为了我和孩子的健康，那岂不是要赶紧备孕？”丁希睿的职业基因觉醒了。 “太可怕了。”她停下脚步，瘫坐在地上，半夏吓了一跳。 没错，对于一个从事健康管理行业的人来说，这时候应该考虑的不是愿不愿意结婚，礼服漂不漂亮，婚礼美不美，而是要调理身体，要备孕，真是太可笑了。 “半夏，我们去厨房。”丁希睿扶着半夏起身。 “张婶，我在家的时间不多了，这段时间就让我多到厨房帮忙，就当是为爹娘尽孝了。”丁希睿对张婶说。 “好，小姐。”张婶心中既高兴又难过。 第二天，丁希睿带着张婶和半夏去买菜。 补铁，需要红肉，那就买点牛肉吧；补钙，吃奶制品最好，但这里没有，那就用豆制品代替吧，买点豆腐；补碘，买些海带吧，煮汤用；还有非常重要的叶酸，这时代可没有叶酸片，只能通过食物来补充，哎，那就买些鸡肝吧。至于各种维生素，就通过果蔬来补，买完这些，她又买了点杂粮，平时煮在米饭中。 回家烹饪，发现家里用的油都是猪油，于是又返回市场，买了花生油和菜籽油。 愿不愿意和要不要命比起来，还是先要命。 丁希睿在厨房忙活，丁母和沉香着急忙慌准备嫁妆。四季衣物，床单被褥，各类用品，有的要到店里买，有的需要找人在家做，丁父则开始准备宾客名单，发出邀约。 而林家，此时也是忙忙碌碌，最闲的反而是新郎官林明轩，他除了量了量尺寸做衣服，看了看分给他的院子外，每日仍在医馆坐堂，他的小跟班南星很能干，每天会把婚礼准备到何种程度，需要他做什么，都告诉他。 林明轩对这桩婚事没有太大的感觉，虽然说他和丁家小姐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若说情愫，那也很淡了，更与爱慕扯不上关系。他印象深刻的就是人贩子说带着丁希睿回家，小姑娘问问题问个不停，那人贩子几次答不上来，这才让林明轩起了疑心，接着救下她。 “是个机灵的姑娘”，这是他对丁希睿的评价。 他突然想到曾经在河边救下的那位丁姓姑娘，他曾经好奇过是否是同一人，本想让南星确认一下，但那段时间祖母病情加重，一家人都紧张兮兮，他便忘了这事。 看到彼此不多说一句话的林老爷和林夫人，他觉得婚姻十分恐怖，但看到和睦的大哥和大嫂，他怀抱着一丝希望。况且结婚也有好处，比如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可以让他自由一些。这样一想，林明轩没有反抗，他也没有资格反抗，对于家人，他只有感激。 第11章 中秋佳节年年有，几家欢乐几家愁 中秋节到来，丁老爷给有家庭的仆人们都放了假，家里只剩丁家一家三口，还有半夏和沉香。丁老爷说要把药铺里的伙计都叫到家里一起过节，丁希睿这才知道，药铺里只有黄叔和帮忙做饭的范婶儿有家可归，其他人都是孤儿。 “爹，真是一个好人。”丁希睿对父亲生出一股敬佩之意。 这是丁希睿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节，从早上开始，她、半夏和沉香就在厨房忙活，毕竟要准备十几人份的菜呢。以往，丁父会从酒楼订些菜，但今年丁希睿提出交给她们三个，丁父便乐呵呵地答应了。不管好坏，都是自己家人，谁会说什么呢，况且，他相信自己的女儿。 鸡是从市场买好的，摊主已经处理干净，不然，丁希睿她们三人干不了杀鸡的活儿。两只大肥鸡，加了卤料，在大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出诱人的香味；半夏擅长做鱼虾，沉香喜欢料理豆腐，而且还烧得一手好汤，剩下几个素菜，丁希睿包了；最后再清蒸一锅螃蟹，中秋团圆宴的菜就烧好了。 丁夫人也没有闲着，她准备了月饼拼盘，一瓣一瓣的月饼，看起来非常精致，非常可爱。男人们在做什么呢？丁老爷帮忙拎菜、打水，给夫人准备盘子，一不小心还打碎了两个，让他的夫人一通好骂。伙计们在药铺上了大半天工，下午才到丁家小院，丁老爷安排他们打扫门厅，人多力量大，丁家小院焕然一新。 “这才对嘛，家务就是要大家一起干。”丁希睿觉得很满意。 月亮渐渐升起来了，正厅的大桌旁坐满了人，此前丁希睿还纳闷，为什么三口之家的桌子那么大，原来是为了等待每年的这一刻。 丁老爷站起身开口“今天我们一家人聚在这里，为了团圆，为了以后的日子更加美满，来，干杯！” “干杯！”一家人应和道。 丁希睿看向小六子，十几天的时间，这个小伙子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令人欣慰，不过，丁希睿的职业病犯了，她让半夏传话过去，嘱咐小六子少喝酒，小六子笑嘻嘻地答应着，但还是偷偷喝了几口。 对着皓月，丁希睿想起了古人行酒令的游戏，便对丁父说“爹，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击鼓传花，我们不学诗人作诗，花到谁手中谁就展现一下才艺，什么才艺都行。”丁希睿说。 “好！”不等丁父说，众人先答应了。 “哈哈哈哈，你们高兴，那便好吧。”丁父笑呵呵地说。 半夏从院子里折来一支鸡冠花，顺便捡了一根竹竿。众人坐定，丁希睿背对众人用竹竿敲凳子，丁老爷喊“停”，鸡冠花到谁手里，谁就开始表演。大家都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又是新奇又是兴奋。大徒弟冬青展示了左右手同时写字，让丁希睿大开眼界，二徒弟柳华展示了倒立，三徒弟有事外出，小四儿背了一首诗，小五儿展示了斗鸡眼，小六子绘声绘色讲了一个冒险故事，最后说，那故事中的英雄就是他自己，众人一阵哄笑。轮到丁希睿，她讲了一个笑话 “请问世上最硬的东西是什么？” “骨头？” “石头？” “牙齿？” “不对不对。” “那是什么？” “是胡子。”丁希睿喊。 “啊，怎么会是胡子呢？为什么呀？”众人疑惑不解。 “你们看哈，人的脸皮那么厚，胡子都能钻出来，那胡子岂不是世上最硬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若论胡子中最硬者，当属小六子！”小五儿扯着小六子的脸说，众人笑得更欢了。 丁母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拍着丁希睿说“你这坏丫头，从哪里听来这样的笑话！”不过她对脸皮厚这点十分认同，丁父当年追求她的时候，脸皮可是要多厚有多厚。 丁希睿看着和和乐乐的场景，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爸妈，她对着月亮，祈祷那个世界的她还活着，祈祷爸妈健康，一切如意。 另一边的林家，今年的中秋节过得分外冷清。往年因为林老太太康健，一家人顾忌老人家心情，还能和和气气地在一起吃顿饭，今年老太太生病，连中秋节也没下床，团圆饭就吃得十分尴尬。林老爷和林夫人互相不说话，林明远身体弱，夫妻俩很早就回了自己院子，林明轩如坐针毡，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也赶紧告退，连饭都没吃好。 回房后，林明轩和南星两人吃了月饼，赏了月，仿佛他俩才是一家人一样。不过也是，自从林明轩到了林家，南星就一直跟着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可以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少爷，等明年就有少夫人陪你过中秋了。”南星说。 “哼~”林明轩白了他一眼。 “少爷，你小时候不是救过少夫人嘛，少夫人长大后就以身相许了，这叫缘分天注定啊。”南星继续拱火。 “滚！我看要先给你娶个老婆，管住你的嘴。”林明轩回敬道。 “也不知道少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南星是真希望有个人来照顾少爷。”南星收起笑脸，对林明轩说。 “谁知道呢，只要不给我惹麻烦就行。”林明轩道。 月亮隐进云里，晚间的风渐渐有了凉意，林明轩把头倚在门边，想起了到林家之前的日子。从他记事起，每年的中秋节，母亲都会亲自做月饼，父亲则擅长剥螃蟹，连螃蟹腿上的肉都细细剔下来，放到母亲和他的面前。斯人已逝，时过境迁，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地活着。 眼泪马上就要出来了，林明轩刹住回忆，回了房。他从床内侧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本封面已经残缺不全的游记，从第一页开始看。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母亲最向往的就是四处游历，无奈天不遂人愿，林明轩也没有机会陪伴左右。如今他的梦想也一样，他想游走四方，行医救人。 第12章 雨欣身体好转，厨娘高血压犯 和安雨墨的约定时间到了，这天，丁希睿一早就出发，赶往安家。 “希睿，你难道是神医吗？快跟我来。”她刚进安家的门，安雨墨就迎上来拉她去见安雨欣。 “希睿姐姐，这次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安雨欣起身迎接她。 “雨欣，你有胃口啦，想吃东西了？”丁希睿忍不住笑道。 “嗯，姐姐每天都亲自下厨做东西给我吃，一开始我觉得没什么，但不知为何，觉得越吃越有味道，渐渐有了胃口。”雨欣道。 她现在小脸还是瘦瘦的，但已经明显能看出来有了些精神气，而且情绪也好了很多。 “那太好了，不过，我这次来得有点急，没有给你买好吃的呢。”丁希睿道。 “不用啦，刚刚吃完早饭，我是开玩笑的。”安雨欣笑道。 可以更进一步了，太好了。“雨欣，你每天都做些什么？”丁希睿接着问。 “没做什么，就是在屋子里写写字，或者画画。”安雨欣答。 “她呀，从小就喜欢在屋里待着，不像我，就喜欢到处跑。”安雨墨插话进来。 “小小年纪整天在屋里待着可不行。雨欣，你若想身体快些好起来，就要多出门走走，或者跟着雨墨姐姐做点别的事情，她煮饭的时候你帮一些小忙也可以呀。”丁希睿鼓励道，这时候，需要她消耗些体力，增加饭量。 “她那小身板，能做什么呀。”安雨墨嫌弃。 “姐姐都不让我过去，你怎知我不能做事情？”安雨欣不服。 “好啦，从今天开始，雨墨你就当是为了雨欣好，让她帮你一些忙。像择菜、洗米这些事情都可以让雨欣一起做，不累。而且雨欣吃自己做的饭，肯定更香。”丁希睿建议。 “那好吧。眼下我就有一件事，你们俩就一起帮忙吧。”安雨墨道。 “行，安大小姐。”三人说着，就去了后院厨房。 安雨墨打算做绿豆糕，绿豆已经煮好了，她对安雨欣和丁希睿发号施令 “你，去拿大碗来。” “你，去拿漏勺来。” 希睿和安雨欣乖乖听命。 听从命令，把绿豆捣碎，然后加油和糖搅拌均匀，另一边，安雨墨和好了饼皮。 “点心铺里的绿豆糕，又甜又腻，今天我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安雨墨说。 “安大小姐厨艺惊人，创意无限，佩服佩服！”丁希睿继续揶揄。 “谢丁神医夸奖。”安雨墨回敬。 三人开始包绿豆馅，安雨墨是豪放派的，饼皮撑到最大，圆滚滚的简直按不下去；小芹包的也是圆滚滚的，果然是经常在一起的人，风格都像；半夏做的最好看，不大不小，和外面点心铺卖的并无二致；安雨欣则像是害怕似的，每个饼皮只放一点豆馅，豆饼看起来扁扁的；丁希睿的居中，不大不小，不过，她的手工不行，有两个居然破了，被姐妹们嘲笑。 “小姐，现在烧火点炉子吗？”胖胖的厨娘问。 “嗯，点吧，火慢慢烧，控制小火，不要太大了。”安雨墨答。 “炉子？”丁希睿好奇地望过去。 原来，圆拱形的建筑居然是烘烤炉，丁希睿想起来了，在那个世界，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去过做月饼的地方，传统的烘烤炉就是这样的。 如果有烘烤炉的话，那岂不是可以烤蛋糕了？过几天就是父亲的生辰，不如……想到这里，丁希睿开口道 “雨墨，过几天我能不能到你家来借一下烘烤炉？” “可以呀，不过你要做什么？”安雨墨问。 “我爹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亲手给他做点心，需要用到烘烤炉。”丁希睿解释。 “孝心可嘉，没问题，需要我帮什么忙就开口。”安雨墨答。 “我也可以帮忙。”雨欣也附和着。 “好！”丁希睿开始了美好想象。 大约一刻钟多一些，绿豆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一点点清爽，一点点甘甜，混合着绿豆特有的香气，连前院干活的小厮都被吸引了过来。 丁希睿第一次做绿豆饼，她和众人一样，翘首盼着。 “小姐，我来拿吧。”厨娘说。 “你不用，你动不动就头晕，就坐那里歇着吧。”安雨墨拒绝了。 “头晕？”丁希睿的职业基因又动了，她琢磨了几个问题，想问厨娘。 安雨墨两手缠着厚厚的棉布，从炉子里拖出来一个石板，绿豆糕外皮金黄，透出淡淡的绿色，雅致可爱。 “希睿，快去帮我拿几个盘子来。”安雨墨说。 丁希睿的思路被打断，赶忙去拿，几十个绿豆饼，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还裂开了。不过，反正豆馅是做熟的，只要饼皮都熟了就没关系，在家做点心，重要的是乐趣，不是整齐划一。 丁希睿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饼皮脆脆的，一股小麦的香味，豆馅分量很足，刚入口没有明显的甜味，但嚼了几下，清甜的香味就出来了。而且，因为豆馅没有捣得特别碎，还能吃到一些完整绿豆，是丁希睿喜欢的。从营养管理的角度看，这样的点心，升糖指数没那么高，相对健康。 “不错！安大小姐果然厉害！”丁希睿忍不住夸赞。 “我也觉得比铺子里卖的好吃。”安雨欣道。 “嗯，嗯，是的。”半夏和小芹随声附和。 “小姐的厨艺，比酒楼的师傅还要好呢。”厨娘也开始夸。 安雨墨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厨娘，丁希睿转移了话题 “雨墨，你刚刚说大婶她经常头晕，这是怎么回事？” “大婶她以前也偶尔会头晕，就是近些天来头晕次数多了，是吧。”安雨墨回答。 “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事儿，厨房的事情还能接着做，没问题。”厨娘解释。 “看大夫了吗？”丁希睿问。 “没有，她不让请，怕花钱。”安雨墨说。 “大婶，你会觉得脖子不舒服吗？”丁希睿接着问。 “是有一点，感觉脖子有些硬硬的。”厨娘答。 “你会不会觉得老是走神，还会忘东西？”丁希睿问。 “对对，就是这样的。”安雨墨答。 “那是不是会觉得心口闷闷的？晚上起夜的次数也增多了？”丁希睿没有理会安雨墨，接着问。 “丁小姐，你怎么知道？”厨娘吃了一惊。 这是典型的高血压的症状啊，丁希睿觉得情况不妙。 “雨墨，不管大婶愿不愿意，必须尽快请大夫来，不然的话，大婶就危险了。”丁希睿正色，对安雨墨说。 “好，你别吓我。小芹，快去！”安雨墨赶忙吩咐小芹出去。 在等大夫的时候，丁希睿询问厨娘，她的父母或祖父母有没有类似症状，她平时的饮食习惯等。厨娘的祖母老年时就有头晕目眩的问题，因为家贫，没有医治；厨娘近些年有孙儿要养，她平时会把菜单独留出来带给孙儿，她自己则经常用菜汤浇米饭吃。 菜汤里面的盐含量可是很高的，哎！遗传因素、饮食习惯不当引起了她的病症，丁希睿把原因基本摸清了。 大夫到了，他问了几个身体症状和饮食习惯相关的问题后，为厨娘诊了脉。 “痰浊中阻，肝肾阴虚，先施针，再吃药，平时饮食需要调理。”大夫说。 小芹和半夏取来纸笔，大夫写下药方。 “大夫，这个药贵吗？”厨娘小心翼翼地说。 “你这个病需要多管齐下才能控制。你若是不肯吃药，以后病情恶化，老夫可不敢担责。”大夫强调。 “大婶，你不用担心药费。”安雨墨抓住她的手说。 “饮食上要清淡，新鲜的蔬果要多吃一些，不能饮酒。每五天施针一次，可自行到老夫的医馆去。”大夫最后交代了几句。 这个大夫，比那天到丁家药铺治疗老黄和小六子的那位靠谱多了，丁希睿暗想。 “小姐，丁小姐，大婶谢谢两位。”大夫走后，厨娘对丁希睿和安雨墨行礼致谢。 “大婶，我可是吃着你做的饭长大的，如今你生病了，照顾一下是应该的。”安雨墨连忙将她拉起来。 “是啊，我也没做什么，不用这么客气。”丁希睿道。 不过，生活里还需要注意哪些，大夫没有详说。在医学上，丁希睿不能超时空去拿降压药给大婶，她能做的就是在生活习惯和饮食上给建议。 “大婶，你在厨房工作，对大夫的交待应该非常清楚，本不用多说。不过，我如今正在随我家爹爹学习医术，虽没看过几本书，但对你现在的病症有一定的了解，寻常日子，还需要注意这几点。”丁希睿说。 “丁小姐，您说。”厨娘满眼的欣赏。 “第一点，我就直说了，咱们需要减减重。”丁希睿不知道如何说“减肥”，临时想起“减重”一词。 “减重啊。”厨娘看看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 “都说我饭量大，可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儿啊。”厨娘说。 “一下子做不到，慢慢来。先把一部分米饭换成番薯，增加些豆子或者黑米这些，慢慢减量。”丁希睿补充道。 “没问题，希睿，我来监督。”安雨墨开口。 “第二点，猪油做的东西，油煎、油焖、油炸过的东西，尽量少吃。” “记下了。” “第三点，除了大夫说的新鲜蔬果要多吃一些外，还可以多吃些豆腐，有空的时候，多晒晒太阳。” “要注意这么多啊娘犹豫着回答。 丁希睿看了安雨墨一眼，雨墨顿时明白了，厨娘需要挣工钱养活家小，主家剩余的菜她都舍不得吃，那对她的病有益处的东西，她根本做不到“多吃”，甚至五天去一次医馆都是难事。 安雨墨冲丁希睿点点头，意思是包在她身上，丁希睿放了心。 哎，穷苦的人，最不能生的就是病啊。在安家这样相对富裕的家庭工作，遇上一个关心人的小姐，厨娘是交了好运。如果是别的人，可能连大夫都看不起，更别提治疗了。 第13章 做蛋糕庆父生辰，未婚夫生好奇心 转眼间就到了丁父的生辰，前一天，丁希睿准备了鸡蛋、面粉、白糖和油，去安雨墨家烤蛋糕。 二十一世纪的她，喜欢烘焙，所以脑海中还留着大概的配方，但条件有限，仔细想来，材料是有，但工具缺乏，比如打发鸡蛋用的打蛋器，厨房根本没有类似的替代品。还有就是盛蛋糕液的容器，一般的瓷器不行，可能会爆裂。思来想去，她让陈皮去铁匠铺专门定做了两个模具。 “没有花字和纹路？”铁匠问。 “没有。”陈皮答。 “就是做两个圆圆的扁扁的厚厚的小桶子？”铁匠再次确认。 皮说。 匠十分疑惑，怀疑这东西能做成什么样的点心。 至于打蛋器，她请陈皮用能找到的最细的铁丝帮她做了几个，然后找来高度数的白酒消毒，这样的话，工具基本上就有了。 “只能累一点，手工打发鸡蛋。”她很无奈，但为了让父亲高兴，她想尝试。 那天，丁希睿和半夏抱着一大堆材料来到安家，雨墨和雨欣高高兴兴地出来迎接，雨欣的脸色看起来很好，整个人更加活泼，丁希睿看到食疗有了效果，面露笑容。 “我们要怎么帮你？”两姐妹问。 “今天，主要想让大家帮忙打鸡蛋，可能手腕会很累。”丁希睿说。 “鸡蛋有什么难打的？”安雨墨不屑一顾。 “好，等下别喊累。” 鸡蛋去壳、放糖、放油，然后开始打发。丁希睿是第一棒，陈皮做的打蛋器用着很顺手，鸡蛋液很快就起了很大的泡泡，然后慢慢泛起白色。 “不行了，半夏你来打一会儿。” 半夏挥动小手刷刷刷刷，白色的泡沫越来越多，但蛋液仍然稀稀的。 “小姐，我的手腕好酸。”半夏坚持不住了。 “我来。”安雨墨撸起袖子接过碗。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安雨墨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蛋液逐渐浓稠起来。 “希睿，这样行了吗？”她已经要开始流汗了。 “不行，还需要加把劲。”丁希睿笑道。 “那换我。”安雨欣跃跃欲试。 雨欣毕竟年纪小，而且身体刚刚有所恢复，很快就没有力气了，于是又换到丁希睿，就这样轮了三圈，等蛋液已经变成厚厚的浓郁的浆糊状，丁希睿叫了停。 “果然很累，你这到底要做啥。”安雨墨一边甩手一边说。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丁希睿笑着回答。 “大婶，可以烧火了。火不需要太大，慢慢烧。”丁希睿转身吩咐厨娘。 “是，丁小姐。”厨娘答，她最近被安雨墨监督着，喝药、施针、减重，感觉身体松快很多。 丁希睿拿起面粉筛子，开始筛面粉，按照她的经验，一勺大概有五十克，四颗鸡蛋配大概一百二十克面粉，筛完一勺后，她拿起木铲子慢慢翻搅，其他人默默看着她，安雨墨是个急性子，她忍不住道“哎呀，怎么这么慢，我来帮你吧。” “别，还是我自己来，这面糊娇弱，受不了安大小姐的拳脚。”丁希睿说，以安雨墨的速度，不消泡才怪呢。 “嘻，我还不稀罕呢。”安雨墨抱着手，坐在一旁。 另一勺面粉也搅拌完了，丁希睿给两个模具刷了一层油，往里倒入蛋糕液。大婶已经把炉子烧得热烘烘了，丁希睿用厚毛巾缠住手，将蛋糕液放进去。 “大婶，火不能太大，慢慢烧就行。”丁希睿怕糊掉，赶紧又叮嘱了一句。 “希睿姐姐，要等多久？”安雨欣问。 “大约两刻钟吧。”丁希睿答。 等待的功夫，众人一起把用过的碗和各种工具都清洗了一遍，还准备了些水果。不一会儿，蛋糕香甜的气味就飘出来了。丁希睿拉下烘烤炉的盖子看了一眼，蛋糕已经“长个儿”了，而且表面已经上了色，便嘱咐大婶火再小一些，慢慢烤。 蛋糕终于出炉了，安雨墨找来薄薄的铲子，看着丁希睿慢慢把蛋糕从模具中剥离开来，两个蛋糕，一个很完整，一个因为黏到模具上，缺了一块。完整的一块晾凉后包起来，缺角的一块给众人品尝。 没有奶油，但有水果，放在蛋糕上一起吃，口感非常丰富。众人第一次吃这样松软的点心，连连夸赞。 “希睿，这叫什么？”安雨墨发问。 “嗯，我们用了小麦粉、鸡蛋，所以这个就是麦香蛋糕。”丁希睿回答，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文艺好听的名字，就来个简单粗暴好懂的。 “说不定可以在我家酒楼卖，客人一定喜欢。”安雨墨说。 “那好啊，等赚了钱，分我一些。”丁希睿答。 第二天，丁希睿用小刀细细地刮去蛋糕皮焦黄色的部分，煮了粉糯的芋头捣成泥，铺在上面，然后洒了一层水果，这个时节，橘子很多，丁希睿自知才华有限，就把橘瓣剥得干干净净，拼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丁老爷第一次见这么独特的点心，而且还是女儿亲手给他做的，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丁母却偷偷抹眼泪，想到等她明年过生辰，希睿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忍不住伤感。丁希睿了解母亲的心思。晚间，她陪丁母散步，对母亲道“娘，等明年您过生辰，女儿一定回来陪您，亲手给您做好吃的点心。”丁母握住女儿的手，感到一丝欣慰。 丁家，丁希睿在认真过好每一日，做出嫁前的告别；林家，林明轩仍然每日坐堂、出诊。 这天，林明轩外出问诊，归来已经到了下午，他饥肠辘辘，本想在路边吃碗馄饨，但时间不对，馄饨摊已经收起来了，无奈便走进一家酒楼。酒楼的老板认得他，因下午不忙，便亲自端来饭菜，和林明轩聊天。末了，他让小二端来了一盘点心，说 “这是本店新推出的点心，林少爷您尝尝。” “多谢。” 点心松软，蛋香浓郁，林明轩想起卧床的祖母，便开口道 “老板，我想买一些带回去，不知是否可以。” 老板面露难色，道“很是抱歉，您刚刚吃的这块是今天最后一份了，等明天的做好了，再给您送府上。” “既如此，那好吧。”林明轩付了钱，起身告辞。 老板相送，一边走一边说“说起来这点心和林少爷也有些关系。” “和我有关系？”林明轩停住脚。 “实不相瞒，这点心是我家小女的好友所制，她的好友便是西市本草堂丁老板的女儿，也就是您即将过门的夫人。”老板解释道。原来这里是安雨墨家的酒楼，老板正是安雨墨的父亲。 “是吗。”林明轩可不知道闺中女儿间的关系，更不没听说他的未来夫人有如此才能。 “这位丁小姐，也就是您未来夫人，可谓奇才，我家小女儿的病便是她医好的，林少爷，您将有一位贤内助啊。”安老板接着道。 “医术？” “是啊，不吃药，不施针，就调整膳食，我小女儿的病就好了，您说是不是奇才。” “是，那是。”这么多信息一下子涌过来，林明轩需要稍微消化一下。 从酒楼回家后，林明轩越想越放不下，他派南星悄悄去打听安家小女儿的病情，他对他的那位未来夫人，开始产生好奇。 第14章 新婚之日，喜事变丧事 秋意渐浓，庭前的银杏树一片金黄，在蓝天下分外夺目，不过，众人都没空欣赏。丁希睿婚期将至，药店也到了收药材的时候，丁老爷十分忙碌，所以今年的重阳节，丁家并没有像往年那样回兰县探亲，丁老爷买了一堆东西，让柳华带着小五儿回去了。月底，丁希睿生辰，丁母亲手为她煮了碗长寿面。这是丁希睿作为闺阁女子，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有你的时候，你爹的生意才刚刚有起色，忙得不得了。但你出生那天，你爹还是在家里守了一整天，那会儿我们家还不在这儿。”丁母看着丁希睿，仿佛昨日她还是被抱在怀中的小婴儿。 “娘，给我讲讲你和我爹的故事呗。”丁希睿撒娇。 “哎呀，都过去多少年了呢。”丁母不好意思地说。 “女儿想听嘛。”丁希睿继续撒娇。 “其实娘很感谢你爹。”丁母看向窗外，记忆回到二十多年前。 “那时，你爹是药材店柜上的伙计，很有出息。那个铺子的老板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但你爹没同意。我家是种药材的，你爹收药材，一来二去，我们俩也熟识了。那一年闹瘟疫，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没了，你爹从城里赶去，发现我一个人倒在屋子里，就把我背了出来，要不是你爹，娘就没命了。”丁母抹了一把泪。 “我不愿意嫁给他，因为我觉得他太亏了，我连正经的嫁妆都没有，可他却说，我俩的缘分是命中注定的，赖不掉，这么说了很多次，娘就嫁给他了。”丁母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晕，仿佛回到少女时期。 “如今你也快嫁人了，林家的少爷你爹认识，模样、人品都没的说，配得上我女儿。娘只希望，你能够幸福。”丁母抚摸着丁希睿的脸。 “娘，您放心吧。”丁希睿把头枕在丁母的腿上。 十月初五，男方家来催妆，收下催妆礼后，丁母安排一众人前往林家准备。如果丁希睿是纯粹的旁观者，会把结婚当成一件有趣的事情看待的，但可惜她是当事人，不能跟着去看看。 十月初六，丁希睿由半夏引着，沐浴、梳妆，穿上大红嫁衣、戴上凤冠，这套装扮的确华丽，但新娘子本人却累得要死凤冠很重，脖子都快压断了；衣服也厚重，走动起来非常不方便，如厕更不方便，她连水都不敢多喝，可以说十分煎熬。 另一边，林明轩也不容易，拜祠堂、听训诫，一身大红喜服让他觉得十分束缚，时辰到了，骑马迎亲，越过一条条街，被路过的众人观瞻，他没觉得春风得意，反而觉得有些难熬。 奏乐声和喧闹声传来，半夏冲进房里 “小姐，来了，来了。” 丁希睿一听，手心开始冒汗。 丁父丁母坐在正厅，接受林明轩的礼。 半夏给丁希睿盖上盖头，走向正厅，拜别父母。 “为父没有别的要求，唯愿你们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和合双全。”丁父哽咽道。 “孝敬父母，互相体谅，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丁母哭出声来。 丁希睿深深一拜。 媒婆引着她走向轿子，她不忍多留，听到母亲的哭声，她会忍不住。 鞭炮声中，花轿离丁家越来越远，丁希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即将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怎么办呢？ “就当是到新公司上班吧，今天认识新同事，认识公司各种部门。”丁希睿在轿中自我安慰。 在一大串鞭炮声中，轿子停了。半夏和媒婆引着丁希睿下轿，盖着盖头真没安全感，丁希睿强忍着要把盖头掀起来的冲动，想象着自己此时就是个提线木偶，别人让干啥就干啥。 在正厅拜堂后，丁希睿被一众人引着入洞房，还有一大堆新婚夫妇间的礼要做。 进入房间坐定，一根秤杆出现在眼前，丁希睿条件反射向后移了一下。 终于要见到彼此的庐山真面目了，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夫人，您怎么了？！”正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祖母！”林明轩撂下秤杆，跑了出去，林家众人也乌乌泱泱跟了过去。 “咦？那个，谁来管我？”丁希睿木了。 “小姐，我们怎么办？”半夏在旁边悄悄问。 “老夫人！” “娘！” “祖母！” 一阵哭声传来。 “半夏，你先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夏也跑了出去。 “不会是林老太太去世了吧。”丁希睿站起身来。 不一会儿，半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没了。” “什么？”丁希睿掀开了盖头，望向窗外。 “要冷静，想一想怎么办。”细想了一会儿，她对半夏道 “老夫人的事情为大，现在应该没人顾得了我们。半夏，你快帮我把凤冠取掉，洗把脸，然后把衣服换了。” 夏说完，转身把屋门和窗子都关上了。 换上一身深色常服，洗掉厚厚的妆容，头发挽起来，丁希睿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内宅妇人装扮。半夏也去下了身上的红色装饰，回归普通的小侍女。 “我们出去看看。”丁希睿说。 一推门，见一红衣男子正往院内走。 “小姐，那是姑爷。”半夏在后面悄悄说。 “哦希睿强装镇静，返回屋内。她认出来了，他就是暴雨那天救她的男子，那天在山洞中和小路上，因为要守礼，丁希睿都没有敢看他，只在最后道别时匆匆看了一眼，幸好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她还记得。“这真是‘以身相许希睿无奈却又释然地笑了，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呢，现在好像不是时候，丁希睿矛盾着。 林明轩远远看到一女子站在门口，就知是刚刚和他拜过堂的夫人，礼尚未行完，就让她经历丧事，林明轩心中有些愧疚。那女子的脸庞有些熟悉，不过，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进了屋，林明轩不知说什么好，对方也不说话，空气仿佛静止了。 “少夫人。”林明轩身后的小厮行礼道。 “小人是南星，是少爷的侍从。”机灵的南星打破了宁静。 “你，你好。”丁希睿说。 “少爷需要换衣服对吧，我们先出去等。”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半夏出去了，还顺便关上了门。 南星转头看向林明轩，说“少爷，少夫人为何不帮您换衣服？” “闭嘴，快去找件深色衣服出来，你也把身上的花花绿绿摘下来，还不如人家的小丫头机灵。”林明轩道。 “好嘞。”南星乖乖听话。 丁希睿在院中等待，见一帮人忙忙慌慌撤院里的东西，红绸摘下，白布挂上，红灯笼摘下，白灯笼挂上。红事变白事，林家原本有“冲喜”之意，这下，新媳妇进门，老太太走了，上上下下心里都不是滋味。 屋门开了，一身常服的林明轩走来，夜色中，四目相对，双方都在心里说了句 “好一双清亮的眼睛。” 这时，林明轩突然想起来了，“竟然是她，看来南星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有缘的。”不过，他不准备立刻挑破，也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他，况且现在并非好时机。 他走到丁希睿身边，比她高出一个头，丁希睿后退一步，微微抬头问到 “我们需要做什么？” “待会儿我们一起到正厅，在正厅我会先带你见母亲和嫂嫂，你就跟着她们两位，嫂嫂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林明轩答。 希睿说。 “还有，这个院子是分给我……”林明轩顿了一下，用手指着各间屋子，接着说，“嗯，这是我们的院子，书房、卧房、库房、厨房、浴房，还有，那边是茅房。” 一堆“房”听下来，丁希睿忍不住笑了 “是，多谢。” “你如果饿了，房间里有点心，可以先吃一点。等一下估计就不得空了。”林明轩补充道。 “好。没事。”丁希睿说。 “那我们走吧。”林明轩在前带路。 丁希睿跟在后面，不由心生感激。环境是陌生的，但眼前的人并不算陌生。林家老夫人去世，事发突然，林明轩不是跑得没影，也没有拜托他人，而是考虑到了初来乍到者面临的困难，做了提醒和安排。 “应该是个靠谱的人。”丁希睿默默想着，加快了脚步。 第15章 新妇拜婆母，后院现“癞皮” 丁希睿随林明轩入正厅，正厅里一片忙乱，几个伙计正在撤中间的“喜”字，还有一些人正在撤去桌椅。 正厅右侧，一位面容冷峻的妇人正在安排事宜 “大顺，院里的布置都做完后，你把家里的人都叫到偏厅。” “是，夫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答应道。 “悦心，明远身体不好，你安排两个人紧跟着他，不许出事。” “是人旁边面容白皙的年轻女子答，她向旁边的侍女低语几句，侍女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林明轩回头看了一眼丁希睿，示意她跟上自己。走到妇人身边，林明轩跪下，丁希睿见状也连忙跪下。 “明轩携媳妇拜见母亲。”林明轩道。 “儿媳丁氏希睿给母亲请安。”丁希睿赶紧叩头。 “起来吧。”林夫人的声音不冷不热。 半夏将丁希睿搀起来。 “明轩媳妇，你刚来，受苦了。”林夫人看着丁希睿说，声音倒比刚才暖了些。 “希睿不敢。”丁希睿赶忙回答。 “这是你大嫂。”林夫人看着旁边的女子，介绍道。 “见过嫂嫂。”丁希睿再次行礼。 “早就盼着你过来，这下我有伴儿了。”女子走上前握住丁希睿的手。 这时，那个叫大顺的中年男子进了屋，对林夫人讲道 “夫人，除了门房和后院老太太房里的人，都到齐了，正等您吩咐。” “好，我们去吧。明轩，你去寻你爹和你大哥吧。”林夫人吩咐。 “是，明轩告退。”林明轩抬头对丁希睿点了一下头，然后看了一眼南星，走出正厅。 丁希睿紧跟在林家大嫂旁边，随林夫人去了偏厅。她的后面，是半夏和南星。 “老夫人去了，丧仪诸事繁多，这几日，大家都要辛苦些。”林夫人清冷的声音在偏厅响起来。 “你们几个，去找老爷，问明需要报丧的亲戚名单，明日城门开了，快些出发。”林夫人指着几个小厮说。 厮退去。 “大顺，你是管家，人头熟，明日带上两个人在门口迎人。” “是。” “刘嫂子，你们二人在库房看着香烛纸钱等丧仪用品，记好数目。” 个中年妇人答。 “顾嫂子，厨房采买你去和大顺核对，确保这几天东西足够，但也不能浪费。另外做好厨房轮值。” 一个中年妇人答。 丁希睿一边听着各种吩咐，一边默默记下林家众人的脸，看着林夫人的诸般安排，她突然想起了《红楼梦》中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片段，能把家管得井井有条的女子，太了不起了。丁希睿还在佩服时，林夫人已经差不多安排完了，要起身向外走，见大嫂扶住了一边，她赶紧上前挽住另一边。林夫人转头看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大顺，先随我去后院，今日来婚宴的远方亲戚还没有安顿，后院的房间都准备妥当了吗？”林夫人边走边问。 “是，按您的吩咐，前些天已经安排妥当了。”大顺答。 “悦心、希睿，你们也随我一道去吧。”林夫人接着说。 家大嫂和丁希睿回答。 一行人来到后院，安顿了原本来参加喜宴的林家远亲，喜宴变丧礼，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是受过林家帮助的，都很难过，其中一家哭得特别伤心。 “夫人，我们远在山里，多年不进城给老夫人请安，没想到这才见一面，老夫人她就走了……”那家的父亲忍不住哭道，他的一双儿女也跟着悄悄抹眼泪。丁希睿发现，这一家三口有意无意间总把袖子往下拉，她盯着女孩多看了一会儿，看到了女孩胳膊上斑斑驳驳的伤疤样痕迹。 “难道是？”丁希睿正想说是不是家暴，但细看了一下，三人的胳膊上都有。此时情况特殊，丁希睿不便询问，得另觅时机。 安顿好众人，几个侍女跑来，抱着孝服。 “先换好衣服吧，之后去老夫人房中。”林夫人吩咐道。 家大嫂和丁希睿告退。 刚出后院，丁希睿便愣住了，她并不清楚回去的路，这时，南星走上前，说“少夫人，这边走。” 希睿这才发现南星一直跟着她，不禁对林明轩又多了些感谢。 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正好和林明轩迎面遇见，林明轩已经换好了衣服，吓了丁希睿一大跳。 “你回来换衣服？”林明轩问。 希睿答。 “那我在此处等你吧，一会儿都要过祖母房间去。”林明轩说。 “不用，你先过去，我们随后跟上。”丁希睿想去趟厕所，林明轩在此处会非常尴尬。 “好，那我先过去。南星就跟着你们，有事就找他。”林明轩说。 “好，多谢。”丁希睿一边回答，一边疾步走向卧房。 换衣服的间隙，丁希睿问“半夏，刚刚那一家人你注意到了吗？” “小姐是说最后那一家三口吗？他们胳膊上好像有伤口。”半夏答。 希睿道。 “小姐，需要半夏做什么？”半夏问。 “那个女孩我们是有机会接触到的，你如果看到了，帮我留意下她的胳膊到底怎么了，是伤痕还是别的什么。”丁希睿说。 “还有，打听一下他们平时都吃什么，一定要打听清楚了。”丁希睿补充。 夏记下。 收拾完毕，两人跟着南星，到了老夫人的院落。一堆人都已身着孝服，丁希睿一时间认不清人，南星引着她走近林家大嫂，悄悄退至一旁。 丁希睿跟在嫂嫂后面，按照主事人的指令，跪拜、起身，反复几次下来，头都快晕了。她还没有见过林老夫人，说不上感情，只是尽力想着这个时代一个后宅女人的艰难与抗争，想她最后的心愿与希冀，想着想着，便也默默流起泪来。 守灵一夜，丁希睿与大嫂依偎在一起，几欲睡着。天明十分，厨娘进门，在偏厅摆了粥，林家众人便分批去用餐。丧仪期间，能吃粥，丁希睿默默感激，如果让她禁食三天，她不知道会不会昏过去。她看向林明轩，发现林明轩的眼睛已经红肿，看来，祖母的离去是真的令他伤心。 几天的丧仪下来，丁希睿只觉得双眼发昏，脚步发轻。不过，半夏打听的消息让她又有了精神。 一日，趁着回房换衣的空挡，半夏汇报了打听来的消息“小姐，那一家三口的情况我打听清楚了。他们胳膊上不是被别人打的，而是生病结痂后落下的。他们那里的人这两年莫名其妙都有皮肤病，先是有红斑，而后发痒，之后有脓液流出，然后结痂，最后成了那般模样。” “他们平常吃什么？”丁希睿接着问。 “吃一种叫玉蜀黍的粮食。那个小兄弟说，他们原本吃不饱，但自从种了玉蜀黍，每天的口粮多了一些，肚子能吃饱一些，所以他们都非常喜欢玉蜀黍。”半夏答。 “玉蜀黍就是玉米，那我知道他们的病了。”丁希睿默默想。 “半夏，你回头打听一下他们什么时候走，走之前想办法把小姑娘引来见我一面。”她吩咐道。 “是，小姐。他们是得了什么病吗？”半夏好奇地问。 “对，他们得了‘癞皮病’。”丁希睿回答。 第16章 “碱水”一出面，“癞皮”全消散 “癞皮病？这名字也……小姐，这个病会传染吗？”顾不得名字问题，半夏关系起更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不会的，这种病是一种营养缺乏病，长期只吃玉蜀黍这一种东西，其他的食物吃得太少，所以营养不全面，就患了病。”丁希睿解释道。 “嗯，能吃饱就已经很难了。”半夏想起小时候忍饥挨饿的场景，不由得难过起来。丁希睿见状，握住了她的手，说 “别担心，有办法治，而且不用花钱。” “真的，那我一定想办法让那位姑娘来见小姐。”半夏面露喜色。 希睿冲她点点头。患癞皮病是因为烟酸缺乏，玉米中含有的烟酸为结合性，不易被人体吸收，若用碱来处理玉米，可将结合型的烟酸水解成游离型，容易被人体吸收。这些深层次的原因当然不能对半夏解释，只需要挑半夏能理解的部分说就好。 但事情并非她们俩所想的那样简单，丁希睿要守的礼很多，只能待在特定的几个地方，半夏也被派了其他的活儿，丧仪最后，半夏与那一家三口根本就没机会见面。 “小姐，刚刚我去后院，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丧仪结束后，半夏匆匆去找丁希睿。 “这……这就麻烦了。你上次打听了他们家在哪里吗？”丁希睿问。 “没有说，只知道是洛城县南部的山区。”半夏低下头。 这时，林明轩和南星进了院子，刚好听到了丁希睿和半夏的对话。 “是罗叔他们一家吗？”林明轩问道。 “不好意思，刚刚在门口不当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林明轩补充。 “少爷，是的。”半夏答。 “他们怎么了吗？”林明轩问。 “他们一家三口的皮肤都有些问题。”丁希睿回答。 “我也注意到了。家里事多，抽不出空来，他们出发前，我让南星带他们去见大夫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林明轩说道。 “那太好了。”丁希睿松了一口气，去看大夫起码能缓解一些症状，他们在家的时候，可能都是看不起大夫的。 说话间，南星已经回来了。 “少爷，少夫人，罗叔一家看完大夫，已经出城回家了。”南星报告说。 “少夫人”这个称呼，丁希睿到现在还没有适应，冷不丁被这么一喊，觉得有些难为情。 “大夫是怎么说的？”林明轩问。 “大夫说，除了皮肤外，他们的肠胃也有问题，开了一些内服外用的药带回去了。”南星回答。 若他们回去还是长期吃玉米，而且不改变烹饪方法，恐怕吃几次药是吃不好的。丁希睿不禁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林明轩见状问道。 丁希睿略想了想，开口道“半夏听说，罗叔他们那边好些人都是这样，所以罗叔他们的身体问题应该和水土、饮食相关，若不改变这些因素，单靠吃药是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的。” 林明轩怔了怔，想起此前听说的丁希睿治疗好安家二小姐的事情，心想这姑娘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便认真起来。 “嗯，有道理。我小时候见过罗叔，那时他很瘦弱，但皮肤并没有患病，不知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变化？”林明轩一边回忆一边说。 “少爷，那边这两年种了很多玉蜀黍，罗叔还托人带来过一些，我看那玉蜀黍的皮很粗糙，罗叔他们不会是给那玉蜀黍皮磨的吧。”南星道。 “噗嗤……”丁希睿笑了，她觉得南星这孩子实在是太有想象力了。 “你严肃点。”林明轩瞪了南星一眼。 “玉蜀黍没问题，吃太多就有问题了。”半夏小声讲道。 听半夏这么一讲，林明轩和南星都看着她，半夏不好意思，躲到了丁希睿身后。 丁希睿本想多引导一下，不料半夏漏了气，那没办法了，她只好接着说道“若罗叔他们长期大量吃玉蜀黍，其他食物吃得少，营养容易缺乏，身体的平衡也容易被打破，是吗？” “对，过犹不及。玉蜀黍不是土生土长的，身体能否适应也是一个问题。”林明轩肯定道。 既然提到“土生土长”，那就终于可以谈起“加碱”的问题了，丁希睿便接着道“我在药铺的时候，听来往的药材商讲过一些外邦的故事。那药材商说，玉蜀黍本是由外邦传来的，外邦的饮食风俗与我们不同，他们在做玉蜀黍时会加碱水，加了碱水后，玉蜀黍颗粒外的一层表皮会变软，用玉蜀黍面做成的饼子，非常有嚼劲。倒也没听那药材商说外邦人生病的。” 林明轩思考片刻，道“的确，若外邦人长期食用玉蜀黍而身体未出状况，那肯定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处理方法。如果加碱水有效，那不妨一试。” “碱水，就是烧完草灰滤出来的水吗？”南星问。 希睿答。 “那我熟，小时候我们家常做碱水粽子，每次的草灰都是我烧的。”南星笑嘻嘻地说。 “既然你熟悉，那就跑一趟吧。”林明轩说。 “是。少爷、少夫人，南星告退。”南星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丁希睿和林明轩坐着，不知接下来要说写什么。 片刻后，丁希睿想到一个话题。 “那个……”林明轩也开了口。 “你先说。”林明轩道。 “还是你先说吧。”丁希睿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祖母去世，我受祖母照拂颇多，当为她老人家守孝。”林明轩说道。 “嗯，理应如此。所以？”丁希睿好像明白了什么。 “今日起，我会搬到书房去，为祖母守孝三年。”林明轩回答。 那简直太好了，丁希睿内心在呐喊，虽然对不起林老夫人，但因守孝三年内不同房，这让丁希睿很是感谢。她忍住了无比激动的心情，轻声说了句“好。” “半夏，为少爷收拾东西。”丁希睿吩咐道。 夏却无精打采起来。她的小姐也太倒霉了，新婚礼都没有完成，林老夫人就去世了，姑爷还要守孝三年，这不让小姐守活寡吗？她觉得好生郁闷，动作慢吞吞的。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林明轩问。 “没什么，我刚刚想说，饭应该快好了，因为闻到味道了。”丁希睿讪讪道。 “嗯，是，我也闻到了。”林明轩笑了。 书房本就有一张卧榻，只需要搬去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即可，一会儿工夫就收拾好了。丁希睿第一次进书房，不由自主去翻书，林家果然是世代行医，林明轩的书房内有不少典籍，是她在丁家书房没见过的。 “《食疗本草》？”丁希睿依稀记得，这本书在后世已经失传了。 “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去看。”不知何时，林明轩出现在她身旁。 “对，是有兴趣。不过，这本书是完整的吗？”丁希睿问。 “很可惜，并不是。这是我从各类典籍中誊录出的。药食同源，做大夫的，需要了解。”林明轩回答。 看来，非常有可能和林明轩讨论“食疗”的话题了，丁希睿看到了希望。 “那多谢了。”丁希睿道。 “不用，书房里的书，也是你……你都可以看。”林明轩停顿了一下。 “那也多谢。”丁希睿说。 书拿到手，丁希睿想要出去，然而林明轩却还站在原地，走道狭窄，丁希睿不好意思地示意，林明轩会了意，尴尬地点了点头，转了身。 “少爷，少夫人，饭摆好了。”厨娘在书房门口说。 “好，这就去。”林明轩回答。 感谢厨娘解围！ 第17章 林府有隐情，书房太干净 “少爷，我回来了。”一日午餐后，丁希睿正在厨房帮忙整理餐具，听到院子里传来南星的声音，赶忙也走了出去。 “少夫人。”南星行了礼，丁希睿点了点头。 “嗯，事情做得怎么样？”林明轩问。 “我去了洛南村，的确是好些人都有皮肤病，他们因为没钱，没人去看大夫。我到了罗叔家，跟他们说了做玉蜀黍加碱水的方法，起初他们不敢相信，我说这是少爷讲的，他们这才相信了。”南星回答。 “那没有找村里管事的人，让村民都知道这个方法？”丁希睿问。 “我本来是想找，但罗叔说，那人不好讲话，况且现在还没有效果，一般人是不信的。罗叔说，他们家先试试，有了效果，大家自然也会照做。”南星回答。 “嗯，这样也好。”林明轩说。 有时说一万句话，不如亲眼看到的效果，罗叔是有生活经验的。不管怎样，方法是传达到了，丁希睿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回了厨房。 林明轩看着她，目光中有了一丝钦佩。 午后林明轩去医馆坐堂，丁希睿独自在院中散步，梳理近几天观察到的情况。 每日早上去林夫人那里请个安，和嫂嫂说会儿话，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林夫人是个冷静又干练的女子，安排事情十分果断，但是她和林老爷之前似乎有些问题，两人很少一起出现，而且，林老爷一直都住在书房，丁希睿不知原因，现在也不敢多问。嫂嫂性情温柔，总是微笑待人，但丁希睿觉得她柔弱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颗坚韧的心，因为大哥林明远身体不太好，她要照顾丈夫，还要帮林夫人管理家事，肯定不容易。 此外，丁希睿还察觉到一点，林夫人和林明轩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有点怪，林明轩毕恭毕敬，林夫人不冷不热，不像是一对正常的母子。想到此处，丁希睿叫来半夏 “半夏，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小姐，什么呀？”半夏好奇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夫人和少爷间怪怪的？”丁希睿说。 “是有点，有点太客气了。”半夏想了想说。 “你平时出入后院比较多，和几个大婶处得应该不错，能不能悄悄打听一下原因？”丁希睿说。 “好的，小姐，包在我身上。”半夏点头答应。 半夏本就经常在后院帮忙，和几个大婶的关系都不错，厨娘们都夸她机灵、懂事。 “几个婶子平日辛苦了，家里、医馆里都要忙活，我横竖没太多事情，多做些没事。”一日午后，趁众人在歇息，半夏开了口。 “这丫头真有善心。”厨房的顾婶非常喜欢半夏，私心想着以后让儿子娶进门。 “我家小姐刚刚进门，以后还需要几个婶子多多照拂。”半夏谦虚起来。 “还要请少夫人多多照顾我们几个老婆子，哈哈哈哈。”一个瘦瘦的厨娘讲道。 “对呀，你呀也别一口一个‘小姐’了，要改口叫‘少夫人’了，不然别人要说你不懂事了。”顾婶说道。 “是，您提醒的是，半夏记住了。”半夏说。 “顾婶，半夏初来乍到，不知咱们林府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万一半夏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问了不该问的，被罚了出去，那我家少夫人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半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音一落，几个婶子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目光集中在管事的顾婶身上。顾婶想了片刻，开口道“咱们林府光明磊落，没有什么忌讳的。不过，确实有一些地方需要注意。” “请您赐教。”半夏欠欠身，行了一个礼。 “你这丫头，不用这么客气。”顾婶笑了。 “这其一，不要动大少爷院里的药材，大少爷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其二，不要在府里嚼舌根，背后议论别人，老爷和夫人最讨厌这样的人。别的也没什么了，只要好好干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是，谢谢顾婶，半夏记下了。”半夏又行了一个礼。 “半夏还有一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她接着说。 “别人面前就算了，在我们几个面前，还是可以问的，你说吧。”顾婶答。 “多谢顾婶。半夏想问，二少爷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夫人为何总是对二少爷板着脸呢？” 厨娘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互相用眼色提醒着。 “咳咳。”顾婶用咳声维持了一下秩序。 “夫人和二少爷的关系如何，不是我们该关心的，这个问题你也不要再去问旁人，不然被罚了，我可护不了你。明白了吗？”顾婶正色道。 “是，是，半夏记下了。”半夏吓了一跳，赶紧闭嘴。 回到丁希睿和林明轩的小院，半夏心里还是怦怦跳，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怎么了？”丁希睿闻声，赶忙去扶。 “小姐，半夏失败了。”半夏叹了一口气说。 “什么失败了？”丁希睿问。 “就是，你让我打听的夫人和少爷的关系，我没问到，还被吓了一下。”半夏说。 “没事，没事，先喝口水。”丁希睿给半夏倒了一杯水，拍了拍她的背。片刻后，半夏把在厨房打听消息的情况和丁希睿详细讲了一遍。 “是这样啊，没关系，不着急，若真有事，以后我们会慢慢知道的。”丁希睿安慰半夏。 夏还是有些无精打采。 “你可千万不要再问别人了，我们就听顾婶的，以免惹祸上身。”丁希睿提醒。 “是，半夏知道。”半夏直起身来，紧紧闭上嘴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来，林明轩和林夫人之间的确是有问题的，但林明轩并没有主动提及，下人们都缄口不言，只好慢慢等合适的时机了。 在房间坐了半日，丁希睿想起身走走，便拉着半夏去了书房。书房里井井有条，桌子一尘不染，连书架上都没啥灰尘。林明轩的床铺整整齐齐，衣架上连件脏衣服都没有，丁希睿转了一圈，就只见纸篓里有几团废纸，她高兴地拿起纸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半夏，我们把纸篓清一下吧。”丁希睿说。 “小姐，不，少夫人，这就几团，不用清理吧。”半夏疑惑道。 听到“少夫人”，丁希睿又觉得不自在了。 “什么‘少夫人’，听着怪别扭的。”丁希睿说。 “顾婶让我改口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喊‘小姐’了，要规矩，少夫人你也要适应。”半夏笑着说。 “好吧，好吧，随便你。”丁希睿无奈地叹了口气，左看左右，最后还是拿起纸篓，向外走去。她一天到晚见不了林明轩几次，想做点事感谢曾经的救命之恩，无奈林明轩太能干，都不给她留机会。 此时林明轩正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切。 “少爷，你还拿不拿书了。”南星拉拉林明轩的衣服。 明轩道。 刚走了几步，他停下来，继续对南星说“南星啊，你是不是太勤快了点？” “少爷，不是你吩咐书房要保持整洁吗……哦，南星明白了。”南星坏笑着答。 “明白什么呀，走，进去！”林明轩拍了下南星的肩膀，进了书房。 第18章 林夫人骨质疏松，林明轩冒雨送药 丁希睿依旧每日早上去给林夫人请安，这天，她刚刚准备出门，林夫人的侍女如意就跑来告知，说林夫人身体不舒服，连起床都有点困难，请丁希睿赶紧过去看一看。 “夫人生了什么病？昨天看着还好好的呢。”丁希睿拉住如意的手问。 “夫人她，她的腰部和背部已经断断续续疼了好一阵子了，前段时间筹备您和少爷的婚事，老夫人的丧仪，还有府里诸多杂事，疼痛加重了，但因为太忙了，没请大夫。猛一闲下来，就受不住了。”如意神色焦急，十分担忧。 “请大夫了吗？”丁希睿赶紧问。 “老爷和少爷是不能给自己人瞧病的，我正打算去找，但不知道哪家的大夫好。”如意说。 “半夏，你和如意去医馆找少爷或老爷，他们应该知道，快去。”丁希睿赶紧吩咐半夏。 “是，少夫人，我们这就去了。”半夏拉着如意的手，快步出了门。 丁希睿也慌忙往林夫人的院中走去，大嫂文悦心已经在林夫人床前了，正在为林夫人擦汗。 “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丁希睿问道。 “希睿来了啊，我没事。”话是这么说，但林夫人明显在忍。 “如意已经去请大夫了，娘，您再稍微等一下。”丁希睿上前，拉住林夫人的手。 “希睿，你先在这看着，我去换盆水。”文悦心说。 “嗯希睿答。 看着床上的林夫人，丁希睿既觉得担忧、心疼，又有点生气。怎么无论哪个时代，家里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每天忙忙碌碌，但就是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有了病痛也不及早请大夫治疗。她二十一世纪的老妈就是这样，平时做事挺爽利的，但自己有病就忍着，有一次，老妈一只耳朵好几天都听不着，还想着等闲下来再去医院，真是把她气得不行。 文悦心端了一盆水进屋，丁希睿接过来，拧干毛巾，替林夫人擦额头。 “大嫂，娘的腰背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丁希睿轻声问。 “已经有小半年了，但起先不明显，最近才有些厉害，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哎！”文悦心叹了口气。 丁希睿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起大嫂悄悄走向门外。 “大嫂，还有个事情想问你，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丁希睿说。 “什么事，你说。”文悦心睁大了眼睛。 “娘是不是已经停经了？”丁希睿再次压低声音。 “这……是，大概有一年了。本来我可以晚点学料理家事，但从那以后，娘的身体就不太好，我也就开始接手了一部分。娘的病，和停经有关系吗？”文悦心问。 “嗯，我也只是猜测，要等大夫来了判断。”丁希睿说。 绝经后的女性，雌激素水平下降，骨基质减少，骨量降低，容易发生骨质疏松。腰背痛正是骨质疏松症的典型症状。丁希睿联想到以往学习过的老年常见病知识，有了初步判断。 “下雨了，赶紧进屋。”文悦心拉着丁希睿进了屋。 已经是深秋季节，雨落得无声无息，顺势将地面上残存的一点温度都带走了，让人忍不住打寒战。这时，半夏和如意带着大夫进了院门，林明轩也在后面跟着。 “大夫，快请进。”丁希睿和文悦心赶紧引路。 大夫喘了口气，说“跑这一趟，老夫要少活几年。”说完指了指林明轩和半夏几人。看来，这几人是拉着大夫一路狂奔啊。 “大夫，您多包涵，实在是家中母亲病得厉害，我们不免着急了些。”林明轩说。 “有孝心，是好事。”大夫平静了下来，走进林夫人的房中。 片刻后，大夫诊完脉。林明轩见状，说“不打扰母亲休息，请陈大夫到偏厅细说病情。”一众人便去了偏厅，因如意是林夫人身边人，需要向她了解情况，丁希睿就让半夏留在了房中。 “诸位放心，夫人的病并没有大碍。”大夫说道。 “请您详说。”林明轩道。 “林少爷也是大夫，想必是清楚的，人上了年纪，容易出现各种虚亏，夫人乃精髓不足，肾亏，脾虚，需要滋补肝肾。我且开一个方子，让夫人慢慢调理。” “青云，快去拿纸笔。”文悦心吩咐侍女。 青云拿了纸笔过去，大夫开了药方，丁希睿站在侧面，依稀能看到“白术、人参、当归”这些药材，默默记下来。 “夫人平日饮食都有哪些？”大夫问道。 如意上前答“夫人对饮食并无特殊偏好，只是吃得较少。” “嗯，那就想办法请夫人多进一些，有助于身体恢复。另外，豆类对夫人身体较好，可以在饮食中增加一些。再则，饭菜需要清淡，少油腻。”大夫补充道。 “多谢大夫！”众人道。 林明轩送大夫出去，丁希睿和文悦心等人回到林夫人房中。 “娘，大夫说您没事，就是太过劳累，身体虚弱。”文悦心道。 “是，您需要好好休息。”丁希睿连忙补充。 “是吗，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们俩也忙了一上午了，快回去吧。”估计是这阵疼痛过去了，林夫人不想让小辈看到自己生病的样子，开始赶人了。 “那我和大嫂去煎药，顺便去厨房给娘做些吃的。”丁希睿察觉到了林夫人的心思，拉起了文悦心。 “如意，青云，你们俩留在这，半夏你来后院帮忙。”文悦心吩咐道。 意和青云走向林夫人床边，半夏跟着两人走出去。 在库房找出了伞，三人撑着出了院门，见林明轩已经拿着药赶了回来，他跑得急，一边胳膊已经被雨淋湿了。 “明轩，不用这么着急，看，都淋湿了。”文悦心道。 “大嫂，没事，这是母亲的药。今天爹不在医馆，现在就大哥一人在，我去把大哥换回来。母亲这边就麻烦大嫂了。”林明轩说。 “你也辛苦。”林明轩看着丁希睿点点头，然后转身跑走了。 “明轩是真有孝心，可惜…悦心叹了一口气。 “大嫂，可惜什么？”丁希睿问。 “没什么，以后慢慢告诉你，我们先去煎药吧。”文悦心没再说下去。 三人撑伞到了厨房，手都有点僵了，天确实冷了。想到林明轩刚刚淋了雨，丁希睿不禁有些挂心，连带动作都有些迟疑。 “怎么，担心明轩受寒。”文悦心仿佛看出了丁希睿的心思。 “没有，就是，雨确实冷，手有点僵，哈哈。”丁希睿尬笑了两声。 “厨房的人够用，让半夏去送件干净衣服吧。真受了寒，就不好了。”文悦心道。 “是，半夏这就去了。”半夏冲丁希睿眨眨眼，拿着伞出去了。 “那个，大嫂，这个药怎么煎，我刚刚没听清。”丁希睿怕文悦心打趣她，赶紧转移话题。 “你呀，还是去准备饭菜吧，煎药就交给我。”文悦心道。 丁希睿便默默去了厨房另一边准备食材，这才是她擅长的。大夫刚刚说得没错，适当吃一些大豆或大豆制品，对骨质疏松症是有帮助的，刚好厨房今天有老豆腐，这是补钙佳品，可以做一个小青菜炒豆腐；身体不舒服，不能吃太硬的东西，猪肉难嚼，那就来一个鸡肉炖蘑菇，鸡肉炖得烂烂的，再加点土豆、胡萝卜进去，增加风味和营养；汤的话，就小米南瓜汤。丁希睿喊来顾婶等厨娘帮忙，几个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菜就下了锅。 另一边，药也快熬好了。 “天气冷了，走一路药和饭菜都凉了，我们端个小炉子过去吧。”丁希睿建议道。 “好主意。”文悦心夸赞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林夫人的院里，林明远已经在旁伺候了。丁希睿见林明远的次数不多，如今细看，林明远的确较为瘦弱，脸色也不太好。不过，他和林夫人间的氛围比较正常，林夫人会冲他笑，会骂他，全然不似对待林明轩那般不冷不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希睿越发好奇了。 第19章 上医医未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 待林夫人睡着后，丁希睿回到自己的小院，她和大嫂文悦心商量好，两人轮流照顾，当天下午，由大嫂“值班”。 关于骨质疏松症，的确有一些日常要注意的点，比如，饭菜用的盐要控制，餐食中要注意搭配钙含量丰富的食物，每天要注意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还要进行适度体力活动以利于骨量增加，有些是大夫没有讲到的，不着急，她打算等她“值班”时再安排。 半夏送衣服回来，雨中赶路，两手冻得通红，丁希睿赶紧把她拉到小厨房烤烤火，接着煮了一锅姜汤。 “少夫人，医馆今天事情比较多，少爷他晚上才能回来。”半夏暖过身，对丁希睿讲道。 “嗯，我知道了。”丁希睿说。 姜汤煮好，丁希睿让小院里的每个人都喝了一碗，冬雨凄寒，有姜汤抚慰，就没那么难熬了。 晚上，半夏准备了一个小火盆放在了正厅，她一边看书，一边等待林明轩回家吃饭。她必须找到医书中相关的知识，为第二天她在林夫人那里的各项安排做充分的准备，做到有理有据。 第一点，少盐，大夫已经嘱咐过需要清淡，这点可以借用；第二点，补钙，豆制品本身钙含量就丰富，也可以继续强调，不过，如果再喝一点牛奶就更好了，但到这边来这么久，丁希睿并没有看到过牛奶。这太正常了，因为牛奶并不是东方传统食物，自然难见到。她翻看《食疗本草》，看到“羊乳”一章时眼前一亮，“补肝肾气”“治虚劳”“益精气”，从中医的角度看，对症；从现代营养学的角度看，羊奶补钙，夫人大概是受不了空口喝羊奶的，那可以用羊奶做些羹或者加到点心里，每天吃一些，对她的病会很有帮助。 然后就是哄着林夫人外出晒太阳以及做些适当的体力活动了，医家都知道晒太阳是“天灸”，体虚的人本就需要温补，用这个理由哄林夫人出来没有问题，就是到时要请她把皮肤稍微露出来一些；体力活动不好办，一家的夫人，虽然要管着一家子的事情，但大多时候就是动动嘴皮子，最多四处走动一下，如何才能让她做点体力活儿呢？丁希睿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林明轩回来了。 丁希睿一抬头，林明轩已经走到了她眼前。 “哦，没什么，在想母亲的病情。”丁希睿赶忙说道。她知道林明轩和林夫人的关系有些复杂，决定私底下称“母亲”，而不用“娘”这个更亲昵的称呼。 “我刚刚去了一趟，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林明轩说。 “那好，正好要吃饭了，我去端菜。”丁希睿起身去了厨房。 “少爷，少夫人明明在等您，并不是‘正好’。”南星说。 林明轩瞪了他一眼，然后也起身去了厨房，南星吐吐舌头，跟了上去。 饭菜摆好，丁希睿先盛了一碗姜汤给林明轩，然后又开始思考她刚刚没想通的问题。 “母亲她平时爱种花吗？”丁希睿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据我所知，没有。”林明轩疑惑起来。 “她养鱼吗？”丁希睿接着问。 “不养，她院子里并没有，你应该都注意到了。”林明轩更加疑惑了。 “那有什么办法让夫人走动走动，做点体力活儿呢？”丁希睿开始喃喃自语。 “为什么要让她做体力活儿呢？”林明轩问。 “嗯……”丁希睿从自己的思考中醒过来。 “那个，那个，大夫说母亲需要多吃一点，有助于身体恢复。所以我就想到让她做些需要耗费力气的事情，让身体活动起来，把胃口打开。”丁希睿解释道。 “嗯……有一个办法。”林明轩沉思片刻，说。 “什么？”丁希睿凑近了林明轩。 林明轩直起身子，不好意思起来，丁希睿意识到了问题，立刻回到了位置上。 “大哥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药材，平时少不了要浇水、打理，如果帮大哥做这些，母亲是乐意的。”林明轩解释道。 “那太好了！”丁希睿两手一拍，让林明轩不禁一怔。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吃饭，吃饭。”丁希睿赶紧给林明轩盛了一碗汤。这下都没问题了，明天把方案定下来，找大嫂商量，然后让如意配合，简直太棒了。 林明轩看着丁希睿的样子，苦笑了一下。 “但愿母亲不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林明轩默默想。 想着林夫人的事情，丁希睿想起了丁家的母亲，不知她最近身体可好。因为林老夫人突然离世，众人忙乱，她和林明轩至今还没有回门，原本丁希睿想着这两天和林夫人提一提，但夫人又病倒了，那只好再拖几天了。 林家母亲，丁家母亲，还有很多家庭的母亲以及上了年纪的人，可能都面临着骨质疏松症的威胁，她要做食医，面对的是大众，目光不能仅限于一两个人。想到此处，丁希睿灵光一闪，对林明轩讲道 “你在医馆应该也遇到过和母亲有同样病症的人吧。” “嗯，上了年纪后，这种病是常见的。”林明轩回答。 “这种病可以预防吗？”丁希睿接着问。 “预防？”林明轩停顿了一下。 “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他想到了《千金方》里“治未病”的概念，念出这三句话。 “嗯，就是‘未病之病’。如果能够给人们一些提醒，在平常的生活里多注意一些，比如，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多吃一点滋补肝肾的食物，让身体有所储备，那等到年老时是不是就不那么容易患病了呢？”丁希睿讲道。 她的所学告诉她，身体就像一个银行，从小开始往里储备一些必需的营养，让骨峰值高一些，等年老骨量开始流失的时候，身体不至于一下子承受不住，这与“医未病之病”的道理是相通的。 林明轩听着丁希睿的话，内心生出钦佩之意，药王的三句话，他烂熟于心，但如今忙于诊治“已病之病”，都没有时间去梳理方法，更没有思考过如何广而告之，惠及乡邻，他有些惭愧。 “怎么，不行吗？”丁希睿见林明轩没有回答，便开始追问。 “可以，当然可以。明日我便和大哥商议，看在医馆做点什么比较好。”林明轩答。 “嗯，那太好了。”丁希睿十分高兴，虽然不是她亲自出面，但能够通过林明轩做到，效果也是一样的。就这样一点一点施加影响，等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能开口提出去医馆帮忙了，丁希睿默默想着。 第20章 希睿哄林母晒太阳，明轩送妻子财政权 第二天，天气晴好，丁希睿兴奋地往林夫人院中走去，不料，在院子里，她看到了四下徘徊的林老爷。 希睿走上前行了礼。 “嗯。夫人的病就辛苦你们了。”林老爷转身走了。 “您……”丁希睿把想说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他明显是想进去看林夫人，但可能碍于面子，或者有其他原因，就是没进去。丁希睿判断，两人是有感情的，但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互不低头，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时，文悦心进来了。 “嫂嫂，一会儿有事情要找你说呢。”丁希睿连忙迎上去，两人一同进了屋，林夫人已经起床用了早饭，正在房中坐着。 “娘，您今天好些了吗？”文悦心问道。 “好了很多了，你们俩不用每天都过来的。”林夫人让她们俩坐下。 “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文悦心答，丁希睿也微笑着点头。 “娘，外面天气正好，您刚吃完早饭，我和大嫂陪您走走吧。”丁希睿开口建议。 “那好，我正觉得屋子里闷呢。”林夫人答。 丁文两人便搀着林夫人走出房门，露水在草叶上闪闪发亮，院子里已洒满阳光，清冷的季节，在阳光下散步再舒服不过了。丁希睿思索着如何开口让林夫人挽起袖子，露出一些胳膊上的皮肤，然后晒够时间，不然，起不到效果。 “娘，我以前在家时，常陪我爹晒药材。我爹说，人也需要常常晒太阳，有益身心。”丁希睿道。 “嗯，可不是吗，比如，头为诸阳之首，晒晒头顶，通畅百脉、养老补阳。”文悦心接着说。 “以前常听老人说，多给孩子晒晒太阳，说这样长得高。不光是小孩子，大人也要常常晒。”丁希睿接上。 “你们两个，就是想让我多出来走走。”林夫人看着她们俩，难得笑了。 “娘，您摊开手，医书上说，这样晒，夜里会睡得更好。”丁希睿接着说，这是她昨天在医书里看到的，赶紧用上。 说完，就摊开自己的双手，顺便捋了捋袖子，露出一小截胳膊。文悦心和林夫人也照着做，只是胳膊的部分露出来的很少。 丁希睿见状，直接上手帮文悦心整了整袖子，说“大嫂，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然后趁势帮林夫人也整理了一下，道“娘也是，多日劳累，需要温补。” 文悦心和林夫人只当是医书上的指示，并未再多言，婆媳三人沐浴在日光下，在如意的眼中，十分和谐。因为林明轩，她原本有些担心丁希睿和夫人的关系，现在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松了一口气。 下午，趁林夫人午睡的时候，丁希睿将前一天晚上所想的注意事项，和文悦心及如意细细讲了一遍。 “除了吃药，还要注意这么多。”如意一边记一边讲。 “还是希睿细心，有你在，我可省心多了。”文悦心笑着说。 “大嫂，快别这么说。最后一件事，还需要你帮忙呢。”丁希睿指的是让林夫人去帮忙料理药园，做些体力活的事情。 “放心吧，晚上回去我和你大哥商量一下，这事好办。”文悦心道。她知道丁希睿娘家是从事药材生意的，不曾想丁希睿的学识竟也这么丰富。以后管家的事情，可以分给希睿一些，那她也就能轻松很多了。只要丁希睿未来不独揽大权，抢夺本该属于她和林明远的一份，她很乐意有这样一个帮手。 她不知道的是，丁希睿现在完全不关心什么家庭权力，她一门心思想着能去医馆，见更多的病人。 另一边，在林家的医馆“济世堂”里，林明轩向林明远讲了他和丁希睿的想法，林明远先是觉得惊奇，而后也生出赞许之意，兄弟俩商量了一个办法，先把滋补肝肾的一些小方法写在纸上，然后贴在医馆内原本供学徒上课的板架上，这样来往的人都能见到。林老爷见到后，觉得两个儿子医者仁心，面露欣慰之色。 晚上林明轩回家，向丁希睿讲了这个消息。 “这是一件能够让很多人都受益的事情，父亲和大哥都赞同。”林明轩道。 “嗯，辛苦你了。”丁希睿向林明轩欠欠身行礼。 “这……”林明轩将她拉起，不明白她为何要有此举动。 “我替那些即将受益的人感谢你们。”丁希睿呵呵一笑。未来，她还想用那块板子做更多的事情呢。 林明轩看着眼前的人，原本他只是期盼对方不给他惹麻烦，现在看来，竟真的如安老板所说，对方是位“贤内助”。 几天后，林夫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很多，丁希睿便提了回门的事情，林夫人不由心生歉意。 “你们俩商量好日子就回去看看吧，多带些亲家喜欢的东西，钱不够了，到账房取。”林夫人叮嘱。 “是，多谢娘。”丁希睿起身回了小院。 “半夏，你说我们是今天出门买东西，还是在路上买？”丁希睿很激动，觉得要做好些事情，但又无从做起。 “小姐，要不等姑爷回来商量一下？”半夏答。 “呦，又改成‘小姐’了？”丁希睿看着她。 “这不我们要回去了吗，回去自然是要喊‘小姐’的，小姐永远都是我的小姐。”半夏说。 “嗯嗯，要回去了，我穿什么衣服好，不对，现在还在孝期，也没有什么衣服可穿哦。那买什么？”丁希睿语无伦次起来。 “小姐，不要紧张嘛，老爷和夫人喜欢吃南记那家的点心，我们买一些。然后，这不冬天了嘛，可以添些过冬用的物品。”半夏说。 “半夏，你果然是我的好姐妹！”丁希睿跳起来抱住了她。 晚上，林明轩回来，还没等他坐定，丁希睿便忍不住讲道 “你后天能腾出时间吗？” “暂时还没有安排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林明轩问。 “回……回门。”丁希睿想到“回门”，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啊，我知道了，抱歉，这么长时间……”林明轩觉得很过意不去。 “那你可以去吗？”丁希睿接着问。 “嗯，只需要向父亲说明一声就好，我现在去说。”林明轩转身出了门。 “倒也没那么急……”林明轩已经消失不见了，剩下丁希睿伸着手留在半空中。 吃饭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尴尬起来。丁希睿找话题，说了想带的礼物，询问林明轩的意见，林明轩并不擅长这些，只说按照丁希睿的意思就好。不过，吃完饭后，林明轩敲门进了主屋。 “有什么事吗？”丁希睿问。自从搬到书房后，林明轩很少晚上进主屋。 “确实有件事，需要交给你。”林明轩答。 他走向卧房一侧，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对丁希睿道 “这是银子，还有分给我们的一些田产，这些婚书里都有写。下个月开始应该会有例银送来，平时需要可以拿来用。” 丁希睿愣了一下，林明轩接着道 “抱歉，应该早些说的，但没有记起来，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就……”林明轩搓着自己的手。 “没事，刚刚好，明天要用银子，哈哈。”丁希睿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她觉得林明轩信任了她，感到高兴；但又觉得这么久了他才想起来，有点丧气；而且她觉得自己很没有脑子，过日子银子很重要，她居然都没有主动想起来，有点懊恼。 “那你早些休息。” “你也是。” 两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别。 “合适的机会”是挺重要，她到现在也没寻到合适的机会跟林明轩说，她认出了他，她曾经被他所救，也不知林明轩还记不记得。 不管怎样，有银子用是件好事。她在娘家的时候，本想规划一下自己银子的用途，但婚期紧张，根本用不着规划就嫁过来了。现在她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手里有钱，是该做到心中有数。 书房里，林明轩呆坐着，回忆着与丁希睿的相处过程婚礼没进行完就中断了，丁希睿没有表示一点点的不满，没有哭闹；丧仪中，她发现了罗叔一家身体有恙，还提供了方便的解决之法；照顾母亲，尽心尽力，有医者情怀……这不是他想象中柔弱的闺阁女子，她如小时候那般聪敏，也成长得十分有学识，十分从容。想到这些，林明轩胸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想到暴雨那天，他从山洞往外看，瞥见河边小小的身影，不曾想，是救了自己的妻子。 “妻子？”当这个词跳到脑海中，林明轩红了脸。 第21章 岳父拽文迎女婿，母亲为女解心事 马上就要回家了，丁希睿激动地睡不着觉。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丁家就是她的大本营，爹娘就是她的依靠，她从心底里这样想。对了，还要偷偷打听一下林家的秘密，不知爹和娘是不是知道一些…… 她特意挑了后天，一来给林明轩时间做准备；二来可以先派南星回家正式告知；三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也可以提前行动。 那天一早，一行人便出发了，按照半夏的主意，买了点心，挑了两件皮褂子，丁希睿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膝盖容易疼，又添了两对护膝。街市上一走，就是大半晌，丁希睿在前面买东西，林明轩跟在后面帮忙提，半夏和南星默默走在后面偷偷笑。 “近乡情更怯”，越近家门，越是紧张。快到了，她整整头发和衣服，要让家里人看到她过得很好。林明轩看着她，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两人端坐在马车中，丁希睿一瞬间觉得就像是同一公司的两位同事结伴去甲方公司谈生意一样。 “小姐，姑爷，下车吧。”半夏说。 “要叫少爷、少夫人。”南星不满半夏的称呼，小声嘟囔起来。 “咳咳……”林明轩制止了他。 丁希睿下车，看到正在院门口等待着的丁家爹娘，鼻子一酸，向他们奔过去。她原本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没想到一见面就破了防。原来“嫁人”后是这种感觉，原来“娘家”是这种感觉，即使日子过得不错，但仍然想念娘家，丁希睿这下体会到了。 正厅里，丁希睿与林明轩正式行礼。 “快起来吧。”丁母把两人扶起来，让两人坐下。 “两位亲家身体可好？”丁父开始礼貌性发问。 “都好，谢父亲挂心。”林明轩起身作答。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快坐下。”丁父道。 “希睿没给你添麻烦吧。”丁父接着说。 “爹——”丁希睿听到父亲这么讲，虽心知这是客套话，但还是有些不满。 “希睿她，很是能干，帮忙做了很多事情。”这是实话，丁希睿骄傲地坐直了。 “原本她在家跟着我胡乱认些药材，胡乱看些书，能对夫家略有帮衬，我们也就知足了。”丁父道。 “哪里是胡乱看，我们女儿可是认真至极的，你何必如此说。”丁母听不下去了，嗔怪起来。 “他呀，不知在哪里学的，就是装装样子，不必理他。”丁母看着林明轩接着说道。 “哎，哎，我好不容易严肃一回，不要在女婿面前这么戳穿我嘛。”丁父立马露出了笑脸，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哈哈哈哈。”丁希睿和林明轩笑了起来。 沉香进屋，用手势示意丁母饭已经好了，众人便移步去了饭桌旁。 林明轩见状有些疑惑，丁父便开口解释 “沉香从小就不会说话，流落街头，你母亲见到了，就把她领了回来。大夫说，应该是发热太厉害耽误了治疗，是个可怜人。” “遇到了父亲和母亲，也算是有福之人。”林明轩道。 “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达则兼济天下’是吧，我们家虽然也是普通家庭，但乡里乡亲的，能帮的忙那是一定要帮的。”丁父道。 “小婿受教。”林明轩抱拳行礼。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吃饭吧，就你那水平，就别在女婿面前拽文了。”丁母打住了这一话题。 看到丁父和丁母的关系如此之好，林明轩不禁羡慕起来。林家的父亲和母亲原本应该也是这样，都是因为他，两人关系才…… “快尝尝这个，希睿在家时，最喜欢吃了。”丁母把一盘桂花糯米莲藕往林明轩面前推了推。 明轩夹起一块，以前他总觉得这道菜太甜，眼前这道吃起来却不腻。 “这是我和张婶改良过的，吃起来不腻对不对？”丁希睿问。 “的确。”林明轩道。他想起在安家酒楼吃过的点心，心想丁希睿果然是有才华的。 吃完饭，丁父和林明轩去了后院的药材房，丁希睿在丁母的房间帮忙缠线，母女俩说着体己话。 “你说实话，在林家过得好吗？”丁母问。 “挺好的。”丁希睿答。 “怎么算‘挺好’，具体说说。”丁母一改往日温柔的样子，严肃追问起来。 “我们有自己的院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院子里；婆婆和大嫂都很和善，没有出什么难题来刁难；林明轩他，有什么事情能商量。所以，挺好。”丁希睿把“新公司”的情况一一列举。 “嗯，那让你管家了吗？” “没有。女儿才刚去，这些都还没接触。” “嗯，有自己的院子，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管家那些事情，你如果想做可以做些，不想做就推辞，没什么可争的。”丁母告诫。 希睿觉得母亲太明智了，不在意内宅里的权力，让自己少些是非。 “娘，女儿有个疑惑，不知道娘是否了解。”丁希睿说。 “你说。”丁母示意她说下去。 “我觉得林家人的关系有些奇怪的地方。” “哪里奇怪？” “林家公公和婆婆，他们彼此不怎么讲话。”丁希睿如实讲。 “这……我一直听说的是，林家老爷和夫人相敬如宾，倒没听说过有什么矛盾。但大户人家事情繁多，其中详情，娘并不清楚。”丁母讲。 “娘，还有一点，婆婆她似乎不喜林明轩，总感觉挺冷淡的。”丁希睿接着讲。 “那是她儿子，怎么会冷淡呢？”丁母也疑惑起来。 “你爹和林家做生意的时候，看林家父子几人皆为人正派，医馆也经营有方，按说家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女儿察觉到了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也在林家家里打听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打听到。”丁希睿道。 “你刚刚嫁过去，凡事不要冲动，以免惹来事端。还是慢慢了解为好，日子长了，总归有些蛛丝马迹的。”丁母道。 “嗯。我也想了，现在这样其实也没有太大关系，总归是相安无事。”丁希睿答。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事情总是想寻根究底，但有时对方并不愿意让我知道，到头来也影响彼此的关系。日子还长，慢慢来。”丁母接着道。 “好，女儿知道了。”丁希睿决定听母亲的话，如果未来和林明轩相处得好，由林明轩亲口告诉她是最好的。 “那就别想了，我们到后院走走吧，看看你爹在做什么。”丁母道。 希睿挽着母亲，到了后院。 陈皮正带着几个小伙子在收拾药材，见丁希睿过来，赶忙行礼。 “陈皮，最近还好吗？”丁希睿问。 “托小姐的福，陈皮很好。”陈皮笑道。然后，他拉着一个个头小小的男孩子，让他行礼。 “这是咱们家小姐，你第一次见，快去问好。” “小姐好。”那个小伙子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很害羞的样子，冲丁希睿和夫人鞠了一躬，快速退到了陈皮后面。 “诶？”丁希睿注意到了那小伙子的异常。 第22章 小伙田七需补锌，丁林二人互欣赏 “不要害羞嘛，你叫什么名字？”丁希睿走上前。 “我是田七。”田七仍然躲在陈皮后面，不肯出来。 “名字是自己起的吗？”丁希睿问。 七抬了一下头，回答。这是丁家药铺的传统，在药铺干活，可以用原来的名字，也可以用药材名给自己取一个，像冬青、柳华、陈皮，都是自己取的。 这一抬头，丁希睿看到了更多的细节。田七的脸色有点发白，两边口角似乎有溃烂，露出的胳膊上还有一些糜烂，仔细一看，是对称性的。 “你身体不舒服吗？胳膊怎么了？”丁希睿问。 “没，没什么。”田七又躲到了陈皮后面。 “田七，你生病了吗？怎么不告诉我？”陈皮走近他，左看右看，除了觉得瘦，也没觉出什么异常。 看来需要进一步问清情况，但此时母亲还在身边，不能耽搁太久，丁希睿决定先安顿一下母亲。 “娘，您先去喝口茶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就来陪您。” “好。不过，你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就别忙了，咱们家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大夫吗？”丁母指着药材厅道。 “对哦，那母亲先去坐，我去喊他。”丁希睿笑着将母亲送到屋内，而后去了药材厅，请林明轩出来。 “田七，你别害怕，这是咱家姑爷，是大夫。”陈皮一边说着，一边把田七的手拉出来。 田七藏不住了，乖乖伸出手让林明轩诊脉。林明轩倒没有着急诊脉，看了田七的面部和胳膊后，接着问 “平时吃饭胃口好吗？” “不好，一个小伙子了，只吃一小碗饭。”没等田七开口，陈皮忍不住插话。 “还有一个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我。”林明轩看着田七，正了正色 “你是不是有时想吃泥土，或者想吃头发？” 话音一落，田七的脸色开始一阵红一阵白，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 林明轩看此情景，已经明白了大半，便开始诊脉，片刻后开口道“脾虚，气血不足。” 丁希睿在旁观看，根据症状，她判断田七应该是缺锌，缺锌的人往往也面临着铁缺乏的问题。青少年时期对各种营养元素的需求量本就大，很显然，田七平常的摄入量根本就不够。 林明轩开了白术、茯苓、鸡内金等药，对田七柔声道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但生病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生病也不是你的错，所以不必藏着掖着，讳疾忌医才是不好的。你做着药材的活计，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生病不是病人的错”，“生病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听到林明轩说的话，丁希睿觉得很惊讶。忙于生计、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是不敢生病的，身体不舒服也会忍着、藏着，甚至会偷偷抱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林明轩这样开解田七，让她觉得心中一暖。 “是呀，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就早说嘛，咱们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丁父在一旁看了良久，说道。 “是，田七知道了。多谢老爷，多谢姑爷。”田七抹了一把眼泪。 不过，现在还不是皆大欢喜的时候，既然是营养缺乏，那自然是要通过平时吃饭补过来。 “你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饭，病也能很快好起来。身体好了，也不容易生其他的病。”不等丁希睿开口，林明轩先说了出来。 “对呀，爹，药铺里一帮兄弟，都需要长身体，现在天也冷了，让厨房每日多添些肉，大家吃好些。”丁希睿赶紧接上。动物性食物，特别是红肉、内脏类的补铁补锌的效果最好了，此时不用刻意讲明，就当是普通的改善伙食。 “行，回头我告诉厨房一声。哎，咱们家都快被这群大小伙子吃穷了，哈哈哈哈。”丁父答应道。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说到药铺的一帮人，丁希睿想起从海上捡了一条命，缺乏维生素c的黄叔和小六子，赶忙问“黄叔和小六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俩，现在活蹦乱跳的，今天在药铺里值班。你如果想见，下次回家我让他们过来。”丁父道。 希睿放心了。 不过，林明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陈皮便将老黄和小六子的事情讲了一遍，从两人刚被抬回来时的痛苦呻吟，到如今的生龙活虎，像讲评书一样，绘声绘色。末了，还将丁希睿一通夸，说他家小姐未卜先知，安排周到，比大夫还用心。 丁希睿觉得很不好意思，转身回了屋子里。 林明轩却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拉着陈皮和丁父追问，听完后，愈发觉得丁希睿不简单。 这时，丁夫人派半夏问话“老爷，夫人让问事情忙完了没，她在正厅等着您和姑爷呢。” “忙完了，我们这就过去。”丁父讲。 丁希睿把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向母亲汇报了一遍，丁母很高兴，对了林明轩一通夸，丁希睿想起“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句话，真是不假。午后的风很暖，吹到正厅，让人感觉恍若春天。临别之际，丁希睿想起林夫人的病，便道 “爹、娘，如今天冷，两位要经常出去晒晒太阳，饭菜要吃好一些，身体要养好。” “对，两位都要注意身体。”林明轩接着说。 丁父丁母相视一笑，让他们俩放心。 回程路上，丁希睿在马车里托着腮。见到了爹娘，她开始想念闺中好友安雨墨，不知有没有人为她议亲，不知她“做女老板”的梦想进行到哪一步了？不知雨欣是否完全康复了，好些问题她都想知道。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绝妙的计划想和雨墨商量，真想快些见到。 “在想什么呢？”林明轩问。 “我在想我的朋友安雨墨。”丁希睿如实回答。 “就是你帮忙把她的妹妹治疗好的朋友，安小姐？”林明轩问。 “你怎么知道雨欣的事情？”丁希睿直起身子，睁大了眼。 “我还知道你在安家制作了点心，那点心在安家酒楼很受欢迎。”林明轩接着说。 “啊？”丁希睿有点恐慌了。 “你别急，这些都是安老板亲口告诉我的。”林明轩便把那日和安老板的谈话讲给丁希睿听。 “原来是这样啊。”丁希睿松了一口气，她刚刚很想怀疑是不是林明轩偷偷调查过她。 明轩点头，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觉得你，你，很有才华。” 丁希睿愣了一下，红了脸。 “没，那些就是碰巧了。”丁希睿下意识表示谦虚，下一秒，她忽然想到，这正是提去医馆的好时机。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林明轩的眼睛，说道 “你觉得，我可以去医馆吗？” “去医馆？为何？”林明轩第一反应是疑惑，但他立刻明白了，他眼前的这位女子，想在更大的地方施展本领。 “你不是刚刚说我有才华嘛，可以去帮些小忙。”丁希睿解释道，继续看着林明轩，目光灼灼。 “嗯，这件事，需要和父亲商量，若父亲允许，就可以。”林明轩回答。 “那，你不反对？”丁希睿面露欣喜，接着问。 “我不反对，才华不应该被埋没。”林明轩微笑着回答。 “多谢你！”丁希睿一激动，握住了林明轩的手。 像是触电一般，她迅速缩了回去，转头撩起帘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看起了街边的风景。 林明轩看着自己的手，只觉被一阵温暖包裹，对方的手虽迅速撤去，但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还在，惹得他的心怦怦跳。 马车外，南星的心也在怦怦跳。下午，众人在屋内聊天时，沉香递给他一杯茶，他只看了一眼对方，便被那股沉静的气质吸引了。沉香，沉香，南星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第23章 除夕之夜，游戏接龙 从丁家回来，第二天在医馆，林明轩向林老爷讲了丁希睿想到医馆帮忙的想法，但未得到允许。 “第一，她不是大夫，能帮什么忙？第二，我济世堂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家里的媳妇出来做事的地步；第三，医馆进出大多都是男子，她一个女子，不方便。”林老爷抛下这几句话，不给林明轩解释的机会，转头又做别的事去了。 林明轩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思索着回家后如何向丁希睿解释。 家里，丁希睿和大嫂文悦心正陪着林夫人给药材浇水。 “你们还真别说，我每天来闻闻药香，动手浇浇水，身体觉得松快多了。”林夫人笑着说。 “娘亲自浇水，是这些药材的福气。”文悦心说。 “夫人最近吃饭香，睡觉香，连笑声都更好听了。”如意提着水桶，接着说。 “娘的身体好，就是我们全家的福分。”丁希睿也加入了彩虹屁行列。不过，她心里此刻正惦记着能不能去医馆。 好不容易等到林明轩回家，丁希睿急切地上前去问 “怎么样？父亲答应了吗？” 林明轩拉着她坐定，说 “现在天气冷了，父亲担心你每天跑来跑去会生病，等明年开春了再去也不迟。” “我不怕冷，况且路上都坐马车，不会冻着的。”丁希睿连忙说。 “就先听父亲的吧，过段时间去也不迟。”林明轩继续劝。 “那好吧。”丁希睿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一双眼睛瞬间没了光彩。林明轩的说辞明显是借口，应该不是冷的缘故，怕是别的原因，比如介意她是女子之类的，哎。 林明轩看到丁希睿的样子，心下不忍，开口道“过段时间我会再去求父亲的，父亲他总会答应的。” “这样也好，多谢你。”丁希睿答。看来，并不能事事如意啊。 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丁希睿觉得消化不良，披上衣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月光清冷，散发出阵阵寒意。 日子就这样过着，一转眼，要过年了。由于林家还处于孝期，过年也并不热闹。除夕夜，一家人祭拜了林家祖上，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今年的饭桌上多了丁希睿，只是多了一个人分享尴尬而已。之后，各回各院。 过年可不能这样，回到自己的小院，丁希睿觉得太无聊了，便拉来林明轩、半夏、南星还有院门外值夜的人，提议共同守岁，做些好玩的事情。 “还在孝期，这样不太好。”林明轩出言相劝。 “不是玩乐，只是祝福。祖母看到了，肯定不会怪罪的。”丁希睿道。 “那好，你说吧。”林明轩说。 “就是吉祥话接龙，一个人拿着一样东西，说一句好听的话，然后把东西抛给下一个人，下一个人接着说，他说的第一个字必须是上一个人所说的最后一个字，同音即可。”丁希睿讲着游戏规则。 “嗯，明白了。” “不过，需要加一点惩罚。若是下一个人在十个数以内没有接上，那他需要抓阄，抓到谁就向谁行礼，说一句祝福，然后要完成这个人交待的一件事情，当然，必须是好事。”丁希睿接着道。 “听起来很好玩。”半夏已经摩拳擦掌，忍不住了。 “那准备抓阄的东西吧，这里有一堆小福包，是我们前两天做的，福包里可以放小纸条，可以把写好的名字放进去。交给你了。”丁希睿对林明轩说。 “可以。”林明轩道。他平日的生活比较单一，丁希睿的提议勾起了他的兴趣。 不一会儿，抓阄的东西就准备好了，游戏正式开始。 丁希睿手拿一个橘子，开口说第一句话 “新的一年，家和万事兴。” 然后迅速抛给南星。 那橘子顿时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南星接过来，险些掉了，说道“兴家立业。”之后便抛给半夏。 “夜，夜里不着凉。”半夏接过橘子，吐出这样一句话，而后抛给丁希睿。 “良辰美景。”只有林明轩没说了，橘子抛给林明轩。 “景色摇曳间，芳草香扑鼻。”林明轩念了一句诗，而后把橘子抛给了南星。 “鼻，鼻，比……啊……”南星没有接上来。 “哈哈哈哈。”众人笑了。 南星抓了福包，拿出里面的纸条，一打开，是林明轩，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祝少爷新年心想事成。”然后接着说“少爷可有什么事要交待南星去做的吗？” 林明轩心安理得地受着礼，然后说“还真有，正月期间，你要写完三十张毛笔字，要努力呦~” “啊？少爷，能不能换一个。”南星性子欢脱，最头疼的就是坐下写字了。 “不行。”林明轩坚持不改。 星只好从命。 游戏继续。 南星没有接上的话，抛给了丁希睿。 “比翼双飞。”说完脸上一红，哎，不管了，想到啥就是啥。橘子到了半夏手上。 “飞黄腾达。”半夏把橘子抛给了林明轩。 “达则兼济天下。”林明轩接上，又把橘子抛给了丁希睿。 丁希睿没接上。乖乖抽了福包，抽到了南星。南星吓得不敢直起身，鞠着躬受礼。 “祝南星新年诸事顺遂。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丁希睿笑了。 “南星不敢。” “现在这里没有少夫人、少爷，我们都一样，没关系，你说吧。”丁希睿道。 “那，我就说了。”南星说着，偷瞄了林明轩一眼。 “那我想让少夫人做一份麦香蛋糕。”南星说。 “这有何难，答应你。”丁希睿没想到，这事连南星也知道。 几个人就这样玩到了凌晨，期间，林明轩抽到了有丁希睿名字的福包，丁希睿开口提了要求 “开年上工了，你每天要讲一个医馆遇到的病例给我听。” 林明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活了二十多年，这个除夕是林明轩过得最有趣的，他看着丁希睿，好奇她的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有意思的想法。晚间躺在床上，他暗暗下决心，新的一年，要努力，做更出色的大夫。 另一边，丁希睿从床里侧拿出两个新的福包握在手里，默默祈祷 “愿丁家父母，丁家一家，还有二十一世纪的家人，平安健康。愿我能迈出大门，做想做的事情。” 第24章 雨墨思考人生难题，希睿改良麦香蛋糕 漫长的冬季，丁希睿每天读书、写字，听林明轩讲医馆的病例，两人时不时讨论一些饮食方面的问题，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小姐，快来看，有一朵小野花开了。”一日，丁希睿正在晾衣服，半夏惊呼道。 “在哪里？”丁希睿赶紧跑过来。 冬青树下，冒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在阳光下格外动人。 “春天来了。”丁希睿伸伸懒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半夏，过两天我们去看雨墨吧。”丁希睿道，前几天安雨墨来信，诉说着无聊和苦闷，丁希睿也想快些见到她。 “好呀，好久没见安小姐了。”半夏答。 征得了林夫人的允许，告知了林明轩，请南星赶车，丁希睿和半夏出发去了安雨墨家。 “希睿，我好想你。”安雨墨抱着丁希睿不撒手。 “雨墨，我也好想你。”丁希睿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无聊。我爹和我娘天天让我静心，说最近就会有媒婆给我说亲事。”安雨墨放开丁希睿，跺着脚道。 “你也要定亲啦？”丁希睿道，哎，姑娘，不管你多么豪放，你也要面临婚姻这个难题啊。丁希睿拍拍她。 “我的人生梦想还没有实现呢，如果嫁了人，就真的完了。”安雨墨郁闷道。 “是不是会跟你一样，被锁在后院出不来？”她接着说。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的确，她现在所受的限制，似乎比从前还要多。 “以前带弟弟去的时候，我还能跟过去转转，现在我爹根本就不让我去酒楼。” “雨欣那丫头还太小，跟她也说不着这些，我真是郁闷死了。” 安雨墨继续吐槽。 等她的苦水倒得差不多了，丁希睿开了口。 “雨墨，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什么主意，快说。”安雨墨来了兴趣。 “如果只是像往常一样求，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没有用，要想想别的办法，你要让安伯父看到，你能为酒楼创造价值。”丁希睿说。 “什么价值？” “为酒楼带来更大的名声。” “嗯？这怎么做？” “现在酒楼的经营和前十几年没有什么区别，做菜、烧菜，客人来了点菜，最多换个厨子，改个口味，增加点菜品。但是，如果能制作一些对身体有特别益处的菜并加以宣传，甚至做成一些简单的食谱供普通人参考，酒楼的名声会不会更大？”丁希睿想把做自媒体的思路用在酒楼经营上，这是她想了好些天的事情。 “对身体有特别益处的菜，就像我给雨欣做的那些？”安雨墨想到了雨欣的病。 “没错，聪明。”丁希睿竖起大拇指。 “你这是什么手势。”安雨墨一巴掌打下来。 “前段时间林家母亲生病，大夫说需要滋补肝肾，夫人的饮食也做了调整。”丁希睿接着讲。 “你快多讲讲。”安雨墨迫不及待想听详细的。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容易出现亏损，骨头也会渐渐变脆，需要补。豆类制品就能起到滋补的作用，酒楼原本就有豆腐菜单，你可以研制一些口味清淡适合上年纪人吃的菜，搭配一些有助于利于肠胃的，有助于胃口打开的蔬菜，丰富滋味。之后找一个契机在酒楼推出就好。比如，某个节日。”丁希睿解释道。 “我大概明白啦！重点是宣传功用，而不是像以往一样说味道。” “嗯。然后就是我说的食谱了，这有些类似于秘方外传。你和安伯父需要看破这一点，才能让酒店的名声更大，比同行更受人喜欢。” “嗯，推出特制的菜我很喜欢，但公开食谱我确实不理解，我好不容易试出来的，为什么要公开让其他人知道呢？这不是会影响收益吗？”安雨墨疑惑。 “雨墨，你想做酒楼老板，只是因为想赚很多钱吗？只是因为做老板威风吗？” “嗯？”安雨墨沉默了，她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她就仰望着父亲，想和父亲一样在酒楼里“指点江山”，把厨房、大厅管理得井井有条。她自己对厨艺也有着强烈的热爱，喜欢别人夸她做菜美味，期待看到别人满足的笑脸。去外祖家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位女老板，更是充满向往，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但背后的深层原因呢，她只是为了威风吗？为了赚钱吗？ “要想清楚哦。不然，在安伯父的阻挠下，你可能很快就会气馁、屈服，久而久之，会把这个梦想抛至脑后。”丁希睿说。 “不着急，慢慢想。”丁希睿轻轻拍着安雨墨。 人生的路，怎么会那么容易想通呢，要追求什么，要为何而活，要想清楚非常难。 二十一世纪的丁希睿，非常喜欢一部电影。那部电影的主人公从小在城市长大，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但她喜欢乡村，每年都要请年假到乡村去生活，帮亲戚工作。亲戚问她是否真的喜欢乡村，她不假思索地肯定了。然而，当亲戚问她是否愿意留在乡村，她沉默了，她感觉灵魂受到了拷问。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究竟为什么喜爱乡村，乡村究竟是她的逃避之所，还是真正热爱之处，她没办法回应。 关于自身，关于未来，从来都是一个难题。 安雨墨还在沉默，丁希睿打了她一巴掌。 “别想了，一时半会也理不清楚。今天我来还想借烘烤炉一用呢。”丁希睿此次前来，的确还有另一个目的——答应南星的麦香蛋糕，不能再拖了。 众人去了后院，一起做蛋糕。这次，丁希睿带来的是提前蒸过的面粉，这样的面粉筋度更低，做出来的蛋糕口感会更好。 “对了，麦香蛋糕在酒楼受不受欢迎啊？”丁希睿问。 “非常受欢迎，但是因为打蛋太麻烦，每天的供应量是有限的。但是我爹并不打算改变，因为少，所以更抢手，更好卖。”安雨墨答。 “果然是商人，饥饿营销这一套用得可真是溜。”丁希睿暗暗想着。 “那什么时候给我发个红包呢？”丁希睿问。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安雨墨答。 “等你想清楚了为什么想做酒店老板，我再告诉你。”丁希睿说。想要在酒楼做营养推广的计划，她要先按住。 “眼下，需要帮忙，你家有蜂蜜和牛乳吗？我想给蛋糕做个改良。”丁希睿问。 “有蜂蜜，但没有牛乳。我偶尔才买一些牛乳，试菜用。”安雨墨答。 “没事，你告诉我地点，我下次买了带来。”丁希睿早就想知道哪里有卖牛奶的了，这下好了。 “行，没问题。” 用蜂蜜替代白糖，还使用了筋度更低的面粉，这次的蛋糕更加柔软，安雨墨连吃了两块都嫌不够，正想吃第三块时，丁希睿威胁她会发胖，安雨墨乖乖住了手。蛋糕的升糖指数可高了，当点心吃一块解解馋，可不能当饭吃。 把蛋糕带回家，林家的人也都非常喜欢，只是林老爷心中有了疑惑 “既然有做点心的才华，更应该在家里了施展了，这在医馆可没什么用。” 南星终于吃到了蛋糕，一脸满足，贱兮兮地对林明轩说 “少爷，您真是娶了一位贤惠的少夫人呀~” 林明轩给了他一记爆栗，但心中涌出了一股喜悦，久久不散。 第25章 明轩义诊，希睿同行 洛城县的王知县来自最贫困的西部山区，三月份，他的母亲要过六十大寿，为了尽孝，他发起了到西部山区进行义诊的活动，全城的大夫都可以报名，车马费和医药费由皆由他来出。 济世堂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这是一件好事，当然要积极响应。林家父子三人商议后，决定由林明轩去。 那日归家，南星便开始给林明轩收拾东西，丁希睿见状，便开始询问，得知了消息后，她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想要与林明轩一起去，但这事需要得到林明轩的同意，也需要说服林老爷和林夫人。怎么办呢？ 说离不开林明轩？她说不出口。 说方便照顾林明轩？好像带着她更累赘。不过，这个理由或许可以用来说动林夫人。 说夫唱妇随，林明轩诊治，她来帮忙照顾现场的病患？夫妻同进退？这个听起来似乎可以，可以试试说服林老爷。 好，就这么办。 翌日一早，丁希睿去给林夫人请安，趁机开始了请求 “娘，明轩过两天就要去山里了，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想跟他一起去。”丁希睿说。 “不是还有南星一起去嘛，南星可以照顾的，你不用跟着去吃苦。”林夫人说。 “是这样没错。不过，既然是去外面，若是人手不够，南星肯定会被派去做别的活儿，明轩他做起事情来经常忘记自己，我还是想一起过去，提醒他吃饭、穿衣，注意休息，不能把自己折腾病了。”丁希睿接着解释道。 “娘，您就让希睿跟去吧。他们小两口刚成亲不久，舍不得分开呢。”文悦心打趣道。 “大嫂……”丁希睿很是无语，不过，这也是个借口，看能不能让林夫人松口。 林夫人想了片刻，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一起去吧。记得带好衣物，千万照顾好自己。”林夫人答应了。 “是，谢谢娘。”丁希睿很开心，但想到林老爷那边，她接着问 “娘，我需要去求爹的同意吗？” “求他干嘛，这些事情用不着他过问，不用去了。”林夫人道。 哪，不用去林老爷面前过关了，这可太好了，丁希睿在内心欢呼。内宅妇人有内宅妇人的权力，虽然她不想借用，但结果是好的，暂时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晚上见了林明轩，丁希睿为他沏了一杯茶，请他坐下，然后说 “听南星说，你要去义诊，可以带我去吗？” “路途遥远，而且颠簸，你还是不要去了。”林明轩不想让她受这份苦。 “我不怕，这段时间一直听你讲病患的案例，我也很想做点事情。”丁希睿接着请求。 “到那边情况不明，不知住在哪里，吃的怎样，我和南星两个大男人好凑合，但你去，我们怕是顾不上，万一生了病就不好了。”林明轩还是坚持不肯。 “我带上一些干粮，再多带两床棉被，多带些衣服，有半夏陪着，保证不出问题。”丁希睿继续请求。 林明轩看着她，觉得拗不过了，只好松了口。 “好吧，到了那边后，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 “是！”丁希睿跳起来，跑到卧室收拾东西去了。 过了两天，大部队出发了，林家出了两辆车，一车拉人，一车拉药材。丁希睿坐在马车里，靠在一个大包裹上，半夏坐在旁边，也靠着一个包裹。马车最里面，放着两个食盒，那是丁希睿在街上买的烙饼和一些点心，可以存放几天而不坏掉。丁希睿还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裹，揣在衣服里，里面装着些铜钱和碎银子。 “少夫人，我们这一趟，像不像搬家？”半夏问道。 “哪有，不过是多拿了点衣物被子而已，说不定过两天你还会觉得东西带少了呢。”丁希睿可是有丰富的出差经验的。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向大山行进。山坡上，油菜花已经开了，明晃晃的，在蓝天下十分耀眼；田里的稻苗还很柔嫩，绿意盎然，长势喜人；小河里的水日渐增多，流水淙淙，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中途，丁希睿忍不住下了马车，和半夏两人在小路上跑着，摘了野花做花冠，林明轩在后面远远跟着，丁希睿趁他不注意，将花冠扣在他头上。春天啊，就应该这样四处奔跑，嬉戏玩闹。 这次报名做义诊的，一共有八位大夫。和林家医馆一同出发的，有两个大夫，不过他们都没有带女眷，见此情形，露出羡慕的眼神。 走了差不多一天，终于到了知县的老家——洛西村。里长安排了八户人家接待来义诊的大夫，林家医馆因为还带了药材，所以林明轩他们被安排到了家中光景还不错的知县的堂弟王榆家中。 “还有女眷啊？小娘子长得真俊。”王榆的妻子李氏十分爽朗，笑道。 “辛苦大嫂了，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说。”丁希睿下了车，道。 王榆的院子里，一共四间大房一间小房，一间是夫妻俩的房间，一间是他们儿子的卧室兼书房——因为本家伯父已经做了官，他们想培养族中的孩子继续求学，让王家成为真正的书香门第。还有一间是厨房，林明轩他们能用的，就只剩一间大房和堆放杂物的小房了。 “林大夫，这是你们住的房间，都打扫干净了，您放心住。”李氏在前引路。丁希睿他们拿着包裹在后面跟着。 “哎呦，拿这么多东西啊。”李氏拍拍包裹说。 “为了让家里老人放心，哈哈。”丁希睿连忙解释。 丁希睿将带来的点心分出一半，对李氏说 “大嫂，这几天我们就打扰了，这点点心您拿去给孩子吃。” “夫人您太客气了。”李氏也没有推辞，道了谢就收下了。 林明轩进了房间，见屋内只有一张床，瞬间便不自在起来。 “少爷，我和小马夫俩人皮糙肉厚，在柴房裹一裹就能睡，您和少夫人就安心住大屋。”南星笑嘻嘻地说完，就跑掉了。 “咳咳……”丁希睿也觉得不自在起来。 “你们俩睡床，我睡地上。”片刻后，林明轩说。 希睿没有推辞，而是干脆答应了。她不想扭捏客气，就算推辞一番，林明轩也不会答应让她和半夏睡地上，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口舌。不过，考虑到地上凉，丁希睿接着说道 “地上需要铺上一层柴草，趁着天明，我们去找大嫂要一些吧。” 几人一起去搬了些稻草，再铺上从家里带来的被子，比床还要舒服些。 收拾完，李氏已经在喊吃饭了。小厨房挤得满满当当，晚饭是烙饼卷野菜，配上小米粥，虽然简单，但走了一路，确实都饿了，每个人都吃得很香。 晚间，里长走进来通知第二天的事项。一众人需要在村里祠堂集合，开始为期三天的义诊，附近三个村子的人都会过来，人应该不少，让林明轩做好准备。丁希睿在里长面前提出要去现场做引导，里长同意了。 “林大夫带了不少帮手啊。”里长说。 “里长客气，如果能多帮些忙，自然最好。”林明轩道。 “绝对不白吃村里的粮食。”丁希睿接着说。 众人都笑了。 夜里躺在被窝里，半夏睡不着觉 “少夫人，我明明很累，为什么睡不着呢？” “因为换床了。” “不是。” 半夏压低声音接着说“因为是和少夫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有，少爷也在房间里。” “嘘……”丁希睿拍拍半夏 “睡吧，睡吧，明天估计要忙很久呢。” 虽然林明轩在房间里，不过，隔着一张桌子呢，丁希睿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脑子里想着更重要的事情除了做引导，还要观察，看看村民们的情况。这个地区的孩子，是很有可能有营养不良的问题的，要调查……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时而有几声虫鸣，林明轩躺在稻草地铺里，听着桌子那边丁希睿轻轻的呼吸声，渐渐也进入梦乡。 第26章 义诊现场做引导，孩子瘦弱惹人怜 第二天一早醒来，林明轩已经不见人影了。丁希睿赶紧把半夏拉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到院子里洗漱。推开门，见林明轩正在院子里和王榆聊天。 “夫人，早上好，昨天睡得还好吗？”李氏正抱着一捆柴火到厨房去，见到丁希睿便打了个招呼。 “大嫂，多谢关心，昨天睡得很香。”丁希睿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 洗漱完，到小厨房吃早餐，李氏道 “我们平时一大早就要到地里面忙活，早上基本上是不做饭的，这几天您几位在这里，我们也能吃上几口热乎饭了。” “不吃早饭？身体能受得了吗？”丁希睿忙问。 “有时候会带上些烙饼，饿了吃几口，能撑到大中午。”王榆在旁边说。 “那孩子吃什么？”林明轩看到他们家的儿子，问。 “他跟我们差不多，吃几口烙饼，然后去学堂。中午的饭，就在学堂吃了。”李氏回答。 “他这算好的，我们附近几个村去学堂的也没多少，好多孩子都跟着爹娘下地干活儿。”李氏接着道。 丁希睿皱了皱眉头，看来，她昨晚想的问题确实需要确认。 吃完早饭，王榆夫妻俩到田里干活，林明轩一行人到了村里祠堂。具体说，是到了祠堂所在的院子。院子里，八张桌子一字摆开，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林大夫，您随意坐。”里长看到一行人进来，赶紧起身相迎。 “里长，每张桌子有区别吗？”丁希睿问。 “没有什么区别啊，反正都来瞧病，给哪个大夫瞧都一样。”里长说。 大夫们应该都是具有综合才能的，不过，应该也有精于某科的人，比如妇科圣手之类的。有一定的区分，说不定效率更高。丁希睿托着手揣摩起来。 “想什么呢？”林明轩问。 丁希睿便把想法说明了，林明轩听后十分赞同，道 “这也不难，等大家都到齐了，我们一问便知。” 不一会儿，大夫们一一到来，林明轩便细问各家所长，果然，这些大夫里，有两位经常治疗老年疾病，有两位是洛城县妇科圣手的徒弟，还有有志于钻研小儿疾病的，也有像林明轩这样年轻的大夫，还未有明确所长的。 情况清楚后，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笑，向里长说明了情况，里长一拍大腿，说了声“甚好，甚好。”便按照他们俩的想法作了区分。 前两张桌子，负责老年人，往里依次是成年人、孩子和妇女。这样一分，在院门口负责引领的人也更有目标性，不容易混乱。 阳光洒满院子，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半夏，你扶大娘到第一排。” “南星，你抱着这个孩子到第四排去吧。” 丁希睿说着，引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妇人去了最里面一排。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丁希睿脸上冒出了汗，她看向林明轩，林明轩此时正按着一个中年男性的胳膊做检查，他坐在屋檐下，虽然晒不到太阳，但因不停说话，嘴角已经起了皮。 “里长，茶水在哪里呀？”趁着院门口此时无人，丁希睿走到里长身边问。 “在下面张老三家里，我让张老三家的媳妇烧好了，一会儿就送过来。”里长说。 “那我去拿吧。”丁希睿说。 “叫个人一起去，就在那。”里长指了指方向。 “好。南星，半夏，跟我一起拿茶水！”丁希睿喊道。 一出院门，撞上几个偷看的小孩子，见到丁希睿他们出来，一哄而散。 “这些猴崽子，准是从田里偷溜出来的。”里长说。 “少夫人，我们走吧。”半夏拉着丁希睿走下坡。 等端了茶水上去，祠堂的院门已经大开着，里长说，大夫们都辛苦了，休息一下，下午再开始新一轮的诊治。进了门，丁希睿发现刚刚那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耍，大夫们聚在两张桌子上聊天。 丁希睿给林明轩倒了一杯茶，示意他看一下院子里的孩子。林明轩点点头，低声说他已经注意到了。 “哎，早知道，我也把我家媳妇带来了。”一位中年大夫看林明轩和丁希睿悄悄讲话，顿时羡慕起来。 “你把嫂夫人带来，怕是没有女患者到你那里瞧病了。”另一位中年大夫打趣道。 众人笑起来。 丁希睿无奈地耸耸肩，不想被当做他们的笑料，端起茶壶转身离开。林明轩站起身行了一下礼，也离开了。 “你别介意，他们没有恶意的。”路上，林明轩轻声对丁希睿说。 “没事，我只是有些饿了，快些回去吧。”丁希睿说。 到了王榆家，林明轩率先开口道 “院子里的那些孩子，我注意到了，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病症，但都偏瘦弱。” 听林明轩这样说，丁希睿也赶紧接上“对。我一早听大嫂讲他们不吃早饭，就担心这一点了。” “今天来看诊的小孩我也注意了一下，瘦弱的是不少。哎，长身体就像盖房子，基础没有打好，房子就不牢固，从小就应该注意。”林明轩说。 这个比喻好，看来，两人都关心这个问题，丁希睿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感动，林明轩是将“上医医未病之病”记在了心里。 “那我们要想些办法。”丁希睿说。 “嗯，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不过，这三天应该会比较忙，我先跟里长说一声，我们多留几天看看情况，家里的话，先让小马夫带封信回去。”林明轩道。 “好，这样很妥当。”丁希睿打心眼里觉得林明轩是个靠谱的好帮手。 三天的义诊很快就过去了，期间，林明轩和丁希睿又着意观察了更多的孩子，的确如第一天所见，大部分孩子都很瘦弱，呈现出营养不良的现象。林明轩的请求得到了里长的允许，几人可以在村里多待几天。第四天一大早，丁林二人在屋内讨论起来。 “孩子们太瘦弱了，这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林明轩道。 “对。先分析一下孩子们瘦弱的原因。”丁希睿说。 “王大嫂所说的，这边的人早上不好好吃饭，应该算一个。”林明轩说。 “嗯，还有就是大家日子过得苦，饭不够吃，就算是正经吃饭的时候，估计也吃不饱。”丁希睿说。 “对，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很多大人的身体出问题，也都是和吃不饱有关系。还有没有其他的？”林明轩边走边思考，他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在王家所吃的饭，想到了一点 “吃的食物不够丰富，身体得不到足够的滋养。” “没错。”丁希睿肯定道。林明轩能总结出这一点，她觉得很开心。 “关键还是，吃的东西不够，哎！”林明轩叹道，陷入沉思。他从小衣食无忧，也没有遇上灾荒饥年，医馆偶有乞丐上门，从后厨端一碗饭也就是了，他没有想过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吃不饱。看着自己身上的绸衣，林明轩第一次觉得很羞愧。 苦坐无益，走出去才能有思路，有方法。 “我们去田里看看吧，看看大家都种了些什么。”丁希睿打断了他的愁绪。 明轩起身。 第27章 提出可能原因，分组入户观察 丁希睿及林明轩一行人来到村外，见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在山坡上劳作。这个地方平地较少，村民便在靠近小河的地方隔出一小块一小块田种水稻，甚至还把低矮一点的山坡都开垦出来种粮食，饶是如此，耕地面积还是太小了。除去要缴的税，每年到手的粮食勉强能糊口。 有些地方的山坡被破坏，一遇大雨，泥沙被冲刷下来，久而久之，河道里的淤泥越来越多，原本并不宽阔的小河近年来水流量更小了，村民们此前会在河里捞些鱼虾改善伙食、补贴家用，最近的收获越来越少了。 一边观察，一边打听，丁林一行人了解了此地的大概情况。 “山林和河道需要治理，但目前我们无法插手，需要由知县大人出面。”林明轩说。 希睿赞同。 “不过，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要解决孩子们的营养缺乏问题，不能等。”丁希睿接着说。 话是这么说，但林明轩此时毫无头绪，并没有接话。丁希睿毕竟受过训练，看过此类案例，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思路。她开口道 “这个村，所有的孩子都瘦弱吗？无一例外？” “并非如此，我看到过几个比较健康的孩子。”林明轩回忆了一下，回答。 “对，张老三家的两个孩子，就比别家的胖。”南星在旁边补充。 “王榆大哥家的，其实也长得不错。”半夏说。 “都是生活在这里，吃的东西也差不多，那些孩子能长得比较健康，会不会有特别的原因呢？”丁希睿接着问。 “你的意思是，那些家庭可能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正是这‘与众不同’，才让孩子长得健壮。而我们则需要找到这‘与众不同’，然后推而广之？”林明轩一下子明白了。 “没错，我们就是要找那特别之处。”丁希睿说。 “嗯嗯。”林明轩左右踱步，思考着。 “我们找几个瘦的，几个胖的，问问不就好了吗？”南星说，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自然是要问的，但我们不一定能问出来，因为就算是孩子父母，也不一定意识到每天自己做的与他人有何不同。”丁希睿说。 “没错，不要着急，这要好好想一想。”林明轩说。 “南星的思路是正确的，我们的确需要对比瘦弱孩子和胖一点的孩子平时的吃饭习惯，选出可比较的孩子和家庭，这是第一步。”丁希睿说。 “第二步，观察不同的地方，早上在王榆大哥家的时候我们分析的三个原因也许可以先作为参考第一，吃不吃早餐；第二，正餐能不能吃饱；第三，吃的东西够不够多样。当然，这三点只是我们的推测，实际原因要更多样，只要是我们觉得有价值，都记下来。”林明轩说。 “第三步，对比出不同的地方，看看哪些能够在不给村民增加负担的情况下推而广之，若是有额外金钱负担的，怕是无用。”丁希睿接着道。 林明轩与丁希睿两人思路很快，半夏和南星看呆了。 “少爷和少夫人，太有默契了。”南星道。 丁林二人相视一笑，有了行动方向，现在都充满了干劲。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半夏问。 “我们现在需要去找里长，要去观察孩子的话，就要走进每户人家，了解每户人家的背景。背景相差太大的话，可不行。”丁希睿道。 “比如，刚刚讲的王榆大哥，他家就不能选进来，因为他家有知县这个亲戚在，每年时不时会有知县的接济，这是其他家庭所不能比的。”丁希睿接着说。 “是这个道理。而且，要走进别人家里，也需要里长介绍，不然我们肯定会被轰出来。”林明轩说。 在里长的帮助下，林明轩一行人最终确定了八户人家，这八户人家经济条件相似，都是当地的普通人家，没有在县城或省城的亲戚。四户人家孩子较为瘦弱，和村里大部分小孩子一样；而另外四户的孩子相对比较健壮，这样就形成两组，可以比较。 “我们先给八个孩子编一组号吧，不然光是狗蛋、栓子这些名字就把我绕晕了。”丁希睿提议。 “嗯，这样说起来也更方便。”林明轩赞同。 林明轩想按照天干地支来分，瘦弱的孩子分为甲、乙、丙、丁；健康的孩子分为子、丑、寅、卯。丁希睿觉得无趣，换了春夏秋冬和梅兰竹菊，半夏和南星觉得丁希睿的编号好听，便投了她的票，三比一，编号的事情就确定了。 然后是分组去调查。半夏和南星比较稚嫩，尤其南星性子比较毛躁，若让他独立完成观察任务，质量肯定堪忧。于是第一天，丁希睿带领南星，林明轩带领半夏，揣着烙饼当干粮，走进了“春”和“夏”的家里。 虽然里长带领他们打好了招呼，但家里冷不丁来了陌生人，村民们还是有些紧张。丁希睿开口再次解释道 “大嫂，您平常怎么做，今天就怎么来，我们就是看看您家平常吃什么，怎么吃。” “别人看着我干活儿，真是不习惯。”大嫂感觉很不好意思。 看大嫂还是很拘谨，丁希睿想了想说“这样吧，您就把我们当做请到家里来的小工，帮忙打打下手，我们俩就听吩咐做事。” “那行。”大嫂终于放松下来了。 那时天刚亮没多久，“春”家夫妻俩已经准备去地里干活了，今天要去拔地里的杂草。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也被叫了起来，俩孩子喝了几口凉水，带着起床气跟着父母到了地里。 他们和父母一起干了一会儿活，就跑到别处玩去了。丁希睿和南星站在田埂上，也帮忙拔了一些杂草。这时节，水田里已经有了些小虾小蟹，俩孩子就捉来玩，玩腻了，就放在小背篓里。 “放背篓里做什么呀？”丁希睿问。 “拿回家去做菜。没什么肉，我爹爱吃，我不爱吃。”大一点的孩子说。 “螃蟹好硬，我也不爱吃。”小一点的孩子说。 太阳慢慢转向正南方，夫妻俩收拾东西，喊俩孩子回家。丁希睿和南星帮忙拿农具，跟着一道回去了。 大嫂煮了米饭，蒸了些番薯，把背篓里的小虾小蟹炒了一下，然后拌了一个野菜。饭菜上桌，那一小碗虾蟹基本都被孩子父亲吃完了，虽然大嫂给俩孩子夹了些，而且还说了好几次，但俩孩子基本没吃几口。至于盘子里的野菜，孩子说有点涩，也没吃太多，米饭和番薯倒是吃完了。 大嫂做饭的时候，丁希睿和南星已经啃完了烙饼。饭后一起帮大嫂收拾东西，丁希睿看到野菜，征得了同意后，掐了一根尝了尝，果然是有些酸涩的。 晚饭是粥和酸菜，酸菜有辣味，俩孩子倒是吃了不少。 一日结束，在丁希睿的鼓励下，南星问了几个问题 “大嫂，你们平时不吃早饭？” “不吃，我们这的人没这习惯。” “那平时中午和晚上，都这么吃？” “大部分时候都这样，有时孩子他爸捞到大一点的鱼，我们就改善一下伙食。夏天院子里的菜长起来的时候，晚上就不吃咸菜了。” “俩孩子能吃饱吗？” “他们也没怎么说过饿啊，就知道天天玩。” 第28章 调查已过大半，画表初步总结 晚间回到王榆家，丁希睿一屁股坐下，连喝了三杯水。李氏大嫂端来些热粥和小菜，闻着香味，丁希睿觉得前胸贴到了后背，不过，林明轩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们这一组去到“夏”家，情况如何。 约一刻钟后，林明轩和半夏回来了。丁希睿什么也没问，赶紧招呼他们坐下吃饭，四个人在外跑了一天，虽然没有干重活，但集中精力观察别人也挺耗费体力的。一时间，饭桌上只有吃东西的声音，大嫂在旁边看着，心中疑惑“我煮的粥，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 饭后，四人开始分享信息。 林明轩和半夏去的“夏”家，情况和“春”家差不多。早起去地里干活，没有正经早饭。中午的菜相似，只不过，“夏”家吃的是腌渍虾蟹，当然，孩子是不怎么吃的，母亲也没有管。晚上是烙饼和野菜，他家孩子也是觉得野菜有点涩，不太想吃。 现在才两家，情况已经很相似了。“秋”“冬”两家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 为了更快完成观察任务，第二天，四人分头行动，半夏和南星去了“秋”“冬”两家，林明轩和丁希睿去了“梅”“兰”两家。 一大早，丁希睿就在“兰”家门口等着，大嫂开了门，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暮春的清晨，气温还很低，一杯热水下肚，丁希睿觉得舒服多了。 没过多久，孩子被喊了起来。“兰”家也是有两个孩子，和“春”家差不多。 “快去洗脸，洗完把泡饭吃了，跟我们下地干活。” “泡饭？”丁希睿看向厨房，见小碗里装着一小疙瘩冷饭，大嫂把浇了些热水进去，让孩子吃。 “大嫂，这是你们的早饭吗？”丁希睿问。 “不是，昨天隔壁家的把孩子他爹喊去喝酒了，就剩下了些米饭，我怕放到中午坏掉了，就一人一口分着吃掉。”大嫂回答。 “你们平时吃早饭吗？”丁希睿接着问。 “我和孩子他爹不怎么吃，吃不下。我嫁过来之前，在娘家那块是吃早饭的，到了这边慢慢习惯了。不过，我娘嘱咐我，说孩子要长身体，要紧着孩子吃饱。早上给他们俩熬点粥，加几根菜，他们俩还挺喜欢吃。”大嫂说。 丁希睿在纸上默默记下。 这时节，的确家家户户都会吃些虾蟹，“兰”家也不例外。上午干完活，“兰”家大哥用网子捞了大约一刻钟，抓到了一把虾蟹。 “有的吃，就吃，反正田里多的是，会慢慢长大的，只要不抓完就行。”大嫂说。 中午，大嫂开始做饭，她先把虾蟹蒸熟，然后放在小碗里慢慢捣碎，随后再拌到米饭里继续蒸。虾蟹虽小也是肉，蒸出来的米饭特别香。之后，就和“春”“夏”家差不多了，她也拌了一碗野菜。 “大嫂，为什么要捣碎虾蟹？”丁希睿问。 “不捣碎的话孩子就不吃，这还是赵大嫂教我的。”赵大嫂，那不就是“竹”家嘛，丁希睿明白了。 俩孩子很乖，没抱怨野菜涩，吃完了米饭。 “菜会不会涩？”丁希睿问。 “是有点，但不吃的话，会挨骂。”俩孩子悄悄说。 晚饭也是粥，不过，“兰”家的粥不是白米粥，大嫂加了好些干菜进去。 “这是去年夏天晒的，还剩一点，要尽快吃完，马上就可以再晒新的了。”大嫂说。 “这是您从娘家带过来的手艺吗？”丁希睿问。 “那倒不是，这是我嫁过来后学的。我们这每家都做，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都能吃一阵子的。”大嫂回答。 这在“春”“夏”家倒没有见到，之后需要补问这些信息。 晚上回到王榆家，林明轩已经在等待了。丁希睿坐下喝水的间隙，半夏和南星也回来了。四人一边吃饭一边分享消息。 “秋”家的母亲早上会给孩子煮粥，但不稳定，闲的时候有，忙的时候就没有了。“冬”家和“春”家差不多，两家的孩子也经常在一起玩。 林明轩去的“梅”家，没有特别做早饭，但“梅”家大嫂中午饭做得比较细致，她会把把小虾米挑出来捣碎，和菜拌在一起给孩子吃，还会挑大一点的螃蟹，挤出肉来放孩子碗里；她家的野菜并不涩，林明轩观察后，发现她会把烫好的野菜在冷水里提前泡几个时辰。晚上，她家和“兰”家一样，吃的粥里加了干菜。 众人汇报完情况，丁希睿请大嫂端来一小碗浆糊，然后把几张白纸粘在一起做成一张大纸，随后在上面勾勾画画。 左边一列，春、夏、秋、冬；上边一行，早饭、午饭、晚饭，在午饭和晚饭下，又列了菜和饭等。 “首先，我们先来勾‘有’和希睿说。 “‘秋’家怎么判定？”半夏问。 “嗯……”丁希睿在思考，总不能画个半对吧。 “先画一个圈吧，情况特殊。”林明轩说。 “好。” 忙活了一通后，很显然，早饭一栏，四家里都没有正经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有”。 “然后再来打分吧。一到三分，评价一下孩子吃饭的情况。”丁希睿接着说。 午饭一栏，饭三分，但菜都是一分；晚饭都是三分。 然后，丁希睿又做了一张大纸，写上了“梅、兰、竹、菊”，目前只有“梅”“兰”两家可评价，就只在这两家的空白下做了勾画。丁希睿将两张大纸上下一摆，有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比如，午饭里“菜”的一栏，“梅”“兰”两家是二到三分。 还有最后的两家要去，任务即将完成，四人都很兴奋。林明轩看着丁希睿，目光里充满了钦佩，觉得她像一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这个纸，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晚上入睡前，林明轩忍不住问了丁希睿。 “嗯……”丁希睿碰了碰鼻子，接着说道 “这两天琢磨的。我们那天讨论计划的时候，你不是提到了三个原因吗，我是在前面加上了我们去访问的人。而且，我想，比起话语，图画应该更加直白、清楚。” “原来如此，以前我很少见这样的图画。”林明轩说，认识丁希睿后，林明轩接触了不少新事物，比如除夕夜的游戏，还有这次的图画。 “这都是些小方法，不是最重要的。”丁希睿走上前，说。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林明轩问。 “一颗仁心。”丁希睿伸出手，在林明轩的心口点了一下。 第29章 得出最终结论，祠堂发布措施 屋子里的烛火闪了一下。 丁希睿微微一笑，继续道 “休息吧。” 明轩回答着，腿却撞上了桌角，他没有发出声音，双手摊开按住桌子，然后轻声挪到了自己的铺盖上。 第二日，四人依然分成两组，分别去“竹”家和“菊”家。夜幕四垂，踏着月色，四人回到了王榆家小院。 未等吃饭，林明轩就展开了那张写有“梅兰竹菊”的大纸，四人汇总今日所见。 “‘竹’家和‘兰家’的情况基本一样，两家的大嫂经常互相学习。”丁希睿说，林明轩在纸上一一补充。 “‘菊’家也有早饭，中午吃饭时，大嫂单独给孩子烙了虾肉饼，我们问了大嫂，她经常用虾蟹这类食物单独给孩子做些吃食。晚上吃的是菜粥，和前三家一样，里面有很多干菜和野菜。”林明轩说。丁希睿一边听，一边写在了纸上。 之后，丁希睿站起身，将两张纸一上一下贴在墙上。半夏和南星端起蜡烛，凑过去看。 “半夏，你来说说看发现了什么。”丁希睿问道。 “前面几家，不给孩子吃早饭，后面的都有。”半夏说。 “南星，你也说说看。”丁希睿转头对南星道。 “吃午饭的时候，前面几家的孩子不好好吃菜，后面几家嘛，有的是特意给孩子做菜，有的把菜做成孩子爱吃的，总之，孩子都能好好吃菜。”南星说。 “嗯，午饭的区别还有吗？”丁希睿接着问。 这时，林明轩回答“关于野菜的处理，‘梅’家很独特，这是别家都没有的。”林明轩指的是用冷水将野菜长时间浸泡的做法。丁希睿知道，这么做能减少野菜里的草酸，改善口感。 “嗯，的确。”其他三人点头道。 “那么，来看最后一栏。最后一栏的评分都是三分，但有区别吗？”丁希睿问。 “有，后面几家在粥里加了干菜。”半夏跳起来，说道。 “没错。”丁希睿冲她眨眨眼睛。 结论一目了然，问题就在早饭、菜的烹饪方式和菜的量上面。林明轩将几个词写在了纸上。 “少爷，我们这是发现了秘密了吗？”烛光下，南星的眼睛忽闪忽闪。 “嗯，虽然不是惊天大秘密，但足以改变洛西村。”林明轩拍了拍他。 四人的笑声在屋子里轻轻荡漾开来。 “我们去吃饭吧，好饿啊！”丁希睿说。 “好，吃饭！”林明轩附和道。 早起出门，丁希睿把一些碎银子交给大嫂，晚上大嫂便准备了爆炒河虾和清蒸鱼改善伙食。四人把桌子摆在小院里，月光如雪，虫鸣入耳，暖风一阵阵掠过，带来山坡上油菜花的香味。 第二日，林明轩和丁希睿去找了里长，一听不需要花钱，里长露出了笑脸。 “林大夫，您真了不起啊，不愧是城里的大夫。” “哪里哪里，您客气了。身为大夫，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林明轩红了脸，道。 “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里长说。 “多谢里长，需要您帮忙通知村民集中在一起，再带上一份自家的饭。”林明轩接道。 “那好办，不过，几十户人，有点多，村里没那么大地方，要不就一半一半来。”里长道。 丁林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好。先这么办。”林明轩点头。 “既然都是饭的问题，那叫女人过来就行了，这样人更少些。”里长接着说。 听到此话，丁希睿坐不住了 “里长，为何不让男人也过来啊。” “做饭都是女人的事情，男人不懂，要他们来干嘛。” “但是，孩子是两个人的，总要都关心的。”丁希睿不打算放弃。 “让男人来，这地方也站不下。”里长有些不耐烦了。 “让男人站在院子外看着，行不行？”丁希睿再次请求。 里长没有答话，看向林明轩。 林明轩冲丁希睿点点头，想了想，道“里长，家里的男子也很重要，请大家都过来，可以互相了解，让家庭更和睦。” “那好吧。”里长答应了。 中午，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里长站在众人面前道 “林大夫到我们村来义诊，他发现我们村的好些娃娃都太瘦了，担心娃娃长大后身体会不好，所以就在我们村里找原因，找方法。你们想不想让自家的娃娃长得壮实？” “当然想。” “我也想办法喽，没用。” “不会要花钱吧。” 妇人七嘴八舌道。 “那我们请林大夫来说。”里长把林明轩请出来。 林明轩的心怦怦跳，他深呼吸了几次，开口道 “各位大嫂，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位大嫂家的孩子，长得更高，更壮一些？”林明轩指着“梅兰竹菊”四家说。那四家的孩子就在跟前坐着，妇人们左看右看，讨论了起来 “是啊，我家儿子也是十岁，但我家的很瘦。” “我家的都不爱吃饭。” “我倒是想给他们吃点好的，但没有啊。” 林明轩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开口道 “大家不用担心，不需要花钱，很简单就能做到。请大家来看，同样是田里的虾蟹，这四位大嫂是怎么做的。”说完，便一一掀开了饭菜。 “诶？这米饭怎么这么香？” “这野菜里是什么？” “这还有烙饼啊。” “确实和我家的不一样哈，我做的好随便啊。” 大嫂们叽叽喳喳又议论起来。 里长咳嗽了几声，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大家有没有问过自己家的孩子，爱不爱吃你们做的菜，如果不爱吃，那又是为什么？”林明轩问。 有几个妇人是带着孩子来的，林明轩请孩子上前，让孩子说话 “我觉得蟹壳太硬了，不好吃。” “我觉得虾酱太咸了，又难闻，不喜欢。” “我觉得菜有点涩，不喜欢。” 几个孩子低着头，默默讲道。 “你这孩子，以前怎么没见你说过。”几个孩子的母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开口辩解。 “大家每天干活都很辛苦，有时候注意不到也是正常的。但我们洛西村本来吃的东西就不多，如果端到桌上的东西孩子也不吃，那身体是会受影响的。”林明轩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都是为了孩子好，多做一点点，孩子就受益一辈子，要听林大夫的。”里长帮忙讲话。 “多谢里长。”林明轩抱拳，俯身行了一个礼。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点，也都不难，请大家听我说。”林明轩将早饭、干菜、野菜泡水能去涩味等，一一道来。末了，他又补充道 “我听说，每家每户都会晒干菜，但有的晒得多，有的晒得少，有的能保存很长时间，但有的很快就坏掉了。秋冬季节，还有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饭里有干菜，对大人和小孩的身体都有好处。这几位大嫂家的干菜都做得很好，大家可以多去请教。” “梅兰竹菊”四位大嫂，变成了香饽饽。 “那没问题，只要不花钱，多干些活没啥。”人群中传出爽朗的笑声。 “就是早饭，要多点米喽。”几个大嫂的眉头还是有点皱。 丁希睿默默听着，心道“王知县，下一步就要轮到你出马了。” 午后的阳光很盛，四人走在回王榆家的路上，想象着洛西村未来的光景。远处，稻秧正在默不作声地生长，等待盛夏时节，拔节吐穗，为人们绘出一片灿烂。 第30章 是鬼使神差，还是随心而动？ 回到王榆家，林明轩的脸还是红红的，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事情，回想起来，真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没有她，我肯定是做不成的。”林明轩心里很清楚。 趁热打铁，他坐在院中桌前，动笔开始记录这次的事件，南星则回到柴房，说要睡一觉。 此时，丁希睿想的是去医馆，经过此事，林老爷应该会答应她吧，一定要答应啊。 “明天就要出发回家了，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吧。”半夏提议。 人开始整理衣物。 一番忙碌，丁希睿觉得头发发痒，来这里已经七天了，她没洗澡，没洗头，一闲下来觉得浑身黏腻不舒服。 “我要洗头！”她的内心在呐喊。 “半夏，我们去烧点热水，洗洗头发吧。” “好。” 见林明轩在院中奋笔疾书，丁希睿没有打扰他，两人去了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然后把水提到院墙边。随后，丁希睿回到屋中，从包裹中拿出皂角和毛巾。 “小姐，你还带着这些啊。”半夏睁大了眼睛。 “那当然，听我的没错。”丁希睿很骄傲。 搓开皂角，解开头发，把头伸进水盆中，丁希睿顿时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小姐，我来帮你揉一揉。”半夏道。 “好，一会儿我帮你。”丁希睿说。 这时，林明轩已经记录完，见丁希睿正蹲在角落里洗头发，便轻声走了过来。 “半夏，你舀热水，帮我冲一冲，这样可以节省水。”揉完一遍后，丁希睿说。 夏答。她刚拿起水瓢，见林明轩已经到了近旁，心中一喜，便把水瓢递给林明轩。林明轩犹豫了一下，半夏直接将水瓢塞在他的手中，快步进了屋子。 “半夏，快一些，头发都有些凉了。”丁希睿催促道。 林明轩硬着头皮，从水桶里舀了热水，给丁希睿冲头发。 “好舒服啊！”丁希睿感叹道。 “再来一瓢。”她接着说，浑然不觉身后已经换了人。 几瓢热水下来，头发已经冲洗干净了，丁希睿伸手要毛巾。可林明轩不解其意，以为丁希睿是要人扶她起来，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不是，我是说毛巾。”丁希睿一扭头，看到了正在拉着她的手的林明轩。 “啊？”丁希睿吓了一跳，迅速抽回了手。 “不是……那个……你的头发……”林明轩语无伦次起来。 丁希睿的头发正在滴水，都快把衣服弄湿了，她赶紧用手握住。毛巾在旁边的树枝上，她只好开口道 “不好意思，帮我取一下毛巾。”丁希睿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 林明轩取下毛巾，没有递到丁希睿的手上，而是撑开毛巾，包住了丁希睿的头，轻轻地擦拭起来。两人站得很近，丁希睿的眼前就是林明轩的胸膛，她听到了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林明轩的。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是王榆一家从田里回来了。丁希睿清醒过来，一把夺过毛巾，跑进屋里。 “半夏！你给我过来！”一进屋，丁希睿就开始追半夏，那姑娘灵活地像条鱼，笑着躲开。 “小姐，不，少夫人，让少爷帮你洗头发怎么了，不要生气嘛。” “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继续在屋子里追逐。 屋外墙角，林明轩看着自己的手，一脸的不可置信，愣愣地用剩下的水清洗了脸盆。 这是在王榆家的最后一晚，丁希睿整理完头发后，到厨房帮大嫂一起做饭。王榆打了一点酒，送别林明轩一行人。 “林大夫，夫人，真是多谢你们，帮我们诊病，还这么关心孩子们。”王榆说。 “作为大夫，这些都是应该的，大哥，您别客气。”林明轩道。 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这事情还没做完。”林明轩接着说。 “还有什么？”大嫂问。 “咱们村的山林，还有河道，都需要整治，这些等我们回城和王知县汇报，等知县派人过来就好了。”林明轩说。 “对，现在的河道需要清理，山林也需要恢复，等河道治好了，就能浇灌更多水田，大家也会有更多的鱼吃，说不定还能卖钱呢。”丁希睿补充道。 “原来如此，还是二位想得长远，我先替大家伙谢谢二位。”王榆满眼感激。 “以后孩子们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大嫂有点哽咽了，丁希睿轻轻拍了拍她。 末了，她拿出一些碎银子来，交给大嫂 “大嫂，这些天我们打扰了，这些钱您收着，不多，补贴家用。” “这怎么使得呢？你们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在家住几天我们是招待得起的。”大嫂推辞道。 “您不用这么客气，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孩子以后读书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您就当是我们给孩子的吧。”丁希睿接着道。 “对，给孩子读书用吧。”林明轩说。 “那多谢林少爷，林夫人。”王榆夫妻起身行了礼，收下了钱。 晚间，丁希睿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回忆着此行的点点滴滴，感叹这次出来真是明智之举，想到林明轩，她心里一跳。林明轩支持她，帮她把想法落地，和她一起行动，绝对是一个好伙伴。他还帮她擦头发……嗯……这个举动让她觉得有些脸红，但她自己不也忍不住点过人家的心口吗？ 婚前，她曾期盼，对方能品行端正，希望能和对方好好相处。如今事情不正在往这个方向发展吗，很正常，很稳当，很妥帖，可为何心口怦怦跳个不停。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半夏看着丁希睿，问道。 “没有啊，哪有。”丁希睿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小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半夏的声音大了些。 “你发烧了？”外侧的林明轩站起身来。 “没有，我没有发烧，没有生病，现在，睡觉！”丁希睿实在受不了了，坐起来大声说，然后躺下去，用胳膊肘盖住脸。半夏吐吐舌头，也躺下来。 “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林明轩吹了蜡烛。 丁希睿没发烧，他倒觉得自己发烧了，今天竟然动手给她擦头发，反应过来时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真是鬼使神差。 “因为你想靠近她。”林明轩内心有一个声音响起。 第31章 为和某人更亲近，明轩有了小计谋 一早回城，马车行了大半日，到林府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布满了天空，像少女的纱裙一般轻柔，大地笼罩在一片橘粉色之中，如梦似幻。 “下车吧。”林明轩道。 希睿答。 一路走来，两人商量好回城后先向林老爷汇报，而后随林老爷一起拜见知县，推进后续诸事。 林明轩先下了车，向正在挑起帘子的丁希睿伸出手。四目相对，风乍起，丁希睿垂下眼睛，抓住他的手，跳下车。 “二少爷，少夫人，你们回来啦。”门房大叔走过来说。 “嗯，大叔帮忙搬一下东西吧。”丁希睿走上前说。 房大叔接过南星递过来的大包裹，一行人力所能及都拿了东西，走向丁林二人的小院。 回到了熟悉的屋子里，丁希睿顾不得衣服上有灰尘，扑到了床上。 “啊——”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小姐，快起来，床会弄脏的。”半夏拉起她。 “你就让我趴一会儿，就趴一小会儿。”丁希睿哼哼唧唧，不愿意起来。 “少爷刚刚说说，晚上要和老爷夫人一同吃饭，快些起来吧。”半夏搬出了林明轩。 “好吧。”丁希睿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书房里，林明轩也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他不由自主走向镜子，端详起自己来。 “少爷，您今天是怎么了？您不是向来不照镜子的吗？”南星凑过来问。 “咳咳……晚上不是要和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嘛，多日不见，不能邋遢了。”林明轩解释道。 “哦~~”南星将这个字的音调变了十八圈，接着说 “就没有别的原因？” “你找死吗？”林明轩一个眼刀斜过去。 “南星不敢，我去请少夫人。”南星说完，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林明轩摇摇头，继续照镜子，他看到外衣领子有一点歪，正想理过来，突然间，手停住了。他眼睛里闪过一丝黠色，一丝羞色，走出房门。 丁希睿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见林明轩出来，正欲转身往院门的方向走，不料眼睛瞥见了对方那不整齐的衣领处，便停在了原地。 “我们走吧。”林明轩说。 “等一下。”丁希睿讲，“你先别动，右边领子有些歪。” “这里吗？”林明轩随便用手一拉，更歪了。 “不是，是那一边。”丁希睿接着指。 “这样吗？”这下衣服更加不整齐了。 “我来帮你吧。”丁希睿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开始整理，手指划过衣服里侧，林明轩的体温传来，丁希睿迅速把手缩了回来。 “走吧。”她快步走到了前面。 一丝笑意在林明轩嘴角露出，而后迅速消散。 到了正屋，见林老爷、林夫人及林明远夫妇已经到了。 林明轩在门口站定，丁希睿站在他身侧，俯身行礼 “父亲、母亲、大哥、大嫂，我们回来了。” “起来吧，这趟出门辛苦了。”林老爷道，声音里带着一些颤抖。 “坐下吃饭吧。”林夫人道，还是有些不冷不热。 林二人道。 “本来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起回来，没想到你还发现了其他问题。”林明远道。对二弟能经常出门这点，他很羡慕。 “是，大哥。洛西村以及附近几个村都不富裕，孩子看起来都挺可怜的。”林明轩说。 “你写信说要找原因，找方法。找到了吗？”林老爷问。 “是，父亲。我们找到了。”林明轩答。 “你们？”林老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对，希睿帮了很大的忙，而且，是希睿想出的方案。”林明轩道。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一步一步说服父亲，让丁希睿去医馆。 众人看向丁希睿。 “我也是凑巧，还好能做些事情帮助村里的孩子。”丁希睿不好意思道。 “就知道希睿能干！先吃点东西吧，看你都有些瘦了。”大嫂文悦心对丁希睿说。 “谢谢大嫂。”丁希睿吃了一口米饭。 之后，林明轩将四人在洛西村做的事情一一道来，林老爷素来相信林明轩的能力，几个年轻人心思细腻，做事有方法，对百姓有关怀之心，让他不由连连点头，心生赞美。林明远则面露羡慕，他因身体原因，大多数时候只能待在医馆和家里，不免有些伤感，见状，文悦心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林夫人不动声色，心中生出一些悲凉，无论林明轩长成什么样子，她错过了机会，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关心的资格。 “父亲，此事尚未结束，需要父亲协助。”林明轩开始讲需要知县派人整治山林、河道的事情，林父听完，微微点头，答应道 “无须担心，明日我便送拜帖到知县府，王知县纯孝，想来应该没有问题，你随我去便可。” “是，多谢父亲。不过，希睿在此事中助力颇多，大人若问起细节来，我们二人都在方能更好应对，不知希睿可否与我们一同前去？”林明轩问道。 “嗯……”林老爷犹豫了。 片刻后，他开口道“如此，那便一同去吧。” “多谢父亲。”丁林二人道。丁希睿满眼谢意，为林明轩夹了一块豆腐。 晚上回了院子，林明轩先去了浴房，丁希睿整理完自己的卧房后，便去了书房等待，她想再次道谢。 林明轩洗完澡进门，见丁希睿在，慌忙拿了一件外衣披上。 “不好意思，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丁希睿道。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林明轩一边说，一边偷瞄了镜中的自己一眼，他此刻头发湿哒哒的，贴在头皮上，着实算不上好看。 “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丁希睿说，“晚饭时，你在父亲面前说我帮了很大的忙，还有，请父亲答应让我也去见王大人，这些都感谢你。” “事实本就如此，你不必这样客气。”林明轩道，“况且，我答应过你，要征得父亲同意，让你去医馆。” “总之，多谢。那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丁希睿起身告辞。 “你也早些休息。”林明轩起身相送。 在门口，丁希睿突然停住了，她转身开口道“晚上天有点凉，快把头发擦干吧，免得冻着。”然后快步出了门。 林明轩从衣架上取下毛巾，擦着头发，面露微笑。 窗台的茉莉花已经开了，小小一朵，却芬芳馥郁，夜风吹来，一室幽香。 第32章 雨墨确认理想，但对成亲抵抗 林家的拜帖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王知县将见面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这期间，安雨墨来看丁希睿。 在丁林二人的小院门口，安雨墨拉着丁希睿打量了一圈又一圈。 “呦，丁大夫出了趟远门，好像有些黑了。”安雨墨一手托腮，戏谑道。 “如果跟安老板比呢？”丁希睿双手掐腰，抬起下巴，开始反击。 “你讨厌。”安雨墨推了她一把。 “哈哈哈哈。”两人笑起来。 走进屋子，安雨墨开门见山，说出最重要的问题“希睿，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大概想清楚了。” “洗耳恭听。”丁希睿推给她一杯茶。 “你问我为什么想做老板，有三个原因。第一，我从小随我爹去酒楼，看到酒楼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就很开心，我喜欢人多的地方；第二，当我学会做菜后，也在酒楼的后厨帮过一些小忙，看到客人吃到我准备的菜，说‘改善伙食’‘味道不错’之类的话，晚上回去会高兴得睡不着觉，我真的很喜欢看他们开心的样子；第三，我不想让男人来养活我。小时候，跟着爹娘去亲戚家，我那位叔叔张口闭口就是，‘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干活儿’之类的话，那位婶婶在家里唯唯诺诺，活得很憋屈，我从那时候起就想长大后自己赚钱，绝不依靠男人。”安雨墨一口气说完，眼睛明亮，脸颊红扑扑的。 “太棒了！”丁希睿忍不住鼓起掌来。 “但是，我还是没有想通公开食谱的事情。”安雨墨皱起了眉头。 “你看到雨欣吃你做的饭，既觉得美味，又治好了病，是什么感觉？”丁希睿问。 “当然是更加开心了，见人就想说一说。”安雨墨回忆着，回答。 “那如果有更多的人，因为你做的食物身体变得更好，你会怎么样？”丁希睿手托腮，接着问。 “那我做梦都会笑醒吧。”安雨墨笑着说，下一刻，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道“啊，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她看向丁希睿。 丁希睿微微一笑，说“其实，公开一些菜谱并不会妨碍到酒楼赚钱的，反而会给酒楼带来长远的效益。” “怎么讲？”安雨墨问。 “你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公开一道菜谱，公开的是有专门功用的菜谱，而不是原先酒楼的招牌菜，不会影响原来的收益，这是其一；其二，酒楼原先的食客看到你们这么花心思，考虑客人的健康问题，不管他们是不是把菜谱拿回家，是不是都会念酒楼的好呢；其三，一些花不起钱不能去酒楼的人看到食谱，也能自己在家做，而且会做得美味，你说当他们有朝一日有了钱，会不会去酒楼吃饭呢？他们会不会有意无意说酒楼的好话呢？”丁希睿脑袋一歪，瞧着安雨墨。 “还有啊，满城的酒楼，就只有我家这样做，肯定会引起很多人关注的。”安雨墨自己补充道，“我前几天怎么没想到呢？希睿，还是你比较聪明。”安雨墨摇着丁希睿的肩膀。 “哈哈，你太专注眼前了，多想一步就好了呀。”丁希睿握住安雨墨的手。 “那好，今天回家后我就研制一道滋补肝肾的豆腐煲，然后让我爹在酒楼里宣传。”安雨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相信你！”丁希睿展露出笑容。 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安雨墨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丁希睿挑挑眉，说 “林少夫人，你不请我参观一下你的院子吗？” “哼，是谁一进门就对我诉衷情来着？”丁希睿抱着胳膊哼了一声。 “哎呀~走吧。”安雨墨拉着丁希睿出了主屋的门。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些屋子。不过，春天我在院子里种了些牡丹花，可以看看。”丁希睿说完，带着安雨墨走向了院中的两个小花园。她种了红、白两种牡丹，都已经开了，白色牡丹花瓣轻盈，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如同一位清冷的美人；红色的牡丹花瓣重重，浓烈鲜艳，仿佛要一股脑儿将生命的热情涌出。丁希睿本来想种点别的花，但集市上卖的最多的便是牡丹，就买了一些回来。 “我家也种了，不过没你这里的开得好。”安雨墨说。 “你在牡丹根下撒一点锅底的灰，如果厨房有不用的鸡蛋壳，也可以捣碎埋进土里，勤浇水。花有时候比人还要好，只要你好好照顾，它们是不会让你失望的。”丁希睿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安雨墨转身，捏着丁希睿的脸。 “你放手，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啊。”丁希睿说完，伸出手，开始给安雨墨挠痒痒。 “饶命！”安雨墨立刻放开了丁希睿的脸，用胳膊护住自己。 两人闹了一会儿，半夏端了点心过来，她们便回到了屋子里。 “希睿，成亲的感觉怎么样？”安雨墨咬了一口点心，轻声问。 “什么怎么样？”丁希睿心里一慌，脸开始有些红。 “上次见面我光顾着说自己，没问你的情况，是我不好。你说说看，过得开不开心？”安雨墨探过身来，盯着丁希睿的眼睛。 “挺好的。”丁希睿把脸转向一旁，绞着手绢，低头回答。 “嫁给了一直喜欢的人，是挺好的吧。”安雨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嚼着点心。 哎，丁希睿原先是“喜欢”那个人的，现在的她呢，面对林明轩，只是觉得有些害羞。 “他人挺好的，对我想做的事情很认可，安排事情很周到，我很感谢他。”丁希睿答。 “真的？那太好了。等你成了丁大夫，我敲锣打鼓宣传。”安雨墨说。 “敲锣打鼓不必，你呀，亲手为我做一桌好吃的就行。如果到时候是‘安老板’亲自下厨，就更好了。”丁希睿将“安老板”三个字强调了一下。 “好，本老板答应了。”安雨墨笑了，似乎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不过，下一瞬，她的脸上又有了愁云。 “哎，我爹娘正在给我议亲，我在家里闹了一场，我现在真的不想嫁人。” “雨墨，你要不先和伯父伯母心平气和谈一谈，让他们知道你的想法，让他们慢慢理解你。”丁希睿建议道。 “我也想，可每次说不了几句就开始吵起来了。”安雨墨撇撇嘴，无奈地说。 “用说的不行，要不试试写信？”丁希睿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她想到有次和室友闹矛盾，双方都抹不开面子讲和，室友就写了一封信给她，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 “写信？我还从来没写过。”安雨墨来了精神。 “对嘛，方法总是有的，多多尝试。”丁希睿拍了拍她。 “嗯，说不定有用。”安雨墨点点头。 冬天曾那么难熬，不也过去了吗，春天总会到来的。现在，所有的生物都在天空下尽情舒展，向着太阳的方向，向着风的方向，向着心之所向。 送走了安雨墨，丁希睿回到房间取出书来读，好姐妹在努力向前，她也不能松懈。若能顺利去医馆，还有无数挑战在等待，她要提早做准备。 第33章 王知县前建言献计，回程路上丁林牵手 三日后，林老爷带着林明轩及丁希睿去了王知县家。王知县家的院子不大，甚至比丁希睿家还小一些，院内没有假山流水，更没有亭台楼阁，花园中种的不是花，而是蔬菜和果树。王知县年龄与林老爷相近，面容中透着一股冷峻严肃之色，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林大夫，请进。”知县将林家众人迎进正屋。 “多谢王大人。”三人依次进屋。屋内的桌椅看起来已经许多年了，主位上的桌布边缘已经发白，桌子上没有瓷瓶陶器装饰，只是放了一盆薄荷。 两位妇女端了茶水进屋，倒完茶水后转身要离开。这时，知县开了口 “这位是拙荆，另一位是来我家帮忙的关大嫂。” 林家众人赶忙起身，向王夫人行礼。王夫人笑着回礼，道“林大夫慢坐，这位便是二公子吧，听说你在洛西村做了不少好事，年纪轻轻，真了不起。” “不敢。”林明轩俯身再次行礼。 “我在后院还有些活计，你们慢慢谈，有事随时喊我。”林夫人说完，带着关大嫂出了门。她看着和林夫人年纪相仿，但脚步稳健很多。 知县家竟如此朴素，连夫人都动手做事情，林家三人顿时心生敬佩。 王知县喝了一口茶，说“此次的义诊，多谢济世堂鼎力相助，且二公子还为孩子们做了一件大事，我本该亲自登门感谢，无奈政务繁忙，总也抽不出时间。” “大人不吝家财，为山村父老谋福利，林云森一家及城内诸位大夫都敬佩至极，自愿为洛城县出一份力。”林老爷起身，再次行礼，林明轩与丁希睿见状，也起身。 “林大夫客气了，诸位请坐。”知县起身，示意他们坐下。 “大人，林某携小儿明轩前来，一为汇报，二为请求，请大人容小儿为您详细禀报。”林老爷道。 “那就辛苦公子了。”王知县伸出手，作了“请”的姿势。 林明轩起身，先将自己义诊现场所了解的情况挑了几条，而后详述了发现孩子营养不良，继而调查，最后得出方案，请里长协助推广诸事。最后，他顿了顿说 “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恕明轩斗胆直言，根本问题在于食物不够，百姓尚在温饱线上挣扎。” 王知县静静听完，起初担忧，而后喜悦，最后面露惭色。林老爷则脸上一惊。 “我为官数载，深知百姓疾苦，前几年一直着眼于洛北、洛南等地。洛西的情况相对没有那么严峻，故而被我一直放着，实在惭愧。” “王大人，您到任后，为百姓做了无数实事，大家对您都无比感激。”林老爷赶紧上前说。 “大人，明轩有一解决之道，即刚刚家父所说的‘请求’，还请大人一听。”林明轩说。 “二公子请讲。”王知县收起哀愁，对林明轩说。 “整治河道。”林明轩说。 “河道？”王知县疑问起来。他近两年都没有回家乡，不知洛西河道模样。 “是，洛西一段，河道已经多年未治理。近些年，百姓迫于生计将部分山林破坏，开成田地。雨后，林间大量泥沙入河，鱼虾减少，水位上涨，河道问题已经相当严重。”林明轩说。 “如此说来，我当前往观察，尽早解决问题。”王知县说。 “多谢大人。”林明轩再次行礼。 几人谈话良久，丁希睿一直在旁听，当知县谈及洛南时，她想到罗叔一家，洛南近些年种植玉米，知县应当是清楚的，既然洛西的粮食问题也需要解决，那让洛西地区也种植一些玉米，应该有所帮助。想到此处，丁希睿悄声对林明轩道 “罗叔，玉蜀黍。” 林明轩听后点点头，沉思片刻起身道“大人，关于食物，内人有一主意，不知是否当讲。”他没有自己讲，而是为丁希睿争取了机会。 丁希睿双手开始颤抖。 “夫人请讲。”王知县示意。 丁希睿站起来，欠欠身说道“民妇听闻，洛南有一食物，名为‘玉蜀黍’，此物可在山脚旮旯生长，极易存活，且味美，产量也颇高。不知可否将此物引入洛西？” “没错，玉蜀黍刚刚种植两三年，本也是尝试，但此物确如夫人所言这般。我本想估量一番再做推行，没想到夫人竟也有所耳闻。” “民妇也是机缘巧合听说了。不过，玉蜀黍虽好，但因是外邦食物，也有弊端。民妇听闻外邦人在烹饪时会加碱水，可弥补玉蜀黍的短板，更加有益身心。”丁希睿鼓足勇气继续说。 “原来还有这些学问，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可要立刻告诉百姓。”王知县说完，看向林老爷，接着说道“林家不愧是医药世家，二公子和夫人皆年少有为，真了不起啊。” “大人见笑了。”林老爷想到此前林明轩的请求，心道或许真的可以让儿媳去医馆。 “玉蜀黍需要在盛夏前播种，此时正合适，可行；不过，河道之事较大，我需要与衙门同仁共同决议，若事情顺利，也要等到冬季再开工了，现在不合适。”王知县道。 “听凭大人安排，若有用得上济世堂的地方，请大人尽管开口。”林老爷起身行礼，林明轩与丁希睿也赶紧站起来。 “多谢济世堂提出这济世利民的良方，我代表洛西百姓谢谢诸位。”王知县也起身，朝着林家一行人弯腰行礼。 “不敢。”林家三人赶紧回礼。 几人又讲了一番改善洛西村饮食习惯的细节，林老爷与林明轩对视一眼，确定再无其他事，便提出告辞。终于结束了，丁希睿松了一口气，微笑在嘴角绽放，放都放不下来。 一出门，晴空万里，知县的院中，桃叶蓁蓁，大大小小的果子在枝头若隐若现。另一侧，第二茬的小青菜已经长了出来，圆圆的菜心里发出鲜嫩的芽。丁希睿跟在林明轩身后，脚下的道路被阳光照耀，她感觉周身温暖。 “谢谢你。”上车后，她对林明轩说。 “不用，此事本就应当由你来说，”林明轩道，“父亲那边，也许已经松动，这几日我便再提让你去医馆之事。” “多谢。”丁希睿鼻子一酸，竟有些哽咽。 “你……这是怎么了？”林明轩听出了异样，连忙问。 “没事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丁希睿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 “你老是这样，总是道谢，你真的不用跟我这样客气。我可是你的……”林明轩把话咽了下去，把脸转向一边，叹了口气。丁希睿已经反复道谢好多次，这让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别扭，两人相处这么久了，何至于这样。况且，对于他的心意，她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丁希睿有些郁闷了，她不知林明轩的情绪为何变化，她是真的很感谢他呀。就算是真的夫妻，真的恋人，该感谢的时候也是要表达出来的。 夫妻？恋人？林明轩刚刚没说出口的话，是这个吗？他是觉得她还把他当外人，所以生气了？她喜欢他了吗？ 他支持她去做想做的事情，她感激他；看到他为病人把脉，她的眼睛离不开他；手里有花环时，她想捉弄他；看到他嘴角起皮，她担心他；听他有条不紊安排事情，她感到安心；听到他对田七说“生病不是你的错”，她心中温暖；他为她擦头发，她的心跳无法控制；握住他的手，她的脸红了好久…… 答案是肯定的。 脑海中一个个片段闪过，丁希睿开口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未来，我们一起做更多的事情吧。” 然后，她把手放在了对面人的手上。 林明轩转过脸来，心里一热，将那只小手紧紧抓住。 另一辆马车里，林老爷也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拿定了主意。 到家下车，他叫住林明轩夫妻二人，道“希睿若想去医馆，可随时去。”然后转身进了家门。 丁希睿愣在原地，只听林明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谢父亲。” 林明轩拉拉她的衣袖，她反应了过来。 “多谢父亲！”她踮起脚尖，冲着林老爷的背影喊道。 第34章 雨墨写信，父母应允 那日归家后，安雨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冥思苦想，要写一封给父母的信。第一次做这样正式的事情，她删删改改，重写了很多次，正式写完竟花了三天时间。写下最后一个字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但她心情大好，一蹦一跳出了房门，偷偷把信放在了父母的卧房。 晚间吃饭，安雨墨乖巧安静，安父安母很不适应，感觉女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饭后回到卧房，安母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 “诶？这是什么？”她疑惑起来，拿起信瞧着。 信封上写着爹娘亲启，雨墨。 “她爹，你快过来看。”安母喊安父到跟前。 “怎么了？”安父赶忙走近。 “雨墨，好像写了一封信。”安母说着，将信递给了安父。 安父拿着信，上下翻看一下，然后拆开。 “爹、娘养育女儿十八年，两位辛苦了。”看完第一句，安母吓了一跳。 “这孩子是想干什么？” “别着急，往下看。”安父比较镇静。 “近来，因女儿议亲之事，二位颇为担忧，女儿也做了忤逆之事，着实不孝。但女儿并非有意，请爹娘听女儿一言。” “女儿自小随爹爹入家中餐馆做事，见爹爹在后厨与大厅忙碌，心中仰慕，自小便立志要成为爹爹那般之人。见餐馆人流如织，女儿心中喜悦。见客人面露笑容，女儿心生欢喜。去岁至外祖家，入一酒楼，见其主人乃一女子，那女子从容自如，酒店生意兴隆，女儿心向往之，念念不忘。” “雨墨竟有这样的心思。”安父安母这才明白。 “女儿年岁渐长，爹娘为女儿终身大事担忧，女儿心中感激。然而，一旦成亲，女儿心中所想怕永无实现之日。女儿被爹娘禁足府中，心中郁闷，无处抒发，冲撞爹娘，实非故意。” “盼爹娘理解女儿心中所愿，暂缓议亲之事，允女儿在家中酒楼行所想之事，女儿平生唯此一愿，万望允准。雨墨叩首。” 良久，安母道“要不，议亲之事暂缓吧。”声音中有一丝哽咽，她想到年轻时的自己，心中感慨。 “可毕竟年岁有这么大了，丁家的女儿和她同岁，已经成亲快一年了。” “雨墨要小数月，且林家是提前娶了亲。雨墨这样，不算晚。”安母道，“再等一年，凭他是谁，还有我家女儿配不上的？” “你倒是有信心。”安父说，他看着信纸上努力写得整齐娟秀但仍然有些歪的字迹，忍不住笑了。 “那是自然。我女儿模样漂亮，性格好，心地善良，还烧得一手好菜，自然是最好的。”安母说。 “哎，那好吧。我们今晚去说，还是明日？”安父问。 “雨墨今日怕是睡不着了，索性磨她一磨吧，这孩子性子还是有些急。”安母说。 “你舍得？”安父问。 “不舍得也要舍，她可是立志说要做老板，这点小事当然要能忍受。且磨一磨她。”安母笑了。 “好，那今天我们就当做没看见。”安父也笑了。 另一边，安雨墨在房间啃手指。 “爹娘有没有看到？” “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啊——怎么办？好烦。” 安雨墨的头发要炸了。 “小姐，该洗漱睡觉了。”小芹端着水进来。 安雨墨望向窗外，跺跺脚，无奈地去洗了脸。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夏天还没有到来，她觉得浑身燥热，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安雨墨眼睛红肿，到了饭厅。 安父安母还没有到，她帮忙摆好了饭，站在屋内，诚惶诚恐。一阵脚步声传来，安雨墨抬头一看，弟弟妹妹已经到了跟前，后面是父亲和母亲。 “爹、娘，早上好。”安雨墨轻轻地说，然后偷偷看他们二人的脸色。 “雨墨今天这么早，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安母说。 “这些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安雨墨答。到底有没有看到信啊，她内心在狂喊。 “都坐下吃饭吧。”安父说。 一家人开始吃饭，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叮叮哐哐勺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安雨墨一边喝粥一边继续悄悄观察父母的脸色，可父亲和母亲依然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看到女儿的情状，安父安母相视一笑，忍不住开了口 “雨墨，吃完饭后你留一下。” “啊？”安雨墨一愣，“是！”她连忙回应。 弟妹离开，碗筷扯下，安雨墨端坐在椅子上。 “你写的信我和你爹看到了。”安母说。 “那……”安雨墨等着下文。 “有事情直接开口说，还写一封信，我和你娘差点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安父道。 “对不起，爹雨墨低头。 “抬起头来。你以后不是想做老板吗，这个样子可不行。”安母正色道。 雨墨直起腰来。 “我和你娘商量过来，答应你的请求，暂缓议亲。你呀，想去酒楼便随我去吧。”安父道。 “爹……”安雨墨有了哭腔。 “好啦，都是一家人，爹娘怎么会不疼你。”安母走过来抱住了女儿。 安雨墨心下感动，抱住母亲哭出来。自从丁希睿出嫁后，因议亲之事她烦恼许久，而今终于暂停了，这让她喜不自胜。 片刻后，她擦擦眼泪，开口道“爹，女儿正好有一个主意，想和爹商量。” “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安母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是，娘。这是我和希睿一同想的，都商量了好久了。”安雨墨露出兴奋的神色，然后接着说“我想在我们酒楼推出有滋补功能的菜。” “你这是废话，什么菜对身体没有好处。”安父本来有些期待，听到安雨墨这样说，有些失望了。 “爹，你听我细说。此前雨欣肠胃不好，没力气，是不是吃我做的菜给调理好的？” “嗯，这话不错。” “希睿的夫家开医馆，每日都有不少病人，有的病症需要药物治疗，有的则需要通过饮食来调理。我觉得在酒楼推出一些有调理作用的菜，在菜单上特别标明功用，会成为酒楼的一个新特色。” “这倒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安父开始沉思。 “对嘛，如今，西市大街的客栈、餐馆基本没什么区别，我们酒楼如果能时不时推陈出新，客人一定会越来越多的。”安雨墨继续说。 “嗯……”安父还在继续沉思，片刻后，他开口道 “可以是可以，但这件事必须要持续，不能做一段时间就没下文了。” “当然啦，希睿懂医术，出什么菜我会找她帮忙。”安雨墨高兴地站了起来。 “希睿都已经嫁人了，有空做这些吗？”安母问道。 “娘，您放心，希睿前天来信，告诉我说她现在不是每天待在家里，而是能去医馆，她会时不时写信告诉我一些消息的。”安雨墨说。 “那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安母说。 “嗯，希睿说，他们做大夫的，也想通过酒楼这个地方传扬对人的身体有益的食物，他们很关心病人。”安雨墨答，“我最近就在开发一道滋补肝肾，对老年人身体特别有益的豆腐煲，快完成了。”她接着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先定一个月推出一道，如何？”安父问。 “好，没有问题。”安雨墨昂起头回答。 第35章 初次去医馆，有女需补铁 安雨墨在努力说服父母时，丁希睿正准备出门，她打算和林明轩一起到医馆去。那日在林家大门口，林老爷说允许她去医馆，她激动了两天。 林明轩平日去医馆，总是步行前去，很少坐车。如今带着丁希睿这个女眷，早饭时便让南星提前去套车，不过，被丁希睿制止了。 “路程不远，不必乘车。” “可你……总归是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街上不是有很多做生意的妇女吗？” “你不一样。” “我也一样，都是出门做事情，走几条街没有问题。”丁希睿坚持。 “那好吧。”林明轩同意了。 于是，早饭后，两人便一同出了门。丁希睿想起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有一个出门清单手机、钥匙、钱包、纸巾、水杯、伞……每次出门前都要数一遍。如今倒轻松很多，袖子里塞了两条手绢，一点碎银子，哈哈。 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路边的蜀葵冒出一连串花骨朵，墙头的石榴树探出头，丁希睿跳起来，用手打了一下枝条。 “小心有刺。”林明轩扶住她。 “没事。”丁希睿说。 “我们院子里，明天也种棵石榴树吧。”林明轩道。 “好呀，桃树也要。”丁希睿轻声说。 一路走到医馆，倒是比林老爷和林明远更早。医馆的伙计已经听说了二少夫人要来，虽然没有那么吃惊，但好奇心还是有不少的，虽然不敢多问，但有小声议论。 林明轩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示意丁希睿坐下。片刻后，林老爷和林明远也到了，几人打了招呼后，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暂时没有病人过来，丁希睿起身，去后面的药柜看药名。一个小伙子走过来，拉出抽屉给丁希睿看。 “少夫人，您看。” “好，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是明石。” “明石，你能介绍下这些药材吗？” “是。” 明石一一介绍起来。 林明轩在座位上看着，微笑不自觉在嘴角流出。 医馆陆陆续续有病人到来，一对夫妻进门，坐在了林明轩面前，丁希睿在余光中瞥到，便停下学习药材，对明石点头致谢，默默走到了林明轩后面。夫妻俩衣着朴素，丈夫的鞋上打了一个补丁。 “大夫，内人最近总是觉得心慌。”男子开口说。 “夫人，请伸手。”林明轩开始给女子把脉，片刻后，又开口问道 “夫人身体是否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女子面露犹豫之色，开口说“没有别的。” 男子叹了一口气说，“既然我们来看大夫，你就不要有隐瞒了，快跟大夫说吧。” “对，夫人。把症状说清楚，我才能对症下药，您的身体也能尽快好起来。”林明轩说。 “不好意思了。”女子抬起头，开口说，“我经常会觉得头晕目眩，明明没有做什么，却会觉得很累。” “好，夫人。抱歉，我需要看一下您的眼睛，请您稍微往这边来一下。”林明轩说完，将女子的下眼皮拉下一点点，丁希睿看到了，女子下眼睑发白。 “夫人，请您伸出手。”女子伸出手，她的指甲很薄。 一番查看后，林明轩开口道“夫人，您气血虚亏，需要补身体。” 丁希睿也有了判断，这位夫人应该是缺铁性贫血。 “大夫，那需要吃点什么药？”男子问。 林明轩开始写药方，丁希睿看到药方中有阿胶、当归和党参等。 “大夫，这药贵吗？”女子问。 林明轩抬头，皱了皱眉头。因为女子的症状并不轻，药是需要吃一阵子的。但看夫妻俩的样子，可能吃不起那么长时间的药。 “夫人，您平时多长时间吃一次肉？”林明轩问。 “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家……”女子没有把话说完。应该是说，家里没什么机会吃肉。 林明轩听完，面露担忧。 “鸭血、猪血，或猪肝、鸡肝，这些应该没有那么贵，平常可以吃一些吗？”丁希睿走上前，问道。 “这些也很少吃。”女子回答。 “这些应该会好买一些，如果每日能吃一点，对身体恢复会很有帮助的，对吧。”丁希睿看着林明轩，问道。 “是这样没错。也不需要吃太多，每天少量吃一点，慢慢补。”林明轩点点头，回答。 男子道“这没问题的。不过，这位是……”他看着丁希睿，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位是内人丁氏，也懂医理。”林明轩介绍道。 “丁……大夫……”男子点头致意。 “不用……客气。”丁希睿第一次被人喊丁大夫，心中一股喜悦，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明轩笑了笑，说“不过，无论如何，这些药要先吃上几副。”他把药方递给男子，“药在那边抓。”他指了指柜台。 男子拿了药方去抓药，女子一人坐着等待。 丁希睿犹豫着，她还知道一些铁含量较为丰富的食物，但不知道和林明轩的知识点是不是重合的，说出来后还需要额外解释。不过，为了病人着想，她还是开口道 “还有一些食物，蘑菇、木耳、海带、紫菜，芝麻酱、鸡蛋黄，都可以吃，吃的时候再吃些橘子、大枣，会更有益。”植物性食物里含有的是三价铁，吃一些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有利于铁的吸收。 林明轩惊讶了，他在整理《食疗本草》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这些食物的功用，不知丁希睿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不过，食物吃得多样一些，对身体是有益的，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也开了口“嗯。身体需要多种滋养，都需要从食物中获取。” 女子面露难色，他们家因为做生意失败，现在只靠丈夫每日出门打零工生活，平常吃的东西很一般，凡事都很节约，逢年过节才会吃得稍微好一些，真的实在是没有余力。 丁希睿与林明轩对视一眼，明白了。以往遇到家贫的病人，如果是没有力气的老人，会直接免掉药费，如果有能力劳动，林家一般会派一些活，让对方家属赚些药钱。 林明轩开口“夫人，我们医馆每天都有整理药材的活计，您二位如果有空，可以来帮忙做些活儿，这样的话，医药费就能免去一些，如果做的活儿足够多，还能得些零用钱补贴家用。” “真的吗？”女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夫人您坐。一会儿您先回去吃药，等下午有空了再过来。”林明轩说，这时，男子提着药过来了。 “当家的，林大夫说，我们能在这里做工，这样药钱就不用付了。”女子拉着丈夫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吗？”男子拉起妻子，赶紧俯身行礼。 “多谢林大夫，多谢林大夫。” 丁林二人赶紧把夫妻俩扶起来。 林明轩转身，开口道 “明石，过来一下。” 正在拨算盘的明石跑过来。 “这两位下午会过来做工，你带他们到后院，派五天的活儿。” “是，少爷。” 第36章 掐灭谎言的火焰，烹饪可口的豆腐 晚间回家，丁希睿看到饭菜觉得特别亲切，干了一天的活，又往返了好几条街，好久都没感觉这么饿了。林明轩净完手进屋，丁希睿忽然觉得难题来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今天已经检索了一天，但以往看的医书里并没有涉及她今天上午在医馆讲的内容。 她决定摆烂，如果林明轩问道，就说以往在家时看的，但忘记是哪本医书了。 林明轩坐下，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并没有讲话。丁希睿内心惴惴不安。 饭吃到一半，林明轩开口了 “你今天说吃蘑菇、木耳、海带这些可以辅助补气血，我在《食疗本草》这些书里并没有见到过，随父亲学习时也没有听过，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悬了一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掉下来了。 “我在家的时候在一本书里看到的。”丁希睿没有看林明轩，一边夹菜一边回答。 “什么书？”林明轩继续问。 “记不得了，今天上午我也回想了一下，我是好久之前看的那本书，在家里的书房，但名字真的忘记了。”丁希睿继续吃菜，心却怦怦直跳。说谎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实在是不想说谎，哎！信息不同步啊，太无奈了。 “嗯，那下次回家，你带我去找找吧。” 要去找找，果然啊，一个谎言说出来，后面还要跟着无数个，太难了。丁希睿不想这么干，她想了片刻，决定转移方向 “不过，不一定能找到，都好久了。我们不如看看大嫂的身体恢复情况，如果这些食物吃一段时间，她的身体有好转，就说明是有效的，不用在意哪本书里讲的。” “这也好。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得盯着大嫂的饮食，那需要盯一段时间。”林明轩笑了笑，这不是简单几天的事情，要一个月甚至几个月。 “嗯，如果医馆有一些她能做的事情，能不能长期雇佣？”丁希睿问。 “最好不要。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一两个这样的人家，医馆安排事情会留一定的空余，但不能每次都雇下来，不然人太多了，医馆也承担不起。”林明轩。 “是呀。授人以鱼，也只能短期。关键还是他们自己能有擅长之事，能有相应的机会。”丁希睿停下手里的筷子，开始思考起来。所以官府管理很难啊，需要有足够多的就业机会，百姓才能安居。 林明轩也停下了筷子，说“早些年有几个病人，病好了以后，有的就做起了药材贩卖的生意，有的回家编晒药材的那种大竹筐，有的还是回家做原来的事情，这个要看人。医馆这边能帮的，是有限的，我们并不能对别人的一辈子负责。” 丁希睿沉思片刻，开口道“确实。事情太多了，我们也不能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不合理。”说完，她拿起碗来盛了汤递给林明轩。 林明轩接过来，看着她，继续道“今天辛苦了，累不累。” “我不累，很有意思。”丁希睿笑着回答。 “你高兴，那便好。”林明轩喝了一口汤，说。 希睿也低头喝汤。 半夏和南星在一旁对视一眼，偷偷捂嘴笑了。 第二日，两人依旧去医馆，半夏今天有了任务，她要去昨天那对夫妻家，对着丁希睿写好的食物单子，提醒两人买菜，盯着病人吃药、吃饭。 过了几天，安雨墨兴冲冲地到访。 “希睿，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安雨墨相当兴奋。 “快点进屋。”丁希睿拉着她走进屋子。 “我爹答应我去酒楼了，暂时不给我定亲。” “那太好了！” “还有，我爹也同意了我们的提议，我这几天已经把豆腐煲做出来了，今天想做给你尝尝。” “好呀。” 小芹抱着一包食物走进了厨房。安雨墨喝了几口水，两姐妹也走进厨房。 豆腐、鸡肉、干香菇、干贝、豌豆芽，小葱、大蒜、姜，还有三个砂锅，呼呼啦啦摆了一灶台。 “希睿，我准备做荤素两种口味的，一共三锅。材料很简单，谁家都能做。”安雨墨眼睛发亮。 “那需要我做什么？”丁希睿问。 “你帮我把菜洗好，然后在旁边看着就行。”安雨墨大手一挥。 “没问题。”丁希睿拿出洗菜盆，舀了一瓢水。 “先把鸡肉煮上，要烧个高汤。”安雨墨一边说着，一边在大锅里添水，然后把鸡、小葱、姜放了进去，半夏帮忙烧火。 接着，她把干香菇和干贝放在大碗里泡着。 小芹帮安雨墨围上了围裙，用襻膊绑起大袖子，然后又拿了一根绳子将她的头发绑在一起。 “这才是干活的正确方式嘛。”丁希睿想起以前看的古装剧，漂亮的女主角袖子都耷拉着，还披着长长的头发，那个样子，在厨房能做什么？简直是骗人。 菜都洗完，安雨墨开工。 豆腐切成块，小葱切成丁，姜切成片，大蒜拍一拍。丁希睿看着安雨墨的样子，觉得如果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是个超棒的美食博主。 干菜基本上泡好了，香菇切成丝，干贝压扁，盛在小碗里备用。 小铁锅烧火，放葱姜蒜，将香菇和干贝分别炒香。砂锅添水，将炒香的香菇丝放入，然后放入豆腐，加盐、酱油，一点点的豆酱，然后开始炖。 “这一锅是素的，简单吧。若说秘诀的话，那就是干的香菇，比新鲜的更香，再用点豆酱，更入味。”安雨墨说。 “嗯嗯，我已经闻着味儿了。”丁希睿答。 “小姐，鸡汤好了吗？”半夏问道。 “本来是不行，但今天熬不了太久，先这样吧。”安雨墨回答。 “好，那我就不烧火喽。”半夏说完，停止了添柴。 安雨墨盛出一碗鸡汤，倒入砂锅中，然后放入豆腐，开始继续煮。 最后一个砂锅配料放的是干贝，步骤基本上一样的，锅子烧开后，干贝的鲜味更浓烈一些。 素锅最先炖好，安雨墨把带过来的豌豆尖放进去，另外两个锅，就放了丁希睿家厨房原有的小青菜。 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锅，丁希睿问“我们中午吃三锅豆腐？” “锅里还有鸡肉。” “哈哈，光尝菜都尝饱了。”丁希睿笑道。 “中午把他……林明轩喊回来吧，说起来你还没见过。”丁希睿接着说。 “行啊，请林大夫一起试菜。”安雨墨道，“听了那么久，今天总算能见到。”她碰了碰丁希睿。 “哎呦，又不是奇花异草，奇珍异兽，没什么稀罕的。”丁希睿嘟囔道。 “半夏，听到没，去医馆喊你家姑爷回来吧。”安雨墨冲半夏喊道。 夏笑着跑走了。 第37章 安家出新菜，希睿诉理想 鸡汤豆腐煲和干贝豆腐煲很快也好了，安雨墨把鸡肉捞出来，切好，又做了一个料汁。趁这个工夫，丁希睿在大锅里做好了米饭。 林明轩的时间点卡得很好，丁希睿刚刚把饭端出来，他进了院门。 “希睿，希睿，那个就是？”安雨墨看到了，问道。 丁希睿抬头看了一眼，说“对。” “那我喊什么比较合适？”安雨墨问，她比丁希睿小，不会要喊“姐夫”吧。 “你……你就喊林大夫就行啊。”丁希睿答。 “哦哦哦，对对对。”安雨墨懵了。 说话间，林明轩已经进了厨房。 “需要帮忙吗？”他问道。 丁希睿把米饭放下，说“你洗完手，帮忙把豆腐煲端到屋里。” 明轩说完，去井边洗手。 安雨墨冲丁希睿挤挤眼，丁希睿皱皱眉头，不解其意。 三人把饭菜端到屋里，丁希睿开始了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安雨墨安小姐。” “雨墨，这是林大夫。” “安小姐好。”林明轩抱一下拳，俯身行礼。但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安雨墨是“我的朋友”，那他呢，他林明轩是你丁希睿的谁。 “林大夫好。”安雨墨欠了欠身。 “你们不用这么客气。”丁希睿笑道，“前段时间母亲生病后，我和雨墨商量做些有利于滋补肝肾的菜，在酒楼推出，雨墨已经试好了材料，今天来做，也请你回来尝一尝。”丁希睿继续解释。 “原来如此，那我今天有口福了。”林明轩道。 “不敢不敢。”安雨墨说。 “都坐吧，半夏、南星和小芹都过来。”丁希睿说。 三人却没敢坐。 “都坐下吧。”林明轩说。 “碗都拿过来了，快坐。”安雨墨也开了口。 三人这才扭捏着坐下。 “这是三种风味的豆腐，先尝一尝素的。” 丁希睿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豆腐香味混合着香菇的味道，鲜味十足。豌豆尖更是点睛之笔，丁希睿慢慢咀嚼，仿佛整个春天都在嘴巴里。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两三个材料，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豆腐来。 “安大厨，你行呀。这几个菜简直是绝配。”丁希睿夸赞。 “嗯，确实不错，很鲜。”林明轩说。 “对吧，里面的豌豆尖可以根据时令换不同的蔬菜，普通人家完全吃得起。”安雨墨说。 “这个是鸡汤汤底的。”安雨墨继续示意道。 鸡汤的也很鲜，但如果要选口味，丁希睿更喜欢素的。最后众人尝了干贝汤底的，海洋的咸香味在豆腐里扩散，跟前两道菜是不同的风格。 “三道菜，可以满足三个人群的需求，大家可以各取所需。”安雨墨说。 “嗯，在酒楼一定受欢迎。对了，菜谱的事情，你爹怎么说？”丁希睿问。 “我还没跟我爹说。”安雨墨的脸皱成了小笼包。 “菜谱？”林明轩疑惑了。 丁希睿便把两人的计划解释了一番，林明轩不禁吃了一惊，他不知道丁希睿还在和安雨墨做别的“事业”。 “那为什么呢？”解释完原因，丁希睿接着问。 “我怕我爹不同意。”安雨墨说。 “还没有说，就担心不同意，这样可不行啊。”丁希睿说。 “那万一不同意呢？”安雨墨心里还是有点发憷。 听到这里，林明轩生出一个想法，他看看丁希睿，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丁希睿讲。 “前段时间知县不是为母亲尽孝，发起了去山区义诊的事情嘛。安小姐这道菜对上了年纪的人很有帮助，那就可以响应‘尽孝’这个号召，劝说安老板，安老板应该不会不同意的。”林明轩说。 “这个主意好！”安雨墨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看着丁林二人，又接着说“你们俩真是太聪明了，天生一对。” “喂——”丁希睿打了安雨墨一下。 被这么直接、直白地夸，林明轩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扭过头夹了些蔬菜，开口说“能帮上忙就好，这是县里的大事，机会不多，但确实是好机会，要抓住。” “多谢林大夫。”安雨墨道。 “以后如果遇到问题，就来告诉我，人多好商量。”丁希睿拍拍她。 雨墨笑了。 “这三道菜我觉得都挺好，口味清淡，但滋味很丰富，各种年龄阶段都很适合。”丁希睿说。 “我认为也蛮好的。”林明轩说。 “那你们呢？”安雨墨问半夏三人。 “安小姐做的菜，最好吃了，我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豆腐。”半夏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南星说。 小芹则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豆腐还可以先煎一煎，或者炸成豆泡，然后再炖，那会是另一种风味。”安雨墨补充。 “豆腐的可塑性太强。”丁希睿笑道。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街道上的石榴开出了第一朵花，丁希睿与林明轩每日去医馆忙碌。一日，小芹带来一个信封，丁希睿打开一看，正是安家酒楼豆腐煲的菜谱。她抚摸着菜谱，像看着一个孩子。 想了很久的古代版营养美食自媒体，虽然打了很多折扣，但总算实现了。丁希睿走到医馆门口，望着安家酒楼的方向，笑了。林明轩走到了她的身边，拿过食谱，陪她一起笑。 那日安雨墨回家后，林明轩问丁希睿 “这个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呢？” “嗯……不是要瞒着你，而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丁希睿答，这是真的，确实没有什么机会谈起，特意提起两个女生的事情也觉得怪怪的。 “时机，的确重要。”林明轩说，他想起来，他也没什么机会提起两人最初在河边相遇的事情。 “我觉得这件事很好，‘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平时就注重饮食习惯，能减少很多疾病的发生，对身体很有好处。通过酒楼将这些理念传播出去，会更加有效。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林明轩道。 丁希睿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人周身散发着光芒，光芒耀眼，让她忍不住有些泪目。她犹豫了一下，对他说出了她的理想 “明轩，我想做食医。” 这是丁希睿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林明轩转过身，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 “我支持你。”他说。 第38章 上门回访，发现症结 那日后，丁希睿每天从医馆回家后，就开始动笔记录。病症、症状、饮食调理，特定阶段人群营养须知，食物的功用等等，隐去现代营养学的专有名词，换成古代医学里的词汇。没有打字工具，全部内容都要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进展很慢，手都酸了，但是她很兴奋，日积月累，会越来越多，便于后面工作的时候拿来参考。 期间，她给安雨墨送去了滋补气血的食物单子，安家酒楼下个月的食物推广单有了。然而，需要补气血的那位大嫂的身体却没有明显好转，半夏并不能天天过去盯着，不知道大嫂有没有执行。 丁希睿和林明轩决定亲自上门去看看情况。 天气越来越热，进入夏天。大嫂家比较偏僻，几人走了一路，浑身冒汗。丁希睿拿起手绢擦了擦额头，抬头看林明轩，他的鼻子上细细密密，一层汗珠，额角的汗已经流了下来。走到一棵树下，丁希睿停住了脚步。 “给，擦擦汗。”她把自己的手绢递给林明轩。 明轩接过手绢，轻轻地拭了拭额头。 “还有鼻子上也有。”丁希睿拿过手帕，说“你蹲下一点，我帮你擦。” 林明轩俯下身，丁希睿慢慢将他鼻尖上的汗珠擦掉。他看着她，目光比太阳还要灼热。 “走吧。”丁希睿抑制住此刻的心跳，转身继续向前。哎，母胎单身，谈恋爱真没经验，好丢脸。 明轩快步跟上，悄悄把自己的手帕塞了回去。 “少爷，少夫人，就在前面那个小胡同里。”半夏说道。 一行人进入小胡同，半夏在一户破旧的门前停下来，抬起手敲门。 “白大嫂在家吗？” “在。谁呀？”大嫂的声音响起。 门打开，丁希睿看到一个非常小的院子，有限的土地上塞了好几种蔬菜，屋前晾着衣服和被子。林明轩几人一进门，就觉得院子已经满了。 “林大夫，夫人，您二位怎么来了？”白大嫂有点慌张。 “来看看您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林明轩道。 白大嫂虽然看起来比前些天有力气了些，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一个多月了，身体恢复的速度有些慢。 “白大嫂，你有没有吃我说的那些菜呢？”丁希睿问。 “吃，我家当家的，隔三差五就会买一些鸡血、鸭血这些，您说的鸡肝、猪肝，也会买。”白大嫂回答。 “嗯，隔三差五吃一次，半夏是这样吗？”丁希睿和半夏确认。 “是的，少夫人。”半夏答，“我来的那几次，都是有的。” “大嫂，具体是三天吃一次，还是五天吃一次？”丁希睿再次追问。 “这……五天吧。”白大嫂低声回答。 丁希睿叹了口气。 “那其他的菜呢？蘑菇、木耳、海带、紫菜这些？”丁希睿接着问。 “这些倒是常吃。”白大嫂道。 众人一起去了小厨房，说是厨房，并没有门，只有一面墙，一个屋顶，旁边用几根柱子顶着。 海带、紫菜，还有些干木耳在墙上的布袋子里放着。 “大嫂，你们现在每天都吃新鲜的蔬菜吗？”丁希睿问，这个时节没有橘子和大枣这些水果，可以通过吃一些维生素c含量比较丰富的蔬菜来辅助铁的转化和吸收。 “会吃，家里面种了，每顿饭都会有。”白大嫂答。 “那就好一些。”丁希睿喃喃自语。 药吃了大概十几天，后面基本上靠食补，现在看来，动物性食物吃的频次不太够。突然，丁希睿想到另外一点，连忙问道“大嫂，能给我看一下你吃的大米吗？” 嫂说完，把盛着大米的小缸端了出来。 丁希睿一看，糙米！ 糙米里虽然富含大量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但也含有大量的植酸，会影响钙和铁的吸收。大嫂缺铁性贫血，不能吃太多。而安雨欣是因为吃的大米太过精细，导致维生素b族缺乏，进而影响到健康。吃到合理的粮食太重要了。 “我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丁希睿生起自己的气来，十分懊恼，连连叹气。 “怎么了？”林明轩问。 “每天吃这样的糙米，影响大嫂身体恢复，我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丁希睿说。 “大嫂，你们一直吃的都是这种米吗？”林明轩问。 “是，这是最实惠的，但大家都说这样的米对身体很好呀。”大嫂说。 “如果您不是气血虚亏，吃这种米是没问题的，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要吃少一些。”丁希睿讲。 “啊？还有这里面的问题。”大嫂无奈地笑了笑。 “对，您今天把米再舂一遍，如果觉得浪费呢，就把两种米混着吃，比只吃这一种米对身体要好。”丁希睿补充道。 “好，只是舂米，那没有问题的。”不需要再额外花钱，大嫂心里放松了。 几人走到菜地附近，丁林二人商量着改善方法。 “肉类食物吃得不太够。” “对，可能是因为贵，舍不得花钱。” “蔬菜没有问题。” “糙米再更精细一些。” 大概是这些问题，两人说完，林明轩上前说道“大嫂，为了你的身体着想，第一点是，把糙米换成更精细一些的；第二，以后能不能两三天吃一次肉类食物？” “这……”大嫂犹豫了。他们夫妻二人在林家做工，补足了医药钱，现在还是靠丈夫每天出门打零工过活，能用的钱不多。 丁希睿环顾四周，发现墙角边种着一些艾草，一个主意涌现。 “大嫂，你会做香包吗？” “每天缝缝补补，针线活不在话下。”大嫂说，她因为一直身体不太好，才没出去做工。 “您能教我做几个艾草香包吗？蚊虫渐渐多了，可以拿来熏一熏。布匹我拿来，艾草钱和手工钱我付给您。” “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能再收您的钱了。”白大嫂推辞道。 “我不会缝制，就当是您教我的学费，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我就过来。”丁希睿坚持道。 林明轩明白，这是丁希睿变着法的给大嫂一些增加收入的机会。“不过，真的不会缝制香包吗？”林明轩对这点有些疑惑。 “真的不用，夫人……”白大嫂再次推辞起来。 “您不用这么客气。等身体好了，就能出去做工，赚更多的钱。”林明轩也加入了劝说行列。 大嫂终于答应了，声音里有一些颤抖。 丁希睿走上前，握住大嫂的手，说“我们先走了，刚才林大夫说的话要记住，然后去做，让身体变好是第一位的。” 第39章 送艾草香包，练编织技艺 石榴花落，桃子已经上市，院中的向日葵依次开放，衣服都换成了单衣，端午节悄然来临。 丁希睿找白大嫂学了缝制香包的手艺，为林家和丁家长辈每人缝制了一个。此前去买布的时候，半夏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让丁希睿很是疑惑。 “怎么了半夏？哪里不对劲吗？” “小姐，你从小不喜欢女红，连夫人都拿你没办法，这次为了病人，竟然主动开口学习，半夏很是佩服。” “啊，是吗？哈哈，最近突然想学习。”几个月以来，丁希睿放松了警惕，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忘了从前的丁希睿的特点。好在，从前的丁希睿并不擅长女红，不然，这个帮可是穿大了。 这天归家，她拿着做好的香包去给林夫人请安，文悦心也在。 “希睿拜见母亲，拜见大嫂。” “起来吧。”林夫人说，“你近日去医馆，辛苦了。” “谢谢娘关心，不辛苦。”丁希睿起身，然后转身，从托盘里拿出一个香包，双手托住，走到林夫人面前 “这是艾草香包，挂在屋内可驱蚊虫，还请娘不要嫌弃。” “希睿有心了。这是你动手做的吗？”林夫人问。 “是，手工粗糙，让娘见笑了。”丁希睿说。 “有心，都是好的。如意，去挂起来吧。”林夫人吩咐如意。 意走过来接住香包，去了林夫人的卧房。 “希睿，有我的一份吗？”大嫂文悦心开了口。 “当然有。”丁希睿笑着答，半夏托着托盘，走了过来。 “这是给大哥大嫂的。”丁希睿拿了一个淡绿色的递给文悦心。 “谢谢希睿。”文悦心接过香包，闻了闻，接着说“艾草清香，好新鲜的样子。” “是，艾草是去医馆的一个客人家种的，是我和半夏看着晒干的，也是我们一点点放进香囊中的，品质绝对好。”丁希睿解释。 “好，辛苦希睿，我这边也有礼物。”文悦心说完，拿出几条五彩绳。 “这是我和如意编的五彩绳，后天端午节，要系在手上，辟邪。” “你们呀，还和小孩子一样。”林夫人看着五彩绳，笑了。 大多数人家会给小孩子戴五彩绳，丁希睿她们已经是成了婚的大人了，还要再佩戴，所以林夫人笑她们小孩心性。 丁希睿拿出一根在手上比了比，说“在娘面前，我们可不是小孩子嘛。” “是呀。”文悦心笑着，表示赞同。 “大嫂，还有多的丝线吗，我也想做几条。”丁希睿问。 “如意那还有，待会儿拿给你。”文悦心答。 婆媳三人赠完礼物，丁希睿向如意要了一把五彩丝线，之后，她和文悦心一道出了林夫人的院子。在大院的竹椅上，两人坐下。 “娘的身体，最近还好吗？”丁希睿问。 “恢复得挺好的，现在腰背都不痛了。你买的牛奶，现在娘都能喝下一些了。”文悦心回答。 “那太好了。这一个多月，我去医馆，也不常过这边来。”丁希睿说。 “我听你大哥说，你在医馆还挺能干的，和明轩一起给病人开方子了？” “没有。我可开不了方子，我只是做一些辅助性的事情，在病人的饮食上提一点建议。” “只要你乐意做，就很好。”文悦心说，“我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是长辈们安排，现在每天都在处理家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丁希睿看着文悦心，仿佛看到了大多数内宅妇女的样子，林家还算很好的。想到这里，她开口问“大嫂，你喜欢做什么？” “喜欢做什么……我不知道。”文悦心抬起头，看着天空。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想过。 “就是你做什么事情时会比较高兴？想到什么事情会让你觉得兴奋？”丁希睿继续问。 “我想想……”文悦心陷入沉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耳边蚊虫开始嗡嗡叫，丁希睿拿出一个香包，放在手里。 “好像没有让我觉得特别高兴的事情，哎，你大哥如果高兴，就是我最高兴的事情了。”文悦心说。 “假如，不考虑大哥，不考虑娘，你做什么事情时会感到高兴呢？”丁希睿接着问。 “嗯……”文悦心想不出来，自从嫁过来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林家的，都和丈夫相关，和婆婆相关。 “大嫂，你这几天可以好好想一想，今天已经有些晚了，等你想好我们再聊。”丁希睿说。 “好吧。谢谢希睿。”文悦心起身，抓了一下丁希睿的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丁希睿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回到院子，她拿出剩余的香包，挂在了院中的各个屋子，厕所里，她挂了两个。 天已经完全黑了，林明轩走进院门。 “回来了。” “嗯。” “洗手吃饭吧。” “好。” 这样的对话已经成为日常。 晚饭后，丁希睿喊来半夏。 “半夏，你会编五彩绳吗？” “当然会呀。”半夏说。 “那……我会吗？”不知怎的，丁希睿鬼使神差问出了这句话。 “小姐，你不要开玩笑，你编的不是比我还好吗？”半夏皱起眉头。 “哈哈哈，我说笑的。”丁希睿说，“来，你编一个我看看。” “好啊，小姐你来帮我拿着这一头。”半夏说完，把五种颜色各拉出几缕来，对折，让丁希睿捏住顶端，然后搓了几下，让丁希睿松手，绳子中间自然拧在了一起。 丁希睿捏住拧在一起的部分，半夏取出一根黄色的线，折住一部分，形成一个孔，按在了绳头处，然后绕了好几圈，最后将绳子穿过孔，拿剪刀减掉多余的线。 “好神奇啊，这应该是个扣眼。”丁希睿想，等下她要自己在房间里慢慢练习。 “我常常编的是这一种。”半夏说。她把五彩线分成三股，编起了麻花辫。 “嗯……还好这个简单。”丁希睿默默想着，编麻花辫的话，她也会。不过，难题收尾处的绳结。比划了一下丁希睿的手腕，主体部分很快编完了，到了打结处，半夏把绳子分成两股，大拇指、食指上下缠绕了几圈，一个结就打好了。 丁希睿暗暗叫苦，这个结，她好像没学会，好难的样子。 半夏拿起剪刀，减掉多余的线，然后在火焰上快速划了一下，又迅速捏住线头，一个扁圆的小结出现，穿到绳头上，五彩绳完工！ “很漂亮啊~”丁希睿感叹道。 “小姐，还是你来编一个吧，每年你都做好几种呢。”半夏道。 “好几种……”早知道，就不问如意要五彩绳了，真是自讨苦吃！ “今天有些晚了，等明天再编吧。”丁希睿决定避开半夏，偷偷在房间里练习。 “好。那我去准备洗脸水。”半夏说完，出了门。 丁希睿努力回忆着她小时候编过的手绳，她和小姐妹最常编的是平结，中间两条绳，两边的绳子一左一右交替着穿，结尾的时候，直接系个死扣，打火机一烧就行。这都多少年没碰过了，真是愁人。 洗漱完，半夏回了自己房间，丁希睿点了两根蜡烛，开始编绳子。 还好平结简单，她稍微尝试了几下，就编好了一根。然后，她又想起一种旋转式的，正兴致勃勃地编着的时候，林明轩敲了门。 第40章 心底秘密，五彩之绳 “还没睡吗？” “对，有什么事情吗？”丁希睿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开门。 林明轩进了屋，说“屋子里灯还亮着，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编几根五彩绳。”丁希睿走到桌子旁。 “我左右无事，需要帮忙吗？”林明轩问。 “那……你帮我拉着绳子吧。”丁希睿拿出用木盒子压着的绳头，交给林明轩。 旋转绳结编起来简单，绳子分成两股，拉住其中一根不动，另一根绳子放上去，折一个小孔，然后从下面穿到小孔中来，重复这个动作就可以，不一会儿，就编好了。 “眼睛累不累？”林明轩问。 “确实有点。”丁希睿揉揉眼睛。 “晚上就不要做了，等白天屋子里比较亮堂的时候吧。”林明轩说。 希睿说完，把手绳收进了线筐里。 “这里，有送给我的吗？”林明轩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一手托腮问道。 “啊？这几个做得不太好。”丁希睿挠挠头，有点窘迫。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林明轩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丁希睿的胳膊，从胳膊慢慢下移，最后牵住了她的手。 “等明天吧，白天看得清楚，我做一个好的，再送给你。”丁希睿不敢看他，扭头看线筐。 林明轩也转移了视线，看向线筐，几根五彩绳进入视线，他不自觉开口道“我小的时候，每年端午节，我娘都会给我戴上一根……好些年都没有戴五彩绳了。” “你娘？”丁希睿转过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轩没有继续开口，盯着线筐，陷入沉思。 他从来不称呼林夫人“娘”，一向只恭恭敬敬地称“母亲”，那么，他不是林夫人的亲生儿子吗？那他为什么到了林府呢？丁希睿很想开口问，但看林明轩的样子，忍住了无数问题。她反手握住林明轩的手，陪他默默坐着。 屋子里只有一片安静。 良久，林明轩站起来，对丁希睿说“抱歉，刚刚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早点休息吧，我也去睡了。”然后转身，走出屋子，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哎，等到他愿意开口的时候吧，丁希睿甩甩手，躺在了床上。现在几条手绳比起来，还是大嫂做得最好看，明天想办法去向她请教吧。 第二日早饭，林明轩神色如常，但眼睛有点红，丁希睿依然没有多问，默默吃完早饭。 “今天我不去医馆了，在家准备端午节用的东西。” “嗯，中午时我让南星送雄黄回来，父亲和母亲那边自有人安排，你和半夏就管这里，洒院子墙角，屋门边缘的地方。”林明轩说。 谈起雄黄，丁希睿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白娘子传奇》，端午节白娘子喝了雄黄酒现了原形，她可不想因为绳结的事情被半夏怀疑。 “好，你放心。” 林明轩走后，丁希睿把半夏留在书房做洒扫，她一个人去给林夫人请安。刚刚走到林夫人院门口，文悦心走了过来。 “大嫂。”丁希睿喊。 “希睿。”文悦心说，她的眼睛有点肿。 “大嫂，您怎么了？”丁希睿问。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很晚才睡着。”文悦心答。 “那，有结果吗？” “有几个，但我不确定算不算。” “好，那一会儿等给娘请完安后，我们再细聊。” 两人说着，走进林夫人的屋子。林夫人已经用完早饭，正在给管家和两个大嫂安排事情 “厨房的粽子，今年不能做太多了。” “是。” “艾叶和菖蒲都买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雄黄呢？” “二少爷说，今日中午会派人拿回来。” “行。你们下去吧。” 几件事情交待完，丁希睿和文悦心请了安坐下。但并没有待太久，因为有客人来拜访。 丁文二人去了厨房，一边包粽子，一边聊起来。 “大嫂，你昨晚想到了什么呢？”丁希睿问。 “有几件事，我做的时候还是蛮开心的。其中一件就是做手绳，每年到了端午节我就觉得很开心，不是因为能吃粽子，而是因为能动手做手绳。没嫁过来时，我和姐姐在家做，家里的厨娘手很巧，教给了我们好几种编织的方法，我们俩还自己琢磨了一些，编了很多，有时候能戴半条胳膊。”文悦心想到以前的事情，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嫁过来后，和如意渐渐相熟起来，每年倒是能做几条，但家里没有孩子，总是没什么意思。”文悦心叹了口气。 “除了编手绳，还有呢？”丁希睿接着问。 “做香囊，福包。”文悦心回答，“是不是挺没出息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没有，大嫂，这些都很好。”丁希睿赶紧说道，“昨天您送我的五彩绳，我觉得非常漂亮，我和半夏都编不出那么好看的。” “是吗？你喜欢就好。”文悦心脸上露出笑容。 “和外面卖的比，大嫂您觉得自己的手艺怎么样？” “我做的样子更好，外面卖的大部分都很简单。”文悦心回忆了幼时在外买的彩绳，说道。 “如果让您做手绳、香囊和福包的生意，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可能做生意，不可能的，整天在家里待着。”文悦心连忙否定。 “有没有相熟的店面，出售这些东西的？”丁希睿继续问。 “没有，我自小时候起，到现在，都没怎么出去过。”文悦心叹了一口气。 “青云，你知道这样的店铺吗？”丁希睿转身，问旁边正在理粽叶的青云。 “二少夫人，我只知道一些小摊，他们都是不固定的，至于店铺嘛，我没有留意过。”青云回答。 得嘞，今天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丁希睿摇摇头，叹了口气，片刻后，她接着说 “大嫂。手绳、香囊和福包，在家里用不了太多。你喜欢做的话，可以拿去卖掉，喜欢的人自会买去，这也是一种回馈。但刚才说的几条路，暂时都走不通，需要想想别的办法。” “是吧。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呢。”文悦心缠好手里的粽子，又拿起一片粽叶。 “但是，我觉得您开始思考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开始考虑自己，这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考虑自己？”文悦心抬起头，疑惑道。 “对呀。以前你的眼睛里只有大哥，只有林家，什么时候想过自己的心情呢？但现在不同了，你开始考虑自己了，这是个很好的开头，这是我们的人生变得有意义的开始。” “人生变得有意义？”文悦心喃喃道。 “没错，这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大嫂可以慢慢琢磨。现在，请大嫂帮我做点小事。”丁希睿握住文悦心的手。 “帮什么？” “我做的手绳太丑了，教我做漂亮的手绳。” “哈哈哈哈，那有什么问题呢。粽子也包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走。”文悦心笑了。 两人到了文悦心的小院，拿出五彩绳。丁希睿像看变戏法似的，看着各种编法的手绳在文悦心手里产生。 “这个好看，教教我。” “好，你拿绳子。” “这个也好看！” “行。这个有点难哦。” “嗯……这个看起来简约大方，男子和女子都能戴吧。” “呦，你这是要送给谁？” “没有谁，就是看起来也挺好的。” “好，那学起来。” 大概半个时辰，丁希睿学会了三种手绳的编法，还学会了打金刚结，用平结做收口，收获满满。 晌午，南星把雄黄粉带回家，丁希睿起身告辞，回小院干活去了。下午，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专心编那条要送给林明轩的五彩绳。 第41章 月落西窗之礼，豆子糙米之饭 丁希睿选了较多的青色和白色，让整条手绳的色调偏冷偏淡一些，这样的话，男子戴起来也相称。考虑到不知林明轩手腕的具体尺寸，她决定用平结做收口。 手指一上一下，丁希睿编得很小心。她想起初高中时班里的女孩子会折星星，折千纸鹤给喜欢的男孩，当时她觉得很傻。现在，她多多少少能体会到那些小姑娘的心情了。 “编一条手绳，比折一千颗星星容易多了。” 继续努力。 手绳编好了，青白色为主色调，看起来很清爽。不过，男子长久戴在手上，总是怪怪的。丁希睿想着，便从线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那是她在白大嫂家缝好的，深蓝色的布，样子小巧，她还没有放香料进去。既然如此，就索性不放香料了，放手绳。这样端午节过后，手绳能放进荷包，能每天带在身上。 荷包拿在手里，丁希睿端详了一番，总觉得缺点什么，想了半天，她拿出月白色的线，在荷包上缝了一个圆圆的月亮，然后又取出暗黄色的线，横横竖竖一组合，缝了两扇窗户。“开轩面场圃”，“轩”，窗户嘛。 “完美！” 丁希睿走进书房，左看右看，最后把荷包放在了林明轩的枕下。 晚间吃饭，丁希睿对手绳之事闭口不谈，只说了撒雄黄粉和第二日挂艾草和菖蒲的事情，半夏和南星在旁，林明轩想问也不好开口，生生忍住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他觉得枕头有点不对劲，掀起一看，一个荷包出现在眼前。 “月亮照在窗户上，亏她能想得出来。”林明轩笑了，打开荷包，手绳落入手心。 第二日，林明轩早早起床，帮忙挂艾叶、菖蒲。一抬手，袖子滑下来，青白色的手绳显露。 “少爷，你手上那是什么？”南星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要你管。”林明轩没有遮住手绳，而是冲南星转了转手腕，颇有些炫耀之意。 “少爷，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南星发出凄惨的声音，他想起了沉香，前些日子他故意多跑了几条街，在丁家门口转悠，“碰巧”遇见了对方，但对方只是冲他点头微笑，两人什么话都没交流。 “哈哈哈哈。”林明轩笑了。 “哎！”南星快哭了。 厨房门口，丁希睿正扶着椅子让半夏挂东西，林明轩和南星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哎，男人啊。”她摇摇头。 吃早饭的时候，林明轩有意无意露出手绳，丁希睿假装没看到，不理他。 “这人，怎么一下子幼稚起来了，真是。” 端午节的礼物就这样送出去了，这也是丁希睿送给林明轩的第一份礼物。 蝉鸣声响起，盛夏来临。安雨墨前来“索要”新的食谱资料。 “好热呀，希睿。”下了马车，安雨墨用手遮住太阳，跑进丁希睿的院子。 “快进来凉快会儿，半夏，捞一些冰好的瓜果吧。”丁希睿吩咐道。 半夏去了井边，将绳子一下一下收起，一个小桶被提了上来，桶里装着些杨梅和黄瓜。 从桶里倒出一半的杨梅，装入盘子，半夏又把小桶重新放入井中。 “杨梅来了。”半夏进了屋子，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汗。 “你们家现在还有杨梅？”安雨墨一边问，一边拿起一个往嘴里送。 “卖杨梅的老板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了，集市上现在基本都没有了。”半夏说。 “那我要好好品尝，下次吃就要等明年了。”安雨墨说。 “多吃点。”丁希睿把盘子往安雨墨旁推了推，她看到半夏红扑扑的脸，也抓给她一把。 小学时学过一片课文，就是专门写杨梅的，班里的同学一起读课文，念着念着，她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巴普洛夫的狗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有食物来了，丁希睿听到“杨梅”二字，口腔神经自动起反应。 “不吃了，我去洗洗手。”安雨墨两只手已经染上了杨梅的颜色。 “凉快过来了吧。” “嗯。” “今天过来有何贵干？” “这个月要推出什么菜呀？请丁大夫指教。” “这个月不做菜，做米饭。” “啊？米饭？”安雨墨睁大了眼睛。 “对，就是米饭。”丁希睿正色说 夏天，出汗较多，以米饭为主食的洛城县人，容易出现维生素b?缺乏症，尤其是长期吃精米的人群。但该怎么对雨欣解释呢？ “雨墨，夏天稍微一动弹，就会出很多汗，身体里的营养也会随着汗水流出来，所以要通过饮食补充上去。那我们每天吃得最多的是什么呢？” “米饭。” “聪明！就从米饭下手。”丁希睿大手一挥。 “那要怎么做呢？” “豆类、糙米、精米配在一起，和原先做给雨欣吃的米饭差不多，你能想办法做好吃一些吗？” “嗯……我试试吧。”安雨墨说，糙米的口感不太好，的确要想想办法。 “好，这个月的事情有着落了。现在你说说，推出菜谱后，客人有什么样的反响呢？”已经连续推出了三道菜，丁希睿很关心这个问题。 “客人比原来更多了，有一天快关门的时候，知县大人居然去了。”安雨墨正想说这个事情。 “那安伯父这下不会再说什么了吧。”丁希睿开心起来。 “不会。他现在把雨欣都叫出来了，让雨欣在菜谱上画图。”安雨墨说。 “真的？那可太好了，雨欣的才能有地方发挥了。” “嗯。不过，你要看的话，需要去酒楼，酒楼里现在有一块大板子，专门贴菜谱。”安雨墨说。 “没问题，等米饭推出了，我去酒楼吃饭，你可要给我打折。” “你去吃饭，不能收钱。我爹还说要包些银子给你，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这我要好好想一想，改天告诉你吧。”这事儿的确需要思考一下，她并不缺钱，看看能提些什么条件。 “行，等你想好了，随时送信给我。”安雨墨拍了拍她，一阵风吹进屋里，她突然想起，她带了礼物给丁希睿。 “小芹，过来一下。” 小芹默默把包裹拿过来，但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好像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安老板还带了礼物？” “那是自然，快打开看看。” 丁希睿解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蒲扇。 “啊？”丁希睿皱起眉头，满脸问号，扭头看了安雨墨一眼。 “哈哈哈哈哈。”小芹没忍住，笑了。 “小姐，我就说你不要买这个，你非要买，你看……哈哈哈哈。”小芹又笑了起来。 “这怎么了，夏天这么热，用蒲扇最凉快了，这我还是挑了最顺手的几把呢。看，这扇柄打磨得多好，一点都不磨手。”安雨墨一脸正经地说道，然后拿出一把，为丁希睿扇起风来。 “嗯……挺好。”丁希睿一脸无奈，送大蒲扇，这的确是安雨墨的风格。 “多谢安老板。”丁希睿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接过了包裹。 第42章 郑家有女太丰腴，议亲不顺颇烦恼 从来没见过哪个衣着精致的小姐拿着把蒲扇扇来扇去的，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希睿，你还记得郑家小姐吗？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安雨墨问道。 “似乎有点印象，但记不太清了。”丁希睿心里一惊，含糊其辞。 “她这两年一直在议亲，但很不顺利。” “为什么？” “因为太胖了。” “有多胖？” “大概有两个我吧。” “两个你……”安雨墨本就属于有些丰腴的类型，两个她的话，体型是有些庞大。 “对，因为远近闻名，所以一说是她家，男方都避之唯恐不及，她比你还大一岁吧，这几年一直想办法，就是成不了事。” “她这样，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 “没听说有什么特殊原因。不过她从小就比我们壮一些，郑老爷老来得女，一直纵着，一不当心该议亲了，再想管，晚了。听说现在一顿饭抵得上三个人。” “这……”丁希睿的职业基因动了，“你最近有空吗？带我一起去看看郑小姐。” “怎么？你有办法？”安雨墨问。 “我也许可以试一试。”丁希睿答。 “好，那我先让小芹去郑家送个帖子，日子定了以后告诉你。”安雨墨应了下来。 安雨墨离开后，丁希睿进了主屋，拿出纸笔，回忆起曾经学过的科学减重的相关内容。 身高、体重、体质指数、能量摄入量…… 哎，各类食物的热量都不同，她还没有熟练到能记住这些的程度。 几天后，小芹拿了一封信来，邀丁希睿三日后一起去郑家。 郑家是书商，兼卖文房四宝，已经传了好几代了。郑老爷有四个儿子，经商都颇有一套。 马车进入一个宽敞的街道，南星在帘子外讲道“少夫人，听说这条街上住着的，是整个洛城县最富有的人家。” 丁希睿掀开小窗的帘子，眼前出现一个个高门大户，不是丁、林这样的小家庭能比的。 不一会，南星停了车，说郑家到了。 “希睿，快下来。”安雨墨也到了，认出了南星和林家的马车，赶紧上前来。 丁希睿掀开帘子，抓着安雨墨的手跳下车。 “真气派啊。”丁希睿忍不住感叹道。 南星和小芹去敲门，门房小厮确认了身份后，引众人进门。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拱门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回廊，分明就是个大庄园。 “啧啧，不愧是富商，比不过。”安雨墨悄悄说道。 走了许久，才来到郑小姐的院门前，门口的小姑娘去报信，一会儿，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姑娘出来迎接。 “安小姐，林少夫人，里面请。”那姑娘欠欠身，引众人进去。 郑小姐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白白胖胖，倒没有两个安雨墨那么多，但看起来没有两百斤也有一百八十斤。 “天哪，没有一口米饭是无辜的。”丁希睿没有给这样的客户做过咨询，心里有些犯难。 “你们来了。”郑小姐抬抬手，就当是起身行礼了。 “诗慧，好久不见。”雨墨拉着希睿上前。 “快坐。我们是好多年没见，雨墨我还能认出来，希睿我是认不出了。”郑诗慧示意两人坐下。 “雨墨说，你能帮我减重？”丁希睿刚坐下，郑诗慧就开门见山讲了出来。 “啊……我觉得可以试试。”丁希睿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郑小姐竟如此直接。 “哎，你觉得我还有救吗？”郑诗慧对自己的体型显露出不太在乎的样子，“人活着嘛，不就吃吃喝喝。不能尽情吃喝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她接着说。 “是这么个理，但身体健康、舒适也是重要的。诗慧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挺难熬的，夏天挺热的……”丁希睿说。 “哎，为什么要有夏天？！太热了，我几乎都不能动。但夏天能吃杨梅、荔枝、桃子、杏子……”郑诗慧一边抱怨，一边对各种果子充满向往。 “噗嗤——”丁希睿忍不住笑了，吃货本色，理当如此。 “我本来无所谓，但我爹不行。自打前年有人说要给我议亲，我爹天天唉声叹气，前段时间还请了大夫来为我针灸，一点儿用都没有。他还不让厨房给我做吃的，我就闹啊，只要我一哭，他就妥协。”郑诗慧真是，啥都往外说。 “就是说，你觉得无关系，但你爹一定要你减重？”安雨墨说。 “是这样，嫁不嫁人我也不在乎。” “那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你愿意减重吗？”丁希睿问。 “只能如此，我就是怕真把我爹气着了，毕竟他也挺不容易的。”郑诗慧答。 “行，你愿意让我帮忙吗？”丁希睿接着问。 “你家是开医馆的，我放心。但是，你不能让我太难受了，如果我受不了了，我很容易就会放弃，到时你可别伤心。”郑诗慧抬起手，拍拍丁希睿的肩膀。 “好。我努力，你也努力。你愿意找我帮忙，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听我的安排，不能偷偷搞小动作，能做到吗？” “我尽量。” “不能‘尽量’，是要下定决心，尽全力。如果你觉得忍受不了了，要告诉我，我调整策略，我们争取成功，不半途而废。” “小姐，你就答应吧。”带路的小姑娘开口道，“前几天，你就从亭子里走到屋里，就气喘吁吁，歇了好大一会儿。” 果然是主仆，连说话的风格都很像，一点都不给自己人留面子。 “好了，好了，连你都念叨了。行，我答应。”郑诗慧有气无力地说。太阳渐渐升高了，院子里热了起来，她开始觉得不舒服。 “那好，我需要先知道你的身长和身体重量，之后我会做减重的策略给你看。” “小姐身长五尺四寸，身体重量……”那姑娘看着郑诗慧，没说。 “橘子，你直说，没什么好隐瞒的。”郑诗慧开口。 “小姐身体重量是一百五十斤。”橘子说。 “啊……要想办法进行单位换算。”丁希睿心里暗暗叫苦。 “好。那接下来我们去厨房看看吧。”丁希睿说。 “橘子，你带希睿去，我就不去了。”郑诗慧吩咐道。 “那我在这陪你。”在一旁看戏的安雨墨，开口说了话。 希睿起身，跟着橘子去了厨房。 厨房已经把中午要吃的菜买好了，丁希睿开口问厨娘“大嫂，今天中午准备做什么呀？” “番椒炒五花肉、土豆烧牛肉、红烧鱼、炸藕盒，鸡汤。” “盘子有多大？” “这样的。”大嫂拿来一个盘子，那盘子比丁希睿家的要大一圈。 “这不少啊，诗慧能吃完吗？”丁希睿觉得头大了。 “能，小姐胃口好。还有一个花生酪，现在天气热，从冰水里拿出来，小姐爱吃。” 小姐这么胖，都是你们惯出来的，丁希睿咬紧了后槽牙。 “油呢，大嫂你用什么油做菜？” “猪油，炒菜香。炸东西就用菜籽油，也香。”大嫂答。 “是挺香，香得都停不下来了。”丁希睿的吐槽也停不下来。 “小姐平时吃点心吗？”丁希睿接着问。 “厨房做不了。小姐这段时间喜欢吃安家酒楼做的那个什么蛋糕，我叫不出名字。我家那口子，天天排队去买。” “噢！”丁希睿扶额，对做蛋糕这件事，感觉到了一丝后悔。 “晚饭准备做什么？” “花甲鸡蛋羹，肉末豆腐，炙羊肉，卤鸡腿，甜酒酿，晚上小姐吃得少一些。” 这也不少了，但，不会还有夜宵吧。 “小姐吃夜宵吗？” “馄饨、细面。不过，小姐不是每天都吃。” “好，我知道了。”丁希睿点点头。 第43章 减肥方案，量身定做 了解完郑诗慧的日常饮食状况，丁希睿回到院中凉亭。她正想开口总结一下，见凉亭里的郑小姐正剥开一颗荔枝往嘴巴里填，安雨墨在旁，显得极其斯文。 “噢——”丁希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厨房有什么问题吗？”郑诗慧问。 “你变成这样，每块肉都有贡献。”丁希睿叹口气，说。 “哈哈，那不能白吃。之后怎么办呢？”郑诗慧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已经预想到了丁希睿的失败。 “今天我先回去制定策略，明天再过来详谈。”丁希睿说。她看到那一大盘荔枝，正想开口劝阻，但郑诗慧像是预判了她的想法一样，提前开了口“既然明天开始，那今天就别管我了，让我再过过瘾。” “好吧。我们就先回去。”丁希睿无奈地耸耸肩，招呼安雨墨过来。 “慢走，不送啦。”郑诗慧看了她们俩一眼，抬了抬下巴，然后继续埋头吃荔枝。 回程路有一段是重合的，安雨墨和丁希睿便同坐一辆马车。 “怎么样？”安雨墨问。 “不怎么样，任重道远。”丁希睿答。 “这么难，要不就不做了。” “不行，大盛的女人不能认输！”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从哪里学的，太好笑了。” “明天你有空吗？再陪我去一趟，壮壮胆子。” “没问题，我可以晚一些去酒楼。” 东西市岔路口，两姐妹道了别。 回到家，丁希睿拿出纸笔，开始给郑诗慧定制减肥方案。 首先要解决的是单位换算的问题，她脑子里只有一堆现代计量单位和计算方法，要转换过来才行。这怎么办呢？穿越到这副身体后，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高发生了变化，视野里的世界还和在现代时一样，那她的身高应该是一米六，上下浮动不大。 有参照物就好办多了，接下来需要量一下自己的身高。 “半夏，我们家有没有做衣服用的尺？” “小姐，我没见到过，我们这院里应该没有。” “那你帮我跑一趟大少爷院子那边吧，找大嫂借一把，她那里应该有。” “好。” 半夏跑去借了。 丁希睿在纸上写上公式理想体重等于身高减去一百零五，她没有画现代符号，怕林明轩和半夏看到后追问。然后接着写上其他公式，肥胖度，减肥的人每天应摄入的总能量等。写好后，半夏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小姐，借过来了。”她递给丁希睿。 “半夏，你跑那么急干嘛，看这一头的汗，赶紧喝口水。”丁希睿接过尺子，给半夏倒了一杯凉茶。 “谢谢小姐。我看你比较着急，所以就跑起来了。”半夏说完，把杯子递到嘴边，咕咚咕咚，一杯水瞬间见底。 “去歇着吧，有事情我再叫你。”丁希睿说完，找出安雨墨送的大蒲扇，递给半夏一把。 “好。” 半夏去门廊边坐着吹风，丁希睿开始给自己量身高。 她走到门边，站直，右手从脑袋顶平移到门上，然后用指甲划了一道印子做记号，用尺子量了后，是五尺零一寸多一些。换算一下，这边的一尺大约相当于三十一厘米。 郑诗慧是五尺四寸，就是一米六五的样子。 那体重如何换算呢？她在现代时体重约四十八公斤上下，但那时她的骨架大一些，现在丁希睿的骨架偏小，肉多一些，不知道哪个更重，再以自己为参照物，误差会有不少。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这么算。立夏那天，阖府上下都去库房称了体重，她记得她的体重是八十三斤。 按照这个数据，这里的一斤应该相当于现代的五百九十六克左右。那么，按照现代标准，郑诗慧的体重是一百八十斤上下。 那么，郑诗慧的理想体重应该是一百二十斤（现代标准），折合成这个时代的数字，大概是一百斤。也就是说，郑诗慧需要减掉五十斤（大盛标准）。 以此为目标，努力吧！ 算好了数字，丁希睿开始做食谱，各类食物能量数据她基本不记得，就放弃了精算能量这条路，改为控制每日食物重量，刚刚开始，食粮不能减少太多，丁希睿计算了一番，定出了标准。 蔬菜，十三两以下；水果，九两以下；主食，十二两以下；肉（含蛋），五两以下；油，一两以下。 第一阶段先按照这个数字执行，随后，她又列了主食和肉的种类，好让厨娘有参考。 第二日，丁希睿拿着一叠纸，去了郑府。这次，她在门口等着安雨墨，两人还是一起进入郑诗慧的院子。 “你们来了。”郑诗慧维持着昨天的样子，要不是衣服换了，丁希睿会觉得她一直待在凉亭里没挪过。不过，今日凉亭里还坐着一位约六十岁的男子，胡子已经发白。 “爹，这是安小姐和林少夫人，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是朋友。”郑诗慧介绍道。 “郑老爷。”安雨墨和丁希睿欠身行礼。 “不必客气，我昨日听说你们要帮诗慧减重，今日便过来了，如果真的有效果，老夫一定好好感谢两位。”郑老爷说。 “成功与否，还要靠小姐以及贵府众人齐心协力，望郑老爷支持。”丁希睿说。 连连点点头说，然后把头转向女儿“诗慧，这次是你朋友来帮忙，可一定要成功啊！不然，爹没脸去见你娘。” “好诗慧低下头。 “那我就开始讲策略了。”丁希睿说。 老爷抬手示意。 “橘子姑娘，院子里所有会经手小姐饮食的人，都需要叫来。” 小橘子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一干人等都到了。 “林少夫人，这是厨房的张大哥，他每日去市场买菜；这是张大嫂，给小姐做饭；我和小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的衣食住行都由我们俩来打理。院里还有几个小丫头，做些粗活，我没叫来。”橘子介绍道。 “好。首先是厨房采买，这是小姐每日所食用食物的重量要求，一定要严格按照这个要求做，不能超出。”丁希睿抽出一张纸，交给张大嫂。 张家夫妇拿起一看，眼睛顿时睁大了，那大哥抬头，不敢相信“这位夫人，这是我家小姐一天的食物？” 希睿答。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小姐平时要吃这个量的两倍，只买这么多，他们俩也没啥油水可捞了。 “小姐……”他们俩看向郑诗慧。 “听林少夫人的。”郑诗慧懒懒地说。 “橘子，有必要的话，这院儿里的厨房只给小姐一人做食物，院子里每日只允许出现这些食物，不能再有别的。能做到吗？” 橘子没有回答，看向郑老爷。 “行。从今天起，仆妇都在后院大厨房吃饭，不能耽误诗慧的大事。”郑老爷开口。 “这是主食单子，每日不能只吃米饭，单子上列的，每日换花样给小姐做。”丁希睿把单子递给张大嫂。 食里有糙米、紫米以及各种豆类，丁希睿还列进了玉蜀黍、番薯和南瓜。 “这是肉类单子，牛肉、羊肉只能少量买，以鱼、虾、鸡肉以及猪瘦肉为主。” “厨房里的猪油，今天开始不能再用了。从市场上再买些菜籽油和胡麻油吧，如果条件允许，茶油也可以吃，但每日都要称量好再使用。” “早中晚的餐食安排，可以参考这张单子早饭的主食可以是包子、馒头、馅饼等，配上鸡蛋、豆浆，以及一些蔬菜；中午最丰盛，米饭、蔬菜、肉，再加些水果；晚饭的主食可以把一半米饭换成玉蜀黍、南瓜这些，配上菜、肉，可以多一个素菜，但晚饭的量要比中午少一些。另外，需要从午饭里拿出一点点食物，做成点心，等下午饿的时候吃，从今天开始，外面点心铺的点心，不能再吃了。” 一张张纸下来，张大嫂的脸越来越扭曲，郑诗慧的心越来越凉。 第44章 如何吃饭，从头学起 “水果，不能吃太甜的。比如现在，九两水果不能全部买荔枝，吃两到三种为好。”丁希睿接着讲。 “九两要去壳算吧。”郑诗慧抓住了机会，问。 丁希睿一时无语，叹了口气说“好，壳不算。” “然后再说一下烹饪方法。张大嫂，以后小姐的饭菜，尽量多用拌、炖、蒸、焖这些方式做，在小姐减重这段时间，煎、炸、烧、烤、熏都不要。”丁希睿说完，将一张新的纸递给她。 嫂接过来，她现在手里已经有厚厚一沓了。 “橘子、小苹，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俩。”丁希睿转身，对着橘、苹二人道。 “林少夫人，您吩咐。” “第一点，从今天开始，小姐每吃一口食物，都需要咀嚼二十次以上。所以，小姐吃东西的时候，你们俩要在一旁数，不能含糊，帮助小姐养成新的习惯。” “二十次？！”郑诗慧从来没有留意过自己一口饭咀嚼多少次，她拿起旁边的荔枝，放进嘴巴里，嚼了五次就想咽下去。 “对，你们俩要听林少夫人的。诗慧，你要配合。”郑老爷开口道。 苹和橘子应了。 “第二件事，吃饭的顺序要注意。每餐饭前，先给小姐盛一碗汤。” “是。” “张大嫂，以后的饭菜，盐和糖都要少一些。做甜汤时，糖能少则少。”说到汤，丁希睿想到了盐和糖。 “是。” “回到吃饭顺序上，汤喝完后，别急着吃米饭，让小姐先吃一小碗蔬菜，之后就可以正式吃饭了。” “好。” “最后，小姐吃完饭后，你们要陪着小姐在院子里散步，慢慢走，这个阶段先走六百步，之后慢慢增加。” 苹和橘子相视一笑，她们小姐一向懒得动，这次可能会有所改善。 手里的纸已经全发出去了，丁希睿拍拍手，松了一口气。 “终于完了，光听着我都快疯了。”郑诗慧瘫在桌上。 “不要慌，慢慢过渡，不会太难受的。”丁希睿说。 “真是事无巨细，不愧是林家医馆的人。”郑老爷起身，双手抱拳，表示敬意。 “您客气。”丁希睿赶紧回礼。 “有什么需要老夫做的，少夫人也尽管开口。”郑老爷接着说。 丁希睿想了想，开口“需要在小姐的院中安置一个可以称量身体重量的秤。” “没有问题，我这就着人安排。” “辛苦您。” 既然提到秤，丁希睿对橘子嘱咐道“厨房也需要添一杆小秤，你和小苹每日要核对、检查。” “好。” 事情应该都安排完了，丁希睿与郑诗慧约定，先尝试一个月，她每隔三到五日会来郑府，待半天到一天，看执行情况。院子里的人紧张又兴奋，从此以后，他们小姐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程路上，安雨墨邀丁希睿去了安家酒楼。酒楼柜台里侧果然立着一块板子，上面写着当月推出的食物，安雨欣在菜谱一侧作了画，画中一碗米饭，红豆、绿豆等散落四周，赏心悦目。 “我们去楼上雅间。小芹，你去请我爹。”安雨墨拉着丁希睿上了楼。 “是，小姐。”小芹去后厨找安老板。 那雅间正对着大街，安雨墨打开窗子，放下纱帘，风轻轻吹动，将窗前栀子花的气味带进屋内。 “果然是雅间啊。”丁希睿感叹道。 “那当然，这间是我布置的。”安雨墨很是自豪。 “你在郑府说了那会子话，累了吧。看郑诗慧那样子，我有点后悔跟你说那些闲话。”安雨墨有些心疼丁希睿。 “没关系，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要感谢你。”丁希睿走上前，笑着安慰她。 “哎，我让小二拿些吃的东西上来吧，你先歇着。”安雨墨说完，转身出了门。丁希睿找了张椅子坐下，瞬间生出一股“身体被掏空”的感觉。郑小姐的减肥大业，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片刻后，安雨墨进门，她的身后，跟着安老板。 “希睿，我爹来了。”安雨墨说。 丁希睿连忙起身行礼 “希睿拜见安伯父。” “快快请起。希睿啊，你可是我们酒楼的大功臣。”安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把丁希睿扶起。 “不敢，不敢，只是出了些小主意而已，若说功臣，那应该是雨墨。最重要的，是有您的支持。” “希睿太谦虚了，我们酒楼在百姓中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伯父真的感谢你。今天来，是想问问，有什么是伯父能做的，做人应当知恩图报。”安老板说。 此前安雨墨问过丁希睿，但她当时没什么主意，现在已经想好了。 “多谢安伯父，既然如此，希睿就不客气了。”丁希睿讲。 “请讲。” “我想请酒楼提供一些干零活儿的机会。” “什么意思？” “伯父，是这样的。林家医馆那边，有时会有比较穷困的人前去看病，他们付不起医药费，医馆会让他们做些劳动，抵扣医药费。但有的病人病情较为严重，恢复期比较长，医馆不能长期负担。”丁希睿解释道，“酒楼这边生意越来越好的话，我想可能您这边需要增加人手，如果有一些细碎的小活儿，不妨留给病人的家人做，让他们多条路，补贴家用。”她继续解释。 “这是一件大善事啊。”安老板感叹道。 “不知酒楼这边情况是否允许？”丁希睿继续问。 “没有问题。酒楼有许多事情，搬菜、腌菜，洗盘子、洗碗，打扫卫生，事情多着呢，原本我们也会不定期雇一些人进来做事。不过，需要帮助的病人多吗？”安老板道。 “不多，每个月可能有几例，如果林家医馆能负担，我就不推荐到酒楼这里了。”丁希睿连忙说。 “那没问题，人来了我一定妥善安排。” “多谢安伯父。”丁希睿起身，行了礼。 “你不用这么客气。”不等安老板开口，安雨墨走过来把丁希睿拉起。 “这都是小事，不必客气。”安老板笑呵呵地接上话，随后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聊聊，我楼下还有些事情要忙。希睿，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你是贵客，随便吃，不收钱。”安老板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多谢伯父，我不会客气的，哈哈哈哈。”丁希睿说。 “这样才对嘛。”安老板拍拍丁希睿的肩膀，转身出了门。 安雨墨看着丁希睿，作出一脸敬仰的样子，说道“丁大夫，您真是医者仁心，小女子佩服！”说完，双手抱拳，模仿男子行礼。 “安老板谬赞，丁某不过是一个小小大夫，诸事还要靠安老板费心安排。”丁希睿也抱拳，回敬了安雨墨。 小芹和半夏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第45章 医馆被闹，家中受扰 “好了好了，不耍贫嘴了。”安雨墨收起了姿态，接着道“希睿，你提这个要求我是真没想到。” “去医馆后，遇到了几个病人，我这才想到的。还好有你和安伯父支持，太感谢了。”丁希睿说。 “我们之间，就不要说感谢了。”安雨墨打了一下丁希睿的胳膊。 希睿笑了。 店小二敲门，送来两大盘吃的。 “今日大暑，请你尝一碗荔枝凉茶，请用。”安雨墨端起一个小碗，递给丁希睿。小碗里透出淡淡的黄色，底下沉着几片荔枝果肉，丁希睿接过，手感清凉，尝了一口，只觉一股清爽之气从口腔直达肠胃，一瞬间便觉得暑热尽消，但同时并不觉得寒凉。 “好喝。”丁希睿说。 “那当然！”安雨墨下巴一扬，满脸都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快说说怎么做的？” “非常简单，且听我一一道来。把荔枝放在深井里凉着，起码要冰够两个时辰，吃的时候剥壳、去核，放在碗里，用擀面杖捣几下，加入一片柠果，然后倒上凉好的水，不要等待，立刻品尝。” “就这样？” “就这样。” 这不是古代版的夏日冷饮嘛，荔枝是在深井里冰好的，怪不得清凉却不发寒。 “冰块虽好，但加了冰或者在冰块上冰过的东西吃完后有时会觉得肠胃不舒服，不如井水好。荔枝太甜，吃完觉得嘴巴发苦，我就想用水冲淡一些。但只是把荔枝放进去，水的味道太淡了，于是我就想到把荔枝捣出一些汁水来，再用柠果增添些芳香。”安雨墨开始手舞足蹈。 “安大厨果然名不虚传！”丁希睿夸道。她喝完最后一口，问“雨墨，你刚刚提到冰，酒楼里有加了冰的茶水或者果品吗？” “一直都有，冰梅汁最受欢迎，酸甜爽口，解腻开胃。后厨还熬了些药草茶，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每日都供不应求。” 原来在这个时代，冰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丁希睿忙于医馆之事，竟然没有注意到。冰梅汁啊，想想就觉得清爽，这个荔枝凉茶也非常好。 蝉鸣声传来，让燥热又多了几分，丁希睿想到了在医馆工作的林明轩，便开口问“雨墨，冰块贵吗？” “不贵，西市这边有两家店铺，东市也有。怎么，你想带回家？” “嗯，带回家消消暑。” “下午便去吧，正好过节。” “集市上有新鲜柠果卖吗？”柠果就是后世所称的“柠檬”，丁希睿在药材铺里见过干的。 “有，但很少。你如果想要，我带你去。听店家说，大部分柠果都会被做成干的，容易保存，干柠果也是一味药材对吧。” “没错。”可以回家做冷饮了，丁希睿内心有些迫不及待。 “先吃饭。” 两人的主食是安雨墨做的杂粮饭，糙米劲道，红豆的气味浓郁，整碗饭都是香的，两人吃得饱饱的，可算把上午在郑家消耗的能量补了回来。 买完新鲜柠果和冰块，丁希睿便回了林家。下午的热气正浓，把冰块拿出，放在室内，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清凉起来。丁希睿拿出一个大碗，取出一些冰块，放在了书房。 接下来，做饮料！晚上不宜吃太凉的，那就做荔枝凉茶吧。荔枝先放到井里凉着，柠果洗干净备用，就等他回来了。 但林明轩却迟迟未归。 院子里，蟋蟀的声音此起彼伏，丁希睿坐在饭桌上等待，渐渐生出困意，她一手托腮，几欲睡着。 主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丁希睿一下子惊醒了。 “小姐，好像出什么事了？”半夏也吓了一跳。 “我们去看看吧。”丁希睿起身，差点摔倒，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一侧身体有些发麻。 “小姐，小心。”半夏连忙过来扶。 “没事，我们走吧。”两人快步向主院走去。 大顺正召集一众家丁 “兄弟们，我们林家一向积善行德，如今居然有人欺负上门了，抄家伙跟我走。” “大顺！”清冷的声音传来，镇住全场。是林夫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门口来了一堆人，指名道姓骂老爷，骂大少爷和二少爷，我们上前询问，被人一顿乱打。” “究竟是为什么？问清楚了吗？” “那群无赖只知乱骂乱打，问不出。” “大顺，你带两个人，从厨房角门出去，去医馆寻老爷和少爷。” “大忠，你带两个人，去衙门，请官差来。” “其他人，守在院门和围墙下，备好武器。但谁都不许轻举妄动，一切等老爷回来。” “是。” 林夫人吩咐完，众人散去，各司其职。 丁希睿和文悦心走到林夫人身边，谁都没有说话。院子外，那群无赖还在叫骂，不堪入耳。 约莫两刻钟，大顺带着林老爷和林明远回来了，丁希睿望了几眼，但未见林明轩。 “让你们受惊了。”林老爷对林夫人及两位儿媳说道。 林夫人未作回应，丁文二人欠欠身行礼。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叫骂声瞬间消失，看来是官差上门了。 “大顺，去门口看看情况。”林夫人吩咐道。 顺从门缝里往外一瞧，无赖都逃走了。 “老爷，夫人，人都跑了。” “咚咚咚”，门响了，是官差在敲门。 大顺瞧见了，扭头告诉了林家众人。 “开门吧。”林老爷说。 衙役们进院，各个满头大汗，林夫人赶紧吩咐人端来凉茶。 “林大夫，这群人估计是专门来讹诈你们家的。不赔钱，不了事。”领头的官差说。 “多谢几位前来相助。我济世堂没有害人性命，不能轻易低头。” “姓钱那小子，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招数。衙门人少，我们还有别的公务，不能久留，还请诸位多上心。至于那群无赖，我们迟早会抓住的。” “多谢！”林老爷和林明远俯身一拜。 “我们先告辞了。”几个衙役回了礼，离开了林家。 众人心里都慌慌的。 “老爷，医馆究竟发生了何事？明轩呢？”林夫人问，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看林老爷。 “娘，我们进屋说吧。”文悦心轻声说。 林夫人转头一看，林明远正被人搀扶着，似乎有些脱力的样子，她心里不忍，说“进屋说吧。” 众人进屋坐定，林老爷看着丁希睿，开口道“明轩此刻还在医馆，晚些时候回来，你不要担心。” 丁希睿低下头，欠了欠身。老的老，弱的弱，林明轩自然要多做些事。 “昨日，有个钱姓年轻人背着父亲到医馆去，我一把脉，便知那父亲时日无多，也如实告诉了那年轻人。但他痛哭流涕，百般相求，求我让他能多些时日尽孝。于是，我便为其父按压穴位，帮其父减轻身体痛苦。不料，今日午后，那人带领一众无赖上门，说我们林家医馆将其父害死了，吵嚷着让我们赔偿。” “爹诊治的时候，我和明轩都在旁边，没有危险穴位。若有危险，当场就会发作，不会等到今日。”林明远补充道。 “这分明就是医闹，太可恶了。”丁希睿握紧了拳头。 第46章 以直报怨，正面反抗 “我们自然是不依的，双方争执起来，若不是明轩，爹险些受伤。”林明远接着说。 听到这话，林夫人看了一眼林老爷，似有担忧之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人没事就好。”她开口道。 “明轩去衙门请官差，这群人十分狡猾，都跑了，一个都没捉到。不曾想，他们居然还跑到家里闹。” “真是无法无天！”林老爷拍了一下桌子。 “爹，您当心身体。”文悦心开口道，“对方应该是有预谋的，一次不成，还会有诡计，我们要做好准备。” “悦心说得对。今日先守好院子，明日开始，往医馆加派些人手。”林夫人开了口。 丁希睿有些着急，清贵人家，息事宁人是一贯的风格，也是一贯的结局，钱姓男子应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讹诈。林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算得上积极，但此事涉及人命，纵使林家没错，但架不住坏事传千里，事情只会越拖越糟糕。 丁希睿站起来，欠欠身，说道“爹、娘，大哥、大嫂，可否听希睿一言。” 林老爷想到林明轩还在医馆忙碌，今日又替自己挡下一拳，心中难过，连忙开口道“都是一家人，希睿有话直说便可。” “谢谢爹。”丁希睿直起身子。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对方一口咬定是医馆害人，我们可否状告他诬陷；他让无赖到家里叫骂，我们可否状告他扰民。那位父亲究竟是因病入膏肓，身体撑不过才去世，还是儿子做了点是什么，可否请仵作查验，将此事彻底弄清楚。” 林家四人同时看向丁希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要打官司，林老爷从来没想过这条路，其他人也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是，若不想被钱姓男子牵着鼻子走，必须主动站出来。林家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希睿，你先坐，此事容我想一想。”林老爷说道。 屋内一阵安静，片刻后，他开口道“当今知县英明睿智，这件事涉及一条人命，关涉我们济世堂的名誉，就打一场官司！” “既然决定了，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安排？需要家里如何配合？”林夫人问。 “医馆那边仍然要一切如常，不能因此事而闭门，所以，明远和明轩继续到医馆去；明日一早，我会着人去请讼师到家里来，官司一事，我来应对。”林老爷说。 “爹，您一个人……”林明远不忍心，但话未说完，就被林老爷打住了 “你放心去医馆。况且，家里有你娘，还有悦心和希睿在。如果有事应付不来，会到医馆去寻你和明轩。” 亲已经做了决定，只能听从。 “今日都还没有用饭吧，先好好休息，凡事明日再说吧。希睿，明轩回来也先好好休息，不必再过我这边回话。”林夫人开口。 “让明轩先吃饭，然后再过我那边去。”林老爷接着说。 希睿应道。 众人散去，丁希睿没有回小院，去了大门口等林明轩。 夜色渐浓，眼看到了宵禁时间，门口的小厮喊道“二少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丁希睿快步迈出门槛，见林明轩和南星正从胡同口往里进，她顾不得许多，上前去迎。 “你怎么在这？”林明轩满头是汗，停下脚步。 “先回家吧。”丁希睿心里松了一口气。 几人进了院门，林明轩道“我要去爹那里一趟，你先回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丁希睿说。 “天气太热，你先回去。”林明轩劝道。 “我陪你一起去。”丁希睿还是坚持。 “好吧。”林明轩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起去了林老爷的屋子，林老爷得知林明轩尚未吃饭，责备起丁希睿来“希睿，不是说好让明轩先吃饭嘛。” “父亲，是我坚持要先过来的。”不等丁希睿开口，林明轩解释道。 “好吧，医馆那边现在怎么样？”林老爷问。 “按照父亲的吩咐，我和医馆的伙计将大堂的物品都归位，重新擦洗干净；而后，向街坊四邻逐一道歉，好在，大家都没有抱怨什么；后堂的门窗也全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我们赶在宵禁前落锁，那帮人夜里应该不会再捣乱。”林明轩答。 “好，明轩你辛苦了。我决定明日请讼师到家里来，和那钱姓男子对簿公堂，你和明远明日依旧照常去医馆坐堂，医馆不能闭门。”林老爷讲出下一步的安排。 “是……”林明轩心中有疑惑，他觉得这不像父亲做出的决定。 “详细情况，让希睿告诉你吧，你们俩先回去吃饭。”林老爷道。 “是，父亲早些休息。”林明轩和丁希睿起身回去。 走进饭厅，半夏点了两支蜡烛，室内比往常要明亮一些，丁希睿看到了林明轩那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南星一路跟着林明轩，衣服也已经湿了好多遍。 “都坐下吃饭吧，半夏和南星也坐。”丁希睿吩咐道。 “坐下吃饭。”林明轩也开了口。 两人没有推辞，坐下了。 饭菜都已经凉了，但天气热，没太大关系，况且再去热一遍也太麻烦了。医馆的二人跑了小半天，家里的二人等了许久，都饿了，一时间，饭桌上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吃完一碗饭，林明轩觉得力气恢复了些，便开口询问对簿公堂的事情，丁希睿如实相告，林明轩听着，连连点头。 “我以前在别的医馆见过类似的事情，但最后都是赔钱封口，医馆怕名声有损，都尽力把事情压着。但这些事是压不住的，反而让一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丁希睿说道。恶劣风气的口子一旦打开，不知多少人会因此受难。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故而圣人说，以直报怨。济世堂的这场官司，必须要打赢。”林明轩夹了一口菜，目光坚定。 “嗯！”丁希睿重重地点点头。 “少爷，你的胸口还疼吗？”南星问道。林明轩今日为林老爷挡了一拳，南星见他咳嗽了几声，但事情太多，没有来得及看情况，一直惦记着。 “你怎么了？”丁希睿一听，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没事，不当心被人碰了一下，不当紧。”林明轩说完，瞪了南星一眼。 “真没事？” “真的，早就不疼了。你看我能吃能喝，真的没有问题。况且，我是个大夫，知道轻重，你先坐下吃饭。” 丁希睿犹豫着坐下，他都这么说了，总不能扒开衣服看看究竟吧。 “以后，要小心些。” “嗯。” 第47章 荔枝冰水传情，济世一堂被告 吃完饭，丁希睿去浴房添好热水，让林明轩先洗澡，她则去了书房。书房的冰早就化完了，房间里的凉意也所剩无几。她从大瓮里取出新的冰块，放上，又从井水里取出荔枝和柠果。虽然发生了意外，但诸事已有方向，此刻，她只想做一碗凉茶。 “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白居易此言不虚。丁希睿小心翼翼取下荔枝肉，慢慢挤压出一点汁水，切一片柠果放上，倒入凉茶。留下两碗给南星和半夏，再端上两碗，在书房等待。 大暑之日，虽然到了晚上，但地面的热气尚未散去。林明轩洗完澡，见书房的窗户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把睡袍裹严实了些，进了屋。 “你好啦。” “嗯。” “喝口荔枝凉茶吧，今日刚向雨墨学的。” “好。” 林明轩接过茶碗，一股清香之气传来，他尝了一口，感觉一丝丝凉意和淡淡的甜味滑过喉咙，随着血液走遍全身。 “好喝吗？” “嗯，我还是第一次喝。” “你坐着吧，我帮你先把头发裹起来。” 明轩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裹好头发，丁希睿拿起碗来，也开始品尝。 “今天去了郑小姐家吗？”林明轩问。 “嗯。” “郑小姐的情况我听说过一些，帮她减重不太容易吧。” “困难肯定有，但这才有意思嘛。如果家里没什么事情，我三日后会再去一次，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好。家里的事情自有父亲、大哥和我，你放心过去，让南星也跟着。” “嗯。” 谈话间，两人喝完了凉茶。 “胸口还疼吗？”丁希睿不放心，再次问道。 林明轩笑了。 “如果疼，你怎么办？” “我……我说真的，你别开玩笑。”丁希睿嗔怪道。 “真的不疼。”林明轩止住笑容，抓起丁希睿的手，慢慢拉向自己，放在心口处。 心跳的震动随着手臂传来，丁希睿羞红了脸。 “明天还有很多事，你早些休息。”她抽出手臂，向门口走去。 “茶碗不拿了？” 丁希睿气呼呼地返回，端起托盘出了门。 书房内，火焰跳动起来，林明轩走过去，用针拨了一下灯捻子，然后，他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大碗冰块。 白天在太阳下被推搡，与人争执，还挨了一拳；饿着肚子给街坊邻居赔礼道歉；天黑才赶回家……这些事情原本都没什么，但看着这一大碗冰，林明轩突然间觉得一股感动涌上心头。 “还好有你。”他看着窗外，喃喃道。 第二日，大忠去请讼师，刚把讼师迎进院子，官差就来了。 “林老爷，县衙一早开门，收到了姓钱那小子的诉状，他抬着他父亲的遗体，状告济世堂。需要委屈您，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林老爷一时间不敢相信，对方果然不能小觑。 “王大人会秉公处理的，您家二位公子当时也在场，也需要过去。”官差接着说。 “好。大忠，你去医馆，让明远和明轩去县衙。医馆不闭门，今天只抓药，不诊病。” “是。” 官差上门，其他院子也听到了动静，文悦心和丁希睿去了林夫人的院子，三人在主院等待。 “爹——”见林老爷出来，文悦心喊道。 “没事，我只是到县衙去一趟，你们安心。”林老爷说完，看向林夫人“家里就交给你了。” 林夫人满眼忧色，攥紧了手帕。 “你放心。” 官差带着林老爷出了门。 “娘，可否让我去县衙看看情况。我就在马车里，远远看着，不下来。”丁希睿请求道。 “我们妇道人家，去了又能怎样？” “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也多一个主意。” “娘，希睿是个有主意的人，多派两个人跟着，让她去吧。”文悦心开口帮丁希睿请求。 林夫人考虑了一会儿，说“好吧。让如意也跟着去。” 如意听到吩咐，走到了丁希睿身后。 “大嫂，您好好照顾娘，我这就走。”丁希睿行了礼，匆匆走回小院。她换了一身颜色更暗的衣服，从橱柜里拿出钱盒子，抓了把碎银子，塞进荷包。半夏和如意去套马车，喊了两个小厮，在院门口等着。 医馆那边，林明远和林明轩闻讯，赶往县衙。 县衙门口，钱姓男子正在鬼哭狼嚎 “爹啊，你死得好冤哪！” 大热天，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臭味，围观的人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丁希睿不顾如意劝阻，下了车，混在人群中。 林家父子三人到场，钱姓男子扑过来，试图对林老爷动手，官差急忙将他拉开。 “住手！”王知县喝道。 钱姓男子一看知县到了，转头跪倒在地，喊道“青天大老爷，请您为草民做主！草民的爹受了一辈子哭，到最后还要被人害，请您主持公道！” 林家父子三人也跪倒在地，大喊“冤枉”。 “安静。”王知县拍了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草民钱阿生，西坊六桥巷人氏。” 林家父子三人也报了姓名和家门。 “钱阿生，你状告济世堂，称济世堂大夫误诊，害得你父丧命。当日详情，且一一道来。”王知县说。 “大人，草民的爹生了病，做儿子的自然要尽孝。草民去了好几家医馆，都说只能撑十天半月，我不信。听说济世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到了后，大夫给按压了穴位，草民本以为能撑得更久，但第二天草民的爹就没了。大老爷，这不是济世堂害人吗？” 钱阿生说完，又开始了嚎哭。 “安静。”王知县发话，钱阿生立刻噤声。 “林云森，照钱阿生所述，济世堂进行了诊治，可否属实？” “属实。” “钱阿生其父，病情如何？” “钱老伯骨瘦如柴，全身疼痛难耐，且几乎已经不能进食，单靠些汤药续命，时日的确无多。钱阿生百般请求，于是草民便对合谷、后溪、委中、太阳、风池几个穴位进行按压，为钱老伯缓解痛苦。因钱老伯体弱，草民在按压时力道很轻，绝不会有什么危险。”林老爷回答。 “那我爹怎么第二天就没了？”钱阿生又开始了哭喊。 “令尊去世，也可能有其他原因，你怎能一口断定就是济世堂的问题呢？”林明轩说道。 “安静！”王知县让双方住了口。 “钱阿生，你带你父先去了几家医馆，可还记得名字？” “草民去的医馆都在东市第一大街。”钱阿生答。 “你们俩，去把大夫请来。”王知县吩咐道。 个官差出了县衙大门。 “钱阿生，死者为大，在公堂之上实为不妥。且据你所言，死因有疑，本县仵作将对你父进行查验。来人，抬到后堂。”王知县接着吩咐道。 “大人……我爹死不瞑目啊！”钱阿生看起来神情有些紧张了。 “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人群中，丁希睿听到钱父生前的身体情状，觉得有些疑惑。那钱阿生看起来虽不至于肥胖，但也是体格健壮之人，钱家应当不是穷困到吃不饱饭的人家。若钱阿生真有一片孝心，在其父生病初期，就应该请大夫诊治，不应当拖到这种地步。想到这里，丁希睿开口吩咐半夏“半夏，交给你一个任务。” 半夏带着一个小厮，跳上马车，匆匆离去。 第48章 公堂无判决，孝子并不孝 官差带着第一大街医馆的两位大夫到了县衙，案子继续审。 “草民张济民，拜见大人。” “草民赵泽广，拜见大人。” “二位大夫请起。”王知县道。 “堂下之人，可否带其父到两位的医馆去呢？” 张、赵二人进门时已经看到了钱阿生，异口同声道“是。” “其父当时病情如何？” “药石无效，时日无多。”张济民说。 “的确如此，故而草民未对其进行任何治疗。”赵泽广说。 “草民亦是。”张济民接道。 “林云森大夫在合谷、后溪、委中、太阳及风池穴位进行按压，是否能威胁到性命？” “此五个穴位皆为缓解疼痛之穴位，林大夫精于医道，应当不会有问题。”张济民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一眼林家父子三人。 “大人！这分明是同行互相包庇！姓林的说是这几个穴位，怎知他没有按错？”钱阿生又开始喊起来。 “啪！”王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 “张大夫，赵大夫，请二位暂且回去。”王知县说。 张赵二人行了礼后，走出衙门。 “此事今日无法有定论，择日再升堂。钱阿生，本官要问你另外一事。你昨日是否带人去济世堂和林云森府上闹事？”王知县转头喝问。 “冤枉啊，大人！草民从未去闹过事。昨日在医馆不过是有朋友看不过医馆势大压人，忍不住争吵了几句，并未闹事。” “你……”听到此论调，林家父子三人气急了。 “大人，请听草民一言。”林明远说。 “讲。” “昨日在医馆，钱阿生带了七八个人，上门便开始叫骂，索要赔偿，草民与父亲、兄弟与之讲理，那帮人便开始动手，柜台被推倒，草民父亲险些受伤。晚间，又有数人在草民府外叫骂，草民家的人出门相劝，竟无端被打，草民的家人和街坊四邻皆受了惊吓。这分明是故意闹事，绝不是钱阿生所说的‘并未闹事’，请大人明察。” “请大人明察，昨日几位官差大哥也可以作证。”林明轩赶忙接上。 “大人，草民心中太过伤心，一时无法控制，请大人明察。”钱阿生开始跪拜。 王知县顿了顿，开口道“今日先到此处，等仵作的查验结果。钱阿生、林云森、林明轩、林明轩，你四人暂且待在县衙大牢，待下次升堂。” “大人！草民是受害者，为何也要进大牢。”钱阿生喊道，但王知县没有理会他，差役将四人带往牢里。 丁希睿看着林明轩的背影，心里揪成一团。今日没有结果，众人纷纷散去，丁希睿带如意等人去医馆等待半夏，路上，已经有人在议论济世堂的事，也有认识丁希睿的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从东市到西坊小巷，马车走了很久，路过丁家的药材铺，半夏也没有下车，要快，小姐还在等着，林家众人还在县衙跪着，必须要快些。 但走着走着，她心中生出疑问，那姓钱的为何不在西市请大夫，偏偏跑到东市去呢？ 到了六桥巷，半夏下车，巷子口，几个大嫂正在择菜，半夏开口问道 “大嫂，请问您知道钱阿生家在哪里吗？” “就在巷子这边第五家。你是他家亲戚？是来奔丧吗？”一大嫂开口。 “不是的，大嫂。我是药材店的人，钱家老伯不是生病了嘛，钱阿生买了药，但药钱还没付。” “真是稀奇了，那无赖还能为他爹买药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另一个大嫂一脸的不可置信。 “无赖？”半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呀，那人整日游手好闲，回来了之后就把家里的钱搜刮一通，他娘前两年就去世了，听说就是被他气的。” “他爹病了后，他基本没管过，还是我们街坊邻居时不时去照顾一下。那阿生实在无赖，我们平时也不敢得罪他。他爹昨天没了，他也不办丧事，今日一早抬着人到县衙告状去了，真是作孽啊。” “真是作孽。” 几个大嫂连连摇头。 “姑娘，你的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我总要去试试。那他家现在是没人了？”半夏接着问。 “有。有一个和他称兄道弟的人，也是个无赖，近日经常到他家来，现在就在。” “听说，那人带着家里老人去诊病，但病没治好，他就找人去医馆闹事，讹了一大笔钱。” “谁碰上谁倒霉。” 大嫂们又开始摇头。 “谢谢几位大嫂。您知道那人的姓名吗？” “好像姓吴，叫个什么阿名。” “多谢大嫂。这钱我还是不要了，太危险。”半夏说。 “就是就是，不值得。” 半夏转身上了车。 “先把这些消息带回去，看看小姐怎么说。”她心中想道。 “阿义，快赶车，我们回济世堂找少夫人。” 义抽了一鞭子，加快了速度。 济世堂内，丁希睿正翘首以盼。医馆的厨娘端来饭菜，但众人都吃不下。 “也不知他们今天吃了没，吃的什么。”丁希睿担忧起还在县衙的父子三人。 午后，一场大风刮过，带来一场急雨，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泡，街道的青石板很快就被冲刷干净，一道道水流顺着石板边缘流入街边沟渠。雨中，林家的马车驶过来。 “明石，快拿伞！”雨雾中，丁希睿看到了被淋成落汤鸡的阿义，赶紧吩咐。 “小姐，我们回来了。”半夏跳下马车。 “快进来！” “少夫人，我先把马牵进后院，一会儿再过来！”阿义说完，又赶着马车走了。 “明石，有干净衣服吗，你去后院，找一套出来让阿义换上。” “如意，去后堂端饭，让他们俩先吃饭。” 丁希睿急匆匆地吩咐，然后转身给半夏倒了一杯茶。 半夏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喘了几口气，说道 “小姐，你让我去西市，真的是太对了，那个钱阿生，果然有问题。” “你先歇一会儿，等人齐了再说。”丁希睿理了理她的头发。 夏坐了下来，回想着刚刚听到的事情。 如意端着饭菜进来，后院也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不一会儿，阿义换好了衣服也进来了。 丁希睿又倒了一杯茶“阿义，辛苦了，先喝口水。” “谢谢少夫人。”阿义接过水杯，也是一口气喝掉。 “先吃几口饭。”丁希睿让两人坐下。 了许久，半夏和阿义也顾不得许多，大口吃起饭来。如意找来一块干布，帮阿义绞干头发。 咽下最后一口饭，半夏开了口“小姐，钱阿生的邻居说，他根本就是个不孝子。” “具体如何不孝？”丁希睿问。 半夏将几位大嫂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给了众人。 丁希睿听完，心里明白了大半。姓吴的那个无赖，先在西市做下了恶事，钱阿生有样学样，也想利用老人的病发一笔横财。但他们在西市已经声名狼藉，医馆都想办法躲着，于是他就把老人带到东市来，济世堂不幸，正好入其彀中。 “济世堂这次，是被故意陷害的。”丁希睿开口道。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七七八八，明石气得直锤墙。 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办，其一，钱阿生不孝的行径需要有人出面作证，邻居惧怕无赖，恐怕很难，需要官府出面；其二，吴姓男子的事情具体如何，要查清。此次济世堂事件，还有林明轩提到的其他医馆发生过的类似的事件，说不定是团伙作案。毕竟，还有几个出手打人的无赖不知踪影。 想到这些，丁希睿几人不顾大雨，赶紧回了林府。 第49章 大胆猜测，匿名告发 走到半路，雨停了。夏天的暴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希望济世堂这次的事件，也如这场急雨般，快快过去。”丁希睿喃喃低语。 到了家，几人急忙去了林夫人的小院。 “娘！大嫂！”丁希睿喊道。 “希睿，你总算回来了，大顺说爹他们被关进大牢了，你也跑得没影，急死我了。”文悦心上前来，拉住丁希睿的手。 “悦心，你别着急，听希睿慢慢说。”林夫人开口道。 悦心拉丁希睿坐下。 “娘，大嫂，钱阿生那人，居心叵测，就是为了讹钱。而且，背后可能有一个犯罪团伙。”丁希睿道。 “希睿，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文悦心又急了。 “听爹说，钱父骨瘦如柴，我就怀疑钱阿生并不是他自称的那样孝顺，于是，就派半夏和阿义去钱阿生家附近打听情况。他家居然是西坊区的，距离济世堂很远，大老远跑来治病，肯定有问题。半夏去了，真的从街坊那里打听出了一些情况。” 丁希睿将半夏听到的事情详细道来。 林夫人和文悦心听完，重重叹了口气。 “娘，大嫂，我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虽然我不愿意那样想，但考虑到钱阿生的行径，我觉得很有可能。”丁希睿面色沉重起来。 “你说。”林夫人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钱老伯，很可能是被活活饿死的。” “什么？”林夫人和文悦心两人大惊，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屋内安静了许久。 “他被带到济世堂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可能就已经被饿了很久了。现在就等仵作的查验结果。钱老伯异常瘦弱，钱阿生不孝，加上有个帮凶，这种事他是能做得出的。” “仵作能查验得出吗？” “身体外无伤痕，但脏腑会有症状，仵作能验出。” “哎！真是可怜。”文悦心转头，擦了一下眼泪。 “娘，大嫂，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目前掌握了这些情况，但没用，关键是如何让王知县知道呢？官府不出面不行。”丁希睿问。 “不孝之事，人人皆可举发。但林家出面，牵扯不清，请邻居出面，邻居恐被报复，怕是不行，难啊。”林夫人叹了口气。 丁希睿思考片刻，问道“娘，我们可以匿名举发吗？写好信，只需派人呈给县衙，县衙得知线索，一查就知究竟。” “这，或许可以一试。如意，去拿纸笔来。”林夫人吩咐道。 “但调查吴姓男子的事，需要我们悄悄做，官府声势太大，我怕打草惊蛇。”丁希睿说。 “希睿说的有道理，这事不能大张旗鼓。把府里的人派出去一些悄悄打听，我今天回文家一趟，从文家借些人手。希睿，你们丁家能借到人吗？”文悦心说。 “应该没有问题，今天我也回家一趟。” “那我们先把匿名举发的信写好。” “嗯。” 三个女人写好了举发信，又把人分派了区域，丁希睿娘家在西市，西市和西坊都较小，丁家的人负责西边；东市较大，林家和文家的人就负责东边。 林夫人让大顺找来一个没有去过衙门的小厮，吩咐道“你去衙门附近，找一个小孩子或者路人，给他些银子，让他把信送到县衙，你躲到隐蔽处，看到信送到后，马上回来。” “是，夫人。” “希睿，悦心，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出发吧，家里的事有我，我会安排好。”林夫人接着道。 希睿和文悦心出了门。 南星正在院子里等，见丁希睿出来了，立即走上前。他今天被大顺叫去听吩咐，没有办法跟着丁希睿。 “少夫人……” “南星，你去套车，跟我去丁家，有什么事情路上说。”丁希睿打断了他。 星跑去了后院，丁希睿和半夏跟上去。 马车一路行到西市，丁父刚刚听客人说了济世堂的事情，正欲派人到林家去，就见丁希睿进了门。 “爹，我要借人，要机灵的。”没有寒暄，丁希睿直接开了口。 “好，跟我来后院。”丁父没有多问，拉着丁希睿去了后院。 “陈皮，你去把院子里的几个小子叫进屋。”丁父发了话。 七八个小伙子到了后厅，丁父开口道 “姑爷家有突发事件，需要几个人帮忙，你们从今天开始听小姐吩咐。” “是！” “各位小兄弟，西坊区六桥巷的钱阿生控告济世堂害死了他父亲，但钱阿生为人不孝，街坊四邻皆知，所以其父很可能是被他害死的。他还有一个同伙，姓吴，叫阿名，早些年在西市医馆有过讹诈人的行径，还有一帮无赖跟随闹事。现在需要各位做三件事，其一，打听吴阿名早些年去了什么医馆，事件具体如何，事无巨细，全部要打听清楚；其二，此人今日还在六桥巷钱阿名家，找到他，跟踪他，他平日做什么事情，与什么人接触，特别要留意与他接触的人，记下名字和特征，记下地点；其三，去西市的所有医馆打听，这些年有没有发生过被讹诈的事件，谁去讹诈的，记下名字和特征。” “希睿，西市的医馆我熟，我带个人去问吧。”丁父说。 “好，多谢爹。” “大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发现，也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切记！”丁希睿强调了一番。 “小姐，您放心，我们常在外面跑，三教九流之人皆熟络，保证把事情办好！”陈皮拍着胸脯道。 丁希睿看着陈皮，点点头，然后拿出荷包，倒出铜钱和碎银子，说 “大家在外面要吃喝，可能还要乔装打扮，要向人打听消息，这些钱能用上，每人拿一些。” 小伙子们抬头看着丁父，没有人伸手。 “小姐给的钱，你们就收着，记住，钱一定要花在刀刃上，要起到作用，知道吗？”丁父道。 “是，老爷。”众人分别拿了些铜钱和银子，揣进兜里。 “陈皮，好好照顾大家，千万小心。”丁希睿再次强调。 “是，小姐，我们商量下对策，这就出发了。” “嗯。” 陈皮带着众人出了门。丁希睿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父亲，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爹，谢谢您。” “希睿，你受苦了。”丁父走上前抱住女儿。 希睿突然感觉到一股疲惫，眼泪落了下来。 “莫哭莫哭，有爹在呢。”丁父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 “事情耽搁不得，我这就带冬青去，你是回咱们家，还是回林家？” “我得回林家，婆婆和大嫂还在等着，县衙那边我们也有所准备，现在可能已经有了行动，要回去等消息。”丁希睿抽抽鼻子，把眼泪擦干净。 “好，你先回去，凡事不要着急。有了消息，我会立马给你送去。”丁父道。 “嗯，那我回去了。林家的事，先不要告诉娘。” “放心吧。” 第50章 各怀心事，暗中调查 县衙大牢，林家父子三人在回忆诊病细节。 “父亲，钱老伯除了骨瘦如柴之外，身体还有其他症状吗？”林明轩问。 “似乎腹部有隆起。”林老爷回想了一下，回答。 “他的病一定是拖了很久了，气息微弱，问诊时，除了些呻吟声，基本上没有什么回应。”林明远叹了一口气。 “久病之人，进食也是很大的问题，他若是能吃下些东西，也许不会那么快离世。”林老爷说。 林明轩忽然像被电了一下，生出一个想法，但那想法太过恶毒，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恶寒，他赶紧摇了摇头，想把它甩出去。 “明轩，你想到了什么？”林明远发现了林明轩的异常，问道。 “大哥，没什么。”林明轩不愿意说。做儿子的故意不让父亲吃东西，导致父亲死亡，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不敢相信。 另一间牢房，钱阿生心中有点焦虑，仵作不会真的查出点什么吧，不，应该不会的，吴哥说没事，大夫都看不出什么，一具尸身什么都不会查到的，不会的。事情到最后，还是两方争执，他拖得起，医馆拖不起，私下和解，就能要到银子。 “老头，你没把我生成少爷，就最后再给我赚些钱吧。” 凭什么他从小就要给别人干活，比他小的人都敢欺负他，凭什么他事事要看人眼色？凭什么他要忍耐？凭什么他不能是少爷？ 都怪家里穷，既然穷，就不要把我生出来。吴哥说得对，既然把我生出来了，就要对我负责一辈子，就像吴哥的老娘一样，死了也要给我再赚一笔。那么穷，还好意思姓钱？ 钱阿生抓了一把稻草，狠狠地扔到脚边。 县衙内，王知县摊开匿名举报信，反复读了数次。良久，他喊来两个衙役。 “你们二人，去钱阿生家，向邻居打听下钱阿生的品行；然后，去他家里，看看家里物品及陈设情况如何，尤其要看看家里有没有粮食，厨房有没有生火做饭的痕迹。” 个衙役迅速跑出门。 两人先去了钱阿生家，本以为无人在，却发现一人在院子里躺着纳凉。 “你是谁？” 那人听到声响，转头一看，赶紧起身站定，拉起衣服盖上露出的肚子。 “两位爷好，小的叫吴阿名，是阿生的兄弟，这不阿生家出了事了嘛，我来帮忙。” “嗯。我们要进屋看看，你就在这待着别动。”衙役道。 阿名点头哈腰。 屋子里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打开箱子一看，空的；床板上光秃秃的，扔着些破衣服，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厨房在外面，灶台上落了一层灰，打开米缸盖子，缸底只剩几粒米，老鼠屎都比米粒多。 “怪不得大人要我们来看情况。”两人心中顿时明白了。 “你回自己家去，钱家现在涉案，不能随意进出。” 阿名本等着拿钱，看来这次没那么简单。 衙役把门关好，吴阿名趿拉着鞋子离开巷子。不远处，陈皮带着人悄悄跟上。 吴阿名哼着曲子，穿过几条巷子，到了一个十分破落的院子前，敲敲门。 “谁呀？”院子里有声音传出。 “我。” “哎呦，大哥呀，快请进。”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开了门，他探出脑袋在巷子里望了望。 “放心，没人，官差现在根本顾不上我们。”吴阿名说。 “是，大哥。屋里有好酒好菜，您请进。” “先别急着吃，你去县衙附近，打听下钱阿生的案子。” “好的，小弟这就去。”那人开了门，跑了出去。丁家药材铺的一个小伙子，悄悄跟上去。 陈皮把身体紧紧贴在巷子口的墙壁上，大气都不敢出。晚些时候，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游街串巷卖膏药的小郎中，其他几人分成两组，一组暂时休息，另一组在不远处默默跟着。 小郎中进入巷子，叫卖起来 “膏药，膏药，万能灵药，只要一贴，疼痛全好！” 巷子里有几家院门打开，快到晚上了，外出上工的男人陆陆续续回了家，几个人听到声音，出了门。 “小伙子，膏药怎么卖？” “两文一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好，给我来两贴。” “给我来三贴，五文钱卖不卖？” “行，大哥爽快人。” “小伙子哪里人？快宵禁了，回得去吗？” “不远不远，我也是西坊的。” “那就好。” “大哥，那家是不是很有钱，听里面有人在喝酒。”陈皮指着吴阿名进去的那处院子说。 “快放下。”一个大哥压低了声音，然后把陈皮的胳膊按下来。 “那院里的人，尽是些无赖，得罪不起。有个带头的叫吴阿名，很是凶恶，你可要躲着点。” “官府就不管吗？” “没人敢吭声，被报复了可不得了。这地方偏僻，官府的人也很少来。” “好，多谢大哥提醒，那我先告辞了。”陈皮把包搭在肩膀上，向巷子口的方向走去。 “这地方，很可能是他们的窝点之一。人总要吃饭，明天叫人过来卖包子，会会里面的‘大哥皮暗暗想着，加快了脚步。 赶回丁府，丁老爷还没有回家，陈皮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他自己在门口等候。夜色渐浓，马车声传来，丁老爷到家了。 “老爷，您辛苦了。”陈皮上前扶住他。 “陈皮，你们今天也辛苦了，我们进去说。” 二人进了院子，走到正屋。 “老爷，我们发现了吴阿名等人的一个藏身处，在木莲巷，但里面是何情形，有多少人，还不知道。” “好，我晚些时候写信告诉希睿，明天让家里人送信过去。” “是，老爷。您这边有什么结果吗？” “我下午去了三家医馆，近几年都没有发生过讹诈事件，明天还要接着跑。” “老爷，需不需要我们这边拨出人来帮您？” “不用，你们好好做自己的，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明天去卖包子，卖瓜果，一早就出发，那帮人不像是自己会做饭的样子，总会等到他们出来的。” “好，千万要小心。钱还够用吗？” “您放心，够用。” 两人商量完对策，丁夫人进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道。 “没事，都是店里的事情。”丁老爷答。 “怎么忙这么晚，快些去吃饭吧。”丁夫人示意沉香摆饭。 “老爷，夫人，陈皮先告退。”陈皮行了礼，跑进后院。 丁夫人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往日里，陈皮都是会说几句闲话的，今天竟然像是躲着她似的跑走了。于是，她再次确认“你没有什么事情瞒我吧。” “没有。”丁老爷答。 “真的没有？” “真的。”嘴里这么回答，丁老爷却把脸转向了另一边。做起生意来十分精明的丁老板，在妻子面前却不敢撒谎。 “不对，你老实说，到底有什么事？”丁夫人正色，严肃道。 “就……林家出了点小事情。” “什么事情？希睿还好吗？”一听林家，丁夫人着急了。 “你看，就知道你会着急。” “你倒是快说呀！” “希睿没事，林家医馆被人告了，我们正在想办法。”丁老板把林家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哎，怎么会这样？” “你别担心，林家正在想办法，我们家也在帮忙，知县大人英明，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我能做点什么？”难过、焦急都是没有用的，最好能帮点忙。 “你在家好好的，就是帮了大忙了。今天临走时，希睿还特意嘱咐，她不想让你担心。” “这孩子……哎，罢了，你先吃饭吧。”沉香已经摆好了饭。 第51章 沉冤昭雪，三人归家 林府，丁希睿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到林家以来，林明轩不在小院里，这是第一次。 匿名信送到县衙后，知县派人去钱阿生家了吗？ 陈皮见到吴阿名了吗？ 父亲问到相似的讹诈事件了吗？ 林家父子三人在大牢里能吃饱吗？能睡着吗？现在天气热，大牢里肯定更闷。 昏昏沉沉间，她做了一个梦，她一个人在河边走着，大雾弥漫，四下空无一物。 “有人吗？”她喊道，但除了自己的回声，什么都没有。 她四下奔跑，远远地，有人影闪过。 “你是谁？不要走！”她追过去，那人影却似会飞一般，闪得很快，眼看要抓到了，手里却是一空。 “别走，别走！”她沉在梦里，满头大汗。 “小姐，小姐，快醒醒！”梦里的雾气散去，她睁开眼，看到了半夏。 “小姐，你做噩梦了吗？”半夏拿起手帕，给她擦汗。 “半夏，什么时辰了？”丁希睿缓了过来。 “卯时三刻。”半夏答。 “好，起床，你帮我打些水吧。” “是。” 半夏打水的功夫，丁希睿把衣服换好了。和昨天一样，她挑了颜色暗一些的衣服穿，今天还是要去衙门。 吃完早饭，她去了林夫人的院子。 “娘，今日我继续去衙门，医馆的事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 “好，让如意继续跟着你，多一个人，多个照应。”林夫人说，然后，她拿出一个荷包，交给丁希睿“你和悦心回娘家借人，都花了钱了，这些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说。” “娘，不用，我们的钱平时都没怎么花过，够用。”丁希睿推辞道。 “你就拿着吧，悦心也有。” 希睿没有继续推辞，收了起来。 出了院子，门口的小厮走过来，告诉丁希睿有人找她。丁希睿出门，看到沉香拿着一封信和一张写有她名字的纸条，在门口站着。 “少夫人，我让她进来，但她不肯。”小厮说。 “没事，沉香，你进来吧。”丁希睿拉着沉香进了门，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小院。 “沉香，你来了。”半夏惊喜地说，在厨房倒水的南星一听“沉香”的名字，水桶打翻了。 “沉香，快喝水。”半夏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南星也跑进屋来，沉香看到他，冲他点了点头，南星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丁希睿打开信，看到陈皮已经找到吴阿名的一个窝点这一消息，脸上露出笑容。她走向书桌，写了封回信，又从袖子里掏出林夫人给的荷包，都交给沉香。 “沉香，带到药铺去，交给我爹。我爹如果不在，就交给柳华或冬青。如果陈皮在，直接交给陈皮。” 沉香点点头。丁希睿这边也收拾齐整，便让南星去套车。她先把沉香送走，而后和半夏去了后院，南星和大顺等人后院门口等着。临上车，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让大顺另外赶了一辆车。 一路向衙门驶去，时辰还早，但县衙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小摊贩在旁边叫卖。衙门后堂内，王知县正在看仵作的验尸报告。 “没有皮外伤，但脏腑有出血，这是为何？”王知县问仵作。 “大人，生前长期未进食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仵作答。 王知县想到昨天两个衙役带回来的消息，不禁握紧了拳头。 “升堂。”王知县走向县衙大堂。 衙役将钱阿生及林家父子三人带出来。 丁希睿踮起脚尖，勉强看到三人的头，在大牢一个晚上，他们的头发已经有些杂乱。 “钱阿生，本官问你，你父生前吃了什么食物？” “吃了……嗯……”钱阿生答不上来。 “还没几天，你竟也忘了？” “没，没忘。喝了粥，草民的爹身体已经很弱了，嚼不动东西，草民亲自煮了粥，一勺一勺喂给父亲。” “煮粥？用的是你家的米吗？”王知县接着问。 “那是自然。”钱阿生开始慌了。 “来人哪，把米缸拿上来！”王知县吩咐。 日的两个衙役连夜回去取了一些证物。 “这就是你家的米缸，看清楚，里面还剩几粒米？”王知县喝道。 “大人，小人煮粥时，刚好用完，用完了。”钱阿生继续找理由。 “还敢狡辩！” 钱阿生吓得一哆嗦。 “来人，把碗拿过来。” 衙役端着托盘里的碗进来，三个陶碗，已经积了一层灰。 “喂父亲喝粥，总要用碗，看看你家的碗，这都是多少天没用了？” “大人，草民家皆是土墙，不干净，碗自然也脏得快。”钱阿生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仵作，进来！” 仵作走上前，开始讲验尸的结论“启禀大人，死者形销骨立，胃内空无一物，脏器有出血。长久未进食者，会有此症状。” 围观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长久未进食，难道是儿子把爹饿死了……” 看到此情此景，林明轩心中一凉，他昨日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钱阿生，你整日游手好闲，在家中欺辱父母，你不孝的行径人尽皆知！你父病重，不及早带其治疗，不好生照顾，而是拖至病危，且不给你父进食，无异于谋杀你父，简直禽兽不如！你利用你父病危，讹诈医馆，妄图索要银两，此计不成，又企图状告诬陷，居心恶毒，实在可恶！”王知县气愤至极，竟站了起来。 “草民冤枉啊，大人！”钱阿生哭喊道。他慌了神，这不对，和吴哥说的不一样，这不对！ “还敢喊冤！看到你父之惨状，你难道心中无愧吗？” “草民……草民……”钱阿生没了狡辩的言语。 “若容你这等丧尽天良之人在世上，本官无颜面对乡亲父老。” “钱阿生，你谋杀生父，串通他人，行污蔑之事，不知悔改，当处以极刑，本官且待你同伙归案。来人，将此人打入大牢！”王知县下了判决。 听到“极刑”二字，钱阿生昏死过去。两个衙役过来将他拖走了。 “判得好！” “这种人就该死！” “禽兽不如！” 围观群众也气愤至极。 “济世堂林云森、林明远、林明轩，你等本意好心相助，却反被骚扰、诬告。如今真相已明，济世堂清白，你等可以回去了。” “多谢大人！”父子三人叩首。 “退堂！”此案宣告结束。 王知县走到堂前，与父子三人寒暄。 人群中，丁希睿红了眼眶。 “南星、大顺，你们快把马车赶过来，接老爷和少爷回去。” “是！”两人快步跑走了。 “少夫人，太好了！”如意有了哭腔。 希睿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如意的手。人群之外，她忽然看到了陈皮，扭头望去，陈皮也发现了她们，他悄悄伸出手，指了指外围一个男子。 那男子头上有一块斑秃，背有点驼，见案子已有论断，跺了跺脚，转身走了，陈皮悄悄跟上。 林家父子三人走出县衙，围观群众渐渐散去。 丁希睿站在马车前等待，才隔了一日，仿佛已经分别数年。林家的这场急雨，总算停了。 “父亲，大哥。”丁希睿走上前去，喊道。 “希睿，家里还好吧。”林老爷问道。 “是，一切都好。”丁希睿答。 “我们回家吧。” “是。请父亲和大哥先上车。” “好。” 林明轩扶着林老爷和林明远上了一辆马车，林明远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大顺，车子稳一些。”林明轩开口说。 “是！二少爷。”大顺赶着马车，走在前面。 “我们也回家吧。”丁希睿抬起头，看着林明轩，轻声说。 “嗯，回家。” 第52章 除恶务尽，一追到底 马车上，丁希睿没有说话，默默帮林明轩摘掉他头发上的干草。南星把马车赶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林府。 “少爷，少夫人，到家了。” 林明轩跳下车，伸出手扶丁希睿下来，上次这样，还是义诊回来的时候。 几人一起走进门，林夫人正在院中等待。 “母亲。”林明轩俯身行礼。 “快起来吧。你父亲和你大哥已经回去休息了，你也先去梳洗，中午到正厅用饭。” “是。” 几人还没走回小院，门口的小厮带着一个人走过来。 “二少夫人，这位拿着信，说找您。” 丁希睿一看，是田七。 “小姐，姑爷。”田七先行了礼。 “田七，事情有进展了吗？”丁希睿问。 “是，小姐，老爷都写在信里了，小姐一看便知。”田七从怀里拿出信，交给丁希睿。 “好，辛苦你了，半夏，带田七去喝口水。”丁希睿吩咐。 “不用了，小姐，陈皮哥下午会一直在木莲巷附近卖膏药，其他人会继续跟踪那群无赖，我也要回去帮忙了。” “那好，你们一定要小心。”丁希睿强调。 “小姐放心，田七先回去了。”小厮带田七出了门。 “岳父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林明轩很是疑惑。 “先回院子，等下吃饭的时候，母亲会说的。”丁希睿推着林明轩进了院门。 林老爷和林明远回来的时候，林夫人就派人到丁林二人的小院里来，让厨娘烧好热水备着。此时，水已经烧好。 “你先去洗澡，我去拿换洗衣服。”丁希睿进了书房。 南星待在原地，说“少爷，现在都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厨娘听到了，冲着他喊“南星，过来帮我担水！” “这不就有了吗？”林明轩道。 “来啦！”南星不情愿地跑过去。 林明轩笑了一下，朝浴房走去。南星已经往浴桶里倒了热水，林明轩撸起袖子，提了冷水往里倒。 丁希睿拿了衣服进门时，林明轩正在解头发。她把衣服放在杆子上，转身出了门。 “还是不习惯，不适应。”她慌里慌张地走回卧房，换了一身淡颜色的衣服，然后打开信，读了起来。 丁老爷说今日有收获，西市第二大街的一家医馆，曾经诊治过吴阿名的母亲，那位母亲的症状和钱阿生的父亲极其相似，吴阿名在母亲去世后在医馆撒泼打滚，医馆好几天都无法接待其他客人，无奈之下，只好赔钱了事。 另一家医馆曾经救治过一位手臂受伤的客人，那客人头上有一块斑秃，医馆里的人都记得很清楚。大夫给那人上完了药，第二天，那人便称胳膊断掉了，疼得受不了，一定是医馆的药有问题。几个无赖在街道上将这些话传扬出去，老板焦头烂额，也赔了钱。 陈皮他们盯着木莲巷的人，除了头上有斑秃的人早上去衙门查探情况以及有一个眯眯眼的人买了田七的包子外，没有人外出。眯眯眼的人买了二十个包子，就此推测，里面的人应该不少。 “果然是个犯罪团伙。”丁希睿看完信，拧紧了眉头。 林明轩洗完澡走出浴房，已经接近中午，丁希睿找来两大块干毛巾，递给南星。 “南星，你快帮少爷把头发擦干，估计一会儿就有人来叫了。” “夫人，少爷他……” “快去。”不等南星说完，丁希睿转身出了门，走向自己的卧房。 “某人又有事情做了。”林明轩瞟了南星一眼。 “某人可能不想让某人做。”南星耍起了贫嘴。 丁希睿走向书桌，写回信给父亲。 “如果能说服医馆的大夫，去指证那些人就好了。”丁希睿想。 写完回信，刚装进信封，如意进了门。 “二少夫人，正厅已经摆好饭了。” “好，谢谢如意，我们这就过去。” 走出门，她喊来南星，让南星吃完饭把信送到丁家药材铺。一听说是去丁家，南星的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下来，连饭都没吃就驾着马车走了。 丁希睿与林明轩进了正厅，除了林夫人外，其他人都还没到。 “娘，您这边收到消息了吗？”行完礼后，丁希睿问。 “刚收到一封信，说东市一家医馆曾经接收过一个肚子疼的病人，大夫给他施针、开药，第二天，几个人抬着那人进门，说医馆把人害惨了，吃了药后连床都下不了，在医馆里一阵打砸。医馆拿出银子来，他们才离开。” “娘，信里有没有说那人的长相特征？” “说是脸上有些麻子，其他的倒没有提。” “嗯，我这里也收到了消息。” 林明轩在旁边皱着眉头，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他刚想开口问个究竟，这时，林明远夫妇和林老爷都到了。 “此次医馆突逢变故，列祖列宗保佑，王大人英明，事情总算过去了。都辛苦了，吃饭吧。”林老爷开口道。 林夫人很想怼他一句“救你出来的还有你的夫人和你的两个儿媳妇。”不过，她把话压了下去，换了一句不冷不热的“吃饭吧”。 时间不等人，丁希睿心里着急，她吃了几口饭，抬头看看文悦心，冲她眨眨眼。文悦心会意，开口道“娘，我刚刚收到了信。” “可有我们要的消息？” “有。” “快说来听。” “东坊区四平巷的赵老六搬走了，邻居都说他走了财路，细细打听之后得知，这赵老六是跟了西坊区一个叫吴阿名的做事。” 林夫人和丁希睿默默点头，林家父子三人一头雾水，便开口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林夫人将三人暗暗调查吴阿名之事说出，父子三人大吃一惊。 “此事如此危险，你们三人怎么就这么大胆？”林老爷瞪大了眼睛说。 “是呀，娘，为何不等我们回来再行动？”林明远附和道，他看向文悦心，眉眼间有责备之意。 “父亲、大哥，母亲和大嫂一定是因为担心我们，想尽快把我们解救出来，才有所动作的。”林明轩心里有担忧，也想让丁希睿解释清楚，但更多的是对婆媳三人的佩服。 “老爷，你不必生气，这事情是我做主，而且如今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你不管也罢。”林夫人没好气地说。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老爷看着林夫人说，但林夫人并不看他。 “娘，爹他是担心我们。”丁希睿和文悦心开始劝说。 “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林明远问道。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商量，需要爹和娘拿主意。”文悦心道。 大嫂果然是大嫂，就是会说话，丁希睿在心里默默佩服。 “此事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多，接下来，把人都撤回来，把所有消息汇总，交给官府。”林老爷说。 “知道了他们的藏身处，也打听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应该交给官府。”林夫人没有反对，但她一转头，接着说“悦心和希睿有什么主意？” “我也觉得应当如此做。”文悦心说。 丁希睿放下筷子，定了定，说“理当如此。不过，此事牵涉之人甚多，交给官府后，怕差役们忙不过来，有所疏漏。而且，那群为恶之人最近一次作恶是在济世堂闹事，官府顶多治一个扰民之罪。时过境迁，他们若是不承认以往的恶性，官府也没有办法。若想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需要将受害的医馆联合起来，一起出面作证。” 丁希睿讲完，饭桌上一阵安静。 片刻后，林夫人开口“希睿说得对，所谓除恶务尽，就当如此；要解决根本性问题，就应当站出来，一味忍让和躲避，实是助纣为虐；只有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世人才会警醒。” 第53章 整理资料，禀告官府 林夫人的一番话，让丁希睿不禁肃然起敬，她站起身，向林夫人行了礼。 “娘，多谢您。” “希睿，快坐下。是我要谢谢你，我老了，现在的见识不如你们年轻人。” “您说笑了。” 林家父子三人此刻内心都不平静，林老爷向来了解自家夫人，但自从当年的那件事后，她怨恨他，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这么长的话了，而且，这番话如此通透，如此有远见，他身为男子，有些自叹弗如。林明远有些惊讶，在他眼里，母亲是一个严格的人，张口闭口都是规矩，与己无关的事也不爱多问，这次做事竟然如此果决，讲起话来也如此深刻，看来，他对母亲的了解不够，他生出一丝惭愧。林明轩则生出更多敬佩，他自小来到林家，素来尊敬林夫人，在他看来，林夫人持家有方，为人冷静，做事有条理，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她的支持，丁希睿估计举步维艰，他默默感激她。 片刻后，林老爷开口道“夫人此言，振聋发聩。召集医馆众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父子三人吧，该让你们三人歇一歇。” 明远与林明轩赶紧应和。 丁希睿三人相视一笑。 “爹，待会儿我们将信件送到您的书房去。”文悦心说。她看了丁希睿一眼，丁希睿点点头，不过，在东西两市奔波，估计时间很紧张。她想了想，开口道 “爹，西市那边的医馆，可否请本草堂我爹爹他们去游说呢？距离近，且相对熟悉，能为我们节约很多时间。” 林老爷想了想，开口说“好，那就要辛苦亲家了，等事情结束，我们两家也要聚上一聚，说说话。” 希睿答。 “明远、明轩，吃完饭，我们就开始整理。” “是。”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林夫人看着家里的三个男人，脸上露出一抹笑。但当林老爷扭头看她时，她立刻收住了。 “吃饭吧。”她夹了一口菜。 饭后，书房内三人开始整理各类信息，林明轩想起此前义诊时丁希睿做的对比图画，也贴了几张大纸，模仿起来。 姓名、特征、事件、医馆、位置，写在最上面，然后把信里提到的情况依次往下写出。林老爷和林明远看到后，都夸赞起来。 吴阿名，容貌俊朗，大眼睛，喜欢趿拉鞋，利用母亲之死讹诈医馆，祥宁医馆，西市第二大街。 名字不详，头部有斑秃，有些驼背，谎称胳膊坏了讹诈医馆，济民医馆，西市第二大街。 名字不详，脸部有麻子，装肚子疼讹诈医馆，芳草医馆，东市第一大街。 …… 写完后，林明轩忽然觉得这些人的特征很眼熟，他想到那天到医馆闹事之人，开口问道“那天去济世堂闹事之人，父亲和大哥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我记得有一人眼睛较小，总是眯着，就是那个人，试图对爹挥拳。”林明远说。 “我记得推倒柜台那人，似乎脸上有细细的麻子。”林老爷说。 “那就对上了，到济世堂闹事之人，应该正是到各个医馆行欺诈之事之人。”林明轩说完，在事件一列，又标注了“在济世堂闹事”几个字。 “恶人团伙，必须抓住！”林明远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亲自上阵。 “对！现在丁家一众伙计在周遭守着，就等官差去了。”林明轩道。 材料整理完，林老爷决定先去衙门，万一医馆有那些无赖的眼线，他们上门游说的事情就可能暴露，让那些无赖跑了可不行。所以，两方分别展开行动，官差抓人，他们三人去找人结盟。 方向决定后，大顺赶车，将林家父子带往县衙。另一边，丁希睿三人也没有闲着，她们准备将撒出去的人都撤回来，但西坊区是吴阿名等人的大本营，加上需要丁父帮忙去医馆游说，丁希睿需要回去一趟，方便后续和官府的配合。父子三人出门后，阿义带着丁希睿和半夏也出发了。 当林老爷在县衙后堂展开整理好的资料时，王知县险些摔了手里的茶杯，在他治下，就在县衙附近，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人，你当心身体。”师爷劝道，林家三人也赶紧劝解。 “哎！”王知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此事还需首告之人，林某将携犬子前往各个医馆，让大夫们出面。”林老爷道。 “木莲巷有西市本草堂的伙计在守着，其中一伙计叫陈皮，现化为卖膏药的小郎中，可接应衙门里的各位。”林明轩补充道。 “去把在衙门里的弟兄们都叫来。”王知县深呼吸几下，有了决断。 “是，卑职这就去。” 不一会儿，十几个衙役到了，他们刚刚换完班，正准备休息。 “大人，您有何吩咐？”领头的人问。 “你们刚换完班，辛苦了。但，现在有一个案子需要你们出动。”王知县将吴阿名团伙的情况介绍了一番。 “大人，这帮人真像虱子，总是咬人，但又不好抓，现在居然抱成团了。”一人抱怨道。 “现在就是清理他们的时候！以往都是小打小闹，但若是他们团伙作案，有预谋，就是另外的罪名了。”师爷说。 “你们都换上便服，以防万一，再带上各自的几个帮闲，到西坊区木莲巷围堵他们。木莲巷附近有本草堂伙计陈皮，现正走街串巷卖膏药，你们到了附近后，先找到他，向他询问情况。院子里可能有十人左右，你们要当心，情况确定后，务必把人都抓回来！”王知县下了命令。 “是！请大人放心！” 衙役们出动后，林家父子三人也告辞了，等待他们的，也是一场硬仗。 “走，先去芳草医馆。”马车往第一大街驶去。 此时，丁希睿已经到了木莲巷附近，阿义下车，假装买膏药，和陈皮搭上了话。 “我家少夫人说，官府的人快到了，让本草堂的众位兄弟再坚持一会儿，会有官差来找你问话。” “好，你告诉你家少夫人，现在院子里有八九个人，还有两人去打酒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 “少夫人让你们当心些，等官差到了后，就撤远一些。” “放心吧。” 阿义买了两贴膏药，回到了马车上，丁希睿听到了消息后，吩咐阿义把马车赶得更远一些，她不能亲自前去，但也不想回去干等，那就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看着吧，万一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接应。 夏日炎炎，蝉鸣依旧，午后的街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巷子口的大嫂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这一切，仿佛都和昨天没什么两样，但空气的味道已经变了。 第54章 名为芳草之室，隐有鱼肆之臭 衙役们通知完自己的帮闲，往西坊区赶的时候，林家父子三人已经到达了芳草医馆。芳草医馆是洛城县历史最久的医馆之一，但后辈子孙不怎么争气，如今的规模已经不能和十年前相比了。 “兰兄！”林老爷抱拳打招呼，林明轩与林明远二人行了礼。 “林兄，久违了！兰某正准备明日上门拜访，巧了，您和两位公子倒先来我这破地方了。”芳草堂的兰继贤看到济世堂三位大夫一起到来，心中诧异，赶紧迎接。 “兰兄，您谦虚了，您这芳草堂可是我济世堂的两倍大，谁敢说是‘破地方’？”林老爷开始与之周旋，不过时间紧急，他接着说“兰兄，实不相瞒，林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林兄，我听闻前两日济世堂被小人诬告，但已经洗脱了污名，不知还有何事，但说无妨。但凡能帮得上忙，兰某定尽力。”说着，将三人引至医馆后堂。 “兰兄，大概两个月前，芳草堂是否救治过一个腹痛的病人，但第二天，此人便被抬着过来，而后一群人开始闹事，说芳草堂害人。”几人坐定后，林老爷开口道。 兰继贤心中一惊，这件事当时就解决了，他快刀斩乱麻，给了些银子，那些人也很识趣，很快就走了。时隔两个月，为何林家三人又来问。 “这……芳草堂每日为数位病人诊治，两个月前的事情，有点久了，我有些记不清了。”兰继贤不知对方用意，不敢直接承认。 林明远见状，开口道“兰大夫，请您宽心。我们三人此番前来，是想为芳草堂讨回公道。” 此话不妥，林老爷用眼神示意林明远不要继续讲了。马车上，三人已经商量好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林明远是把那些话都忘了。 “讨公道？若有不公之事，我芳草堂自会解决……”兰继贤接了话。 林明远没有理会林老爷的暗示，他很着急，走近兰继贤一步，接着说道“想必您也知道，济世堂此次也是有人上门闹事，但他们没有讨到好处，就告上衙门，让我们父子三人平白遭遇牢狱之灾。但王知县英明，很快就查清了真相，还了济世堂清白。可见，只要我们抵抗恶行，对方就像纸老虎，一击即垮。” “咳咳……”林老爷示意林明远不要继续说了。 兰继贤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济世堂了不起，能和无赖正面相抗，我芳草堂都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只会低头赔钱。他撇撇嘴，端起茶来喝，没有接林明远的话。 “兰兄，明远他年轻气盛，讲话冒失，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林老爷瞪了林明远一眼，林明远默默退回去。 “兰兄，您可知，济世堂此番遭祸，并非偶然，而是被一个团伙故意设计的。” 听到“团伙”和“故意设计”，兰继贤来了精神，他怕芳草堂再次被害。 见兰继贤已经转变态度，林家三人松了一口气。林老爷接着说“据林某所知，这团伙到洛城县各家医馆轮番闹事，使出各种卑劣伎俩。西市的济民堂，祥宁堂，还有东市的紫霞堂，再加上济世堂，都被这伙人讹诈过。” 同在东市，紫霞堂的事情他听说过，只是没想到有一伙人竟然以敲诈医馆为业，真是可怕。 “这群人，着实可恶！”兰继贤拍了下桌子，然后接着说“提到紫霞堂，我倒是想起了你提到的那件事，没错，当时几个人在街上造谣，我外出回来时，家兄已经处理完毕，只是后来听伙计讲起，这才存了点印象。” “兰兄，若任由这群人胡作非为，我们这些医馆岂不成了他们的摇钱树，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济世堂是小医馆，倒没什么，但芳草堂几十年的好名声，岂不要被玷污了？”林老爷说。 “可恨！”兰继贤站了起来，他当时把那件事压下去，就是不想让芳草堂的名声有损。今时不同往日，芳草堂本就有些艰难了，若事情真如林云森所言，那伙人还会继续到医馆敲诈，芳草堂恐怕会难以度日，最终会沦为业界笑柄。 “兰兄莫急，官府已经决心要铲除这帮人了。”林老爷也站了起来，走近兰继贤一步。 “太好了！”听到“官府”二字，兰继贤面露喜色。 “只是……”林明轩此时开了口。 “贤侄，可有什么难言之隐？官府出面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兰伯父，官府自然是会出面，但恐怕无法给恶人以痛击。此次济世堂事件，虽然钱阿生已经伏法，但闹事之人还逍遥法外。待官府抓获这群人，林家作为受害方，自会到场指证，但仅凭此一事，那群人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很快就会出来。轻描淡写的惩罚起不到作用，他们出来后，恐怕还会继续作案。”林明轩说。 “这……的确麻烦。”兰继贤道。 “所以，需要兰伯父帮忙！”林明远说道。 “我能帮什么忙？” “在公堂之上，将此事揭发出来。”林老爷说。 “可是，时隔久远，没有证据。”兰继贤退回自己的位置上说道，这的确是事实。 “医馆为病人诊病，脉案症状应该都记录在案。既然那人称腹痛难忍，若真如此，即便不在芳草堂继续诊治，也应去别家医馆，我们只需要问那人当日又去了哪家医馆接受了诊治即可。然而，他们病情有假，绝不会去医馆，医馆自然不会有此记录。若他们找借口说很快就痊愈了，就证明芳草堂诊治无误，他们所称的腹痛难忍，是为了讹诈芳草堂所演的一出戏。”林明轩说。 “的确如此！”兰继贤忍不住叫好。看着林家的两个儿子，一个虽然性子急了一些，但讲起话来也条理清晰，一个看似有些木讷，但一开口就一鸣惊人。他想起自家的那个没出息的不肖子，对林老爷生出一丝羡慕。 “兰兄，您可愿意在公堂上举发？” “这……林兄，可否容许我考虑些时日？”一听要上公堂，兰继贤有些迟疑，万一芳草堂日后被报复了怎么办？ “兰兄，县衙很快就会有动作了，我们不能迟疑。芳草堂声名远播，您只需振臂一呼，应者自会云集。兰兄，为了芳草堂的名声和未来，请您一定要站出来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兰继贤竟然退缩了，林老爷内心有些难过，林明远忍不住叹了口气，林明轩皱起眉头。 “林兄，容我考虑半日，明日一早便有决断，如何？”兰继贤还在犹豫。 “那好吧，小弟还有其他事情，就先告辞了。望在公堂上见到兰兄的英姿！”林家三人抱拳，从芳草堂离开。 马车上，林明远开口道“爹，我似乎明白为何芳草堂是如今这般模样了。” “哎！一家之主尚且如此，遑论他人。”林父默默叹了口气。 下一站，紫霞堂。 第55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西坊区，木莲巷的院子里，吴阿名觉得肚子有些饿，这两天，他让众人尽量少出门，免得被官府盯上。 “钱阿生真倒霉，钱没捞到，命搭进去了，还连累我们在这里窝着。”一男子一边挠着背，一边抱怨道。 “没想到这次我们遇到了硬茬，都到家里闹事了都不管用。”另一人说。 “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下次要更小心些。”吴阿名开了口。 “是，大哥。哥几个能吃好喝好，全仰赖大哥的智谋。”几个人开始拍起了马屁。 “大哥，小弟出门给您买些酒菜吧。那天去那个什么济世堂，我闹肚子没去成，不会有人找我的麻烦的。”一个小个子的男孩说。 “我是晚上到他们家骂人，也没人见过我。”另一个男孩说。 他们俩看起来只有十来岁。 “行，正好我也饿了。哪家的饭菜好吃，你们知道吗？”吴阿名问。 “大哥，西市这块三个酒楼，安家酒楼最好，还送冰水。” “就是，就是，我之前还在讨饭的时候，吃过安家酒楼的米饭，真的又香又甜。” “没出息，”吴阿名打了他一下，接着说“那就去安家酒楼吧。”然后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交给他们。 人起身。 “等一等，换身衣服再去。”吴阿名看着两人邋里邋遢的样子，指了指旁边的衣柜，吩咐道。 “是，大哥。” 两人换上了吴阿名的衣服，虽然肥大不合体，但好在干净、舒服，看起来还挺贵，然后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此时，一身便服的衙役们正一步步靠近木莲巷。 远远地，一声叫卖声传来“膏药，膏药，万能灵药，只要一贴，疼痛全好。” “你们且放慢脚步，我去确认情况。”领头的一名衙役说。 “是，头儿。”说完，原本就稀稀拉拉分散的十几人，更加分散了。 “小郎中，给我来贴膏药。”他向陈皮走去。 陈皮扭头一看，见那人脚步矫捷，浑身一股正气，顿时知晓了对方身份。 “你可是陈皮？” “小人正是本草堂伙计陈皮。” “我是县衙捕快秦晓峰，快告诉我这里的情况。”他一边翻找膏药，一边压低声音说。 “大人，木莲巷就在隔壁，那伙人在巷子第三家，院子比旁边的人家都破落，门上有个快掉了的‘福’字。院子里有三间房，里面如今有八九个人，吴阿名应该就在其中，小人没见到他出来。刚刚有两个人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小孩去了酒楼。” “哪家酒楼？” “西市安家酒楼。” “这就有些麻烦了。” “大人，安家小姐与我家小姐相熟，我家小姐刚刚收到了消息，已经赶车到酒楼去了。她让我转告大人，等这边的人抓完后，您直接带人去酒楼拿人便是。” “确定？”秦晓峰有些担心。 “您若不放心，就派两个人跟小人一起去吧，保证把人给您抓住，而且不会扰乱酒楼。” “好。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多，多谢。现在就带丁家众人悄悄撤离吧，稍晚些，酒楼见。” “是，多谢大人信任。”陈皮一激动，声音都有些大了。 “嘘——”秦晓峰比了一个手势，从腰间拿出两个铜板，交给陈皮，然后拿着一贴膏药走了。 “你们俩，一会儿和陈皮到安家酒楼去，有两个人到了那边，务必抓到，但也务必保证酒楼秩序。”秦晓峰招呼了两名衙役过来。 “是！”二人悄悄跟上陈皮。 秦晓峰走到稍远处的巷子里，悄悄召集众人“院子里有八九个人，衙门的弟兄们，分成三组，等命令。看到抓捕手势后，一起跳入小院，同时破开三个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帮闲全部在巷子里，不要动，若有人跳出，立刻抓住！” 家压着嗓子轻声说。 众人慢慢靠近木莲巷，将那个破落小院前后围住。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秦晓峰一挥手，衙役们跳入小院，压低身子向屋子跑去，屋内的人正在开彼此的玩笑，一阵没心没肺的哈哈声传出，可他们的嘴巴还没合上，“啪”的一声，门一下子大开。 “不许动！”训练有素的衙役们扑上来。 “快跑！”屋内众人如鸟兽散。 “还跑！”一个拳头砸下来，眯眯眼的男子倒在地上。 “还不束手就擒！”棍子舞下来，打趴一个脸上带麻子的人。 “给我站住！”头上有斑秃的人被摁在墙上，不能动弹。 秦晓峰站在院子里，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他一回头，见一人正沿着厕所的墙爬向前方的人家。 “不许动！”他大喝一声，跳到墙头去追，那人腿一抖，掉了下去。 然后，一阵恶臭传出。 秦晓峰忍住胃内的翻江倒海，走进厕所，将那人拽到了井边扔在地上，猛泼了几桶水。 “头儿，屋里的人都抓到了。”衙役们捆着一群人走出来，人人满头大汗，但人人都无比兴奋。 “你们之中，谁是吴阿名？”秦晓峰问道。 没人说话，但地上那人动了动。 “谁是吴阿名？”秦晓峰提高了嗓门，再次问道。 “大哥——”被捆着的几人看着地上趴着的那人，犹犹豫豫喊道。 “好啊，原来你就是吴阿名。你可真是个好大哥啊，不回头救弟弟们，想自己爬墙逃跑。”秦晓峰说完，把人翻过来，又泼了一桶水。 “掉粪坑，这就是报应。”吴阿名身上的污秽已经被冲得差不多了，秦晓峰将他拉起来。 “所谓兄弟，就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儿个，你们就一起进大牢吧。” 衙役们都笑了起来，吴阿名等人却开始吵闹“冤枉啊，大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等到了公堂，再喊冤吧，走！”秦晓峰带着众人离开。 安家酒楼内，两个小男孩已经被捆在了楼上雅间，嘴也被堵上了，他们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里满是怨恨，心中喊着“倒霉！” 他们俩到了酒楼后，先点了外带的菜，然后用剩余的钱给自己点了些饭菜。正吃着呢，一个高挑的女子走上前来。 “两位公子，恭喜二位，是今日本店的第一百单客人，本店有新菜相赠，请二位享用。” “还有这等好事，运气真不错。” “恭喜二位。”小二把饭菜摆上桌。 “这两道菜是本店厨师新做的，请二位尝一尝。”那女子说完，拿起筷子给二人夹菜。 有美人伺候，有美味在前，两人简直不敢相信。 “嗯……这莲藕清爽可口，细品后……微辣入喉，回味却很……却很香甜，不错，不错。”一人装作熟客的样子，开始装模作样地评价。 那女子十分吃惊，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吧。 “天哪，您难道是传说中的味觉天才？这莲藕的辣味如此细微，只有您一人察觉到了，您真是了不起！” “是吗？小事，小事。”那男孩心里怦怦直跳，另一男孩不甘示弱，夹起莲藕，尝了几口，也尝出了辣味。 “我也尝到了！”他急忙说。 “天哪，小店今日真是福星高照，竟然碰到两位味觉天才。天哪，小女子太高兴了。”那女子继续捂着嘴惊叹。楼上，另一女子看到这一幕，仰起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二位公子，小女子有一请求，万望勿辞。”女子欠身行礼，开口道。 “不用客气，请说。” “二楼雅间内，小女子摆放了五种酒，正等着有缘人品尝。每一种酒里都加了一味特殊的材料，若二位能品尝出来，这顿饭本店给二位免单，而且还加送几个菜。” “没有问题。”两个男孩跃跃欲试。 “多谢两位公子，请随我来。”女子在前引路。 “请进。”女子开了门，将两人迎进去，随后把门关上。 “姑娘，酒呢？”二人挺直腰背，装成大人模样。 “小孩子，喝什么酒呢？”女子微微一笑，换了一种腔调。 “是呀。”屏风后，另一女子施施然走出。 二人面露诧异，突然，两个口袋罩了下来。 “小弟弟，谢谢你们把腰背挺这么直，方便我们把你们罩进口袋。”两个衙役说。 第56章 东边日出，西边有雨 天色暗下来，两个衙役捆着从安家酒楼里抓到的男孩，悄悄到了后门。没过多久，秦晓峰带着两人到了此处。 “头儿，人抓到了，还是两个小孩子。”高个子的衙役说。 “着实可恶！”秦晓峰捏紧了拳头。 “头儿，您别生气，那边的人都抓到了吗？”个头稍微矮一点的衙役问。 “抓到了，可笑的是那吴阿名，企图从茅厕逃走，结果掉到了粪坑了。” “真是恶有恶报。”矮一点的衙役说。 “头儿，这次多亏了安家大小姐和林家二少夫人，抓捕这二人，设计巧妙，连一盏茶杯都没摔破，毫不费力。” “那就好，等此事了了，大人自会论功行赏，我们走吧。” “是。” 众人正欲转身，一个声音传来。 “大人请留步。” 是丁希睿带着陈皮走过来了。 “大人，此人正是林家二少夫人。”高个子衙役介绍道。 “民妇丁氏拜见大人。” “夫人请起。我等在此先谢过夫人。”秦晓峰抱了抱拳，而后接着道“酒楼抓捕之事，我等会向知县大人如实禀告，济世堂及本草堂自会受到嘉奖，夫人不必担心。” “大人言重了，民妇非为嘉奖，不知大人可否将木莲巷之事告知一二，民妇家人都在等衙门的好消息。” “木莲巷众人皆已落网。”秦晓峰回答得直截了当。 “多谢！”丁希睿欠了欠身，内心雀跃。 “我等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丁希睿再次欠了欠身。 “希睿，太好了。”衙役们走了后，安雨墨跳了出来。 “对啊。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丁希睿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然后接着说“陈皮，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快回家，告诉大家伙儿，这两日的辛苦没有白费。” “是，小姐。”陈皮一蹦三跳，向着本草堂的方向而去。 夜色渐浓，丁希睿开口道别“雨墨，快到宵禁时间了，我先回去，明日我应该还会再到西市，若有时间，定来找你。” “好，快走吧。”安雨墨把丁希睿送上马车，总算帮上好朋友一些忙，她的心里好过了些。 安夫人这两日病了，她在家照料母亲，今日一到酒楼，才知道林家发生了大事，她急匆匆赶到本草堂询问情况，临走时，正好撞上从木莲巷急匆匆赶回的丁希睿。她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关心话，丁希睿就开口让她帮忙。于是，两人便设计了抓捕计划。 望着离去的马车，安雨墨内心复杂。丁希睿没事，林家没事，她放心了；但丁希睿仍在奔波忙碌，不知还要忙多久，她有些担忧。 县衙内，秦晓峰带着从木莲巷抓捕回的犯人进入牢房，路过钱阿生的监牢时，他大叫起来“大哥，你怎么进来了？” 吴阿名当做没听到的样子，什么反应都没有。钱阿生那个笨蛋，竟然咬出了他，他可不想再担什么教唆他人作恶的罪名。 “大哥！大哥！”钱阿生的手从监牢里伸出，一阵乱舞，试图要抓住吴阿名。 “来人，将此人单独关押，不许他与其他人讲话。”秦晓峰吩咐道。 卒走过来，将吴阿名关进大牢里面的一间囚室，其他人关到了钱阿生的对面。 离开时，秦晓峰喊来一名狱卒，悄悄吩咐道“留意里面的动静，把他们的谈话记下来，随后报告给大人。” 卒答应道。 离开大牢，秦晓峰等人到衙门后堂向王知县复命。 “大人，卑职等人幸不辱命，将木莲巷一众人全带了回来。” “好，此事你们辛苦，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今日夜间，原师爷会先去审问一次，先镇一镇他们。” “是！卑职告退。”秦晓峰出了门。 林家院子，众人都在等着丁希睿，林明轩走到门口，在夜色中凝望。 一阵马车声传来。 “少夫人回来了。”小厮看到了阿义，大喊道。 林明轩走上前去，其他人纷纷向门口走去。 撩起车帘，林明轩的手已经伸过来。扶手下马车，这个动作似乎已经熟悉了。 “希睿，西坊区的情况如何？”林夫人开口问道。 “娘，那伙人皆已被捕。”丁希睿笑着说。 “太好了！”众人都忍不住露出笑脸，忙碌许久，就等着这一刻呢。 “快进来吧，去吃饭。”林老爷说。 家众人进了门。 官府这边已经完成了抓捕动作，不知医馆这边劝服效果如何，饭桌上，丁希睿看向林明轩，但林明轩眉间似有愁云。 “紫霞堂的孙大夫已经答应与我们共同指证，但芳草堂的兰大夫仍然在犹豫。”林明轩看出丁希睿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嗯，此事刚刚在院内讲了，希睿一回来，倒忘了再讲一次。”文悦心开口说。 “多谢大嫂。”丁希睿冲文悦心笑了笑，而后接着道“兰大夫为何会犹豫呢？” “胆小怕事。”林明远说。 “明远，你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林老爷道，他看向丁希睿，接着说“兰大夫恐怕是顾忌日后被报复。” “嗯……”丁希睿点点头，表示理解。 “既想延续芳草堂的辉煌，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这怕是不行。”林明远道。 “的确如此，兰大夫为人过于谨小慎微，他家公子比之更甚，遇事退缩不前。”林明轩补充道。 “但愿明日能收到好消息，都吃饭吧。”林夫人开了口。 人默默吃饭。 晚间回到小院，丁希睿没有直接回房，她伸出胳膊，做起了伸展动作。这几日精神紧张，脖子都酸了。 “累了吗？”林明轩问。 “嗯，有一些。”她答。 下一瞬，她的肩膀上出现一双手。 “啊！”丁希睿吓了一跳。 “别紧张，到廊前坐下，我帮你推拿。”林明轩道。 天有好事，丁希睿的心情很是轻松，就爽口地答应了，若是平日，她可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到了廊前。 手指在肩膀上移动，眼前之人的碎发扎在手上，林明轩觉得手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兰家书房，兰继贤还在犹豫，他在书房走来走去，十分烦恼。 “来人，去把少爷叫来。”兰继贤吩咐道。 不一会儿，兰家少爷兰一鸣到了。兰继贤便将去公堂举证之事说出，让儿子拿主意。 “爹，此事您做主即可，儿子都听您的。”兰一鸣说。 “一鸣，你不能一辈子依靠爹，你迟早要继承医馆，做当家人。若我此次硬要你拿主意呢？”兰继贤说。 “爹……若无其他医馆，只有芳草堂出面，我们被那群人盯上了可怎么办？儿子不想被骂，被打，万一芳草堂没有生意了，我们以后要怎么生活？我们还是回绝了算了。”兰一鸣小声说道。 “哎！”兰继贤看着儿子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回去吧。” 一鸣如释重负，赶紧离开了。 儿子走后，兰夫人端着饭菜走进门。 “都是你惯的，看你的好儿子。”兰继贤没好气地说。 “啪”的一声，兰夫人将饭菜重重放在桌子上，“我惯的？哼~是谁一天到晚念叨着‘无事便是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是谁做不得别人的主，倒是能在家做我们娘俩的主？是谁成天说‘别给我惹麻烦’？” “你——”不等兰继贤说别的话，兰夫人转身离开，出门前，重重把门摔上！ “老娘真是受够了！”兰夫人气呼呼地回了房。 兰继贤心中气恼，但夫人的话不时在耳边回响。事实真如夫人所言吗？是他上梁不正？是他胆小怕事？是他没教好儿子？ 两个月前无赖去芳草堂闹事的时候，儿子在旁边曾悄悄问过要不要报官，但被他立刻打断了。他想起来了，儿子小时候似乎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情。 想到此处，兰继贤一步一步走向书桌，开始写信。 第57章 女婿去帮岳父忙，祥宁医馆闹一场 第二日一早，林老爷刚刚洗漱完，门口的小厮就拿来一封信。 “老爷，是兰大夫府上送来的。”小厮道。 “快拿来。”林老爷激动地走过去。 看完信后，他连忙让小厮去喊林明远和林明轩。 “明远、明轩，兰继贤答应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两兄弟相视一笑，不枉昨天磨了半天的嘴皮子，这位兰大夫可算是应下来了。 “明轩，你赶快回去告诉希睿，现在就等丁家的消息了。”林老爷道。 “是，父亲。不过……”林明轩突然一顿。 “不过什么？”林老爷问。 “西市那边有三家医馆需要游说，但作证之事与丁家并无直接关系，我怕结果会不如人意，且岳父他……已经做了许多，父亲是否容许我前去相陪？”林明轩请求道。 “这是应该的。我本想等此事结束后一并感谢，如今东市这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是该去西市帮忙。”林老爷答应了。 “的确应该去，医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爹和我，你放心去吧。”林明远说道。 “多谢父亲，多谢大哥。”林明轩行了礼，走出屋子，快步走回自己的小院。 丁希睿正在摆饭，见林明轩进屋，赶紧上前问道 “你回来了，可是兰大夫那边有了消息？” “没错，兰大夫答应了。”林明轩笑道。 “好啊，有兰大夫和孙大夫作证，加上济世堂，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今日我会再回西市一趟，问问我爹那边的详细情况。”丁希睿放下心来，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 “我陪你过去。”林明轩也坐了下来。 “不用，医馆今日要接待病人了，你陪父亲和大哥去医馆为好，西市那边我自己可以。”丁希睿为林明轩盛了一碗粥，递过去。 “刚刚父亲已经答应我了，岳父大人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我应当过去。”林明轩接过粥，正色道。 “这样啊，那好吧。”丁希睿顿了顿，掰开一口包子，放进嘴巴里。 “不高兴吗？”林明轩问。 “没有，不是。”丁希睿连忙解释，放进嘴里的包子突然有些噎人。 “我先去净手。”林明轩笑了。 净了手回来，他开口问道“对了，今日是不是你和郑府约好的日子？” “嗯，我昨日写了一封信，待会儿吃完饭，让南星帮我送过去。等此事了了，我再去。”丁希睿答。 “那就好，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林明轩端起了粥，尝了一口。 “人这辈子就是由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构成的呀。”丁希睿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说道。 “也由一个又一个人构成。”林明轩看着她，眼神温柔起来。 “快吃饭吧。”丁希睿埋头喝起粥来。 今日出门终于不用那么着急了，路过安家酒楼的时候，丁希睿买了一桶冰茶，带到了本草堂。 “小姐来啦！”陈皮眼尖，第一个看到。 “老爷，小姐和姑爷到了！”他冲着后堂喊道。 “好了，别喊了，去后厨拿碗，把冰茶分给大家，半夏，你也去帮忙。” “是，小姐。”陈皮和半夏快步去了厨房，丁希睿带着林明轩去了后堂。 “明轩来了，”丁老爷看到林明轩，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接着说“人好像瘦了，希睿，你是不是不给明轩好好吃饭啊？” “爹——”丁希睿知道父亲在跟她开玩笑。 “岳父大人，没有此事。”林明轩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开玩笑了，你们今天过来，是想问这边医馆的情况吧。”丁老爷说。 “是，此事多亏岳父大人帮忙，小婿一家感激不尽。如今林家医馆已经无事，小婿前来，是想让您休息一下，凡事您尽管差遣小婿去做。” 此时，半夏和南星端着几碗凉茶进来了。 “过来坐吧。”丁老爷让二人坐下，接着道“两家小一点的医馆都已经答应了，但祥宁医馆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们似乎不太在意，觉得为了几两银子打官司，不值得。” “果然是财大气粗哦。”丁希睿感叹道。 “医界名声之类的，他们似乎也不在意，反正祥宁医馆远近闻名，他们不担心自己家。”丁老爷补充道。 “这就麻烦了，该怎么办？”丁林二人纷纷皱起眉头，开始思考，屋内一片安静。 “小姐，安家小姐来了。”柳华带着安雨墨前来。 忽然，丁希睿灵光一闪。 “雨墨，你真是我的女神！”丁希睿激动地跳起来，林明轩赶紧上前，怕她摔倒。 “没事，多亏了雨墨，我想到办法了。”她大声说道。 没过多久，从丁家后院走出几个模样奇怪的人，他们出了本草堂，直奔祥宁医馆而去。 “大夫，快来帮我看一看，我这肚子疼得厉害！”一个男子捂着肚子进了门。 一个坐堂大夫走来，开始诊脉，但脉象并无异常。 “小伙子，张开嘴巴。” “啊——”那男子十分配合，张开了嘴巴。 舌苔也并无异常，大夫觉得奇怪了。 “小伙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疼痛的？” “今早一起床就开始疼了，哎呦~”说完，男子又开始呻吟起来。 “你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 “可是喝了冰水？” “没有，我娘不让我喝，哎呦~”男子瘫在地上，打起了滚。 其他大夫见状，也围了上来，诊完脉后，也都觉得并无异常，但男子面部扭曲，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是疼得不行了。 “不知病症，开药和施针都危险啊。”大夫们开始商量着。 “要不先做穴位按压吧，不危险。”一大夫给出建议。 “行，先这么办，观察一下。” 男子依旧瘫在地上，叫着“大夫，快救救我，我一定重金感谢。” “我先给你做一番穴位按压，先试试哈。”几个人将他抬至正厅靠后的床上。 大夫手脚麻利，经验老道，男子的呻吟声似乎变小了，脸部也没那么扭曲了。 “小伙子，你怎么样啦？”大夫问。 “好像没那么疼了。”男子回答。 这时，祥宁堂冲进来一个女子 “夫君！夫君！我夫君可是在此？” “这位夫人，您要找谁？” “废话，你耳朵聋了吗，我要找我夫君，他肚子疼，说是到祥宁医馆瞧病。”女子十分不客气。 “夫人，您看，这位是不是您家夫君？”一位大夫将她引进去。 女子一见床上的男子，便扑过去接着喊“夫君啊，你怎么了？” “我刚刚为你夫君做了穴位按压，他已经好多了。”大夫说。 “你胡说，我叫他，他怎么不理我？夫君啊~”女子摇晃着男子，但男子没什么反应。 大夫顿时十分惊恐，明明刚刚两人还在对话。 “你们把我夫君害死了，我要和你们拼命！”女子说完，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推到地上。由于她的叫喊声实在太大，祥宁医馆附近的商户都围了过来。祥宁医馆的老板宁世安也从后堂走过来。 “你们赔我夫君的性命！”女子一边护着男子，一边继续大喊，大夫一靠近，她就开始撒泼。 “夫人呀，您别喊了。”大夫恳求道。 “我夫君今日要出门做生意呀，他说要赚钱让我过好日子，都是你们害他丢了性命，我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呀！哎呀！”女子坐在地上大喊。 “夫人，您说怎么办？”宁世安走近一步，问道。 女子的叫喊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办法？我只想要活下去啊！”女子又开始了。 “夫人，您先别喊，凡事好商量。这样吧，您丈夫今日出门做生意有没有说能赚多少钱，我们医馆双倍，不，三倍赔给您。”宁世安看夫妻二人的打扮并不华贵，觉得只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便开口提议。 “你们祥宁医馆就是如此侮辱人吗？双倍，三倍，我看不上！”女子冲着外面，喊道。 “夫人，求求您，小点声。这样吧，您说个数？”宁世安说道。 “一万两。”女子停止了哭喊。 “什么？”宁世安瞪大了眼睛。 “夫人，您这是存心讹诈。” “要么赔付一万两，要么我每天来你们这闹，让你们一天生意都做不成！”女子威胁道。 “夫君啊，你死得好惨啊！”女子又开始哭喊起来，她摇晃着床上的男子，动作很大，但男子没有丝毫的动静。 “医馆治死了人吧。” 围观群众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万两，无异于一次大出血，但好过这疯女人每日来闹。宁世安咬咬牙，正准备应下来。 突然，一名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他开口道“宁大夫，且慢！” 第58章 游方郎中揭骗局，祥宁医馆转风向 “你是？”宁世安皱皱眉头，问道。 “在下姓林，乃一游方郎中。这位夫人，您家丈夫的病，在下曾经见过，时间紧急，可否让在下诊治一番？” “你难道能起死回生不成？” “夫人，请让在下一试，再晚一步，怕是神仙也救不活您家丈夫了。” “你……”那女子看起来并不想让年轻男子诊治。 围观群众开始议论起来 “死马当活马医，快让人家诊治吧。” “你难道是存心让丈夫死去不成？” “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女子无法，只好让开。 那年轻人伸出一块布遮住男子的身体，而后用手在男子腹部两侧某处一按，男子咳了一声，醒了过来。他的动作太快，旁边的大夫都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真是神了，救活了！”围观群众发出欢呼声。 “夫君啊，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我了！”女子扑过去。 宁世安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被讹诈一万两了。 “林小兄弟，你真乃神医，请受宁某一拜。”宁世安抱拳俯身。 “宁大夫，在下不敢当，不敢当。”年轻男子将宁世安扶起来。现在，医馆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此人面部黢黑，其貌不扬，衣着简单，却医术高明，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对夫妻悄悄站起来，慢慢退至众人身后。 “快，抓住他们！”年轻男子突然大喝一声。 人群中突然又跳出两人，将那对夫妻牢牢拉住。 “丁彩云，陈阿大，你们二人屡屡行骗，如今，竟然敢骗到祥宁堂来了。”年轻男子说。 “你血口喷人，快放开我们！”夫妻俩开始大喊。 听到“行骗”二字，宁世安怒火中烧！ “宁大夫，在下跟踪此二人许久，如今终于抓到了，此二人背后尚有隐情，此处说话不便，可否容许在下去后堂与您细说。” “林兄弟世安伸出手，作出“请”的姿势。 “多谢。”年轻男子抱了抱拳，而后转头吩咐道“把他们俩带过来。” 几人一起去了医馆后堂。 “你们这次想讹诈多少两银子？”一到后堂，林姓男子开口问。 “没有讹诈，什么讹诈？你几时看到我收银子了？”男子反抗道，林姓男子的两个随从立刻用布将两人的嘴堵住了。 “林兄弟，这女子刚刚狮子大开口，想索要一万两。”宁世安道。 “你们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林姓男子瞪大了眼睛，接着道“宁大夫，实不相瞒，在下家中原也有一家医馆，但此二人前去闹事，医馆深受影响，在下气不过，在下发誓一定要抓到他们。在下一路追踪而来，不到半年时间，他们从几两、几十两，慢慢到上千两，如今到了洛城县，居然敢要到一万两，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什么？”宁世安不敢相信，他看向夫妻二人，那二人依旧在抵抗，毫无悔色。 “这两人行骗技艺娴熟，专挑城中有名望的医馆下手，医馆怕名声受损，大多都赔了钱。若是一开始，有医馆能正面相抗，这两人估计早就被官府抓了，不会闹到这种地步，哎！”林姓男子接着道。 “是呀，姑息养奸，养虎为患，我真是替同行汗颜。”宁世安开口道，但话刚一出口，他突然想起昨日本草堂的丁老板说过相似的话，遇到闹事的便“赔钱了事”，祥宁堂似乎也是如此。他突然感觉到一丝羞愧。 “宁大夫所言甚是。祥宁堂能做到这么大，想必与宁家世代都一身正气，一片仁心脱不开关系。刚刚若是在下不出面，想必您定会将此二人扭送到官府去，不让二人继续为害洛城。”林姓男子一边抱拳，一边说。 “那是自然……自然，宁某决不允许此等腌臜之事在祥宁堂发生。”宁世安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这恶劣之风已经刮到了洛城县，宁大夫日后可要更加小心。在下在饭馆打听消息时，听说有家叫济世堂的医馆前些日子被讹诈，还打起了官司，所幸知县大人英明果断，将诬告之人打入了大牢。但听说那诬告之人背后有一团伙，王知县已经将此事作为大案在查处了。”林姓男子压低了声音说。 “林兄弟，您的消息比我还要灵通。”宁世安夸道，他此时心中惴惴不安。祥宁堂以前也遭遇过此类事情，但都是小打小闹，最多几十两银子就摆平了，若真如这林姓男子所言，还有不少人专行此道，即便祥宁堂的底子再厚，也吃不消。若此次知县大人真能彻底铲除那帮人，对祥宁堂来说可是好事一桩。 “哎，早知道，昨天就答应丁老板了。”宁世安心中有些悔意。 这时，一名小厮来报“老爷，本草堂的丁老板来拜访您。” “真是天助我也！”宁世安激动地站起来，说“快请！” 见有客来，林姓男子道“宁大夫，既然您有客来访，在下就告辞了。这二人我将带回家乡，交给官府，让他们受到惩罚。” “好，祝林兄弟一切顺利，咱们后会有期。”宁世安说。 “后会有期，告辞！”林姓男子及其随从捆着行骗的夫妻二人，离开了祥宁堂。 而后，祥宁堂的伙计带着丁老爷进入医馆后院。 “丁老板，宁某正想去本草堂拜访呢，快请进。” 宁世安将昨日的傲气一收，换了副面孔，丁老爷一时都没有适应过来。 “宁大夫，您可是改变主意了？” “哎，说来惭愧，昨日听完丁老板你的话，我是一宿都没睡着，我真是有些老糊涂了，应该立刻答应下来的。” “这么说，您愿意与众医馆一起举证了？” “当然，打击罪恶，祥宁堂义不容辞。此前那件事发生时，医馆人手不够，十分忙碌，所以才没告上官府。我祥宁堂绝非胆小怕事之辈，此次定会上堂指证，绝不让恶人逍遥法外。”宁世安义正严词，十分正式。 “多谢宁大夫，您真是医者仁心，浑身正气！”丁老爷抱拳，夸赞道。 “哪里，哪里，这两日我会整理好当日的记录，就等升堂之日。”宁世安回礼。 两人又互相夸赞一波，随后，丁老爷告辞，回到本草堂。 本草堂后院，一众人正在梳洗、换衣。 林明轩脸部涂了厚厚一层灰，洗了好几盆水才干净；半夏把挽起的头发放下来，然后洗掉一脸的浓妆；陈皮摘掉小胡子，洗掉大浓眉…… “辛苦你们啦！”丁希睿端来几碗凉茶，几盘点心。 “小姐，我演得像不像？”陈皮一边擦脸一边问。 “像，特别像，任他有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丁希睿笑道。 “小姐，还有我呢？”半夏凑过来。 “你也不错，哭闹声吵得我脑袋都疼了。” 林明轩咳了一声，端起一碗凉茶开始喝。 丁希睿冲陈皮和半夏努努嘴。 “姑爷最辛苦，要和宁大夫斡旋，那大段大段的话，我可说不来。” “对，少爷辛苦了。”半夏也说道。 林明轩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说“你们二位需要大闹，很是耗费体力，快吃些点心吧。” “你们三个都辛苦了。”丁希睿把点心拿给他们。 谈到“演”，安雨墨也有话说。 “希睿，我昨天在酒楼的表现如何？” 丁希睿想起那浮夸无比的表情和动作，又想把眼睛闭上。 “你倒是说呀。” “实在是有够精彩，尤其是这个。”丁希睿说完，模仿起安雨墨当时的吃惊表情——眼睛睁得极大，双手捂住嘴巴，身子扭向一边，动作奇慢。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安雨墨哼了一声，说“反正是把他们都骗上了二楼。” “是是是，安小姐最棒！”丁希睿把一块点心塞到她嘴巴里。 第59章 王知县辨明案情，此一事尘埃落定 临近中午，丁老爷回来了，带回了众人都在期盼的好消息。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王知县升堂。 那天一早，东市的济世堂、紫霞堂、芳草堂，还有西市的五福堂、恒安堂以及祥宁医馆，都到了现场，加上吴阿名一众人，挤满了公堂。 王知县干脆在县衙后院设了公堂，还专门给周围群众留了一块场地。 “钱阿生！本官问你，你谋杀生父、诬陷医馆之事，是否有人挑唆？” “大人，草民……草民……”钱阿生支支吾吾，不肯说。 “钱阿生，你在狱中喊吴阿名为‘大哥’，你为何会认其当大哥？从实招来！” “草民，偶然认识，没有缘由。”钱阿生说。其实，他是曾经被吴阿名“雇佣”参与过闹事，尝到甜头后，觉得跟着他混很不错，于是就认了大哥。但这样说，只会让他多受皮肉之苦，他就算供出来，也难逃一死。 “来人，上刑！”王知县一声令下，衙役把棍棒拿上来。钱阿生一看，瞬间吓破了胆，连忙请求道“大人饶命，草民说，草民说。” “慢着。”王知县抬手，示意两个衙役站在一边。 “草民三个月前认识吴阿名，后来有一日，他问草民要不要一起发财，还说只需要喊几嗓子即可，草民便去了。谁知，竟是去祥宁医馆闹事……事情结束后，草民竟然分得一两银子！草民心生佩服，便跟着他混了。” “草民见钱眼开，草民有罪。”钱阿生伏倒在地。 “还有呢？”王知县再次发问。 “草民的父亲生了病，草民不孝，没有带他去医馆。后来，吴阿名知道了，便给草民出主意，说反正草民父亲时日无多了，不如就那样拖着，拖到最后几天，再带去医馆，可以讹医馆一笔钱……” 公堂周围顿时像炸开了锅，犯人承认谋杀生父，那挑唆之人也可恶至极，众人十分愤怒。 衙役们出动，维护了秩序，众人安静下来。 “吴阿名，钱阿生所说，是否属实？”王知县喝道。 吴阿名被拖上前，他还穿着掉进茅坑时的那套衣服，虽然被秦晓峰泼洗了一番，但还是散发出阵阵臭味。 “冤枉啊，大人，草民与钱阿生在酒馆相识，他当时喝醉了，草民看他可怜，帮他付了酒钱，草民二人就这样相识了，因我年长几岁，他便以‘大哥’相称，这只是随口称呼而已。后来，草民的母亲因医馆误诊而亡，草民心中难过，在酒馆喝酒，刚好遇见钱阿生，便诉说了一番苦闷，钱阿生主动说要找医馆算账，帮草民讨回公道，草民拦都拦不住。”吴阿名拒不承认。 “你！”钱阿生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扑过去，想要打他，衙役们手快，赶紧拦住了。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吴阿名伏倒在地。 “大人，草民说的才是真的，您不要相信他！”钱阿生也伏倒在地。 “本官自有论断。”王知县道。 “宁世安！” “草民在！” “你可记得吴阿名？” “草民记得。两个月前，吴阿名带其母亲到祥宁医馆来，但其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吴阿名百般哭诉，草民便开了滋补的方子，纯为滋补，且用量很少。这里是记录，请大人查看。” 衙役接过记录后，宁世安接着说“但第二日，吴阿名便携众人到祥宁堂来，说草民的药害死了他的母亲，其他人吵嚷着要赔偿，为了不耽误其他病人的诊治，不打扰街坊邻居，草民迫于无奈，赔偿了五十两银子。” “为首之人是谁？”王知县问道。 “依草民所见，众人皆听从吴阿名。”宁世安道。 “大人，草民冤枉。”吴阿名大喊。 “宁世安，当日到你医馆闹事之人，你可能认得出？” “草民记得几个。” “去指出来。” “是。” 宁世安走到那群小喽啰身边，点了几人，衙役们紧随其后，将几人拉了出来。 “李虎、曹彦民，徐大盛！” “草民在，草民在。”三人跪倒。曹彦民脸上有些小麻子，徐大盛则是眯眯眼。 “当日吴阿名至祥宁医馆索要赔偿，你们可有参与闹事？想清楚了再回话，记住！只是参与闹事，本官自会秉公处理，若是隐瞒事实，本官定不轻饶！” “草民受了吴阿名蛊惑，一时糊涂才去的，大人，草民知错了！”李虎第一个松了口。 见状，曹彦民开口“草民是听钱阿生说的，草民也是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 “你呢？”王知县看向徐大盛。 “有天晚上，吴阿名来找草民，也是说能赚钱，让草民前去，草民正等着钱用，便答应了。求大人开恩！”徐大盛低下头。 “你们三人，可参与了其他事？”王知县接着问。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无语。 “来人，上刑！”衙役们拿着棍棒再次靠近。 “大人饶命，草民知错，草民曾经装胳膊受伤，讹诈过一家医馆。”李虎说道。 “大人，正是草民的医馆。”五福堂的大夫说道。 “可是此人？” “是。” “当日可还有其他人？” “有，除了这三人，还有钱阿生，以及这位。”他指着一个头有斑秃之人说。 “李虎，此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旁人挑唆于你？” “大人，是大哥帮我出的主意。” “谁是大哥？” “吴，吴阿名。”李虎浑身哆嗦起来。 “大人，草民冤枉啊！他们一定是串通好了，一起加害于我。”吴阿名喊道。 “加害于你，为何？”王知县问。 “他们……他们图谋小人的钱财！”吴阿名答。 “据本官所知，你家的产业早已被你败坏干净，你还有何钱财，你的钱财又从何而来？”王知县喝道。 “草民……草民家里有些古玩字画，我好意接济他们，他们竟然打着这些主意，请大人明鉴！” “吴阿名，你混蛋！亏我还叫了你那么久的‘大哥’，你家的古玩字画在哪里，何时让我们见过？”徐大盛喊道。 “我们何时见过？”其他几人也喊道。 见吴阿名对兄弟们毫无爱护之意，跪倒在一旁还未被问话的几人忍不住了，决定实话实说。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草民也有话要说。” “带上来！”王知县吩咐道。 “大人，吴阿名曾给草民出主意，说肚子疼是最好的借口，到医馆去要钱，一要一个准。草民见其他人都得了钱，心中羡慕，便也去了。草民知错，但吴阿名是主谋，请大人不要放过他！” “大人，每每到医馆去闹事，草民几人皆跟随。前几日我们也曾去济世堂林府家中闹事，因为吴阿名说，医馆和家中双管齐下最有效，谁都不想自己家被威胁。大人，草民几人行了恶事，但吴阿名罪该万死！” 众人纷纷“自爆”，要拖着吴阿名下地狱。就这样一个咬一个，一个晌午过去，所有的案子基本都清楚了。 “钱阿生，你谋杀生父，死罪难逃。但本官念你主动坦白，免去皮肉之苦，你且到狱中好生待着吧。” 钱阿生已经心如死灰，只求能拖着吴阿名下地狱。 “李虎、曹彦民，徐大盛、陈良，你等受人挑唆，讹诈医馆，败坏我洛城县风气，当重重处罚，但念你们主动坦白，揭发主谋，徒两年，杖责三十，以观后效。一年之后，你等还需归还医馆钱财，向医馆及受此事波及的百姓赔礼道歉。” “多谢大人开恩。”众人跪拜。 …… “吴阿名，你有谋杀生母之嫌疑，挑唆他人谋杀其父、讹诈医馆，聚众为恶，且拒不承认，态度恶劣，仗刑五十，待秋后处决！” 吴阿名瞬间面如土色。 “好！”围观群众纷纷叫好。 “王阿乙，杨俊，念你二人年纪尚小，且都是初犯，仗责二十，徒半年。” “多谢大人！”两人伏倒在地。 丁希睿站在人群中，和周围人一起鼓掌，但看着堂下众人，一个新想法萌生出来。 第60章 冰镇酸梅汤，良夜浣衣裳 一切都尘埃落定，林家父子三人都是“工作狂”，下午便去了医馆，丁希睿带着南星和半夏回了林家。 经此一事，文悦心的“心病”似乎好了很多，端午节期间，她曾怀疑活着的意义，找不到长久喜爱之事，如今，她觉得自己十分享受统筹事务的过程，她开始觉得家事也很有意思。 林夫人沉寂已久的心，似乎活泛起来。年轻时，她也曾在娘家店铺管事，嫁人之后，林云森凡事都与她商量，放手把家交给她，她的才能也有处施展。只是因林明轩之事，两人生出嫌隙，多年来，她郁郁寡欢，此时才觉得有些舒心。 向林夫人和文悦心汇报完消息，丁希睿回到小院。冰早已用完，丁希睿便遣南星出门采买，她与半夏打水，在树荫下清洗几日来换下的衣服。 “小姐，姑爷房中的衣物，要不要收拾一下？”半夏问道。 “嗯……”丁希睿在犹豫，给林明轩洗衣服有些像“伺候”他，她虽然已经确定了自己对他的心意，但曾经受过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 想了一会儿，丁希睿开口说“不用。”但她拿出两件脏衣服，回到房中。 “小姐，你这是干嘛？”半夏不解。 “晚上有用处。”丁希睿答。林明轩啊林明轩，你也学着自己洗衣服吧，丁希睿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南星把冰买回来了，丁希睿走进厨房，开始做酸梅汤。 材料和方子是安雨墨给的，刚刚回院子时她就已经泡上了。据安雨墨说，她去了好几家医馆拿方子，煮出来总觉得味道不够好，有的方子偏酸涩一些，有的则偏甜一些。于是，她和酒楼后厨的几位师傅调整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人人称赞的酸梅汤。 “乌梅、乌枣、山楂、陈皮、甘草、红豆蔻”，丁希睿认得这些药材。 拿出小砂锅，用净水冲洗干净，放入泡好的材料，倒上两瓢水，烧火煮开，而后抽出些木柴，用小火煮大约三刻钟。 取出一个最大的碗，放入黄冰糖，放上漏勺，把煎好的汤倒入大碗中，而后用筷子慢慢搅拌，直至冰糖融化。 “小姐，好香啊，可以喝了吗？”半夏问。 “不可以，亏你还是药材店里出来的，怎么不懂得二煎的道理呢？” “太香了嘛。”半夏撅撅嘴。 “再等等。”丁希睿拍拍她。 砂锅里再放入一瓢水，添柴烧开，而后把火调得稍微小一些，继续煮一刻多钟，二煎就完成了。 将两次的汤混合在一起，稍微放一会儿，加入干桂花。 “太热的话，桂花的香味会跑掉对吗？”半夏问。 希睿笑了。 “半夏，帮我拿一个大盆，南星，你去取一些冰来。” “好。” 把冰敲碎，平铺在盆子底部，放上盛满酸梅汤的大碗，盖上盖子。 “少夫人，什么时候能喝？”南星笑嘻嘻地问。 “且要一个时辰呢，莫急。” “好吧。”南星吐吐舌头。 “以往夏天，你们在家煮酸梅汤吗？”丁希睿问。 “后厨有时候会煮，但少爷觉得偏甜，不是很喜欢。” “嗯，安家酒楼的你尝过吗？” “去年尝过，似乎酸一些，今年事情比较多，还没有去过。”南星挠挠头。 “我也没尝过，是何种味道，一会儿就知晓了。”丁希睿指着盆子说。 “不管滋味如何，少爷肯定会喜欢的。”南星说。 “何出此言？”丁希睿问。 “只要是少夫人做的，少爷肯定……” “油嘴！”没等南星说完，丁希睿丢了一根小葱过去，打断了他。 南星吐吐舌头，压低声音对半夏说“是真的！” “哎呀，厨房怎么这么热，我去正厅了。”丁希睿转身出了门。 晚间，丁希睿正在帮忙炒菜，林明轩回来了。他见饭桌上摆了一大碗黄褐色的汤，还没开口问是什么，南星便冲进来说道“少爷，你快尝一尝！” “什么呀？” “酸梅汤。” “哦。我先去洗手。”一听是酸梅汤，林明轩的兴趣不是很大。 “是少夫人熬的。”南星赶紧补充一句。 “哦？”林明轩抬手想去盛，但还是没下得去手。 “你的手干净吗，帮我盛一碗。”他对南星说道。 “好嘞！”南星盛了一碗，递给他。 浅尝一口，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口腔，酸味刺激着味蕾，甜味适当调和，桂花的香味溢出来，让人忍不住再喝一口。 “怎么样，少爷？”南星眼巴巴地等回复。 “甚好！”林明轩点头道。 “少夫人，我就说，少爷一定会喜欢的！”南星大喊着，跑进了厨房。 “你这小孩……”丁希睿真想抓一把切好的菜，堵住他的嘴。 林明轩偷偷笑了，转身去净手。 吃饭时，丁希睿说出了白天在衙门时的想法 “如果每个月让你抽出一至两天的时间外出，父亲能答应吗？” “只要是正事，父亲不会阻拦。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林明轩问。 “巡城义诊。”丁希睿弱弱地说。 “哈哈哈。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林明轩笑起来。 “嗯？”丁希睿有些疑惑。 “今日在医馆，父亲和大哥在回顾此次的事情，提到钱阿生父亲时，父亲心中不忍，我和大哥便提议医馆做义诊，每隔一段时间到一个地方去，帮一些生活较为困苦的人诊病、施药。”林明轩解释道。 “父亲答应了吗？”丁希睿站了起来。 “父亲当然答应了，你先坐下。”林明轩起身，把丁希睿按在凳子上。 “太好了！” “不过，为了避免风头过盛，父亲决定先去询问王大人的意见，如果能争取到一些同行共同参与，则最好。”林明轩坐回自己的位置。 “嗯，的确如此。”丁希睿点点头，然后笑着说“王知县会不会觉得很烦，总是给他找事？” “哈哈哈哈。大人纯孝，审完案子后，一定会思考洛城县老人的赡养问题，养济院力量有限，县衙政务繁忙，他应该巴不得有人去帮他。” “那就好。等事情定下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说呢？”林明轩没有直接回答，又盛了一碗酸梅汤，喝下一口，说“今日白家夫妻有事经过医馆，我看白大嫂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若没有你，恐怕她的身体且要拖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都没顾得上，白大嫂身体恢复了，就可以出门做工，她的绣工不错，他们家会越过越好的。”丁希睿再次激动起来。 “所以，你很重要。有你在，我会更安心。”林明轩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轻柔。 “是吗？”丁希睿低下头，抿嘴一笑，给自己盛了一碗酸梅汤。 凉风阵阵，树叶哗哗作响，丁希睿敲了敲书房的门。 林明轩开了门，见丁希睿端着一个盆子，站在门口。 “和我一起去洗衣服吧。”丁希睿说。 “洗衣服？”林明轩差点觉得自己听错了。 “嗯。夜风清新，井水凉爽，林少爷可愿与我同去？”丁希睿满眼笑意。 明轩转身进门，端了一盆衣服出来。他原本想让南星带到后院去的。 虽然还不是十五，但月色如雪，院中明亮。两人走到井边，将衣服放入大盆中，倒入水。 林明轩没有洗过衣服，看丁希睿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整个人显得十分笨拙。 “这是胰皂，在衣领和袖口处要多搓几下。”丁希睿做起了老师。 明轩拿起胰皂，手一滑，胰皂落入盆中，溅了一脸的水。 “哈哈哈哈，这和写字比起来，哪个更难？”丁希睿问。 “小时觉得写字痛苦，现在觉得此事更难。”林明轩一边回答，一边在水盆里摸胰皂。 “怎么都没有呢？”他把水晃得哗啦啦响。 “我帮你吧。”丁希睿挽起袖子，将手伸进去，然后，她就后悔了。 林明轩的手，就在下面等着，一把抓住了她的，紧紧扣住。 “这个好像是啊。”林明轩一脸认真地说。 “你……真是讨厌。”丁希睿将手抽了出来，拿起捣衣杵，举起来 “这个才是，伸手。” 林明轩乖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在水中落下影子。 丁希睿高高举起，假装要打，然后轻轻落下。 第61章 补充减肥方案，希睿获赠纸笔 郑诗慧的减重事业刚刚开始，丁希睿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在第十天，去了郑府。 “林少夫人，您请进。”橘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橘子，这些天小姐还好吗？”丁希睿边走边问。 “哎，为了让小姐多咀嚼几下，我每天都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小苹数数，数得脑袋都疼了。”橘子回答。 “效果如何？” “小姐如今吃饭还是很快，咀嚼不到二十下，但比以前好多了，能有十几下的样子。” “有进步，就不错。” “小姐每天会喊饿吗？” “会。前几天特别厉害，总是到厨房去，但看到厨房的菜蔬很少，正餐的时候还要吃，就忍了。她冲我们发了几次火，还砸坏了几件东西。不过，这几天倒好了很多，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胃口真的小了。” “厨房的菜蔬和主食，你和小苹每日都称量清楚了吧。” “嗯，张嫂子买回来后，我和小苹轮流称量，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做的。” “那就好。” “身重称量了吗？” “还没有，您说今天要来，就等到今天称量。” “好。” 两人说话间，到了郑诗慧的院子。 郑诗慧院子的阴凉处，放了一张藤椅，此刻，郑诗慧正坐在藤椅上打盹儿，她的身形看起来与十天前并无不同。 “小姐，林少夫人来了。”小苹停下扇子，在郑诗慧的耳边小声说道。 郑诗慧睁开眼睛，看向正从院门口走过来的两人，叹了一口气。 “夫子来检查功课了。”她说道，然后让小苹把她扶起来。 “诗慧，今日感觉怎么样？”丁希睿问。 “好热，好饿，好累。”郑诗慧实话实说。 “你辛苦啦，再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 “但愿如此，请坐。” 两人去了院中凉亭，小苹端了两碗酸梅汤过来。 “你们小姐每日喝几碗酸梅汤？”因为酸梅汤里的糖分不少，丁希睿有些担心，便开口问。 “小姐每日喝三碗凉茶，有时是酸梅汤，有时是别的。”小苹答。碗并不大，三碗倒不会影响太多。 “嗯。现在天气太热，喝一些也无碍。只是，一定要注意是不是太甜了，如果太甜，就不要拿给小姐了。” “是。” 不一会儿，郑老爷走进院子，后面跟着几个小厮，他们要帮郑诗慧称体重。早晨空腹测量才合理，但丁希睿前次做安排的时候，忘记说这个细节了，今天的数据就权且当参考吧。 秤被挂在一棵树上，秤杆很粗，郑诗慧站在木板上，几个小厮一起把她拉起来，然后在秤杆上放上秤砣。 以往称量，郑诗慧都满不在乎，因为她的人生哲学就是吃喝享乐。但这次因为丁希睿在场，而且，她也节食了十天的时间，她此刻很关心体重是否减轻了。 “老爷，小姐，一百四十八斤。”小厮走过来报告。 “这是，减轻了两斤？”郑老爷说，也不知他是不是满意。 “我可是受了很多苦……”不管别人满不满意，当事人郑诗慧觉得很辛苦。 “两位不必忧心，短短十天减重两斤已经非常好了，”丁希睿说，“如果短时间减重过多，会影响身体的健康，甚至会危及生命。” “那我们就慢慢来，慢慢来。”一听到可能会有性命之忧，郑老爷赶紧说道。 众人走至凉亭，坐定。 丁希睿从半夏手里拿过一个册子和一只炭笔，将日期和体重记录下来。而后对众人说道“此前过府，还有些细节没有讲完，麻烦各位再辛苦些，听我啰嗦几句。” “林少夫人，您说。”橘子走上前来。 “从今日起，每七天称一次身重，要在早晨起床后称量，不能吃饭。” “这有何难，你们几个，以后要早早准备好。”郑老爷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 “其二，每日戌时以后，尽量不要再有任何进食。橘子、小苹，你们俩要多费些心。” “本来就没有东西了。”郑诗慧嘟囔道。 “少夫人，凉茶也不能饮吗？”小苹问道。 “嗯，如果凉茶里有糖，就更不行了，”丁希睿答，而后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小姐每日吃了什么饭菜、水果，喝了什么茶饮，也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是。” 考虑到橘苹二人的任务量，丁希睿又开口道“你们俩能忙得过来吗？千万不要把自己累病着了，记录之事可以安排给其他人去做，你们每日检查即可。” “多谢少夫人，我们二人有帮手。”小菊欠欠身，说道。 “那便好。另外有件事我需要确认，”丁希睿转身朝向郑诗慧“你平日会饮酒吗？”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郑诗慧问道“饮酒与减重有关系吗？” “有关系，饮酒会加重身体的负担，不利于减重。”丁希睿解释道。 小橘笑道“少夫人放心，小姐不饮酒。” “那便好。”丁希睿点点头。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午饭期间，丁希睿在饭桌上盯着郑诗慧咀嚼，一小碗饭，大部分的咀嚼次数都在十次以上，偶有几次会达到十五次以上，丁希睿在旁看着，觉得很欣慰。两人约定七日后再见。 橘子送丁希睿到门口，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且慢”，回头一看，郑老爷带人搬着一个箱子走过来。 “希睿，虽然你和诗慧是朋友，但不能让你白白做事。这是些书册笔墨，你且收着，随便一用，若是不够，再来拿。”郑老爷道。 “您太客气了，这礼物太多了，晚辈不能收。”满满一大箱，郑家真的财大气粗。 “这些都不算什么，诗慧那孩子被我惯了太久了，减重一事很难，你辛苦了。收了这些物件，我心里也好受些。若是真有成效，就是把一家店送给你，我也愿意。”郑老爷示意小厮将箱子抬上丁希睿的马车。 “您言重了。”推辞不过，丁希睿只好欠身行礼，收下了。 路过安家酒楼，正是下午闲歇的时候，安雨墨正在指挥店员重新摆放大厅右侧的桌椅。见丁希睿走进来，她赶紧上前。 “希睿，你觉不觉得大厅此前的桌椅摆放得太稀疏，坐不了几桌客人。我刚刚已经说服了我爹，他让我试两天。不过，需要留出一半来，观察观察效果。” “安老板，经营越来越上手了哦~”丁希睿夸道。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酒楼的生意。”安雨墨挠挠头发。 丁希睿没有做过生意，不知效果。但此前桌椅摆放稀疏优点很明显，一来小二走起来方便，二来桌与桌之间的客人谈话互不影响，吃饭、谈事都会很舒心。但雨墨想改变，安老板就答应让她尝试，很明显在培养她。这个态度，丁希睿很是欣赏。 突然，丁希睿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很瘦的男子，一个是消瘦的中年人，另一个是精瘦的小伙子。 “他们，怎么那么瘦？”丁希睿问道。 “小唐天生就是个瘦子，一开始我爹不愿意收他，但他为人机灵，能记住很多客人的喜好，就留了下来。但是余叔，也许是太忙了。”安雨墨解释道。 “生病了吗？” “那倒没听说。” “明天下午闲歇时，我再过来，想认识一下他们两位。” “丁大夫能让他们长胖？” “也许可以。” 丁希睿笑道。 第62章 乳糕引发食物中毒，你应当由我来保护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随林明轩去了医馆。 近些日子，因为腹泻问题来医馆的人增多了，大多是夏季贪凉，吃了过多生、冷食物导致的。对于症状轻微的病患，济世堂三人并不处方诊治，而是建议患者调整饮食，多吃温热食物，多喝水来改善。对于严重者，则通过穴位按压、施针的方式紧急治疗，而后开一些止泻药物。同时，和症状轻微的患者一样，让他们改变饮食习惯。 “门口的板子上，可以出新内容了。”送走病人后，丁希睿对林明轩说。 “新内容？哦~预防夏季腹泻。”林明轩明白了，立刻喊来明石去裁一张大纸，而后写好内容，拿给林老爷和林明远过目。 “不错。”父子俩点点头。 丁希睿拿着浆糊，从后院出来了，两人一起把纸贴在门外。 这时，附近的餐馆里走出几个东倒西歪的人，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向医馆，有一个人在门外呕吐起来。 丁林二人赶紧扶着几人进门，他们是餐馆的伙计和厨师，一个个捂着肚子，面部扭曲，几乎站不起来，林明轩父子三人还没开始问话，一个人就焦急地问茅厕在哪里。 几人吐得吐，去茅厕的去茅厕，医馆顿时乱作一团。 “林大夫，我恶心，想吐，想去茅厕。” “我也是。” “我也是。” 其他人也应和道。 父子三人紧急施针，几人看起来终于平静了些。 几人同时出现同样的症状，不会是有人下毒了吧，林老爷心中不禁怀疑起来。但丁希睿觉得，这很可能是一起食物中毒事件。 “你们几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的？”林老爷问。 “就在刚才，差不多两刻钟左右。”一个看起来稍微强壮些的人回答。 “你们吃了什么东西？”林明远问。 “小馆的早饭，和平常一样，卖剩下的包子和豆浆。”那人继续回答。 “包子是今天现做的吗？”林明轩问。 “是，肉是赶早市买的，没问题，好多人都吃了，没见有人找来闹事，应该都没有什么事。”那人又开始呻吟起来。 “对，我也是在他们餐馆买的包子。”明石说。 “还有呢？有没有吃别的？”丁希睿问。 “还吃了什么呢？”他开始回想。 躺着的一个大眼睛伙计突然抬起头，说“不会和那盘牛乳糕有关系吧。” “什么牛乳糕？”林老爷赶紧问，如果只是单纯牛乳糕坏掉了，应该就不用扯上官府了，最近和衙门交往着实太频繁了些。 “昨日晚间老板送的，今日上午备好菜，我们当点心吃了。”那人开口道。 “牛乳糕还有吗？”林明远问。 “没有了，吃完了。”伙计说完，又躺到了板子上。 “你们喝了什么吗？”林明轩问道。 “我喝的是厨房的凉茶，早上刚烧好、凉好的。”一个黑黑的伙计说道。 “我也是。” “我也是。” “餐馆里还有其他人跟你们吃了一样的食物吗？”丁希睿问道。 “有两个来帮忙的大嫂，她们刚到不久，喝了凉茶，但没有吃早饭，也没有吃牛乳糕。”稍微强壮些的那人答道。 “那她们也上吐下泻吗？”丁希睿接着问。 “不知道，她们一直在后院忙活。”那人回答。 丁希睿看了林明轩一眼，说“爹、大哥，我和明轩去餐馆看一下，如果餐馆的大嫂也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就是茶水的问题了。” “好，你们快去快回。”林老爷示意他们赶紧去。 两人去了餐馆，见大厅没有人，便径直去了后院。 两个大嫂正在淘米，林明轩走上前，说道“大嫂，在下是济世堂的大夫，刚刚你们餐馆有几位师傅呕吐、腹泻，情况有些严重。请问二位的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啊。”一个瘦瘦的大嫂说。 “他们生病了啊，怪不得刚才总是有人去茅房。”胖胖的大嫂说。 “二位今日到餐馆后，也喝了凉茶对吗？”丁希睿问。 “对，进门时有些热，就喝了大厅里的凉茶。当时还有吃早饭的客人在，有些客人也喝了。”瘦瘦的大嫂说。 两人回到医馆，告诉林老爷和林明远，凉茶的嫌疑被排除，现在的矛头指向了牛乳糕。这时，餐馆的苏老板匆匆进门。 “哎呀，你们怎么都倒下了，这下我中午可怎么做生意啊？”苏老板看到躺在板子上的几人，十分愁苦。 “老板，我们也没办法，根本起不来。”一个人哑着嗓子说道。 “哎！”苏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老爷开口劝解“苏老板，这病来如山倒，谁都没办法，您别着急，刚才我三人已经为师傅们施了针，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怎么就同时倒下了呢？”老板很纳闷，走上前去查看伙计的情况。 “苏老板，可能是牛乳糕的问题，您昨日在哪里买的牛乳糕？”林明远说。 “这和牛乳糕有什么关系？牛乳糕我全家八口都吃了，一点事情都没有。”苏老板急了。 林家几人对视一眼，父子三人都眉头紧锁，按理说点心只隔了短短几个时辰，应该不会坏掉，可最大的可能就是牛乳糕有问题。丁希睿却好像已经明白了。 她想了想，问“苏老板，您家人是什么时候吃的牛乳糕？” “我晚间排队去买的，带回家分给了家人。” “那他们吃的那盘昨日是放在哪里了呢？” “小武，你放哪里了？”苏老板问一个个头小小的少年。 “就放在厨房。”少年回答。 丁希睿听完，开口说“问题就出在牛乳糕上。” 早饭和凉茶是没有问题的，牛乳糕看似没问题，但问题大着呢。因为乳类以及乳类制品容易被葡萄球菌污染，如果被污染过的糕点在夏季温度下放置时间过长，就会产生足以引起食物中毒的葡萄球菌肠毒素。 “为何？你想污蔑我吗？”苏老板眼睛瞪得老大，走近丁希睿一步。毫无准备的丁希睿，脸上一惊，退后了一步。林明轩见状，赶紧走过去，伸出手臂护在她前方，正色道“请苏老板自重。” 林老爷走过去，开口道“苏老板，您不要着急，我这儿媳自小学习医术，对饮食也颇有研究，不妨听她一言。” “抱歉，苏某太心急了，希望少夫人不要见怪。”苏老板低头，向丁希睿致歉。 “苏老板，问题出现在牛乳糕上，但并非是您的错。抱歉，刚刚我的话还没说完。”丁希睿恢复了神色，道 “几位师傅吃了餐馆的早饭，喝了餐馆的凉茶，吃了牛乳糕，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餐馆的客人买了早饭，比如明石，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两个大嫂喝了凉茶，也没有出现不适。所以，我们这才推测是牛乳糕的问题。而且，牛乳糕确实有特殊的地方。” “牛乳糕，怎么会？短短几个时辰而已。”苏老板有些想不通，牛乳糕的价钱可不低，他是想犒劳一些伙计们才送了一盘到餐馆的。 “牛乳糕与我们常吃的糕点不同，天气热的时候，很容易腐败。放在厨房几个时辰，厨房原本就热，所以牛乳糕就悄悄腐败了。”丁希睿接着解释。 “可是，我们并没有尝出有异味啊？”一个伙计说。 “虽然没有异味，但已经腐败了。若是能放在冰块上，或许能保存得更久些，也不那么容易坏掉。但牛乳做成的东西，还是尽快吃掉为好，尤其在夏季。”丁希睿说。 “此话当真？”苏老板有些不信。 “当真。”丁希睿点头。 “那苏某就谢过少夫人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后餐馆对牛乳可要小心些，生意可耽误不得，苏老板心中暗暗想着。 被医治过的几人，力气渐渐恢复了些，苏老板付了钱，带他们回到餐馆。食物中毒来得急，去得也快，他们应该一两日就会恢复。 送走了众人，林老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林明远则站在原地，开口问“希睿，你怎么知道牛乳糕容易腐败呢？” “大哥，我在家时做过很多牛乳糕点，格外留意了一下保存时间，故而知晓。”丁希睿欠欠身，低头回答。这的确是事实，她学过相关的知识也是事实。 “原来是这样。”林明远的疑问消释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明轩走过去，拉住丁希睿的手腕来到自己的位置上，让她坐下歇息。 “刚才谢谢你。” 被人保护，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呀，她的心里有一股热流经过，眼眶里热热的。 “那是我应该做的。” 他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 外面的蝉鸣声，似乎都悦耳了起来。 第63章 各有其瘦，各有其因 下午，丁希睿赶到安家酒楼，因为昨天和安雨墨约好了，今天要来看看酒楼的两个“瘦子”。 正是酒楼闲歇时候，几个伙计在大厅一边擦桌子，一边聊天。小唐年纪最小，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其他的几个都是酒楼的“老人”了，二十五六岁左右。小唐混在其间，显得格外瘦小，真就像个小猴子。 “小唐，你过来一下。”安雨墨将小唐喊到了丁希睿身边。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小唐笑嘻嘻地说。 “林少夫人看你太瘦了，想问问你是什么情况。”安雨墨回答。 “多谢少夫人。”小唐挠了挠肩膀，有些不好意思。 “小唐，别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丁希睿轻轻笑着。 “你平时胃口好吗？” “我的胃口很好，一顿能吃三四碗饭，李哥他们有时都不如我吃得多。” “你的肠胃好吗？会不会腹泻？” “没有没有，我身体特别好。”小唐连连摆手，表示否定。 “你想要变得胖一些吗？” “少夫人，实不相瞒，我并不觉得自己瘦，而且，我一身力气，能干着呢。我娘说，我十岁以前看着是有些肉的，但过了十岁后，好像越来越瘦。明明家里条件好了些，吃得也饱，但就是不长肉。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和你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是不是也这样？” “他们几个出门做体力活，比我壮一些，但说起来也都不胖。” 丁希睿点点头，说“没有问题。既然身体很好，你自己也觉得很好，那就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吃饭就行啦。” 安雨墨插嘴“这就好了？” “嗯，好了。可以让小唐去忙自己的了。”丁希睿答。 小唐行了礼，继续擦桌子去了。 安雨墨有些疑惑“希睿，他看起来那么瘦，怎么会没问题呢？” 丁希睿喝了一口水，思考了一会儿，讲道“那是因为，小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身体正在成长，他们精力又很旺盛，所以能消耗掉很多食物。等过了大概二十五岁，身体成长慢下来，甚至停止了，肉就容易长出来了。” 青春期的男性，雄激素分泌旺盛，这会让身体代谢水平很高，所以身体显得很瘦，但肌肉是结实的，并不是什么病。如果小唐想要改变自己，丁希睿会建议他做些增肌的练习，不过，显然，小唐并没有这些想法。 “原来如此，后厨平叔家的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但为什么就和小唐很不同呢？” “也是男孩吗？” “是女孩。” 丁希睿摇摇头，说道“抱歉，我刚才说的是男孩子的情况，女孩子并不适用。” “对哦，男女不同。”安雨墨笑了，然后起身，喊了声“余叔”。 柜台内侧正在拨弄算盘的中年男子听到后，用笔在本子上标记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同样是瘦，但小唐神采奕奕，余叔则一脸疲态。 和刚才一样，安雨墨介绍完情况后，丁希睿开始发问 “余叔，您平时几时上工？几时休息呢？” “辰时上工，子时休息。” “为何如此晚？”安雨墨忍不住问道。 “家中也有事要忙，内人生完孩子后，还在休养中。所以，照顾小儿，孝敬老母，担水、劈柴、洗衣之事，我便多做一些。” 真是好男人！丁希睿在心里默默佩服。 “您真是辛苦，请问您平日胃口如何？” “近两年胃口不太好，酒楼和家中都忙，有时胡乱扒拉几口充饥，也就算了。” “您这样可不行，后厨的菜式是不错的，多少也要吃一点啊。”安雨墨心中担忧起来。 “多谢小姐，我会的。” “希睿，这怎么办？”安雨墨问。 “余叔需要好好吃饭，多吃些瓜果菜蔬；酒楼嘛，多让余叔休息几天。”丁希睿说。 中年消瘦，如果没有疾病原因，大多是因为压力大。余叔这样上有老下有小，要做工，还要做家务，休息时间不够，加上吃饭吃得不好，身体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改善的方法不复杂，均衡饮食，营养跟上去，多去户外走走，放松身心，就会有好转。 但在这个时代，休息是难事。 果然，余叔抬了一下头，说“少夫人，休息可不敢。”多休息就意味着要扣工钱，这可不行。 “我们做生意的，哪能休息呢？”安雨墨发起愁来。酒楼的生意不能停，除了春节期间能休息几天外，基本上都是要忙一年的，且越是盛大的节日，越是忙碌。安老板还算比较好说话的，有事情只要提早说，基本上都会得到允许。 “嗯……”丁希睿也觉得有点愁，客观条件不允许。 “不当紧的，小姐、林少夫人，我平日里多注意一下就好了。”余叔说。 “如果不能经常休息，那就先好好吃饭吧。”丁希睿说。能做什么是什么，做不到的，留待将来。 “那好，余叔，从今天开始，我会让小唐盯着你的。我们安家酒楼的人，都要康健才好。”安雨墨说。 叔说完，就告辞了，继续去核对账目。 丁希睿与安雨墨站起来，走到酒楼门口，这条街很宽阔，左右皆是较大的商户，虽说现在太阳还有点强烈，但来来往往的客人已经不少了。如果把这条街立起来，会是个大商场吧，丁希睿想。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以前上班的时候，路过某些门店，总会看见店员聚集在门口或大厅，大声喊着口号，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路过的人好奇，还会驻足停留一会儿。 安家酒楼的人，一起做套“广播体操”是可以的吧。想到这里，丁希睿开口道 “雨墨，你会做八段锦或者五禽戏吗？” “不会。干嘛问这个？” “酒楼一早以及下午客人少的时候，你要不带着伙计和师傅们，做做八段锦或者五禽戏，强身健体？”丁希睿眼神明亮，很是期待。 愣了一会儿，安雨墨一把握住丁希睿的手“哈哈哈哈，你可太聪明了！亏你能想得出来，我回头找我爹商量一下，他如果同意，我就去医馆找个大夫来教我们。” “好！”丁希睿笑了。 晚霞弥漫，天空柔和，空气中的热气渐渐散去，丁希睿告辞回家。 “林明轩应该懂得这些，等回家了，让他教一教我。”她默默想着。 第64章 林明轩教授八段锦，林夫人听闻大秘密 晚间吃饭，丁希睿向林明轩求教五禽戏和八段锦。 “你要学？”林明轩问。 “嗯！”丁希睿重重点头。 “那好吧。以前我随父亲学医的时候，父亲说医者首先自身要康健，教了我一些养生之法。前些年，我每天早起后都会练习，自从去医馆看诊后，却荒废了。”林明轩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正好可以再捡起来。”丁希睿笑道。 第二日，丁林二人比往日早起两刻钟，把半夏和南星叫上，学起了八段锦。 林明轩昨晚偷偷做了功课，此时，俨然一副夫子模样 “仰掌上举以治三焦者也；左肝右肺如射雕焉；东西独托，所以安其脾胃矣；返复而顾，所以理其伤劳矣；大小朝天，所以通其五脏矣；咽津补气，左右挑其手；摆鳝之尾，所以祛心之疾矣；左右手以攀其足，所以治其腰矣。” 对着东方的天空，林明轩昂首挺胸，念道。 “但请林夫子指教。”丁希睿忍住笑，行了礼。 半夏和南星也赶紧跟上，只不过语气变得非常夸张，声音拖得更长。 林明轩拿起书，朝南星肩上打了一下，咳了一声，正式教起学来。 “第一式，仰托一度理三焦。身体站直，双臂抬起，两手互相握住。” 丁希睿几人照做。 “南星，把两腿并拢；半夏，再把胳膊伸直些；希睿，嗯……很好。” 丁希睿笑了。 “希睿，请认真些。”林明轩一个眼神杀来。 “是，夫子，弟子遵命。”丁希睿咳了咳，把笑容敛住。 “第二式，左肝右肺如射雕。”林明轩蹲下，做出类似射箭的动作。 丁希睿想起了草原上的郭靖。 “第三式，东肝单托西通肾。”林夫子两只手交替上举，学生们紧随其后。 …… 一套动作学下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几人的脸上冒了些汗珠。 “今日就到此处，晚间再练。” “是，夫子。”几人绷不住了，笑出声来。 “少爷，少夫人，用饭了。”厨娘喊道。 “好，这就来。” 运动一下，果然精神好很多，连胃口都好了，丁希睿比往常多吃了一个包子。吃完饭，两人步行去医馆上工。 林家门口，不知何时到了一位客人，她看着丁林二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夫人，梅夫人来看您了。”如意将客人引进去。 “瑛姐姐，多日未见，你可还好？”梅夫人走上前来。 “多谢妹妹关心，一切都好。”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她们是闺中好友，各自嫁人后，也时常联系。如意端来茶水，放在两位夫人跟前，而后默默守在了门外。 “我一回来，就听说林家出了事，赶紧过来看看你。” “都过去了，风平浪静。” 林夫人将济世堂被诬告一事的始末讲与梅夫人听，因为两人是多年好友，互相信任，就连婆媳三人联手写匿名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梅夫人听完，啧啧称奇。 “若你们三人是男子，不知道会做出一番什么样的事业呢？”她笑道。 “到了紧急关头，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幸好王大人英明。”林夫人谦虚道。 此事中丁希睿起了很大作用，梅夫人想到刚刚在门口见过的夫妻二人，收住了笑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轩娶的媳妇，可还好？” 林夫人顿了顿，说“是个有胆识的人，也有才干。” “那便好。”梅夫人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开口问 “明轩的身世，你家老爷可有再提及过？” “这么多年，他如果想说，早就说了。”林夫人的情绪立刻不对了。 “其实，我这次来，还想告诉你一个消息，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 “什么消息？” “我家那位，不是常在外面跑吗？这次我也跟着出去了，去了齐州城。我听你说起过，就是以前你家老爷学医的地方。” “齐州城怎么了吗？” “我在餐馆吃饭，听当地人议论，说是齐州城以前的一个叶姓官员被举发贪污了公款，全家都被杀了。但最近，朝廷查到公款是被当时的刺史挪用了，说要给那位平反呢，正在找寻他家的亲戚。” “这跟明轩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明轩被带回林家，是几时的事？” “元清二年，当时明远十二岁。” “那叶姓官员被抓的时候，也是元清二年。我记得那一年你家老爷急匆匆去了齐州，明远生了病，他都不管不顾，一定要去。” “所以？” “你说，明轩会不会是叶姓官员的后代？”梅夫人提出她的猜想。 林夫人愣住了。林云森在齐州学习医术的事情，她了解得不多，她知道他交了些朋友，但她并不认识。不过，这事大顺应该知道些。想到此处，林夫人冲着门外喊道 “如意，去把大顺叫来。” 意走出院子。 “如果是的话，那你家老爷闭口不谈倒也有情可原，毕竟关系重大。”梅夫人继续说着。 “再怎么关系重大，我可是他……既然他不愿意讲，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无论真相如何，林夫人都觉得很委屈。 “哎，你们，本不该这样。”梅夫人叹了一口气。 “夫人，大顺到了。”如意在门口报告。 林夫人示意梅夫人去屏风后，对方躲好后，林夫人开了口 “进来吧。”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大顺问。 “大顺，你自小就跟在老爷身边，老爷在齐州城学习医术的时候，有没有要好的朋友？”林夫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老爷和医馆的几位同窗相处得都很好。如今每年过节，还会互相问候。” “他与齐州的官员有交往吗？” “没有。” “你没有记错？” “小人每日跟着老爷，从未见老爷与官府之人有来往。” 林夫人摇摇头，想了一会儿，接着问“老爷的同窗之中，可有叶姓的？” “没有。”大顺没有任何犹豫。 “好了，你走吧。” “是。” 大顺走后，梅夫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你怎么不嘱咐他不许告诉旁人呢？” “我就是要让林云森知道。” 如果她想使计谋，完全可以旁敲侧击，悄悄打听，但针对这件事，她不想这么做。 “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林夫人喝了口茶，走到梅夫人身边，说“芸姑，你家在齐州有生意，帮我打听一下叶姓大人家里的情况吧。” “已经安排了，一有消息，就会送过来。”梅夫人说。 “幸好还有你。”林夫人握住她的手，视线慢慢转向窗外，往事浮上心头。 十五年前，林云森带着一个八岁的男孩悄悄进了门。他把男孩带进房间，让男孩向林夫人行礼。 “从今日起，这位便是你的母亲，我便是你的父亲，你的名字是林明轩，是林家的二少爷，记住了吗？” 孩磕了三个头。 “大顺，你带二少爷去梳洗。”林老爷说道。 大顺走后，林夫人大怒“这孩子是哪来的？” “一位朋友之子。” “朋友之子为何要认作儿子？” 林云森沉默不语。 “不会是，你在外面……”林夫人有了不好的猜测。不久前，林云森不顾家中尚在发烧的林明远，去了齐州。难道他以前在齐州就已经有了人，孩子便是那人所生？怪不得，他每年都要去齐州一次，借口与同窗探讨医术，实则是二人密会！ “绝不是，绝不是！”林云森面色痛苦，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走到林夫人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夫人，他真的是朋友之子，但我如今什么都不能说。也请夫人不要去问孩子，那孩子很苦，求夫人善待他。” “你……”林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如意吓得直哆嗦。 “究竟是何人之子，又因为何事不能养自己的孩子？你只要告诉我实情，这个孩子，我认！” “夫人！我真的不能说。”林云森流下泪来。林夫人转过脸，不去看他。 “那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他已经没有其他活路了。” “可你要我怎么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气得站了起来，却见林云森双膝着地，向她跪下了。 “你竟然……”林夫人也流泪了。 良久，她开口道“爹娘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还不知道，我明天会去解释。我会说，孩子是我在外面与旁人所生，还请夫人配合我演一出戏，尽管打骂我，只求夫人保守秘密，善待孩子。”林云森跪在地上，继续请求。 “你情愿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林夫人哭出声来。 林老爷瘫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第二日，林云森被老夫人用茶杯砸破了脑袋，林夫人全程都没有动静，面无表情。自那日起，林府上下都知道了，他们多了一位小少爷，老夫人下令，任何人都不许提小少爷的身世，若有胡乱嚼舌根者，一律发卖。半年后，当时的老太爷找到在县衙的熟人，百般恳求，把林明轩写入林家的户籍册中。 第65章 身世之谜引争端，义诊地区先查探 当晚，大顺将夫人把他叫去的事情告诉了林老爷。 林老爷心中一惊，时隔这么多年，夫人怎么会突然问起那些？会不会是齐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立刻写了封信，派人送往齐州一位朋友处。 他心中不安，在屋里来回踱步。良久，他走向书架，从上面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他和齐州几位朋友多年来的通信。他慢慢向下翻，翻到元清二年，停住了。 “古兄，十五年过去了，你的冤屈能昭雪吗？明轩已经成了亲，夫妻和睦。你们在天有灵，应该能看得到吧。”林老爷默默想着，叹了口气，而后走向林夫人的院子。 “夫人，老爷来了。”如意汇报。 “让他进来。”林夫人说。 林老爷进门坐下，如意端来一杯茶，默默出去，关上了门。 “夫人。” “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请夫人明示。” 林夫人思考了片刻，开口道 “齐州一位叶姓官员，似乎要平反。” “你从哪里听说的？”林老爷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大了。 林夫人一惊，知道这消息的确重要，极有可能与明轩的身世有关联。 “一位朋友去齐州做生意，从她那里听说的。” “可确切？” “并不确切，只是一些传闻罢了。” 林老爷坐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说道 “夫人，此事干系重大，夫人万不能牵涉其中。” “只是打听些消息而已。” “夫人，请听我一句劝，不要打听。”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林夫人开口道 “明轩的身世，是不是与叶姓官员有关？” 林老爷猛一抬头，又迅速低下去。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吗？”林夫人继续追问。 “夫人，等此事有了定论，明轩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请夫人不要逼我。” 林夫人把脸转向一边。 “瑛儿……”时隔多年，林老爷开口，喊了林夫人的闺名。 林夫人鼻子一酸。 “你放心，我不会出面，我娘家和林家都不会出面。一个朋友派了人在等消息而已，不会引起事端。” “瑛儿，多谢你。”林老爷心中很是感激，也很是惭愧。 丁林二人的小院里，几人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练习八段锦，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完全不知其他院子发生了何事。 立秋过后，林老爷叫上紫霞堂的孙大夫，一起去了县衙。王知县听了两人的主意，很是高兴。正如林明轩所言，知县巴不得有人主动出面帮他，让县城能够治理得更好。 洛城县是个大县，人口较多，告示贴出后，济世堂认领了东坊这边比较偏僻的一个街区，估计有一百多人。林家父子三人决定，先去查探下情况，为义诊做准备。 一日，林明轩早下工，带着丁希睿赶去那边。 两人走了许久，只觉得越往前走，房子越矮，院子也更破落些。 “这里和六桥巷有些相似。” “六桥巷，是钱阿生家那边吗？” “对。” 县衙给的信息是，这地方住着的大多是饥荒年月逃来的百姓，安定下来后，男人们在城里打些零工，白天基本不在家，女人们大多做些绣活，卖到市集上的店铺去。有些人家，儿子成了混混，只剩下老人。 一个走街串巷卖凉茶的小伙子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两位，要喝凉茶吗？” “来两碗吧。”丁希睿说。 小伙子盛了两碗茶，递给他们。 “看二位的样子，不住这里吧。” “对，我们是济世堂的大夫，姓林，过段时间要来义诊，想先看看情况。”林明轩如实回答。 “大夫啊，两位好，我叫袁春华，就住在附近。”小伙子赶紧抱拳行礼。 “我们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袁兄弟，能请你给些提醒吗？”丁希睿说。 “说提醒不敢。就是我们这的人，脾气有时候会不太好，可能需要大夫们多担待些。” 小伙子刚说完，隔壁一家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偷了钱？还跑，给我回来。” 然后，院门打开，一个小孩像兔子似的蹿了出去。 “嘿嘿。”袁春华笑道。 “多谢小兄弟。”丁林二人喝完茶，付了钱。 “义诊，是不要钱对吧。”袁春华很想确认这个消息。 “对。” “什么时候开始呀？能不能先给我娘看看，她的眼睛不好，总也不去治。”他支支吾吾地说。 丁林二人相视一眼，林明轩说“快了，再等两三日。” 袁春华面露喜色，指着另外一条街说“我家就在那边，两位如果不嫌弃，可以前去歇歇脚。” 丁林二人便跟随袁春华去了他家里。 “娘，我回来了。”刚进门，他就冲里屋喊道。 他家的院子比白大嫂家的要大一些，不过，房子很旧，一间瓦屋，其余都是茅草房。院子里整理得很干净，两旁种着菜蔬，角落里有两只鸡。 正屋里出来一位妇人，手里还拿着针线。 “娘，这是济世堂的大夫，我请他们到家里休息一下。”袁春华介绍道。 “大夫？娘不是说，不用请大夫吗？” “娘，他们是义诊，不收钱。” “这样啊。”妇人半信半疑。 林明轩走上前，说道“袁大嫂，我姓林，是东市济世堂的大夫，这位是内人。” “济世堂？就是前段时间打官司的那个？”她听说过。 明轩点点头。 “快请坐，快请坐。小华，去倒水呀。”妇人的态度变了。 “听说你们家里都被闹了，但就是坚决不给那些无赖钱，也不怕跟他们打官司。” “没做过的事，的确不能认。”林明轩说。 “很了不起，一些大的医馆，都不如你们。如果是你们来义诊，我信得过。” “大嫂，您言重了。” 果然，行得正，坐得直，做正确的事情，口碑自然有。 “大嫂，春华小兄弟说，您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丁希睿问道。 林明轩看了她一眼，微微摇摇头，丁希睿不解其意。 “也没啥，就是晚上看不清东西，在太阳底下走路，眼睛有点疼。”妇人回答。 林明轩看了看她的眼睛，开口道“大嫂，如果情况不严重的话，能再等两三天吗？官府的人还没过来通报，我不能私下帮您诊治。” “当然可以，我这是老毛病了。我们这好些人，到了晚上都变成瞎猫了，哈哈哈哈哈。”妇人回答。 “好些人？”林明轩追问道。 “可不是嘛，尤其是女人。”妇人回答。 “好，我了解了，过两日就来为您把脉。”林明轩说。 丁林二人又问了有无特殊习俗、禁忌之类的事情，便起身告辞了。回程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需要早些出发。 刚出了袁春华家，丁希睿就迫不及待问 “为何现在不能诊治呢？” “这是父亲要求的。” “父亲为何有这样的要求？” “好多年前，一个郎中进入一个街区，说自己是义诊大夫，人人都欢喜不已。这大夫的确为每家每户都诊了脉，还像模像样地施针、开方子。每家都很感激他，拿出粮食招待。那大夫也没客气，大吃大喝一番。没过几日，官府的人去了，带了另一个大夫去，大伙都很疑惑，想把前几日的大夫请出来，但那大夫却不见了。” “是骗子？” “对。那人是个骗吃骗喝的游方郎中，开的方子也没什么用。所以，父亲要求我们，不要见到人就开始诊治，这会让大伙放松警惕，形成习惯，万一遇上骗子就糟糕了。官差会把我们这些大夫正式介绍给百姓，告诉他们，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也会承诺一些事情，比如绝对不收银子，不收礼物，防止出事。” “有道理哦，是我草率了。”丁希睿吐吐舌头，耸耸肩，感觉很不好意思。 “没事。”林明轩忍不住笑了，拉起她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66章 是人都在谈恋爱，只有云森受伤害 林家父子三人汇总了查探到的情况，三日后，县衙派了一名官差，带着他们去了现场。 敲着锣把每家每户都集中起来，官差进行了介绍。提醒百姓，记好济世堂三人的脸和名字，不收钱，谨防被骗。林老爷开口，承诺不收诊费，不指定抓药的医馆，会为家中无劳力的老人送药。 丁希睿在旁看着，很是激动。 每次义诊一共三天，每三个月就会进行一次。林明轩征得了袁大嫂的同意，在她家门口的大树下摆了桌子，就在那里诊病。父子三人轮值，林老爷负责第一天，林明远负责第二天，林明轩则负责第三天。 街区虽然穷一些，但人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争抢，不知是约定好了，还是在观望，第一天的人并不多，去诊病的大多是年纪较大的。他们在自家的院子里种菜蔬，有力气的还会出门打零工。据林老爷说，他们基本上都是积劳成疾，身体疼痛，还有几个人因为年轻时饿得太厉害了，肠胃有问题。 施针、按压穴位、开方子，晚间回到家，林老爷觉得有些疲惫，开了门，他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碗银耳莲子羹。 “老爷，是如意端过来的。”大顺在门口说。 老爷心中一动。年轻时，他很拼，每每外出归来，林夫人都会煮一碗银耳莲子羹给他。 一碗羹吃完，他抬腿出门，去了林夫人的小院。如意却告诉他，夫人休息了。 “希望齐州能有好消息。”林老爷失魂落魄地走回去。 第二日，林明远出门，文悦心征得同意，一起去了。水、点心、衣服，一应俱全。为了防止林明远晒着，她还让青云拿了伞。做这些事情时，她的内心开始感觉到愉悦而满足，不纯为林明远，而是享受统筹事务的过程。 “出门一趟，这么开心吗？”林明远问。 “对。每天看希睿去医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文悦心说，“不过，我在家里陪娘，做家事，也开心。”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去医馆。”林明远说。 “我又不会医术，去了帮不上忙。”文悦心笑了，只要林明远有这份心，她就满足了。 两人出发。 林明远帮病人诊脉时，文悦心无事可做，便帮袁大嫂做了些针线活，还用剩余的线头，编了几条手绳。 “少夫人，您这手艺太好了。”袁大嫂拿着手绳，爱不释手。 “大嫂，您过奖了。”文悦心笑道。 “不是客气话，我是说真的。”袁大嫂反复强调，而后接着说“夫人，我知道您不缺钱花，但您这手艺如果只是留在家里，太浪费了。我卖绣品的那家店，也卖首饰。您这手绳，若是坠上些金珠银珠小珍珠，肯定被人抢着买。虽说不如金银手镯和玉手镯名贵，但胜在奇巧，女子戴在手上，皮肤更白皙了。” “你是说，我的手绳，能卖出去？” “那是自然，您愿不愿意出样子，我帮您联系绣品店老板。” 文悦心转头看向林明远，那时桌前空空，暂时没有病人。所以，两人的对话，林明远听得很清楚。 “只要你想做，不累着自己，都可以。”林明远开口道。 自从经历了医闹事件，他对家中的三个女子有了新的看法。以往，他只是觉得文悦心温柔懂事，办事周到，不曾想，她也有勇敢果决的一面。以往，他觉得女子只需要待在家里就可以，但看到丁希睿，他愿意让自己的妻子也走出门。 文悦心笑了笑，转头对袁大嫂说“成。” 端午节开始就牵挂的事情，她其实已经放弃了，但多亏这次出了门，遇上了袁大嫂。 这日，丁希睿去了郑府。 郑诗慧减重已经快一个月了，现在的体重是一百四十斤（大盛标准），折成现代数据，大概是一百六十多斤的样子。丁希睿去往郑府，在运动一项上增加了些举措，原先只是让郑诗慧饭后散步，现在增加早晚一次的八段锦。 虽然白天还很热，但一到晚上，夜风明显清凉起来，坐在小院里，丁希睿与林明轩讲起郑诗慧减重的事情。 “减重有了效果，你说，郑老爷会不会真的送我一个店铺？”丁希睿笑道。 “你想要店铺？” “当然不是。我帮她减重，是因为肥胖会让人不舒服，还是康健一些好。” 身体的变化虽然是可喜的，但郑诗慧整天无所事事，这让丁希睿有些发愁。 “闺阁女子都能做些什么呢？”丁希睿思考着，一不注意，就将话说了出来。 “啊？这我可不知道。”林明轩笑了，“绣花？织布？做衣服？管家？你以前在家时都做什么？” “我工作养活自己啊。”这话当然没说出口。 “反正我不喜欢绣东西。”丁希睿说。 “看出来了。”林明轩从衣服里拿出荷包，看着针脚粗糙的月亮，说。 “不喜欢啊，还给我。”丁希睿要去抢。 林明轩把手高高举起，说道“那可不行，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哼~”丁希睿一手托腮，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这事，还是要好好问问郑诗慧。 “为何要问这个？”林明轩把荷包重新揣回去，开口问。 “你觉不觉得人要找点事情做，才会觉得活着有意思？以前郑诗慧的乐趣是吃各种食物，现在不让她吃那么多，那每天大把的时间，她要干些什么？”丁希睿扭头问。 林明轩没有回答，不知怎的，他想到了袁春华，想到了洛西村的村民，说道 “有的人为了生计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有的人连吃饱饭都是奢望，有的人却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而且，需要减重，需要特意思考要做什么事。” 丁希睿愣住了。 “你别多心，我只是有感而发。”林明轩拍拍她的肩膀。 “但你说的，确实是事实。”丁希睿怔怔地，还在想这个问题。 “郑家的财富并不是凭空而来的，他们祖上也一定经历过各种磨难，然后一辈人一辈人积累，只不过，郑诗慧恰好出生在可以享受的时期。她并没有胡作非为，伤人害人，她在你面前，也不过是个‘病人’而已。”林明轩劝道。 “这倒也是。但财富积累的过程中，总免不了有鲜血，有牺牲。啊，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郑诗慧了。” “哈哈哈哈。若商人如圣人所言，将‘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奉为圭臬，就好了。” “追求富贵，厌恶贫贱，人之常情，但都要以其道得之。”丁希睿点点头，但愿郑家的财富都是以其道而得。 林明轩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说“你知道吗，之前在洛西村的时候，我曾觉得自己的衣服非常刺眼。眼前的小孩子都吃不饱饭，我却穿着绸缎，说是义诊，倒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但是后来，我非常庆幸我穿得起绸缎，因为穿得起，才有余力顾及到别人，才有余力照顾需要帮助的人。” “从游方郎中到现在的济世堂，林家四代人积累，才让我衣食无忧，还有人照顾，我要感激这样的时机，也要对得起这样的时机。” 丁希睿抬头看着他，出了神。 林明轩伸出手，敲敲她的脑袋。 “也幸亏有你，不然，有些事情我也做不到位，就像其他的人一样，走个过场就算了。比如白大嫂，以前我是绝对做不到持续关心那么长时间的。”林明轩接着道。 丁希睿回过神，也站了起来，说“安家酒楼有个叫小唐的伙计，家里和袁春华家差不多，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在酒楼里做起了跑堂伙计，旁人看着挺累的，每天要说那么多话，要笑那么多次，还要端那么多次的菜，但他乐在其中，虽然赚钱不算多，但已经在慢慢改善生活条件了，他很快乐。” “这很好啊。” “如果人人都像小唐一样就好了，既不是粮食堆里的蛀虫，也不是泥浆里拼命挣扎的鱼虾，既不是靠着金山银山为非作歹的纨绔，也不是因羡慕万贯家财而杀人越货的强盗。而是能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成为一个自食其力、自得其乐的人。” “所以？” “所以，王知县责任重大呀。”丁希睿笑了笑，坐下了。 林明轩也随之坐下，道“哈哈，要实现这些，还真需要官府营造出一个好环境。不打仗，治安好，赋税合理，人人安居乐业。难哦~” “现如今，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丁希睿倚在了林明轩的肩头。 第67章 眼疾还需肝脏补，隐瞒不是真孝心 第三日，轮到林明轩去义诊。吃完早饭后，丁希睿收拾起了行囊。 水不带了，买袁春华的凉茶，方便自己，利于他人。 吃的东西？早上的煎饼和咸菜还有，虽然营养不够，但就一顿饭而已，没什么。 伞要带着，天阴阴的，可能要下雨。 林明轩装好药箱，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义诊现场，袁大嫂已经摆上了桌子，烧好了茶水在等待。 今日的人不多，临近中午，几位妇人来看眼睛，她们和袁大嫂的症状一样，眼睛比较容易干涩，遇到强光容易流眼泪，夜里的视力也偏差。 “有时眼皮还会跳。”一位大嫂补充道。 林明轩问完症状后，去院子里净了手，检查了一下大嫂们的眼睛，开口道“大嫂，你们这是雀盲，眼睛用得太厉害了。” “我们也知道，但做绣活，哪能不用眼呢？” “林大夫，你说怎么治吧，我还想多做些活儿，多攒些钱，给我家儿子娶媳妇呢。” 林明轩拿起笔，写下地肤子和决明子两种药，然后说 “几位去药店抓这两个药，地肤子一两，决明子二两，回家捣成末，每顿饭后用米汤顺着，喝一钱。喝到你觉得夜里能看清东西了为止。” “大夫，这两种药，不贵吧。”一个大嫂问道。 “不贵。” “如果不想吃那么长时间的药，买些鸡肝、羊肝、牛肝、猪肝或者兔肝来吃，会很有帮助。”丁希睿说，这些她在二十一世纪学过，在这边的医书里也看到过。 “没错。”林明轩点点头。 “不知道哪个更贵？” “我家有时候会买些，但总要先紧着孩子吃。” “我家也是。” “我们下次去买绣品时，都问问看吧。” 大嫂们讨论着。 “几位平时吃菜蔬吃得多吗？”丁希睿接着问。 “好一点的都被孩子他爹拿去卖掉了，我们自己吃的不多。”袁大嫂说。 “我们家也差不多。”其他几位附和道。 丁希睿皱了皱眉头，摇摇头。 大嫂她们这是用眼过度，缺乏维生素a，需要补充。肝脏类食物富含维生素a，深绿色蔬菜和黄、红色的蔬菜里含有丰富的β-胡萝卜素，能分解成维生素a。但无论哪一种，她们吃得都太少了。每天做绣品，消耗得又多，眼睛能不出问题吗？ 不过，按理说十几岁的小孩子缺乏维生素a的概率比成年人要高一些，几位大嫂好像都没有提这个。想到此处，丁希睿接着问道 “大嫂，你们家里的孩子现在都多大？他们有没有说过晚上看不清东西？” 一个较为年轻的大嫂说“我家儿子十五岁，跟着他爹在码头上工，没听他说过。女儿还小，才八岁。” 另一位说“我家孩子一个十四，一个十六，都在学木工，倒是说过有时候觉得眼睛累。但木工本来就费眼睛。” “我家的已经娶媳妇了，大了。” 袁大嫂没有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发呆。 丁希睿与林明轩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 林明轩开口道“要想挣更多的钱，让日子变得更好，家里的人都需要康健才好。无论是你们，还是孩子，或是孩子父亲，在饮食上都不能太马虎，饮食不对，身体就容易生病。若是家里其他人也患了雀盲症，也要照方抓药，注意食补。” “好，谢谢林大夫。”几位大嫂低头致意。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 先解决眼下的问题，丁希睿继续问道“秋冬天的时候，几位家里会种胡萝卜吗？” “会。长得好的，拿到市集上卖掉，差一点的就自己吃了。” “那好，今年开始，请大家想办法多种些胡萝卜吧，若是能保存在地窖里，多吃一段时间就更好了。” “为何？” “因为胡萝卜对各位的眼睛也非常有好处。” “好，这简单，今年我们就多种些。”大嫂们都笑了。 林明轩在医书上看到过，胡萝卜下气补中，能安五脏，促进食欲，但胡萝卜对眼睛有益处，他没看到过。估计丁希睿是从那本不知名的医术上看到的吧，有机会一定要找来看一看。 他正在想着呢，丁希睿戳了戳他，问道“晴明穴在哪里？按压这个穴位是不是也有好处。” 明轩把手指按在内眼角上方，让大嫂们跟着做。 “几位，可否感觉到有一凹陷处，感觉疲劳时，可轻轻按压此处穴位。”林明轩解释道。 “能感觉到。” “你别说，按了几下后，真的感觉舒服多了。”袁大嫂扭头对其他几位说。 “是，没错。” “做绣活儿的间隙，常出来走走，让眼睛歇一歇。”林明轩又嘱咐了几句。 “多谢林大夫，也多谢夫人。”大嫂们起身，笑呵呵地回家做饭去了。 丁希睿从马车里拿出食盒，说道“我们也该吃饭了。” 煎饼卷咸菜，配着袁家的茶水，凉风习习，也还不错。 天越来越阴，雨一滴一滴落下来，袁春华挑着凉茶担子回家，袁大嫂将桌子搬进门，让丁希睿和林明轩进去避雨。 “春华，你去厨房，在漏雨的地方放上水盆。”袁大嫂吩咐道。 春华跑了过去。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 “春华，怎么了？”袁大嫂在喊道。 “娘，没事，撞到东西了。”袁春华说。 丁希睿心里咯噔一下，撑起伞，拉着林明轩走向厨房。 “春华，屋子里暗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看不清，要适应一会儿？”丁希睿小声问道。 “嗯……被二位发现了。”袁春华用更低的声音回答道。 “我们就在这儿呢，你是有什么顾忌吗？”林明轩问。 “我怕我娘担心。她本来就挺辛苦的，我不想让她知道。林大夫，拜托你帮我保密。” “你们母子可真是……你娘可能已经知道了。”想起袁大嫂的表情，丁希睿说道。 “啊？”袁春华提高了音量。 在正屋的袁大嫂见三人都在厨房处，便喊道“林大夫，夫人，春华，快到屋里来吧，别着凉了。” 三人只好回到了正屋。 丁希睿喝了口茶，开口道“大嫂，让春华诊下脉吧，没事当然最好，但若是有小毛病，也好提前知晓，春华年轻，恢复得还快。” 春华瞪大了眼睛，说“我觉得身体很好，没问题，不用诊脉。” “你这孩子，大夫在这里，推辞什么呢？”袁大嫂道，她正想开口请林明轩帮儿子看一看。上午丁希睿问家中孩子的情况时，她想起儿子最近晚上总是冒冒失失的，还总撞上东西，心里有个疑影。 林明轩冲袁春华点点头，示意他别担心。 袁春华将手伸出，片刻后，林明轩开口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很好。不过，有点瘦，平日里，要多吃些饭菜。” “那就好。”袁大嫂松了一口气。 “大嫂，决明子和地肤子要吃，鸡肝、猪肝这些你也要吃，这样眼睛才能好得快。立秋贴秋膘，鸡肝、猪肝正好也让春华吃一点，长长肉。” 了自己，她不舍，但让儿子吃，她愿意花钱。 袁春华看着丁林二人，满眼感激。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丁希睿走到窗前，开口道“以前我在药材店的时候，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闲坐着的三人顿时来了兴趣。 “西坊有一对母子，儿子孝顺，母亲慈祥，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些，但街坊邻居都很羡慕他们。可有一天，母亲突然倒地不起，儿子连忙将她送到医馆去。大夫责备儿子，怎么这么晚才带母亲诊治，差点就没命了。” “是儿子装孝顺，在家里对母亲不好吗？”袁春华问。 “不是。大夫施了针，母亲过了不久就醒来了。大夫问母亲，是不是已经头晕很久了，母亲犹豫着，没有回答。大夫很生气，告诉她，若是再晚一些，她重则丧命，轻则瘫痪，儿子就要孤身一人活着了。母亲看着儿子，没有再隐瞒下去，说自己已经头晕很久了，但见儿子每日外出上工，十分辛苦，不想给儿子惹麻烦，就没有说。” “这真不应该。”袁大嫂说。 “儿子痛哭流涕，怪自己没有尽到心。母亲也泪流不止，怪自己拖累了儿子。大夫把他们拉开，说道，父母想办法保持身体康健，而不是隐瞒病情，才是真的不给孩子惹麻烦。不然，小事酿成大事，追悔莫及。” 丁希睿讲完，袁春华红了脸，低下头。 第68章 中秋月饼亲手做，诗慧偏爱模具纹 天气一点点凉爽起来，邻居家的石榴已经长得很饱满，朝向太阳的一面，红扑扑的。早上起床，几片泛黄的叶子飘入院子。一转眼，中秋节就要到了。 八月十四这天，丁希睿应安雨墨之邀，到她家去做月饼。走在路上，丁希睿想起，去年大概这个时候，她坐马车到济世堂附近，想偷偷看一下林明轩。 “真是太傻了。”想起去年的那个自己，她不禁笑出声来。半夏像是知晓她的心事似的，在旁边陪着她笑。 到这里来，已经一年多了啊。丁希睿撩起马车里的小帘子，一片银杏叶飘进来。 安雨墨已经把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糖、酥油、松子仁、核桃仁、瓜子仁，豆沙，还有面粉。 看起来是要做豆沙馅和“五仁馅”的，虽然只是三仁，但和后世被好多人“嫌弃”的五仁月饼已经很像了。 糖油点心，升糖指数超级高，热量也超级高啊！丁希睿内心对月饼是拒绝的，但是，一年也吃不了几块，过节为大，做吧！ “希睿，你先帮我把核桃仁的皮去掉。” “这要怎么去？” “这些都是炒过的，皮很好去，揉搓一下就行。” “好的。” 丁希睿拿来一个圆圆扁扁的箩筐，先把核桃仁倒进去，然后顺时针揉搓起来。不一会，棕色的核桃皮脱落下来。不过，核桃仁褶皱处还残留着一些，很影响美观。 安雨墨过来看了一眼，说“没事。” “再掰碎一些。” “好。” 安雨墨正在做糖卤，这是个很精细的活儿，大锅里添水，加糖，烧开后，将稀释过的牛乳点入，而后迅速抽掉柴火，盖上锅盖焖上两刻钟。之后继续开锅，等糖浆烧开后继续点入牛乳，等泥泡冒出的时候，用漏勺捞出来，一直到黑沫捞干净，白花显现出来。 安雨墨满头大汗，丁希睿取出帕子，帮她擦干净。 “呼——”安雨墨呼出一口气，“每次熬糖卤，都折腾得够呛。” 丁希睿看着锅里的糖稀，感觉是因为这时候的糖纯度不够，有杂质，才这么麻烦要熬一遍的。 等待糖卤变凉的时候，安雨墨开始炒面粉。先筛，再炒，再筛，面粉变得非常精细，没有结块。 把糖卤、酥油和面粉混合，揉成可以团起来的程度，然后加入松子仁、核桃仁和瓜子仁，混合均匀，团成一个个小球。 之后就是饼皮，碱水、面粉、糖浆、油，安雨墨手掌灵活，不一会，面团和好，剂子也分好了。 “你们几个，都去净手，擦干净，来包月饼吧。”安雨墨吩咐道。 丁希睿几人老老实实照吩咐去做，大家好久都没有一起做事了，每个人都很喜悦，在屋子里画画的安雨欣也跑来帮忙。 馅料放在面剂子中，包紧实，一个个暖黄色的小圆子出现在众人手心。安雨墨取来模具，撒上一层干粉，然后把包好的小圆子放入，压实，倒扣，一个漂亮的月饼就出现了。 众人围过去，恨不得现在就尝一口。 “大婶，开始烧火吧。” “好嘞！”声音中气十足。 丁希睿循声望去，见大婶的身形比以前清简许多，微微笑了。减完重，她高血压的症状应该会更好控制一些，有安雨墨监督，她很放心。 没过多久，麦香、甜香、果仁香飘出来，月饼出炉了！ 掰开一块放入口中，丁希睿瞬间想把要控糖控油的念头抛之脑后——实在是太好吃了。表皮脆脆的，内馅的三种果仁提前炒过，在炉子里烘烤后，更香，加上糖卤和酥油的烘托，完美！ 好吃到要哭出来。她上高中的时候，一位同学的妈妈吃了两大块刚出炉的月饼，然后消化不良，去医院打针。她现在非常能理解那位妈妈，面对好吃的东西，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在吃完半个月饼后，她的理性回来了，嘴巴立刻停住。 “希睿，你是不是要说，糖多、油多，让我们少吃点。”安雨墨扭头问。 “知我者，雨墨也。”丁希睿冲她眨眨眼。 “你没发现吗，我已经减少了糖和油的用量了。不过，你说得对，吃多了对肠胃不好，要克制！”安雨墨努努嘴。 “的确，市集上卖的，更甜，自己做的也不能多吃。” 丁希睿突然想到了郑诗慧，中秋节期间，郑诗慧肯定是要吃月饼的，要提前打好预防针，防止她吃太多。 “雨墨，我能拿上两块，送给郑诗慧吗？” “当然可以。她现在减重减得怎么样了呢？”安雨墨问。 “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她减掉了二十斤，很不错。” “丁大夫果然出手不凡。”安雨墨开始揶揄起来。 “行啦，行啦，你如果下午没事，可以和我一起去郑府。” “没问题。” 中饭后，安雨墨拿起两块月饼，装入一个精致好看的食盒内，和丁希睿一起，去了郑家。 郑诗慧的体型已经发生了比较明显的变化，安雨墨觉得她的脸看起来都小了一圈。不同于以往只是懒懒地坐着等，看到丁安两人进院，郑诗慧竟主动起身，亲自去迎接。 “诗慧，你如今大变样啦。”安雨墨笑着说。 “是啊，我每天都辛辛苦苦忍耐，若是没有效果，我早就把这位林少夫人赶跑了。”郑诗慧说。 “哈哈哈哈哈。”几人笑出了声。 刚开始很难熬，但最近，她适应了吃饭的节奏，习惯了饭后散步，早晚练习八段锦。她觉得每天的精神都好多了，很是愉快。 “你今日怎么来了？还没到我们约好的日子呢。”郑诗慧看着丁希睿，问道。 她们俩约好的日子在中秋节后。 “这不中秋节要到了吗？给你送来了刚出炉的月饼。”丁希睿将食盒拿上来。 “这可是我们亲手做的。”安雨墨补充道。 郑诗慧顿了顿，挑挑眉，说“这不会是为减重特制月饼吧，很难吃，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 身体状态好了后，郑诗慧讲话也越来越有趣了。 “绝对不难吃，我保证。”安雨墨说。 “诗慧，你的确有一颗慧心，把我担忧的事情提前说了出来。我是怕集市上的月饼太甜太腻，你吃下后，严重影响减重大业，所以，带上了雨墨做的，既能饱口福，又不会太影响身体。” “真的？” “真的。”丁希睿点点头。 “我今天能吃一块？” “还是等到明日吧。” “两块都能吃吗？” “只能吃半块。” “啊~”郑诗慧叹了口气，掀开了食盒，先过过眼瘾。 丁希睿笑了笑，对一旁的橘子说“橘子，你家小姐明日吃月饼，只能吃半块，明白了吗？” “是。您放心吧。”橘子一边回答，一边走过去，想把食盒收起来。 郑诗慧却阻止了橘子，她盯着月饼，绕着圈看了一遍，兴致盎然。 安雨墨见状，开口道“怎么，这月饼有问题吗？” “没有。”郑诗慧摇摇头。 “那你是想学做月饼？要不要拜我为师？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不收费用。”安雨墨戏谑道。 “谁要拜你为师，我是觉得花纹很好看。”郑诗慧盖上盒子，将月饼交给了橘子。 听到此话，丁希睿十分激动，难道说……她赶紧问道 “诗慧，你快细说一下，花纹怎么了？” “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点心上的花纹，每种点心都不一样，有的点心上还刻了字，我觉得很有意思。” “对呀，小姐吃点心的时候，总是先看一遍，然后再吃。”小苹说道。 “你知道花纹是怎么来的吗？”安雨墨问。 “以前不知道，还以为是师傅一个个刻上去的。后来知道了，这些都是用木头做的模子印出来的。” “那你是对模子感兴趣？”丁希睿问。 “对。可我爹说，这些事情不是女孩子家该做的。让我去学习针黹，我学了两天就扔一边了，实在是不喜欢。” 安雨墨睁大了眼睛，她从来没见过对模子感兴趣的女子，开口感叹道“诗慧，你果然不同凡响。” “看吧，连你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吧。”郑诗慧耸耸肩。 丁希睿心中喜悦，她咳了一声，十分正式地问 “诗慧，你现在还想去学做模子吗？” “那当然。” 丁希睿脸上露出笑容。只要有这份心，就有实现的可能。她朝安雨墨眨眨眼，安雨墨有些不解。 “诗慧，你知道雨墨的事吗？” “什么事？” “几个月前，雨墨其实在议亲，但她一心只想去酒楼做事，但安伯父安伯母不允许。” “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郑诗慧看着安雨墨，问她。 安雨墨明白了刚才丁希睿的意思，开口将她写信说服父母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你可太聪慧了。”郑诗慧拍拍手，她也想效仿此法，说服爹爹。 “诗慧，心平气和地与你父亲谈一谈，说不定他会理解你，允许你去尝试的。”丁希睿说。 诗慧点点头。 第69章 林家团圆气氛变，狱中阿名新风波 中秋节当天，林家一家聚在正厅，今年的团圆宴，饭桌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林老爷总是找话问林夫人， “夫人，官府为济世堂发了嘉奖牌匾。” “嗯。” “夫人，今年的螃蟹似乎很好，你尝尝。” “嗯。” “夫人……” “快吃饭吧。” 林夫人似乎不怎么搭理他，但脸上多了些笑容，语气也不再那么冷冰冰。 文悦心向丁希睿分享她编织的手绳在市集上很受欢迎的事情， “希睿，袁大嫂说，我编的花样卖的很好，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 “大嫂，你的才华终于得到了施展，为你高兴。” 丁希睿敬了文悦心一杯酒。 林明远与林明轩则讨论起官府给的奖牌放在哪里的事情， “放柜台上不显眼，还是挂在大厅的墙上较好。” “就是进门右侧那里？” “没错，那里正好也有病人送的感谢字幅。” 饭桌上十分热闹。 吃完饭回到小院，丁希睿因为喝了一杯酒，脸上有些红，她喝了几杯水，在院中散步消食。 望着天上的月亮，她有些想家。 去年中秋，她和半夏、沉香做饭，晚间和伙计们玩击鼓传花的游戏，不知今年是何情形。没有女儿在身边，爹娘可能会觉得寂寞吧。想到此处，她的眼角有些潮湿。 林明轩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如今，他们俩组成了新家庭，这世间她所期盼的团圆，又增加了一份。 监狱内，吴阿名蓬头垢面倚在墙上，等待不久后的处决。 怎么就混到这种地步了呢，他不甘心！ 当年，他跟随一个表叔去齐州城做事，到了一户姓叶的人家打理花木。叶家少爷很是洒脱，待府中的下人都很好，吴阿名失手摔坏了一盆叶老爷喜爱的兰花，叶少爷帮他遮挡了过去。 后来，叶老爷升了官，他的工钱也渐渐多了，有一天，他跟随府里的一个小厮，去了赌坊。 然而，事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他攒的钱很快就输光了，可看着骰子，他心痒难耐，忍受不了。回到兰家，看到屋内摆放的瓷器，他有了邪念。 事情被管家察觉，叶家毫不客气地将他扫地出门，表叔受他连累，也被辞退。城中各府很快就听说了他的偷窃行径，他和表叔找不到事情，落魄街头。 一日，他在酒馆旁偷偷喝客人剩下的酒，被一个男人抓住。 “好家伙，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那人一把抓住他，揪住他的领子。 “大哥，我没偷，这都是别人剩下的。”他挣扎起来。 “还狡辩，看我不把你送到官府。” “大哥，饶命。”他百般求饶。 那人将他一丢，哈哈大笑起来。 “我是刺史府的许管事，你是何人？” “小人叫吴阿名，正在找事做。” “吴阿名？你就是那个被叶大人赶出来的花匠吧。” “小人……”吴阿名低下头。 “正巧，我知道有个地方正缺一个懂花木的人，可惜呀，你手脚不干净，不能用你。” 吴阿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小人发誓，小人已经痛改前非，绝不再犯。求大人给小人一次机会！求求您！” 那男人想了片刻，说道“好吧，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帮你引荐。胆敢再犯，手给你剁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吴阿名叩头感谢。 那日后，他到了城中一处极为豪华的院子做花匠，偶尔会见到几个官员入内休息，大部分时间里，院子都是静悄悄的。吴阿名曾问过院中管事，这院子是谁的，但被警告不许多问。没过多久，他领了工钱，摸着热乎乎的铜板，他的赌瘾犯了。 正值中秋，院中伙计皆放了假，他偷偷跑到赌坊去，赢了几把，而后，又输个精光。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院中，看到花房里的兰花，见四下无人，偷偷抱出了一盆卖掉了。得了钱，又去了赌坊。 他回去后，风平浪静，没有人发现，他的胆子大起来，又偷偷卖掉两盆。 一日，许管事来到花房。 “吴阿名，你之前是在叶大人府上做事的吧。” “是。” “有个事情，想交给你，不知你能不能办得到？” “您尽管吩咐，小人一定尽全力。” “有位大人，想送给叶大人一份惊喜，但不能明着送，要悄悄的。” “小人在叶府还有认识的人，或许可以拜托一下。” “那太好了，阿名，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许管事说完，拿出一个荷包，抛给了吴阿名。 “这是那位大人送你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多谢您！”吴阿名满心欢喜。 次日，他找来当初那个把他带到赌坊的小厮，把小厮带到了许管事面前。许管事给了小厮一些碎银子，拿了一个盒子，让小厮放入叶老爷的书房。 然而没过多久，吴阿名听说叶府出事了。 许管事来找他，说叶大人贪赃枉法，累及全家。连曾经在他家做工的人，都会被抓，吴阿名吓傻了，跪倒在地，求许管事救他。 “阿名，现在有条活路，你走不走？”许管事将他扶起来，说道。 “只要小人能活命，大人您说。” “叶琼贪赃枉法，已经下了狱，现在上面来人了，正在找证据。你曾在叶家花房做事，此时可去官府，说你在花盆中发现了来路不明的银两，交给了叶琼，但叶琼反咬一口，说你偷盗他家钱财，将你赶了出去。官府必定会嘉奖你举发有功。” “可小人没有发现银两啊。” “你是个聪明人，你要明白，你发现了，才能活。”许管事说着话，却没有看他，眼睛看向了兰花。 吴阿名心中一惊，赶紧道“是，事情就是这样，小人发现了银两，被叶琼赶出来了。” “嗯，阿名，这样才对。走吧，我带你去官府。”许管事说。 吴阿名乖乖听从指令，去举发叶家花房有银两之事，官差到了叶家，果然，在花房发现了大批银两。 叶琼贪污，枉顾百姓性命，人证物证俱在，被革职下狱，等候处决；不久，又有人揭发，叶少爷叶清泉在外化名古清泉，冒充大夫，害人性命，叶家父子皆被判死罪，夫人及少夫人不堪受辱，双双自尽。叶家尚无孙辈，府中一众仆妇皆被发卖。 从人人爱戴到人人唾骂，叶家倾覆。 不久，吴阿名被院中小厮告发偷盗兰花，嗜赌成性，院内管家将他痛打一顿，赶了出去。 吴阿名悔不当初，然而一切都成定局，一番挣扎后，他回了老家洛城县。 “咚！”吴阿名一拳砸在地上。 只能等死吗？绝对不行！ 牢房的门，突然开了。 “你是吴阿名？”一个官差问道，看他的穿着，不像洛城县的。 “是。” “跟我们走一趟。”另两名官差进了牢房，将吴阿名架了出来。 第70章 吴阿名齐州作证，林明轩身世揭晓 吴阿名被拖上了囚车。 王知县将几人送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吴阿名竟然还与十五年前在齐州城发生的案子有关联。那是件大案，陛下催得紧，怪不得齐州的大人们连中秋节都不休息。 赶了一夜路，第二天下午，吴阿名被关押到一间牢房。又过了一日，他被拖到公堂之上。 “堂下可是洛城县吴阿名？”主审的官员问道。 “是。” “吴阿名，你可认得此人？”官员指着他右边的一个男人说。 吴阿名扭头，见那人鼻腔里和嘴角都出了血，前胸后背也有一道道血印子。但那个眼神，他记得。 既已是将死之人，没什么好隐瞒的，配合官府，说不定能免去皮肉之苦。想到这里，吴阿名开口道 “草民识得，他是刺史府的许管事。” “十五年前，你为他办过什么事？” “许管事让草民告发叶大人。” “告发什么？” “说叶大人家的花房下，有银子。” “还有别的事吗？” “他让草民找叶府的人，帮一位大人把一个盒子送进叶府。” “哪位大人？” “许管事没说，草民不知。但草民的衣服里有一个荷包，许管事说，是那位官员给的，不知是否有用。” 许管事将他拖入了地狱，但他一直都没把荷包扔掉，以提醒自己不忘旧日之恨。 官差上前，从他的怀中将荷包拿出来。 整个过程，许管事都愣愣的，偶尔点点头，没有其他的反应。 那官员没有再问别的话，着人将吴阿名押回了牢房。 “哈哈哈哈哈，看来都是报应，那姓许的也跑不掉。”吴阿名在牢房里笑出了声。 可真是不甘心啊，回到洛城县后，家里人都嫌弃他，因为表叔已经捎来了信，说他染上了赌博，人没救了。他没有辩解，外出找了零工，有钱了就去赌场转转，没钱了继续找活儿干。但父母年迈，亲朋开始指责他不孝，他便回家了。母亲生病，父亲需要照顾，银子根本就不够用，他越来越烦躁。一天早上，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他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娘，既然你已经时日无多，就请最后为儿子做点事吧。 他叫上几个认识的人，讹诈了祥宁医馆。没想到事情很顺利，他尝到了甜头，纠集了一帮人，专行此事。 可官府却把他抓了，还判了他死刑。 只是让即将死去的人快些死去，帮他们早日脱离苦海，怎么能叫杀人呢？只是要那些有钱的医馆出点钱，对他们来说一点妨碍都没有，怎么就犯罪了？ “不想死，不想死。”吴阿名抱住头，不停地想可能逃跑的办法。 “父亲，对，还有父亲。”母亲去世后，他没怎么管过父亲，他入狱后，父亲被送到了养济院。 “只要求求当官的，应该会被允许吧。他们满口忠孝，我一将死之人要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一定会被允许，到时，就有了机会阿名兴奋起来。 齐州的案件尘埃落定，因为吴阿明积极配合，主审官考虑到他已经是被判了死罪之人，就没有再让他受皮肉之苦，让人把他又押送回了洛城县。 吴阿名不关心案件的结果，他一心想着回去求人，要见父亲，要逃跑！ 几日后，林老爷收到了来自齐州的第二封信。朋友说，案件已经查明，只等朝廷复核，让真凶伏法，为叶家昭雪。 林云森泪流满面。 “大顺，去把夫人、大少爷和二少爷，以及两位少夫人，都喊到正厅。” “是。”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一个人默默去了祠堂，跪下，磕头，而后也去了正厅。 林家几人都已经到了，他擦擦眼睛，进了门。 “都坐吧。” “是。” 林老爷看着林夫人，开口道“这些年，夫人辛苦了。” 林夫人皱皱眉，但看他如此正式，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林明远和林明轩几人却不懂。 “明远，悦心，明轩，希睿，接下来我说的话，要好好听着。” “爹，出什么事了吗？”林明远问道。 “你不要插话。”林夫人道。 “是明远低下头。 “明轩来我们家已经十五年了，今日所说之事，与他的身世有关。” “明轩不是父亲与姨娘所生吗？”林明远忍不住又开了口，林夫人瞪了他一眼。 “明轩是齐州叶琼叶大人之孙，我的好友叶清泉之子。十五年前，叶大人被同僚设计诬陷，清泉也被诬告，两人被判死罪，叶夫人和少夫人随后自尽。”林老爷开口道。 林明轩瞬间就红了眼，丁希睿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林明远与文悦心对视一眼，又看向林明轩，满眼同情。 “我与清泉在医馆认识，他在医术上颇有天赋，我们二人经常在一起探讨交流，关系最好。那时叶家让他专心准备科考，他有时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化名古清泉与众人交往。” 说完，林老爷看向林夫人，说“所以，我的同窗里没有叶姓的，大顺没有向你撒谎。” 夫人点点头。 “我在齐州学习几年后，就回到了济世堂。可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清泉的急信。我赶去齐州，那时他已经入狱，我花了身上大半的钱，去牢狱里看他。他说，叶家被一环一环设计，如今昭雪无望，求我照顾明轩母子。” “明轩母子在齐州城外的一个村庄里住着，明轩是清泉的孩子，但并未入叶家族谱，其中原因，我并不清楚。但也正因如此，官府以为叶家没有孙辈。我找到他们，告诉她清泉的消息。她一时气急，昏倒过去。我为她诊脉，发现她竟已经病入膏肓。” 林明轩泪流不止，丁希睿将手帕递给他，握紧了他的手。其他几人也偷偷抹眼泪。 “明轩母亲去世后，我把明轩带走了。但我怕万一有知情人找去，不敢直接回家，在外待了几天，又绕了些远路，到了江津县，还假装坐船去小弯岛。不过，明轩几乎一直待在马车里，没有露面。” “后来，我把明轩带回家，因为明轩身世干系重大，齐州的案件当时还十分紧张，连洛城县街头巷尾都有人议论，万一不小心泄露，全家都会遭殃。我便说，明轩是我与外面的女人所生。” 林夫人把头扭向一边，掏出手帕擦眼泪，林明远一脸震惊。 “如今，叶大人之事已经沉冤昭雪，明轩可以认祖归宗，这里有清泉的信，还有明轩母亲的遗物，可作为证据。明轩，你长大了，如何选择，都由你来决定。” 林老爷说完，将身边的盒子拿给林明轩，起身出了屋子。 林夫人轻轻地拍了拍丁希睿的肩膀，也走了。 “明轩，你不会要走吧。”林明远走了过来，问。 “明远，我们先回去。”文悦心把他拉走了。 正厅里剩下丁希睿与林明轩二人。 良久，丁希睿开口“我们回去吧。” 明轩站起来。 丁希睿把他送到书房，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起身正要出门，却被他拉住了袖子。 “你不要走。” 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哀求一般看着她。 她心中一疼，转身，把他拥入怀中。 一阵啜泣声传来，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良久，林明轩抬起头，眼睛肿了起来，像核桃一般。 指着衣服上的一片湿，丁希睿笑道“我的衣服，你可要给我洗干净了。” “给你再买十件新的。”林明轩也笑了。 他让她坐下，拿出帕子，给她擦衣服，开口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没入叶家族谱？” “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 “我娘是我爹的第一任妻子，她是客商之女，随我外祖父外出，到齐州时，遇上了我爹。两人两心相悦，我娘便进了叶家的门。但是，从小自由的我娘，在叶家过得很不开心，她待了两年，就病了。我爹征得祖父同意，让我娘搬出了叶家。后来，我娘迟迟不愿意再回去，叶家人都不同意，双方闹了很久，以两人和离告终。但那时，我娘已经怀了我。几年后，叶家知道了我的存在，想带我回叶家，但我爹和家里大吵一架，他们最终没有带走我。” “这些，都是我娘临终前告诉我的。” “我在村子里出生，我和娘种菜蔬、爬山、钓鱼、捉虾……我在村子里念书，我爹常常会去看我们。” 林明轩看向窗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 “我对家里出事没概念，但爹没了，娘没了，仿佛天塌下来了。父亲把我领回来，告诉我，我要忘记叶家的事情，忘记自己姓叶。要记住我姓林，是林家的儿子，这样才能平安。” “林家很好，祖母很好，母亲也很好，她虽然并不热情，但大哥有的，我都有。府里没有人敢乱嚼舌根，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只是，我觉得我对不起林家，因为我，家里的气氛尴尬，父亲和母亲才会那样。我总想着，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家才会正常。有时候，我甚至对家里沉闷的气息感到厌恶，就在去年，我还总想着能出去。” 说到此处，林明轩又忍不住流下泪。 “我是个很坏的人对吧。” “不是，这都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丁希睿再次抱住他。 第71章 报恩情两人留林家，王知县派下新任务 像哄孩子一样把林明轩哄睡着，丁希睿回了卧房。 在外人面前有些木讷的明轩，在她面前明朗大方，对她百般照顾的明轩，和南星嬉戏玩闹的明轩，心底里原来有那么多辛酸和悲苦。 哎，不过，今日父亲所说之事，林明轩还未与她讲。 是留在林家，还是去齐州，回叶家认祖归宗呢？ 不管去哪里，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此刻，林明远的小院里，夫妻俩躺在床上，还在讨论着。 “我真的以为，明轩就是外面的姨娘所生。因为这，我一度对爹很讨厌，但被娘训斥了。” “我嫁过来后，觉得不对劲，问过娘，娘也是这么说的。但她强调，明轩是你的亲弟弟，不许有偏见。” “哎，不过，爹和娘好像不是因为‘爹在外面有没有人’才关系不好的。”文悦心皱皱眉头。 “那是为什么？”林明远翻过身，问。 “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感觉不是。”文悦心说着，将手枕在头下。 “别想了，赶紧睡觉吧。”林明远躺回去。 “哎！”文悦心把手伸出来，放进被子里。 “不过，你说明轩会不会回叶家去？”林明远又坐起来。 “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就是感觉。” “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是感觉？”林明远躺了回去。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让希睿走。”文悦心撇撇嘴，有些委屈的样子。 “我也不想让明轩走。小时候有段时间是看不顺眼，还想把他打一顿呢。但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明轩就是我弟弟啊。”林明远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希望他们能留下吧。”文悦心起身，吹灭了蜡烛。 暗里，林明远回答。 林夫人的小院里，林老爷一直在门前站着。 “夫人，今日我已经把话讲明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你说，你错在哪里？”林夫人在屋里讲。 “我隐瞒了明轩的身世，没告诉你。” “只有这一点吗？” “不让大顺告诉你。” “还有呢？” “让你配合我演戏。” “不对！你根本没意识到你错在哪里了，请你回去好好想想。想不清楚之前，我不会理你！” “夫人——”林老爷十分无奈。 门打开了，林老爷心中一喜，却见如意走了出来，关上了门。 “老爷，夫人让您回去休息。” 林老爷灰头土脸地回了书房。 “到底为什么呢？”他想不通，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悬在他心头——明轩会不会回去。 第二日，林明轩挑了一身看起来比较庄重的衣服换上，然后去敲卧室的门。 丁希睿开门，手里抱着一个盒子，像是正在等着他一般，衣服也很正式。 “你怎知……” “我自然知道。” “走吧。” “嗯。” 林明轩去了正厅，林家几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见到众人，林明轩跪下，丁希睿也跪下了。 “父亲，您说过，我是林家的孩子。请父亲、母亲答应，让我继续留在林家，不要赶我走。明轩只求留在这里，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孝，报答两位的养育之恩。” “快起来。”林老爷走过去将两人扶起来。 “好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林夫人也走过去，第一次握住了林明轩的手。 “林家的财产，我没有资格要，请父亲母亲收回。”林明轩说完，丁希睿将盒子交给林老爷。 “这是祖母留给你的，快收起来。”林老爷将盒子推回。 “不，请父亲收回。”林明轩将盒子放在桌上，跪倒在地。 “请父亲收回。”丁希睿也开口请求。 “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舒服些，那我就先替你收着。”林老爷见二人固执，只好松了口。 “多谢父亲。”林明轩一拜。 “快起来吧。” “明轩还有一个请求，请父亲母亲答应。”二人没有起来。 林明轩伏在地上，说“过几日，我想带希睿回齐州一趟，祭拜我爹与我娘，请父亲母亲允准。” “这是自然的，是为人子当尽的孝道。” “是啊。” “多谢父亲、母亲。”林明轩又一拜，丁希睿也将头伏在地上。 林老爷和林夫人将二人扶起来。 文悦心走过来，拉着丁希睿的手，说“太好啦，希睿，你若走了，我可要伤心了。” “大嫂，我不走。”丁希睿抱住她。 “明轩，你可是我弟弟，济世堂也不能没有你。”林明远走过来说。 “大哥——” 几人脸上都露出的笑容。 “明轩，你打算几时去齐州？我在那边有朋友，可以为你安排。”林老爷问道。 “父亲，我想等朝廷发了正式的公告再去，想亲眼看着那些有罪之人伏法。” “好，那就过段时间再去吧。” 几人一起，在大厅用了早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林老爷看着丁希睿，觉得十分惭愧，开口道“希睿、明轩，这两日若不忙，陪我以及你母亲去丁家一趟吧，这么大的事，需要给亲家一个交待。” “父亲，您放心，我爹和我娘，不会在意这些的。”丁希睿宽慰道。 “亲家的为人和品行我很清楚，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希睿应下来。 林家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丁希睿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叶家纵使有名望，恢复名誉后也自有有权有势之人前来结交，但林明轩追求的不是那些，她也不是。林家有情有义，自当留下，报救命之恩，养育之恩。 吃完早饭，丁希睿回到屋里，写信告知爹娘林家父母相邀之事，喊来南星，让他送去。说来也怪，这无聊的送信的活儿，南星每次都很开心，有时还会主动问，要不要他去丁家跑腿。 以后再说吧，丁希睿没有细问。现在，她要盘点一下还有多少钱。林家分给他们俩的财产，只有还回去，才能安心，林明轩也一定这么想。即使林家父母把林明轩当亲儿子，不在意这些，也一定要还回去。幸好，这么些天都没动，用的都是每月分给他们的例银，差不多算是林明轩在济世堂上工的工钱。她还有嫁妆，若有紧急时候，可以拿来用。不过，以后的例银，就是两人的生活费，她更要省着点用了。 父子三人照常去医馆，临近中午，王知县走了进来。 “王大人，有失远迎。”林老爷赶紧起身。 “林大夫坐，本官此次前来，是想请林大夫帮忙。” “大人请讲。” “养济院聘请的一位大夫因事回乡了，要回去一个月。养济院的老人需要有人去诊脉，不知林大夫有没有时间，诊费和医药费县衙会出。” “济世堂义不容辞。请问大人，是哪里的养济院？需要几时过去？” “东市这边的新建的那间，在临水巷，现在住进去的老人还不多，上中下旬各去一次就好。” “是。多谢大人。” 林老爷大概知道那个地方，因为在江边，此前的知县请求朝廷允准，开了一个城门，方便百姓捕鱼捞虾，进城贩卖。 “父亲，临水巷较远，让我去吧。”王知县走后，林明轩走上前，说道。 “也好。明日初六，你便去吧。养济院多为老人，要多些耐心，若是有些把握不准，将脉象和症状记下，我们父子三人再行商议。” “是，多谢父亲。” 第72章 养济院内老人弱，丁林制作练功石 第二日，林明轩带着丁希睿去往临水街养济院。此前大夫留下脉案，上面说道，这些老人没有很严重的疾病，其中，有几个人因为年轻时体力活做得太多，背部弯曲得厉害，但已经无可奈何了。其他的老人只需要按时诊脉，以防出现重大问题即可。 两人走进院门，向管事的出示了身份证明和王知县的信，管事之人没有多言，引他们进去。 “几位里面请，我姓蔡，今日就辛苦林大夫了。” “多谢蔡管事。” 养济院规模不算太大，有前后两个院落，房屋众多，除了厨房、柴房和库房，其他的屋子都是住人的。最近天气变凉了，老人们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各位，这是济世堂的林大夫，本月由林大夫为各位诊病。”蔡管事说道。 林明轩和丁希睿走过去问好，老人们很自觉地排起队来，可谓训练有素。 一一诊脉后，确实就如之前大夫所言，林明轩将脉象一一记录下来。不过，丁希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几个老人明明不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但却显得很虚弱的样子。 “那边的几位，没有问题吗？”她开口问林明轩。 “从脉象上看，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身子虚弱一些。” “是吗？”丁希睿有了推测，喊来了蔡管事。 “蔡管事，那几位老人以前身体怎么样？” “他们进来之前都是做体力活的，刚来的时候，身体看起来还很壮的样子，但不知怎么了，明明没干什么事，近两年来倒是虚弱了不少。” 丁希睿知道，那是因为突然闲下来，身体得不到锻炼，肌肉快速萎缩，人就瘦弱下来了。所以，即使到了老年，也需要力所能及做些事情，锻炼身体，延缓肌肉衰减。长期没有负重练习，也容易引起骨质疏松。 “蔡管事，像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事情，老人家会一起做吗？”丁希睿接着问。 “有专门的人做。若是让老人做，大人知道了会怪罪的。” 希睿点点头。 “院子里的菜，他们也不用管，是吗？”丁希睿接着问。 “嗯。那是自然。他们累了一辈子了，无儿无女，最后在养济院里享享清福是应该的。” “好，我了解了，谢谢您。” “少夫人，您客气了。” 蔡管事说完，又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林明轩在本子上记录完情况，走了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丁希睿点点头，说道“人闲着，是不是更容易出毛病？” “哈哈哈，有时候是的，有的人在忙碌的时候，身体很康健，但一闲下来，反倒各种问题不断了。” “我们要不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丁希睿抬头，看着林明轩，说道。 “刚刚你问蔡管事的问题我都听到了，让他们在养济院里干活儿好像大人不允许。” “那我们就做些东西，让他们动一动，玩一玩。” “做什么？” “练功石！”丁希睿说，她想到用棍子和石头做哑铃，但一时起不出合适的名字，不过，她在博物馆见过古代练功石，效果是一样的。 “会不会太重了？”林明轩思考起来。 “我们可以改良一下。”丁希睿一边比划一边说 “找一根棍子，在棍子两边绑上相同重量的石头，老人们平时就可以举一举，这样比练功石方便，身体也能得到锻炼。” “你说的这个，我还从来没见过，可以一试。” “好。那我们需要去找石头、木棍、麻袋还有绳子。”丁希睿激动起来。 “少夫人，这院子里好像没有。”南星瞅了一圈，说道。 丁希睿抬起头，看着城外的山，又看看林明轩，说“那我们就到城外找，可以吗？” “可以。”林明轩点点头。 几人从蔡管事处借了砍柴刀和架子车，又留下了些铜板，说要在养济院吃饭，之后便往城外走去。 好久没有出城了，连空气都清新起来。四下望去，稻田泛黄，山林间偶见一树红叶，天空高远而广阔，清透澄澈，白云飘来，入目皆画。 几人先去了河边找石头。石头很好找，丁希睿拿在手上估摸了一下重量，选出了一些大概一斤的，一斤半的和两斤的，放在架子车上。 流水淙淙，阳光下水波粼粼，南星捡起小石头，打起了水漂。半夏则寻找起了漂亮的小石子，想带回房间做装饰。 丁希睿也想过去玩，可因为去年掉进河里的事情，她现在见到水还是感觉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只在距离较远的地方踱步。林明轩走过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南星喊叫起来“少爷，看到没，我的石头跳了十下！” “没看到，不算数。”林明轩没好气地回应道。 南星不服气，冲林明轩继续喊“少爷，这次你可要看清楚喽！” 他捡起石头继续玩起来，这次的石头里却没有能成功跳十下的。几个渔夫在一旁议论，说下游有一片浅滩，水面较宽，有人玩打水漂可以打出几十个。 丁希睿能看出来，南星不服输，想继续挑战。但时间不等人，他们这次出来还有任务，就喊道 “走啦！下次再来。我们去捡棍子，不然就要耽误吃午饭了。” 南星这才依依不舍走回来。 几人推着车到了山脚下，选了一处较为缓的地方，徒步上山。鸟鸣不断，树木清香，土壤也散发出温润的气息，阳光从树枝缝隙间洒下来，细细碎碎，如一地银子。银子之间，有不少从高处掉落的以及柴夫扔掉不要的枝条。 丁希睿嘱咐道 “要选那种粗细大概一手能握住的，结实的！” “好。” 几人埋头开始挑选。不一会儿，一个小柴堆出现了。 “小姐，这些够了吗？我好饿。”半夏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你怎么如今还喊‘小姐’，要叫‘少夫人’。”南星很不满。 “我……”半夏低下头。她一般能根据不同场合改换不同的称呼，但如果急了，还是习惯叫“小姐”。 “没关系，没关系。”丁希睿拍拍她，安慰道。说完，她抬头看着林明轩，问道“你不介意吧。” 林明轩咳了一声，把脸扭到一旁，没有说话。 丁希睿眼睛一转，说道“半夏，少爷没说话，就是同意了，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 “不是……”林明轩赶紧开口，摇摇头，对半夏说“以后除了回丁家的时候，你都要喊‘少夫人’，这样才合适。” “是，少爷。”半夏应道。 丁希睿偷偷笑了。 “少夫人，我们回去吃饭吧。”半夏改了称呼，又说了一遍。 “好，我们回去吧。”丁希睿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正欲向前走，却被林明轩拉住了。 他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迅速说道 “我的夫人。” 然后抬腿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丁希睿哭笑不得 “真是个幼稚鬼。” 南星拉起板子车，其他人推着，走回临水街的养济院。 蔡管事已经在房里摆好了饭，几人净了手后，坐下。 米饭、青菜、炒河虾、豆腐汤，还挺丰盛。 “蔡管事，老人家们和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吗？”丁希睿问道。 “一样的，就是老人家们的米饭会软一点。青菜是我们院子里种的，到冬天时搭上棍子盖上布还能接着长，豆腐也是自己磨的，河虾是就近买的，这个时节很便宜，再过段时间就买不到了。”蔡管事答道。 “多谢蔡管事，我们就不客气了。” 新鲜的青菜带着淡淡的甜味，豆香浓郁，虾肉劲道，饭菜的口味也较为清淡，丁希睿点点头，接着问 “蔡管事，之前的大夫嘱咐过要注意饭菜口味吗？” “对，舒大夫特意嘱咐过，说不能吃太咸的东西，一开始大家伙儿都不习惯，现在都好了。”蔡管事笑道。 “舒大夫说得有理。”林明轩也点点头。 饭后，蔡管事外出帮忙借了锯子，几人动手做起了“练功石”。 丁希睿和半夏在库房找了些不用的麻袋和麻绳，将重量相当的石头分别放进袋子，绑住口。林明轩和南星将树枝的皮剥掉，在石头上磨掉毛刺，又将两端锯掉、磨圆。 最后，用绳子把石头牢牢捆在棍子上。 一个练功石做完了！ 南星握起来，举了举，说“这很轻嘛。” “对你来说很轻，但老人家现在比较虚弱，可以用这个慢慢练习。”丁希睿说。 “明白了。” 蔡管事端来水。 “林大夫，少夫人，几位辛苦了，来喝点水。” “多谢蔡管事。” “林大夫，我也来帮忙，这练功石做完，我们养济院的老人家就有事做了。”蔡管事笑道。 林明轩喝了一碗茶，说“大人好心，让老人家休息，但是即使是看起来很需要休息的老人家也需要活动活动筋骨，您下次可以提提建议，让老人家们也动手种种菜，他们应该会很开心的。” “只是帮忙，不用干重活，累了就歇息，对老人家身体有益处。”丁希睿补充道。 “多谢两位，见到大人，我一定说。” 八个不同重量的练功石做完，已经是傍晚了。 “蔡管事，老人家没事的时候，可以拿来举一举，但旁边要有人看着，不能让他们勉强，更不能受伤。”林明轩提醒道。 “好，多谢林大夫。” 柔和的晚霞中，林明轩几人告辞。 第73章 两家聚明轩发誓言，庆生辰希睿说心愿 九月，丁家药材铺很忙，重阳节，丁家全家还要到兰县去。所以，丁林两家的相聚就约到了九月中旬。日子越临近，林明轩心里越是不安，怕丁家父母会怪罪林家，丁林两家关系会闹僵。 躲是躲不过的，该来的总会来。林老爷在安家酒楼定了房间，那天中午，两家人的马车从东西两坊分别驶去。 林明轩在酒楼门口等待，眉头紧锁。丁希睿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陪着。她劝过他，但没用，两人昨日在饭桌上还发生了些争执。 “你不用担心，我爹娘都是善解人意的，绝对不会怪罪父亲隐瞒了你的身世。”丁希睿很轻松，一边喝汤，一边说。 “可隐瞒了毕竟就是隐瞒。”林明轩此时连一碗饭都没吃完。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我爹娘肯定是更加佩服父亲的为人，赞美林家的义举。” “但他们把女儿嫁过来了，事关女儿，还是不同的。” “怎么会不同？” “虽然父母和母亲慈爱，让我继续做林家的儿子，但在外人看来，我毕竟不是亲生的，万一将来再闹出些事情来……” “我爹娘是外人吗？”丁希睿放下碗筷，有些生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林明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饭桌上一阵沉默。片刻后，林明轩开口道 “我担心两家关系破裂，他们把你接走。” 丁希睿瞪了他一眼，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大街口，一辆马车过来了，陈皮喊道“小姐，姑爷！” 丁希睿笑着走上前去，林明轩挤出笑容，上前迎接。林老爷和林夫人也从楼上房间下来了。 “亲家，好些日子没见了，身体可还好啊？”林老爷笑呵呵地走来。上次济世堂出事后，丁家出了很多力，林老爷曾亲自登门感谢。 “谢亲家关心，一切都好。” 众人一起进了房间，丁希睿坐在母亲身边，十分乖巧。饭过一半，林老爷与林夫人对视一眼，开口道“此次云森邀亲家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向亲家坦白。” “坦白？”丁老爷和丁夫人非常疑惑。 “事关明轩身世。” “嗯？”丁夫人转头，看着丁希睿，丁希睿点点头。 林老爷将林明轩的身世来历一一讲清。 说完，他起身，朝向丁家夫妇俯身一拜，继续说道“亲家，此前隐瞒此事，实非故意，还请亲家见谅。” 林夫人也站起来，俯身低头，林明轩则跪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丁家夫妇心情复杂。 明轩虽非林家亲生，但此后会一直待在林家，林家家风甚好，希睿在林家生活，应该不需要担心。可事有万一，若此后有什么风言风语出来，或是有后代不孝子孙为了财产将他们夫妻俩赶出林家，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希睿就要跟着受苦了。 丁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时，丁老爷站起来，将林老爷扶起，开了口“亲家义举，小弟十分佩服，谈何‘见谅’。明轩我是看着长大的，这个女婿我是认定了，亲家不必担心。” “亲家大度，为兄感激不尽。明轩身世，只有家人知晓。我发誓，此事到此为止，不会有任何流言。明轩的名字就在族谱上，任何人都动不得。”林老爷又是一拜，丁夫人再次俯身下去。 丁老爷赶紧扶起林老爷 “亲家，言重了。” 丁夫人也站了起来，将林夫人扶起。丁希睿则走到林明轩身边，陪他跪着。 林明轩开口道“岳父，岳母，小婿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何事，小婿一定不会辜负希睿，请二位放心。” 丁老爷走过来，将他们俩扶起来，丁夫人的脸色却还是不好。她觉得这事很大，不该这么轻易就过去。 林夫人走上前，劝慰道“亲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希睿不会受委屈的。” 丁夫人只是点点头，苦笑了一下。 丁希睿走上前，握住母亲的手，说“娘，这世上没有绝对有保障的事情，财富、名望，若说消散，都只在一瞬间。重要的，是人。若明轩有出息，哪怕将来无枝可依，我们俩都不会饿死，若是他没本事，就算是万贯家财也会被他挥霍一空。请娘相信林家，相信明轩，也相信我。” “请岳母相信小婿。”林明轩再次跪下。 丁夫人看着丁希睿，叹了口气，说“罢了。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你若是想回家，随时回来。” “那是自然，明轩也应该常在二位跟前尽孝。”林老爷赶忙说。 丁夫人点点头。反正，有丁家在，家里是女儿永远的依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回家。 县衙内，王知县正在看朝廷下发的文书，钱阿生，吴阿名的案件已经通过复核。 九月三十是两人在世间的最后一天，官差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钱阿生瘫坐在地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疯了一般。吴阿名却开始哭喊着要见父亲。 “大人，草民知错了，求大人让我最后见我爹一面吧。” “爹呀，我对不起你啊！” “大哥，请你帮帮我，我要见大人！求求你了！” 狱卒被他吵得不行，也见他可怜，便将此事报告给了王知县。 吴父身体弱，在养济院里生活，不宜远行。而且，他好像还不知道儿子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事情。想到此处，王知县心生怜悯，和师爷商议了一下，决定让秦晓峰带着人亲自押送吴阿名过去，满足他最后的心愿。 吴阿名跪地感谢，痛哭流涕。狱卒走后，他低下头，悄悄笑了。 丁希睿的生辰快到了，林明轩在房间里冥思苦想，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要送她什么礼物。 “这是她嫁入林家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让她开心。”这样想着，林明轩喊来半夏。 “半夏，少夫人的生辰快到了，她以往收到什么样的礼物时比较开心，你还记得吗？” “少爷，您不必如此忧心，以往在家，老爷和夫人都会答应小姐一个心愿，少爷也可以如此做。”半夏说。 “心愿？” “对。” “少夫人都说过什么样的心愿？” “少夫人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是‘上街玩一天’，等年岁大了些，有时会让老爷买一本平时不让她看的书，有时候是让老爷和夫人带她到城外去……只要是小姐自己提出的，她都很开心的。” 林明轩点点头，接着皱了皱眉头，道“也就是说，想给她惊喜是不行了？” “小姐……哦不，少夫人在家时，我们没做过这些。”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半夏想了片刻，道“少爷，半夏觉得，您可以一边去问少夫人有什么心愿，帮她完成。另一边再偷偷准备一个礼物，这样少夫人是不是就更开心了。” “好主意。但我刚刚就是想不到什么礼物，市集上的东西，她一向也不太感兴趣。” “少爷，您亲手做一个吧，不拘什么，小姐一定喜欢。” “我做一个？” “对。” 林明轩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养济院，丁希睿曾用碎木头拼过小马，如果他亲手做一个，她应该会喜欢吧。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多谢你。这件事，也请你保密，不能让少夫人知道。”林明轩嘱咐道。 “少爷放心。”半夏说完，出去了。 天哪，真的好想告诉小姐啊，哦不，是少夫人。但一定要闭上嘴巴！半夏心中十分雀跃。 晚上，林明轩敲开卧室的门。 “有什么事吗？”丁希睿把他拉进屋。 外面凉风阵阵，有些发冷。 林明轩坐下，问“你今年有什么心愿？”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丁希睿感觉很诧异。 “你每年生辰不都会说一个心愿吗？以往是岳父岳母帮你实现，从今往后，我来帮你实现。”林明轩看着她，一脸纯真的样子。 丁希睿红了脸，转过头。 真是天天表白的幼稚鬼，每次都让她措手不及。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丁希睿转过头，按下心中的波澜。 “所以，今年有什么心愿？” 丁希睿坐下，一手托腮，思考着。一阵风吹来，窗棂“嘎吱”响了一声。 丁希睿将手放下，开口说“我们送些过冬的东西给临水街的老人家吧。” 林明轩笑了。 “你笑什么？”丁希睿戳戳他。 “我笑我真是娶了一位‘败家’的好夫人。” “不然，你把我送回丁家去？”丁希睿的脸突然靠过去，四目相对，林明轩的心咯噔一跳。 “别闹。”他伸出手，让她坐直。 希睿也察觉到了不妥，赶紧和他拉开了距离。 “我说正经的，这几天就买些被子，或者毯子送过去，帮老人家们过冬。” “嗯，满足你。家里的钱还够用吗？” “够用，这个月的例银已经领回来了，以前的还有剩余。我们就买些朴素、实用的，不多花一分冤枉钱。” “不愧是我的夫人，就是能勤俭持家。”林明轩说着，拉住了丁希睿的手。 空气凉凉的，她的手却是温暖的，柔软的，热乎乎的。 屋内一阵安静，良久，丁希睿开口 “我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明轩笑了笑，起身，走到门边。 “等一下。”丁希睿喊住她，快步走到橱柜旁，找出一个毯子，将他裹住。 “别冻着了，回去吧。” 上说着好，脚却没动，他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她。 怀中的人笑了，肩膀一抖一抖，他生了气，加大了力度。 第74章 衣服店半夏大砍价，养济院希睿惨被绑 第二日，丁林二人带着半夏和南星“杀”向衣服店。 丁希睿瞅了一圈，看上了一条其貌不扬但极其柔软的棉花被，便开口问 “老板，这棉花被怎么卖？” 老板看丁希睿穿着不凡，想着定是个出手阔绰的夫人，立刻谄媚起来“这位夫人，您可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的新棉花，您摸摸看，这柔软度，这做工……” “多少钱？”半夏打断了他。 “不贵，一两银子。”店家说。 “你哄谁呢？坐地起价吧。”半夏一脸严肃。 “这位姑娘，本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老板一本正经地说。 “一两银子，本姑娘都能换四百斤大米了，就你这破被子，颜色还这么难看，还敢卖一两，就不怕我把你告了？” “姑娘，您小声些。”老板见骗不过去了，劝半夏压低声音。 “一两银子，二十条，你还有赚头，卖不卖吧。”半夏说。 “姑娘，那小店可开不下去了，这可不行。”老板露出一副可怜相。 “这样吧，再让你多赚些，一两银子，十八条。我们可是一口气买十八条，不然你要卖到猴年马月？一次也赚不到这些钱。” “姑娘，十五条可以不？不能这么多。” “十八条，数字还吉利。”半夏不松口。 “好！今日遇上爽快人，我就是赔本，也卖！”老板一跺脚，装作割爱的样子。 “十八条，对吧。”老板确认道。 “对，马车就在外面，你找人帮我们装上去。” “好嘞！”老板叫来店里的伙计，把柜上和库房的棉花被都抱了出来，数够十八条，刚想搬出去，半夏将手放上去，一按，说 “我要验货。” “姑娘，你就放心吧，都是新棉花做的，不会骗你。” “还是验一验比较放心。不然，出了问题算谁的？” 老板无奈，叫人拿来剪刀，将线头挑破，让半夏看里面的棉花。 “嗯，不错。老板，您真是实在人。我们若有需要，还会再来买。” “好嘞，多谢姑娘！”老板喜笑颜开。 丁希睿拿出荷包，拿出些碎银子，老板笑眯眯地称够一两，收进钱柜里。 几人出去，上了马车，南星忍不住问道“半夏，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太厉害了，我都插不上嘴。”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呀，是和沉香学的。” “沉香？她不是……”这和他认识的沉香好像不太一样。 “你别看沉香不会说话，但讲起价来可厉害了。” “她要怎么讲？” “用写的，有时用手比，她很坚定，默默笑着坚持，最后价格总会讲下来。” 南星想象着沉香讲价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们今天遇到的这个老板太不实在，一般老板不会要价这么厉害。他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以为我们是肥羊，但其实我知道大概的价格。” “怪不得。”南星默默佩服。 “半夏，你今天立了大功，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丁希睿撩起帘子，说道。 “少夫人，我真的可以说吗？” “可以。” “我想去安小姐家的酒楼吃好吃的，可以吗？”半夏问。 “好，我们这就去。”丁希睿答应了。 “好嘞！”南星驾着马车，朝安家酒楼的方向驶去。 丁希睿靠在棉花被上，觉得很幸福。在这个时代，虽然棉花已经得到推广，但对普通人家来说，棉花被还是奢侈品，一辈子可能才能做一两条。把这些送给养济院的老人家们，他们应该很开心吧。有了棉花被，还能帮蔡管事省下一些柴火。 在安家酒楼吃完饭，下午，几人就去了临水街的养济院。 蔡管事看到一车的被子，眼泪都出来了。 “多谢林大夫，多谢林少夫人，二位快请进！” “蔡管事，您客气了。” 几人进了后院，到了蔡管事的屋子，刚刚坐定，就有人来报，说衙门来人了。 “不会是又有人来送礼吧，今日运气很好呦~”丁希睿笑道。 “借您吉言，请几位稍作等待，我去看看。” 到了大门口，见几个官差带着一个戴着枷锁的男子站在那里。 “几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你是蔡管事吧。” “是。” “我是衙门的捕快秦晓峰，是王大人让我们来的，此人即将行刑，想最后见父亲一面，他父亲吴大强是在这里吧。” “没错。” “那快让我们过去吧。” “秦捕快且慢！”蔡管事觉得不妥。 “此人身戴枷锁，恐怕会吓着老人家们。” 秦晓峰回头一看，的确如此，这样不妥。 吴阿名突然跪倒在地，说“大人，求求您，能不能让小人摘掉枷锁，就一会儿，待小人见完父亲，再戴回去。小人怕吓着父亲！” 秦晓峰十分为难。摘掉枷锁太危险，万一此人逃跑，岂不麻烦。 “秦捕快，现在养济院前院有空房，我可以将吴大强请到房中，让其他老人都留在后院。您在门口将此人的枷锁去掉，送他进去，待父子相见后，我将吴大强送回，您之后再为他戴上枷锁，带回县衙，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秦晓峰思考了片刻，道“如此甚好，多谢蔡管事。” 蔡管事叫上一个人，去了后院，他将吴大强搀扶到了前院，让那人留在后院，看着老人家们，防止有人到前院去，被吓着。 将吴大强领进门，蔡管事在一旁扶着他，秦晓峰将吴阿名带至门口，为他去掉枷锁。吴阿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物，进了门。 “爹，儿子好想你呀。” 屋内传出一阵哭声。 “爹，你过得好吗？” “小伙子，你爹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 “爹，让儿子伺候您一碗汤饭吧，您最爱吃的汤饭。” 吴阿名打开门，跪倒在地，说“大人，小人想伺候我爹一碗汤饭，求您让小人去厨房，为我爹做最后一件事。大人，求您了。” 秦晓峰面露难色，两个衙役却有些被打动了。 “头儿，我们跟着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让他去吧。” “厨房有刀，吴阿名，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秦晓峰说。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若是大人不放心，请大人把刀都收起来，小人绝对不碰。”吴阿名磕起了头。 “那走吧。”秦晓峰抓着吴阿名肩膀，去了后院。 此时，在后院的几人等得有些无聊，林明轩和南星去了库房，看他们过冬的柴火够不够，半夏去井边帮大婶洗衣服，丁希睿感觉有些口渴，去了厨房打水。 一阵脚步声传来，丁希睿一抬头，看到几个官差，吓了一跳。 “你，出来。”秦晓峰道，厨房昏暗，他没认出里面的人是谁。 希睿低头，往外走。 吴阿名的头突然猛一后仰，撞向秦晓峰，秦晓峰眼冒金星，手就松了，吴阿名向前一蹿，冲到丁希睿面前，用胳膊勒住她，一转身，绕到她身后，另一只手抄起一个大碗，扔在灶台上，然后迅速捡起一块碎片，抵在丁希睿的脖子上。 他原本想的是放火，趁乱逃走，但既然遇上了人，那就抓个人质。 “都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吴阿名，你把人放开！”秦晓峰气急了，拔出刀来。 “让开！”吴阿名将碎片又靠近脖子一寸。 秦晓峰无奈，几人往后退，吴阿名推着丁希睿，慢慢走出厨房。 “小姐！”半夏看到丁希睿被人勒着，惊呼一声。库房的两人听到了动静，也都跑了出来。 “希睿！” “少夫人！” “你放开她！”林明轩红了眼，大吼一声。 “都让开！老子烂命一条，不想这小娘子死的，都给我后退！”吴阿名加大了力度，丁希睿几乎要无法呼吸。 “你放开她，来抓我！”林明轩走上前。 “你后退！”秦晓峰将他拉回来。 “滚！抓你哪有抓这小娘子轻松，往后退！” 众人已经退到了前院，再往前走，就是街道了，街上人多，吴阿名逃跑更容易。 蔡管事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嘱咐吴大强好好坐着不要动，他出了门。 眼前的景象将他吓了一跳。 “吴阿名！你不孝，你父亲还在里面，你竟然行如此无耻之事！” “老子才不管，儿子都快死了，他还在这里享清福，算什么父亲？”吴阿名吼道，继续往院外走。 秦晓峰示意两个衙役跳墙出去，他们俩才刚刚后撤，吴阿名就喊道 “少给老子耍花样，你们都别想跑。后退！” 碎片又靠近丁希睿一寸，脖子被划伤，血流出来。 “小姐！你别伤害小姐，来抓我吧！”半夏哭出声来。 丁希睿朝着半夏摆摆手，吴阿名的手臂又勒紧了些。 “把你们身上的银子放在一起，装进包里，扔过来！” “后退！” 吴阿名拿起银子，逃到了大街上。他用碎瓷片继续抵着丁希睿的脖子，很快就来到了城门边。附近的百姓都吓坏了，纷纷避让，守城的官兵试图阻拦，碎瓷片对着丁希睿的胳膊一划，血染红了衣袖，官兵怕出人命，没敢再阻拦。 “你们不准动，若是让我看到有人追上来，小娘子的脸就不保了。”吴阿名说完，碎瓷片在丁希睿脸旁晃了晃。 林明轩泪流满面。她就在他眼前被人所伤，他却无能为力。 这时，他注意到，丁希睿的眼神正在往河那边瞟。前几日他们在河边捡石头时，听渔民讲到过下游的情况，还说有机会要去看看。 从这个城门出去，只能乘船逃走，那条河的下游是青龙寺，那边地势较陡，但紧接着就有一大片浅滩，他一年多前，就是在那浅滩边救下的丁希睿。 林明轩顿时明白了，他用力地点点头。 第75章 浅滩上明轩再相救，人醒来希睿泪涟涟 秦晓峰看到河流，也想到了青龙寺，他迅速开口道“你，速去衙门调人，让兄弟们带着弓箭去南门青龙寺方向埋伏好。” “你，和我一起沿着河岸追。” “林少爷……” “官差大哥，青龙寺下游便是浅滩，我家夫人会在那边等我，拜托衙门的各位大哥，不要误伤了。” 说完，林明轩带着南星和半夏去赶马车。 秦晓峰愣了一下，林少夫人什么时候说了浅滩，他怎么没注意到？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要快些去追。 吴阿名果然跑到了河边，他趁人不备抢了一把杀鱼的刀，拦下一条渔船，拉着丁希睿，上了船。 在船上找了麻绳，他将丁希睿的双手捆住，嘴巴堵上。 “有吃的吗？”吴阿名用刀指着渔夫。 “有有有。”渔夫连忙点头，把脚边的包裹递过去。 “划快一些。” “大爷，这船小，快了容易翻。” “废什么话！”吴阿名一脚踢过去。 夫唯唯诺诺，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吃着饼，喝着水，吴阿名放松下来。 “小娘子，你还挺配合嘛。” 丁希睿瑟瑟发抖。 “你别担心，等到了江津县，我就把你卖了，你不用死。可惜呀，如果你没受伤，应该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你要怪，就怪那群人追得太狠了。” 丁希睿继续发抖。 吴阿名继续啃饼，就快自由了，他哼起了歌。 岸边，秦晓峰正沿着河边小路快速向前跑。所幸冬季马上到来，水位下降，渔船的速度不是很快。所幸小路两旁的灌木丛现在还比较密集，他和手下能放心奔跑，紧紧跟着。 另一边，林明轩带着南星和半夏正疯狂地往南门赶，要快一些，快点赶过去，丁希睿一定是打算在那边跳河，他要去救她，一定要救下来！ 衙门里，王知县听到消息后，直接摔了手里的茶杯，他吩咐捕快们带上弓箭，按照秦晓峰所说的，在青龙寺附近岸边埋伏。 渔船上，丁希睿的脑子正在快速运转，她现在的样子弱小、可怜又无助，又受了伤，吴阿名应该不会再着意提防她，把她视作威胁。等船过了青龙寺，她就跳水，让激流把她冲下去，如果前几日听到的消息没错，林明轩就在浅滩那边等待。可是，渔夫大哥怎么办，要示意渔夫大哥一起跳下去才好。只要他们俩跳下去，衙门的人会有办法解决掉吴阿名。 吴阿名突然扭过头来，对丁希睿说“小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丁希睿摇摇头，做出不敢看他的样子。 “告诉你，我可不是个无名小卒。” “男人啊，在弱小的女人面前，总是会吹牛皮的吗？”丁希睿在心里暗暗嘲讽。 “告诉你，我十几年前，在齐州城做事。知道齐州的叶家不？就是我搞垮的。” 丁希睿一惊，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小娘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大爷我就讲给你听听。” 吴阿名自认为已经万事大吉，看到眼前的弱女子，以往的羞耻竟被他变成了荣誉。对着丁希睿，他滔滔不绝。 原来，他就是当年的“证人”，他害得叶清泉家破人亡，又差点让叶清泉唯一的儿子下狱，如今又绑架了她。 孽缘啊，丁希睿缩在小船中，内心感叹道。 “怎么样，小娘子，大爷我是不是很厉害？” 丁希睿点头如捣蒜，表示认同。 “你觉得呢？”吴阿名转头看向渔夫，晃了晃刀子。 “您真是勇武！”渔夫战战兢兢道。 小船一点一点向前，青龙寺的檐角出现。时间紧急，如何提醒渔夫大哥呢？丁希睿着急起来。 到了青龙寺附近，水流明显急了，吴阿名问道“怎么回事？” “大爷，这边比较陡，您要注意抓紧了。”渔夫道。 “我说呢，船快了不少。”吴阿名抬起头，盯着青龙寺看了一会儿。 趁此机会，丁希睿看向渔夫大哥，看看他，又看看水。渔夫大哥将眼睛垂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 水流越来越急，突然，渔夫举起船桨，朝吴阿名的脑袋重重砸去。吴阿名身体一歪，掉下河，但他的手却牢牢抓住了船舷。小船瞬间剧烈摇晃起来，丁希睿被晃倒在船尾。 “你给我下去。”渔夫举起船桨，对着吴阿名的手，打起来。吴阿名气急了，手转移到船尾，想再次上船。然而，重量失衡。 船，翻了。 船翻的一瞬间，丁希睿抱住了船尾的木桶。 水流很大，将三人冲散，虽然这与她设想的逃跑方式也差不多，但太突然了。渔夫大哥这顿猛操作，也可能会让吴阿名因此逃走。丁希睿抱住木桶，屏住呼吸，祈求青龙寺的神佛菩萨给她些好运。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回到了出租屋。她还在睡觉，在做一场漫长的梦。 一个人忽然抱住了她的腰。 “希睿！希睿！希睿！”她的身体被剧烈摇晃着，她开始咳嗽，咳出好多水，是梦要醒了吗？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小姐！”身旁的一个女孩子哇哇大哭。 她正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那男子在发抖，她也在发抖。 她没死，她回来了！ “半夏。”她开口叫道。 半夏哭得更大声了，那男子把她紧紧搂住，久久不松开。 “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咳了一声，那男子这才将她放开，眼睛通红。 “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次。”她觉得力气耗尽了，昏倒在男子怀里。 她睡得很不安稳，觉得马车很颠，周围很吵。终于安静下来了，有人给她换衣服，又有人给她包扎伤口。对了，胳膊和脖子上都有伤口，在水里都顾不得疼，现在感觉好疼啊。 有人给她喂药，真苦，太难喝了。她好像在发热，出了一身汗，脑袋上一条条冰毛巾轮换着……她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明轩，希睿怎么还不醒？”她听到了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希睿，你醒啦！”文悦心拉住了她的手。 “少夫人！”半夏扑过来，又有了哭腔。 “大嫂。”丁希睿挣扎着要起来，胳膊一疼，又倒了下去。 “别起来，躺着吧。阿弥陀佛，你可终于醒了，我赶紧去跟爹娘说一声。”文悦心起身，快步离开了。 林明轩走过来。 “扶我起来吧。”丁希睿说。 “你别用力。” 林明轩将手伸到她背部，将她托了起来，然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半夏，别哭了，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快吓死我了。”半夏的眼睛又变成了核桃。 “我这不是醒了嘛，没事。”丁希睿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少夫人，你饿了吧，我去厨房拿吃的。”半夏擦擦眼泪，说道。 希睿点点头。 半夏起身，出了门。 丁希睿扭头大哭，眼泪鼻涕一大把，都抹在林明轩的衣服上。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河水太凉了。” “我好害怕。”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不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林明轩抱住她，轻轻摇晃着。怀中之人仿佛受尽了世间所有的委屈，哭个不停。 小小的身体，哪里来的那么多泪水。他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心揪成一团。 “对了，吴阿名抓到了吗？渔夫大哥呢？”丁希睿抽噎着，抬起头，问道。 “吴阿名抓到了，脑袋磕在石头上，撞晕了。渔夫大哥抓着船桨游上岸，他水性好，没事。” “太好了。”她流着眼泪，露出笑容。 半夏端着托盘，敲门进了屋，丁希睿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我要下去。”她掀开被子，要下床。 “别着急，我扶你。”林明轩扶着她，慢慢走到了桌子边。 这时，林老爷、林夫人以及林明远夫妇都过来了。 丁希睿正欲起身行礼，但林夫人阻止了。 “希睿，快坐下。”林夫人走上前，抓住她的手。 “孩子，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我真不知如何向你爹你娘交待。”林老爷眼圈红了。 “让父亲、母亲费心了。”丁希睿把头垂下。 “饿了吧，快吃些东西。”林夫人将菜夹到粥碗里，端到丁希睿跟前，文悦心拿起勺子，要喂她。 “大嫂，希睿受不起。” 文悦心只好将勺子递给她。丁希睿接过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被这么多人围着，真不习惯，但大家关心她，这顿饭暂时就这样吧。 半夏端来了茶水，请众人坐下。 “明轩，您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文悦心看到林明轩的衣服湿了一大片，问道。 “是，大嫂。刚刚不小心把水洒衣服上了，我这就去换。”林明轩红了脸，起身回了书房。 林家众人都知道，他们夫妇在为老夫人守孝，便也没说什么。文悦心看着丁希睿，心疼起来。这姑娘，新婚当天，老夫人去世了，与丈夫分房睡，每天跑去医馆帮忙，如今还被绑架，险些丧命，真是…… “哎！”文悦心叹了口气，为丁希睿夹了些菜。 “多谢大嫂。” “你不用客气，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大嫂，大嫂都帮你。” 希睿笑道。 吃完了粥，众人嘱咐林明轩好好照顾丁希睿，告辞回去了，南星跑了进来。 “少爷，我回来了。” “南星去做什么了？”丁希睿问。 “岳父和岳母听说了消息，派人来确认，那时候你正好醒了，我便让南星去了丁家一趟。” “我爹娘，没事吧。”丁希睿担心起来。 “少夫人，明天上午，他们二位要亲自过来一趟。”南星低头说道。其实，丁夫人听到消息后急哭了，想立刻赶过来，但被丁老爷劝住了，南星没敢讲。 完了完了，两家人前几天才一起吃的饭，一转眼，她就出了事，这让爹娘怎么受得了？ 第76章 夜间告白终相认，劝慰爹娘不报忧 晚间，丁希睿洗漱完，林明轩扶着她坐到床上。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她想让他回书房睡觉，这人，眼睛已经熬红了。 “你睡吧，我就坐在这看着你。”他不肯回去。 “我真的没事了，胳膊也不怎么疼了，放心。”她说完，稍微把胳膊抬高了一些，装作没事的样子。 “快放下，别逞强。”他赶紧让她放下来。 看着眼前之人那还有些苍白的脸颊，他愧疚不已。 “如果没有嫁给我，你应该会过得很平静，不会受这么多苦。”他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她握住他的手。 “让你跟着我出门，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你一直在家，也会平平安安的。” “不。谁都不想出事，出事只是意外。若你不让我去医馆，不让我出门，我会郁闷，会生病，就和当年嫁入叶家的娘一样；或者，我会整日找你的麻烦，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让你不得安生。”她扭过脸去，不看他。 “我说错了，别生气。”他把她的脸扳过来，接着道“看到那混蛋把你掳走，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她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 “可你已经把我救回来了，而且是第二次。”她轻声说道。 他愣了愣，说 “你认出我来了，是吗？” “嗯，成亲那天就认出来了。” 他笑了。 “其实，成亲那天，我也认出你来了。” 她脸色一变“你怎么从没说过。” “你不也没说吗，我救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她低下头。 “怎么，害羞了？” “不是。”她抬起头来。 “就是觉得，缘分真是很奇妙。”她想到了吴阿名，哎，如果那也算一种缘分的话。 “你不会因为我救了你，才……”他忽然担忧起来。 “傻瓜，不想理你了。”她有些无语，都到这份上了，这人怎么这么患得患失。 “我又说错了？” 看着他的眼睛，她道“上天让你我相遇，是缘分。但往后种种，都是你我二人在点滴相处中积累的。你照顾我，帮助我，尊重我，欣赏我，对你，我也是同样的。你让我活了下来，才让这些成为可能，对此，我必须感激，但我……”她忽然停了下来。 “嗯？” 她心一横，接着说下去 “但我心悦于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 太丢人了，她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他的心怦怦直跳，知道是一回事，但听她亲口说出，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把她的被子拉下来，将她搂入怀中。 “我更是，心悦于你。” 笑容在两人的嘴角绽放。 第二日，丁希睿早早起床，穿好衣服后，她反复照着镜子。 不行，脸色不太好。 “半夏，你来帮我！” “少夫人，要我做什么？” “快来帮我擦些胭脂，不能太明显，要自然，要让我看起来脸色好，精神好。” “小姐，你骗不过夫人的。”半夏走过来，拿出胭脂。 “那也比没有强啊，起码看起来好一些，你快些。” “好。” 半夏轻轻地把胭脂抹在丁希睿的双颊，片刻后，她的脸上多了些红润之色。 “嗯，不错。”丁希睿点点头，抬腿走出屋子，去饭厅吃早饭。 林明轩也很紧张，没照顾好丁希睿，是他的责任。 “我娘可能要带我回去住几天，如果实在劝不动，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理解一下。”丁希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都怪我，若我在你身边……” “怎么又说起这话来，意外，谁都料不到。你只要让爹娘看到，你对我真的好，爹娘就会放心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林明轩一愣，他突然想不到是如何“对她好”的了。 “噗嗤——”丁希睿笑了。 “你平常怎么做，就怎么做，什么都不用变。” “可以吗？” “相信我，可以。” 吃完早饭，没等来丁老爷和丁夫人，倒是养济院的蔡管事进了门，见到林明轩夫妇，他俯身一拜，林明轩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 “蔡管事，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林大夫，少夫人，感谢二位。哎，二位到养济院行善事，竟然遭遇祸事，我真是对不起二位，对不起林家。” “蔡管事，您言重了。事发突然，纯属意外，与您无关，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丁希睿也走上前，劝解道。 此时，南星来报，说丁老爷和丁夫人已经在门口下马了。 二人引蔡管事进屋喝茶，匆匆往门口赶去。林老爷和林夫人已经将丁家夫妻请进了门。 见到女儿，丁夫人一把抱过来，泪流不止。 “我可怜的女儿。” 丁老爷、陈皮和沉香在一旁悄悄抹泪。 “娘，我这不是没事嘛，真的。” 母女二人分开，丁希睿故意跳了跳，显得很康健的样子，林明轩赶紧上前扶住她。 “亲家，先请进吧。”众人进了丁林二人的小院。见一陌生男子正在屋内坐着，众人很是疑惑。 “爹、娘，父亲、母亲，这是养济院的蔡管事。”丁希睿介绍道。 “蔡管事好。” “老爷、夫人好。” 有外人在，丁夫人忍住了一肚子的问题，蔡管事却开口道 “林大夫和少夫人对养济院有大恩，林、丁两家也定是良善之家，蔡某敬佩。”说完，蔡管事又俯身行了一礼。 林老爷和丁老爷上前，纷纷说道“您言重了，本该如此。” “亲人重逢，蔡某不便打扰，告辞了。” 南星将蔡管事送出门。 丁希睿在心里叫好，有蔡管事的这几句话，父亲和母亲应该不会太生气了。 “希睿，明轩，你们俩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希睿赶紧开口道“娘，我这次是做了女侠，要不是我，说不定养济院的其他人就遭殃了。女儿机智又聪慧，很容易就脱困了，小事一桩。” “什么小事一桩，你看着脖子，不是受伤了吗？” “娘，若是别人，估计就是丧命，我只是受了一点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真的没事。” “我不信，明轩，你说。” 丁希睿给林明轩使了一个眼色，林明轩上前，挑了些大概说了出来。 “我怎么听说，那混蛋拿着刀？” “没有，娘，就是一个破瓦片。那都是街上的人胡乱传的，就跟说书似的。” “真的？” “真的” “那南星怎么说你昏睡了一天一夜。” “南星说错了。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本来就要睡觉，对吧。第二天我觉得有些累，就继续睡了一会儿，没有那么久，真的。” 丁老爷走过来，说“你看，我就说吧，希睿没事，就你爱大惊小怪。” 丁希睿抬头，冲父亲笑了笑。 林明轩心里十分难受，事实完全不是她轻描淡写的这般，河水太冷，她受了寒，需要调理。 说了这么久的话，她应该口渴了，他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亲家，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希睿的。”林老爷和林夫人在旁说道。 丁夫人却还是不放心，她看着女儿，说“希睿，你要不要跟娘回家住几天？” “娘，不用，等过几天我痊愈了，就回去看你。” “岳母，小婿会好好照顾希睿的。”林明轩赶紧接上。 丁夫人的心稍微安了些，吃了中饭，留下一大堆补品，便回去了。 午后，秦晓峰带着两个衙役登门拜访，满脸愧色。 “抱歉，都是因为我等无能。”秦晓峰抱拳行礼。 “秦大人，事发突然，奸人狡诈，请您不要太自责了。”丁希睿说道。 “幸好少夫人没事，否则，秦某万死难辞其咎。” “秦大人，内人已经无事。”林明轩劝道。 “我等今日前来，是想请少夫人将那日在渔船上发生之事详细告知。”秦晓峰说。 “好。” 丁希睿一一道来。但吴阿名所说的齐州之事，她按下没说。 “所以，是渔夫用船桨将吴阿名打下船去，船翻了，你们这才落入水中？” “是。” “好，多谢少夫人。” “秦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允准。”丁希睿开了口。 “少夫人请讲。” “我想去狱中，见一见吴阿名。” 林明轩心中诧异起来，那个混蛋，有什么可见的？ “这……”秦晓峰有些犹豫。 “少夫人可否告知在下，为何要去？” “我想骂他一顿。”丁希睿说。 “啊？”秦晓峰等人觉得自己听错了。林明轩扯了扯丁希睿的袖子。 “抱歉，刚刚是开玩笑的。我只是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他，秦大人可以在一旁看着，不会什么问题。” “好。明日下午我在衙门当班，可以带少夫人过去。” “多谢秦大人。”丁希睿俯身致谢。 送走秦晓峰，林明轩问道“为何要去见他？” “他……此前与叶家之事有渊源。”丁希睿将吴阿名在船上吹牛时所说的话讲了出来。 林明轩心头沉重，他抬头看着天空，不敢相信。 他的仇人之一，竟然和他共同生活在洛城县，还差点害死他的妻子。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他为何要害我至此！” 丁希睿抱住他，说“明日我们去监牢里，问个清楚。” 第77章 灵魂拷问吴阿名，丁林奔赴齐州城 监牢里光线昏暗，吴阿名的囚室在最里面，秦晓峰带路，引丁林二人进去。 吴阿名脑袋上还有些血迹，蓬头垢面，蜷缩在墙角，正在咬稻草。 “吴阿名！”林明轩忍不住喊道。 吴阿名抬起眼睛看了看，见到丁希睿在旁，冷笑了一声。 “小娘子，原来你没死。” “闭嘴！”林明轩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肮脏。 “哈哈哈哈，成王败寇，我认了。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哼，成王败寇，就你这样的小人，不要侮辱希睿厉声道。 “哈哈哈哈，小娘子，没想到你还挺厉害，之前的样子都是装的吗？果然，有钱人都是骗子。” “请你好好想清楚，是你将我掳走了，你是要害我性命之人，你才是恶人，却还好意思说我是骗子。” “哼~”吴阿名又冷笑一声。 “吴阿名，你与叶家有何冤仇，为何要出言诬告，害得叶家家破人亡。”林明轩问道。 “你是何人？”吴阿名扭过头，看向林明轩。 “我问你，你与叶家有何冤仇？”林明轩吼出声来。 “叶家将我赶出家门，害得我没有生路，诬告？谁知道那姓叶的到底有没有贪污。” “你定是做了不轨之事，不然，叶家平白无故为何要赶你？” “不轨之事？哈哈，我只是想拿个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周转一下罢了，亏我多年来勤勤恳恳，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那些破花破草。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念我的功劳，直接把我赶走了。” “你无耻！”林明轩一拳砸在了柱子上。 “不，叶家被很多人盯上了，那么多当官的都想让他去死，根本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混蛋！” “你怎么这么生气，你是何人，是叶家的亲戚？”吴阿名笑道。 “他是谁，你不配问。”丁希睿说道。 “吴阿名，我听说你染上了赌瘾，恐怕当时是欠了赌债被人威胁了吧。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工具，是个甘愿被别人利用的贪生怕死之徒。” “我要活着，有何过错？”吴阿名伸直了脖子。 “你的命，是命，别人一家就不算吗？”林明轩气急了。 “他们享了那么久的福，差不多了。”吴阿名又玩起了手边的稻草。 “你无耻！”林明轩恨不得冲进去，狠狠打他一顿。 “吴阿名，你明知是诬告，明知是恶行，却不去揭发，而是服从恶人，甘愿成为其帮凶。无耻鼠辈！”丁希睿也满腔怒火。 “不是，我不是！”吴阿名叫起来。 “你不思悔改，不奉养母亲，利用母亲行讹诈之事，当着父亲的面劫掠他人，你根本不是人！”丁希睿继续说道。 “不，她本来就快死了，再花钱也是浪费，是浪费！”吴阿名被戳到了痛处，扯着嗓子辩解。 “你逃避责任，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别人身上，请你好好想想，若你没有一点错处，为何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何德何能，为何别人要处心积虑害你？”丁希睿提高了声音。 “若我有权有势，谁能动我，你们就是欺负我没权没势！” “街上的贩夫走卒，哪一个是有权有势的？放眼这洛城县，又有谁天生就有权有势？就算是有权有势，也不该行此恶毒之事！”丁希睿一掌拍在监牢的门上，震得整条胳膊都有些疼，林明轩见状，赶忙拉开她的手。 “吴阿名，你醒醒吧，想想自己的问题，不要再逃避了。若你还要继续逃下去，等待你的，只会是地狱。” 丁希睿说完，挽起林明轩的胳膊，大步走出牢房。 不远处，秦晓峰听得目瞪口呆。个头小小的普通女子，怎会有如此气势？ “多谢秦大人。”牢房门口，丁希睿和林明轩向秦晓峰行礼感谢。 “二位不用客气。”秦晓峰回了礼。 “少夫人刚才的一番话，如雷贯耳，秦某佩服。” “不敢，秦大人谦虚了。”丁希睿笑了笑。 与秦晓峰告了别，丁林二人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世上真有这么恶的人吗？完全不讲道理。”林明轩还沉浸在愤怒中，没有出来。 “也许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但是遇到了坏人，才一步步沉沦至此，执迷不悟。” “我知道，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出头，叶家逃不掉。但看到他的样子，我真的好恨。” “不值得。”丁希睿轻轻地拍着林明轩的背，安慰他。 林明轩叹了口气，说“不过，秦捕快刚刚说得没错，你刚才真是很有气势，我反而很不像样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有愤怒，就表达，向着正确的方向发泄，一点都不丢脸。”丁希睿摸摸他的脸。 “还好有你。”林明轩握紧了她的手。 这一日，林老爷收到了一封来自齐州的信，信中说，诬陷叶家的罪魁将于十月初斩首。林老爷将信拿给了林明轩。丁林二人收拾行囊，赶往齐州城。 齐州城有两三个洛城县那么大，马车进了大街，人生鼎沸，比得上洛城县最热闹的时候。 一路颠簸，加上本来就没有恢复好，丁希睿疲惫不堪，但她自己坚持要跟来，她不能喊累。 “看吧，就说让你待在家，不听，非要跟来。伤口还疼吗？”看着她的样子，林明轩有些揪心。 “此前不是说好要一起来祭拜爹娘的吗，我不想失礼。伤口已经不疼了。”丁希睿嘟囔着。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林明轩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半夏赶紧向窗外看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父亲说，可以找他的朋友帮忙。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先去客栈住下吧，等忙完了再去拜见他，就当是替父亲问好了。” “嗯，我觉得这样很好。” 两人达成了共识。 “南星，知道客栈的方向吗？”林明轩撩起帘子，问道。 “少爷，刚刚我打听了，就在前方不远。” “好。” 几人去的，是林老爷当年来齐州城学习时经常住的地方。下了马车，一抬头，见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刻着四个大字 “闻香下马。这个客栈的名字挺特别的哦。”丁希睿说道。 “嗯，估计是他们家有招牌菜或者好酒。” “如果雨墨过来，一定很兴奋。”想起安雨墨，丁希睿心里一阵哆嗦。去监牢里见吴阿名的那天上午，那家伙火急火燎跑来，抱着她就哭，吵得她脑袋疼，但她心里觉得幸福而感动。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那我们就多吃一些，回去说给她听。”林明轩笑了。 小二跑了出来。 “几位客官，要住店吗？” “对，我们的马也需要喂。” “好嘞，几位先请进。”小二满脸堆笑，然后冲门里喊道“小米，帮客人把马牵到东院。” 一个叫小米的伙计跑出来，拉着马车离开了。 客栈不算大，两层楼，十来个房间，楼梯的木头已经有些掉漆了，看来是有些年月了。 “小二，两间干净的房间。”丁希睿说道。 “好嘞，本店的房间，都干净。楼上风景好，几位楼上请吧。” 丁希睿几人上了楼。 “客官，现在天气冷了，客商不常往来了，空房间是有一些，这两间房可以看水景，要吗？” “不用。”林明轩开口道，他怕丁希睿会恐惧。 “要，就要这两间。”丁希睿看着他，眨了下眼睛。 “好，就要这两间。”林明轩改了口。 “好嘞！客官里面请。” 几人进了屋，小二接着说“客官，本店的招牌菜是炙羊肉，那叫一个香，您几位要不要尝一尝？” 在林明轩的认知里，羊肉是发物，丁希睿伤未痊愈，不能吃，便开口说 “不要。” 丁希睿明白他的顾虑，说“我不吃，但你们可以尝尝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浪费。” “还是少夫人好。”南星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吃货！”林明轩敲了敲他的脑袋。 “小二，那就要两份炙羊肉，麻烦你再让厨房做几个家常小菜，要清淡一些。” “好嘞，您先休息，饭菜好了后，小的给您端上来。” 小二跑下楼去。 “干嘛只要两份，你们三个人嘛。”丁希睿问道。 “你不能吃，我也不吃。”林明轩答。南星和半夏憋住笑，没出声，表情十分奇怪。 “咳咳。”丁希睿没再回应，走向窗边，打开窗户。一股凉气进了屋，但眼前风景正好，日落时分，半江瑟瑟半江红。 半夏解开包袱，拿出一件衣服，帮她披上，林明轩和南星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走了过来。 “少爷，少夫人，好漂亮啊。”南星忍不住说道。 “是呀，很漂亮。南星，这么美的风景，你想带着谁来看？”丁希睿问。 “谁？啊，没谁呀？”南星的脸一下子红了，整个人慌张起来。 那天父母上门去看她，丁希睿见南星总时不时向沉香那边瞟，一有机会还老是往沉香身边凑，结合此前的种种表现，她明白了八九分。 “真的没有谁？”丁希睿接着问。 半夏在旁边偷偷笑着，她也察觉到了。 “好啊，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快说。”林明轩揪住南星的后领子，让他招认。 林明轩那天忙着照看丁希睿，忙着应对岳父岳母，根本没注意到南星的举动。 “少爷，少夫人，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我去收拾房间。” 南星挣脱束缚，跑到了另一间房。 “是谁？你们俩知道？”林明轩很是好奇。 “不告诉你。”丁希睿摇摇头，坏笑着。 “那就请给一些提示吧。”林明轩不放弃。 丁希睿与半夏对视一眼，点点头，开口道 “那个姑娘，我们都认识。” 第78章 炙羊肉配新鲜蔬菜，玉蜀黍害老米中毒 “我们都认识的人？青云？如意？到底是谁。”林明轩开始一个个筛选。 “半夏？”林明轩盯着半夏看。 “不是！少爷，您别乱猜。”半夏连连否认。 “好啦，别想了，收拾下东西，要准备吃饭了。”丁希睿忍不住笑了，关上窗子，走到了桌子边。 小二敲敲门，进了房间 “客官，热水来啦。”他拎了一壶茶，提了一桶水，走进门，而后接着说“热水房在后院，几位若是洗漱，可以到后院去，也可以招呼小的，小的会给您端过来。” “多谢小二哥。”丁希睿道。 “小二哥，请问，这附近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地方吗？”林明轩问。明天就是丁希睿的生辰了，他想带她出去走走。 “从这条街出去，向东走，就是我们齐州城的主街了，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应有尽有，从早到晚都很热闹。客官，您到了那边就什么都知道了。”小二答。 “好，多谢小二哥。”林明轩点头致谢。 “您客气了，小的去厨房看看各位的菜好了没，稍等。” 半夏从水桶中舀了一瓢水，放入脸盆中，说道 “少爷，少夫人，来净手吧。” “好。半夏，你不用管我们，去把南星喊来吧。”丁希睿吩咐道。 夏去了另一间房。 小二很贴心，打的是温水，丁希睿洗完手，林明轩拿起毛巾，帮她擦干。 一阵饭菜香飘进来，小二回来了。 “客官，饭菜来了。” 两小盘羊肉还在滋滋响，羊肉味混合着香料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菘菜、豆腐煲、炒鸡蛋摆在一旁，煞是好看，令人食欲大开。 几人坐下，半夏和南星很是开心，迫不及待想吃炙羊肉。丁希睿却开口问道 “小二，炙羊肉是在火上烤的吗？” “是的，客官。您放心，我们店做炙羊肉的木柴是果木，不是外面人用的乱七八糟的木柴。” “好，谢谢小二哥。请问后厨现在除了菘菜，还有别的新鲜菜蔬吗？” “还有菠薐菜和韭菜。” “麻烦您让后厨加一道菠薐菜吧，在滚水中烫熟即可。” “客官，敢问这是什么吃法？” “麻烦小二哥了，我们长途跋涉，想吃些口味清淡的新鲜菜蔬。” “好嘞，您稍等。” 小二下了楼。 “吃烧炙的食物时，需要配一些菜蔬来解腻。对吗，少夫人？”半夏问道。 “嗯，这是其一。”丁希睿点点头。 “其二，菠薐菜利五脏，能祛除肠胃的热。你们今天吃炙羊肉，再吃些菠菜，对肠胃好。”林明轩说。 丁希睿笑了，不用她回答了，省事。 其实，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烧烤食物时，肉类食物的脂肪滴在明火上，会形成多环芳烃类化合物，烧烤也会让肉类产生杂环胺类化合物，这些都是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而新鲜果蔬中的某些成分，如维生素，能够对这些物质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虽然只是吃一次，量也不多，但丁希睿不想随随便便放过去。 “南星、半夏，这盘菠薐菜你们俩一人一半，要吃完。”丁希睿吩咐道。 “可是，少夫人，我不太爱吃菠薐菜，有时候吃完菠薐菜牙齿会特别难受，像裹了一层东西一样，很涩。”南星说。 “你尝尝这个涩不涩。”丁希睿把那盘菜推过去。 南星夹起一筷子，尝了尝，没有尝出明显的涩味。 “少夫人，这个没有涩味，为什么？” “吃菠薐菜的时候，要在热水里烫一下，这样涩味就消除了。如果后厨直接拿来炒菜，没有在水里烫过，就不行。”丁希睿解释道。 “原来如此，谢谢少夫人。” 一口菠薐菜，一口炙羊肉，南星吃得很开心。 菠薐菜就是菠菜，按说到冬季才有，估计是菜农挑了阴凉的地方种植的。菠菜里含有大量草酸，在热水中烫熟后能去除掉大部分，若不去除，不止会影响口感，草酸还会影响很多矿物质的吸收，对身体不好。 “好吃吗？”林明轩看着南星的样子，问道。 “嗯，怪不得他们店叫做闻香下马，真的太香了。”南星说。 哈哈，本以为这个‘香’是酒，没想到竟然是炙羊肉，炙羊肉的“香”的确浓烈，远远都能闻到。 吃完饭，几人下了楼，想去街道散步，却听到客栈后院传来一阵忙乱之声。 “老米，你怎么了？”是小二哥的声音。 “爹！”小米哭了起来。 “快去叫大夫！”一个伙计急急忙忙跑出门去，差点撞上南星。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几人赶紧往后院走去。 后院门廊前，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呕吐，脸部扭曲，十分痛苦。 “客官，抱歉，如今后院有病人，给您造成不便了，请您先回房休息吧。”小二一边帮那中年男子拍背，一边表示歉意。 “客官，您几位请先回去吧。”小二旁边另一位中年男子说道，看样子可能是老板。 “小二哥，我是个大夫，让我先看看吧。”林明轩说道。 “您是大夫！太好了，麻烦您过来看一下。”中年男子让出了位置。 那男子暂时停止了呕吐，脸色蜡黄，感觉已经丢掉了半条命。林明轩上前把脉，脸上突然一惊 “这是，中毒？” “大叔，你吃了什么东西？”林明轩赶紧问道。 大叔似乎已经无力回答。 “小米，你爹都吃了什么？”小二把旁边正在哭泣的小米拉起来，问道。 “我不知道啊，跟我们吃的东西不都一样吗？” “我去后厨叫人过来。”那中年男子说完，匆匆跑去厨房，不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跑过来。 “师傅，伙计们今日吃的饭都有什么？”林明轩问道。 “米饭、菘菜，还有些碎肉末。” “你们都吃了吗？”丁希睿问道。 “对，我们都吃了，但老米好像没吃多少，他问我要了几个鱼头，说是到后院煮鱼汤。” “什么鱼头？” “就是鲫鱼鱼头，都是晚上杀的，都是新鲜的。”师傅回答。 “这就奇怪了。” “大哥，你往鱼头汤里加了什么？”林明轩再次问道。 “玉……玉……”老米又开始呕吐起来。 “这样不行，问不出来。”丁希睿站起来，看向小米，接着说 “小米，快带我们到你爹房里看看。” 小米在前带路，丁希睿几人跟着，去了老米住的屋子。 那是客栈的几伙计合住的屋子，一开门，一股潮乎乎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是我爹的铺位。”小米指着一个床铺说道。 “你爹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这里。”小米把一个包裹拿出来。 “小米，我们要检查一下你爹的东西，你来打开。你放心，我们不会乱翻的。”丁希睿讲道。 小米把包裹打开，把衣服、荷包、鞋子等摆了一桌子。 “这是什么？”丁希睿注意到一个小口袋。 小米把口袋打开，丁希睿看到了几个玉米。 玉米、呕吐、脸色蜡黄，不好！难道是？ 丁希睿抓起玉米，问道“小二哥，有没有亮一点的蜡烛？” 小二哥急忙答“前面正厅里有，正厅比较亮。” 丁希睿拿着玉米，跑到正厅。 “少夫人，你慢点！”半夏和南星在后面紧跟着，怕她跌倒。 “你当心伤口！”林明轩喊道。 丁希睿将玉米拿到一盏比较亮的灯下，小二取下灯罩，玉米粒上的一层霉菌清晰可见。 难道是，黄曲霉！ 没错，看症状，老米应该是黄曲霉毒素急性中毒。 “小米，你爹吃了这个？”丁希睿问。 “我不知道，我今日外出了，没注意。”小米回答。 “昨日，我看到老米在用小石磨磨这个东西。”小二皱了皱眉头，补充道。 “是的，他晚上值夜的时候，有时会吃这个当夜宵。今日午后，他说要在后院做饼子，那饼子应该就是用这个做的。”不知何时，后厨的另一位厨师到了跟前，补充了这一信息。 “你们吃了吗？” “我没吃。”厨师说道。 “我去问问还有没有其他人吃了。”小二说完，跑开了。 丁希睿拿着玉米跑到后院，有些气喘吁吁，对林明轩说“你看，是食物中毒，玉蜀黍坏了。” 林明轩点点头，接过玉蜀黍查看。这时候，伙计带着大夫进了门，林明轩让出位置，让大夫把脉。 大夫把完脉，和林明轩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林明轩将玉蜀黍拿给大夫，说“您看，我们在老米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他应该是吃了发霉的玉蜀黍，中了毒。” 大夫接过玉蜀黍，看到了上面的霉菌，他把玉蜀黍拿到老米跟前，问道 “你是不是吃了这个？” 米气若游丝。 “你还吃了别的吗？”大夫再次向老米确认。 “没……”老米快要发不出声音了。 “大夫，这怎么办？”那个像是老板的人说道。 “抱歉，还是要让他继续吐，把有毒的东西都吐出来。你们去药店，抓些瓜蒂散。” “快去药铺抓药。”那人对一伙计说。 “是，老板。” 伙计去抓药的功夫，小二扯着一个喂马的小孩子走了过来，说“大夫，您帮他看看，他说他吃了饼子。” 那小伙子吓得直哆嗦，把手伸出来让大夫诊脉。 第79章 丁林客栈遇“熟人”，南星快嘴被“教训” 大夫立刻将小伙子的手抓过来，片刻后，松了一口气，道 “没有什么问题。” 小伙子瘫坐在地上。 “小兄弟，你吃了多少？”林明轩问道。 “我只吃了一口，那饼子会噎喉咙，不好吃，我就尝了一点点。” “真是万幸。”老板说完，在小伙子脑袋上敲了一下。 “以防万一，一会儿你也要喝一些瓜蒂散，把坏东西吐出来。”大夫接着说。 “是。” 林明轩在一旁观察着小伙子的脸色，大夫注意到了他，便开口问道“阁下是哪位？” 林明轩转过头，低头致意，说道“大夫您好，在下是店里的住客，姓林。” “这也是位大夫。”老板在一旁说。 “林大夫？敢问你可是来自洛城县？”大夫站起身，问道。 “正是，您如何知晓？”林明轩有些疑惑。 “你父亲可是林云森？” “正是。” “哎呀，云森兄上次写信，说你会到齐州城一趟，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你这孩子，到了齐州城怎么不去找我？我和你父亲可是同窗好友，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大夫十分激动。 “您是高柏年高叔叔吗？” “对，就是我。” “侄儿明轩拜见高叔叔。”林明轩俯身行礼。 “侄媳丁氏希睿拜见高叔叔。”丁希睿赶紧跟上，欠身行礼。 这位高柏年就是他们俩打算最后拜访之人。 “快快请起。”高柏年将两人扶起。 “这真是缘分啊。”客栈老板感慨道。 不过，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高柏年和林明轩来到老米身边，两人一起分析病情 “一旦中毒，就会伤及五脏六腑，对此毒物，目前没有什么解毒的药物。” “高叔叔说得是，您看这位大叔脸色蜡黄，似是黄疸症状，想必也是毒物引起的。” “对啊。接下来这整具身体都要调养了，胃、肠、肝、肾，哪都逃不了。” “明轩也认为应当如此。” 两人说话间，厨房煎好了药。林明轩扶着老米，高柏年给他服下药，老米又开始了新一轮呕吐，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几欲昏倒。 喂马的小伙子也喝了一碗，呕吐之后，看起来没什么事。 高柏年让老米侧躺着，对客栈众人道“接下来恢复得如何，我也不敢保证，要看他自己了。我开个方子，你们抓来给他吃。饮食上，千万要多加注意，有毒的食物，万万不可再给他吃了！” 老板和小二等人频频点头。 高柏年说完，走到一旁开始写药方。 面对这类食物中毒事件，丁希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算在现代，黄曲霉毒素也没有解毒剂，这种毒对肝脏损害极大，一旦中毒，都要洗胃、护肝，要根据具体的症状治疗，可以说十分危险。 哎，老米啊老米，你怎么能吃霉变的玉蜀黍呢？ 老米被抬至房中，睡着了，老板让一个伙计在旁看着，照顾他。 高柏年拿着药箱走出来，邀请林明轩到他家去。但林明轩和丁希睿已经商量好行程，只好极力婉拒。 “高叔叔，侄儿本应该早去拜访您，但因为还有一些私事，实在不便打扰，等我办完事，一定去看望您。”林明轩说。 “有什么事情，高叔叔帮你。”高柏年拉住了林明轩的手腕。 “只是一些私事，就不麻烦您了。”林明轩抱拳行礼，坚持拒绝。 “既如此，那我就在家等着，你可一定要来啊。”高柏年松了口。 林二人答道。 几人将高柏年送至街口，天色已经很晚了，中毒这么大的事情发生，散步的兴致早就没了，一行人转身，回到客栈。 小二哥和小米正提着热水往楼上走，见他们进来，开口道 “林大夫，您回屋歇着吧，我把热水给您提上去。” 南星见状，赶紧上楼帮忙。 “多谢小二哥，辛苦您了。” 林明轩扶着丁希睿上了楼。 “今天若不是几位在，就靠我们几个，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原因。小二在这里替老米谢过诸位。”小二俯身行礼。 “我代我爹谢谢几位客官。”小米紧随其后。 “快起来！”林明轩将二人扶起。 丁希睿想到老米的住宿环境，开口道“小二哥，后院伙计们住的房间，需要经常通通风，被子也要经常晒晒，屋子里太潮湿，东西容易发霉，对人也不好。” “您说的是。老板也吩咐了，明日要检查库房，如果有发霉的东西，通通都扔掉。” “嗯，这样才是对的。”丁希睿点点头。 小二和小米告辞，林明轩把丁希睿拉到脸盆架旁，让她净手。 “那玉蜀黍发了霉，你怎么就直接抓了，快洗洗，不干净。” “你不也拿了。”丁希睿笑了。 “你现在还是病人，和我不同，以后可要更当心些。”林明轩的眼神中有责怪之色。 “好，我知道了。”丁希睿乖乖洗手。 “你们也来洗一洗。”丁希睿扭头，想叫南星和半夏过来，屋里却没人。 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去了隔壁房间。隔着门，半夏回应道“少夫人，别担心，我们在这边洗。” 林明轩笑了。 丁希睿一边擦手，一边说“等回到洛城县，我们也要想办法让洛南和洛西的人都知道。种了玉蜀黍，一定要晒干，千万别发霉了。发霉的东西，赶快扔掉。” “是啊，回去后可以给洛南的罗叔捎封信。洛西那边的河道应该也快动工整修了，王大人会回老家去，可以请王大人告知百姓。”林明轩点点头。 南星走进来，说道“少夫人，玉蜀黍怎么这么坏呢？会让人患上癞皮病，发霉的玉蜀黍，还会让人中毒。” 丁希睿顿了顿，走过去，正色道“南星，坏的不是玉蜀黍。没有哪一种食物是坏的，要看人怎么烹饪，怎么保存。单吃一种食物，人会因获取不到足够的营养而生病，这不是那种食物的问题，是人没有将各种食物搭配好的问题；食物发了霉，人吃了会中毒，是霉的问题，是人没有处理好的问题，这与食物有什么关系呢？” 南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南星知错了。” “好了，以后说话前要多多思考。南星这么聪明，什么都一点即通，没问题。”丁希睿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星挠挠头。 四人各自回房间休息。两个房间，丁希睿和半夏一间，林明轩和南星一间。 洗漱完，南星一边擦脸，一边说“少爷，你别着急，等孝期一到，你就可以不用和少夫人分开了。” 明轩一个眼刀过去，他忽然想起了傍晚时几人在窗边聊的话题，起身揪住了南星的后衣领，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快老实交代！” “少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南星想要逃跑。 “快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林明轩揪得更厉害了些。 “少爷，你先把我放开。” 林明轩把他放开。 南星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犹犹豫豫，搓着双手。 “还不说？”林明轩走近一步。 “是丁家的沉香。”南星小声说道。 林明轩一愣。 “沉香？她……” “少爷，你会不会嫌弃她不会说话。”南星小心翼翼地问。 “我嫌弃你话太多。”林明轩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星低下头，片刻后，又接着问 “少爷，你说，沉香会接受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要问你，你是认真的，还是一时的兴趣？”林明轩正色道。 “少爷，我是当真的。从去年见她的第一面，我就一直想着她，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很开心。” 林明轩叹了口气，道“你这么爱讲话的人……” “少爷，我虽然爱讲话，但我也可以学哑语，我已经学了不少了。”南星抬起头，开始了比划。 “少爷，你看，这是‘吃饭’，这是‘买菜’，这是‘回家’……” 林明轩看着他，心情复杂。 “南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想和沉香在一起，我支持。但是，绝对要尊重沉香的意愿，即便将来事情不能如你所愿，你也不能抱怨她。” “是，少爷，你放心。”南星点点头。 “要努力！”林明轩笑了笑。 他走到床边，解开包裹，拿出一个小物件，开始慢慢打磨。 另一边，丁希睿拉起袖子，让半夏给她换药。 “伤口好了吗？” “小姐，看起来像是快要结痂了。” “那就好。” 幸好，吴阿名只是拿了个瓦片，伤口不深，否则，不知要养到什么时候。 “小姐，还疼吗？”看着那一道红，半夏抽抽鼻子，有了哭腔。 “半夏，现在只有一点点疼，真的只有一点点哦，你不要担心。”丁希睿把袖子放下，轻轻地拍了拍半夏的背。 “我好担心会留疤。” “哈哈，留疤和留命，哪个划算？” “自然是留命划算，可是……” “别可是了，哪有那么多可是。既然命已经留下了，就算留疤，我也不在意。” “少爷他……” “他若是介意我有疤，我们就回丁家去，不跟他过了。”丁希睿撇撇嘴，提高了音量。 “不是的，小姐，我是想说，少爷他会很心疼的。” “你……快去睡觉。”丁希睿瞪了她一眼，躺下，盖上被子。 江边有风吹来，房间里的气息与洛城县两人的小院不同，但几人在路上颠簸了许久，刚刚又一阵紧张与忙碌，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趁丁希睿洗漱的功夫，林明轩将一个小盒子偷偷放在了她的枕下。 第80章 齐州街上买礼物，申家小蕊去粉刺 几人下楼去吃早饭，正厅的客人不多，后院倒是时不时有声音传来。 “大米袋子都解开看一下。” “还有面粉。” “干菜没问题。” “调料也没问题。” 看来，是客栈在整理库房。 “林大夫，您几位是要去街上吗？”小二过来问道。 “对。” “主街上人可能会很多，您要看好银子，小心被偷。” “怎么，齐州城内有窃贼吗？” “最近几年时不时会听说街上有小偷，不过，听说朝廷已经派了新的知州大人，等上任了应该就会好了吧。” “多谢小二哥提醒。” “林大夫，不用客气。您几位中午若是不回来，可以绕过主街，在东边第二大街找餐馆，那边的东西比较好吃。最近天冷了，可以去‘天欲雪’吃锅子。” “天欲雪？” “对。” “多谢小二哥。” 吃完早饭，几人步行去了齐州主街。 大部分店铺已经开了门，小摊小贩也都支起了摊位，开始叫卖。现在还早，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果然比洛城县热闹。 丁希睿进了一家服饰店，看到货柜上摆放着手绳，便想着看一看样子，带回去给大嫂文悦心。 她刚伸出手，就和另一只手碰上了。 “不好意思。”两人同时开了口。 对面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看头饰装扮，应该是位已经成亲的妇人。 “您先。”丁希睿做出“请”的姿势。那女子微微一笑，点头表示感谢。 正在这时，一名男子匆匆进来。他走近那女子身边，松了一口气，说“我刚一转头付钱，你就不见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现在怀着身孕，万一碰着磕着了怎么办。” 那女子扭头嗔怪道“我不过是多走几步路，况且有小蕊跟着，没那么娇气。” 女子挑了一条手绳，男子几乎寸步不离，侍女小蕊在后面跟着，两人付了钱，离开了店。 丁希睿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明轩问道。 “我刚刚没太看清，那小蕊的脸上是不是有很多疙瘩？” “我没有注意。”林明轩回忆了一下，他根本就没看人家的脸。 “少夫人，我看到了。”半夏说。 “额头上有不少，不过，好像涂了脂粉遮盖。” “嗯。” “少夫人，我们要追上吗？”南星问道。 “那倒不用。”丁希睿笑了。 可能那女孩子正处于青春期，内分泌不太稳定，所以长了痘痘，过几年自然就消了。 拿起手绳，仔细观察，有几条的确比较新颖，是她没见过的样式。 “半夏，我们把这个送给大少夫人，怎么样？”丁希睿问道。 “她一定很开心。”半夏答。 “好，那就要这几条。”丁希睿走向柜台。 “你们不给自己买一条吗？”林明轩问道。 “虽然好看，但我不习惯戴。” “少爷，我也不习惯。” 两人答道。 的确，两人的手上确实没有戴东西。 “沉香也不怎么戴。”丁希睿付完钱，见南星还在看手绳，补充了一句。 南星听到后，立马把手绳放下了。 “我会给大嫂和母亲带礼物，大哥和父亲的礼物，就由你来负责，可以吗？”付完钱，丁希睿问。 “好，交给我。父亲和大哥最喜欢医书，待会儿若有书局，可以去挑选一番。” “嗯。” 说话间，几人出了门。大街上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岳父岳母那边，我们送什么比较好呢？”林明轩问。 “边走边说吧，看看前面有什么合适的。”丁希睿笑道。 继续往前走，南星突然叫道“少爷，有书局。” “琅嬛福地”，名字取得真好。 “客官，里面请。”店门口的小厮将几人往里引。 “请问医书在哪里？”林明轩问道。 “这边请。” 小厮将他们带到第二排书架。 看了一圈，书架上的书林家都有，但林明轩还是挑了两本。 “这两本书，是父亲和大哥在店里教学徒时经常用到的。” 是《濒湖脉学》和《药性赋》，丁希睿看过后者。 “嗯希睿点点头，而后接着说“我想看看有没有烹饪相关的书，带回去给雨墨。” “夫人，您这边请。”小厮跟在后面，听到丁希睿的话，赶紧指路。 “多谢。”她点点头。 烹饪书架旁，正站着刚刚在服饰店遇到的那一家。 那妇人认出了丁希睿，两人微笑致意。 《饮食须知》，《易牙遗意》，丁希睿打开一本，小心翻看着。 “夫君，易牙可是那把儿子杀掉，献给国君之人？”妇人问道。 “传闻故事，不必当真。”男子回答。 “属实恐怖，怎会有如此凶狠之人。”妇人摇摇头，像逃离怪物一般，扔下手里的《易牙遗意》。 “你不要胡思乱想，对孩子不好。”男子轻轻地拍了拍她。 有本书里有食物的插画，小蕊盯着一碗肉，咽了咽口水。 “小蕊，我们走吧。” 三个人走出书局。 看着小蕊脸上的痘痘，丁希睿暗暗想着“如果第三次再遇见，一定要上前搭话。” 她拿着两本书，走到了另一个书架旁。 《三国演义》《水浒传》……哈哈，这个地方也流行啊。就是厚了些，不好带，想到洛城县郑家书局应该也有，丁希睿放下了。 南星悄悄走过来，低声问道“少夫人，沉香喜欢书吗？” “沉香喜欢写字。”半夏在一旁说道。 星左看又看，找到了放着字帖的书架，拉来林明轩，让他帮忙挑了两本。 几人笑着去付钱。 继续在街上溜达，为丁林两家的母亲挑了毛绒绒的暖袖，为丁家父亲买了一些茶叶。中午，几人到了小二推荐的“天欲雪”。 店门口竟然排起了队！ “客官，您先坐这里稍等下，先喝口水。”餐馆的伙计请他们坐下，端来茶水。 “如此热闹？”丁希睿叹道，这堪比后来的网红店哦。 “近日天冷，我家的锅子最是有名，不少客官都慕名而来，您前面，还有两家人，就快了。” “好，既然如此有名，那我们就尝尝。” 热气和香味不时从窗口冒出，几人本来还不太饿，一闻到气味肚子竟先咕咕叫了起来。 前面两家很快就进去了，不一会儿，伙计也过来请他们。 “几位这边请。” 丁希睿刚刚坐下，扭头一看，隔壁桌就是上午在书店遇到的那一家。 那妇人也注意到了丁希睿，捂着嘴笑了。 “夫人，看来你我有缘。”妇人先开口道。 “夫人，我们的确有缘。” 林明轩与那男子互相点头致意。 “在下姓林，洛城县人氏。” “在下姓申，来自兰县。” “林兄好。” “申兄好。” 小二上前来，问道 “请问客官也要点锅子吗？” “对，小二哥，能介绍一下吗？” “我们这有‘举杯邀明月’、‘绝代有佳人’、‘白云无尽时’还有‘王谢堂前燕’。” 附庸风雅到如此程度，丁希睿瞪大了眼睛，脑袋里在迅速猜想每种锅子里到底都有什么食物。 “就是蛋饺锅、蘑菇锅、豆腐锅还有各类肉锅。”小二不好意思地说。 丁希睿捂住嘴笑了。 “林夫人，举杯邀明月很不错，可以试试。”申夫人说。 “好，我们就点这个。然后再加一荤一素两个菜，您看着帮忙点吧。” “好嘞，客官稍等。” 等锅子的间隙，丁希睿看着旁边桌的小蕊，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毕竟是公共场合，小蕊一个女孩子，脸上起了痘痘，还擦脂粉盖住，如果贸然开口，可能会伤害到她。但看到小蕊正在吃一块红烧肉，丁希睿忍不住了。 “夫人，不好意思，待用完饭后，您几位方便留一下吗？” “您有什么事吗？”申夫人问。 “不好意思，小蕊她似乎有肺风粉刺，不知是否看过大夫。”丁希睿答道。 小蕊低下头。 林明轩开口解释道“申兄，夫人，在下略懂医术，我内人对食疗之道有研究，小蕊姑娘身体似乎有恙，我二人也许能帮些小忙，故而有此一问。” 还是林明轩会解释啊，丁希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既如此，那多谢二位了。”申姓男子同意了，申夫人也点头致谢。 “谢谢大夫。”小蕊小心翼翼地说道。 丁希睿微微一笑。 “客官，您的‘举杯邀明月’来啦！” 小二说着，将冒着热气的锅子端上来。 金黄色的蛋饺漂浮在汤上，旁边有青菜和枸杞点缀，勺子一捞，还有圆圆的鱼丸和白白的年糕片。 盛在小碗里，热气扑过来，丁希睿感觉脸上的毛孔都张开了。 蛋香浓郁，青菜脆甜，鱼丸劲道，年糕软糯，汤汁酸爽……大冷天吃上一碗年糕砂锅，浑身都热乎起来，美哉、美哉。丁希睿连连赞叹，怪不得这“天欲雪”生意这么好，等回到洛城县后，一定让安雨墨也研究一下，这样她就可以经常吃上了。 “林兄，夫人，我们先到对面茶楼等待，几位慢慢吃。” 申姓夫妻来得早，饭已经吃完了。 “好，请申兄稍等。”林明轩放下筷子，抱拳行礼。 第81章 申家相邀去兰县，希睿发现生辰礼 吃完饭，南星先回客栈去放上午所买的礼物，林明轩和丁希睿带着半夏去了茶楼。 考虑到可能涉及到一些隐秘问题，到了茶楼，林明轩开口道“申兄，嫂夫人，我和内人可否单独和小蕊交谈？” 申姓夫妻互相看了一眼，道“可以。” “感谢二位，那我们就先请小蕊姑娘到那边的空位了。” 林明轩说完，伸手示意小蕊过去。 三人坐定后，丁希睿开口说道“小蕊姑娘，我们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 蕊怯生生地讲道。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丁希睿先开了口 “小蕊姑娘，请问你今年几岁？” “十九岁。” “你额上的粉刺，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呢？” “十六岁的时候。” “有没有看过大夫？” “没有，我娘说过几年就好了。” “你平日里每天都会涂脂粉吗？” “是。” “粉刺不舒服时，你会不会用手抠？” 小蕊抬起头，看了丁希睿一眼，又低下头说 “有时会。” “你平日爱吃甜食吗？” 蕊点点头。 “那厨房的油炸之物呢？比如油饼、炸丸子这些。” 蕊继续点头。 “你是不是也比较喜欢吃肉类食物？比如，红烧肉？” 蕊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样子，对面这夫人怎么对她的喜好如此清楚呢？ 希睿点点头，扭头示意林明轩继续问。 “小蕊姑娘，接下来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林明轩说。 “请问小蕊姑娘排便情况如何？” 小蕊的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回答，片刻后，她开口道 “不太顺畅。” “好，请小蕊姑娘伸手，我需要把脉。” 小蕊将手伸出，林明轩将手指按下，片刻后，开口道“姑娘，您肺胃有热，需要调理。” “大夫，严重吗？” “放心，不是很大的问题。” “我需要吃药吗？” “嗯，额头上有粉刺已经三年，需要吃一些药。我开个方子，你去药铺抓药就行。” 两人问话的时候，半夏已经找茶楼的伙计借来了笔墨纸砚，正在往桌子上摆放。 林明轩拿起笔，开始写方子。 “这是枇杷清肺饮，你先吃十天，然后再找大夫帮你把脉，看需不需要继续吃。当然，饮食以及生活上更要多加注意，内人将会与你说明。” 林明轩示意丁希睿继续讲。 “小蕊，你面部的粉刺与你的饮食及生活习惯有莫大的关系。自今日起，在你的粉刺痊愈之前，要注意这几点其一，清淡饮食，油炸之物、油煎之物，肥腻肉类，辛辣之物，尽量少吃，如有可能，尽量不吃。新鲜的菜蔬水果则可以多吃些，不过，太甜的水果也需要控制；其二，控制甜食，点心铺里的点心，尽量少吃或不吃；其三，莫要再涂脂粉，若不得不涂，一定要用清水洗干净。然后，要控制自己，不要用手摸，即使有痒痛的感觉也要忍着。如若不然，粉刺印记将一直在额头留存，影响你的容颜。” 一听到将来会影响容颜，小蕊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丁希睿顿了顿，接着说“若你有时间，还需要做些体力劳动，不用太多，不用累着，这会让你的身体更加康健，粉刺也会快一些痊愈。过不了太长时间，小蕊就会变得更加漂亮了。” “是，多谢大夫。”小蕊起身，脸红了一下，向林明轩和丁希睿行礼。 “不用客气。”丁林二人起身，把她扶起来。 “刚才夫人所说，能不能麻烦林大夫……”条目太多，小蕊有些记不住。 “好，我帮你写一下。”林明轩坐下，将丁希睿所说一条条列出来，交给小蕊。 申家夫妻看到诊治已经结束，站起了身，走了过来。 “林大夫，小蕊的问题严重吗？”申夫人问道。 “不严重，注意饮食和生活习惯，再吃些药调理就好。”林明轩答。 “多谢林大夫，小蕊刚从我娘家过来，我这个当主人的，都没来得及关心她，真是惭愧。” “夫人，小蕊不敢。”小蕊赶紧俯身行礼。 “多谢林兄。如不嫌弃，请林兄及嫂夫人来喝一杯茶。”申姓男子说道。 “申兄客气明轩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申兄从兰县而来，兰县与洛城县只有一山之隔，据我所知，最近几年山间之路一直在整修，很快就通行了。” “没错，此前做得很慢，自从我县新知县到任后，道路整修就一下子快了起来。” “是呀，李大人到任后，街上的无赖少了很多，我家餐馆的境况才一步步好起来。”申夫人补充道。 “一个好官，护佑一方。只是，虽然相邻，但如今兰县与洛城县仍然相差甚远。” 丁希睿点点头，皱了皱眉，说道“我父亲每年都会去兰县看望乡亲。实不相瞒，我祖父一辈及以前，都在兰县。后来，我父亲到洛城县做学徒，后来做起了生意，这才在洛城县安了家。” “怪不得我们这么有缘。”申夫人握住丁希睿的手。 申姓男子忽然看向林明轩，道“兰县因为比较穷困，没有很好的医馆，我夫人有孕，我直接带她到了齐州城看诊。林兄，不知你可有意愿到兰县开医馆，行医救人？若你到兰县，申某一定好好接待。” 林明轩与丁希睿对视一眼，看向申姓男子，开口道“申兄盛邀，小弟感谢。只是，我家医馆尚小，我的医术也尚浅。如若出门行医，更需征得父兄同意，所以，此刻不能给申兄答复。” 丁希睿笑了笑，低头表示歉意。但是，她心中很是激动，林明轩心中亦是。 “林兄莫怪，是我唐突了。我们本是陌生人，但二位见我家侍女额间有粉刺，尚且不忍，真是高义。若将来时机成熟，申某随时欢迎两位来兰县。” “好，多谢申兄，日后我夫妻二人一定前去。” “既如此，林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在下申其昌，元启十五年生。不知林兄大名？” “林明轩，元启十六年生。” “我俩年岁相当，能在这偌大的齐州城中遇到兄弟，实乃幸事。” “哈哈哈哈。” 茶桌上一阵热闹，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申其昌留下了他家餐馆的地址，林明轩也留了济世堂的所在，几人在街口告别。 丁希睿抬起头，看着林明轩，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去兰县？” 林明轩顿了顿，回答“你也一样对吧。” “嗯。” “那我们就好好修习，日后征得父亲和母亲的同意，就过去。” “好。” 三人朝着“闻香下马”的方向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明轩不禁紧张起来。今日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为丁希睿庆生辰，饭菜他已经定下了，礼物也准备好了，不知丁希睿什么时候能发现，也不知她开不开心。 “少爷，少夫人，你们回来啦。”南星正在大厅向小二嘱咐晚间饭菜需要注意的地方，见三人进门，站起身来。 “嗯。你在这里倒是挺悠闲的哦。”丁希睿笑道。 “嘿嘿，我在向小二哥请教问题。”南星挠挠脑袋，同时示意小二一定要保密。 “少夫人，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半夏想让丁希睿快些发现那个小木盒。 “好，真有些累了。”几人上了楼。 到了门口，丁希睿见林明轩还在后面跟着，便冲他眨眨眼，说“你要不也回房休息？” 明轩忍住了内心的紧张，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丁希睿脱掉披风，直接横躺在床上，在胳膊不疼的情况下伸了一个懒腰。 半夏走过来，说道“少夫人，你要躺下，就好好躺嘛，枕枕头上多舒服。” “好。可我还没有净手，我要先去洗洗。” 丁希睿站起来，走向脸盆架。 半夏迅速瞟了一眼枕头，跟过去为丁希睿舀水。 净完手，丁希睿却走向了窗边。 “少夫人，你不是要去睡觉吗？” 丁希睿打开窗户，说“我想看看这时候的江景。” “少夫人，风还是有些冷的，你别着凉了，快关上吧。” 半夏走过来，关上了窗，推着丁希睿往床边走去。 “你今天是怎么了？”丁希睿很是疑惑。 “没……没怎么，就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早点恢复。” “好吧，我休息，你也去躺一会儿吧。”丁希睿脱下外衣，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诶，这枕头怎么回事？”她感觉脑袋下面硬硬的。 她支起身子，把枕头拿开，发现一个小盒子。 “呦，半夏，闹了半天，你是想让我看这个？”丁希睿笑了起来。 “哈哈，少夫人，你再不发现，我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少爷为了放这个，有多紧张。”半夏凑过来，想要一起看。 丁希睿将盒子打开，一个小巧的木马出现在眼前。 棕色的小马，有些笨笨的样子，在丁希睿的手掌中泛着光泽，似乎还有些温热传来。 “少夫人，这可是少爷亲手做的。”半夏说。 “看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这个做工，如果拿到大街上，卖不掉吧。”丁希睿坏笑起来。 “是的呢。”半夏捂着嘴，也笑了。 “你呢？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快点拿出来。”丁希睿把手伸到半夏面前。 “我的小姐，生辰快乐。” 丁希睿的手上，出现了两条软软的手帕。 第82章 连番换装讨欢心，惊喜连连过生辰 “怎么又改口了？”丁希睿握住手帕。 “这个时候就是小姐。”半夏笑嘻嘻地说。 “好半夏，谢谢你。”丁希睿把手帕展开，见手帕下方绣着几棵绿色的植物，仔细一看，正是“半夏”。 “小姐，半夏想时时陪着你。” “傻姑娘。”丁希睿摸摸她的头。 “不知少爷在做什么？” “哈哈，先不管他，我要休息。”丁希睿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又伸了一个懒腰。 夏帮她掖了掖被角。 “对了，待在房间里不许出去，不许告诉少爷。”丁希睿吩咐道。 “是。” 小姐呀小姐，真是太了解她了。若没有这句话，她待不了一会儿肯定会出去说。 把手帕折起来，放进衣服里，把小木马握在手里，轻轻抚摸，丁希睿嘴角上扬，根本放不下来。 另一边，林明轩在房间里紧张地走来走去，他很想敲门去看看，又怕打扰丁希睿休息，非常矛盾。 “少爷，少夫人房间没动静，可能是没发现吧。”南星说道。 “是吧，这有可能。但那是个盒子，挺硬的，也不会那么不容易发现吧。” “若是发现了，怎么会没有动静。若是我发现有人在我枕边放了礼物，我肯定会跳起来，四处去说。”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林明轩停住脚步，坐下来，倒了一杯水。 “反正待会儿就知道啦。到了晚上，少爷你有足够的时间问少夫人，喜不喜欢你准备的礼物。” “一边去！” 大概半个时辰后，丁希睿醒了。 “半夏？” 没人应答。 她穿好衣服，梳理好头发，正欲出去看看，这时，敲门声传来 “林夫人，小二给您送茶水来了。” 可好像不是小二哥的声音，而是另一人的。 “进来吧。” 却见林明轩挽起袖子，肩上搭了条白毛巾，拎着一壶热水——分明是小二哥的装扮。 “噗嗤——”丁希睿笑了，这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 “这位小二哥，很是面生呀，是新来的吗？” “客官好眼力，小二今日第一次上工。”林明轩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丁希睿，然后立在一旁。 “小二哥，你今年贵庚？” “小二今年二十有三。” “我看你面容俊秀，一表人才，可有婚配？” “夫人，实不相瞒，小二已经娶妻，我家夫人腹有诗书、才华横溢、温柔体贴、容色倾城……” “停……” 丁希睿捂住脸，连连摆手。 “你家夫人如何舍得你出来做客栈伙计？” “我只为我家夫人一人做伙计。” 丁希睿趴在桌子上，笑出了声。这是哪门子的情话，说出来也不知道脸红。 “夫人，可是小二哪里说错了？请夫人明示。” 丁希睿直起身，顿了顿，说 “你的毛巾掉了。” “夫人，着实抱歉。”他弯腰捡起了毛巾。 丁希睿站起身，拉他坐下。 “好啦，玩够了没，坐下喝杯茶吧。” 林明轩看着她，笑了。 “怎么样，我这小二是不是挺像样子的。” “嗯嗯，挺好。我看你就留在这里吧。” “既然夫人开口了，那我就继续做小二吧。”林明轩欲起身。 “你敢？”丁希睿又把他按下去。 “哈哈哈哈哈。”两人都笑了。 林明轩拿下毛巾，把袖子放下，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然后转过身，拉起丁希睿的手。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生辰快乐。” “谢谢。” 丁希睿的脸微微发热。 “我送你的礼物，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喜欢吗？” “喜欢。” 丁希睿站起来，走到床边，打开盒子，把小木马拿出来。 “你怎么想到要做这个？” “我想了很久，什么都没想到。最后还是半夏出的主意，她让我自己动手做一个。” “怎么想到要做小木马？” “在养济院做练功石的时候，我看到你用废木料拼过。” “做了蛮久吧。” “没有……我第一次做，你不嫌弃吧。” “怎么会？我很喜欢。” “那就好。” 房间里突然多了一股局促又紧张的气氛。 林明轩站起来，向丁希睿伸出手，说道“我们外出走走吧，这条街还没看过呢。” 希睿把手递过去。 两人一起出了门，却不见南星和半夏。 “他们俩呢？”丁希睿问道。 “他们说要出门买些东西，一会儿回来。” “嗯，整日跟着我们是不行的，他们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和时间，需要做些自己的事情。” 两人下了楼，走出客栈。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东边的天空还是一片淡淡的蓝色，西边却已经红彤彤一片，空气清冷，手却是温热的。 这条街上大多是客栈，客栈之间夹杂着几个小餐馆和几个服饰店，林明轩和丁希睿一路上收到了很多问候 “客官，要住店吗？” “客官，要不要进来尝尝本店招牌菜。” “客官，来看看衣服吧。” …… 两人微笑致意，并未驻足。 “这位公子，买支花送给您的夫人吧。” 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他们身旁，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丁希睿扭头一看，见半夏正提着一篮花，手中拿着一枝，让林明轩买。 “半夏，你这是……”丁希睿问道。 “这位夫人，您认错人了吧。您看这花多美，和您多么相称，让夫君为您买一朵吧。”半夏继续演起来，拒不承认。 丁希睿摇摇头，笑了。他们几个，真是演戏演上瘾了。 “好，一枝不够，这一篮我都买了。”林明轩开口道。 “多谢公子，您真是大方，祝您和夫人恩爱甜蜜、白头偕老。”半夏把花篮递给林明轩。 “你这丫头，玩够了没。”丁希睿拿起一枝花，追着半夏假装打她。 “少夫人，你害羞了吗？哈哈哈哈。”半夏跑开了，丁希睿追过去。 “别乱动，小心伤口！”林明轩喊道。 半夏听到后，停了下来，扶住了丁希睿。 “我没事。”丁希睿笑道。 三人继续往前走，暮色渐浓，店铺里的灯渐次点亮，街道尽头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池塘。 “不知有没有鱼？” “我们去看看。” 突然，一个小伙子蹿了出来。 丁希睿一惊，赶紧抱住了林明轩的胳膊。 “夫人，要不要买点烟花？此时此刻，景美、人美，放些烟花更美。” 这声音一听就是南星。 “不买！”丁希睿假装生气。 “这位夫人，可怜可怜小的吧，如果您不买烟花，我家主人一定饶不了我。”南星可怜兮兮地说道，然后瞧了一眼林明轩。 林明轩瞪了他一眼。 “那好吧，不过，你刚刚吓到我了。这烟花，你要给我们算便宜点。”丁希睿说。 “好嘞，夫人！您拿着，我来帮您点着。” 南星把烟花递给丁希睿，那烟花和现代的仙女棒有些相似。 “夫人，您拿远一些，不要动，也不要举起来，防止烫伤。” “好。” 南星将烟花点燃，星星点点的火焰散开，光芒四射。 “好美哦。”丁希睿感叹道。到了这个时代，她还是第一次放烟花。 “公子，您也拿一支吧。” “姑娘，这是您的。” 四人手上都有了烟花，依次点燃，渐次盛放，年轻的脸庞被照亮，眼眸中一片灿烂。 “少夫人，生辰快乐！”南星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南星。” 几人的笑声随着小池塘的涟漪荡漾开来，一条小鱼跃出水面。 “我们回去吃饭吧。” “好。” 几人沿着原路，走回了“闻香下马”。 小二哥见几人进门，赶紧上前，道 “林大夫，林夫人，饭菜已经摆到二位的房间里了，请上楼。” 丁希睿抬头，看着林明轩，问“还有别的？” “没有了，放心吃饭。” 这半天下来，丁希睿遇到了人生中最密集的“惊喜”。 半信半疑间，她上了楼，推开门，她左看右看，的确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说了没有了，快来净手，吃饭了。”林明轩推着她进了屋。 坐到桌旁，她还是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桌子上的盘子，分明是摆了一个爱心的形状，天哪，老土，这到底是谁出的鬼主意。 “还说没有了？这是什么？”丁希睿指着盘子说道。 “这可不关我的事，都是小二哥摆好的啊。”林明轩辩解。 “如果没有你授意，小二哥能这么摆？” “说不定是凑巧呢。” “好，凑巧，凑巧。” 林明轩此刻正在腹诽南星，这个臭小子，拍着胸脯说都交给他，他就做了个这？真是丢脸。 “这又是什么？”丁希睿夹起一个心形的胡萝卜片。 “我真的不知道。”林明轩连连摆手。 “哈哈哈哈哈。”丁希睿捂着嘴，笑了。 “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可恶的南星，林明轩快要喊出来了。 丁希睿止住了笑，顿了顿，说 “谢谢你，谢谢你们，我真的很开心。” “开心就好。”林明轩点点头，眼中一片温柔。 为心悦之人准备礼物，准备惊喜，他也很开心。 第83章 去叶家祭拜生父，在医馆遇见女医 三日后，是叶琼、叶清泉等人的忌日。林明轩和丁希睿几人换上素服，拿着已经准备好了的香烛纸钱，前往叶府。叶府已经由叶家的旁支亲戚接手了，那旁支亲戚家，也已经将一个孩子过继给了叶清泉，叶琼身后，也算有了香火。 下了马车，林明轩看着叶家大门，心情复杂。 他原本可能在这府里出生、长大，然后随着叶家的被冤而丧命，或者被发卖。因为母亲的坚持和林家的义举，他才侥幸能活下来。 “少爷，现在要进去吗？” “好。” 林明轩今天以叶清泉朋友之子的身份，前来祭拜。 来之前，他和父亲商量好了，既然他已经决定留在林家，便不再对叶家任何人说他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 此外，林明轩还有另外一层考虑，若他坦诚了身份，林家可能会受到非议，他不想这样。 时间虽然还早，但已经有很多人前来祭拜了，叶琼生前的诸多朋友，都从各地赶来。 “请问，几位是？”门口的小厮看到林明轩等人，问道。 “家父林云森，与叶清泉叶公子曾是至交好友，今遣我前来祭拜。” “里面请。” 林明轩和丁希睿按照相应的礼数叩头、上香。看到亲生父亲叶清泉的牌位，林明轩眼眶湿润。 “爹，明轩来看您了。无论明轩在哪里，都会一直记着您的。” “明轩虽不在族谱中，但永远是您的孩子。” 林明轩在心里默默讲道。 丁希睿拿出手帕，递给林明轩。这时，院中又有人进来。 “高大夫。”叶府的人认得他，前去相迎。 丁希睿和林明轩回头一看，是高柏年。 “高叔叔。”两人行了礼。 “贤侄，你们也在啊。是替云森兄前来祭拜的吗？” “是。” “好孩子。” 高柏年说完，前去上香行礼，他的眼眶也红了。 几人一起走出门，找了院中一处僻静之地坐下，高柏年开口道 “当年一起学习时，同窗好友中，知道清泉真实身份的，只有我和你父亲两人。我人在齐州，这么多年，一直打听着叶家的消息，每年都和你父亲通信。” “高叔叔辛苦了。” “案件沉冤昭雪，清泉也有人供奉，我的一桩心事算了了。贤侄，若无事，今日你们夫妻二人便到我家去吧。”高柏年又开口相邀。 “高叔叔，明轩还有些私事没有做完，实在不便打扰。” “那到我家医馆去看看如何？你父亲总说要来，却总也没去过。” 林明轩与丁希睿对视一眼，继而开口道 “那明轩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高叔叔了。” “你们愿意去，我太高兴了。看着府内如今已经井井有条，想来也不用我们操心了。我们即可出发，如何？” “是。” 几人一起出发，到了高柏年的医馆。 医馆的布局与济世堂差不多，但面积是济世堂的两倍大，柜台上抓药的人中，竟有一女子。 “贤侄，请进。” “多谢高叔叔。” “小禾，有客人到，上茶。” “是。” 一个小伙子跑去了后院，不一会儿，他端着茶壶茶碗走了过来。 “贤侄，坐下歇息吧。” “是，高叔叔。” “这医馆，起先不是我的。师父的儿子无志于行医，在师父过世后不久，他就转卖给了我。我如今欠着他的钱，还要继续还上个几年哦。”高柏年摇摇头，话虽然听着无奈，但他并无愁色。 没想到，这并不是高柏年继承来的家业，而是他一步一步打拼出的产业，林明轩心中一阵佩服。 “高叔叔的医馆造福一方，日后定会越办越好的。” “贤侄，借你吉言。哈哈哈哈。”高柏年笑了。 丁希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位在柜台上忙碌的女子。高柏年见状，说道 “那是我的徒弟徐伟宁，学医已经快两年了，比一般的男子还要能干。” 高柏年扭头，冲那女子喊道“伟宁，你过来一下。” 那女子听到后，放下手里的药材，走了过来。 “师父，您有何吩咐？” “你坐下歇息一下，这是林大夫和林夫人，你们年纪相当，都对医术怀抱热情，应该聊得来。” “林大夫好，林夫人好。” “徐大夫好。” 徐伟宁听到“徐大夫”三个字，不好意思地笑了。 高柏年开口道“伟宁现在尚未出师，不过，有朝一日，人人都会知道，齐州城有一位出色的徐大夫。” “师父，您说笑了。”徐伟宁的头更低了。 “高叔叔，请问，如今齐州城中，女子做大夫……”丁希睿问。 “你是想问大家能不能信任对吧。”高柏年答。 希睿看着徐伟宁，心里有无数个问题。 高柏年叹了一口气，说“伟宁最开始，只是这医馆中的一个洒扫杂工，她母亲生病后，家里付不起医药费，她就求我，让她在医馆干活抵药钱。我见她可怜，就让她留下干活。但有一日，一个病人刚刚拿着药要出门，她在门口拦住，急哭了，说药错了。” “药错了？” “对。她说大夫开的是羌活，但柜台上的伙计拿的是独活。我刚好在场，赶紧让病人打开药进行查验，果然如她所讲，柜台的伙计抓的是独活。” 听到此处，林明轩开口道“徐大夫真了不起，这两种药材的确容易混淆，小时我随父亲学习，认了很久才分清，还因此被父亲责罚过。” 高柏年点点头，接着说“我也觉得惊奇，她每天就在大厅和后院擦桌子、扫地，怎么就学会了呢？就问她如何知晓两种药材的区别。她说，她在后院干活的时候听我讲过，两种药材颜色相似，外形相似，但羌活质地较为稀疏松软，有芳香，而独活质地比较细致，气味也更浓厚。伙计抓药时她看到了，觉得不对，情急之下，就把病人拦住了。” 丁希睿看着徐伟宁，满眼的佩服。 “徐大夫果然了不起。”她赞美道。 “没有，是师父比较爱重。”徐伟宁有些害羞了。 “徐大夫有天赋，更为重要的是，有胆识，有为病人着想的仁心，林某佩服。”林明轩说完，抱拳向徐伟宁行礼。 “林大夫，我没那么厉害，您太客气了。”徐伟宁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伟宁，你当得起。”高柏年拍拍她的肩膀，接着说 “我把她带到后堂，问她都听过什么，她说她也只听过几节药材辨认的课，而且并不完整。从那天起，我就让她在后院帮忙晒药材，我教徒弟的时候，让她也在一旁听，结果后面我考他们的时候，她表现得最好。” 丁希睿轻轻地鼓起掌来。 “这个姑娘的确有学医的天分，但放眼望去，齐州城里哪家医馆有女弟子？即使有，也是医馆家的小姐或者夫人，为了对夫家有所帮助，才去学上一些。可我是真不忍心她的才能就这么埋没了，最终收了她为徒。” “高叔叔真乃伯乐。”丁希睿道。 高柏年笑了笑，接着说“不过，自从她跟着我学习，受的苦更多了。一开始，附近的人不信任她，不让她抓药。跟我外出看诊时，别人把她当成我的侍女，还特别纳闷我一普通大夫，怎么会随身带着侍女。她是唯一的女弟子，她的师兄们一开始也没给过她好脸色。能熬到现在，真的不容易。” 徐伟宁笑了一下，说道“师父，我哪有那么惨。如今师兄们待我都很好。” 丁希睿却觉得，她受的苦可能远比高柏年说的更多。 “如今，来看诊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她在医馆，哪天她不在，还老是有人问起呢。” “没错，昨天师姐在后院翻药材，就有人问了。”刚刚端茶来的小禾在旁说道。 “所以，难是难了些，但只要下定决心，学好本事，就能收获信任。至于哪些打死都不信任的，随他去。”高柏年笑起来。 “多谢师父。”徐伟宁的眼圈红了。 没错，无论是男是女，总会有人信任，有人不信任，尽全力做到最好就可以了，任谁也讨不到所有人的欢心，高柏年的想法着实豁达。 “明轩受教了。” “希睿受教了。” 丁林二人忍不住站起来，俯身行礼，以示敬意。 “你们太客气了，不要这样。”高柏年起身，将二人扶起来。 这时，一位病人进门。高柏年一看，是需要复诊的病人，便开口让徐伟宁带二人去后院。 后院的面积与济世堂相当，但除了两条小道外，满满当当地铺着药材。徐伟宁走在前面，有些局促。 “徐大夫，您就把我们当做店里的师弟师妹就好。”丁希睿道。 这是她结识的第一位女大夫，她满怀敬意和好感，想和对方交朋友。林明轩察觉到了她的兴奋，默默陪在一旁，决定不开口打扰。 “林大夫，林夫人，您二位是贵客，师父吩咐了要好好招待。”徐伟宁道。 “徐大夫，比起招待，我更想听听您的故事和您的想法。”丁希睿接着说。 “我没有什么故事，大概的事情就如同师父所说的那般，但我没有师父说得那么好。”徐伟宁不好意思地笑了。 “徐大夫，您不用谦虚。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学医的呢？” “从我娘生病的时候。我当时想，如果我家有个大夫就好了。如果有大夫，平时就会让家人注意身体，那么我娘就不会从小病拖成大病了。”徐伟宁答。 “平时要注意身体，这应该就是‘上医治未病’的理念了。”丁希睿说道。 “对，我当时只是这么想。后来跟着师父，学认字，看医书，才知道‘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徐伟宁的眼睛开始发亮。 第84章 医馆后堂交朋友，不做兰花要做树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笑。 “对于‘治未病’，徐大夫可有好的方法？”丁希睿问道。 “目前并没有，实不相瞒，我尚未细想过。”徐伟宁摇摇头，而后接着说“我跟随师父外出诊病的时候，也只是按照师父的吩咐，嘱咐病人平常需要注意哪些事情。但人体复杂，情况多样，也不可能事事都顾及到。” “的确，我们做大夫的尚有患病的时候，更何况是没有学过医术和养生之法的人。不过，现在济世堂倒是有一个小方法，还请徐大夫一听，也请徐大夫给些建议。” 一听有方法，徐伟宁顿时来了兴致。 “请讲。” “有一些疾病，可能是特定人群多发的，或者是某一季节常见的。比如，女子容易气血不足；在夏季，人们容易腹泻。于是，济世堂就准备了一块小板子，放在医馆的外面，上面会写出某些疾病需要注意的地方，或者在平时做些什么能预防某种疾病。” 徐伟宁拍手，连连叫好。 “林大夫，林夫人，你们太了不起了。” “不敢，不敢，只是一些小提醒罢了。” 徐伟宁沉思片刻，开口说“写出来是很好，但如果能看懂的人不多，那岂不是不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呢？就比如我。我是跟着师父学医后才开始读书、识字的，在以前，见到任何有字的东西，如果没有必要的话，都不会去问是什么。甚至有时，因为羞愧，我还会主动避开。” “徐大夫所言甚是。”丁希睿和林明轩都点了点头。 她心中生出一股惭愧。当自己拥有某一种技能，或擅长做某事时，有时会变得盲目，会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一种傲慢，认为把某事做好是理所应当的。但实际上，那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遥远的，是难以理解的。就比如习惯了通过读书来获取知识，便想通过文字的方式来传达信息，但文字有壁垒，理解有差异。况且在这个时代，识字的人、能自由阅读的人并不多。 丁家、林家、济世堂，这个环境是“特殊”的，是“优越”的，丁希睿所见到的一切，所享受到的一切，并不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她居然忽略了这一点，还曾为这些小技巧而沾沾自喜，真是汗颜。 “不过，人们口口相传，无论如何都是有帮助的。总不能把人聚集起来吧，这不太可行，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徐伟宁接着说。 丁希睿想到后世的一些所谓“健康讲堂”，把老人聚集在一起，大多都是为了卖产品，还有好些是骗局，并不是真的“关爱”。 但巡城义诊的时候，多少可以把在家做事的妇人聚集起来，做些轻松的“讲座”和讨论，这倒是可以试一试的。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把人专门聚在医馆，的确不太可行。不过，我们目前在洛城县的一个区域做义诊，我觉得做义诊的时候可以尝试。” 说完，她看了看林明轩，林明轩眉头紧锁，正在思考。 徐伟宁点点头，双眼露出赞赏之色。 “既是义诊，那不妨一试。若不是我还在继续学习，真想跟随两位去看看。” “以后若有机会，徐大夫一定要去。” “好。” 两人笑了起来。 “不知能否与徐大夫通书信？”丁希睿犹豫了一下，问道。 “通书信……自然可以，只是我的字尚且丑陋……”徐伟宁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我们只是互相交流，又不是考功名。” “好。” 一番交谈后，徐伟宁放松下来，开口问道 “林夫人是济世堂中的大夫吗？” 丁希睿摇摇头，说“我只是对食疗之道略知一二，只是在……夫君旁边帮些小忙，实在惭愧。”听到“夫君”二字，林明轩默默笑了。 “能在医馆做事也是好的，林夫人可是有志于此吗？” “对，有朝一日，我也希望有人可以喊我丁大夫。”丁希睿笑道。 徐伟宁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桌旁，将医馆的地址写下来。 “请丁大夫多多指教。”她将纸条递给了丁希睿。 “请徐大夫多多指教。”丁希睿也写下了济世堂的地址。 十年后，这两个女子会如何呢？林明轩看着她们，很是期待。 人越来越多，医馆忙碌起来，徐伟宁被叫到了正厅去，只剩丁希睿和林明轩二人在后院转悠。 丁希睿低头沉思，良久，她开口对林明轩说 “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 “嗯？” 林明轩吓了一跳。 “我的意思是，你可不可以教我学医术，我想跟着你从头学起，父亲和大哥怎么教徒弟，你就怎么教我。” “你是想……” “嗯，我想像徐大夫那样，成为一位能独立看诊的大夫。我如今事事都要依赖你，依赖你把脉、看诊，根据你的诊断结果给病人饮食建议……我很想自己试试，这对食疗之道的精进也会有帮助。” 林明轩看着丁希睿，没有立刻答应，皱了皱眉头。 “不行吗？”丁希睿有些担心。 “不是的。” “那为何你是这副表情？” “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徐大夫所经历的事情，很辛苦。你在我身边，我们两人合作，互相依赖，不好吗？”林明轩将双手放在了丁希睿的双肩。 “不是这样的。徐大夫很辛苦，我知道，但我愿意去体验，去承受。在你身边，我就像一株被养在花房中的兰花，一直被保护着，看着很好，却很脆弱。但是徐大夫不同，她就像一棵长在山间的树，虽然会经历日晒雨淋，但她长在真正的土壤里，与真实的空气接触，立在天地之间，树根会越来越强大，枝条会越来越繁密，有朝一日，她会成为‘参天大树’。在你身边，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我想试试，想看看我能不能也长成一棵树。” 丁希睿看着林明轩的眼睛，目光灼灼，语气很是坚决。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接着说 “我们说好要一起修习，日后要去兰县，还要去更多的地方。我是你的夫人，但我也想做丁大夫，做专注食疗之道的丁大夫。” 片刻后，林明轩点点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开口道 “好，我教你。” “太好了，多谢你！” 丁希睿跳起来，抱住他。 “注意，这不是在我们家。” “对哦。”丁希睿赶紧放开，红了脸。环顾四周，还好无人，她松了一口气，吐吐舌头，不然丢脸就丢大了。 高柏年走来，说要去“闻香下马”再看一次老米的病情，几人便一起去了客栈。 和前几日比起来，老米已经恢复了很多，面色好转，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 “老米，你是不知道那玉蜀黍发霉了吗？”高柏年问道。这个问题，老米已经被问了好多次了，现在终于有力气回答了。 “高大夫，我知道，但我已经洗了一遍了，霉都被洗掉了，分明就没有了。” “只是眼睛看不见了，但里面还是有的。你吃了那么些天，那天晚上还一口气吃了好几块饼子，能不中毒吗？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是，大夫，我以后绝对不再吃了。”老米下定了决心。可有时候，有总比没有好，他是过苦日子过过来的。 “高大夫，我保证，我们‘闻香下马’，绝对不卖发霉的东西。一旦发现，立刻处理，这次老米可把我吓坏了。”一旁的老板说道。 “那我可要替住客谢谢老板啦。”高柏年笑道。 丁希睿看看林明轩，冲他眨眨眼，但林明轩示意她来说，丁希睿深呼吸一口气，说道 “其实，不光是发霉的玉蜀黍，还有水果、菜蔬，一旦发现这些东西发霉了，最好一整个扔掉。虽然表面看着只是坏了一小点，但实际上，霉会长得比我们想象中要长很多，坏东西已经长到了食物里面，眼睛根本看不见，但吃下去对身体真的不好。” 众人点点头，并没有因丁希睿不是大夫而表示异议，也没有人面露疑色。 “希睿说得对，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当心。”高柏年说道。 “多谢林夫人提醒。”老板点头致意。 丁希睿默默笑了，心砰砰跳。那天，是她前后奔走，找到了老米中毒的原因。这几日，她又嘱咐小二给老米吃些有营养好消化的食物，收获了客栈众人的信任。 两日后，陷害叶琼和叶清泉的一众罪人伏诛，林明轩和丁希睿站在人群中，见证了这一事件最后的落幕。 “我们要去看娘吗？”丁希睿问。 林明轩看看天空，说道“娘就在风中。” “嗯？” “娘说，她不要埋在土里被虫咬，也不要在水中被鱼吃，她想在这世间自在呼吸。于是，我爬上山顶，将她的骨灰洒在了风中。” “娘一定很高兴。” “对，娘会去想去的地方，也会在我们身边。” 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向城门口走去，半夏和南星正等着他们。 出来了许久，终于要回家了。 第85章 回程客栈遇病人，严格“师父”已上任 深秋时节，落叶满地，马车走了半天，傍晚时分，南星在一家客栈前停住。 “少爷，少夫人，客栈到了。” “好。” 这家客栈是他们去往齐州的时候住过的，算好了回来的日子和时间，他们留了一些铜钱，让老板帮忙留两间房。 “林公子、林夫人，二位这是回来了。”小二出门相迎。 “对，小二哥，帮我们留房间了吗？”丁希睿问。 “留了，留了。还是前几日的那两间，您几位先进来喝杯茶歇息一下，小二帮您把马牵到后院去。” “多谢小二哥。” 几人拿下行李，进了门，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不远处坐着一家人，他们正在吃饭，一个妇女正在劝一个姑娘吃菜 “多吃些菜，这些都是你的，要吃完。” “娘，您每次都让我多吃菜，我已经吃了很多了，光是吃菜我都吃饱了，我要吃腻了，要吃吐了。”姑娘眉头紧锁，很是无奈。 “孩子，这都是大夫说的，让你多吃些菜蔬，才好……”那妇女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了，我知道了。”那姑娘叹了一口气，乖乖听话，又夹起一筷子菜吃起来。 丁希睿与林明轩对视一眼，点点头，这家人需要留心观察一下。 小二从后院回来了，他走到几人的座位旁，问道 “林公子，林夫人，您几位今日是在屋内用饭，还是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吧。”丁希睿答。 “好嘞，几位想吃点什么？” “稍等，我们要商量一下，您先忙。” “好嘞，等您好了，随时叫我。”小二说完，拿起抹布擦起了旁边的桌子。 丁希睿几人看着柜台前的菜单，决定一人点一道。 “我点个汤好了，醪糟鸡蛋汤，如何？”丁希睿说。 “可以。” “我点一个炒河虾。” “青菜炒豆腐。” “再来一个肉末雪菜吧。” 几人很快就点好了餐，小二拿着菜单，跑去了后厨。 那家人已经吃完了饭，那姑娘开口道 “娘，我想出去走走。” “天黑了，别出去了。你一个姑娘家，娘不放心，一切都等回家了再说哈。”那妇人拉住了她的手。 “好吧。”那姑娘又叹了口气，上了楼。 看起来是偏瘦一些，但与旁人相比，也看不出异样，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她的母亲要盯着她多吃蔬菜呢？ 不会是……便秘吧。可就算是，也不应该只吃菜啊。 丁希睿摇摇头，多想无益，看看有没有机会认识吧。 不一会儿，几人的菜就上齐了，中午在路上吃的干粮，看到热乎乎的饭菜，丁希睿觉得胃口大开，吃完一碗饭，正欲再添一勺，却被林明轩制止了 “待会儿还要吃药，不要吃太多了，胃会不舒服。” “好吧，我也没想吃太多。”丁希睿嘟囔着，将目标转向了汤。 自从她在河里被救下后，每天都要吃药，林明轩说她受了寒，不能耽误，去齐州城的这几天，也随身带着药，每天盯着她按时吃。 珍爱生命，谨遵医嘱。 吃完饭，南星和半夏去收拾房间，两人去了客栈后院煎药。小厨房里，大厅那家人的侍女正在煎药。看来，那姑娘是真的患了病。 闻着气味，林明轩皱起了眉头。 “是什么？”丁希睿小声问道。 “像是小承气汤。”林明轩轻声回答。 希睿点点头。 小承气汤针对的病症中，的确有便秘一项。 煮好了药，林明轩提着药罐子先上了楼，丁希睿去了茅厕。但茅厕门口，站着刚刚在小厨房见过的那位侍女。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夫人，我家小姐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您能不能暂时回去等一会儿。”侍女说道。 “好的。”丁希睿笑了笑，揉揉肚子，退回了房间。 “现在可以喝了吗？”见她回来，林明轩问道。 “不，要等一会儿，现在肚子还没腾出来。”丁希睿答。 “怎么了？” “那位姑娘，她正在茅厕，她好像那个有些困难。” “是排便困难吗？”林明轩问道。 希睿的嘴角抽了抽。 林明轩叹了一口气，扳过她的肩膀，正色道“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做大夫，对这些问题就不能回避，要讲出来。不然，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容易引起误解。对着病人，要说出来确认情况，此刻你我二人讨论问题，就更没有必要回避了。” “嗯，我记住了。”丁希睿点点头，严肃起来。 “光是记住可能还不行，慢慢来，我也是练了很久才适应的。”林明轩笑道。 希睿再次点头。 是呀，疾病就是疾病，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生了病就治疗，治好了不就行了嘛。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估计还要等上一会儿。”丁希睿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那好，我先去洗把脸，一会儿再来。药不能凉了，记得喝。”林明轩捋了捋丁希睿的头发，转身出了门。 “少夫人，少爷怎么突然间严肃起来了？”一旁的半夏问道。 “因为我犯错了。” “犯错？” “对。我真是对不起前几天下的决心啊，好丢脸啊。”丁希睿捂住了脸。 “少夫人，在少爷面前，不丢人。”半夏笑了。 丁希睿拍拍脸，站起身。从窗户向楼下望去，见茅厕门口已经没人了，她赶紧下了楼，在楼梯口，和那姑娘差点撞上。 晚间，林明轩拿了一本册子和一支笔过来，两人在桌子旁坐下，林明轩开口道 “我以前跟随父亲修习的时候，每天都会把所学到的都记录下来，把疑问也记录下来。虽然我们可以按照书上写的一步步记忆、练习，但过程中总会有疑惑，每天也都会遇到实际的问题，讨论实际问题正是对所学的运用，这样学起来才有意思。你要不要也试试这个方法？” “好，谢谢林师父。”丁希睿微微一笑。林明轩，大小算是个学霸呀，学霸的方法，自然是要跟着学的。 林明轩也笑了，他咳了一声，接着说“我的医术虽然还很浅，但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好好教，你可不要怪我严格。当年父亲可是非常不客气地打了我的手板。”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仿佛昨日才挨过打。 “嗯？你不会也要打我吧。”丁希睿一紧张，把身子往后撤了一下，握紧双手，放在胸前。 “放心，我怎会打你？”林明轩摇摇头，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 “保证好好学！”丁希睿笑了。 “虽然现在是我教你，但我不把你当徒弟，在医术上，我们二人是同行者，是伙伴。所以，不要喊我‘师父’。” “好。不喊‘师父’的话，那我要喊什么呢？”丁希睿开始思考。 林明轩敲敲她的脑袋，说道“你前几日在高叔叔的医馆里，不是喊了吗？” 前几日喊了什么？在徐伟宁面前说了……夫君……哎，这人真是太幼稚了。 希睿睁大眼睛，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一旁。 “怎么，那天已经喊了，今日就说不出口了？”林明轩把脸别过去，盯着她。 “嗯……” “这是两码事。”丁希睿突然正色道。 “嗯？”林明轩皱了皱眉头。 “医术是医术，夫君是夫君。” “夫君教你医术，不是这样的吗？”林明轩笑了笑。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却是两种身份。如果是夫君，那么我仍然是以往的‘兰花’，不是徐大夫那样的希睿有些急了。 “兰花”，“树”林明轩默默念着。良久，他开了口 “我明白了，抱歉。” “谢谢你。”丁希睿很是感激，“若你不是我的夫君，我便不能随你学习；但随你学习时，我不能将你当做夫君。” 明轩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从茅厕出来，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那姑娘。 于是，她净了手，在水井边等着那姑娘出来。 东方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那姑娘终于出来了。 丁希睿走过去，欠欠身，问道“姑娘，冒昧问一句，您的肠胃不舒服吗？” “这位夫人，跟您好像没关系吧。”姑娘的侍女走来。 “阿花，不准无礼。”那姑娘斥责道。 “小姐——”阿花低下头，退在一旁。 “这位夫人，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私事，不便说明。”那姑娘点点头，拉着侍女走开了。 啊，好挫败。好想告诉她，米饭也要吃够，才能顺畅地排便。好想劝劝她的母亲，让她多走动一下，每日待在房中，对病情无益呀。 但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没办法说。 半夏走过来，拉住丁希睿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 “少夫人，你傻呀，在这里待这么久做什么？”半夏急了。 “没关系，早上井水比较凉，我们快进屋吧，喝点热水就没事了。” “少夫人，你就不要管她们了，反正她们也是一副不能惹的样子。”半夏搓着她的手，两人走回了屋里。 林明轩看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皱起了眉头。 “小二，拿一壶热水来！”他的声音很大。 “你小声点，我没事。不就是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嘛，不冷。”丁希睿拉住他。 “以后不准做这种事情了，关心病情固然重要，但也要顾好自己。不然，我就……”林明轩有些生气了。 “好，我保证，我保证，你快坐下。”丁希睿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小二拿来了茶水，林明轩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自知理亏，乖乖捧好。 第86章 漫漫修习路开始，郑家诗慧大变样 吃完早饭，几人继续上路，发现那家人的马车走在他们前面。 “他们是要去洛城县的吗？” “好像是的。” “也就是说以后还可能见面的。” “少夫人，你就不要担心了，反正她们看得起大夫，吃得起药。”半夏嘟囔着，她还在为早上的事情感到生气。 “好，我不想了。但是，半夏，人家并没有错，你不要这样。”丁希睿放下马车上的帘子。 “你好心关心……”半夏想解释。 “我虽然出于好心，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冒犯，再说，我们又不认识，别人凭什么信任我们呢，我是因为自己不甘心才在井边等待的，不关人家的事哈。”丁希睿拍拍她的肩膀。 “好吧。”半夏点点头。 林明轩也点点头。 马车走了整整一天，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了林家。 “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门口的小厮看到马车，赶紧跑到院子里禀告。 林家夫妇从各自的房间出来，走向大门的方向。 “父亲、母亲。”林明轩和丁希睿俯身行礼。 “好孩子，快起来，路上辛苦了。”林老爷道。 “你们还没吃饭吧，都别在这站着了，快进屋。”林夫人说道。 人抱着行李，拿着礼物，进了院门。 林明远夫妇也走了出来，众人寒暄后，去了正厅，晚饭刚刚摆上，热气腾腾。 丁希睿将礼物拿出，一一相送。 “母亲，这是暖袖，冬天用，保暖。” “大嫂，我看到了几条手绳，样子挺新鲜，还有些丝线，送给你玩。” “父亲、大哥，我们在书局买了几本书，您看能不能用得着。” “你们夫妻有心了。” 众人笑呵呵地坐下。 “父亲，这是高柏年叔叔拜托我转交的信，给您。”林明轩将高柏年的信拿出来。 “好。一直说要去他的医馆看看，但好些年都没去齐州城了。” “高叔叔挺好的，医馆也很好。他的医馆中，还有一个女弟子。” “女弟子？”除了丁希睿，饭桌上的四人都感觉很吃惊。 “对，那位女弟子很有天赋，也极有热情。” 林老爷点点头，开口说“他果然不拘一格，就和年轻时一样。” “我们济世堂也有女大夫，希睿不就是吗？”文悦心道。 “大嫂，我可算不上，我连把脉看诊都不会。”丁希睿低下头。 “但你也有擅长之处，而且观察细致，有时候，我也自愧不如。”林明远说。 “大哥，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的那些微末才能，不足挂齿。” “希睿，你可别妄自菲薄，若你想修习，让明轩教你也未尝不可嘛。”林明远接着说。 林老爷咳了一声，饭桌上渐渐安静下来。 丁希睿内心十分紧张，这件事最终还是要林老爷点头啊。 良久，林老爷放下碗筷，开口问道“希睿，你想修习医术吗？” 丁希睿站起来，俯身行礼，道“是，请父亲允准。” “请父亲允准。”林明轩也站了起来。 “既如此，那便让明轩教你吧。你要做好准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要学，就一定要学好。” “是，多谢父亲。”两人相视一笑。 “快坐下吃饭吧。”林老爷也笑了，接着说“你们可不要把我想成一个老顽固啊。” “父亲说笑了。”丁林二人坐下。 “你就是个老顽固。”林夫人说道。 “夫人——”林老爷把脸转向林夫人，有些无奈。 “好了，吃饭吧。”林夫人笑了。 众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餐饭。 回到小院，一切都是熟悉的事物，丁希睿抬头望望天空，伸了个懒腰。 “啊——终于回来了。” “快进屋，别冻着了，一会儿还要吃药。”林明轩将她推到房中。 “我明天要去看郑诗慧，已经有半个多月都没有去了。” “明天就要去，不累吗？要不要在家先休息一天？” “不用。” “那好，你自己要心中有数。” “对了，你白天要去医馆上工，只有晚上有时间对吧，我们要怎么开始修习？” “先背书、认药材，然后到医馆后堂和学徒一起处理药材，之后在柜台上帮忙抓药。这个过程中，你可以跟随我去看诊，学习诊脉、开方子……”林明轩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丁希睿听完，睁大了眼睛，问道“需要多久才能像你一样能独立看诊。” “要学得认真、扎实，差不多十年？我八岁开始修习，二十岁以后才开始坐堂看诊。” 丁希睿的眼神怔怔的。 “话都放出去了，要打退堂鼓吗？”林明轩敲敲她的脑袋。 “不要！我会好好学的。”丁希睿连忙摇摇，表示否认。 “放心，你从小熟知药材，现在也已经见过不少病人了，学起来会很快的。” 希睿点点头。 人生短暂，花十年的时间专门学习一件有价值的事，很酷，很值得。 第二日上午，南星驾车，将丁希睿送往郑府。 橘子上前迎接，身上还飘着木屑。 “少夫人，我们小姐现在大变样了。” “真的吗？” “快带我去看看。” 郑诗慧的减重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了，如今是一百二十斤（大盛标准），折合成现代数据，大约是一百四十多斤的样子，从外形上已经能看出明显变化了。 “希睿，你快来看看我刻的花纹。” 郑诗慧没有让她看身形变化，而是拉着她的手，走进了一间小屋子。 小屋内到处都是木屑，桌子上放着几块木料，郑诗慧所说的“花纹”就在其中。 “你看。”她拿起第二块木料，举到丁希睿眼前。 “看得出来是什么吗？”郑诗慧兴奋地问道。 花瓣细长状，尾部有些弯曲，似乎是菊花。 “是菊花吗？” “对。” “我刻了好久才刻成这样。”郑诗慧一脸喜悦。 “你太了不起了。”丁希睿鼓掌叫好。 “少夫人，我们小姐自从开始做木工，每天的精神都好得很。”橘子在一旁说道。 “对，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小苹说。 “诗慧，你是怎么说服你爹的？”丁希睿很关心这个问题。 小苹和橘子捂着嘴笑了。 “咳咳。”郑诗慧咳了一声，“你们不许笑我。” “是，小姐。” 郑诗慧转过身，拉着丁希睿走向正屋，开口道“那天听完你和雨墨的话后，我想了很久。第二天，我换上一身特别正式的衣服，去找我爹。看到他，就冲他行了礼，我爹吓了一跳，赶紧问我怎么了。因为我在我家随意惯了，很少行礼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回答，低着头不说话。我爹特别急，问橘子和小苹，她们俩也不回答。最后，我爹说了一句，‘只要你说，爹什么都答应你’，我就把我想学做模具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爹就这么答应了？” “我爹很无奈，他觉得我在和他开玩笑。” “后来呢？” “后来，我就说，从小到大，我只对这一件事感兴趣，若不让我做，感觉活着真没意思。” “老爷有些吓着了，怕小姐真做出什么事情来，赶紧答应了。”橘子在旁说道。 丁希睿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爹宠你。不过，这‘死’呀‘活’呀还真是会吓着老人，以后少说。” “知道了，当时看到我爹的脸色，我就后悔了，但话已经出去了，就硬着头皮扛到底喽。” 郑诗慧让丁希睿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这可真是稀奇，你往常连手都懒得抬一下的。”丁希睿接过茶水，说道。 “我也不知怎么了，自从跟着师父学习处理木料，就老想着要自己亲自动手做事，现在，我都不让她们帮我穿衣服了。”郑诗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丁希睿点点头，笑了。人啊，果然就是要找到意义才会有所改变。 两人正说着话，橘子拿来近日的饮食记录，递给丁希睿。 “林少夫人，这是最近小姐吃的食物，您看。” 丁希睿翻开册子，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最近羊肉是不是吃得有些多了？”丁希睿抬头，看着橘子，问道。 “天气不是冷了吗，张大嫂说吃羊肉暖和。” “不行。”丁希睿站起身，摇摇头。 “要吃的话，隔个十天半月吧。天气冷，可以喝点汤汤水水。小姐每天在院子里，冻不着。”她把册子递给橘子。 “好，我现在就去和张嫂讲。”橘子十分紧张，赶紧跑去了厨房。 “你可别吓她。”郑诗慧起身，示意丁希睿坐下来。 “自从我开始减重，她们比我还忙，比我还紧张。” “你如今感觉如何？”丁希睿问。 郑诗慧转过身，答“说实话，我觉得很好。不用别人扶，我就可以自己站起来，走几步路，心跳也没有那么快了。不会像以前那样爱流汗，整个身体都松快很多。以前我说不在意，是假的。”她低下了头。 “如今都好了。”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相信我，等过完年，开了春，你的衣服统统都要做新的。” “真的会吗？” “会。所以，过冬的时候，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忍住！” “你……你今天来是不是就为了说这个，你也太小看我了。”郑诗慧瞪了她一眼，假装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丁希睿笑了。 第87章 风寒病人到医馆，希睿夜晚背书忙 医馆中，林明轩向林老爷和林明远两人讲述了在“闻香下马”发生的玉蜀黍中毒事件。 “先人有‘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的法令，如今朝廷对进行食物掺假的商贩也有严厉的处罚措施，但家中之物，全看个人，此类事例，还是不可避免。”林老爷感叹道。 “明知是发霉之物，却不扔掉，还是继续吃，难怪会中毒，这明明就是……”林明远想说“就是自找的”。 林老爷打断他，说“不要轻易指责他人。你们二人皆生活在太平时代，家里从不缺吃少穿，而且比一般人都要好一些，自然不能理解。但若是环境动荡，家中穷困，哪怕东西发了霉，也总比没有好。” 林明远默默低下头，他想起前几日去养济院诊病时看到的场景。一个老人不小心将米饭弄洒了，蔡管事都说了再给他盛一碗，但他还是微微颤颤地将掉在桌上和地上的米饭都捡了起来，在水里冲了冲接着吃。那些老人家都是从动荡时代走过来的人，好些人也在田里插过秧，懂得每一粒粮食的珍贵。他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的确是个不愁吃穿的公子哥，不理解一般人生活的辛苦之处。 “是，爹，我明白了。”他露出惭色，开口说。 “嗯，知道就好，以后遇到事情不要急着开口。” 兄弟回答。 林明轩站起身，说“父亲，大哥。罗叔一家住在洛南，如今洛南也多种植玉蜀黍，我和希睿商量着，给他去封信，提醒一下。” “你们考虑得很周到，的确需要。”林老爷点点头，而后转身对林明远说“明远，你去写些要点，贴在门口吧。” 弟二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各自动笔写了起来。 一位病人进了门，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咳嗽不止，还不停地拿出手帕擦鼻涕。 “大夫，请帮我看看。” 林老爷走过去，让病人坐下，问道“您咳嗽多久了？” “两天了。” “除了咳嗽、流鼻涕，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头很疼。” “好，您把手伸出来，我来诊脉。” 病人把手伸出。 片刻后，林老爷开口道“您这是风寒之症。” “大夫，我很难受，您快帮我抓些药吧。” 林老爷却没有写药方，继续问道“您家里人也患了风寒吗？” “没有。但是今天早上，我听到我家邻居咳嗽了几声，他好像已经去看过大夫了。” “好，我开个方子。”林老爷拿起笔来，快速写了几种药材，而后冲着柜台后的明石喊道 “明石，来抓药。” 石跑来。 等明石抓药的时候，林老爷接着对病人说“这个药，你回去吃先三天。每副药加三碗冷水泡两刻钟，用武火烧开后改文火，烧大约一刻钟，煮成一碗水的量，煎两次，然后把两次的药混合起来，分成两碗。早上一份，晚上一份，饭后服用。凉的药在锅子里温热就行，不需要再烧开。” “多谢大夫，我以前在家为我娘煎过药，知道这些。” “好。回去后，要多喝水，多休息，注意保暖，也提醒一下你的家人，注意不要患病了。” “多谢大夫。” 他去柜台付了钱，拿着药走了。 林明轩已经写完信，看着病人的背影，问道“父亲，今年冬天会发生时行感冒吗？” “难说，要看时气。去年天冷，一切都正常，今年也似乎并无异常。但我们要趁早备足药材，前几日，我已经去信给了本草堂，估计药材也快到了。” “是。” 林老爷顿了顿，接着说“希睿的伤已经痊愈了，你们明日去丁家一趟吧，看看你的岳父岳母。” “好，多谢父亲。”林明轩点点头。 另一边，丁希睿被郑诗慧和郑老爷留下吃饭。看着女儿一天天的变化，郑老爷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希睿，伯父送点什么东西感谢你呢？你帮诗慧减重，如今效果这么明显，对于我郑府来说，是大恩呀。” “伯父，我和诗慧有自小的情谊，是朋友，您不用这么客气。” “爹，不要光说感谢，你不是说要送店铺给希睿吗？”郑诗慧在旁边插话。 “诗慧，你不要乱说。”丁希睿赶紧打住她。 “送间店铺给你也未尝不可，希睿，只要你开口。”郑老爷笑道。 “伯父，真的不用了。”丁希睿觉得哭笑不得。 “不然，干脆送你些银两，拿来买什么都可以。”郑老爷提议。 “伯父，您真的太客气了。”丁希睿觉得有些头疼。 “你如果什么都不要，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长久下去，是要生病的。”郑老爷再次开口。 丁希睿无奈，顿了顿，说“伯父，能不能容我思考一下。” “没有问题，你好好想，想好了随时告诉我。”郑老爷露出笑容。 “多谢伯父。” 可是，要什么好呢？这的确让人发愁。 晚间归家，丁希睿把难题抛给了林明轩。 “你干嘛不要店铺？要银两也很好呀，反正我俩现在也不富裕。”林明轩坏笑着说。 “不要开玩笑，说正经的。”丁希睿打了他一下。 林明轩把手放在下巴上，沉思起来，忽然，他眼前一亮。 “想到什么了吗？”丁希睿赶紧问。 “嗯，想到一个，你听听看。冬天到了，父亲说，要做好准备以防出现时行感冒，济世堂正在买药材。我想，要不要让郑老板出一笔钱，专门用于做这样的事，无论是哪个季节的时行病，只要发生，就用这笔钱来帮助比较穷困的人。” 这，有些像后世的公益项目？如果能持续运营起来，就不是偶尔的善事，而是自觉而持续的行动，这非常好！ 丁希睿笑了，她走过去，摇着林明轩的肩膀，说道 “这个主意甚好，你真是太聪慧了！” “可以吗？”林明轩被她摇晃得有些头疼，按住了她的手。 “可以，完全可以。而且，郑老板在洛城县是有影响力的人物，他如果带头，说不定有其他商户会跟着做。” “好，下次再去郑府，就不用发愁了。”林明轩把她的手拿下来，轻轻握住。 希睿点点头。 “如果这件事成了，济世堂可以一起做，父亲和大哥一定会支持的。” “多谢你。” 一件事暂时有了着落，两人都笑了。林明轩轻轻抚上丁希睿受伤的胳膊，问道“一点都不疼了，是吗？” “嗯，都已经结痂了。”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把胳膊高高抬起。 “让我这个大夫看一下，可以吗？”林明轩问道。 “不用，半夏都说了，全好了。”丁希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吧。既然好了，那明日我们去岳父家一趟吧。” “明日？” “对。父亲今日也说，你的伤痊愈了，该回家一趟，让岳父岳母放心。” “好，正好把礼物都带给他们。” 明轩点点头。他扭头看了一眼漏刻，问道 “你今日是想早早休息，还是去看书？” “去看书吧。” 两人去了书房。 林明轩拿起一本书，递给丁希睿，说“这段时间，你先看《药性赋》，以往见你翻看过，这次需要背诵，一共两千多个字，没问题吧。” “没问题。” “大概多少天可以背完？” “我不知道。”丁希睿挠挠头。 如果是小时候，她很快就能背完，而且能记得很牢固，但自从上了大学，她的背诵功力大不如前，刚学完的东西，隔天就忘是常事。 “平日里也有事要做，暂且定十日吧。十日后，我来检查。” “我努力。”丁希睿点点头，生出一股愁绪。 “如果背不完，怎么办？”她问道。 “背不完，就罚你……”他看着她，上下打量一圈，不忍心。 “先试一试，我相信你。” 林明轩将她推到书桌旁，让她坐下。 “今日你不用书桌吗？” “我坐那边。”他指了指书房中间的圆桌。 “那样会不舒服吧。” “我没关系，如今需要用功的人，是你。” 林明轩拿起医案，走到了圆桌旁，自顾自看起来。 《药性赋》按照“寒、热、温、平”分为四个部分，丁希睿按照顺序读了起来。 “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 丁希睿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女主角获罪，被流放到一个小岛上，她不甘心，想要回宫报仇，但只有学医，成为医女这一条路。 无奈之下，她跟随小岛上唯一的医女学医，那位医女非常严格，一开始就让她背诵几大本厚厚的医书，她质疑，说有很多根本看不懂的地方，没办法背。那位医女毫不客气地说“不懂，也可以背。”检查的时候，若女主角背不出来，就会被狠狠地抽打小腿。 丁希睿看了一眼林明轩，默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腿，然后拍拍自己的脸，小声读起书来。 第88章 衣物店做遮口巾，安雨墨家遇熟人 读书至亥时，一阵困意袭来，丁希睿打了个哈欠。 “今日就到这里吧，先回去休息。”林明轩站起身，走向书桌旁。 “确实有些困了。但这个书，你当初真的是从头背到尾吗？” “对。” “我可不可以这样呢，把所有的药材名先提出来，写在纸上，你提问的时候，随意抽一种药材，我把这种药材相应的特征背出。” 丁希睿是将《药性赋》直接变成了填空题。 林明轩思考了一会儿，说“可以。不过，没有那么简单。‘寒、热、温、平’四个部分你不能搞混，而且，我也会反向提问。” “明白了。” 如此一来，难度就降低了很多。这本书原本就是药材特征的罗列，并没有什么强大的逻辑关系，她这把年纪了，没办法单纯做个背书机器。 “那我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林明轩拿出一件披风，将丁希睿紧紧裹在里面，然后抱着她的肩膀，将她送回了卧房。 “今日辛苦了。”进了屋，丁希睿把披风拿下，踮起脚尖，给他披上。 “休息吧。”林明轩理了下她额间的碎发，转身，走回书房。 这一夜，各种药材齐上阵，像小鸟一样在丁希睿的梦里来回盘旋。海藻、菊花、瓜蒌子、黄柏、兜铃…… 大雪节气，林老爷在医馆内来回踱步。 “爹，今年这时气是不是不太好。”林明远问道。 “对呀，这都大雪了，还和明轩刚回来时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夹袄已经穿上了。” “爹，您也别太担心了，这还没到冬至呢。”林明轩劝道。 “你看看这几日，我们都接收了多少病患了，我是真担心。”林老爷坐下，眉头紧皱。 “父亲，病患的数量也并没有太多，您别太担心了。况且，我们已经备好了药材，而且，希睿从郑老板那里获赠一笔银子，我们的准备是充分的，您别太担心了。”林明轩说道。 “父亲，眼下，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提早做的？”丁希睿问。 林老爷想了想，说道“惠民药局的官员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不知他们有无准备，今日我早下工，会去那边问下情况。你们去库房查点一下，看看蒙口鼻的棉布还有多少，若不够，赶紧去市集采买一些；然后，检查下后院蒸煮衣物的大锅是否还完好。” “是。” 丁希睿与林明轩去往库房，明石翻找了好几个箱子，找到了放棉布的箱子。 “前几年用得较少，所以收到里面去了。”明石将箱子打开。 丁希睿拿起一看，都是单层的小块布，上端有绳子可以系在脑后。这是种简易“口罩”，若真的遇上厉害的病毒，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我们把这遮口巾再改造一下吧。”丁希睿说。 “少夫人，我们年年都用，有什么问题吗？” 希睿拿起一个，戴上。 “若是戾气不严重，倒也可以。但是你看，左右及下方并不能遮住，病人若剧烈咳嗽起来，戾气会从这些地方进入口鼻，容易被传染。” “嗯，这倒也是。”明石点点头，林明轩也点点头。 “那我们该如何做？” “其一，多增加两层布，将三层布缝合起来。若是觉得闷，最里面一层的布可以选织线不那么密集的；其二，下方也要加绑带，这样能把口鼻护得更严密一些。” “这不太好做吧。”明石皱了皱眉头，想象着改造后的遮口巾的样子。 “没事，大少夫人和一家衣物店熟悉，我们可以请衣物店帮忙。”丁希睿拍了拍明石的肩膀。 “那我们即刻就去，检查大锅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林明轩道。 石一边说，一边走向库房的最里面。 几人向林老爷说明了情况，驾着马车去接了文悦心，又驱车赶往东市的那家衣物店。老板听文悦心说明情况后，觉得是笔能赚钱的买卖，立刻从后院叫来两名女工，让她们依照丁希睿的要求缝制遮口巾。女工手脚麻利，很快就缝好了。 丁希睿拿起一个试戴，发现遮口巾的两边会留空隙，发起愁来，这个时候没有松紧带，不能缝进去辅助调整，怎么办？ “大嫂，这左右两边的空隙，怎么能小一些？” “夫人，这很简单，缝两针就行。”一个大嫂说完，拿起一块遮口巾，在绑带处加缝了两针，空隙果然变小了很多。 “或者，也可以这样。”另一位女工把棉布从中间折叠了一次，再次缝合，戴上后，棉布的褶皱打开，左右两边不变，空隙也变小了。这，真的很像后世的一次性口罩的样子。 果然，劳动人民拥有无限智慧。 “大嫂，这个就可以，您太聪慧了，多谢您。”丁希睿兴奋起来。 “少夫人，您要做多少，我好早些准备。”老板抓住时机，赶紧问道。 丁希睿看看林明轩，请他拿主意。 “您先做三百个吧。”林明轩开口。 “三百个呀。”老板觉得有些少。 丁希睿想了想，开了口 “那就五百个吧。老板，总共需要多少钱？” “裁布、做绑带、手工缝，一个遮口巾少说也要两文钱吧……” “老板，你可别说大话了，一匹棉布也就两三文钱，都能做几十个遮口巾了。现在一个遮口巾你就要算两文，也太多了。”半夏说道。 丁希睿默默后撤，把文悦心也往后拉，示意她讲价钱是半夏的主场。 “姑娘，这可是三层的，做不了那么多，况且，你也要让我给大嫂们发工钱呀。”老板说。 “那也不能那么贵。这样吧，五百个遮口巾，三百文钱。若日后还需要，我们再来找您买。” “姑娘，不能这么说，您好歹让我们赚点吧，后院的人都等着吃饭呢。” “那就再加五十文，不能再多了。” “行。姑娘，这个价格是最低的，您可千万别到外面说，小店真是不赚钱。”老板面露苦色。 “好嘞，你放心。”半夏笑了。老板既然答应，就绝对有赚头。 几人相视一笑，约定五日后来取。 文悦心第一次见识半夏的讲价“英姿”，佩服不已，便让青云请教半夏，两个小姑娘在马车上叽叽喳喳讲了一路。 “下次你们出来买东西，一定要带上我们。”文悦心说。 希睿笑了。 大雪以来，虽然气温并没有像前两年那样低，但医馆的病人并没有增加很多，林老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他看到改造后的遮口巾，很是惊讶，赞叹了一番，便拿了些到惠民医局去。两日后，那家衣物店的老板接到了惠民医局的订单，欢喜不已。 这天，丁希睿去了安雨墨家，因为第二天是林明轩的生辰，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块蛋糕，然后再做一个火锅。不料，在安雨墨家，她遇到了“熟人”。 正是从齐州城回来时遇到的那姑娘，她的身边，还跟着叫“阿花”的姑娘。 “希睿，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小姐，名叫韵如，她家是做厨具生意的，我家酒楼的锅具全是在他们家做的。” “韵如，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丁希睿，已经嫁人了，如今是林少夫人。” 丁希睿内心雀跃，上前问好。 “李小姐好。” “林少夫人好。” 李韵如稍微皱了皱眉头，问“林少夫人很是面善，我们可曾见过？” “说来抱歉，曾不当心冒犯过李小姐。”丁希睿不好意思地说。 “嗯？你俩见过？”安雨墨很好奇。 “前些日子，从齐州城回来时，在一家客栈，和李小姐有过几面之缘。”丁希睿说。 李韵如想起来了，一阵脸红，气氛有些尴尬。 “那都是熟人了，你们也别林少夫人、李小姐这么喊了，这么生分。”安雨墨道。 人回应道。 “我们到屋里吧，这边冷。小芹，你带半夏和阿花去吃些点心，有事我会再喊你。” “是，小姐。” 三个小姑娘去了后院。 安雨墨走到桌前，让两人坐下，说“希睿，韵如她如今也在为亲事发愁呢。” 李韵如叹了一口气。 “韵如，你快说说吧，希睿鬼主意多，说不定能帮帮你。”安雨墨拍拍李韵如，示意她讲。 李韵如想了一会儿，开了口“我前次去齐州城，是去看外祖母，我爹娘顺便也想将我和表哥的亲事定了，可是，我不喜欢那个人，和我娘闹了一场，他们这才没定下。但是，我舅舅前几日来信催了，我娘很着急，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韵如说完，眼睛红了。安雨墨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 “我表哥那个人，什么事都听舅舅和舅母的，我娘是看中了他是个读书人，正在考功名，想着将来我能跟着他享福。我真的不信了，就那样一个人，能考取功名，能造福一方。”李韵如越说越气愤。 “可是，我是大女儿，我弟弟还小，我也不忍心让爹娘操心。”李韵如低下头。 丁希睿感到一阵悲凉，她无话可说。 第89章 向来亲事惹人忧，感谢有你在身边 安雨墨也叹了口气，说“来年春天，我也要定亲了。” 丁希睿走过去，抱抱她，安慰道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要烦忧。” “不过，我现在不像年初时那么怕了，每天在酒楼帮我爹处理事情，胆子变大了。就算将来成了亲，我仍然要出门做事。我想好了，要找一个能同意我做生意的夫家。” “好！”丁希睿握住她的手。 李韵如看着她们俩，很是羡慕。 “韵如，你娘知道你表哥的个性吗？”丁希睿问道。 “她知道，但她说在家的时候，本来就应该多听父母的，这没什么问题。等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庭，男人就会变得不同。而且，她说，这样也有好处，就是结婚后我可以当家做主，管住男人。” “什么？” “这很奇怪啊。” “就像她事事都做我爹的主一样。”李韵如觉得头疼。 “韵如，我说句冒犯的话，你娘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想嫁给读书人啊？”安雨墨问道。 “真被你说中了。本来是要结亲的，但那家人后悔了，说不想娶经商之家的女子。我娘这才嫁给了我爹。她就是气不过，每天都说要我给她争口气，一定要让我成为官家夫人，想拿我当炫耀。”李韵如说着，握紧了拳头。 “噢——”丁希睿趴在桌子上，也觉得十分头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她自己受了伤害，不想着尽力让女儿幸福，而是让女儿为了实现她的心愿而活。 “希睿，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安雨墨问道。 丁希睿脑袋空空，摇了摇头，她转向李韵如，问道 “你并不能一走了之，对吧。” “是啊，况且，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你并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母亲，对吧。” “我做不到。” 现代人遇到这种情况，尚且很无奈，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不好意思，韵如，我暂时没有好的办法，如今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先拖一拖了。”丁希睿说。 安雨墨也低下头。 “你们不用这样，可能我嫁了后，也许会很好呢，说不定对吧。”李韵如流下眼泪，安雨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屋内一阵安静。 良久，丁希睿开了口 “韵如，我担心你的身体，我还是想问以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安雨墨问。 “你不用知道。”丁希睿拍了她一下。 李韵如站起身，走了几步，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的肠胃不好，已经有两三年了，三四日才大解一次，每次都很费力。看了医生，吃了药，但并没有好转。” “是不是自从议亲开始，就这样了。”丁希睿问。 “是的。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娘谈起了我和表哥的亲事，就是从那时候起。”李韵如苦笑一声。 “我明白了。”丁希睿说。 “希睿，有办法治吗？”安雨墨问。 “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取消亲事，让韵如不再发愁。”丁希睿答。 “这……”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饮食问题，没想到是因为精神压力。 “不过，也有一些改善的方法。韵如，你愿意开口讲一下你平日的饮食情况吗？”丁希睿问道。 李韵如想了一会儿，说 “好。我平日吃饭也被我娘管着。大夫说我要多吃菜蔬，我娘每次都给我盛一大碗菜，每顿饭我光是吃菜都吃饱了。” “希睿，多吃菜蔬没错呀。”安雨墨疑惑道。 “多吃菜蔬指的是，在吃饭的同时，多吃菜蔬少吃些肉，不是吃大量的菜蔬，基本不吃饭。”丁希睿扶额。 蔬菜太多，碳水化合物少，会导致便便形成困难，因为菜蔬形成的食物残渣量少，就留在肠道里，下不去，从而引起便秘；长期吃太多蔬菜，营养不全面，会导致肠胃功能减退，肠胃蠕动变慢，也会引起便秘；蔬菜里含有大量膳食纤维，但若肠胃内油脂不够，形成的便便也会干硬，更加不容易下去。 肠胃是个大型的情绪器官，若精神压力大，也容易引起便秘问题。 李韵如真是赶上了！ 丁希睿转过身来，看着李韵如，说“韵如，就算亲事暂时没有办法，但你还是要尽力让自己身体康健，让自己舒心。要反抗你娘，先从吃饭开始。相对于亲事，吃饭是个小问题，所以，就算你娘反对，也不至于引起大问题。吃饭的时候，恢复以往的饮食。饭、菜、肉、水果，合理搭配，都要吃。每天饭后，站起来，散散步，走走路，甚至可以做些体力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有力气想更多的办法。” 李韵如的眼圈又红了。 “韵如，你一定要听希睿的，相信她，我妹妹就是让她治好的。”安雨墨说道。 “嗯，谢谢希睿。”李韵如点点头。 “先把定亲的事情拖到明年春天吧，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一起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 因为这件事，丁希睿已经完全没有了做蛋糕的兴致，她觉得十分对不起林明轩，在她过生辰的时候，他那么用心，可她却…… 晚间回家，吃完饭，她走到书房，开始今日的学习。 《药性赋》早已通过了林明轩的测试，如今她在看《汤头歌诀》。 “十神汤里葛升麻，陈草芎苏白芷加，麻黄赤芍兼香附，时行感冒效堪夸……”这是对流行感冒有好处的药。 林明轩洗漱完，进了屋，走到丁希睿身边，她抬头看看他，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一年多以前，一个全新的灵魂寄住在这个身体里，她不想嫁人，对对方全无了解，但却迫于形势，不得不嫁。以前的丁希睿因幼时情谊对林明轩念念不忘，而成亲后两人的感情是现在的丁希睿一点一点经营的。她接受命运的安排，既然上天召唤她来此，她就好好活着，活得坦坦荡荡，她要对得起这条命。对以前的丁希睿，她不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抢占感，但仍然感激、感念。 她站起身，抱住林明轩。 “怎么了？”丁希睿很少主动抱他，林明轩有些诧异。 “今日出去，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他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 “谢谢你，谢谢爹娘，谢谢父亲和母亲。”丁希睿喃喃道。 林明轩皱了皱眉头，有些着急“到底怎么了？” 丁希睿抽抽鼻子，说“我在雨墨家，遇到了先前客栈那位肠胃不适的姑娘。” “你又碰了一鼻子灰？人家骂你了？没事没事，这也要看医缘，不要着急。”林明轩抱住她。不过，他觉得不太对劲。按照丁希睿的性子，若在行医上碰壁，她应该不允许自己向夫君撒娇才对。 “不是。”丁希睿抬起头，从林明轩身边离开，走到桌子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李韵如的母亲，让她嫁给她的表哥，但她并不愿意。”丁希睿将李韵如的事情一一道来。林明轩听后，摇了摇头，说 “这种事情，我们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呀。我细问之下，发现李韵如的肠胃出现问题，就是她母亲提起亲事后开始的。愁绪太重，郁结于心，这才是病因。”丁希睿两手摊开。 “这真是……” “我和雨墨完全想不到任何办法。你说，母亲对女儿的爱能超越对提升身份的执着吗？” “不知道。可能她当年受到的屈辱太大了，我们不了解情况，先不要着急，你现在苦恼也没有什么用。”林明轩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过几天去李韵如家的店看一看吧，看看那位母亲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明轩笑了。 “好。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丁希睿笑了。 “所以我才说，谢谢你。”她再次抱住他。 “如果我不帮你，你会怎样？”林明轩问。 “你不会的。”丁希睿很确定。 外面冷风呼呼，但彼此的怀抱很温暖。 第二日，天阴阴的，丁希睿一早出门，带着南星和半夏去市集买菜。 吃火锅，要先熬汤底。她不会做复杂的，决定煮个排骨汤。 已经有人在卖冬笋了，她在一个老婆婆的摊位上买了十几个。 走了一路，香菇、菘菜、菠菜、胡萝卜、甘薯、荷兰薯、鱼丸……满满装了一大篮子。 “少夫人，今日要做什么好吃的？”南星问。 “南星，别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回家吧。” “好。” 到了厨房，丁希睿先烧了一锅热水舀进桶里备用，因为今天要洗大量的菜，井水有些凉，她不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受罪。 排骨汆水，捞出，加姜片，放入大锅中熬煮，于此同时，找来厨房所有的碗盆，开始洗菜。 菘菜碧生生，菠菜浓绿，胡萝卜颜色明艳，荷兰薯洗净、切片，泡在水中，剥开冬笋，放入小锅中煮熟备用，几人上手，不到中午，就做完了。 “少夫人，中午就要吃这些吗？” “不是，少爷中午不回来，我们晚上再吃。” “还要等哦。” “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豆腐！忘记买豆腐了！半夏，你去市集买些回来吧。” 夏提上篮子出了门。 “少夫人，我做点什么？”南星问道。 “南星，你会搭架子吗？” “什么架子？” “我想在火盆上放一口小锅，一边煮一边吃，所以，需要一个架子把锅撑起来。” “明白了，我这就去后院找。”南星跑去了后院。 丁希睿闲着无聊，看看厨房，她想做一碗长寿面。 第90章 亲手做碗长寿面，冬日虽寒心头暖 丁希睿走向后院厨房，见顾婶正在准备中午的饭菜，她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顾婶，你今日有空吗？” “少夫人，您需要我做什么？”顾婶放下手里的活儿，问道。 “我想学做面，想请你来教教我。”丁希睿笑道。 “少夫人，您不用亲自动手。今日是二少爷生辰，虽然不能大过，但夫人吩咐了，让我晚上做碗长寿面给二少爷送过去。”顾婶立刻明白了。 “这样啊，母亲考虑得周到。不过，顾婶，厨房这么忙，要不你教教我吧，我左右无事，有空做。”丁希睿有些不好意思。 顾婶笑了，说道“没问题，午饭忙完，我到您院子里去。” “谢谢。” “不用客气，您和二少爷真是夫妻情深。” 厨房的两个人都笑了，丁希睿红了脸，赶紧跑走。 午后不久，丁希睿拿出面粉，找出大盆，准备好水，把案板整理干净，等待顾婶。 顾婶走进厨房，见一应物件都齐备，忍不住夸道 “少夫人，您真是考虑周全。” “顾婶，您快别夸了，我们开始吧。” “好。您是想做少爷一人的面，还是要多做一些？”顾婶一边净手，一边问。 “做四人份的吧。” “行。” “四人份大概这么多，如今天冷，多做些也没关系。”顾婶从面粉袋里盛出面粉。 “好。” “我们就做手擀面，先把面粉和成面团，注意，水不能加太多，要一点一点加。” 顾婶出言指导，丁希睿照做。 “对，就是这样，先和成面絮，最后揉成团。” 小小的面疙瘩出现在盆中，在丁希睿的手中，渐渐地，面絮混在一起，变成面团。 “面团要揉得光滑，需要些手劲。”顾婶又开了口。 希睿点点头。 她两手并用，反复揉搓，手腕很快就酸了。 “少夫人，您累了吧。我来帮你？”顾婶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不用，顾婶，您喝口水歇息一下吧。”丁希睿拒绝了，每一步她都想亲手做。 婶退后一步，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 揉了不到一刻钟，面团变得很光滑，盆中和手上也很干净。 “少夫人，这样就很好了。现在面团需要饧，您休息一下吧。” “大概需要饧多久呢？” “如今天冷，总得要饧上一个时辰。” “好，谢谢顾婶。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一个时辰后，我让半夏去喊你。” “行，少夫人赶紧休息下吧。”顾婶起身，去了后院。 丁希睿甩甩手腕，净完手，去院子里看南星忙活。 南星拿了粗粗的木料和钉子，还跑去铁匠铺找了几根稍微长点的铁丝。 两根木棍在上端交叉，钉上钉子，一共两组，立在两旁；再拿两根木棍，放在交叉处，用绳子固定好，一个架子就做好了。 “南星，这个够不够结实？” “少夫人，放心吧，我找的是最结实的木料，保证没问题。” “好，把小锅子吊上试试吧。” 星拿来小锅，用铁丝在小锅外围中央绕了几圈，而后将铁丝穿过锅子的双耳，挂在架子上。 “不错呀，南星。”丁希睿夸道。 “少夫人，这些都是小意思，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我。”南星拍拍胸脯。 “下次，你去讲价？”半夏说。 “那还是先不要了，以后再说。”南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几人都笑了。 “锅子和架子都洗干净，我们拿到正厅吧。” “好。” 几人忙完，面也差不多饧好了，从后院喊来顾婶，开始擀面。 “先在案板上撒上面粉，防止面团粘案板。” 丁希睿按照吩咐，撒上面粉。 “您先把面团擀开，擀成一个大大的，薄薄的面片。” 丁希睿拿起擀面杖，使劲压住面团，往前后两边擀，活动了几下，居然有些出汗了。 “少夫人，您力气小，第一次擀面，慢慢来。”顾婶忍住了想要上前帮忙的冲动，在一旁耐心指导。 希睿接着用力，觉得中午吃的饭都快消耗完了。 好不容易擀成一个薄薄的片，顾婶又开了口 “撒上一层面粉，折叠，接着擀。” “啊？” “要多擀几次，不然面不劲道。” “好。” 丁希睿按照顾婶的吩咐，反复折叠、擀面。 “好，差不多了。现在把面片折起来，用刀切成条。” “终于好了吗？” “对，少夫人辛苦了。” 希睿松了一口气，半夏把手绢递过来，帮她擦了擦汗。 拿起刀来慢慢切，面条“出生”了，这是丁希睿第一次擀面，她很满意。 “顾婶，谢谢你，面条汤我自己来做就好。” “不客气，少夫人。” “半夏，请顾婶带些点心回去。”丁希睿扭头对半夏说。 夏去包点心。 “少夫人，不用啦。”顾婶摆摆手。 “顾婶，您拿些回去吧，不然我下次就不好意思请教你了。”丁希睿握住了顾婶的手。 “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少夫人。”顾婶笑呵呵地接过点心，回了后院。 夜幕降临，丁希睿把排骨汤倒入小锅，南星烧好炭盆，等待林明轩归来。 然而，左等右等，林明轩还是没回来。 “南星，不会是医馆出什么事了吧。”丁希睿想起济世堂被诬告的时候，心里很慌。 “少夫人，别担心，我出去看看。”南星跑了出去。 在小院门口，刚好撞上林明轩。 “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晚。” “下工的时候去了市集一趟，买了东西回来，所以就晚了些。” “少爷，你买了什么？” “进屋再说。” 林明轩拿着包裹进了屋。 看到一桌子的菜，还有地上的火架子，林明轩有些疑惑 “今天我们要吃什么？” “这个。”丁希睿指了指锅子，说道。 “大锅菜？”林明轩皱了皱眉。 “什么大锅菜，这叫‘火锅’，一边烧火，一边吃菜，暖暖和和的多好。”丁希睿解释道。 “火锅。”林明轩若有所思，重复了一次。 “对，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坐下等着吃饭就好。”丁希睿把林明轩按在了凳子上。 “南星，开始烧火了。” “好的。”南星说着，将炭盆移到了锅子下面。 “少爷，今天我们忙了整整一天呢。”南星说道。 “好，这些菜，一会儿你随便吃。”林明轩笑道。 不一会儿，丁希睿从厨房出来，端出一碗面。 几缕面，几根蔬菜，几片肉，还有一个圆圆的荷包蛋。 “林少爷，生辰快乐，吃吧。”丁希睿将面递给林明轩。 “少爷，这可是少夫人亲手做的。”南星一边往火盆里加炭，一边笑着说。 “所以，你们准备这么多……”林明轩接过碗，心中涌出一片暖意。 “对呀，我们给你过生辰。” 丁希睿笑了。 林明轩看着忙碌的三人，满眼感激。以往，林夫人虽然会嘱咐厨房给他送面，但他一人始终冷冷清清。而现在，满室热闹，他有了自己的家啊。 拿起筷子，他将面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怎么样？好吃吗？”丁希睿眼神中带着些激动，问道。 “嗯，好吃。”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今天这一双手都交待给它了。”丁希睿摇了摇自己的手腕。 “对呀，少夫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做的，我们都没有插手。”半夏道。 “多谢你。”林明轩伸出手来，抓住丁希睿的手腕，轻轻揉着。 “好啦，没事，等你的面吃完，我们就开始吃火锅喽。这边是有芝麻酱和辣椒粉，可以自己调汁水。”丁希睿站起身，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 “要怎么做？”南星问道。 “看我。”丁希睿舀了一勺芝麻酱，加了些小辣椒，然后从小碗里倒了一点点醋。 “想吃什么自己调。” “好。” 众人围坐在小锅旁，清亮的汤汁翻滚起来，丁希睿将鱼丸放进去。 “等鱼丸飘上来，煮熟了，再吃。” 然后，她又把肉片、年糕片、胡萝卜片、甘薯片和香菇等依次放入。 热气袅袅，香味四溢，捞出一片冬笋，清甜和芬芳在嘴巴里绽放，果然是“山珍”。 “少夫人，太好吃了。”半夏说。 “这个比‘天欲雪’的那个什么明月味道还好。”南星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举杯邀明月’，我以前还教过你呢。”林明轩冲着南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 “少爷，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忘了。” “南星有他擅长的事情，看，这个火锅架子就是他做的，这不比能背一首诗强多了。”丁希睿帮忙解释。 “多谢少爷，谢谢少爷过生辰，我们才有口福。”南星怕林明轩再说出点什么嘲笑他，赶紧拍马屁。 “吃你的吧。”林明轩送给他一个眼刀。 干了一天的活儿，几人都很饿，胃口大开，把桌上的菜都消灭干净后，丁希睿将下午做好的面放入汤锅。 “这才是，沾了少爷的光。”丁希睿说道。 “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一片热闹。 等吃完饭，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已经过了亥时。天气虽然冷，但丁希睿拉着林明轩到院子里散步。 西边的天空出现一弯新月，远远的，有星星在闪耀。 “今日生辰，你给自己买了个砂锅吗？”丁希睿笑道。 “当然不是，我是恰巧路过李韵如家的店，想要进去看看情况。”林明轩答。 “所以，就被唬住，买了一口锅？” “李韵如的母亲太厉害了，若你去，不买个什么的话，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嗯？真这么厉害？” “不骗你。” 两人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 “今日开心吗？”她靠近他一步，轻声问道。 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肩膀。 第91章 医馆复习药性赋，出门领教韵如母 这几日，丁希睿跟随林明轩去医馆，一边看药材，一边复习《药性赋》。 “这是什么？”林明轩拿起一颗橙黄色的果子问道。 “栀子。” “栀子可以用来做什么？” “栀子凉心肾，鼻衄最宜。” “这句话如何解？” “栀子味苦性寒，能够清心和肾之火，因血热而导致的鼻出血，用栀子来治疗最好。” “栀子皮和栀子仁在功用上有什么区别？” “栀子皮用于治疗肌肤之热比较好，栀子仁则可以清内热。” “哪些病症不宜用？” “嗯……脾虚之人不能用，腹泻的人不能用。” 林明轩点点头，接着问“用到栀子的汤剂有哪些？” “涌吐之剂中的栀豉汤，还有和解之剂中的八味逍遥散，我只读到这两种。” “好。什么叫做‘和解’呢？” “和解……调和、解除……”丁希睿思考了一会儿，语言组织不出来，默默低下头。 林明轩忍住笑，咳了一声。 “和解少阳，调节肝脾。今日回去后要好好再读一读书。” 希睿点点头。六经辨证、少阳症、半表半里……天哪，这也太难了吧，光是理解这一套世界观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脑力。 “好了，不要气馁，慢慢来，我们去前厅吧。”林明轩敲敲她的脑袋。 “好的，晚上我再用功。”两人去了前厅。 冬季里，骨关节疼痛的人增多了，林明轩帮一些病人施针，丁希睿在旁记忆穴位和手法。若未来让她施针，她不知道敢不敢。她以前看过的那部电视剧里，女主角用针就是一个很大的受挫点，到时候，她自己也一定很恐惧。 老天爷，我还来得及后悔吗？ 不，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丁希睿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天气暖和的时候，可以多晒晒太阳，平时多吃些豆腐。”林明轩送走病人，嘱咐道。 “多谢林大夫。”病人低头感谢，出了门。 “不知道母亲的腰背是否还疼痛。”回到位置上，丁希睿问道。 “嘘——”林明轩示意她小声些。 “怎么了？”丁希睿压低了声音，凑近他，问道。 “让父亲去操心，我们不要插手。”林明轩轻声说道。 “哦~明白了。”丁希睿偷偷笑了。那对夫妻也真能折腾，不知道林老爷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高傲的林夫人至今还是不肯让他搬回屋子。不过，丁希睿支持林夫人，林老爷的问题很好解决，但也很容易被忽略，祝愿他早日悟出来。 这日下工早，两人带着半夏和南星一起去了李韵如家的店。林明轩领教过老板娘，也就是李韵如母亲的厉害，没有进店，而是先将丁希睿三人拉到旁边的馄饨店，说起上次的经历。 那日，林明轩刚刚进店，老板娘就上前来。 “公子，快请进。您这样的客人进门，真是稀奇。” “稀奇？”林明轩有些疑惑。 “对，一般来说，您这样的公子是不会进我们店的。您一定非常顾家，家庭关系一定很和睦。” 林明轩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微微点点头。 “我一看就知道，公子里面请，随便看看。”老板娘满脸堆笑。 店面不大，林明轩一边看锅子，一边默默留意老板娘的动静。 “公子，天越来越冷了。您买个砂锅回家吧，可以炖鸡汤，给父母保养身体，也可以炖些甜品，您家娘子一定喜欢。” 林明轩的心动了动。 “我家有砂锅，暂时不需要。”他稳住了。 “没事，家里多一个砂锅，一个专门做咸汤，一个专门做甜食，不串味。” 林明轩稳住的心又动了动。 老板娘招招手，让店里的小男孩过来。那小男孩，应该是李韵如的弟弟。 老板娘抱起他，接着说“公子，您可以再看看别的。我们开门做生意，不会难为客人的。”然后，她摸摸小男孩的脸，说“儿子，快过年喽，你想不想吃肉肉？” 小男孩点点头，说“想。” “好，娘要好好做生意，给乖宝买肉肉吃。” 这话一出，林明轩哪里受得了，虽然他知道这家人肯定不缺钱，但这样的亲情场面，他受不了。心一横，他开了口 “老板娘，您帮我装一个砂锅吧，我觉得您说得对，一个做肉汤，一个做甜品，合理分配。” “好嘞，公子，您听我的就对啦，这砂锅很好清洗，您用了这个，估计会想要把原来的旧的扔了的。” 她扭头冲着柜台前的男人道“他爹，快给客人包起来。” 林明轩就这样买了一个砂锅回家。 听完这些，丁希睿、半夏及南星三人都睁大了双眼。 “少爷，她就是看中了你心软！”半夏道。 “少爷，你也太容易被说动了。如果是我去，绝对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南星作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来。 “那你们俩去吧，亲自体验一番。注意留意老板娘和店里其他人的相处情况。”林明轩双手抱着胳膊，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好！”半夏和南星昂首挺胸，大步走向锅具店。丁希睿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有股“视死如归”的架势，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们且等着他们回来，先吃碗馄饨，如何？”林明轩道。 希睿点点头。 两人进了门，见店里只有老板一人。 “请进。”老板简单打了个招呼。 柜台后突然出现一个妇人，她对着老板，嗔怪道 “贵客来了，要好好欢迎。” 然后笑容满面，走了出来。 “妹妹，小兄弟，随便看。” 半夏和南星装作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 “小兄弟，你成家了吗？”老板娘跟在南星后面，问道。 南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还未。” “哎呦，这么俊的小伙子，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南星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劳老板娘费心。”南星拿起一个盘子，看了起来。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眼睛一转，从众多盘子中挑了一款，伸到南星身边，说“小兄弟，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样式的，样子小巧，花纹清雅，买一个送给心上人，她肯定高兴。” “是吗？”南星马上要被攻陷了！半夏暗叫不好。有了心上人，果然意志不坚定，别人三言两语就上了套。 “咳咳。”半夏咳嗽了一声，南星会意，回过神来。 “小兄弟，买这个盘子，我送你一个碗，好事成双。老板娘我，祝你心想事成。” “是吗？”南星又心动了。 半夏皱皱眉头，正欲走过去打他一巴掌，老板娘冲她走来。 “小妹妹，你在别人家做工吧。是那家的夫人让你出来买东西的吗？” 半夏笑了笑，没有说话。 “夫人让小妹妹买什么呢？不管什么，都可以跟我讲，我保证给你推荐好的。现在的夫人啊，都爱美，您看看这套茶具，用来招待客人，又美又有面子。”老板娘指着一套茶杯说道。 “夫人没让我买，我就是随便看看。”半夏说道。 “没关系，小妹妹。夫人没让你买，你可以给自己买呀。我呀，特别理解你，大家都是干活的人，一年到头都在忙，有时忙得连口水也喝不上。小妹妹，我们都要对自己好点，给自己买个杯子吧，看着杯子，自己开心，也能多喝两口水，让自己休息一下。” 半夏心想，还好我家小姐对我好，若是别人家的侍女，哪里能受得了这番话？ “怎么样，你和这位小兄弟一人买一件，我给你们算便宜，还送这兄弟一个碗。” “送一个碗哪里行，也要送我。”话一出口，半夏就后悔了，怎么还还起价来。 “行，姑娘，你跟我家姑娘差不多大，我一看你就觉得特别有缘，也送你一个碗！” 完了，骑虎难下。两人大眼瞪小眼，正在发呆时。老板娘冲着老板喊道“他爹，快给客人包起来。” 说好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呢？两人拿着东西，赶紧逃也似的离开那家店。 “都怪你！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吗？” “还是怪你，就你爱讲价，这一讲价，把我俩全套进去了。” 两人气鼓鼓地回到馄饨店。 林明轩正在吃馄饨，看到两人的样子，差点没把汤水喷出来。 看着他们俩手里的东西，丁希睿十分震惊。 “就这么厉害？” “对，少夫人，那老板娘像是能看透我们俩似的，我们真是，招架不住！”两人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丁希睿听完，忍不住拍手叫好，赞叹道 “老板娘真是金牌销售。” “金牌什么？”林明轩问。 “没事，没事，我是想说老板娘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我就说很厉害吧，你们还不信。”林明轩摇摇头。 “她能根据穿着、年龄，看出一个人的大概身份，继而揣度对方的处境、心理。她的夫君、儿子还有女儿，随时都能让她拿出来用，店里的一切都牢牢掌控在她手中，不得不说，她的确厉害。”丁希睿分析道。 “是呀，这样的人要控制女儿的婚姻，我们能怎么办？她才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几个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92章 终于想到突破口，安家酒楼新人到 天色渐晚，考虑到回家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丁希睿开口道 “今天我就不去了，我们回去好好想想别的对策，改日再来。” “少夫人，你是怕了吗？”南星问。 丁希睿一时无语，她深呼吸，想了片刻，说 “你不要激我。我们冷静下来，不要跑偏了哦，我们是为了了解她，继而想到一些方法，让她能松口，不再逼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不是为了抵挡诱惑，不买她的东西。” “少夫人，你就是怕了。” “哈哈哈哈哈。” “对，我就是怕了。”丁希睿捂住了脸。 “好了，今日确实挺晚了，先回家吧。”林明轩开了口。 众人点点头，向林家的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老板娘看起来还是非常在意家人的，她应该是咽不下当年的那口气，才会忽略了更重要的问题。”一路上，丁希睿默默想着。“忽略问题”，有没有什么是被她忽略的呢？ “有！”丁希睿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林明轩被她吓了一跳，赶紧问。 “我们要找李韵如，打听一下当年差点和她母亲定亲的那个男人是谁，依照李韵如的说法，那男人看不上经商之家，但他这个读书人如今的境况又如何呢？” 林明轩明白了，点点头，说“嗯，这算是一个突破口。” “愁了这么些天，总算有事能做了，明日我要去雨墨家。”丁希睿笑了。 明轩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第二日，丁希睿去了安家酒楼，她迫不及待想让安雨墨赶紧联系李韵如。进了门，见安雨墨在指挥两个小伙子干活，那两个小伙子，有些面熟。 “雨墨，酒楼又招新的伙计了？”丁希睿问道。 “算是吧。你看看，还认不认得他们二人。”安雨墨走过来，说道。 “有些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跟我到后院，我慢慢跟你讲。”安雨墨拉着丁希睿走向后院。 “你记不记得，我们夏天时在酒楼演过戏？” “记得，我对你的演技至今记忆犹新。”丁希睿模仿起来。 “打住！那你想起他们没？” “哦，他们就是当时装成大人来喝酒的小孩儿。” 雨墨点点头。 “那他们怎么会在这？” “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讲。”两人走到屋里，安雨墨给丁希睿倒了一杯茶。 “话说昨日早上，本人带着小芹去往酒楼……”安雨墨像个说书先生似的，端起了腔调。 “你别妆模作样了，快些说。”丁希睿打了她一巴掌。 安雨墨收起架势，细细道来。 她昨日到酒楼去，半路上，见衙门里的一个官差正带着两个小伙子在集市上四处看，那官差她有印象，是捕头秦晓峰。她感觉很好奇，悄悄放慢了脚步，观察着几人的动静。 秦晓峰来到一家书店旁，问道 “老板，你们招不招伙计？” 老板抬头一看，是官差，满脸堆笑，赶紧上前来。 “大人，您有何吩咐？” “我看你们店门口写着要招人，现在还招吗？” “大人，还在招。这两位小兄弟是想找活儿干吗？” “对。您看他们俩行不行？” “两位小兄弟，你们二人认得字吗？” 二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大人，我们这是书店，伙计需要认得几个字。这两个小兄弟不认字，那就没有办法了……”老板满脸歉意。 “那，好吧。”秦晓峰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原来是给两人找事做。安雨墨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衣物店招工，但招的是会绣活儿的女工，两人不合适；有点餐馆在招有经验的伙计，但他们俩啥都没做过，老板也没留下。 秦晓峰看着他们俩，说道“你们俩都会点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回答不上来。 “你们的味觉还不错。” 安雨墨走上前，说道。 三人抬头看向她，两个小伙子立马认出了人，有些惊慌 “你是……那天……骗我们的。” “就是。” “不许无礼。”秦晓峰提高了音量。 两人乖乖低头，退到了秦晓峰的身后。 “安小姐。” “秦大人。” 两人互相行了礼。 “刚刚安小姐说，他们俩人的味觉还不错？” “对，那日的菜，的确是我特意做的，他们能尝出辣味来，是有些了不起。” “那他们能做厨吗？”秦晓峰来了精神。 “去餐馆或酒楼做事，应该可以。”安雨墨说。 两个小伙子一听这话，眼中有了兴奋之色。 “安小姐，实不相瞒，这二人年纪小，身世可怜，你也知道，他们无家可归。前不久，还被吴阿名骗去干了坏事，如今被释放，大冷天的，得给他们找点活儿干，不知安小姐家招不招人？能不能给他们口饭吃。”秦晓峰开始请求。 安雨墨正好有此意，她跟了秦晓峰一路，看着三人数次被拒，心有不忍。快过年了，酒楼这段时间比较忙，正缺人手，这俩人应该能够补上。 “可以，但是，他们俩曾经犯过事，若是不老实，该如何是好？”安雨墨道。 “安小姐，请相信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两个小伙子连连请求。 秦晓峰看着他们，想到了家中的弟弟，有些揪心。 “安小姐，秦某每隔几日便会去酒楼看他们，若他们不老实，还把他们关回去，决不轻饶。” “我们一定好好干活，请小姐相信我们。”两人点头如捣蒜。 安雨墨点点头，道“既如此，请随我来吧。还要麻烦秦大人向我父亲和掌柜做个证明，他们俩……毕竟特殊一些。” “多谢安小姐。”秦晓峰抱拳致谢。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二人喜笑颜开。 到了酒楼，安老板原本有些犹豫，但看秦晓峰再三保证，就把二人留下了。 所以，丁希睿进酒楼时，才看到了那一幕。 听完安雨墨的讲述，丁希睿点点头，表示赞美“行啊，安老板，如今愈发大气了，都能帮着官府解决问题了。” “酒楼正好也缺人手，再说，我觉得小核桃和小花生将来真的可以学做厨。” “小核桃，小花生，这都是什么名字？” “他们俩一个姓何，一个姓花，是他们让我这么叫的，可不是我瞎取的名字。” “嗯，这名字，一看就与做厨有缘，指日可待~” 安雨墨也点点头。好好的少年，遇上了吴阿名，还好只是干了些小事，若是深陷其中，恐怕就要像其他人一样受较重的责罚了。 “这件事，不知道是官府出面还是秦捕头自己在做。”丁希睿问道。 “应该是衙门派的，秦捕头昨日穿的是衙门里的衣服。” “若是这样，王知县真算得上一个好官。” “为何这样说？” “犯了错，被责罚过的人，出来后往往比较难找到事情做，秦捕头他们出面帮忙介绍，还负责后续一段时间的监管，这样很好啊。若只是把他们放出来，不管他们的死活，这俩孩子保不齐还会被坏人骗，继续做坏事。” 雨墨点点头，若有所思。 “好了，安小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今日来，是有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李韵如叫来，我想到了一个突破口。” “好呀，我这就让小芹把她叫过来。”安雨墨跑出后院，让小芹去了李韵如家。 “快说，到底是什么主意？”安雨墨回来后，赶紧问。 “别着急，等韵如来了我再慢慢说，现在，先看这个。”丁希睿拿出一张纸，递给安雨墨。 “萝卜？”安雨墨打开纸，看到了两个大大的字。 “嗯，下个月，你就做这个菜吧。书里说，萝卜下气，消食和中，利五脏，和羊肉、猪肉或者银鱼这些可以一起煮。冬天很冷，你可以选一样肉，用萝卜来炖汤呀。”丁希睿解释道。 “嗯，我明白了，这几天就做来试试。”安雨墨笑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希睿拍拍她的肩膀。 太阳很好，两人走到院子里等着李韵如的到来，冬季的空气清冷，此时，已经被阳光照得暖暖的。 小唐搬着一个大盆走向库房，脸涨得通红，出了门，气喘吁吁。 “小唐，你身体不舒服吗？”丁希睿感觉不对，赶紧上前问道。 “夫人，我没事。”小唐笑了笑，跑走了，看起来还是很有活力的样子。 丁希睿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小唐的声音有些哑，是吗？”她问。 “可能是在前厅说话多了，他经常这样。” “他的脸有些红，像是在发热。” “他刚才不是搬了一个大盆吗？有些累了吧。” 丁希睿皱了皱眉头，转向安雨墨，说“雨墨，你今日留意一下小唐的情况，若是不对，要赶紧带他去医馆。如今有不少人都患上了风寒，小唐见到的人比较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处理了。” 安雨墨一听，心中有些害怕。 “希睿，你可别吓我。” “我不吓你，但我说的话一定要放在心上。”丁希睿神色严肃。 “好，你先在这等着，我去一下前厅。”安雨墨说完，跑去了前厅。 第93章 三姐妹共谋大事，济世堂病患增多 没过多久，李韵如坐着马车到了安家酒楼，她急匆匆跳下马车，阿花在后面追着她，小芹带着两人直接进了酒楼后院。 “希睿，你说有了好主意，是什么？” 见到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丁希睿，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 “韵如，你先别着急，我们进屋讲吧。”丁希睿站起身，往屋里走。 安雨墨也走过来，拍拍李韵如的背，让她不要着急。 三人进了屋子，阿花、半夏和小芹三人在门口守着。 “韵如，你先喝口水，缓一缓。”安雨墨倒了一杯水，给她递过去。 李韵如全然不顾淑女姿态，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等着丁希睿开口。 “韵如，你娘年轻时差点定亲的那个男人，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我不知道。我娘年轻时的事情，我还是听我外祖母讲的。” “那人还在齐州城吗，你知不知道这个？” “这个我也不知道。”李韵如皱起眉头，问道“为何要问他的情况？” “不只要问他的情况，我们还要打听洛城县和齐州城读书人的情况。” “为什么？”李韵如和安雨墨都很疑惑。 “你娘不是一心想着让你嫁给读书人，将来做官家夫人，很有面子吗？我们就打听一下，洛城县和齐州城每年有多少读书人，考中功名的有多少，没考中的又有多少。没考中的那些，现在都在做什么，他们家的夫人过得怎么样。不需要都了解，但要知道一些故事，让你娘知道，嫁给读书人不一定有面子，更不一定过得好，要让你娘看到这个事实。” 丁希睿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当年那男子本是读书人，不知有没有考中功名，若是没考中，他现在境况如何，他对他的妻子是不是好？若是他考中了，在哪里做官，官声如何，他家里夫人是不是过得好？做官家夫人有哪些无奈和痛苦之处？这些我们最好都要打听到。若是打听不到当年那位男子的情况，打听下齐州城一些官员夫人的情况也是可以的。” 丁希睿一口气说完，很是激动。 李韵如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以往，我只是把目光放在我娘和我表哥那里，没有想过别的。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嗯，是的。我在家的时候也很发愁，老是想着如何想办法与你娘交涉，但若只是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无论是谁去讲，你娘是不会被说服的，我们要从根本上解开她的心结，打破她对读书人的幻想和执着。” “嗯韵如和安雨墨都重重地点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先……”丁希睿正想开口，但停住了。她看向李韵如，说道 “韵如，你试着来安排一下。” “我吗？” “对，你是这件事情的主角，我们来辅助你。” “好，容我想一想。”李韵如站起身来，左右踱步，思考起来。片刻后，她开口道 “我先写信给我的一个表姐，她与我关系最好，是不想让我嫁给表哥的。我要请她帮我做三件事，一是问问我外祖母那男子的情况，若是在齐州城，就去打听一下。” 丁希睿点点头。 “第二件事，请她帮我打听齐州城官员的家庭情况，那些夫人过得好不好，家庭关系和不和谐这些。” “然后呢？” “第三件事，打听读书人考取功名的情况，详细了解一下我表哥念书念得如何，还有夫子对他的评价。他现在虽然是个‘秀才’了，但还要继续考，不知道潜力如何。这是大事，舅舅家本身也很关心，应该能轻易打听得到。” “嗯。这些事情就够你表姐忙的了，哈哈哈。”安雨墨和丁希睿笑了。 李韵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事到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那洛城县这边呢？” “洛城县这边，还请希睿和雨墨帮我。”李韵如向她们俩欠身行礼。 “快起来，我们都是朋友，千万别客气。”安雨墨赶紧走过去，把她拉起来。 “我不能随便去齐州城，但洛城县的情况我想自己亲自打听，不过，我娘对我管得严，每次出门都要提前告知她，今天我匆忙出来她还不知道，等下回去若她知道了，我还要费力解释一番。所以，以后能不能请雨墨或希睿写信相邀，我好有个出门的理由。” 丁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道“没问题。” “谢谢。”李韵如满眼感激。 “韵如，你不用客气，我们都在洛城县，可以帮你一起打听的。”丁希睿说道。 “希睿，谢谢你。你能想到这个主意，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打听情况的事情，我和阿花做。” “韵如，你不必客气，我也能帮忙的。”安雨墨拉住她的手，说道。 丁希睿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她扭头对安雨墨说“等结果出来，恐怕需要我们俩用些小方法‘润物细无声’般让韵如的母亲知晓。” “韵如不能亲自去说吗？”安雨墨问。 “不行。如果是韵如亲自说，韵如母亲会觉得，这是韵如为了不嫁给表哥，故意使的坏招数，她很可能会拒绝听，拒绝接受。”丁希睿解释道。 “那要我们怎么办？” “等拿到消息后，我去韵如家店里，装作顾客和老板娘聊天，专门挑那些无良读书人的故事，讲给老板娘听，让老板娘心中有所怀疑。”丁希睿说。 安雨墨恍然大悟，接着开口“而后，我去你家做客，像讲故事一样说说考生考功名有多难的情况，还要讲一些考不上功名的人堕落的事情。” 丁希睿冲她眨眨眼，表示赞同。 “然后，可能需要安伯母出面一下。”丁希睿说。 “为什么要让我娘出面？”安雨墨问。 “官家夫人的事情，还有那些没有主见的丈夫如何窝囊，如何气人的事情，还是你娘说比较合适。” “是这样没错，她们聊这个比较合适。”安雨墨点点头，接着说“没问题，我会说服我娘的。” “这样三轮下来，韵如母亲的心理就会松动，韵如再去诚恳请求一番，想必她就不会再那么坚持了。” 人把手握在一起，满怀期待。 安雨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松了一口气，说“我的心，总算好过一些了。”李韵如走过去，拍了拍她。 丁希睿看着李韵如瘦弱的样子，想起了她的病症，开口问道。 “韵如，吃饭这一事，你有没有改变？” 李韵如点点头，说“嗯，我已经不再让我娘给我安排一切了。我把你上次说的那番话说给她听，然后大口吃米饭，也吃其他的菜，把自己喂得饱饱的，我娘半信半疑，刚开始几天还会说我，如今已经不管我了。” “那你的肠胃情况有没有改变？”丁希睿有些着急。 “嗯，我娘不再盯着我吃饭，我的心情比以前放松了很多，肠胃反倒比以前舒服了。”李韵如答道。 “那太好了。” 丁希睿松了一口气，看来情绪真的影响很大。 安雨墨看着两人，生出一股感动 “现在的情况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很多了呢，会越来越好的。”她拍拍两人。 “嗯。”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午后，三人告别，丁希睿去了医馆，想向林明轩分享了这一消息，但到了那边后，发现医馆比往常忙碌了很多。 “希睿，你快回家去。”林明轩已经戴上了遮口巾，把丁希睿拉向门口。 “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病患比昨日多了一些，父亲担心风寒的症状会传染，让我们戴上了遮口巾，你的身子还比较弱，你回家去。”林明轩解释道。 “我没事啊，我想留下来帮忙，给我也拿一条吧。” “不行，你拿上一些，快回家去，给家里人也分一分。”林明轩坚持。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快些回去。”林明轩有些着急了。 “好吧。”看来情况是有些紧张，家里也很重要，先去安排家里吧。丁希睿这样想着，拿了一些遮口巾，坐上了回林府的马车。 回到家，她先去净了手，换了外衣，然后去见林夫人。 “母亲，医馆的病患多了起来，不知道我们家里有没有人患风寒，请娘帮忙查问。” “好，我这就把人叫来。” “母亲，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反而不好，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转转吧，多问几个人。” “这样也好。”林夫人起身，与丁希睿一起走进院子。 门口的小厮没事。 “天冷了，你要注意加衣，若是遇见咳嗽的人从家门口过，记得捂住口鼻，离远一些。”丁希睿一边嘱咐，一边把遮口巾递给他。 后院的几个厨娘也没事。 “顾婶，你们外出买菜的时候，不要和咳嗽的人走在一起，人多的地方，记得戴上遮口巾。”丁希睿接着嘱咐。 大忠和大顺几人经常在院子里走动，还会时不时往田庄跑，丁希睿将遮口巾也送给了他们。 一圈走下来，林府上下目前很安全。 第94章 深夜坦诚心中话，善款得以派用场 不过丁希睿还在想其他的预防之法，没有消毒剂，只有通过高温消毒。医书中也记载了蒸煮衣物预防家人被传染的方法。想到这里，她开口对林夫人说 “母亲，我们在后院准备好大锅和热水吧。” 几年前，洛城县曾发生过较为严重的时行感冒，林夫人明白丁希睿的意思。 “嗯，今年冬天的确不太正常，大锅都在库房里，让大顺他们垒灶台，拿出来用吧。” “是。” 丁希睿喊来大顺，请他带人去准备。 “如意，后院的两间空房都要收拾出来，若是家中有人患了病，我们也好有所准备。”林夫人接着吩咐。 “是。” 如意叫来正在扫地的一个姑娘，打开了空着的房间。 “其他的事情，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好。” 两人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完，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趁着还有太阳，丁希睿将橱柜中的被子抱出来，晾在院子里的栏杆上，又把几间屋子的窗子打开，通风散气。 晚间，林家父子三人回来，抱着一堆药材，交给了后院厨房。 林明轩回到小院，净了手，换了衣，才到正屋里去。 “情况严重吗？”丁希睿走上前，问道。 “已经有些苗头了，以往都是单个人，今天来了两家，全家都有风寒症状。” “好在父亲经验丰富，一早就开始预防。” “祖父当年就是因为很重的风寒而去世的，祖父当时年纪大了，抵挡不住，引发了其他旧疾，所以父亲很警惕。” “嗯，原来是这样。”丁希睿点点头。 “快坐下吃饭吧，我看到后院已经起了两口烧水的大锅，是你让人做的吗？”林明轩问道。 “我今天回来后，和娘一起，把家里的人都问了一遍，我们家暂时没有问题。” “这些虽然不是直接治疗病患，但却是很好的预防之法，你做得很好。”林明轩看着丁希睿，笑了。 “哈哈，大夫要做的事情，还真是广泛。”突然被林明轩夸赞，丁希睿有些不好意思。 林明轩放下筷子，说道“在我最开始学习医术的时候，父亲就经常对我们说，在冬天，如果天气太冷，就要准备好救治伤冻的病人；如果天气异常温暖，就要注意时兴伤风的发生。而且，无论是过冷还是过于温暖，田里的庄稼都会受到影响，或是有冻伤，或是有虫害，来年若发生饥荒，就会有饥民。这些事情，虽然官府自会上心，但我们做大夫的，也要格外留意。人体疾病，除了与自身习惯有关，与时令节气的变化更是有莫大的联系。” 希睿缓缓地点点头，默默记在心里。只关注要眼前，是做不好一个大夫的，一个好大夫，心中要有天地万物，要看到节气变化，要看到这些变化集中在人体身上所产生的影响。之后才是药物和食物的功用，才是具体的医术。 “明日，我可以去医馆帮忙吗？”丁希睿问道。 “你的身体还有些弱，所以，不要去。”林明轩摇摇头。 “我觉得很好了啊，伤口早就恢复了，现在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做事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累。况且，大哥每天不也在医馆吗？”丁希睿不肯同意。 “大哥他，是修习了很多年的大夫，你不同，我担心你……” “我……”丁希睿放下筷子，有些生气了。 “你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母亲为什么不肯原谅父亲吗？”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父亲自认为他是在保护母亲，不告诉母亲真相。但这些都是他以为的，不是母亲内心想要的。母亲想要的不是这种保护，她想要的，是父亲全然的信任，是和父亲同甘共苦，站在一起。” 林明轩愣住了，筷子掉到了地上。 丁希睿没有管他，自顾自吃起饭来。 良久，林明轩自己捡起筷子，去厨房换了一双回来。 “抱歉。”他将双手放在丁希睿的肩膀上，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是我自以为是了，可我实在担心，所以，就……忽略了你的想法。”林明轩轻声说道。 丁希睿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开口说道 “我明白你的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涉足险境，不让自己生病。我每天都会练习八段锦，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我想要和你一起，在医馆做事，和你共同解决问题。” 明轩点点头。 “吃饭吧，饭都快凉了。” 两人相视一笑，拿起了筷子。 “若是父亲一直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怎么办？”林明轩问。 “依照母亲的性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应该不会主动开口。”丁希睿一边嚼米饭，一边思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个人都在难受。” “找合适的时机，提醒下父亲吧，但一定要巧妙，不能让父亲察觉出来。” 明轩点点头，在想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丁希睿把碗放下来，看着林明轩，说 “我们俩，一定要有话就说，不要与对方置气，不要隐瞒对方，不要做自以为对对方好的事而忽视对方的想法，好吗？” 明轩也放下碗，握住了丁希睿的手。 “这顿饭吃得很不好啊，说了太多话。”丁希睿笑道。 “嗯，以后吃完饭再说。”林明轩也笑了。 看过了太多拉扯不清的故事，丁希睿不愿让自己成为那种故事的主角。 第二日，两人穿戴整齐，拿好遮口巾，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大街上，咳嗽的人多了起来，到了医馆，丁希睿拿出郑老爷给的银子，交给林老爷。 “父亲，这是郑老板捐献的银两，若是有需要，可以拿来用。这笔钱现在就交由父亲来安排。” 林老爷接过银子，拿出一半，剩下的还给丁希睿，说道 “我先拿这笔银子让明石去买药材，捐到惠民药局。惠民药局会在城内和城外搭建药棚，熬煮汤剂，让百姓去领，这样的话，城中的医馆就不会聚集那么多人，没有钱的人也能喝到药，病情就会容易控制。” 希睿点点头。 明石听了林老爷的吩咐，拿着药材单和钱，走了出去。 丁希睿跟上，嘱咐道“明石，要记下这些钱都买了哪些药材，方便对账。” “是，少夫人。” 第95章 病情起安家施粥，咳出血丁母病倒 进入腊月，时行感冒终于还是起来了，很多店铺都关门谢客，安雨墨来信说，酒楼也会关闭五天，不是因为小唐的原因，是因为去店里吃饭的人传染给了其他伙计。不过，安家决定在惠民药局附近开设粥铺，施粥给病患。 丁希睿看到信后，拿出郑老爷给的剩下的一半钱，戴好遮口巾，去了安雨墨家。 “希睿，城中情况这么严重，你怎么还来了？”安雨墨说。 “我也想出一份力。” “快进屋。” 小芹端来水，让丁希睿净手。 “喝点姜汤吧，我用姜和葱白煮的。” “好。” 丁希睿坐定，喝了一碗姜汤。汤里面，葱白的味道她不太能受得了，感觉这碗水若不是放了些红糖，而是扔了两块排骨进去，就是排骨汤了。但医书中讲，葱白能发汗，可以用来治疗伤寒、发烧等。 安雨墨见她喝完，递给她一条手帕。 “我爹已经买了好多大米，准备施五天的粥。”安雨墨讲道。 “施五天？”那之后呢？ “交给官府，反正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官府都要出面，我们这些商户也只能出些小力。” “嗯，这倒也是。如今惠民药局已经在城内和城外都设了药棚和医舍，城外的人不进来，城内的人不出去，减少互相传染的机会，就怕耗时太久了，药物和食物都不够。”丁希睿说道。 “是啊。你今天来，说要出点力，是想买些大米吗？” “不，我是想买些豆腐和菜蔬，想请你们煮粥的时候放进去。” “为什么要这样？豆腐和菜蔬现在都涨价了，买不了以前那么多。” “就算贵一些，也要放。住进医舍的病人是病情最严重的，若只是吃些寻常白米粥，身体恢复起来会比较慢，但若是吃些豆腐和菜蔬，身体就会好得快一些。” 因为吃豆腐能补充蛋白质，吃蔬菜可以补充维生素和矿物质，白粥的营养比较单一，且容易引起胃酸，生了病不能只吃白粥。 “这自然是可以的，你要出多少钱？” “这里大概有三两银子，虽然价钱上涨了，但买够五天的量，应该不成问题。还剩大概二两，买些盐放进粥里可以吧。” “行，五两银子也不少了。这钱是你们俩自己出的吗？”安雨墨接过荷包，问道。 “不是，这是郑诗慧家给我的感谢费用。郑老爷大手笔，一下子就给了我十两。”丁希睿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你都拿来做这个？”安雨墨睁大了眼睛。 “对，本来接受他们谢礼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先前用了大概五两买药材，已经送到惠民药局了，之后我会把账单拿给郑老爷，等诗慧减重成功的时候，还让他捐银子。” “你呀，为何不自己留一些？”安雨墨接着问。 “家里就我们俩，加上南星和半夏，生活上有林家照顾，暂且用不着这么多。他每日去医馆上工，每月有例银，我都攒着呢。”丁希睿笑了笑。 “好吧，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安雨墨拍了拍她的手。 医馆还很忙，丁希睿讲完话，立刻坐上马车，走向东市。 这几日，好些人拖家带口进了医馆，有些人因为救治不及已经去世了。济世堂内每日都很忙碌，丁希睿去了后堂，帮忙熬十神汤，按照林老爷的安排，紧急的病患在看完诊后，直接在医馆先吃一碗药，然后再回去。 这一日，丁希睿正在把一位病人扶出门，突然看到了沉香。沉香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沉香，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丁希睿赶紧走过去。 沉香点点头，伸出两手比划着，丁希睿看懂了，是母亲生病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医馆，林明轩正在给病人把脉，南星和半夏在后堂帮忙端汤药，她示意沉香等一会，走进了门。她快步走进后院，让南星去赶马车，然后回到大厅。此时，林明轩已经看完诊了，正在写药方。 “我娘生病了，我现在要赶回家一趟，南星我先带走，半夏留在这里帮忙。”丁希睿匆匆说道。 “要不要我陪你？”林明轩正欲起身。 丁希睿把他按回凳子上，说道“你现在走不开，若是情况紧急，需要你，我会让南星来接你。” “你千万小心。”林明轩满眼担忧之色。 “嗯。” 丁希睿冲他点点头，快步跑出了门，带着沉香去坐马车。 “沉香，你别着急，先擦擦汗。”丁希睿拿出手帕，递给她。 沉香比划着，说丁夫人三日前就病倒了，发热，咳嗽，吃不下东西。丁老爷请了大夫，吃了药，但还不见好转。丁老爷不让来告诉她，说现在病情严重，跑来跑去容易被传染。 哎，天下的父母怎么都有这个“毛病”啊，说起来她作为子女也一样，上次受伤，也不想让父母知道实情。 “娘不会有问题的，不会。”虽然在这个时代，时行感冒很厉害，但有大夫治疗，有药吃，不会那么容易出问题的，丁希睿握紧了自己的手，暗暗祈祷。 到了丁家门口，丁希睿跳下马车，往内院跑去，沉香和南星紧紧跟在后面。 “希睿，你怎么回来了？”丁老爷正端着一盆水往井边走，看到了丁希睿，吃了一惊，但看到后面跟着的沉香，立刻明白了。 “爹，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丁希睿走上前，问道。 “现在还在睡觉，你去看看吧，我去换盆水。”丁老爷道。 希睿放慢脚步，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走向床边，慢慢坐下。 丁夫人躺在床上，脸有些发红，时不时咳嗽，呼吸声有些急促。 “咳咳。”她剧烈咳嗽起来，侧起身子，咳出一口血痰。 希睿看到血，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 “娘，你还好吗？” 丁夫人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笑了笑。 “希睿，娘没事，你怎么来了。” “娘，你刚刚咳了血。”丁希睿有了哭腔。 “可能是屋子里比较干，我喝口水。”丁夫人安慰她。 “不行，娘，您现在的情况比一般的风寒严重，我让明轩过来。”丁希睿让母亲躺下，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南星和沉香就在屋外等着。 “南星，麻烦你快些去接少爷来，告诉他，我娘可能是时行感冒引起的肺热病，让他带些药。” 星快步跑走了。 第96章 明轩为岳母诊病，希睿提饮食建议 丁希睿拉着沉香回到屋中，让沉香喂母亲喝水，她自己拿起扫把，去院中花坛铲了土，走进屋内，将母亲咳出的血盖上。 发热、咳嗽、血痰，这些是肺炎的症状，肺炎恰恰是时行感冒容易引起的并发症，医馆的病患中，不知有没有咳血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明轩赶了过来。 “你先来这边。”丁希睿把林明轩领进自己曾经的房间。 “先去净手，然后把外衣换一下。” “外衣？” “我拿了爹的外衣给你换。” “好。” “来得着急，也不知具体病症，所以就没带药。”林明轩一边净手，一边说。 “嗯，一会儿可以到本草堂去拿。对了，娘刚刚咳了一口血痰，我还没告诉爹，怕他着急，待会儿你看情况说明，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丁希睿帮林明轩脱下外衣，又套上丁老爷的衣服。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与父亲讲？” “嗯，父亲说，如今天黑得早，若是今日太晚，就让我们住在这边尽孝，不着急赶回去。” “那就好，我正想说这个，等诊完病，估计也赶不回去了，今天我们就住这里，房间我都整理好了，就是委屈半夏，今日要一个人在家。” “嗯，我来的时候她还在后院煎药，我嘱咐了明石送她回去。” “行。” 两人快速整理的一番，走进了丁夫人的房间。 丁老爷正坐在床边，看到林明轩到来，起了身。 “小婿拜见岳父。” “快起来。” “别那么多虚礼了，快看看娘。”丁希睿一把把他抓起，拉到丁夫人的面前。 林明轩伸出手，开始诊脉。期间，丁夫人还在咳嗽着。 “岳母，请您张开嘴。”林明轩诊完脉，说道。 丁夫人张开了嘴。 丁希睿看到，母亲舌红，舌苔黄腻。 “好了。”林明轩站起身，转向丁老爷，问道“岳父，岳母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有两日多了。” “一直在发热吗？” “今日下午有些反复，大夫开的十神汤还没吃完，所以就没再去请。” 林明轩点点头，开口道“岳母风寒不愈，引起痰热内蕴。我会加几种清金化痰的药，岳母好好调理即可。”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丁老爷走到床边，拉起了丁夫人的手。 “不过，因为病情发作得急，所以，可能会有些咳血的症状，岳父大人如果见到了，不要担心。”林明轩接着说。 一听到咳血，丁老爷紧张起来，看着丁夫人，一脸担忧。 “爹，您别担心，吃了药就会慢慢好转。”丁希睿走过来，轻轻地拍着父亲的肩膀。 贝母、百合、麦冬、当归、玄参、生地黄、熟地黄……丁希睿看着很眼熟，她背过。 林明轩把方子交给南星，让他去抓药。 “少爷，从这里到本草堂的路，我不太熟。”南星说道。 “你和沉香一起去吧，让沉香带你走一下。”丁希睿听出了南星的意思，想要成人之美。 “多谢少夫人。” 南星默默地走到了沉香的身旁，沉香微微一笑，带着他出了门。 两人走后，林明轩问道“百合和麦冬有何作用？” “百合和麦冬都可以保肺安神。” “生熟地黄呢？” “这两味药和玄参搭配在一起，可以助肾补水。” “贝母呢？” “贝母可以清金化痰。” “嗯，‘百合固金汤’背得不错，稍晚些，你来试试帮岳母把脉？”林明轩点点头。 “我一点都没学过，怎么把？” “你只要说出感觉就好。” 希睿很是慌张。 “别担心，你之前的气势哪里去了？”林明轩拍了拍她。 丁希睿看看他，点点头。不过，比起把脉，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她开口道 “娘的病，除了吃药，饮食也很重要，跟我一起去厨房吧。” “好。” 两人一起去了厨房，见张婶正在择菜，丁希睿拉着林明轩坐下，一起干活。 “小姐，你和姑爷去休息吧，这点活儿，我都能做。”丁希睿在家时，经常跑到厨房帮忙，张婶都已经习惯了，但如今带着姑爷来，张婶觉得有些不合适。 “没关系，张婶，今日我们在这里住下，不能白吃白喝，必须干点活儿。”丁希睿笑了。 婶没有再推辞。 “我娘这两天都吃了什么呀？”丁希睿一边择菜，一边问道。 “小姐，夫人吃不下饭，老爷让我煮蔬菜粥，今天中午，夫人勉强吃了半个包子、半碗粥。” 知道煮蔬菜粥，还不算太坏。 “张婶，这两天我娘可能还是吃不了太多，请你在蔬菜粥里加些豆腐、鸡蛋进去。” “好，小姐。” “不要给岳母吃辛辣、油腻的东西。”林明轩补充道。 “姑爷，这些东西就算我拿到夫人面前，夫人也吃不下，您放心。”张婶笑了笑。 明轩也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多余了，但身为医者，这是要嘱咐的，也没错。 想到外面已经有些乱了，东西都不好买，丁希睿接着问 “张婶，你现在每日还去市集吗？” “每日赶早过去，人少，多少能买到一些东西回来。我每次出去，都会戴上您送来的遮口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张婶道。 “确实，现在的东西都少了。”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你不用太担心了，家里一直养着鸡，今年还种了菜，库房有米，还有黄豆，我们自己在家能磨豆腐，不用发愁。”张婶说道。 希睿本想问能不能买到水果，算了，现在这么难，在家能吃这么多东西，已经不错了。 “哎！”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择完菜，林明轩帮忙挑了一缸水，丁希睿帮忙洗了菜，两人回到前院。林明轩有些疑惑，问道“往常在饮食上你不是都要说好些的吗？这次怎么了？” “我想说，那也要有啊。林公子，你不常出去买东西，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是。这方面我的确有欠缺。”林明轩大方承认。 丁希睿停住脚步，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想过吗？若是将来半夏嫁人，南星娶妻，他们各自有了家庭，又在外面独自找了活儿做，我们会怎样？” 林明轩一愣，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习惯了南星和半夏的照顾，他没想过两人会离开他和丁希睿。片刻后，他开口道 “若是他们离开……其实就是回到我八岁以前的生活，我们俩，就和洛西村的村民一样，自己照顾自己，是众多平凡夫妻中的一对。” 第97章 肺炎诊脉初体验，病毒肆虐老人难 “那时，我们可能会发生争吵。”丁希睿道。 “但我们不是提前讲好了吗？有事情要商量，有想法要说出来，即便有争吵也没关系。你在担心什么呢？”林明轩拉起了她的手。 “是呀，我在担忧什么呢？”丁希睿自嘲地笑了笑。 晚间，丁夫人吃完药，丁希睿又服侍她吃了半碗粥。病来如山倒，看着丁夫人虚弱的样子，作为女儿，她很心疼。 “你来把把脉吧。” “嗯。” 母亲的手臂微微有些发烫，但比下午好了一些，丁希睿试着找到关脉的位置，将中指落在关部，食指和无名指垂下来。 “感觉如何？” “感觉脉搏很快，很流利。” “嗯，因为身体发热，气血流转也很快，这是滑脉的现象。” “滑脉？” “对，等《汤头歌诀》背完了，就开始看《濒湖脉学》吧。” “好。娘已经睡着了，我们出去吧。” “嗯。” 两人放慢脚步，轻声关上门，走回了丁希睿原来的屋子。南星正在往地上铺草席。 “少夫人，按照你的吩咐，我去库房拿了草席。” “好。南星，你去后院吧，今日就睡陈皮他们的屋子，沉香已经将被褥都拿过去了。” “是。” 南星走出屋子，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是怎么了？” “估计是在沉香那里受挫了，等有空了问问吧。” “也是。” 丁希睿拿出被褥，铺在草席上，林明轩将床单展开，铺好后，两人索性直接坐了上去。 丁希睿躺下，伸了一个懒腰，林明轩就势躺在了她的旁边。 “今日急坏了吧。”他问道。 “嗯。” “放心，岳母的病刚刚起来，你发现得早，及时吃了药，会没事的。”林明轩侧过身子，轻轻将她抱住。 “医馆中的病人也有这样的吗？” “有。若是救治及时就没事，但若是拖得太久就很难治了。时行感冒发生的时候，有的人挺过了高烧就痊愈了，但有的人高热后，五脏受损，呼吸困难，挺不过去。” 即使在现代，流感的致死率也较高，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丁希睿叹了口气。哪有什么爽文，普通人的日子，就是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实实在在。 “累吗？”丁希睿问道。 “有些累，但挺过这一阵就没事了，父亲说，今年官府的措施比往年到位，受感染的人比往年少了很多。而且，病舍的人，只要是挺过来的，恢复得也快一些，是你的豆腐蔬菜粥的功劳吗？” “也许是吧，虽然我们钱不多，但能帮一点是一点。”丁希睿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她凑过去，抱住了林明轩。 “我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有事。” 把她搂紧了些。 良久，丁希睿坐起身，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床边。 “睡觉吧。” 盖上被子，听着熟悉的呼吸声，一阵困意袭来，两人沉沉睡去。 第二日，丁夫人的热已经退了，林明轩和丁希睿赶回医馆，继续忙碌。 一个中年男子拉着门板，走到医馆门口，门板上是他的父亲。 “大夫，救救我爹吧。”男子扑进门，跪在地上。林明轩和丁希睿放下手里的汤药，赶忙走过去。 老者的气息微弱，嘴角还残留着一些血迹。林明轩拨开他的眼睛，发现瞳孔已经涣散，伸手把脉，脉搏几乎已经摸不到了。 “抱歉，请准备处理后事吧。” “爹！”男子痛哭流涕，扑到老者身上。 林明轩强忍痛苦，说道“大哥，你要保重自己，这个时候你不能再被传染。回家后，记得好好洗手，把衣服在滚水里煮一煮。您父亲居住的地方，要好好清洗干净，短时间内不能再住人，如果可以的话，涂抹一些生石灰乳，你也要记得去药棚喝药。” 男子点点头，想用袖子拭去泪水。 丁希睿阻止了他。 “大哥，这病会通过人的口、鼻、眼进入身体中，千万要当心，不要用脏东西碰脸上的部分。” “好，多谢大夫。”男子一边抽噎，一边拉着父亲离开了。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例了，都是老人。 丁希睿忽然想到东街义诊地区的人，赶紧开口“我们义诊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些独自生活的老人？” 林明轩心中一惊“上个月大哥去的时候，说有一些已经住进了养济院，但应该还有几位因为年岁不够，没有住进去。” “那他们……” “病情起来后，一直在这边忙碌，把他们给忘记了。今日马上要下工，我和父亲说一声，要快些去看一看。” “好。” 两人赶紧向林老爷禀明情况，带上银针和药材，奔向那边。 临近傍晚，一些人家炊烟升起，两人在袁大嫂家门口下了车。 南星上前敲门“袁大嫂！袁大嫂！” “谁呀？”是袁春华的声音。 “是我们，济世堂的林大夫。” 片刻后，门开了。袁春华戴着遮口巾露出头，那遮口巾是旧衣服改造的，应该是袁大嫂的手笔。 “春华，你家里怎么样？”林明轩问。 “林大夫，我家目前还没事，我爹每日都去领汤药，我们每日基本上都不出门。” “那好，春华，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几条街上，独自生活的老人都住在哪里？” “我想一想，这条巷子左边第三家，右边第八家。旁边那条巷子左边的第一家，右边的最后一家。其他的应该没有了。” “好，多谢春华，关上门吧。” “林大夫，你们当心。” “好。” 几人把马车拴在最近的巷子口，拿上药材，找到第三家，开始敲门。但敲了好几声，都没有动静，倒是对面的邻居开了门。 “你们是……哦，林大夫。”那人认出了他们几个。 “林大夫，你们不用敲了，我今天把覃大叔送到惠民药局的病舍去了。” “覃大叔还好吗？”林明轩问道。 “咳嗽、发热，走不动路，没人照顾他。我家还有小孩子，实在照顾不了。” “多谢大哥。那边那家的人，您知道吗？” “那个就不晓得了，那个大叔还挺年轻的。不过，这巷子里，已经三户人家都有人去世了，林大夫，你们要过去的话，千万小心。” “好，我们去看看。”几人道了别，快步走到巷子第八家。 第98章 独居之人可怜多，按压穴位现尝试 丁希睿上前敲门，但和刚刚一样，无人应门。 “有人在家吗？” 还是没人应。 “少夫人，你后退一步，我把门撞开。”南星说道。 “好，你小心些。”丁希睿退到后面。 南星侧起肩膀，猛一用力，门开了。 这边的人家，院子都很小，这家也不例外，但袁大嫂家种了一畦一畦菜蔬，整理得十分干净，这家却很是杂乱。 “有人吗？”三人一边喊，一边往里走着。 屋子里似乎有声音传来，十分微弱。 林明轩推开门，见一人倒在地上，正在呻吟。 “大叔，你怎么样？”几人赶紧上前查看。 林明轩拨开他的双眼，又去找脉搏，片刻后，开口道 “快扶他到床上。” 病倒的人与喝醉酒的人无异，整个身子非常沉重，南星和林明轩两个年轻男子使出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扶起来。 “他怎么样？”丁希睿问道。 “大叔在发热，但病症不严重，应该是高热后晕倒，在地上躺了很久，没吃东西，身体比较虚弱。”林明轩回答。 “那我去厨房看看，熬些粥。”南星抬腿，准备出去。 “别急，现在天已经快黑了，煮饭可能来不及了，另外一个巷子里还有人，有可能情况更为严重，我们是不是要先去确认一下。”丁希睿拉住他。 明轩点点头，接着说“这样，我们去敲敲邻居的门，先借些东西给大叔吃，然后赶紧去看看另外两人的情况。” “好。” 几人去巷子里求助，发现左右两家人都已经空了，敲了好几家，才借到一碗粥，南星留下来喂大叔喝粥，丁希睿和林明轩赶往另一条巷子。 “有人吗？” “谁呀？” “济世堂的林大夫。” “等一下。” 终于有人应门了，两人松了一口气。 “大伯，你身体情况怎么样？”见到了人，林明轩赶紧问。 “勉强可以吧，但发热反反复复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伯说完，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林明轩和丁希睿下意识后退一步。 “大伯，你吃药了吗？” “早上去药棚那边领，喝着呢。” “只有早上去领吗？晚上的药呢？” “我的腿疼得厉害，那地方太远，早上去一次就累得够呛，下午实在跑不动了。” 怪不得发热会反复，用药的量不对，恐怕是刚见好，又被新一轮的病毒攻击了。 “我来帮您治疗一下吧。” 两人随大伯进了屋子，林明轩问道 “您是哪条腿疼？” 大伯把裤腿从下往上掀开，丁希睿看到，他的膝关节周围有些肿胀。 “大伯，疼了多长时间了？” “我这是老毛病了，四十多岁的时候开始疼，现在有将近十年了，以前休息一下就能好，近几年不行了。” “上个月我们来义诊，您有没有接受诊治？” “上个月来了位大夫，给我做了针灸，好了一段时间，又不行了。” 明轩开始轻轻按压他的膝盖，能摸到一些异常的凸起。 “疼，您还是别按了。”大叔露出扭曲的表情。 “上个月也是这样吗？” “上个月好一些。” “您的膝痹症加重了，我先帮你用针。” 丁希睿把屋子里的油灯端过来，微弱的灯光下，林明轩拿出银针，找到阳陵、膝眼、血海、足三里等穴位，开始针刺。 不一会，他把针一一拔下来，嘱咐道 “您平时要注意，不要干太重的活儿，上午和下午，太阳不太强烈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是。” “您的风寒也不能再凑合了，先给您留这些药，明日我们会带些治疗痹症的药。”丁希睿把药递过去。 “多谢大夫。”老伯的眼圈红了。 两人在老伯家洗了手，与他告了别。南星提着灯笼赶了过来，说那边的大叔已经醒了，精神好多了。 林明轩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我们今日来了。” 天黑得差不多了，几人小心翼翼地走向巷子的另一头。 “有人吗？”南星开始敲门。 没人应，但院子里的咳嗽声很明显，南星撞开了门。 院子里没有点灯，林明轩把灯笼罩拿开，向前探去，丁希睿抓住他的袖子，紧紧跟着。又一阵咳嗽声传来，几人相视一眼，走上前去。 这家的人在门口蹲着，喘着气，问 “你们是谁？” 是一位大娘的声音。 “大娘，我们是济世堂的大夫，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我咳得快……不行了，有血。” 林明轩把灯笼拿过去，看到旁边的地上有血痰。看来，这位大娘和丁夫人的症状一样，但比丁夫人要严重。 “大娘，快进屋，小心再着凉。” 几人先把她搀扶进了屋里，南星从院子里铲了土，盖在血痰的上面。 林明轩把了脉后，问道“大娘，今日你可曾吃药？” “吃了，我去药棚领了药，早晚都吃了。” “好，这次我们来得急，只带了治疗风寒的药物，现在我帮你做穴位按压，需要您解开外衣，躺下。” “要解外衣？”大娘突然警惕起来。 “大娘，我是大夫，放心，我只会按压穴位，帮您治疗。”林明轩连忙解释。 “大娘，我也在旁边，您别怕。”丁希睿赶紧握住她的手。 “你是不是大夫，能不能你帮我？”大娘看向丁希睿。 “我现在还不是，不能帮您做。”丁希睿面露难色。 “你能不能教教她？”大娘看着林明轩，问道。 林明轩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说 “好。” “可是我……” “我把穴位的所在指给你，你现在我身上试力度，然后再给大娘按压。” “好。” “这里是天突穴，缓解咳嗽，要轻轻按压。”林明轩拿起丁希睿的手，拉向自己。天突穴位于两锁骨中央凹陷处的中央，丁希睿按照林明轩的要求，轻轻按着，几下后，林明轩说道 “嗯，这个力度就可以。” “这里是膻中穴，缓解呼吸困难、咳喘，可以稍微用些力。” “然后是涌泉穴，在脚底，益气补肾。” “最后是大椎穴，清肺热，在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中。”林明轩握着丁希睿的手指，带她找到正确的位置。 丁希睿一一记下。 “好，现在开始给大娘治疗吧。” 希睿点点头。 一轮下来，丁希睿的额头上冒出一圈汗，但大娘的咳嗽渐渐缓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松了一口气。 第99章 授人以渔解根本，明远病倒众人忙 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的巷子里，隐约传出狗的叫声，附近的人家，亮灯的却没有太多。这次的时行病，已经延续了近二十天，独居老人尤为可怜，有邻居关心的还好，但这个时候，即使是平日康健的人尚且自顾不暇，老人若病倒在家里，很可能就会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丁希睿坐在马车上，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应该早些想起来的。” “不要过于内疚，我们在医馆也在尽力救治他人。”林明轩握住丁希睿的手，他虽然心中也内疚不已，但此时，眼前之人需要他来安慰。 丁希睿觉得一阵疲惫，她把头靠在林明轩的肩膀上，接着说 “前几日我娘生病，我急得不行，但其实丁家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平日有积蓄，物资有储备，在意外事件来临的时候，基本上都能够应对，况且，他们还有我这个女儿，还好我不是个不孝女。但在这边生活的，靠一针一线，一柴一米生活的老人，几乎没有什么应对风险的能力。他们去养济院还不到年龄，生活却已经捉襟见肘了。当灾难来临时，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我们以后经常来看望他们吧。”林明轩拍拍她的肩膀。 “自然是要这样的，等病情过去，我想请郑老板出面，专门出一笔银子，用于独居老人的生活补贴。”丁希睿抬起头，来了精神。 “郑老板会同意吗？”林明轩有些疑惑。无利可图的事情，商人不会做太多。 “只要郑诗慧的减重达到目标，他会的。我们可以承诺他多多宣传，是郑家在做善事，帮他们博得美名。虽然短期得不到实际的利益，但长期来看，于他们是有益的。以郑老板的才智以及多年经商的经验，他不会想不到。” “嗯，既如此，那便好。”林明轩点点头。 “而且，到那时，济世堂帮忙郑诗慧减重成功的事情也会传扬出去，若城中有其他想减重的人，我们可以多收一些，让他们捐赠银两作为诊费，有此种需求的人，大多都是富裕的。”丁希睿的眼神开始发亮。 “这是个好主意。”林明轩若有所思，片刻后，接着说 “这些老人，若身体恢复了，我们可以出笔小钱，让他们合伙做点小生意。” “嗯嗯。本钱借给他们，若是赔了，可以不还。等赚了钱，只需要还我们本钱就可以了。从根本上讲，我们要让他们自己富起来，有生财之道，不坐吃山空。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条件看诊、吃药，合理饮食，保持身体康健，我们也就不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希睿也想到了这一点，十分激动。 “没错。不过，这事一般都是商行或钱庄在做，我们医馆是没有资格的。” “那就找一家商行来做，若是能说服他们一起做自然最好，若是他们不肯，我们大不了出一笔费用，当做是委托费用。”丁希睿握紧了林明轩的手，很是激动。 “如此一来，就合理合法了。” “对。” 两人商量了一路，刚才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回到家，两人换衣服、净手、洗脸，刚坐下吃了几口饭，就听到院子里慌乱起来。 “二少爷，大少爷浑身发烫，病倒了，夫人请您快去看看。”青云跑进来，气喘吁吁。 “大哥？” 林明轩放下碗筷，站起来就往外跑。丁希睿跑去卧室，拿了新的遮口巾，赶紧跟上。 林老爷外出看诊，尚未回来，林夫人和文悦心十分着急，虽然说医者不自医，但这紧急关头，外头的大夫也不好请，只好把林明轩叫来了。 “明轩，你快来看看你大哥。”文悦心带着哭腔说道。 “大嫂，你先别着急，我来看看。” 林明轩正要过去，被丁希睿追了上来，一把拉住。 “快戴上遮口巾，你不能再出事。” 林明轩接过遮口巾，戴好，快步走向林明远的床前。 灯光下，林明远的脸色看不清楚，林明轩上前把脉，触到胳膊时，感觉到一股热气。 片刻后，他放下手，转向文悦心，问道 “大嫂，我大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今日白天出门的时候他说有一点头疼，但那时还感觉不到发热。我让他休息，但他说不要紧，医馆的事情太多，根本就抽不出身来。晚上回来，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已经发起热来，他喝了碗姜汤就休息了，这会儿，似乎更厉害了。” “大嫂，大哥的症状刚起来，还要看看后续的情况，你快让人准备些凉水，帮大哥擦脸、擦手。然后，多让大哥喝点水。” “青云，快去。”文悦心扭头吩咐了一声，她自己去了桌旁，倒了一杯白水，喂林明远喝下。 林明远喝了水，轻声说 “明轩，我不要紧，就是累了。” “大哥，你这就是过于劳累了，才支撑不住。早上就应该听大嫂的，在家休息。” “哎，我担心医馆那边，你和爹两人忙不过来。” “那也不能勉强自己啊。”林夫人嗔怪道。 青云端来盆子，丁希睿放入毛巾，拧出水，递给文悦心，文悦心将毛巾展平，放在林明远的额头上。 “大嫂，大哥晚上吃饭了吗？”丁希睿问道。 “没有。” “那多少吃一点蔬菜粥吧。” “对，让大哥吃点东西。”林明轩说道。 “好，我让如意去准备。”未等文悦心讲话，林夫人开了口。 “多谢娘。”文悦心低头致谢，而后转向林明轩，问道 “明轩，你大哥要吃药吗？” “准备好十神汤，温着，等后半夜再吃。前半夜，就麻烦大嫂和青云了，用冷水帮大哥擦拭降温。” “好。” “明轩，你们快些回去休息吧，你大哥这边就交给我们了。”林夫人说。 “是。大嫂，母亲，二位都要小心，戴好遮口巾，注意多休息。后半夜，我会再过来看大哥。”林明轩说完，起身行了礼，带着丁希睿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100章 康复身体八段锦，南星送礼被嘲笑 半夏正在热饭，南星在旁边帮忙。 “少爷，大少爷没事吧。”南星见两人进了门，跑过来，问道。 “大少爷是疲劳过度，身体虚弱，才病倒了。等身子发了热，看看后半夜的情况。”林明轩一边净手，一边回答。 “我们家的人，有一半都去了城外的庄子里，现在在家的这些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患病。”半夏说。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身体康健些，就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丁希睿讲道，她看了看半夏和南星，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扭过头，问林明轩 “如今身体康健最是重要，除了吃饭、穿衣，还有就是养生锻炼。我们要不要把八段锦教给家里人，也教给城内的百姓？” 林明轩微微一笑，自从丁希睿生病，他们每日的练习就停了，时行感冒起来后，又是一阵忙碌，一心只想着汤药，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嗯，病情趋缓，是该教人们一些养生恢复之法。” “那我明日一早便去找母亲，带着如今还在府中的人，开始学习。” “好，医馆那边，我会与父亲商议。” 两人相视一笑。 “少爷，少夫人，吃饭吧。”半夏把饭菜端过来，这个姑娘连日来也是辛苦，成为医馆专门的熬药人士。今日虽没有跟着去义诊现场，但也是天黑才回来的。 “南星、半夏，你们也辛苦了，坐下一起吃吧。”丁希睿说。 “好，谢少夫人。”两人没有推辞，一起坐下了。 南星最近的话很少，自打从丁家回来后，便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林明轩和丁希睿都察觉到了异常。一碗饭吃完，林明轩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南星，你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南星的筷子一停，把头低了下去。 “南星，这里没有外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帮你拿主意。”丁希睿说。当日她和林明轩推测出了理由，但不知具体事件。 南星愣了愣，缓缓开口 “少爷，少夫人，我说出来，你们可千万别笑话我。” “好。” “那天在丁府，沉香带我一起去抓药，回来后，我便把前些日子买的盘子拿给她，但她不要，看我就像看个怪物，逃走了。” “噗嗤——”丁希睿几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哎，我就知道你们会笑话我。”南星有些郁闷，低头扒了一口饭。 半夏笑得肚子疼，略微停住后，她问道 “南星，你知不知道送盘子有送聘礼的意思？你是在向沉香求亲吗？” “南星，我当时成亲的时候，不是你帮我准备的各类物品吗？”林明轩也纳了闷。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南星睁大了眼睛，看着笑个不停的三人，开口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是，我现在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把盘子送给她，就是平常的一个小礼物。毕竟，买了都买了，那锅具店的老板娘不是说了吗，姑娘一定会喜欢。” 丁希睿止住了笑，喝了一口汤，问道 “就算要送，现在这个时候也不合适啊，现在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比如，遮口巾，一碗汤药，你就算送她一个遮口巾，她都能体会到你的关心，比你送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盘子吓她要好得多。”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已经买了好久了，好不容易见到她，一定要送。” “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林明轩敲了敲他的脑袋。 “少爷，你就别说我了，我后悔着呢。”南星嘟囔着。 “好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下次见面，你记得道歉就好，不要让沉香躲着你。” 星点点头。 片刻后，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半夏，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 “半夏，你和明石最近走得挺近啊。” “什么？明石？”丁希睿一听这话，第一个反应过来。 “南星，你胡说什么？少夫人，你别听他的，他自己刚刚被取笑了，想报复我。”半夏睁大了眼睛，瞪着南星。 “少夫人，我绝对没胡说。昨日上午，我看到她和明石在后院说笑，两人一起喝姜汤，聊天聊得可开心了，我过去的时候，都没有理我，像没看到似的。” “少夫人，真的只是平常的聊天而已，南星他添油加醋。” “我没有，那就是事实！” …… 两人一人一句，争个不休。丁希睿和林明轩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他，头都快晕了。 “停！” 丁希睿将两人止住。 “不准在饭桌上吵架，等饭吃完，半夏来我房间一趟。”丁希睿下了指令。 “是。” 林明轩什么都没说，默默笑着，低头吃饭。 几人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收拾完，各自回屋洗漱。晚些时候，半夏敲了敲丁希睿的屋门 “少夫人，是我。” “进来吧。” 丁希睿刚刚擦完头发，裹着被子，等半夏进门“招供”。 “老实交代吧。”她拍了拍被子，让半夏坐过来。 “少夫人，真的没有，我就是这几天和明石熟悉了一些，后院没那么忙的时候，就说了一会儿话，什么都没有。” “真的？” “千真万确。”半夏重重地点了点头。 “若是真有，也没关系，明石这个小伙子，是不错的。”丁希睿笑着说。 “小姐，我发誓，我对他真的没有那个心思。”半夏有些急了。 “好，没事。”丁希睿拍了拍她，接着说“若是将来，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讲。” “喜欢的人……少夫人，你能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半夏一脸真诚地看着丁希睿。 “喜欢一个人……就是……就是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会觉得开心，当他靠近你的时候你会心跳加速，会脸红，没有见到他的时候，会想着他……大概是这样。”丁希睿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少夫人，你和少爷就是这样的吗？”半夏捂住了嘴，笑了。 “别扯到我身上，现在在说你的事情。”丁希睿抬起手来，打了她一巴掌。 “我都说了我没有啊，我和明石在一起，就跟和南星在一起时一样。”半夏揉着自己挨打的部位，嘟囔着说。 “好啦，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我都不会说什么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101章 雪已至希望到来，与大叔商量生意 林明轩没睡，子时以后，他起身，去了林明远的院子。敲门进屋，见文悦心正在给林明远温药。 “你大哥睡着了。”文悦心轻声说道。 林明轩点点头，放慢脚步，缓缓走到林明远的床前，林明远平躺着，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偶尔有几声咳嗽，但还不算太厉害。林明轩伸手把脉，感觉虽然还在发热，但也不是滚烫的程度，稍微安了一些心。文悦心端来药，喂林明远喝下。 “大嫂，大哥目前还是普通的风寒症状，没有外面的人那么厉害。不过，因为大哥一向身体偏弱一些，可能恢复得慢一些。”林明轩悄声说。 “好，父亲也来看了一次，说应该没有大碍，只要不是大病我就放心了。”文悦心松了一口气。 “大嫂也要注意好好休息，夜里记得让大哥多喝一些温开水。” “你放心，我们这有三个人轮班，我累不着。” “好，那我明日早上再来。”林明轩起身。 “多谢明轩，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文悦心满眼感谢，将他送到门口。 林明轩净完手，回到自己小院，发现书房内有人影，卧室的灯也亮着。打开门，见丁希睿坐在床边等他。 “你怎么来了？”林明轩搓搓手，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 “我听见响动，就醒了。大哥没事吧。”丁希睿握住他的手，想给他捂热。 林明轩却抽出手来，说“凉，对你不好。”而后接着道“大哥暂时还没有异常情况。” “那就好。”丁希睿起身，取下火盆旁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端来。 林明轩接过热水，双手捧住。 “快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丁希睿裹紧衣服，准备出门。 “我送你。”林明轩站起身。 “不用，你刚刚暖过来，待着别动。” 丁希睿打开门，天空中忽然飘来了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脸上，而后瞬间融化，留下点点凉意。 “下雪了。”她回头看向林明轩，缓缓说道，泪水盈眶。 “是吗？”林明轩起身，快步走过来。 是啊，下雪了，期盼了很久的雪，终于到来，这场时行感冒应该也快结束了。两人互相依偎着，站在门口，看着雪花一片一片洒下来。 第二日，众人看着一地雪白，激动地喊叫起来。林家几人到了林明远的院子里，林明远的体温已经下降了些，林老爷嘱咐他安心休息，按时吃药，一个人去医馆上工。林明轩和丁希睿从家里库房拿了药材，去义诊的地方给独居的老人送去。 雪天路滑，但所有人都很兴奋。 冬季的节奏正在恢复，病毒快快退散吧，丁希睿走在路上，默默想着。 先给咳血的大娘熬煮百合固金汤，然后给关节疼痛的老伯送去治疗痹症的药材，最后去看望晕倒在地的大叔。那位大叔正在厨房给自己煮饭，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做点轻便的活没有问题。 “大叔，我来帮你吧。”丁希睿走了过去。 “不用。”那大叔摆摆手。 林明轩也将丁希睿拉住，示意她让大叔亲自动手做。 几人于是停下，帮大叔收拾了庭院和菜园子。 “大叔，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丁希睿问。 “我以前在豆腐坊，是做豆腐的师傅，但年纪大了，我儿子也不争气，就没再干了。”大叔一边喝粥一边回答。 林明远与丁希睿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感觉有戏。 “大叔，如果让你开间豆腐坊，你觉得可以吗？”林明轩问道。 “我点豆腐的功夫还在，但身体不行了，干不动重活，再说，我也没什么钱。”大叔笑道。 “好，您就做点豆腐的师傅，我们帮你找人干其他的活，你觉得能赚钱吗？”丁希睿问。 “做一个小的豆腐坊，在这边肯定行。我们这边的人，没什么钱，买不起肉，但豆腐便宜啊，我们都是要跑老远去市集买，或者是等着豆腐担子叫卖。若是在这开个小店，豆腐不愁卖不出去。”大叔回答。 “好。过段时间，我们再找几个人来，一起开个豆腐坊。”丁林二人眼睛一亮，充满了希望。 “哈哈哈，林大夫，您是开玩笑的吗？”大叔不敢相信。 “我们说真的。”林明轩笑道。 “等开了春，您就等着吧。”丁希睿说。 叔嘴上说着，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帮老人家们把庭院都收拾干净，丁林二人回了医馆。今日只有林老爷一人在，医馆有些忙乱。两人赶紧进屋，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大夫，您快帮忙给看看。” 一人被搀扶到了医馆来，他的手看着不能动了。 “怎么了？”林明轩走上前，问道。 “他在家门口滑到了。” “大夫，您看我这手。”那人努力抬起自己的胳膊，说道。 “扶他到内堂。”林明轩说道。 到了里面，林明轩挽起那人的袖子，查看伤势。丁希睿看到，那人的手腕一片青紫，还有些肿胀。 “滑到的时候，您是这边的手先着地的吗？” “对，按到冰面上了，真倒霉。” 林明轩轻轻叩击附近位置，那人面露痛苦。 “很疼吗？” “疼。” “您忍着点。”说完，林明轩又轻轻按压了几下肿胀的位置。 “嘶——”那人面部扭曲起来。 “没有明显的变形、错位，应该是轻微骨折。”林明轩开口说。 哎，不能借助高科技手段拍片子，真是不方便。 “真是倒霉，这下干不了活儿了。”那人叹了一口气。 “大哥，这都是突发事件，谁都料不到。而且，你应该庆幸，这只手保护了你，不然，可能会受更重的伤。”丁希睿在旁说道。 那人抬头一看，见是个女子，疑惑道 “你们这还有女大夫？” 明轩立刻说道。 “真是稀奇。” “这不稀奇，齐州城也有。”丁希睿说道。 “好，甭管是男是女，赶紧帮我治一下手腕吧，疼着呢。”那人只是一时好奇，没再说下去。 “大哥，我先帮你上一些药，能缓解疼痛，帮助消肿。你这只手，需要用夹板固定起来，先养三个月。” “三个月？这么久！” “对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要再看看情况，也许没问题了，也许需要更久的时间。” 第102章 路面光滑人骨折，明远体弱要调理 林明轩问诊的时候，丁希睿把夹板和棉纱布拿了过来。两人合作，给那人绑上了夹板。 “三天后，您再来一趟。”林明轩嘱咐道。说完，他看向丁希睿，丁希睿会意，接着说 “您这是骨折，饮食上也要多注意一些。回家后最好每天都吃些鸡蛋、豆腐或者肉，还有新鲜的蔬菜；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不要吃过于油腻的食物，不要吃寒凉的食物；还有就是不要饮酒，不能抽烟。” 那男子睁大了眼睛，隔着遮口巾，丁希睿看到他还张大了嘴巴。 “这样您才能好得快些。” “好吧，真是倒霉，现在东西都这么贵。”他又嘟囔道。 “正好，你趁机把酒戒了，能省出一笔不小的费用，你老婆也不会天天骂你了。”带那人来的大哥说道。 “哎！” 两人付了诊费，离开了医馆。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林明轩摇摇头，说。 “人活着，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啊。”丁希睿拉他去净手。 医馆的患者仍然有不少，但自从下雪以来，新增的病人数量渐渐减少了，林老爷有说不出的高兴。洛城县的商铺陆续开门，空了一个月的街道开始有了三五行人。 丁希睿明白，下雪的时候，雪花将空气中的粉尘带向地面，相当于把空气洗了一遍。病毒和细菌缺乏附着物，部分病毒随着气温降低进入了休眠期，部分病菌在雪后晴空下被紫外线杀死，这么一来，威力便没有那么大了。 不过，得空的时候，林老爷时不时会往林明远的位置看看，眉头又皱了起来。丁希睿看在眼里，和林明轩商议以后，决定帮林明远调理身体。 林明轩征得林老爷的同意，在医馆附近的空地上教授街坊八段锦，其他医馆也有样学样，八段锦很快就在洛城县内外流行开来。在林家，丁希睿征得林夫人同意，带着府里的人一起学习。 病去如抽丝，林明远的风寒症状虽然已经好了，但他还是有些虚弱。这日，丁希睿去了他们小院，找到文悦心。 “大嫂，你想不想让大哥快些痊愈？”丁希睿问。 “当然想，你有好方法吗？”文悦心问道。 丁希睿拿出一张食疗单子，递给她。 “这是让他按照这单子上所写吃饭？” “单子是个参考。” “我看一下。”文悦心仔细阅读起来，片刻后，她开了口 “似乎不太行，你写的这些东西太多了，他平时根本就不爱吃东西，他根本就吃不完。” “大哥体弱，我问过父亲，父亲说大哥肠胃不好，容易累，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生病。以前靠吃药调理，但并没有调理过来。大嫂，你不想试着改变一下吗？” “我当然想让他身体康健，我只是说这里面的东西似乎太多了。” “大嫂，别担心，我们先按照大哥目前能接受的程度来安排，然后想办法把锻炼身体加入进来，让大哥的饭量慢慢增加。” “锻炼身体？他不太喜欢。父亲也多次说过他，但他好像在抗拒什么，从来不做。我怕他生气，从来不敢多说什么。” “大嫂，劝大哥的方法有很多，以后可以慢慢来。目前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尝试，因为你是负责大哥饮食起居的人，你很重要。” “我……自然是愿意的。”文悦心听到“重要”二字，脸微微有些发红。 “好，我先和你确认几个问题。”丁希睿握住她的手。 “嗯，你说。”文悦心转过脸来，看着她。 “大嫂，你刚刚说大哥吃东西吃得不多，对吧。” “是。” “若是不小心吃多了呢？” “他会说肚子胀，会打嗝，还会反酸。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文家，饭桌上的肉比较多，他只能吃那些。回来后他就跟我说肚子疼，像是有东西在胃里面烧一样。” 希睿点点头。 这些都是典型的消化不良的症状，林明远可能是慢性胃炎，丁希睿有了初步判断。 “大哥平时吃饭快吗？” “快。一碗米饭，他几口就吃完了。过去，他要跟着爹修习医术，爹虽然对他的要求相对宽松一些，给他的时间多，但他对自己要求严格。实不相瞒，你大哥以前暗暗和明轩较着劲呢，不想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输给明轩，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研读医术、看医案上，根本没把自己照顾好。就算是母亲说他，也没有用。我们俩成亲后，他因为要稍微照顾我，才好了一些，但他吃饭还是快。”文悦心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 “你别生气，也别告诉明轩哈。” “当然，大嫂你放心。”丁希睿重重地点点头，接着问道 “大哥每日用餐的时间规律吗？” “去医馆上工后，若是有特殊情况，他晚饭吃得会晚一些。” “大嫂，你说大哥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他晚间都是几时休息呢？” “我听母亲说，他以前都是到了子时才睡，我们成亲后，他也是亥时之后才休息。” 丁希睿点点头，开口道 “大哥本身肠胃就弱，吃饭太快的话，肠胃的负担就会重；饮食时间不规律，休息太晚，对肠胃都有不良影响，加上长时间以来，大哥的精神都比较紧张，所以，他的身体才一直调理不好。” “这么说来，全部都是错。”文悦心叹了一口气。 “对。所以，趁此机会，一定要好好调理一番。”丁希睿再一次握紧了文悦心的手。 “好，你来说说，具体要我怎么做？”文悦心点点头，问道。 “首先，我们要先把一些不利因素排除掉。” “哪些不利因素？” “大嫂，有很多点，我边写边说，如何？” “好，我们去书桌边。” 文悦心拿出纸，把笔递给文悦心，然后在一旁磨墨，丁希睿提起笔，一边写，一边说 “其一，不能让大哥吃油腻、油煎和油炸的食物；其二，不能让大哥喝酒，在调理期间，最好滴酒不碰；其三，不能吃生冷的食物，夏天，不能喝冰水，平时吃饭，不能吃冷掉的饭菜。若是大哥上工回来晚了，一定要把饭菜热透，再让他吃；其四，照顾好大哥的身体，尽量不要生病，不要吃药；最后，不能让大哥暴饮暴食。” “就是想让他暴饮暴食，他目前也做不到。”文悦心笑了。 第103章 食疗调理在平时，韵如带来新消息 “大嫂，还有很多呢。”丁希睿甩甩手腕，笑道。 “我们一条一条讲。” “接下来是要吃什么的问题了。首先，主食方面，要给大哥吃对肠胃比较好的。在做米饭的时候，加入山药、芋艿、小米、紫米、南瓜以及胡萝卜等，用杂粮饭代替白米饭。” “不是都要加吧？” “当然不是都要加，每次做饭，可以挑选一样加进去，轮换着吃。”丁希睿用笔杆戳了戳文悦心。 “再有就是，以后不要让大哥吃面粉做的食物了，包子、馒头、煎饼、点心……只要是面粉做的，都不要吃。” “这是为何？” “因为面粉做的食物，肠胃消化吸收起来比较困难。” “是吗？真看不出来，馒头、包子这些都是非常柔软的。” “大嫂，你听我的就对了。”丁希睿抬起头，看着她。不让林明远吃面食，那是因为面粉里含有麸质，麸质是一系列人体较难消化的蛋白质的复合物，会对肠胃道造成负担。有的人吃了完全没问题，有的人就不行，还有些人，会对麸质过敏。 “好。你先休息一下，喝口水吧。”文悦心倒了茶水过来，丁希睿接过，喝了两口，放在一旁。 “再来就是菜的部分，每天都要让大哥吃鸡蛋，最好是鸡蛋羹和煮鸡蛋，煎鸡蛋太难消化了；肉，要捣成肉泥再让大哥吃，也给大哥吃一些鸡肝泥；菜蔬的部分，生的菜不能让大哥吃；豆类的话，吃豆腐、豆芽这些，不要吃整粒的黄豆和黑豆。在调味的时候，要清淡、温和，避免辛辣刺激，避免咸味过重。对了，饭桌上不要再出现咸菜了。”丁希睿接着说。 “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文悦心忍不住说道。 “对，就是要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丁希睿笑了。 “然后就是水果，不要给大哥吃太多水果，也不能吃太酸的。” “嗯。” “接下来是茶饮，不能让大哥喝太浓的茶叶水。” “好，这个没问题。” “最后，点心一项，不要吃糯米做的点心，不要吃太甜的点心。” 丁希睿在纸上写下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 “就是这些，终于说完了，好累哦~”丁希睿伸了一个懒腰。 “希睿辛苦啦。”文悦心走过来，帮她捶捶肩膀。 “大嫂，我只是辛苦这一次，但以后你要辛苦很久，一定要坚持下去。”丁希睿站起身，握住文悦心的手。 “嗯，你这么用心，我怎么会不遵从呢。”文悦心点点头，满眼都是感激。 病情趋缓，林府其他人从田庄都回了家，马上就要过年了，医馆众人都很高兴，但丁希睿隐隐有些担忧。 大病初愈，是调养阶段，但正好赶上过年，人们可能会避免不了大吃大喝一番，那样对身体恢复很不好。这日，趁着午间休息，丁希睿拉来林明轩，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大部分普通人家，一个月可能都没有收入，吃药、看诊、吃饭，会花掉过去的不少积蓄，但过年时总会改善生活，虽然不至于太过分，但大病后，身体是很脆弱的，需要注意。而本来就有余力、有财力的人家肯定会买大鱼大肉，不管不顾，暴饮暴食是很有可能的。这样一来，身体原本的节奏就会被扰乱，年后医馆的病人不会少。” “有道理。”林明轩点点头，“即使我们在看诊时，嘱咐了大家要清淡饮食，照顾肠胃，慢慢调理，但赶上过年，大家心中高兴，也避免不了。” “能劝多少是多少吧，每家人的情况都不同，那些不听劝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丁希睿叹了口气，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明明知道熬夜不好，但还是会玩很久的手机，简直像不受控制似的。到了这边后，没有电子设备，她在子时之前就能睡着，白天的精神也很好。 “那我们在医馆门口张贴一些饮食注意事项吧。”林明轩说道。 “嗯。” 两人征得了林老爷的同意，在门口的预防风寒以及防止传染的告示后面，张贴了病后恢复的饮食建议。 货物流通渐渐恢复，带来各城之间的往来信件。这日，丁希睿收到了李韵如的信，信上说，齐州城已经来了消息，请她一起看。 丁希睿心中一喜，收拾了东西便赶往安雨墨家。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沿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小巷子里，儿童在玩耍，洛城县正在慢慢恢复生机。 到了安雨墨家，丁希睿刚刚下马车，李韵如就走上前来“希睿，你总算来了，表姐打听到了当年差点与我母亲定亲那人的消息。” “真的吗？” 韵如点点头。 “我们快进屋去说吧，韵如在院子里待不住，一定要到门口迎接你，都站了半天了。”安雨墨一边说，一边将两人拉进屋子里。 小芹已经把茶水和糕点准备好了，见三人进来，她便出了门，带着半夏和阿花在廊前聊天。 “韵如，你快说，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丁希睿喝了一口水，赶紧问道。 李韵如定了定，说“那人已经被斩首了。” “斩首？”丁希睿与安雨墨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大概两三个月前，齐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原刺史以及一众官员因为贪污银两，陷害同僚，被朝廷查处，好些人被判死刑，斩首示众，其中就有那人。” 丁希睿一听，顿时明白了。 “那人是刺史府的一个幕僚，估计是专门出些馊主意的，刺史获罪，那些幕僚也脱不了干系。” “真是不干好事，罪有应得。张口子曰，闭口孟子，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安雨墨愤愤地说。 “当时，他们家先是看中了我娘将来的嫁妆，想要与我外祖家结亲。后来，找到了另外的发财路径，就嫌弃我们经商人家的身份，害得我娘遭受大辱，一直郁郁难平。”李韵如很是愤慨。 “自作孽，不可活。这样的人，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然而他带来的伤害却延续到了你身上。”丁希睿看着李韵如，叹了一口气。 “如今我们知道了这一消息，要想办法让你娘知道。”安雨墨说道。 “所以，接下来就轮到我出马了。”丁希睿嘴角上扬，抬起下巴。 第104章 三姐妹安家会和，说羡慕希睿解释 “我们上次不是讲好了吗，这些故事就由我去店里讲。韵如，你家的店是不是也恢复正常了？”丁希睿问道。 “是，昨日开了门，我爹和我娘基本上整日都在店里忙活，我今日一早也过去了，帮忙擦拭货品。”李韵如说道。 “马上要过年了，我要给家里添上一套新的餐具，韵如，你等着，这几天我就会到店里去。” “好。对了，和我娘差点定亲的那人，姓王，我表姐打听到，他经常与刺史府的一个管事混在一起，他们蛇鼠一窝，净做些坏事。” “我知道了。”丁希睿点点头。 “希睿，让你破费了，这个，请你收下。”李韵如说完，拿出一个荷包。 “韵如，没事，我本来就要买餐具。若是拿你的钱，买你家的东西，这也太奇怪了些。”丁希睿将荷包推了回去。 “如果你不收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李韵如又把荷包推了回来。 “韵如，如果你想感谢我，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吧，现在我说什么都不能收。”丁希睿继续推辞。 “韵如，你不必如此客气，希睿不是计较的人。”安雨墨也走过来，说道。 “那，好吧，以后若你需要帮忙，你一定要开口。”李韵如将荷包收好。 希睿点点头。 安雨墨放松了下来，她拿来糕点盘子，递给丁希睿与李韵如，她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韵如，除了这个消息外，还有没有别的？比如，你表哥的情况？” “因为这场时行感冒，表哥的私塾暂时关闭了，所以，从学堂那里，打听不出有关他的什么消息。表姐说，表哥他每日在家读书，瞧不出什么异样。不过，我表姐还说，表哥这个秀才已经当了两年多了，他总不能一直当个秀才，不再进步吧。我呢，既不能祈祷他考不上，也不愿意祈祷他考上，我只是不喜欢他那样性情的人罢了。”李韵如低头，绞着手绢。 “所以……”安雨墨把点心放下，问道。 “所以，就那样放着吧，我不在意他。而且，他也并不在意我，于他而言，只是一桩婚事而已，听父母的安排，无论是谁，恐怕都一样。”李韵如抬起头，说道。 “好，虽然双方家长这几年提起这事，有意撮合你俩，但毕竟还未到真的提亲那一步，事情就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丁希睿站起身。 “嗯。只要我娘能看清事实，放下对过去的执着，我的话她应该能听进去，我的心声，她应该能了解。”李韵如说。 “好，到时候，你的病就能彻底好了。”丁希睿走过去，拍了拍她。 “希睿，原来你关心的，一直是这个呀。”安雨墨打趣道。 “当然不只是这样啦，作为朋友，我自然是关心韵如的未来和幸福，但作为大夫，我需要关心她的身心是否康健。”丁希睿眨眨眼，说道。 听到“朋友”二字，李韵如很是感激，听到“大夫”二字，她面露羡慕之色。 “希睿，我真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李韵如说道。 “你也可以呀？” “我？”李韵如皱了皱眉头。 希睿点点头。 “我想不到我能做什么。”李韵如再次低下头，陷入思考。 “她不但有喜欢做的事，希睿还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了呢。”安雨墨开了口。 丁希睿张开嘴巴，一时无语。她抬起手来，敲了下安雨墨的脑袋。片刻后，她摇摇头，开口道 “我们女子，虽然受父母、丈夫的影响……不，甚至于活一辈子，都是听从父母和夫家的安排，整个社会环境都是如此，我们几个也逃脱不了。很少有父母会在意女儿的喜好与向往，当女儿长大，只是将女儿作为别人家的妻子来培养，若是培养不出一个‘好妻子’，不但女儿会被夫家嘲笑，会被欺负，他们自己也会抬不起头来；而夫家呢，将妻子视为照顾丈夫的人，甚至说是‘伺候’丈夫的人，视作生儿育女的人，视作做家务、管理后院的人，同样也不会有人在意，作为一个人的她，喜爱什么，想要什么。但是，在狭小的空间中，我们仍要尽最大可能为自己发声，为自己努力，我们不是为他人而活，我们要为自己而活。” 丁希睿的声音不大，但似乎在小屋内回荡了很久。 安雨墨能够理解这番话，她与丁希睿认识良久，现在的丁希睿，正是按照这条道路走的，她自己也决定紧随其后。 李韵如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至于雨墨所说，我与他……年少时有过一面之缘，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但长大后嫁给他，我也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当然，这肯定有运气的成分，他恰好能够理解我想做的事情，但我也找了很多机会表达自己，争取到了他的支持，这才与他……走到现在。如若不然，我恐怕已经与他和离，或是在后宅整日郁郁，或者，我因为不符合他的妻子标准被他休掉……这些都有可能发生，而我也就不是此时的我了。”丁希睿继续说道。 “抱歉，希睿，我说错话了。”安雨墨走来，很不好意思，丁希睿现在的一切，不是凭空而来的，她很清楚。 “没事，雨墨，我还不知道你嘛。”丁希睿笑道，握住了安雨墨的手。 “未来的日子，都要靠我们自己。韵如，你也好好想想，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韵如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好了，慢慢想，接下来，你表姐会在齐州城继续打听消息；韵如你呢，就在洛城县打听读书人的故事；我呢，会向我娘说明情况，让我娘常常去‘讲故事’，去旁敲侧击。” “嗯。” 过了两日，丁希睿换上一身非常普通的家常衣服，到了李韵如家的餐具店旁，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抬腿走了进去。 第105章 餐具店内飙演技，一听故事老板慌 此时是上午，店铺重新开张还没几天，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这餐具店中，有两个男人正在拿大铁锅出来看，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在看陶碗。老板娘见丁希睿进来，赶紧上前招呼。 “夫人，您请进，随便看看。” “好。” 丁希睿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骄傲的孔雀，挺着脖子，只是眼神向下，在店中走了一圈。她撇撇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略略摇了摇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着“哎，还是齐州城的好些，等齐州城太平了，再让人捎回来吧。” 老板娘一听这话，有了些许的危机感，担忧起这单生意来。但她看丁希睿的穿着，不像是能经常去齐州城的大户人家，眼睛一转，大概猜了出来，她走上前，说道 “夫人，我们店的东西，都是自家窑里烧的，虽说不大，但师傅以前可是在齐州城官窑当过差的，技术和做工都是没的说的。关键是，咱们这便宜呀。这不快过年了嘛，东西都打折卖，您看上什么了，尽管开口。” 一听到“便宜”二字，丁希睿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脖子也放松下来。老板娘心中一笑，觉得果然被她猜中了，提齐州城或者别家店铺，都是为了好谈价格。 “是吗，我眼拙，倒真没看出来。”丁希睿说道，但她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开始抚摸手边的瓷碗。 “夫人，您看这碗烧得多厚，足见我们用料是实在的。齐州城的东西，大多看着好看，但不实用，专门哄骗那些有钱人家。” “哦？那也不见得吧。我家那位经常帮东家拉货到齐州城去，捎回来的东西都是不错的，花色也很好。”丁希睿扭过头来，看了老板娘一眼，脸上还是有些“高傲”之色。 “咱们这也绝对不会差的，而且便宜好多，您过来这边看。”老板娘脸上带着笑，但却在暗暗腹诽，哼，装什么呢，说不定是你男人在县里街道买的，为了哄你说是齐州城买的呢。 丁希睿走过去，拿起一个瓷盘，说“哎，要不是齐州城不太平，又是抓人，又是杀头的，乱哄哄的，这又闹起了时行病，不然我也跟去逛逛了。” 一听到这话，那边挎篮子的妇人走近了，一脸感兴趣的样子 “妹妹，齐州城怎么了，抓什么人，杀什么头？” 丁希睿放下手中的东西，扭过头，说道 “大嫂，你还不知道啊，前段时间，齐州城抓了一批贪官，都杀了头，那叫一个吓人。” 一听到“杀头”，那妇人眼睛瞪圆了，但仍然忍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若听来这故事，够她在街坊邻居跟前说上几天的。稍微远一点的俩男人也凑近了，想听听具体的事情。 李韵如的母亲在探亲的时候也听说过，但她当时觉得与自己无关，并没有在意。不过此刻，她有些反感，这俩女人不好好看东西，聊起这些破事来，岂不是耽误她做生意了。但是，为了维持住与客人的关系，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暂且立在一旁等待，看有没有合适的时机能插话进去。 大嫂上前一步，接着问“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州城原来的刺史，据说是贪污了整修河道的银两，还嫁祸给了其他人，害得那家人家破人亡。时隔多年，因为有官银不小心流向市面，朝廷追查下来，这才把真正的犯人给抓住。” “阿弥陀佛，天道好轮回，恶有恶报。”大嫂拍着胸脯说。 “是啊，您说，那些读书人怎么会干这些恶事，他们不怕死，也不怕连累全家？”丁希睿看着大嫂，余光悄悄注意起老板娘来。 老板娘立在一旁，原本一直在擦拭货品，一听这话，表情微微一变。 “贪财呗。”大嫂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齐州城的方向，说道。 “那刺史是外来官员，也不知做了什么，据说，齐州城里的好些读书人都去给他做了幕僚。”丁希睿接着说。 “他们读书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若是贪污来的‘屋’，早晚要塌。”大嫂说。 刹那间，老板娘正在干活的手停住了。她转过身来，仔细听着丁希睿二人的谈话。 “对呀，甭管是姓王的长史，还是姓许的管事，甭管你是读书人，还是练家子，贪了老百姓的钱，都没好下场。”丁希睿摇摇头，拿起一个小碟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夫人，你说有姓王的幕僚？”老板娘走近一步，心中想着会不会是以前伤害她的那混蛋。 “应该有吧，我也是听我家那位说的，他说以前在酒馆见过刺史府的两个人，王长史、许管事啥的，和酒馆的人很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吹牛。怎么，老板娘你有认识的人？”丁希睿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没有。”老板娘表情一变，连连摆手。 “那就好，我们普通老百姓，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若是和贪官污吏扯上关系，估计就麻烦了。”丁希睿说道。 “是呀。”那大嫂附和了一声，接着回去挑选东西。俩男人走到柜台前，付钱走人，店里又恢复了正常。 但老板娘似乎不太正常了，她没有继续招呼丁希睿，而是快步走到了后堂，摊开纸笔，给她的哥哥写了一封信。 丁希睿低下头，默默微笑，挑了一套普通茶具，拿到柜台，结了账。 半夏和南星在旁边的馄饨摊等着她，见丁希睿拿了茶具出来，赶紧站起来去接。 “少夫人，我来拿吧。”南星伸过手去。 “好，给你。”丁希睿递过去。 “少夫人，老板娘今天厉害吗？”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套茶具是我自己买的，老板娘被我吓跑了，根本就没机会用她的招数。” “是吗？怎么可能呢？”南星有些不相信。 “比起眼前的生意，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一听到我说的故事，她就匆匆跑了。”丁希睿笑道。 第106章 有亲戚前来投奔，林府中来了新人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人边说边笑走回了医馆。 林老爷正带着医馆众人在盘点所剩的药材，大部分药材都已经快见底了，一直没有进来货。城中各家药材铺的存货也都告罄，丁家也不例外，虽然快过年了，但还是派出伙计，外出收购。 “你们回来了。”林明轩站起身来，走向前。 希睿点点头。 “事情顺利吗？” “应该顺利。” 丁希睿笑了笑，讲起了餐具店内所发生之事。 这时，医馆门口出现了一辆马车。听到响动，二人扭头一看，见那马车十分破落，像是随时要散架一般，马车上的帷幔也很旧，帘子掀开，一个妇人探出头来。 “夫人，济世堂到了，你们下车吧。”赶车的马夫说道。 妇人下了车，又掀起帘子，说道 “渺儿，我们到了。” 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下车来，抱着一个小包裹，虽然衣衫有些脏旧，脸色有些白，但姿容清丽，难以掩盖。 丁林二人皱起了眉头，互相看了一眼，走上前去。 “请问，二位是？”林明轩开口问道。 “你是明轩吧，我是你表姑母啊，你不记得了？”那妇人说道。 “表姑母？”林明轩努力从记忆中搜索。南星见状，赶紧去了后院，叫林老爷过来。 “这是你妹妹渺渺，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记起来了吗？” 叫渺渺的姑娘，欠欠身，行了礼，道“表哥。” 林明轩似乎记起来了，赶紧俯身行礼。 “姑母。” 这时，林老爷过来了，那妇人一见林老爷，哭出声来“大哥……终于见到你了。”渺渺也哭了起来，林老爷赶紧过去扶。 “你们谁来付钱？”门口的马夫打断了这一场亲情大戏，问道。 “多少钱？”林明轩走过去，拿出荷包。 “六百文。” 林明轩打开荷包，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马夫。 “谢谢您。”马夫喜笑颜开，赶着马车，走了。 医馆内，亲人相认的戏码还在继续，丁希睿看得一头雾水，她不知如何应对，倒了两碗茶，拿了过去。 “阿琪，你们这是怎么了？”林老爷让两人坐下，问道。 “大哥，渺儿她爸，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先后生病，都没了……就剩下我们娘俩……” “怎么会这样？”林老爷拿出手绢，也开始拭泪。 “阿琪，现在到家了，别伤心了，以后就住家里。” “大哥……”表姑母又是一阵哭，片刻后，她拉着女儿，说道 “渺儿，快给你舅舅跪下叩头，以后我们母女俩都要仰赖你舅舅了。” 母女二人跪下，林老爷和林明轩赶紧将二人扶起来。 “都是一家人，使不得，使不得。” “希睿，快过来，见过你表姑母。”林老爷平静下来，介绍道。 丁希睿走过去，欠身行礼。 “表姑母好。” “阿琪，这是明轩媳妇。” “几年不见，明轩都娶媳妇了，真好。”表姑母又开始拭泪。 “是呀，你们一家去了北边，他们成亲的时候，没给你们送去信，加上当时北边发水，老夫人走的时候，也……” “老夫人走了？” “嗯。” “我们真是不孝，连舅妈去世了都不知道。”表姑母抽噎起来。 “那也不怪你们，你们离得太远。”林老爷安慰着，而后接着问 “你们这一路，怎么过来的？” “把家里的后事处理完，我雇了辆马车，在路上走了五天。”表姑母的泪水又下来了。 “哎，真是难为你们了，不说这些了，现在到家了。”林老爷拍了拍她的手。 片刻后，他看向林明轩，接着说 “明轩，医馆暂时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了，我把你姑母和你妹妹先送回去。” “是，父亲。”林明轩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几人走后，已经临近中午，丁希睿拉林明轩坐下，说道 “表姑母喊祖母为舅母，也就是说，她的外公外婆是父亲的祖父祖母，她的母亲是父亲的姑姑，对吗？” “对。” “一家人只剩两个，也真是可怜。”丁希睿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据说历史上的重大疫病发生时，几乎十室九空，状况惨烈。 “哎！早些年的那场疫病，带走了祖父，连姑婆一家也几乎没了人。表姑一家是没有可投奔的地方了。” “那，表姑父家呢？”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没听父亲和母亲说起过这些。” “表姑父姓什么？渺渺的全名是什么？是哪个字？” “表姑父姓任，渺渺的全名是任思渺，思念之思，浩渺之渺，因为姑父对药王极度尊崇，就给女儿取了这个同音的名字。” 希睿点点头，暗暗想着，以后要多照顾这个妹妹。 晚间归家，众人都聚在正屋。原先林老夫人的院子被打扫出来，除了老夫人的卧房和佛堂，其他的房间皆整理出来给任思渺母女用，林夫人还拨了两个人专门去照顾。母女二人已经梳洗整理了一番，举手投足间与林夫人、文悦心气质相似，只是此时还带着拘束。 “大家都坐下吧。”林老爷开口道，“阿琪，思渺，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家，且放心住下。” “对，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讲。”林夫人说道。 “多谢大哥，多谢大嫂。”母女二人欠身行礼。 “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客气，都说了是一家人。”林老爷让两人坐下。 “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们先在家好好休息，快过年了，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最重要。” “是，大哥。”任夫人声音有些哽咽。 “悦心、希睿，你们俩有空时也要多去看看思渺，你们都是年轻人，有话聊。”林夫人吩咐道。 悦心和丁希睿点点头。 “思渺如今也快十八岁了吧，我记得她是二月份生辰。”林老爷说。 夫人慈爱地看着女儿，一瞬间又想到了她死去的父亲，赶紧把头转向一边。 “思渺妹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文悦心问。 “大嫂，思渺愚笨，没什么所长。” “思渺，你不必如此客气，平日在家爱做什么，尽管说，若是我们兴趣相投，也能一起做个伴儿。”文悦心接着道。 任思渺看了一眼母亲，见母亲点点头，便开口道“嫂嫂，我平日在家，也就绣个花，裁块布，没什么别的。” “那好呀，我有空的时候去找你。”文悦心微微一笑，接着说“我们俩可以一起教你二嫂嫂。” 丁希睿脸上一窘，拉了下文悦心的袖子。 真是丢人，这下全屋子的人都知道丁希睿不擅长女红了。 第107章 饭桌上氛围变好，悦心愁明远固执 “人总有擅长的，有不擅长的，希睿以后可是我们济世堂的女大夫，这点我们都比不上。”林夫人笑着，帮丁希睿说话。 “谢谢母亲。”丁希睿感激地看着林夫人。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文悦心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哈哈，都吃饭吧。” 林老爷一阵恍惚，他有点不敢相信，不知不觉间，他们家饭桌上的氛围竟变得如此轻松。 “思渺，虽然我女红不行，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我会常常去找你聊天的，你可别不欢迎我。”丁希睿看向任思渺，说道。 “是，二嫂嫂。”任思渺笑了笑。 “二嫂嫂”？天哪，原来被人叫嫂嫂是这种感觉，真不习惯。她看了林明轩一眼，林明轩好像没什么反应。 “姑母，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对我和明轩讲。”林明远开了口，林明轩也点点头。 夫人露出了笑脸。 家里又热闹了，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众人都默默祈祷着。 晚间回到屋子，丁希睿洗漱完后便去书房继续读书，《汤头歌诀》已经背了将近一半，林明轩会时不时抽查。 “今日见了李韵如，那我问你，若是到了冬季，李韵如的病加重了，可能是因为什么？” “李韵如是‘气秘’，因为心情紧张而发的病症，到了冬季病情加重，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她心中的压力并未减轻，而是加重了；另一方面与冬季相关，因为冬季较为干燥。” “那么，润燥的方剂有什么呢？” “针对李韵如的病症，有润肠丸和通幽汤。” “嗯，不错。”林明轩点点头，走向另一张桌子，写今日的医案。丁希睿环顾四周，感觉此时的书房，宛如一间教室，而林明轩，亦师亦友。 上了多年的学，大学毕业都已好几年了，如今，还在继续做学生，丁希睿笑了笑，继续翻书。 年味越来越浓了，第二日上工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有人在卖年画了。林府中的年货都由林夫人和文悦心来安排，每人的小院自然也有。不过，丁希睿还是想自己动手做些什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想买吗？”林明轩问道。 “我想买些红纸，剪窗花。剪好了以后，也送到思渺那边几份。” “你会剪吗？”林明轩打趣道。 “少瞧不起我，我虽然会的不多，但一两样，总是能剪好的。”丁希睿嘟起嘴。 “好，任何事都难不倒我的夫人。”林明轩笑了。 “你真是……哼！”丁希睿瞪了他一眼。 两人在一个摊位上停下来，掏出铜板，买了两沓红纸。 晚间归家，两人正在净手准备吃饭，文悦心进来了。 “大嫂，有什么事情吗？”林明轩问道。 “没什么，是你大哥，太愁人了，哎！”文悦心一边走，一边叹气。 “大哥怎么了吗？”丁希睿擦了擦手，带文悦心进了正屋。 “你大哥，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就是不肯出来活动。”文悦心坐下，向两人一一道来。 今日上午，她处理完家中事务，见阳光正好，便去了书房，见林明远正在翻看医书，便说道 “刚吃完饭不久，我陪你出去活动活动吧。” “不去。”林明远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拒绝了。 “为什么？你在家休养，不能光吃药就行了，出去活动活动，身体恢复得快。” “我这么多年就这样了，我还不了解我自己的情况，你是大夫，还是我是？” “你这人真是……” 文悦心甩甩袖子，出了门，她有些生气，一整天都没怎么和林明远说话。 听完文悦心的叙述，丁希睿看向林明轩，开口问道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文悦心也扭过头来，看着他。 林明轩沉思片刻，说道“大哥一向很讨厌别人说他体弱，小时候我们俩随父亲修习，大哥比我开始得早，但进度较慢，我加入后，他要求父亲加快节奏，以我为主，所有的功课，他也都能跟上。他不想承认自己身体弱，这次病倒就有逞强的因素在，他恐怕也很讨厌别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 “所以呢？”文悦心皱了皱眉头。 “所以，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锻炼身体的样子，那就相当于承认了他身体较弱的事实。” “那为何不干脆一鼓作气调理好，再不落人口实呢？”丁希睿很疑惑。 “可能是小时候没有调理好，所以失望了。” “大哥还是个大夫。” “大夫在面对自己的问题时，也未见得是明智的。”林明轩说道。 自尊心太强，大哥，真是拧巴。 “那怎么办呀？总不能这么放着不管。”文悦心很发愁。 丁希睿一手托腮，思考起来，大哥虽然固执，但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要求严格，能不能在这一点上下手呢？想到这里，丁希睿微微一笑，开口说 “大嫂，我有一个主意，你不妨试一试。” 文悦心听完，眼前一亮，点点头。 “好，我明日就试试。你们快吃饭吧，我回去了。”文悦心笑着，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林明轩看向丁希睿，眯着眼睛，问道“你脑袋里怎么有那么多鬼主意？” “什么鬼主意？这是好主意！” “好主意？” “对呀，我问你，我们这么做，骗大哥了吗？” “没有。” “大哥和大嫂会争吵吗？” “应该不会。” “大哥是不是会主动站出来，主动锻炼身体？” “按照大哥的性子，会的。” “那不就是好主意吗？” 半夏拿来饭菜，丁希睿给林明轩盛了一碗饭，递给他 “吃饭吧。” 林明轩接过碗，怔怔的，没动筷子。 “还在想这个问题？”丁希睿问。 “没有，我在想，将来我若是固执了，你会如何对待我？”林明轩问。 “哈哈哈哈哈。”丁希睿笑了起来。 “你在瞎担心什么啊，对大哥，我是对待病人的态度。这是‘对症下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若是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坦诚沟通。不然，我们就大吵一架好了，偶尔吵一架，把事情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也是。”林明轩笑了，拿起了筷子。 第108章 施巧计明远上钩，去串门思渺痛经 第二日，文悦心处理完事务，叫来院内众人，摊开了一张纸，开始比划起来。 “仰托一度理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 书房内，林明远觉得闹哄哄的。 “东肝单托西通肾……” “少夫人，是这么做的吗？”青云的声音传来。 “应该是吧。” “少夫人，练了两遍，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一个小厮的声音传来。 林明远站起身，打开门，见院内众人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你们够了！吵吵闹闹的，耽误我读书。”林明轩说道。 “我们声音不大呀，怎么就耽误你读书了？”文悦心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们在做什么？” “前段时间，希睿带着院里的人做八段锦，但是因为我们院子忙，都没去学，现在闲下来，正好让大家伙儿都学一学。” “你就是这么教的？” “不是吗？” “教错了，是会害人的，别在这胡闹了。” “可我们不会呀，希睿和明轩去医馆了，父亲也去了，我们只能自己琢磨了。”文悦心说完，拿起纸来，继续研究。 “左肺右肝如射雕……” 林明远听不下去了，什么左肺右肝，口诀都念错了。他咳了两声，开口道 “你们都忘了，这院里，还有一个大夫。” 青云扭过头来，一脸惊喜“少夫人，我们可以请教大少爷！” “大少爷要读书，我们别打扰他。”文悦心头也不抬，继续看图。 林明远走过来，把她手里的图拿走了。 “你不是要读书吗？我们这点小事就别管了。” “小事？这可不是小事。没有大夫在，你们就敢随便练？都站好了，我来教你们。” “真的？不影响你做事？”文悦心压住内心的喜悦，脸上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把你们教会，才会影响我读书呢。” “好。” 文悦心等人往后撤，间隔开来，排好了队。 “听好了，你们可有人脊柱疼痛？” “没有！” “可有人患有心脏疾病？” “没有！” “可有人头晕眼花？” “没有！” “好，那你们跟着我学。注意，这套动作需要搭配呼吸，这本是养生气功，要学就好好学。” “是。” 众人异口同声，煞是整齐。 文悦心与青云相视一笑，林明远这条固执的鱼，终于“上钩”了。 午后不久，丁希睿早早下工，她和文悦心约好，要去找任思渺。到了母女二人的院子，却不见人。 “姑母？思渺？”文悦心喊道。 “来了。”任夫人从房间走出，手里拿着一个热水壶。 “姑母，你怎么在做这些？小莲和小顺呢？” “我让他们俩去帮我找东西去了，你别怪他们，快进来。”任夫人招呼两人进门。 “思渺呢，思渺怎么了吗？”两人进了屋。 “思渺她……身体不舒服，在床上躺着。”任夫人将二人带向里间。 任思渺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青，额间冒着汗，正蜷着身子，捂着肚子。 “姑母，思渺这是？”丁希睿看出来了，任思渺这是痛经。 “姑母，找大夫了吗？”她赶紧问道。 “还没有……” “姑母，思渺都痛成这样了，要赶紧去请。青云，上次给夫人瞧病的那个大夫，你快去请。”文悦心吩咐道。 “是。” “大嫂嫂，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任思渺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你就别勉强自己了。”文悦心握住了她的手。 “姑母，思渺每次月经都会疼痛吗？”丁希睿非常直白地问道。 “是，她一直有寒症，以前都有在调理，没有这么厉害，但这两个月日子辛苦……” “二嫂嫂，没事，我用热水捂一捂就行。”任思渺小声讲道。 “那也不能单靠忍，多难受呀。”同是女生，丁希睿也有过如此困扰，知道那种痛苦。 若是在自己家，表姑母绝不会让女儿忍，现在是寄人篱下，两人估计就想安静生活，不想给林府添麻烦。丁希睿看着两人，心中一阵叹息，一阵心疼。 没过多久，青云带着大夫进了院子，林夫人也跟了过来。 “阿琪，你怎么不告诉我？让孩子受了这么些罪。” “大嫂，我……” “好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林夫人握住她的手。 大夫走近床边，为任思渺把脉，片刻后，他开口道“这位小姐应该是近日过于劳累，饮食不足吧。” 任夫人点点头，说“对，近些日子，是有些辛苦。” “小姐此前吃些什么药？” “正气天香散。”任思渺在帐子里小声说道。 大夫点点头，道“可以继续吃，我再开些滋补药物。此后饮食上要多加注意，生冷寒凉之物不可再让她吃，平时要注意保暖。” “好，多谢大夫。” 青云带大夫出去写方子，丁希睿跟着出去，吩咐家里的伙计去医馆抓药。回来的路上，她暗暗想着，要让任思渺开始抗炎饮食。 痛经与身体的炎症反应有关系，一般的炎症反应对人体是有利的，是身体自救的表现，但是，若炎症损伤持续存在，发展为慢性炎症，就会引起身体的其他病症，那就不好了。 晚间，院内安静后，丁希睿拿着几张单子，走进了母女二人的小院。 “希睿，你怎么还没休息？”任夫人上前迎接。 “姑母，我来看看思渺。” “她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二嫂嫂好。”听到声音，任思渺披上衣服，走下床来。 “快盖上被子，你别着凉了。”丁希睿走过去，让她坐回床上。 “我来，是为了思渺妹妹日后的身体调理。”丁希睿坐定，说道。 “希睿放心，大夫的嘱咐，我记着呢。”任夫人答。 “姑母，大夫的嘱咐我们自然要听，不过，饮食方面问题复杂，我和明轩商量过，写了几张单子，思渺妹妹可以照着做，对身体会很有好处。” 丁希睿说着，将单子递给任夫人。 “是吗？真是让你们费心了。”任夫人接下单子，拿到灯下。 “禁忌食物……不能吃的东西有不少啊。” “对。” 抗炎饮食第一步，排除促炎食物。其实，古代的促炎食物并不算太多，因为除了精细点心，还有猪油这些高饱和脂肪外，精加工的食物很少，食物的烹饪方式也相对简单。不像现代，精加工和深加工的东西很多，快餐很多，饼干、火腿、白面包，果汁、奶茶、冰淇淋……简直到处都是。 第109章 日常进食调整好，抗炎饮食少不了 “希睿，这上面写的东西，都不能吃？” “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吃，但一定要少。比如点心，以前若每天都吃，现在若想吃，五六天吃上一块解解馋也就是了。” “明白了。” “姑母，我把灯拿过来，让思渺也一起看吧，这些都是思渺要吃的东西，她本人最需要注意。” “好。” 两人拿着灯，移到了任思渺的床前。 “油类？是要注意做菜用的油？” “对。以后做菜的时候，要当心。”丁希睿回答，她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接着问道 “姑母，你们如今是跟父亲母亲一道吃饭吗？” “倒也不是一道吃，但我们的饭菜是后院厨房一道做的。刚刚我就想说，若是太麻烦，不好让厨房做。”任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没事，我们也是偶尔才在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做饭、热菜，平日都是后厨一道做的。以往，大哥和大嫂也是一样，不过现在大哥在调理肠胃，就在他们自己的院子做了。思渺的这个食物单子，对我们其他人也很好，我去求母亲同意，让厨房统一改就行。” “希睿，那真是麻烦你了。”任夫人拉住丁希睿的手。 “谢谢二嫂嫂。”任思渺低头致谢。 “姑母、思渺，不用这么客气，我刚好正想这么做呢。” 母女俩点点头，思渺看向丁希睿，问道 “二嫂嫂，像我这样的……到底该怎么吃饭，能不能麻烦您教教我？” “没问题，照着这些单子看就行。刚刚说到用油，厨房现在多用胡麻油、菜籽油和芝麻油，猪油和其他油用得很少，这样就很好了。就是胡麻油和芝麻油不适合热炒，而蒸、炖、焖、凉拌都会用到。” “嗯，我爹曾说过，吃药的时候忌油腻，是不是其他的油太……油了？” “对，可以这么理解。”丁希睿被这个话逗笑了，点点头。实际上，猪油属于高饱和脂肪类的油脂，豆油、玉米油等因为成分比例的原因，容易引发炎症反应。胡麻油、橄榄油、山茶油的成分都比较合适，但这时候，橄榄油基本没有，山茶油则是皇家贡品，一般百姓家哪里吃得起，有胡麻油，就已经很好了。 “再来，我们说说主食，把黑米、紫米、糙米与白米混合食用，比只吃白米饭好。黑米、紫米等能益气补血，糙米能够帮助肠胃蠕动。还有，山药、甘薯、南瓜这些都可以作为主食的一部分，对人体更加有益。”丁希睿接着说。 “嗯，那也就是说，白米粥也不如紫米粥或是薏米粥？” “对，思渺，你真是一点即通！” 白米饭属于精致的碳水化合物，升糖指数太高了，无论是减肥，还是调理肠胃，或是抗炎饮食，都要搭配控糖饮食，控制总的糖分摄入量，控制每次饮食的血糖波动。米饭搭配蔬菜可以起到一定的控制效果，但若直接从主食出发，改善主食结构，效果会更好。 “然后是肉类，猪肉、羊肉、牛肉都尽量要少吃？” “二嫂嫂，因为这些都是发物对吗？”任思渺讲道。 “是呀，在吃药调养的时候，大夫都会嘱咐，不要吃这些。” “那鱼虾也不能吃了吗？”任思渺接着问。 “你吃鱼虾会有呼吸不畅，或者起疹子等不良反应吗？” “这些倒没有。” “不吃药的时候，可以适当吃一些，没有问题。不要担心没有肉吃，鸡鸭鹅肉，都可以吃一些。” 思渺点点头。 “再来是平时吃的菜，菘菜、萝卜、荠菜，各种蘑菇，都很好，厨房常做，做什么我们吃什么。”丁希睿笑道。十字花科的蔬菜，比如大白菜、萝卜、卷心菜等含有硫苷，菌菇类含有的菌菇多糖，对抗炎都有很好的作用。 “希睿，我们院子里能种些菜吗？我左右无事……”任夫人开口道。 “姑母，我觉得是可以的，不过，母亲可能会担忧您过于劳累，不忍心。” “那……”任思渺母女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姑母，你先不要着急，如今你们刚来，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定是想让你们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等过了年，开了春，再提这些事应该是可以的。”丁希睿劝慰道。 女俩点点头。 “我们再看看这一张，黄豆做成的食物。”丁希睿翻开新的一页。 “嗯，家里常吃豆腐，每天的早餐都有豆浆，多吃这些也是好的吗？”任思渺问。 希睿点点头，接着说“豆腐能滋补肝肾，价格便宜，是很好的食物。我有个朋友，她家里是开酒楼的，酒楼专门做了三道豆腐煲，很受欢迎呢。”豆制品可是优质植物蛋白，泱泱大中华，经历几千年，把黄豆的可能性尽情发掘，做出的食物营养价值高，可塑性强，滋味也很丰富，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最后是水果类的，哪个季节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挑那些不太甜的，颜色深的来吃。” “这么一说，其实也没有很难啊。”任夫人说道。 “是的，姑母，家里的厨房现在已经在改善了。”丁希睿点点头，她转向任思渺，问了一个问题 “思渺，我刚刚说的这些食物，你把他们放在一起，想想看，像什么？” 任思渺转动眼睛，思考起来，片刻后，她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二嫂嫂，像一道彩虹！” 丁希睿笑了，任思渺这姑娘的确聪明。 “紫色部分有紫米、李子，青色和绿色就是各类深浅不一的菜蔬，黄色的有玉蜀黍、黄豆，橙色有南瓜、橘子，红色的有西瓜、樱桃。”任思渺一样一样讲了出来。 “还有白色的香菇、山药、萝卜、雪梨。”丁希睿补充。 “还真别说，就是一道彩虹啊。”任夫人想了想，说道。 “对，我们就是要吃出一道彩虹，身体才会好。” 三人都笑了。 第110章 女子男子皆是苦，怀疑制度生后怕 回到小院，见林明轩正在院子里踱步。 “你回来了。”他走上前去迎接。 “嗯。你在外面做什么？冷不冷？”丁希睿拉住他。 “我刚刚在屋子里觉得有些闷，就出来走走，你冷不冷？”林明轩抓住她的手。 “不冷，进屋吧。” 两人进了屋，坐下，林明轩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丁希睿。 “做女子，很辛苦吧。”他看着她，讲道。 丁希睿笑了。 “怎么突然讲起这个？” “思渺妹妹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只是感慨，女子要忍受生育之苦，很多人甚至因此丧命；同时，女子也要承受月事之苦。此前你掉入河水中，身体受寒，我就担心你会不会遭罪。” 丁希睿看着他，心中生出一股感动。 “我吃了药，没事。” “你若是难过，千万不要忍着，要和我说。” “嗯，你放心。”丁希睿点点头，想了想，问出一个问题 “你会认为女子的月事不洁吗？” “……”林明轩顿住了。 “不好回答吗？”丁希睿追问道。 “幼时和娘在村中居住时，曾经听到过一些这样的说法，有段时间，见到村里的一些姐姐、大娘，还会害怕。”林明轩目光躲闪，低下头。 “真的？”丁希睿有些不敢相信。 “我不骗你，当时就是这样的。不是说会损伤男子躯体吗？” “后来是因为随父亲修习了医术，才改变想法的吗？” “那倒也不是，是我娘告诉我，世间万物生来便不同，女子生来如此，只是人们害怕见血才会编出月事不洁的说法罢了。我觉得娘说得有理，便不再害怕了。但是，后来看书时，某些书里居然会写‘不洁’‘污秽’，觉得十分诧异。大夫要学如何治疗妇女之疾，但若是在心中持有病人‘不洁’的想法，还要怎么治疗呢？” 丁希睿点点头，说道 “若有月事便是‘不洁’，那‘不洁’乃女子身体产生，女子身体岂非是‘不洁’根源？” “而世间男子皆是女子所生，男子也是不洁。”林明轩说着，忍不住笑了。 “所以，这根本就经不起推敲。”丁希睿也笑了。 “只要你不受苦，我就稍微能放心些。”林明轩看向她，伸出手来，理了理她的头发。 “稍微放心？” “若是将来，我们有了孩儿，你必定还要受苦。” “谁说要生孩子……”丁希睿嘟囔着，低下头。 “你说什么？”林明轩没听清，问道。 丁希睿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大凡男子，哪怕与妻子两心相悦，恐怕也只会想，天下的女子不都是要生孩子吗，这是女子的宿命。你能想到女子辛苦，我觉得很不容易。” “是吗？”林明轩感觉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做女子，的确是辛苦啊。就比如，我去医馆的事情，先要征得你的同意，而后多番去求父亲，最后在父亲面前多次证明自己，才获得允许，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但是你和大哥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你们学医，做大夫，都是理所应当的。”丁希睿接着说。 “嗯……”林明轩皱起了眉头，“男主外，女主内，家里才能安稳，不是这样的吗？” “虽然家里不能没有人管，管理家务也需要很强的能力与才华，但女子并不是天生为内宅而生的呀。”丁希睿反驳。 “女子也在外面做事啊，绣坊的女工，餐具店的老板娘，我们也是经常见到的。”林明轩回忆着。 “但是，街上的商铺里，女老板有几个呢？而且，这世上为何没有女知县，女刺史，女将军？” 林明轩被问住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是因为女子不够聪明吗？” “好像并不是这样……” “因为女子不够勤奋吗？” “也并不是……” 丁希睿笑了，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发生革命，妇女的权益才会被争取到一些，现在就问眼前的人，是在难为他。 “你能想到女子辛苦，能体谅女子，就已经很好啦。”丁希睿握住他的手。 “而且，男子也是辛苦的，家中之人皆期望他有本事赚钱养家，从小就被要求，要坚强，要坚韧，男子也不容易。”丁希睿接着说。 “是呀，父亲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林明轩回应道。 “女子被当做别人的妻子来培养，男子则被当做一家之主来对待，女子被认为是柔弱的，必须依靠男子才能生活。男子则被赋予重任，要稳定家庭，要振兴家族，要光耀门楣。而且，两者同被要求，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说来，女子与男子，似乎都是为了家庭而活。” “对呀，小到一家一户，大到陛下的宫廷，皆是如此。大家在努力把现有的秩序维持下去。” “这样的秩序下，男子与女子都痛苦，那……”林明轩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不是秩序有问题？”丁希睿脱口而出。 屋内的烛火闪了一下，林明轩突然捂住她的嘴。 屋内一阵沉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问题的？”林明轩把手放下，问道。 “我们成亲之前。”丁希睿有些被吓到了，轻声说道。 “以后，千万不要与别人谈论这些问题了。”林明轩突然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也是稀里糊涂，但只对你一个人讲过。” 林明轩突然抱住她，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恐怕林家上下都要遭殃。 丁希睿也感觉到一丝后怕，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林明轩。 良久，两人分开。林明轩说道 “累了吧，今日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丁希睿再次抱住他。 林明轩轻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说道 “你也知道怕呀，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丁希睿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第111章 雨墨笑容入心中，齐州礼物突然至 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忙碌了起来。安家酒楼比往常更加忙碌，这一日，秦晓峰到酒楼，去看望两个小伙子。 小核桃和小花生正在后院搬运腌菜，满头大汗，但他们很是开心。时行感冒发生的时候，两人去了安家在郊外的田庄子，没有饿着。小核桃被村里人感染了，但他年轻，很快就痊愈了。酒楼重新开门后，安老板才让他们回来。 安雨墨正在查看菠薐菜的情况，后院不大，要放置干菜、腌菜、酱料，还要留出地方让伙计们晾晒衣物，只有墙角的小小一片能种菜。种这么些显然并不够酒楼冬季使用，但伙计们平日可以烧汤，做夜宵。丁希睿告诉她，菠薐菜能止渴润燥，焯水后吃，对身体好。 小唐引着秦晓峰到了后院，说道 “小姐，秦大人来了。” 安雨墨抬头，微微一笑，在冬日的阳光里，十分明艳。 “秦大人，您来了。”安雨墨站起来，俯身行礼。 “安……安小姐，快快请起，不必多礼。”秦晓峰说话突然有些结巴。 “小核桃、小花生，你们快过来。”安雨墨扭头招手，让两个人过来。 两人抬头，看秦晓峰来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罐子，小跑着过来。 “秦大人。”两人低头致意。 “你们俩，有没有好好干活？”秦晓峰问。 “大人，我和小核桃每日都好好干活，听小姐和老爷的话。”小核桃说。 花生连连点头。 “安小姐，他们俩有没有惹事？”秦晓峰扭头问安雨墨。 “秦大人，他们俩很是勤快，您不必担心。”安雨墨笑着回答。 “嗯，那就好。若是他们俩不学好，请安小姐不要客气，尽管来找我，我来教训他们。” “大人，小的不敢。”两人露出哀求的眼睛。 “大人，他们俩很好。”安雨墨帮忙解释。 “那就好，你们一定要好好干活，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靠你们自己，明白吗？”秦晓峰接着嘱咐。 人点点头。 “你们俩干活去吧。”安雨墨吩咐。 “是。” 两人说完，跑走了。 秦晓峰抱拳，对安雨墨行礼。 “多谢安小姐帮忙照顾。” “秦大人，您不必如此客气。”安雨墨赶紧回礼。 “日后，还需要安小姐留心，他们俩年纪小，需要有人帮忙把他们引上正途。”秦晓峰接着说道。 “秦大人，您放心。”安雨墨点点头。 一番话说完，似乎没有别的可聊的，现场安静下来，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秦大人……” “安小姐……”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了口。 “秦大人，您先说吧。”安雨墨示意。 “我是想问，安小姐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并没有。” “刚才，安小姐是在种菜吗？” “我只是在看菠薐菜的情况，如今太冷了，是不能种菜的。”安雨墨忍不住，笑了。 “对，说得是。”秦晓峰有些窘迫。 “秦大人辛苦了，要不要去前厅喝口茶？” “不必了，衙门还有些公务。”秦晓峰摆了摆手。 “那就不耽误秦大人公干了。” “安小姐，临近年关，街上人多，可能会有些小乱子发生，请安小姐注意安全。” “多谢秦大人提醒。” 两人互相行了礼，秦晓峰告辞。 他走出酒楼，回头看了一眼，安雨墨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大步走回衙门。 酒楼内，安雨墨的心有些怦怦跳，她第一次和外面的陌生男子单独说了这么多话，有些不适应。 这日午后，安雨墨和丁希睿收到了李韵如的信。 齐州城表哥家，突然送来一堆礼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韵如的母亲虽然收下了礼物，但她一反常态，没有再劝说李韵如与表哥定亲。 但来年开春后，事情可能就定了，李韵如十分担忧。 第二天，丁希睿没有去医馆，三人去了安雨墨家商量。 “希睿，雨墨，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李韵如问道。 “韵如，你娘这次没有再为你表哥说好话了吧。”丁希睿需要确认这一信息。 “对。就像我在信中讲的那样，我觉得有些诧异。” “你娘是一个很有智慧的生意人，她很敏锐。” “光是敏锐有什么用？需要弄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呀？”安雨墨有些着急。 “韵如，你觉得你娘会去调查吗？”丁希睿问道。 “我娘与我这个舅舅关系一向很好，她可能只是怀疑一下，但以她和舅舅的感情，她应该会找理由说服自己。” “嗯。对了，韵如，我上次去过你们店里后，你娘回家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她嘱咐阿花，若是家里来了齐州城的信，要第一时间拿给她。” “所以，她应该是写信去齐州城，让人帮忙打听了。” “应该是的。” “但找了谁呢？” “应该也是找我的那位舅舅吧。” “随礼物送来的，有没有信呢？” “没有。礼物收到的时候，我全程都在旁，并没有信。” “这就奇怪了，你表姐一个闺阁小姐都能派人打听到的事情，按说你舅舅更容易打听得到的。”安雨墨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希睿思考着。 “按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年那人如何，与你娘其实都没有关系了，若你舅舅打听到了，完全没有必要隐瞒。”安雨墨说。 “对。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韵如点点头，也在思考。 片刻后，丁希睿开口道 “仔细一想，时间的确是短了些，加上时行感冒的影响，也许相关人搬走了、去世了，一时打听不到，也是正常的。” “对，我表姐是在时行病之前就开始打听的。”李韵如道。 “嗯，所以，信没有收到应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突如其来的礼物。”丁希睿说道。 “雨墨，你弟弟妹妹有没有突然对你特别好的时候？”丁希睿扭头问安雨墨。 “他们闯祸，请我帮忙的时候……啊，是不是你表哥闯祸了，你舅舅家想要快点促成亲事，企图遮掩什么。”安雨墨跳起来，问道。 第112章 韵如决定入虎穴，丁林深夜忆从前 “我觉得就是这样。韵如，你表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极有可能是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你舅舅和舅妈没办法解决，而且，再拖下去，会出事，你娘可能就不同意了。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着急想要促成这门亲事。”丁希睿说。 以往看过不少八卦故事，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她很肯定，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你表哥不会……他不是个读书人吗？”安雨墨有些不敢相信。 “读书人里面也有很多伪君子啊。”丁希睿说道。 李韵如愣住了，不敢想象。 “你表姐最近有没有写信来？”安雨墨拉住李韵如的手，问道。 “因为时行病的影响，我大舅舅家里的生意有些不好，我表姐写信告诉我，家里面有些乱，最近不便帮我打听事情了。”李韵如叹了口气，说道。 “那岂不是说，你在你外祖家，没有可依仗的人了？”安雨墨一屁股坐下来，很是懊恼。 丁希睿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情况。若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联合起来，一起骗你们，怎么办？”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韵如连连摇头。 “你舅舅家若出了事，有可能瞒得过那么多人吗？”安雨墨问道。 “有可能。”李韵如呆呆地说道，“虽然舅舅们都住在一个大宅院里，但他们成亲后其实已经各自领了家业，算是分了家。所以，舅舅家里的事情，我外祖父与外祖母未必都清楚。不过，两位老人对我表哥的事情非常关心。” 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李韵如和她的母亲就太可怜了，丁希睿不敢想。 三人各自沉思起来，屋内一阵安静。良久，丁希睿开了口 “韵如，既然你表姐那边帮不上忙，那我去请我齐州的朋友帮忙吧。不过，我不敢保证能打听出来。” “我爹在齐州也有朋友，我要不拜托一下我爹？”安雨墨也开了口。 李韵如没有应答。她站起身，看着她的两个朋友，说道 “从外部打听很是艰难，我决定亲自去一趟。” “你……会不会羊入虎口？”丁希睿与安雨墨十分担心。 “我会说服我娘，今年到我外祖家过年。时行病爆发以来，我娘对两位老人很是挂心，作为晚辈，自然是应该去一趟的。况且，此次舅舅家送礼，我娘估计已经存了疑，等到了外祖家，她应该会比往常更加留心的。”李韵如说道。 丁希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 “韵如，我支持你。不过，若你和你娘能够坦诚沟通一次，把你心中的忧虑说出来，母女联手，对行动会更有利。” “对，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在外祖家也行动不便，若有你娘的帮助，事情肯定会好办很多。”安雨墨也赞同。 李韵如在犹豫。 “韵如，我觉得你只需要说出对礼物的疑虑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不要谈。”丁希睿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你娘比我们更加清楚。”安雨墨也走过来。 李韵如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我今日回去便同我娘讲。” 现实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当事人能做的，就是坚持最初的目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越战越勇。 晚间回家，丁希睿向林明轩转述了事情的经过，林明轩觉得有些头大。 “你说，男子做了什么事情，他的父母会迫不及待给他娶妻呢？”她问道。 “在外寻花问柳？”林明轩皱起眉头。 “娶妻会影响男子外出寻花问柳吗？”丁希睿觉得这两者间没有必然联系。 “这也不一定哦。” “那会是什么呢？” 林明轩站起身，想了一会，答道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他与其他女子有了感情，他想要娶那位女子为妻，但其父母不同意，所以才急着给他娶一位他们觉得满意的女子？” “万一他抵死不从呢？一切都不配合呢？” “或许是，两方达成了交易，只有先娶正妻，而后才可以将先前那位女子迎进门？” 丁希睿点点头，说“我就是这么怀疑的，但我没有对李韵如明说。” “这……分明是火坑。”林明轩摇了摇头。 丁希睿看着林明轩，想起了她自己与眼前之人成亲的事情。 “你当时与我定亲时，是怎么想的？”她问道。 “啊？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林明轩有些心慌。 “你说一下嘛，我很好奇。”丁希睿凑近一步。 林明轩喝了一口水，轻咳了几声，开口道 “我不想骗你，当时就是父亲和母亲安排的，我除了听从，还能做别的吗？” “我们小时不是见过面吗？你就没有一点点期待？”丁希睿抿嘴笑了。 “小时的事情，其实我记得不太清楚了，过了那么久，一直记得才奇怪吧。”林明轩眼神清澈，一脸无辜。 果然，生活不是偶像剧。但是，这样才是正常的，合理的。丁希睿所期望的，也正是这样。 “那，成亲提前了，你什么反应？” “要说实话吗？” “当然。” “我没有什么感觉。当时，我比较关心祖母的身体，若成亲真的让祖母高兴，让她的身体能好一些，我很乐意成亲。”林明轩又喝了一口水。 “就这样？” “还有，我那时觉得在家里过得很压抑，暗暗想着，成亲会不会是新的生活的开始，我会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单独的生活。” “也可能会有新的麻烦。”丁希睿笑出声来。 “实不相瞒，我当时的确祈祷着，祈祷新娘子不要给我惹麻烦。” “果然如此。”丁希睿撇撇嘴。 “那你呢？”林明轩放下茶杯，看着她，问道。 “我……嗯……听到要提前成亲的消息，我很痛苦。” “为何？” 丁希睿站起身，走了几步，说道 “我不想那么早成亲，因为我在家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况且，我对你……对长大后的你，完全不了解。我要从熟悉的家庭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很可怕。不过，我和你一样，接受了现状。只是，我的祈祷比较积极，我希望你真如我爹说的那般，品行良好，这样的话，我们才能好好相处。” “我的品行好吗？”林明轩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我给你惹麻烦了吗？”丁希睿抬起头。 第113章 再施计明远入局，齐州城暗流汹涌 这个年，过得很不一般。虽然还在孝期，林府并不能够张灯结彩，但往日那种沉闷的气氛已经消失了大半。而且，经历过时行病的挑战，新的家人来到，全府上下都比往常要高兴。 文悦心尤其开心，在她的“连哄带骗”之下，林明远开始锻炼身体，她偷偷嘱咐众人，学慢一些，让少爷多教一些，把时间拖长。就算学会了，在平日里练习的时候，也隔三差五出个错，让少爷知道，他不能撒手不管。 开始锻炼身体后，林明轩的胃口似乎好些了，一碗饭吃完，都知道要加饭了，文悦心偷偷笑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丁希睿。 “大嫂，这可太好了。接下来，还需要再给大哥加些活动量。” “如何加？” “你们小院不是有药棚吗？母亲现在隔三差五去浇水，如今，也让大哥多参与，挪挪药盆，松松土，别只让院里的其他人去做了。” “这能行吗？” “当然可以，以往他都是指导别人做事，就在旁边动动嘴皮子。要我说，你们不如这样……”丁希睿说了几句悄悄话。 “你这个妮子……鬼主意太多。”文悦心弯起嘴角，打了丁希睿一下。 “大嫂希睿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依照大哥的性子，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过，为了不让无辜的人挨骂，还要委屈大嫂你亲自上阵了。”丁希睿眨了眨眼睛。 “行，我豁出去了！”文悦心点点头。 医馆无假日，不过，林家父子三人轮流休息，每日下工也比往日要早一些。 这日，林明远下工，刚走到院子里，便看到花圃内文悦心几人手忙脚乱的样子。 “快把这个盖起来。” “少夫人，你踩到了，快把脚挪开。” “啊，又踩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林明远问道。 “没……没什么。”文悦心扭头，见林明远回来，赶紧站起来。青云等仆从慌忙站在文悦心身旁，排成一排，向林明远低头行礼。 林明远心头一阵疑惑，眉头皱了起来。 “没什么？那不可能吧。”林明远走过去，将几人拨开。 天哪，他的桔梗，怎么东倒西歪的？ “这是谁干的？”林明远一个眼刀过来。 “我想帮忙……但一不小心就……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文悦心不好意思地笑了。 “方海呢？”林明远问道。 “方海家里有些事情，我让他回去了。走之前，他跟我说了怎么做，但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文悦心低下头。 “哎，让我说你点什么好。”林明远蹲下身，动手将几棵苗重新扶正。 “从今天开始，我亲自来做，你们几个，不许再动我的药圃。”他伸出手，指着文悦心几个，仿佛他们是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 “好，我们不来就是了。”文悦心冲青云挑挑眉，几人走去井边净手。 “要我帮忙去拿小锄头吗？”文悦心冲林明远喊道。 “不用，我自己来。”林明远站起身，走去库房。 不要正好，多走几步路，也是锻炼，文悦心内心暗喜。 除夕夜，当林府上下一片祥和之时，齐州城李韵如的外祖家，气氛有些不对劲。 李韵如的母亲觉得很奇怪，她的二哥哥和二嫂嫂，好像对她们一家格外好。她与二哥一家本来关系就不错，他们一家以往待她们也热情，但这次的热情好像过分了，这不对劲。她的那大侄子姚文启也不对劲，吃饭的时候，心神不宁，老是往窗外看。晚饭结束后，更是立刻起身告辞，说要回房温书。但被她的二哥阻止了。 “文启，今日除夕，你当陪祖父祖母守岁。” “不必了，他们年轻人，与我们待在一起很是无聊，不如让他们上街去玩。”姚老夫人说道。 饭桌上的几个小辈站了起来。 李韵如扭头，看着母亲。 “韵如，你放心，我带你去。”表姐说道。 李韵如的母亲点点头，她悄悄看向二哥和二嫂，那两人的脸色却有些古怪。 到了街上，没走多久，姚文启就借口要看朋友，溜走了。 李韵如赶紧向表姐求助“姐姐，能否派人跟上他，我心里有个疑影，不确认清楚不行。” “好。” 一旁的侍女欠欠身，悄悄跟了上去，隐没在夜色中。 “韵如，你在怀疑什么？” “我现在也不确定。” “我也觉得奇怪，他往常都是跟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的，今日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去找朋友呢？” “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 两人心事重重，街道上的烟火灯光，一点都没能入眼。 晚间回到姚家，表姐的侍女来报，说是跟丢了。 “这可真是……” 李韵如敲开母亲的房间，请求母亲的帮助。 “是在哪里跟丢的？” “说是在柳家巷附近。” “柳家巷？那附近并没有你舅舅的产业啊。”李韵如的母亲思索着，片刻后，她开口嘱咐女儿 “韵如，这件事你交给娘，你安心待在这里，不要惹事。” 韵如点点头。 第二日下午，李韵如母亲借口要出去看看别家的店，带着丈夫和几个仆从出了门。到了街上，她与丈夫分开，在马车上换了一身轻简的衣服，径直去了柳家巷。 她和侍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柳家巷附近的巷子转悠。走了几圈，远远地，似乎有唱戏的声音传来。 “哎呦，那家又在唱戏了。”巷子里，一个嗑瓜子的男子说道。 “可不是，他们也是可怜，戏班子的人病了大多数，留下的也都散了。” 李韵如的母亲走过去，问道“大哥，这附近还住着角儿吗？” “是啊。不过，您看着眼生，不住着附近吧。” “我们家打算过了年搬到附近来，今日正好转到这边，就来看看。” “欢迎，我们这里，人虽然不多，但都是好人，哈哈哈。”那男子笑起来。 “大哥，我就是听说我们这边人好，才搬过来的。”李韵如母亲应和道。 “好说，好说。你刚刚问的那唱戏的人，刚搬过来没多久，身体不太好，不过，有人管，还轮不到我们这些街坊邻居。” “有人管？” “对呀，早些日子，我见一位公子经常往这边跑，不过，近几日倒见得少了。” 李韵如母亲听到这话，心中一沉。 第114章 柳家巷隐藏秘密，姚文启流泪控诉 “也真是不容易啊。”虽然心中慌乱，但她还是笑着回答，接着问“她家里是在哪边？日后也好去关照些。” “就在巷尾，我们这巷子有些弯，也比较长，要多走几步路。”那男子说。 “好，多谢大哥，那我再转转，就不打扰了。” “好，等搬家的时候，尽管过来找我们帮忙。”男子说道。 “好。” 李韵如母亲欠欠身，起身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声音越是清晰。走到那家门前，声音停了，有人开始说话。 “身体恢复得好吗？”一人问道。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难道是姚文启那小子养了一个戏子？她握紧了拳头。 “恢复了七八分。”另一人回答，但，声音怎么是男子。 “这些日子，我不能常来，你一个人要当心。今日，我是趁家里人在招待亲戚才出来的，马上就要回去了。” “终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呢，若不是遇上你，我如今仍是个木头人罢了，终日受人摆布，行尸走肉一般。” 院内沉默下来。 “我扶你进屋歇息吧，改日再过来看你。” “好。” 李韵如的母亲愣住了，她的侄子姚文启不会是和一男子……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夫人，我们要进去吗？”阿花气得发抖！ “不。我们回去。” 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巷子。 怪不得，她的二哥二嫂会这么急着讨好于她，他们俩把她的女儿当成什么了？她气得头疼，加快脚步，回到姚府。 “韵如，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娘，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这里不能久留。” “娘，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李韵如拉起母亲的手。 阿花在一旁悄悄抹眼泪。 “阿花，你说，到底怎么了？” “小姐，他们，欺负我们。” “阿花，住口！” 李韵如母亲大声喊道，但她也稍微冷静了下来，接着说 “韵如，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动，等着娘回来。”顿了顿，她扭头对阿花说道“你什么都不许说，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阿花吓得连连点头。 母亲匆匆出了门，阿花大气也不敢出，李韵如只觉得事情严重，但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等待母亲回来。良久，她看向阿花，开口问 “阿花，表哥在外面是不是有了人？” 阿花睁大了眼睛，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你不说话，我也不逼你，我就这么认为了。”李韵如坐在凳子上，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李韵如的母亲走向她二哥的院子，准备好好问个清楚，但在门口，遇上了姚文启。 “姑母。”姚文启俯身行礼。 他的姑母却没有像往日一样笑着回应他，她瞪了他一眼，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到正屋里。院子里的仆从都吓了一跳，赶紧去喊他们的主人。 “妹妹，你怎么来了？”姚文启的母亲支走了众人，进了屋。 “二嫂，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和你们家的事情吧。” “阿英，你何出此言？”姚母看着眼前之人，觉得她又变成了出嫁前那个泼辣的姚怜英了。 “二嫂，当初你们家的新店没什么客人，是不是我帮了忙，你们的生意才好起来的？” “对，阿英，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那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若是我真答应了亲事，让我女儿嫁过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呢？”姚怜英看向姚文启。 姚文启低下头。 “阿英，你这是哪里的话？文启考取功名没有问题，韵如嫁过来，只有享福的命。” “二嫂，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吗？”姚怜英哭笑不得，摇摇头。 这时，姚文启的父亲进了屋，他的妻子赶紧冲他使眼色，看屋子里的景象，他明白了大半。 “妹妹……” “我不是你妹妹，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姚怜英眼圈一红，她不敢相信，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哥哥，竟然会骗她。 “你都知道了……” “阿英，你放心，等韵如嫁过来，外面那蹄子只能给她端茶送水，伺候她……”姚母说道。 姚怜英看着姚文启，冷笑道“外面那蹄子？哼，我的乖侄子，真的是这样吗？” 姚文启猛一抬头，瞪圆了眼睛，难道姑母她，知道了？不会吧，他已经帮他搬了家，原先那院子里，住着他雇来的一个女子，若是找，也只能找到她。 “阿英，文启这小子，不知怎的，迷上了一个唱戏的姑娘，整日要死要活的。我们是拿他没办法了。韵如那孩子，一向聪明伶俐，我们是真的……”姚父说道。 “你闭嘴吧。”姚怜英站起身，冷冷地说“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还叫你一声‘哥’，但是，亲事免谈。依我看，你们还是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若传扬出去，齐州城的好人家，估计是难找了。” “你这个逆子！都是你惹的事！”姚父走到姚文启面前，扇了他一巴掌，姚文启不防，一下子倒在地上。 “你别打了，早就打过了，有用吗？”姚母护住儿子，哭了起来。 场面混乱起来，院内的仆人都听到了动静。姚文启默默站起身，看着屋内的三个长辈，红了眼，片刻后，他开口道 “告诉你们，我的心爱之人，是个男子！” “什么？！”姚父姚母面面相觑，姚怜英也惊了，她的侄子竟然这么能豁得出去？ “我受够你们了，从小到大，样样事都听你们的，说什么话，见什么人，读什么书，甚至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帽子、吃什么饭，全都是你们说了算，我的亲事也是你们做主。这么多年，我就是一个提线木偶，是个布娃娃，任由你们控制。我受不了了！只有在他那里，我才觉得我是个人，我是个活人！” 姚文启喊出来，泪流满面。屋内的三个人都愣在原地。 “姑母，我并不想伤害韵如妹妹。” 他拉开门，正欲出去，见李韵如正站在门口，与他一样，泪流满面。 第115章 韵如苦恼画句号，诗慧减肥见成效 “韵如，你怎么来了？”姚怜英一惊，赶紧走出来，拉着女儿离开了。姚文启回头，看了父亲和母亲一眼，默默走回自己的屋子。 “韵如，你听到什么了？”回到房间，姚怜英问道。 “娘，我都听见了，你不必瞒我。”李韵如握住母亲的手。 “娘对不起你，差点就……” “娘，谢谢你。” “哎，你表哥他……我不知道你表哥过得如此辛苦，你……是不是也怨着我？” “娘，没有。”李韵如摇了摇头，“娘，我表哥，他会怎么样？”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不知道。” 初四后，李韵如一家回到洛城县，在此之前，姚家的宅院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韵如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她不用嫁给表哥了，但是，她高兴不起来。想到安雨墨和丁希睿还在等她的消息，她想了想，给两人去了信。 三人照例约在安雨墨家见面。 “韵如，你不用嫁给你表哥了，是吗？”安雨墨见到她，很是兴奋。 “嗯。”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安雨墨很疑惑。 “我暂时解脱了，但我表哥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 “韵如，你表哥怎么了？”丁希睿问道。 “他……哎，我不知道怎么说。”李韵如把眉头皱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安雨墨凑过来。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要发誓。” “这么严重吗？”丁希睿问。 韵如重重地点点头。 “好，反正你表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出了这屋子，我就全忘记了。”安雨墨说道。 “我也是。”丁希睿点点头。 “我表哥有一个心上人。” “我们猜到了啊。” “他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两人张大了嘴巴。 “看，你们都很吃惊吧。”李韵如说了出来，感觉轻松了很多，坐下来，倒了一杯水。 “咦~”安雨墨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丁希睿说道 “若是真心相爱，我佩服他，但若是富人家的游戏，我鄙视他。” “看他的样子，是挺认真的。”李韵如说。 “他既然能说出那些话，就说明他已经‘醒了’，我们就静观其变吧。”丁希睿走过去，拍了拍李韵如的胳膊。 “嗯。” “韵如，现在我关心的是，你母亲对你的管束还那么严吗？”丁希睿接着问道。 “我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的，我看得出来，她很想插手管我的事情，但她又怕开口，怕我像我表哥那样，突然爆发。”李韵如笑道。 “经历了这些事，你娘对读书人的滤镜应该就破了，你表姐的信，你大可以拿给她看。” “嗯，不过，滤镜是什么？”李韵如和安雨墨觉得有些听不懂。 “哦哦，没什么。”丁希睿慌了，“我是说，她对读书人的幻想和想象就会打破，对教育子女的方式，也会有所反思吧。” “嗯。” “现在你的心情是不是好点了？”丁希睿接着问道。 “对，跟你们一说，我觉得心里总算不堵了。” “希睿又要关心你的身体了。”安雨墨眨眨眼睛。 “喂！做人要不忘初心。”丁希睿打了她一巴掌。 “嗯，我回去后会好好调理身体，希睿，你不要担心。最重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很快就会好的。”李韵如笑了。 丁希睿也笑了，三个多月，这件事总算到了尾声。虽然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眼前这个姑娘，早已不是当初在客栈遇到的那个连散步都被限制的柔弱的人了。 立春，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这日，丁希睿去了郑诗慧家。 院中那个正在给山茶花浇水的女子是谁？ 小了一圈的郑诗慧！ “嗨！那位美丽的姑娘，请问芳名？” 郑诗慧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她把洒水壶放在一边，一路小跑来迎接。 “你真是大变样了。”虽然料到了成果，但看到眼前之人，她还是吓了一跳，又惊又喜。 橘子走过来，欠欠身道 “小姐，林少夫人，外面现在还有些冷，要不要进屋？” “不用，我们在外面走走吧。”郑诗慧说。 希睿点点头。 两人沿着院中小径慢慢走，丁希睿忍不住反复打量着她，郑诗慧的脚步轻盈，气息稳定，状态很好。 “希睿，你再看下去，我要挖个洞钻进去了。” “诗慧，你太棒了。”丁希睿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 “哈哈，我身边全是你的兵，时刻监督着我，我想偷懒都难。” “还好坚持过来了。” “现在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前几日上街，以前的几个与我熟知的老板，都不认识我了。” “谢谢你，有你这个超级榜样，以后我就好收其他的病人了。” “是我要谢谢你，我爹说要给你重礼感谢呢。”郑诗慧摘下一朵山茶花，递给丁希睿。 “我这次，还有事相求，不知道你爹会不会帮忙。”丁希睿接过花，说道。 “你尽管开口，若是我爹不帮，我来帮。”郑诗慧笑道。 “哈哈哈，现在郑小姐的本领这么高强啊。” “你别取笑我，本小姐，有钱！”郑诗慧挑挑眉。 两人在院中说笑着，郑老爷走了过来，笑容满面。 “郑伯父好。”丁希睿欠欠身，行了礼。 “快请起。希睿，诗慧现在这样，算不算已经可以了？”郑老爷问道。 “诗慧，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一百斤？”丁希睿想确认一下。大盛标准的一百斤，大约相当于现代标准一百二十斤，按照郑诗慧的身高，要达到这个数字才算“合适”。 “昨日称过，一百零三斤，这个体重已经保持了有……几天了？”郑诗慧扭头，问橘子。 橘子早已拿了册子，翻到前面，说道“小姐的这个体重，已经有七天了，基本上没有变化。” 丁希睿点点头，说道 “嗯，我来看看饮食情况。” 小橘子把册子递了过来。 丁希睿翻看了一会儿，感觉并没有问题，片刻后，她抬起头，对郑诗慧说 “我们的目标是一百斤，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诗慧，如果现在让你多些运动，你可以接受吗？” “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橘子和小苹都督促我，一天都没有落下过，再多一点，也没有关系。”郑诗慧回答。 “那就好。现在饭后散步是一千五百步对吧，增加到两千步，早晚的八段锦，多做一遍。还有，如今天气还有些凉，平日里的小游戏，比如踢毽子呀，投壶啊，每日玩半个时辰，院内的活儿，比如浇水，搬个小花盆等，只要你不累，都可以继续做。” 子在册子上记下。 第116章 郑家出借贷银两，有媒婆上门提亲 郑诗慧笑了，说道“那些游戏，都是我们小时候玩的。” “只要合适，不拘年龄，哈哈哈。”丁希睿道。 “若是到了一百斤呢？”郑老爷问。 “到了一百斤，饮食上还是要按照现在的要求继续，主食、菜蔬、肉类、水果，好好搭配。不过，可以稍微放开一点点，今天想多吃一块肉，明日想多吃一个水果，都没问题，但还是要限制，尤其是点心，绝对要控制。此外，散步以及早晚的身体锻炼都要继续做。只有这样做，诗慧才会保持康健，保持现在的身形。若是像原来一样，不加节制，体重很容易就会反弹，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诗慧。”丁希睿说。 “可以，反正我已经习惯了。”郑诗慧笑道。 “希睿，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郑老爷说道。 丁希睿站起来，欠身行礼，说道“郑伯父，希睿有一事相求。” “希睿，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郑老爷将她扶起来。 “郑伯父，我家医馆在一个街区负责义诊，那边有一些独居的老人，还有一些身体不太好的人……” “你是想让我帮他们改善生活吗？”郑老爷立刻明白了。 “是，但是，不是直接给他们银子。我与夫君商议过，想让他们发挥各自的才能，联合起来，做些小生意。小生意的本钱，我们借给他们，若是赔了，不必还；若是赚了，只需要还本金就好了。”丁希睿说。 “你是想让我出这笔本钱？” “对。” “可你们济世堂，没有借贷的资格，我们商铺也没有。” “可以与钱庄合作，让钱庄做。” 郑老爷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你们的想法很好，我可以出这笔钱，尽管拿去用。但这件事最好由官府出面，一方面，让人们能信任你们；另一方面，防止有人借机诈骗。还有，做小生意也需要缴税，需要上报信息，不能乱做。” “是，多谢郑伯父提点。”丁希睿脸上露出笑容。 “不用如此客气，诗慧能变成现在这样，我做梦都要笑醒。”郑老师说。 “爹~我以前是有多不好。”郑诗慧撅起嘴来。 “以前也好，现在更好。”郑老爷忙去安慰。 “哈哈哈哈哈。”几人都笑了。 “希睿，我听安老板说，你上次捐了钱，帮他们施粥，对吗？”郑老板接着说。 希睿回头，示意半夏将账册拿过来。 “郑伯父，这是账册，买了什么，价格如何，都很清楚。” 郑老爷笑了，摆摆手，并没有接。 “既是给你的银子，你想怎么花都可以，不必看。” “郑伯父，需要您看，当初收了银两，跟您保证了要花在病人身上，这是善款，您是捐赠者，需要向您汇报。”丁希睿再次把账册递过去。 “那好吧，我便看一下。”郑老板接过账册。 “嗯，每一笔都很清楚。不过，我有一个建议。”郑老爷摸着胡子，说道。 “您说。” “这是形式紧张时期买的东西，价格都较高。若是以后再购买较贵的物品，我建议你们做一个价格比较，一样东西，货比三家，最终选择了哪家，为何选，都写清楚。” “好。多谢郑伯父提醒，您不愧是做生意的行家。” “哈哈，我不过是比你们多些经验罢了。若你们真的想做，我派个人帮你，工钱我来掏。” 丁希睿眼睛一亮，赶忙站起身行礼 “如此，多谢郑伯父。”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钱庄、银两的问题，最终，郑老爷拿了三十两，并且，他愿意出面到官府去一趟，向王大人说明这件事，丁希睿自然十分感激。 这时，门口的小厮进了院子。 “老爷，有客人来，要找您。” “什么客人？” “是一位……媒婆。”小厮说道。 “是吗？我去看看。”郑老爷很是激动，赶紧起身出了门。留下郑诗慧愣在原地。 “希睿，这是头一次有媒婆上门。” “是吗？”丁希睿也愣愣的。 过了一会儿，郑老爷折回来，后面跟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她头上还戴着一朵红花。 “大小姐真是容貌出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郑老板，您真有福气。” “哈哈哈哈哈。”郑老爷十分受用。郑诗慧和丁希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橘子和小苹端来茶水。 “诗慧，你是个大姑娘了，你娘不在了，如今有人上门来，想与我们家结亲，爹想让你听一听，你自己挑选。” “爹……”郑诗慧面露难色，有些抗拒。丁希睿看着郑老爷，有些佩服。 “郑老板，实不相瞒，现在有三家的老板都找上我，让我给他们提亲呢。锦绣绸缎庄的周二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对大小姐倾慕已久。锦绣绸缎庄，可是洛城县最大的绸缎庄，家里的银子，听说都堆成山了。” “是吗。”郑诗慧尴尬地笑了笑。 “还有米行的万老板，他家的大公子，仪表堂堂，学识还很渊博呢，是个秀才。万老板夫妇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老板娘更是和气得不得了，以后若是大小姐嫁过去，肯定会很和睦。” “然后是文家酒庄的文老板，文老板是文家的独子，刚刚继承了酒庄，若是成了亲，大小姐就是女主人。” 媒婆将三家人的情况，一一道来。 “绸缎庄的周老板和米行的万老板，我都是见过的。”郑老板点点头。 “诗慧，你觉得呢？”他扭头问道。 郑诗慧看起来毫无兴趣，懒懒地说道“听起来都差不多，我没办法选。爹，要这么着急吗？” “大小姐可能是害羞了，没关系，三家都很好。若是需要画像，我下次来，把画像带过来，小姐看着画像，好选。”媒婆很想积极促进亲事，不论和哪一家成了，她都能大赚一笔。 郑诗慧没有说话。 “好，那麻烦大嫂了，下次带着画像，也多带些其他消息过来。”郑老爷开口道。 “行，没问题。” 媒婆起身告辞。 “以前，我发愁你怎么嫁人，现在有这么多人上门想结亲，你是怎么了？”郑老爷问道。 “爹，我从来没有着急过啊，是你比较担心。”郑诗慧无奈地说。 “可你……哎，你看看希睿，你们年纪一样，但希睿已经成亲一年多了。”郑老爷看了看丁希睿，接着说。 “郑伯父……不能这么比。”丁希睿哭笑不得。 那些人，肯定是知道了郑诗慧减重成功，才来提亲的。郑家这么富有，但原先的郑诗慧过于肥胖，若有人来提亲，恐怕会落人口实，不为娶妻，只为财富。现在郑诗慧变美了，就平白多了些“仰慕者”，让人怎敢相信？ 再说了，她给郑诗慧减重，也不是为了让她成为婚姻市场的商品，丁希睿心中很是郁闷。 第117章 目标纯粹为个人，雨墨街头荷包丢 晚间回家，丁希睿还是觉得很不开心，读书的时候，脑子里止不住地想郑诗慧的事情，完全看不进去。 “你怎么了？”林明轩很少见丁希睿这般模样，开口问道。 “我明明是帮了诗慧，诗慧现在的状态变得很好。但今日媒婆上门去提亲，好些人家想娶诗慧，我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不挺好的吗，以前估计没有人去提亲吧。” “是有好的一面，但是，我总觉得，我好像把诗慧变成了婚姻市场上紧俏的商品。以往，她因为肥胖，无人问津，但经过一番‘改造’，她变成了真正的白富美，那些想与郑家攀亲的人，就上赶着来了。”丁希睿皱起眉头。 “什么白富美？”林明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描述。 “就是，又漂亮，又有钱。” “郑诗慧本人呢，她有什么反应？” “她好像对那些提亲的人都不太感兴趣，但郑老爷有些着急。” “依我看，只要郑诗慧稳得住，就没问题。虽然你觉得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物品，人人都想拿回家，但我觉得，她也有了更多的选择啊。” “选择权？”丁希睿心中的结好像松动了一些。 “对，若是以往，郑诗慧到了年纪，郑家还是要把她嫁出去，但可能要多陪嫁些财物，对男方的要求也可能会降低。如果是这样的话，郑诗慧嫁过去，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呢，恐怕很难过得好。但现在不同，她可以按自己的心意选择中意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林明轩说完，喝了一口水。 “嗯，你这样讲是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在的局面总让我忍不住想，好像我们是专门为了好成亲才为郑诗慧减重似的。虽然最开始我是听说了诗慧成亲难的传闻才去她家的，在郑老爷甚至很多郑家的人看来，我是为他们家解决了这一问题，但‘成亲’并不是目标，不是的。现在向郑家提亲的人蜂拥而至，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丁希睿依旧眉头紧锁。 “我理解你，但我有一个问题，即使减重的目标是成亲，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林明轩问道。 “我不想将事情导向成亲，是因为那样的减重，是为娘家所为，是为夫家所为，为别人而为，而不是为她自身而为。”丁希睿站起身来。 两人都愣了一下。 “啊，我知道我在苦恼什么了。”丁希睿明白了。 林明轩看着她，有些惊讶，有些感动，还有些佩服。 “你的目标是纯粹的，你在意的是郑诗慧个人，对吗？”林明轩也站起身，问道。 “对。” “你忘记目标了吗？” “没有。” “郑诗慧有没有迷失？” “没有。” “别人怎么想，你能控制吗？” “不能。” “现在还苦恼吗？” 丁希睿摇摇头，露出微笑，说道 “我想通了，现在我对目标是清楚的，我的病人也能尊重自己，爱护自己，这样很好。” 林明轩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 “人活于世，儿子、女儿、父亲、母亲，人人都在各种身份之中。但是，人首先要看到自己，我想让我身边的人都看到自己。”丁希睿说道。 明轩点点头。年少时，他的母亲曾多次告诉他，人要为自己而活。当然，不是自私自利，伤害他人。而是要看到自己的心情，有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喜好，有不被他人控制的人生。 “我现在倒是对诗慧的选择感兴趣。”丁希睿笑道。 “哈哈哈，成亲不是目标，但减重成功显然有利于成亲，这是自然结果。”林明轩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丁希睿身边，接着说道 “就这一结果看，现在是郑诗慧在‘货比三家’，那些去提亲的人虽然是功利的，但郑家并不是干坐着等，他们对那些提亲之人，肯定是要查个底朝天的。找到放心的一家，才会让郑诗慧嫁过去。所以，你也不必担忧她的未来。” 林明轩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丁希睿缓缓点头，放松下来 “说到底，婚姻有很大的权衡，甚至交易的成分在，不能不承认，也不得不做。” “是呀。样貌、品行、家世，都需要衡量一番，这是合理的。不过，若有人只把成亲当成是生意，只把子女当成交易的筹码，就很可恶了。”林明轩握住她的手。 “而婚姻是否美好，最终还是要看两人的品格与品行如何。” 看着眼前之人，两人相视一笑。 “不想了。帮郑诗慧减重成功，这是一件涉及到多人的很大的事情，我做到了，我要庆贺！”丁希睿嘴角一弯，露出笑容。 “你想怎么庆贺？” “嗯……明日不想去医馆，我想去茶楼嗑嗑瓜子，听听书。” “好，那我明日向父亲告假，陪你一起去。” “今日我也不想读书了。”被林明轩抓着手，丁希睿将身体左右摇晃着，很是自在。 “你确定？”林明轩笑了，他眼前这个人，自从说要认真学医，每天都要背书，没有一天落下过。 “确定。”丁希睿点点头。 “不背书，要做什么？” “去院子里看星星吧。”不然还能怎样，又不能看电视，看电影，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吃大餐。 “走吧。” 林明轩拿起披风，把身边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两人走出门。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看着星空，丁希睿想起了熟悉的曲调，开始哼哼。 “你这唱的都是什么呀？奇奇怪怪的。”林明轩从来没听过。 “我随便哼的，你看，星星多漂亮。” 眼睛不近视，这时候的大气层也未被污染，银河灿烂，星星就在头顶上，仿佛伸手一抓就能抓到。 同一片星空下，林家，林明轩和丁希睿两人相依相偎。安家，安雨墨因睡不着觉，在院子里溜达。 “小姐，你冷不冷？”小芹走过来，帮她披上衣服。 “我不冷。” “你还在想今日的事情？” 雨墨说道。 “今日真是虚惊一场，要不是秦大人他们，小姐的荷包就追不回来了。” “是呀，好在官差在街道上巡逻，以后见面，要好好感谢他们。” 安雨墨抬头看着天空，思绪回到今日下工的时候。 第118章 依赖幸运不靠谱，保护自己学功夫 在酒楼待到傍晚，安雨墨和小芹没坐马车，步行回家。路边的小贩支起摊位，街边的店铺都亮起灯，准备继续夜市的买卖。 “小姐，要不要看看暖袖？便宜卖。”一个大嫂问道。 “不用了。”安雨墨摆摆手，继续向前。要换季，冬季的用品都便宜了，但她是个清醒的女子，如果不需要就不买。 “糖葫芦~” “小馄饨~” “麦芽糖~” 叫卖声此起彼伏。 继续往前走，安雨墨看到了一个炙羊肉的摊子，那小伙子手法熟练，烤羊肉、撒粉料，还哼着小曲，看起来很是自在，摊子也干净，便走过去，想尝尝味道。 “老板，给我们烤两串。” “小姐，两串哪里够，起码一人两串。” 雨墨笑了。 她站在一旁，专心看了起来，忽然，一个人狠狠地撞向她。 “哎呦。”安雨墨只觉得胳膊一麻，整个人倒在地上。 “小姐！”小芹赶紧去扶。 “小姐，您没怎么样吧。” 烤串的小哥也赶紧走过来。 安雨墨站起来，觉得头晕眼花。 “小姐，你快看看荷包还在不在？撞人逃跑，可能是遇上小偷了。”小伙子提醒道。 安雨墨摸了摸袖子，果然，荷包不见了！ “小芹，我的钱没了。”安雨墨苦笑着。 四处一看，哪还有撞人那家伙的影子？他们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哎，真是倒霉。”小芹说道。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抓小偷，他偷了我的钱！”一声尖叫声响起。 “站住，不许跑！” 安雨墨连忙走过去，见几个官差正在追一个人。 最前面的官差猛一扑，那人倒在地上。 “头儿，抓到了。” 官差们将那人按在墙上，在他身上搜了一圈，几个荷包掉出。 “好啊，你小子，偷了不少钱。说，都是在哪里偷的？” “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 官差揪住他，让他回头认人。 “大家伙儿，有谁丢钱了吗？”一官差喊道。 旁边的人都围了上去，安雨墨和小芹也凑过去看。 “大人，这是我的。”一个胖胖的男子指着一个灰色的荷包说道。 “你说说，里面有多少钱？” “我想一想，应该有五十文。”那人回答。 安雨墨踮起脚尖，看官差数铜板。 “安小姐？” 是秦晓峰。 “秦大人？” “秦大人，我家小姐的荷包被偷了，就是那个墨绿色的。”小芹指着一个荷包，说道。 “是这个吗？”秦晓峰将荷包拿过来。 雨墨伸出手，正要去接。 “安小姐，不好意思。按照衙门规定，请问您的荷包里，有多少钱？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可以证明它就是你的。”秦晓峰说。 “荷包背面绣着一个‘墨’字，里面应该还有一个小荷包，装着种子。”安雨墨回答。 秦晓峰打开荷包，果然，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他拿出来，打开一看，的确是种子。 “安小姐，你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秦晓峰将荷包递给安雨墨。 安雨墨查看了一番，开口道“东西都在，多谢诸位。”安雨墨欠身行礼。 “安小姐客气，这些都是我等应做之事。不过，您的荷包暂且还需要由我们保管，用于给这家伙量刑。升堂之日，自会请安小姐过去。”秦晓峰解释道。 “是，不过，我可否能将种子拿回，这些种子还不到一文钱，但我怕耽误了种植。” “这……好吧。” 安雨墨将种子拿回，把荷包递回给秦晓峰。 “天色不早了，安小姐请快些回家吧。”秦晓峰接着说。 “是。几位大人辛苦了。”安雨墨向街道旁边退了退，给秦晓峰几人让路。 官差带着那盗贼继续往前走，安雨墨站在原地，一直看到他们在前方的路口转弯。 “小姐，小姐，你在看什么呢？”小芹摇了摇安雨墨。 “没什么，小芹，我们回家吧。”安雨墨笑了笑。 看热闹的群众也渐渐散去。 “小姐，不早了，回屋睡觉吧。”小芹摇了摇安雨墨，将她拉回了夜空下。 “小芹，我们为何不能像男子那般，上街抓贼呢？”安雨墨问道。 “小姐，你说什么呢？”小芹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些小偷跑那么快，而且，他们的力气那么大，像我们这样的，怎么可能抓得住他们呢？他们可能还带着刀子呢，我们可打不过。”小芹说。 “如果我们也像那些捕快一样，学武艺，每天跑，说不定也是可以的。茶楼说书的不也讲过六扇门女捕快的故事吗？” “小姐，那些都是别人编的，都是假故事，不能当真。” “故事可能是假的，但我们却可以真的学些拳脚功夫。今天我一下子就被撞到了，简直太丢人了。我们遇上官差巡街，算是幸运，但不可能次次如此啊。还是自己有本事比较好。” “小姐，你是认真的？”小芹拉起她的手，睁大眼睛，问道。 “认真的。”安雨墨点点头。 “那，老爷和夫人会同意吗？” “学功夫又没什么，他们肯定也不想让我受到伤害，所以肯定会同意的。之前希睿被绑架，听说就像个小猫似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所以才受了那么多罪，我要把她拉过来，一起学。” “那我们要请谁来呢？我从来没听说过咱们洛城县有教女子习武的事情，恐怕也没有这样的人能教。” “让爹爹去打听一下，或者，让秦捕头推荐。偌大的县城，不可能找不到人。”安雨墨越说越起劲。 “好，我也要跟小姐一起学。”小芹笑了。 “嗯，我们进屋吧，我给希睿写封信，你明天抽空送到济世堂去。” “好。” 主仆俩手拉着手，进了屋子。 第二日，正在医馆照料病人的丁希睿，收到了安雨墨的信。她放下手中的活儿，打开信一看，原地跳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林明轩将她按住，而后扭头对病患低头致歉。 “抱歉。”丁希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赶紧道歉。 “发生什么事了？”林明轩将她拉到一旁。 “雨墨说，要让我和他一起学功夫。” “什么？”林明轩很是惊讶，没忍住。声音一出，医馆里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他们俩。 “抱歉，抱歉。”两人一边低头致歉，一边去了医馆后堂。 “到底怎么回事？”林明轩问。 “具体为什么我不清楚，但，我要去！你别拦我。”丁希睿还是很激动。 “我没说要拦你，反正你们俩总是不做寻常事，我已经习惯了。我就是好奇，怎么突然说要学起功夫来了，我担心你们功夫学不到，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嗯，你放心，我去问问清楚。那我下午早些下工，去一趟酒楼，晚上直接回家。” “行。先把原因问问清楚，之后再说学的事情。这种事不是说学就学的，学什么，谁来教，都是问题。” “嗯，我知道。”丁希睿点点头，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第119章 放弃成为高手梦，脚踏实地强身体 两人走出后堂，丁希睿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 “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 “姑母和思渺以前说过想在院子里种菜蔬，如今已经开春了，你买些种子送过去吧。”丁希睿解释道。 “嗯……我买好种子，等你回来一起去吧。”林明轩犹豫了一下。 “为什么，你有事要忙吗？”丁希睿不解。 “你去会比较方便。”林明轩笑了笑。 “噢~”丁希睿明白了。 “好，那你等我回来。” 是啊，如果只有姑母，那没有问题，但还有一个表妹，是要避嫌的。 下午，丁希睿去了酒楼，听安雨墨细讲了原因。 看着安雨墨的样子，丁希睿生出一股“崇拜”之情，雨墨啊雨墨，真是一个好友。她率真、坦诚、认真，而且，真的追求独立。若是娇娇女遇到偷窃事件，要么从此以后不敢独自上街，要么从此以后上街只坐马车，要么会让父母给她增加保镖，增加随从。雨墨，她想到要自己强大起来，这让丁希睿很是佩服。 “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学？” “当然要！” “我爹已经请了秦捕头过来，一会儿就到，不知道他能不能教我们。”安雨墨捂着嘴，笑了。 “秦捕头，一定会感觉很惊讶的。”丁希睿也笑了。 两人说话间，安老爷和秦晓峰已经走了进来，丁希睿二人欠身行礼。 “安老板，您说有事想请秦某帮忙，不知是何事？”秦晓峰问道。 “秦大人，我家小女昨日在路边被人偷了荷包，人也被撞倒了，她回家后便说，想要学些功夫保护自己。原本我不同意，学功夫哪是女儿家要做的事情，但她打定了主意，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就想问问您，能不能教她们一招半式？” “这……”秦晓峰面露难色，眉头略略一皱，似乎也有些不解。 安雨墨上前来，再次行礼，说道 “大人，感谢您与其他几位大人的相助。但事有意外，不能时时依赖、仰仗于官府之人，能否请您做老师，教授一二。” 秦晓峰看着几人，摇摇头，说道 “安老板，安小姐，学功夫不是一件玩闹的事，是要吃很大的苦的。” “我们不怕吃苦。”安雨墨说，丁希睿也点点头。此时，她们学功夫的兴致高昂，大于其他一切。 “这个苦，与在厨房学做菜，或学习养生功法都不一样，要流汗，要受累，身体还会疼痛。”秦晓峰进一步解释道。 “但是，练成之后，就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撞倒了吧，若是像希睿那样被人截住，也能反制，或者逃跑，对吗？” 丁希睿瞪了她一眼，这家伙，干嘛要提自己。不过，那次被劫走，虽是被威胁，但她几乎无招架之力，也是事实。 “安小姐，想要练成是需要很多年的。我从小随师父学习，如今每日都要花一个时辰时间打熬筋骨。你和林少夫人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每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练功夫的时间就会很少，这样的话，学起来就会更难。况且，你们将来要生儿育女，功夫还要不要继续练？” 秦晓峰有些苦笑不得。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安雨墨抽抽嘴角。 “我就说了，你这是胡闹，偏还不停。”安老板看着女儿，埋怨道。 “秦大人。”丁希睿走上前来，欠身行礼。 “我们并不是想成为您这样的高手，若学来主要是为强身健体，出门在外，若万一遇上坏人，起码有方法逃跑，有力气应对，这样如何？” 秦晓峰想了想，说道 “若是这样，那倒是可以一试……” “太好了。”安雨墨忍不住跳起来，安老爷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即使是这样，仍然要吃苦。而且，学完后，你们可能会……”秦晓峰犹豫了，没有说下去。 “秦大人，我们会如何？”安雨墨追问。 “可能会……”秦晓峰说不出来。 “秦大人，您是不是想说，我们可能不复窈窕，会变得像男子一样壮实。”丁希睿开了口。 “会那么明显吗？”安雨墨皱起眉头。 “倒也不会变成男子那般，但要比一般的女子……”秦晓峰点点头。 丁希睿笑了，女孩子多点肌肉其实挺好的。 “那没关系。”安雨墨直截了当地回答，丁希睿也点点头。 “真的没关系？”秦晓峰确认道。 “对。” “抱歉，秦某还是要确认一番。”秦晓峰转向安老爷，接着说“安老板，习武也许会对安小姐将来亲事有影响。若是这样，您是否同意？” 毕竟没有多少人家会喜欢自家的媳妇舞刀弄枪。 “这……”安老爷看着安雨墨，犹豫了。 “爹，女儿学功夫只为保护自己，不会威胁别人，更不会仗着自己有了本事就耀武扬威，女儿保证，绝对不惹事。” “可是，若是将来被埋怨……” “爹，我若没做错事，那只能说明对方没有眼光、不分是非。” 安老爷看着安雨墨，终于点了点头。 “谢谢爹。” “那林少夫人家中可知晓，可同意？”秦晓峰看向丁希睿，问道。 “秦大人，我家夫君赞同。”丁希睿回答。 “好，既如此，秦某会去拜托师父他老人家，请安小姐和林少夫人等待几日。” “您师父？会不会太麻烦了？秦大人您……”安雨墨问道。 “雨墨，听秦大人的。”安老板开了口。 “安小姐，秦某每日在衙门，公务实多，且每日都要上街巡逻，怕是不能做到。我师父如今在教导一帮年纪较小的师弟，安小姐与林少夫人过去学习，应该更合适。”秦晓峰解释道。 话虽这么说，但丁希睿明白，秦晓峰是在守礼，他比她和安雨墨也大不了几岁，出入后院，可能会影响彼此的名声，安老板想必也是如此考虑。 “好，既如此，安某与小女便静候佳音了，多谢秦大人。”安老板俯身行礼。 “您客气。酒楼能够接受小何与小花二人，秦某至今仍不胜感激。这个忙，自当要帮。”秦晓峰赶紧还礼。 事情就这样说定，秦晓峰起身告辞，安雨墨激动不已。 此时，丁希睿想的，则是增肌饮食。若是开始练功夫，肯定少不了一些较高强度的运动，运动前和运动时需要注意适当补液，光喝白开水是不行的，要调一些合适的饮品；运动后则需要把握好饮食时机，补充碳水化合物、蛋白质以及电解质水。让身体快些恢复，让肌肉量增加上去。 第120章 未来定有女捕快，翻耕土地思渺伤 傍晚回家，走进院子，丁希睿发现门口摆着些工具，锄头、铲子、耙子，都是种菜蔬能用到的。 “看来，他真是个细心之人啊。”丁希睿在心里默默赞美着林明轩。 “回来了？”林明轩听到院内的动静，推开了书房的门。 希睿走上前去。 “学功夫的事情怎么样？” “秦捕头说，会拜托他的师父教我们。若他的师父答应了，我和雨墨就到师父的武馆去学习。” “洛城县还有武馆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对呀，以往，我们都不关注这些，自然就不知道。” “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学功夫是一件很辛苦很耗时间的事情。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我和雨墨就学个一招半式的，主要是为强身健体，又不是真的要上街抓贼。” “真要上街抓贼我还不答应呢。”林明轩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丁希睿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 “女子天生就比男子体弱，有身高、体型的差距，有力量差距，就连学功夫都是被限制的。若是这次秦捕快的师父能收下我们为徒，对洛城县的女子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嗯……的确如此。不过，你觉得会有人家把女儿送去学功夫吗？” “肯定有的。父亲答应我们明日休息，我一定要去听六扇门女捕快的故事。” “你还真相信有女捕快啊。”林明轩敲敲她的脑袋。 “将来一定会有的。”丁希睿眼神坚定，一脸确定。 “不可能吧。”林明轩摇了摇头。 “哈哈，也许我们看不到那一天，但是，那一天一定会来临。”丁希睿扬起下巴，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感觉。 “若真有那一天，我真想看看。”林明轩没再争辩下去。 若人真能转世投胎，保留上辈子的记忆，林少爷，你一定会打脸的。到那时，希望我们还能认出彼此。丁希睿看着对面之人，眼眶突然一热，她赶紧低下头喝茶，不让林明轩注意到她的异样。 吃完饭，两人带着半夏和南星，拿着工具和种子，到了任思渺母女的院中。母女二人正在院中散步。 “姑母。”林明轩和丁希睿俯身行礼。 “二哥哥，二嫂嫂。”任思渺欠欠身。 “快起来。”任夫人走过去，握住两人的手。 “明轩，你们拿的这是什么？”任夫人问道。 “姑母，希睿说，你想在院中种菜蔬，所以，我们买了些种子和农具，不知道合不合适。”林明轩回答。 “哎呀，姑母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先把东西放下吧，进屋歇一歇。”任思渺母女二人一脸惊喜。 几人将工具和种子放入库房，随任思渺母女二人进了屋子。 “姑母，我向店家问了种植的方法，若有需要，您和思渺可以参看。”林明轩从袖口中拿出几张纸。 “谢谢明轩，你这孩子，真是太细心了。” 丁希睿看向他，对姑母的说法很是认同。 林明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笑，说道“姑母，您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明日与你母亲商议一下，看种在哪里比较合适。”任夫人开口道。 “以前祖母在的时候，也喜欢院子里种些果蔬，她老人家去世后，院子就荒下来。若是姑母能让院子恢复生机，祖母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林明轩说道。 “哎！”任夫人听到这话，鼻子一酸，拿起手帕拭泪。 丁希睿见状，连忙转移话题。 “姑母，思渺，你们最近都在做什么呢？” “二嫂嫂，我和母亲做了些针线活。”任思渺起身，将针线筐拿了过来。 “到了该做春装的时候了，我和母亲想裁剪衣物，送给家中各位。今日正好二哥哥和二嫂嫂过来，请让我与母亲为两位丈量尺寸。” “姑母、思渺，你们太客气了。” “我们整日无事，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你们不要嫌弃。”任夫人笑道。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站了起来。他们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当事人非要做点什么心里才会舒服，所以就没有拒绝。 任思渺为丁希睿量身，任夫人则负责林明轩。 “多谢姑母。” “多谢思渺妹妹。” 两人道谢后，没有其他事，便告辞离开。 第二日，丁林二人按照计划去了城中茶楼，下午归家，任思渺院中的小莲匆匆跑来，差点撞上。 “小莲，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 “表小姐……她的手被铲子划伤了，在流血。”小莲气喘吁吁，急得不行。 “南星，你去拿药箱。”林明轩吩咐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向任思渺的院子。 院子右侧，一小块土地已经翻出来，但边缘处有血迹。 厨房的水池边，任夫人正在给任思渺冲洗。 “姑母！”林明轩快步上前。 “明轩，思渺不小心被划伤了，你快来看看。”任夫人满眼都是心疼。 丁希睿托住任思渺的手，见手掌下侧有一道血口子，任夫人已经将伤口上的泥土冲洗干净了，血还在溢出。任思渺满头大汗，紧咬着嘴唇。 林明轩凑近，仔细查看了一番。 “伤口应该不深，别着急。” 南星抱着药箱跑了过来。 林明轩在水池旁洗了手，用手帕擦干净，然后打开药箱，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止血定痛散，拔下塞子，对着任思渺的伤口，缓缓洒下些药粉，覆盖住。 血渐渐止住了，任思渺疼痛稍减，略微放松下来。 “明轩，会留疤吗？”任夫人抹了一把泪。 “姑母，好生照顾，不会的。” “姑母，您放心，我的胳膊先前受伤，治疗后一点疤都没有留。”丁希睿安慰道。 “哎，都怪我，我就不应该答应她，让她去翻土。”任夫人十分懊悔。 “娘，我没事。”任思渺说道。 林明轩拿出纱布，一圈一圈绕着，将伤口包扎住。 “明轩，要吃点药吗？”任夫人很不放心。 “姑母，若是思渺妹妹不发烧，伤口也不发炎，就不用吃药。我先把药备好，晚间看看伤口情况。”林明轩说道。 第121章 外伤愈合需小心，武馆新来女弟子 “姑母，最近思渺的饮食需要再稍加注意一些，我去和顾婶说一下，做些有助于伤口恢复的饮食。”丁希睿补充道。 “好。我知道了。”任夫人点点头，几人扶着任思渺，进入房间。 “真是诸事不顺。”任夫人流下泪来。 “娘，快别这么说，今日是我有些生疏，不当心碰上了，没事。”任思渺安慰着母亲。 “姑母，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您别太难过了。”丁希睿也赶忙安慰。 好一会儿，任夫人才平复了情绪。 两人离开院子，走向后院厨房，天色渐渐暗下来，后厨已经把菜都备好了。 “顾大婶。”丁希睿喊道。 “二少夫人，您有什么事情吗？” “表小姐的手受伤了，这几天，饮食上还请你多费些心。” “哎呦，思渺小姐是怎么了？”顾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问道。 “没太大的事情，已经包扎好了。”林明轩说。 “哎，她们母女二人也不容易。少夫人，您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思渺伤口恢复期间，忌油腻，牛肉、羊肉、虾，也不能给她吃，饭食一定要清淡，秦椒、葱、姜、蒜等有辛辣味的，也不要加。平日里的鸡蛋、豆腐、鸡鸭肉，还有蘑菇、木耳等，可以继续。” “好，我知道了。咱们家原本的口味就清淡，表小姐院里的饮食，我再多注意些。” “辛苦顾嫂了。您去买菜的时候，也帮忙多买些水果吧，让思渺多吃一点。” “好，您放心。” 受伤后，要适当补充蛋白质，促进肌肉组织生长；需要摄入新鲜菜蔬和水果，补充维生素c，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也需要吃一些富含锌的食物，增加纤维细胞功能。 两人嘱咐了一番，就回了自己院里。回到书房，丁希睿打开药箱，拿出那瓶止血定痛散，倒在纸上一些，稍微凑近了一点点，闻了闻。 “你离远一点，有毒。”林明轩把她拉起来。 “这里面都有什么药材？”丁希睿问道。 “刚刚你闻到了吗？根据气味，能认出什么？”林明轩反问道。 丁希睿皱皱眉头，说道 “我只觉得一股苦涩味，但隐约有一点点香，很幽微。” “在厨房品尝菜肴，或许能说出调料的品种，但药材就很难辨别了，对吧。” 希睿点点头。 “我用的这个止血定痛散，是南星、大黄、降香、蒲黄炭、血竭、煅龙骨、黄连等药材所制，我把方子写下来，以后在医馆，你可以和明石他们一起做做看。” “里面有南星？” “对。还记得南星的功用吗？” 门没关，院里的南星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小跑过来。 “少爷，少夫人，有事叫我吗？”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笑。 “南星，你知道‘南星’的作用吗？”丁希睿问道。 南星眉头一皱，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少夫人，我知道。南星主心痛，寒热结气，积聚伏梁，伤筋痿拘缓，利水道。” “背得很流利嘛。”林明轩说道。 “那是自然，南星就是我自己嘛，哈哈。”南星昂起下巴，很是骄傲。 “先别走，有事要交给你。” 星走了过来。 林明轩走到书桌后，拿起纸笔，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他，说道 “你去医馆抓两副药吧，表小姐可能需要吃。” 星拿着方子，小步跑走了。 林明轩坐下，写了止血定痛散的方子，交给了丁希睿。 “世上方剂千千万，真是要随时准备记忆。”丁希睿接过来，说道。 “没错。你现在有够忙的，要学医，还要练功夫，能吃得消吗？”林明轩有些心疼。 “现在还算是空闲的时候，多学一点，技不压身。”丁希睿笑了笑。 她要好好利用如今这还算自由的时间段，三年孝期过后，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她肯定是要接受命运的安排，要生娃，要养儿育女，到那时，属于自己的空余时间，就少得可怜了。 过了几日，丁希睿收到了安雨墨的信。秦晓峰的师父答应了她们的请求，让她们三日后到武馆去。丁希睿欣喜万分，为了运动起来方便，她准备了和南星差不多样式的衣服，到了武馆。 武馆在西市，面积不大，进了门，秦晓峰正与他的师父站在一起。师父的胡子已经花白，面容倒也慈祥，虚怀若谷的样子。 “安小姐、林少夫人，这位便是我师父，杨无名。” “杨大师好。”安雨墨和丁希睿欠身行礼。 “你们二人是决意学功夫吗？”杨无名问道。 人回答。 “我武馆从未对外公开招收过女弟子，不过，老夫的女儿曾随老夫修习过一段时间，武馆内也算是曾经有过女弟子。听晓峰说，你们二人都曾协助过衙门办案，也帮助过贫寒之人，有过义举，我便收下你们。” “多谢师父！”二人再次欠身行礼。 “先别急。”杨无名摆摆手。 “你们二人的年纪，其实已经不适合习武了。晓峰说，你们主要为强身健体，能防御被袭击，若遇到坏人，想知道如何逃脱，对吧。” “是。” “那我只能教给你们几招几式，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学会了后，就各自回家修习，我就当是帮你们一点小忙，你们就称呼我杨师傅吧，不必像其他弟子一样。” 丁希睿与安雨墨二人相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纷纷将目光投向秦晓峰。 “师父，虽然时间短，但武馆也算是收下了她们二人，若不叫‘师父’，她二人恐怕尴尬。”秦晓峰讲道。 杨无名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说道 “罢了，我都一把年纪了，不在意这些了，你们若是愿意，就喊‘师父’吧。” “多谢师父。” 安雨墨与丁希睿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好，从今日起，无名武馆也算是有了女弟子了，你们可千万不能给为师丢人啊。” “是，师父。”二人学起秦晓峰的样子，改了行礼的方式。 “以后，你们也不用喊我秦大人了，喊‘师兄’。”秦晓峰笑道。 “是，师兄。”两人笑了。 “好，今日先去练武场，看看那些小家伙们是如何修习的。”杨无名起身，带二人去了院子里。秦晓峰告辞，去衙门当差。 后院大概有二十个人，一共两批，一批是十来个幼童，才刚刚七八岁的样子；另一批年纪略大些，但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 怪不得，秦晓峰说到这里学比较合适。 众人见他们师父领了两个女子进门，动作慢了下来。 “你们都过来。”杨无名说道。 小孩子们都围了过来。 “这是你们的师妹，安雨墨、丁希睿，从今日起，她们就和你们一起修习。” “哈哈哈哈哈。”小孩子们都笑了，因为安雨墨和丁希睿明显要比他们年纪要大。 第122章 电解质水现场调，包扎伤口思渺羞 “咳咳。”杨无名咳嗽两声。 众人都安静下来。 安雨墨与丁希睿相视一眼，咬咬牙，向众人行礼。 “师兄们好。” 其他人见状，觉得师父并没有开玩笑，也连忙正色，回了礼。 杨无名点点头，这帮小孩，算是有样子的，不枉费他的一番心力。他回头对丁希睿与安雨墨说“从明日起，你们便来修习吧。需要准备的事情，你们一会儿去找前厅的大福，他是你们二师兄，他会告诉你们。” “是，师父。” “你们，继续！”杨无名转向那帮小伙子，命令道。 “是！”两批人回到各自的场地。 丁希睿与安雨墨在旁看着，小孩子们活力十足，扎着马步在练拳。未来，这里面会有女娃娃吗？ 谁知道呢？ 两人回到前厅，找到二师兄大福。 “二师兄。” “师妹……”大福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两人问了拜师礼、修习时间、穿着等问题，一并去了街上，购买物品，做各种准备。 晚间回家，林明轩却不在。南星走过来，说道 “少夫人，刚才小莲来，请了少爷过去，说是请少爷为表小姐换药。” “你怎么没跟去呀？”丁希睿觉得有些诧异，因为林明轩一向很注意避嫌。 “我刚才去了后院拿东西，回来的时候在表小姐院子门口遇见了，但我手里拿着东西，少爷也就没有让我跟。” “行。” 丁希睿净了手，进了书房，继续背书。 没过多久，林明轩回来了。 “思渺的伤怎么样了？”丁希睿问道。 “没有红肿，也没有脓化，正在恢复中。” “那就好。” “你们在武馆怎么样？” “我和雨墨现在已经是无名武馆的弟子了，我们师父叫杨无名。而且，我们有将近二十个年龄很小的‘师兄’。” 丁希睿将武馆的情况详细说明。 林明轩笑了。 “你们的‘牺牲’可不小啊。” “这都不算什么，先来后到。江湖儿女，不讲究这些。”丁希睿开始夸夸其谈。 “哎呦，都江湖儿女了，可真厉害。” “以后，我每日上午会去武馆，下午去医馆，可以吧。雨墨那边，上午去武馆，下午去酒楼。” “哎。你们俩执意要这么做，就算我阻拦也没有办法。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如果累了，就歇息，千万不能逞强，不能出事。否则，以后我就把你圈在家里，到时候可别跟我闹。” “嗯？我几时跟你闹过。”丁希睿睁大眼睛，扬起下巴，很不服气。 “我会注意的，但就算有什么小小的事情，你也不能把我关在家里。” “那你可千万要注意。”林明轩严肃起来。 “嗯，我知道。”丁希睿点点头。 这个春天显得异常忙碌。从第二日起，丁希睿与安雨墨上午在武馆相聚，下午回去工作。刚开始的几天，全身酸痛，几乎都要忍受不了了。不过，丁希睿调制了电解质水，训练后，准备了鸡蛋和米饭，身体状况恢复得快一些。 练功夫的运动强度算是中等及以上的，长时间如此，汗液流失，人体容易脱水，也容易发生运动性热病，如肌肉痉挛、中暑等。只靠喝白水是很难留住水的，运动中，可以补充加盐水，运动后，糖电解质水能够促进体液快速恢复。 像丁希睿和安雨墨这样，平日无强度较大的运动，突然一开始，肌肉会酸痛。但是，肌肉酸痛出现的时候，正是增肌的好时机，在运动后的一到两天内，适当补充蛋白质，可以修复骨骼肌细胞机构，达到增肌目的。 那天调电解质水的时候，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丁师妹，你在做什么呢？” “在做饮品，大家喝了好恢复力气。” “这还没到夏天呀。” “没到夏天，也可以喝。” 准备好大盆，切好柠果片，放入提前称好的盐和糖，再倒入温开水，简易版的运动饮料就做好了。 “师兄们，请大家拿上碗，都来尝一下吧。” 院里的一众人都拿上了碗，对丁希睿调制的饮品很是好奇。 半夏拿出大勺子，一碗碗分给众人。 杨无名走了过来，问道 “这水有什么名堂吗？” “师父，大家跑了很久，也流了汗，身体消耗很大。这个水里，有盐、有糖，还有柠果的营养，能够帮助大家尽快恢复力气。” “当真如此吗？” “师父，我现在虽然算不上一个大夫，但还是懂一些的，您请放心。” 无名点点头，觉得收了一个很有用的徒弟。 “师父，师兄们平日都吃些什么呢？” “他们的家庭情况都不算太好，不然，家里人也不会让他们出来学功夫。时行感冒一发生，有几个小家伙已经无家可归了，就在武馆做些事，武馆养着他们。等他们长大后，能像你们三师兄和六师兄那样，进衙门当差就算很好的。或者进哪个镖局，做个护卫。再或者，就入高门大户做随从了。练一身本领，总归有口饭吃。” “是，师父。” 丁希睿看着那群孩子，一阵心疼。 若是补不上足够的蛋白质，修习效果怕是不会太好。丁希睿突然想到义诊区域的生意，最近林明轩带着南星去了那边做事，不知道进展如何，若是豆腐坊和碾米坊开了起来，应该可以把东西便宜一些卖到这边。 下午去医馆，见林明轩和南星也刚刚回来。 “豆腐坊和碾米店怎么样了？”丁希睿走上前，问道。 “袁春华家带着几个老人家一起干，今天已经买进了豆子，买了毛驴，已经动工了。碾米店在一步步建，没有那么快，不过，等第一季粮食成熟了，不影响干活。” “那就好。武馆那边的人，学功夫不能吃不饱，我想着，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互帮互助。” “让武馆的小伙子去帮帮忙，正好他们有的是力气。干完活儿后，东西便宜卖给他们，也不是不行。” “好。” 晚间回去，丁希睿先去洗澡。忙了一天，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简直堪比夏日。 小莲进了院子，请林明轩帮任思渺换药。 “表小姐的伤口还疼吗？”林明轩问道。 “二少爷，思渺小姐其实不让我过来，但我和夫人怕用药的量不对，也怕包扎不好，影响伤口恢复。” “这样啊，那我再去一趟吧，你在旁看着，要学会，若是有紧急情况，你也能帮上忙。” “好。” 林明轩拿上药，去了任思渺母女的院子。 任思渺觉得很不好意思，伸出手来，点头致谢。 “小莲，你看好了，在撒药粉的时候，只需要轻轻覆盖住伤口就好，若是担心撒多了，可以用手指轻轻敲击药瓶，这样可以让药粉撒得均匀一些。” “好的。”小莲在旁回答。 “包伤口的布条，一定要干净。现在伤口还没有结痂，需要包住，以防碰到。” “是。” “在包扎的时候，也是轻轻覆盖伤口，不要过紧，但也不能过松，掉了就不好了。若你把握不住，可以问问病人是什么感觉。” 林明轩停了一下，抬头看向任思渺，问道 “这样可以吗？” 任思渺却突然心跳加速。 第123章 得知心事思渺愧，希睿察觉辨原因 “合适……”任思渺赶紧低下头，怕其他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明轩将纱布打结，站起身来。 “明轩，喝杯茶吧。”任夫人端来一杯茶。 “多谢姑母。”林明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任思渺已经平静了下来，也站起身，向林明轩道谢。 “姑母，思渺妹妹。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明轩，等一下。你的衣服已经缝得差不多了，我拿来给你试试。”任夫人说道。 “好，谢姑母。” 小莲将做好的衣服拿来，帮林明轩套上。 “似乎肩膀这边还有些窄，姑母再给你调一调。”任夫人道。 明轩将衣服折好，递给任夫人，起身告辞。 任思渺欠身行礼，但她的眼睛却不敢看林明轩。院内的脚步声消失后，她看向母亲和小莲，见两人都和往常一样，不禁松了一口气。 夜里，任思渺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抬起手来，看着手上的白布，心跳再次加快。 “我难道！” “不，不可以。”任思渺一惊，坐了起来，却不当心按住了伤口。 “嘶……”手突然一疼，她也冷静了一些。 林家收留她们母女，林明轩和丁希睿对她们如此照顾，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呢，她惭愧不已，简直想把自己打一顿。 良久，任思渺小心翼翼地躺下，看着被月光照亮的窗子，一股孤寂感涌上心头。 冷风渐渐散去，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这一日，丁希睿上街，发现许多人已经换上了春装。服饰店里人头攒动，老板忙得不亦乐乎。 好几天都没有去看任思渺了，当日下工后，她和林明轩买了些水果，进了小院子。 任思渺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母女俩正在屋内缝制衣服。 “姑母、思渺。”丁希睿喊了一声。 屋内的两人站起身来，往门外瞧。见是林明轩夫妇二人，任夫人走上前去，任思渺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她赶紧弯腰，把东西捡起来。 丁希睿和林明轩进了门。 “二嫂嫂。”任思渺看向丁希睿，欠欠身。目光移向林明轩，立刻低下头，叫了声“二……二哥哥。” “思渺，你的手好些了吗？”丁希睿走过去。 “已经快好了。”任思渺将手举起来。 丁希睿托起她的手掌，看了看，点点头。林明轩将买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 “明轩，你们来就来了，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干嘛还要破费买这些？”任夫人觉得很不好意思。 “姑母，不是客气，吃水果有助于伤口恢复，给思渺买的。”丁希睿笑道。 “思渺已经快好了，都能拿起针线了。”任夫人笑了。 “还是等到彻底痊愈后再做事吧。”林明轩说道。 任思渺抬头，看了林明轩一眼，迅速把头扭向一边，回答道 “是……是。” “明轩、希睿，你们快坐下喝杯茶吧。”任夫人说，“思渺，给你哥哥嫂嫂倒杯茶。” “不用了，姑母，我们回去还要做些别的事情。”丁希睿摆摆手。 任思渺却已经开始倒水了，但她没拿稳茶杯，啪嗒一声摔在桌子上，她赶忙去扶，茶壶却被袖子带倒了。一时间，桌面上一片狼藉。 “思渺，你小心些，别忙了。” 丁希睿走过去，把茶壶立起来。林明轩走出屋去，从回廊的栏杆上拿来抹布，走过去擦水。任思渺立刻后退了一步。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毛躁。”任夫人皱起眉头。 “抱歉思渺目光闪烁。 “姑母，没事，这些都是常有的。” 两人帮忙收拾了一下，起身告辞。但，仔细一想，今日的任思渺就是有些奇怪，丁希睿心中升起一股疑云。她回忆了一下进门后任思渺的举动，将目光转向林明轩，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明轩见她不继续走了，也停了下来。 “思渺今天有些怪，你有没有发觉？” “不就是把茶杯摔了吗？这没什么奇怪的呀。” “你有没有发现，她有点像是在躲着你。” “躲我？没有吧。我又没得罪她，她干嘛躲我。” 丁希睿迈开脚步，往前走。 “她不敢看你，你凑过去的时候，她刻意往后退了一步。而且，她在回答你的问题的时候，是有点结巴的。” “是这样吗？” “你前两次为她换药，没有发生什么事吧。”丁希睿一把拉住林明轩的胳膊。 “什么都没有发生呀，姑母和小莲都在一旁看着呢。”林明轩一边回忆一边说。 “你不是怀疑我对她……”林明轩突然提高了音量。院内的小厮听到声音，回头看向他们二人。 “不是，不是，我们回去谈。” 两人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林明轩有些气鼓鼓的，不知如何解释。 “我不是在怀疑，绝对不是。”丁希睿笑了。她相信林明轩，甚至，她也不怀疑任思渺。但她明白，有时，人的感情是不受理性控制的。 “那你这是……” “去书房谈。”丁希睿推着林明轩，进了书房。 “思渺妹妹在面对你的时候，明显是有些紧张的。我怀疑，她对你有了些……心思，但她本人正在努力回避，所以，很别扭。” “什么心思？”林明轩皱起眉头。 “你是真不懂，还是在假装？”丁希睿瞪了他一眼。 林明轩皱起眉头，突然明白了 “你是说，她对我……” “不会吧，我们统共都没见过几次面。” “但是，你是经常去关心她之人，是十分照顾她与她母亲之人，是为她细心包扎伤口之人。而且，坦白讲，你是有可能与她有所发展的男子。”丁希睿坐下来，倒了两杯水。 “这……我，这么好？” “你别打岔！”丁希睿拍了他一巴掌。 “嘶——你如今这手劲，很不一般。”林明轩揉揉胳膊。 “你放心，思渺只是妹妹，我绝对不会对她有别的心思。”林明轩正色道。 “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去姑母的院子了，也不要去见思渺。”丁希睿说。 “我知道。”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上下打量着林明轩，眯起眼，说道“林家二公子，年少有为，品行端正，长的嘛……也算清秀。对年轻的女孩子，固然是有吸引力的。” “嗯？”林明轩的嘴角弯了起来。 “但是，咳咳。”丁希睿正色，继续说道 “我觉得思渺妹妹如今这样主要是因为整日待在一个小院子里，太寂寞了。每天见的人就那么几个，做的事情也就那几样。她很聪慧，以往在自己家，她肯定自在很多，也随着姑父做些事情。如今，她的生活可以说很是无聊，她的内心怕是也很空虚。”丁希睿说道。 第124章 挣脱内宅走出去，拓展眼界赚银钱 “所以，这不怪我哦。”林明轩说道。 “是不怪你，但是，如果这样下去，我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刚刚不是讲了吗，我不去见她不就好了。”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丁希睿摇了摇他，接着说“你不去见她，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让思渺妹妹走出去，让她多见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物，让她的生活有意思些。这样一来，她自然就不会再为一个男人而烦恼了。” 内宅之所以有争斗，就是因为女子被关在后院，活得太无聊了，她们的眼睛里只有丈夫、地位和钱财，斗来斗去，最后只有一片空虚，有什么意思。 “有道理。一个人的眼界和视野，应当拓展。”林明轩点点头。 丁希睿喝了一口水，看着林明轩，说“我非常不喜欢，甚至说讨厌，几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故事，也不想让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明轩直起身，握住她的手，说 “父亲只有母亲一人，大哥只有大嫂。我发誓，我只有你。” “比起誓言，我更看重行动。”丁希睿抿嘴一笑。 “你放心。”林明轩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挚。 两人聊了一番任思渺外出之事，都觉得她可以去绣坊，但要先去问任思渺本人和任夫人的意见，之后还要再去说服父亲和母亲。 另一边，任夫人看着两人走出院子，突然脸色一变。 “小莲，你出去忙吧。” 莲出了门。 “思渺，你坐下。” “娘，怎么了。”任思渺有些害怕。 “你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呀。”任思渺低下头。 “你别想瞒娘，你刚刚对明轩，为什么是那个样子？” “娘，我也不知道……对不起。”任思渺眼圈红了。 “思渺，这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娘也不允许你这样做。” “我知道，所以，我才刻意回避，我也不愿意。” 任夫人心软了，拿出手帕为女儿擦眼泪。 “告诉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前几天。” “那就好，我们不想了啊，赶紧断了这个念头。以后，你就不要见明轩了。若你还是做不到，我们就要搬出林家了。” “娘……你放心，女儿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任思渺伏在母亲肩头，哭出声来。 丁希睿已经渐渐适应了武馆、医馆两边跑的节奏。这日归家，她独自一人去了任思渺的院子。 “希睿，我正要让小莲去找你呢。你和明轩的衣服都做好了，快来试试。”任夫人见是丁希睿一人进来，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 “好。” 任思渺行过礼，拿了衣服帮丁希睿换上，丁希睿抬抬手，转了一圈，觉得衣服非常合身。 “思渺，你的手艺真好，比外面卖的好看多了。” “二嫂嫂，你别笑话我。”任思渺感觉很不好意思。 “我是说真的。”丁希睿拉着任思渺坐下。 任夫人端来水果，让丁希睿吃。 “姑母，您也坐。”丁希睿拿了一个橘子，剥开，放了一瓣到嘴巴里。 “思渺，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二嫂嫂，你说。” “希睿，什么事？” “姑母，若是思渺愿意，也需要您同意。”丁希睿放下橘子，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肃。” “思渺，你的手艺很好，若是出门去绣坊做工，你愿意吗？” 任思渺心中一喜，连忙说 “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我行吗？娘，你同意吗？”她扭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出门做工？哎！”任夫人突然伤感起来。 思渺走过去，轻轻拍着任夫人的背。 “娘，我愿意出门做工。如今整日待着，看到二嫂嫂每日能出门，我很羡慕呢。”任思渺说道。 “况且，我也能赚点银子，攒起来。虽然舅舅家愿意把我们当家人，每月都给银两，但一直花舅舅家的钱，娘你不是也觉得不好意思吗。” “但是，娘也不能让你出去赚银子啊。” “娘，我们家原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我也不是千金小姐。以前，你和爹宠着我，现在，我也该长大了，有什么不会的，我愿意去学。” 任夫人握住女儿的手，叹了一口气。 丁希睿看着母女二人，眼眶有些发热。她没有看错人，她的家，也不会发生狗血之事。 “姑母，我每日出门去医馆帮忙，大嫂她编织手绳，在服饰店卖，出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能赚到银子，这样多好呀。”丁希睿说道。 任夫人陷入沉思，良久，她开口道 “你们俩都如此劝我，那我便答应了。但我也要出去做工，我如今身体还好，眼睛也不花，我和思渺一起出门，攒些银子，给思渺当嫁妆。” “娘——”任思渺抱住母亲。 丁希睿笑了，这就是相依为命吗？ “大嫂有相熟的店，我也曾在那家店买过东西，姑母，你若想和思渺一道出去，改日有空，我和大嫂带你们过去。”丁希睿说道。 “好。我明日去找你父亲和母亲，这事，还要征得他们同意。” 希睿点点头，暗暗祈祷父亲能同意。 不出所料，林老爷很是反对。 “阿琪，你完全不用担心钱财之事，思渺日后出嫁，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你这是何苦，要出去受那份罪？” “大哥，我和思渺整日在府中无所事事，实在是心中不好受。我们俩现在能做些针线活，就当是出门玩，累不着的。” “阿琪，你怎么这么固执。若让你们出门做工，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你让我如何面对姑母？如何向思渺她爹交待？” “大哥，我娘她不会在意这些的。她若是看到我能出门赚钱，不知道有多高兴。思渺他爹肯定也不愿意让我们娘俩在林家白吃白喝。” “那也不行，万一在外面伤着了，累着了……” “我觉得可以。”林夫人看着林老爷，突然开了口。 “夫人，你怎么也来帮腔了？”林老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十分发愁。 “阿琪她们出门做工，与你和明远、明轩去医馆有何不同呢？” “我们是男人，自当应该赚钱养家。” “少来这一套，你看街道上，出门谋生的女人有多少？” “反正我们家不需要。” “那是你觉得不需要，你认为不需要。但是，阿琪和思渺的想法呢，即使赚不了那么多钱，但出门做工能让她们过得舒心，这难道不重要吗？” 林老爷愣住了。 “大哥，就让我和思渺出去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就算你和大嫂不在意，但我们不想当林家的闲人。” 林老爷沉默了，良久，他开了口 “好吧，但是，要找个人每日跟着你们，不然我不放心。” “好。多谢大哥，多谢大嫂。”任夫人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起身告辞。 第125章 老夫妻冰释前嫌，问减重有人上门 林老爷并没有随之出门，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回想着林夫人的话。 这么久了，夫人还不肯原谅他，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问过夫人的“想法”？他根本想都没想过这回事。 “你今日不去医馆吗？”林夫人站起身，问道。 “瑛儿，当年明轩之事，是因为我没有在意你的想法吗？” “你……”林夫人猛一扭头，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瑛儿。”林老爷站起身，走过去。 “你这个笨蛋！”林夫人一把将他推开。 “抱歉，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这么久了，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是愚蠢。 “你一直以为不告诉我，是为我好。但是，我们是夫妻，即使是杀头，大不了一起死。我不要你保护，我想要的，是与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夫妻都能在一起。” “瑛儿，对不起。”林老爷握住了林夫人的手，林夫人试着挣脱，最终没有挣开。 “瑛儿，我以后一定改。” “你这是老毛病了，谁知道你改不改得掉。” “请夫人监督。” 门外的如意注意着屋内的一举一动，泪流满面，她想大声告诉所有人，老爷和夫人和好了！ 两个固执的人，为彼此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话说开了。 这日，丁希睿和安雨墨照例去武馆练功，却在大堂看到了秦晓峰。 “师兄好。”二人抱拳行礼。 “两位师妹好。”虽然还是不习惯，但秦晓峰还是回了礼。这样也好，省得她们一口一个“秦大人”，叫得他浑身不舒服。 “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今日我休息，来武馆看看师父，也想顺便看看你们二人练得如何。” “我们尚在增强体力，师父每日让我们围着练武场奔跑，之后是扎马步，我们二人现在能坚持的时间很短，才半刻钟而已。”丁希睿答。 “我们什么时候能学招式啊？”安雨墨问。 “你们开始的时间晚，不要着急，先打好基础，不然，就算练了，也只是花拳绣腿，派不上用场。” “是，师兄。”两人回答。 秦晓峰看向丁希睿，问道 “丁师妹，我听说你调制了饮品给大家喝，说是能帮助身体很快恢复？” “是，师兄。练功后，出了很多汗，也很累，需要补充营养。”丁希睿回答。 “好。丁师妹，是否将配方告知与我，衙门里的兄弟每日操练，我想他们也是需要的。” “师兄，没问题，您稍等。”丁希睿去往柜台，找阿福师兄借纸笔。 秦晓峰见安雨墨一人在旁，心中突然一阵紧张。 “安师妹……”秦晓峰顿了顿，说 “小何与小花还好吗？” “他们二人已经在后厨帮忙了，大厨在训练他们，估计挺累的。师兄若有时间，可以去鼓励一下。” “那没问题。” 秦晓峰大脑飞速运转，在想下一个话题。安雨墨丝毫没有察觉，练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对秦晓峰这位前辈当年的故事有些好奇。 “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功的呢？”她开口问道。 “六岁。” “是什么契机呢？” “当时我到武馆附近玩，看到里面有几个人在练功，觉得很有意思，就趴在门口看，一直到天黑了，我娘来找我。” “真的？”安雨墨抬起头，“然后呢？” “我就求我娘答应。我娘说若想学，就要好好学，如果半途而废，她就要揍我。第二日就带我来了。” 安雨墨抿嘴一笑，正欲再继续问，见丁希睿拿着纸，向两人走来，便打住了话题。 “师兄，两斤温开水，配两钱冰糖，八分盐，两颗柠果。若是没有柠果也没关系，只需要水、糖、盐即可。”丁希睿将方子递过去。 “好，多谢丁师妹。” “希睿，就这么几个字，你怎么写这么久？”安雨墨问道。 “因为……那个笔不太好用。”丁希睿说。 实际上是因为要换算成分比例，她拿着毛笔计算了一下，花了些时间。 “好。” 后院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练功的时间到了，两人告辞，走向练功场。 下午，丁希睿去了医馆，见医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你回来了。”林明轩走上前相迎。 “嗯。” “有人找你，这边来。” “谁？”丁希睿很疑惑。 医馆大堂，一对穿着华丽的夫妇正坐着喝茶，两人一脸福相，比林老爷和林夫人稍胖一些，但看起来还算正常。 “牛老爷、牛夫人好，这是内人丁氏。” “两位好。”丁希睿欠欠身。 夫妇俩站起来，打量着丁希睿，说道 “你就是帮郑家小姐减重成功的大夫？” 希睿知晓了来意，心中高兴起来，来生意了！ 两人半信半疑，看看林明轩又看看丁希睿。 “没听说过哪家医馆还有女大夫。” “牛老爷，牛夫人，内人对食疗之道颇有研究，郑家小姐的减重，从头到尾，都是内人负责，绝无欺瞒。”林明轩开口说道。 牛家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牛老爷开了口。 “丁大夫，实不相瞒，我家儿子也需要减重，不知丁大夫能否上门诊治？” “多谢两位信任，自然可以。”丁希睿点点头。 “丁大夫，你不知道，我家儿子他……”牛夫人有些着急了，一把抓住丁希睿，想诉说儿子的情况。 “夫人，你先把丁大夫放开。”牛老爷将夫人拉向一边。 “夫人，您别着急，若您有空，请后堂说。”林明轩和丁希睿将二人引向后堂。 “丁大夫，我儿子从小就爱吃肉，小时候觉得他胖乎乎的，惹人喜爱，但越长大越不行，每顿饭都大鱼大肉，让他控制，他也不听。我们俩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夫人，冒昧问一句，公子如今年岁几何？是否有其他病症？” “他如今十六岁，没听丫头说过他哪里不舒服，去年冬天的时行病，我们家有三个人都没了，他倒是很快就好了。” “好。” “夫人，我想问，您家的亲人里，是否有过于肥胖的？” “那倒没有，我们俩这样，算是肥胖吗？”牛夫人问。 “您二位微微有些，但绝对算不上肥胖。” “那就好，我生孩子的时候，胖了些，后面就一直如此。” “若是您愿意，也可以一起减重。” “哈哈，那样也可以，我和我儿子作伴。”牛夫人笑了，十分爽朗。 丁希睿也笑了，接着问道 “明日下午您是否方便，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公子，也想与您细聊，需要过府一趟。” “方便，你随时可以去，我家就在东坊区铜牛胡同。明日午后我让马车来接您，如何？” “夫人，您太客气了，马车就不必了。不过，明日我与林大夫会一同过去，因为肥胖可能是有多种原因引起的，我们将一同诊治。”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两位了。”牛老爷抱拳行礼，两人告辞。 第126章 “丁大夫”声名远扬，牛小犇白白胖胖 两人走后，丁希睿看向林明轩，说道 “抱歉，刚刚没有问你的时间，你明天下午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不用这样客气，明日目前没有安排，我与父亲说一下，况且，我对你帮人减重也很感兴趣。” “好，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回到座位上。 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她左看右看，见医馆只有丁希睿一位女子，便走了过去，小声问道 “请问，您是丁大夫吗？” 丁希睿心中一阵疑惑，这是怎么了，“丁大夫”的美名竟传扬这么快？ “我是。”她站了起来。 “丁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这姑娘的声音更小了。 “好。” 丁希睿将她引向后堂。 “丁大夫，您可否帮我家小姐减重？她自从生了孩子后，身体发福，一直回不去。”那姑娘竟有些哭腔。 “姑娘，你别着急，慢慢说。” “我叫小珍，我家在西坊区白杨巷，姓张，听集市上绸缎庄的小哥说的，您帮郑小姐减重成功了，就想过来问问。大夫，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家姑爷现在对小姐……哎！”小珍握紧了拳头，很是生气。 “好，小珍，你家小姐怀孕的时候开始发福的吗？” “嗯，生孩子时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命都快没了。老爷和夫人每日都让厨房做很多东西给小姐吃，这一吃，就回不去了。” “好的，小珍，我知道了。不过，我明日已经有了患者，后日下午去你家可以吗？” “可以。我们每日都在家，基本不出门。” 两人约定了时间，丁希睿送小珍出了门。 林老爷和林明远走了过来。 “希睿，你如今是声名远播呀。”林明远笑着说道。 “大哥，希睿不敢。估计是郑家小姐为了帮我们忙，才这样说的。我距离成为一个‘大夫’，还远着呢。” “希睿呀，既然已经传扬出去了，日后事事更需小心谨慎，以后出门，让明轩陪着你。”林老爷嘱咐道。 “是，父亲。”丁希睿欠欠身。 回到位置上，丁希睿拿出纸笔，开始为牛公子和张家少夫人建立档案。 一个是青少年肥胖，一个是产后肥胖，若是没有遗传因素和药物因素，只是单纯热量过度，制定方案倒是容易的，就怕还有别的问题。 第二日，丁希睿从武馆练完功，直接回到家中，收拾一番后，与林明轩一起去了铜牛巷。 铜牛巷距离林家不算远，牛家的院子与林家差不多大小，但比起林家的朴素陈设，牛家要华丽许多，且一应摆设都很新的样子，整栋屋子也都像是重新装修过不久。 绕过假山，穿过二门，门口的小厮带着两人进了正屋。 “丁大夫，林大夫，二位请坐。”牛夫人满脸笑容，迎了上来。 “夫人好。”丁希睿欠欠身，林明轩俯身行礼，两人走进屋内。 “小犇，大夫来了。” 丁希睿抬头一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坐在椅子上，那椅子被他的身体撑得满满的。 牛小犇的侍从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他努力挤出笑容，说了句“大夫好”。 丁希睿二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侍女端来茶。那茶碗，色彩也是极其华丽。 “丁大夫，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牛夫人说道。 “夫人，平日服侍公子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那不是，还有四个人在他自己的院子里。”牛夫人示意牛小犇旁边的侍从去喊人。 牛家果然不一般，一个小公子就有五个人在跟前伺候，丁希睿内心暗暗想着。 侍从带着几个人，很快就来了。三个女子，两个男子，整整齐齐地站在牛小犇后面，每人都是一脸福态。相比之下，半夏和南星很是苗条。看起来，跟着小公子能捞到不少好吃好喝的。 “这是丁大夫和林大夫，是帮少爷减重的，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们，你们不许隐瞒，实话实说。” 人低头答应。 一个女子年纪稍大一些，想必是厨娘，丁希睿看向她，问道 “大嫂，请问少爷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早起，少爷吃了五个肉包子，两个鸡蛋，还有一碗八宝粥，一碟咸菜。” 牛夫人听完这话，闭上了眼睛。 “多大的肉包子？”丁希睿接着问。 “这么大的。”厨娘用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是碗口大小。 这确实抵得上两个多人，往后的食物要减半，困难不小。 “上午吃点心了吗？”丁希睿接着问。 “少爷吃了两块红豆糕。”一个稍微高一些、年轻些的侍女回答。 “中午呢？” “一碟春饼，大概有二十张，一个酱肘子，一盘鸡丁，一盘小炒羊肉，一碟肉末酸豆角，还有两碗老鸭汤。” “都吃完了吗？” “差不多，剩下了一点点。” 听到这话，牛夫人再次闭上眼睛。 “大嫂，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吃新鲜菜蔬吗？” “少爷从小就不爱吃菜蔬，所以平日里，我们就做得少些。” “那水果呢？” “少爷刚刚吃了两个橘子。”一个矮一些的侍女说道。 丁希睿点点头，努力保持面带微笑的样子，对牛小犇说道 “牛少爷，你平日可有觉得不舒适的地方？” 牛小犇动了一下身体，说道“就是老出汗……别的，也没什么。” “好。以防万一，请林大夫为你诊治一下。”丁希睿扭头看向林明轩。 林明轩走到对面，在牛小犇旁边的椅子坐下，为他把脉，又让他张嘴，查看舌苔。片刻后，林明轩起身，说道“脉象沉细，公子年纪尚轻，无明显病症。” “那就好。”牛夫人刚才十分紧张，这会儿放松下来。 丁希睿点点头，接着问“少爷的身高及身重是？” 听到这话，牛小犇浑身不自在起来。 几个侍从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答话。 “丁大夫，小犇身长七尺，身重嘛，将近二百斤的样子。” 丁希睿在心里默默换算着，一百七十厘米的身高，两百一二十斤，哎。 第127章 为小犇制定方案，去张家询问病情 “丁大夫，很难吗？”牛夫人见丁希睿两人没有作声，继续问道。 “夫人，在制定方案前，我想先与少爷确认一个问题。” “您说。” “牛少爷，您是否有决心减重？”丁希睿问道。 “我……”牛小犇低下头来。 “小犇，你这样子下去，连个媳妇都讨不到。”牛夫人急切地说道。 牛小犇此刻想的，是私塾的人对他的嘲讽。“胖猪”的名号，他顶了很多年，小时候，他毫不介意，觉得那些人不过是羡慕他顿顿能吃肉罢了，但近几年来，“胖猪”听起来越来越刺耳。 “我想减重。”牛小犇抬起头，说道。 “牛少爷，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就要听我的，不能反悔，一直到成功。” 小犇点点头。 “就算我让你吃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不让你吃你喜欢吃的，你也一定要做到。” “啊？”牛小犇面露难色，但想到他的同窗之人的嘲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你们诸位，都必须帮忙，不可偷懒，不可欺骗！”丁希睿抬起头，看着牛小犇身后的五个人，说道。 人忙答应。 “夫人，您和牛老爷也是一样，必须要下定决心，而后严格按照我说的方式去做。”丁希睿扭头，看向牛夫人。 丁希睿很是严肃，牛夫人愣了一愣，点点头。 “那好，我需要根据少爷的身长和身重制定计划，后日下午会再来。这两日，请府上为少爷准备好称量身重的秤，平日称量菜蔬的小秤，还有空白的书册，日后用得到。” “没问题。” 丁希睿看着五人，又问了一句 “你们几人，可会使用秤，可会写字？” 几人面面相觑，高一点的侍女说道 “丁大夫，我会看秤。” “丁大夫，他们都不识字。都是穷苦人家过来的，别说他们，连我都不认得几个。”牛夫人说道。 “那请夫人想想办法吧，需要一个会写字的人。” “好，你放心。”牛夫人应下来。 丁希睿与林明轩起身告辞，回到家中，开始制定方案。 牛小犇的情况其实与郑诗慧差不多，身体没有别的病症，只是，他比郑诗慧更严重些。所以，饮食和运动方案都很相似。 一百七十厘米的身高，理想体重应该是一百三十斤，折合成大盛标准，是一百零九斤的样子，牛小犇的目标就是这个数字，丁希睿喃喃自语。 油、菜蔬、肉、水果，丁希睿细细计算，因为牛小犇目前太胖了，丁希睿决定完全禁止他吃红肉和点心，并且把一些含糖量高的水果列出，加入禁食单子。 林明轩在旁看着，有些落寞，他好像完全帮不上她的忙。 “需要拿些新的纸吗？” “不用。” “要喝口水吗？” “不用。” 林明轩走向一旁。 丁希睿抬头，察觉到了些异常，连忙说道 “我手酸了，你帮我写字吧。” 明轩面露微笑，赶紧走了过来。每日配餐、加餐、运动量，还有作息安排、每日管理等，写了一大摞。一直忙到将近子时，两人才去休息。 第二天下午，西坊区张家门口，小珍正翘首以盼。丁希睿的马车驶来，她连忙迎上前去。 “丁大夫，林大夫。” 两人走下马车，随小珍进入院子。 院落小巧别致，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篱笆花园，正屋门廊下，阳光温暖。一个妇人坐着，很是丰腴。她的旁边，放着一个摇篮，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正在睡觉，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见两人进门，妇人赶紧站了起来。 丁希睿和林明轩上前行礼。 几人皆小心翼翼，怕吵醒了旁边的孩子。 小珍抱着孩子，进入里间卧房，众人坐在门廊下，开始谈话。 在丁希睿的眼里，这位夫人并不算很胖，就是比普通的人丰腴，因为生得美，看起来还是很好看，只是脸色略有些暗沉。丁希睿很是纳闷，这么美的人，就算胖一点，她的丈夫怎么会嫌弃呢？真是没眼光。 “张夫人好。” “大夫好。” 几人互相打了招呼。 “夫人，小珍说，您正在为身形而苦恼？” 张夫人低下头，轻声回答 “是。我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夫人，在制定计划前，我们先要把疾病的因素排除掉。所以，能否请林大夫先帮你诊脉？” “好的。”张夫人点点头。 林明轩走过去，开始为她把脉，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 “夫人自生产后，是否觉得自己的性子发生了变化，会容易生气，稍加活动，就会流汗？” 夫人说着，额头上已经有汗珠冒出来了。 “夫人的月信是否规律？” 张夫人看了一眼小珍，顿了顿，说道“说不上不规律，只是偶有向后拖延的状况。” “夫人，您是阴虚，需要先调理身子。” 产后肥胖，除了小珍说的与大量进补有关外，内分泌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若是内分泌失调，就会引起一系列病症。听林明轩如此讲，丁希睿心中明白了。 药物、饮食、运动、心态、作息习惯等，需要多管齐下。 “大夫，我们小姐需要怎么调整？”小珍问道。 “别着急，等一下我开一个方子，照方抓药，先吃上几副。” “是，我去拿笔墨来。”小珍起身，到书房去拿笔墨。 “夫人，您现在的饮食情况如何？”丁希睿接着问。 “如今，后厨多做清淡菜蔬，但是我……”张夫人看着自己，很不好意思。 “夫人，您不必担心，我会给您做一个饮食计划，加上药物调理，很快就会见效的。” 张夫人点点头。 “您每日几时休息？几时起床，睡眠可还安稳？”林明轩问道。 “如今我家儿子还小，有时夜里需要照看一下。就算不照看他，我也不太能睡着。” “您平日里，有散步的习惯吗？”丁希睿问。 “只是在这院里走走。” 希睿点点头。 林明轩低头写好了方子，丁希睿看到了四物汤的药材，不过，加了酸枣仁和五味子，用来改善睡眠。 两人又询问了身长、体重，有无饮食禁忌等问题，约定好明日再来，正欲起身告辞，院门开了。 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酒气熏天。 第128章 张家男人太可恶，牛家阖府需改变 “小珍！小珍！”那男子叫喊起来。 “你小声一点，儿子在睡觉。”张夫人眉头一皱，走过去扶他。 看样子，这是这院子的男主人。 “你个黄脸婆，生个孩子就大变样，一边去！”那男子胳膊一扬，张夫人差点被带倒。 “你！”她脸色一变，干脆将他推在地上。男子呵呵一笑，竟就势在地上躺下了。 小珍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但两位大夫还在，她忍住了心中的怒火，将二人引出院门。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不禁都皱起了眉头。但，现在与这家人尚不熟悉，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上了马车，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妻子生了病，做丈夫的不知道关心，反而抱怨她，这是什么德行？”丁希睿握起拳头，在自己的腿上捶了一下。 “你小心些，干嘛要打自己。”林明轩抓起她的手。 “看那男人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丁希睿还是很生气。 “等我们再过来的时候，听听张夫人和小珍怎么说，若是她们需要帮忙，我们再想办法。”林明轩揉着她的手，说道。 丁希睿看着他，一股不安突然涌上心头。 “你怎么了？”林明轩问，“担心我变成那样？放心，我不会的。”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说不定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鸡飞狗跳呢。”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会变成那样的。若是将来，我真成张家那男子的模样，你就打我、骂我，把我一脚踢开。” “哎！”丁希睿摇摇头，一脸无奈。她抽出手，掀起马车上的布帘子，看向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天气回暖了，一日比一日热闹，但是此刻，她一点兴致都没有。 林明轩不知如何是好。 丁希睿回过头来，意识到刚刚自己有些过分，便重新握住林明轩的手，说道“与你无关，我只是感慨一下。” “怎会与我无关呢？”林明轩低下头，沉默不语。他是男子，而天下的凉薄男子何其多啊。 回到家，见文悦心正在院子里徘徊。 “大嫂，出什么事了吗？”丁希睿赶紧走上前问。 “希睿，姑母和思渺今日到我们院里去，说想去外面做工，让我带她们去。” “嗯，这事我们知道，而且，父亲和母亲已经同意了。” “大嫂，进屋去说吧。”林明轩说。 几人在屋内讨论了一番，丁希睿因事情太多，无法顾及，便将此事全部都托付给了文悦心。 “大嫂，你与绣院老板相熟，而且是理事高手，你来办，完全没问题。” “父亲说，要派人跟去，这有点麻烦。谁去了能干看着不干活呢？” “那就顺便让老板给他安排些事情，工钱看着给。等姑母她们俩熟悉了环境，就只需要每日接送就好。” “嗯，有道理，一步一步慢慢来。”文悦心点点头。 奔忙一日，还要制作张夫人的方案，两人送走文悦心，吃了饭，便去了书房。 “今日看到我给张夫人开的方子了吗？”林明轩问道。 “是四物汤。它是《汤头歌诀》理血之剂的第一篇，我记得。” “好，方子里还有什么？” “酸枣仁和五味子。” “有什么功效？” “《药性赋》里面谈到酸枣仁治怔仲之症，对心悸有用。我在其他书里看到过，酸枣仁对睡眠也很有帮助。五味子止嗽痰，滋肾水，补元气不足，收耗散之气。” “嗯。等后天过去，你来为张夫人把脉，体验一下感觉。” “好。” 两人坐下来，开始为张夫人制定饮食计划。 “我发现，无论是牛小犇还是张夫人，你为他们做的餐食搭配和我们家平日吃的饭很相似。” “哈哈。”丁希睿笑了，“仔细说一说，哪里相似？” “主食都是杂粮饭，早上都要喝豆浆，吃鸡蛋，每餐饭都是四样东西，主食、菜蔬、肉，剩下的一样，有时是水果，有时是核桃仁、榛子仁这些。”林明轩回答。 “对。这样吃饭的话，分配合理，不会给身体造成负担，而且营养也很充足。若是给减重的人吃，就要控制量了。再者，为了让他们增加饱腹感，需要有人盯着他们吃饭，一口饭要嚼十几二十下。” “郑诗慧能减重成功，真不容易。” “那当然，她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功臣。到了中后期，她自己也很努力配合了。” “牛小犇和张夫人，会那么顺利吗？”林明轩问。 “我很担心牛小犇院子里的五个人，你看他们的样子，估计都在自己房间里藏了吃的东西，他们能好好看着牛小犇吗？张夫人这边，我担心她的身体不容易调好，因为她的丈夫让她的心情很不稳定。”丁希睿皱起眉头。 “明日去他们家，要不就请牛夫人把人都换了。” “这是个问题，熟悉的人一下子换掉，牛小犇估计不太适应，他如果心情不稳定，会影响减重效果的。” “那，丁大夫想好对策了吗？”林明轩笑着问道。 “集体减重！”丁希睿也笑了，“你看牛府上下的人，哪一个不富态？也不知他们家人是怎么吃饭的。” “安排一大家子人，那可不容易。” “这事，最终还是要看牛老爷和牛夫人。只有这两个大家长下定决心，好好管控，不然，全府减重成功的希望就很小。” “那张夫人那边呢？” “那边，更难办，因为是所谓的‘一家之主’的问题。”丁希睿叹了一口气。“若是那个男人不回家就好了。” “那也不行，他若是不回家，张夫人估计会更加忧虑。” “哎！是呀，他若不回家，张夫人还会被公婆指责，日子说不定更难熬。” “女子是艰难的，我以前都没有意识到，抱歉。”林明轩忽然说。 丁希睿笑了，上前抱住他，说道 “你现在意识到了，就已经超越了这世间大部分男子了。” 第129章 生意渐渐有起色，集体减重“牛人”多 这日上午，丁希睿照常去了武馆，她没有坐马车，小跑着出了门。而林明轩则去了义诊的地方。 豆腐坊已经开起来了，原先那位大叔的小院子改成了工作间，大叔则搬到了袁春华家去住，袁大嫂、春华还有一位大娘在捡豆子，袁大哥正在往驴车上搬运豆腐，里间里，大叔正在点下一锅豆腐。 见林明轩进门，袁大嫂赶忙站了起来。 “林大夫，您来啦！快请坐。” “大嫂，不忙，我来看看咱们的生意怎么样了。”林明轩走过去。 “已经卖完了两大块，街坊邻居都说来这里方便，买了好些回去。”袁大哥满脸笑容。 “生意好就行，大家在一块做事，有事互相帮衬，热热闹闹的，就是好。”林明轩笑了。 “林大夫，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还上您的钱了。”袁大嫂说。 “不着急，有钱了你们先攒着，整修一下房屋，让春华也出去读几天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袁春华抬头一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去。 “多谢林大夫。” 屋内的大叔也走出门来，精神看着很好，连脚步都矫健很多。 “林大夫来了！请坐。屋里有豆浆和豆花，要不要尝一尝？” “大叔，刚吃过早饭，这次不用了，您最近身体可还行？” “自从在这豆腐坊干活儿，身体倒比以前还要好，您说怪不怪？”大叔乐呵呵地走过来，拉着林明轩坐下。 “身体好就行，有点小事每天忙着，比闲着好。”林明轩心里一阵轻松，接着开口问道 “无名武馆的几个小伙子有没有来帮忙？” “来了，每日下午都来，临走时，我们就便宜卖给他们一些豆腐、豆皮这些，互相帮忙。”袁大嫂说。 “好。大家都不容易，互帮互助。”林明轩点点头。 与院中几人又聊了几句，林明轩起身告辞，去了碾米坊。粮食收获的季节，这个地方可以碾米，平时主要做各类米制品，两三个老伯和附近的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做捣杵，看起来精神都不错。林明轩过去询问了一番，买了一罐米酒，见没有别的事，便告辞了。 巷子里的小草已经冒出新芽，远方的柳树绿意渐浓，春天，正在慢慢走进千家万户，林明轩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下午，丁希睿两人去了牛家。牛夫人和牛老爷亲自在门口迎接，将二人引进正厅。 “丁大夫，您说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会写字的丫头，我也找来了。” 果然，牛小犇的后面站着一个新面孔。那姑娘看起来有股清冷的感觉，身形正常，与原先的几人格外不同。 “姑娘，请问怎么称呼？”丁希睿问道。 “宋含章。”那姑娘低头行礼，欠欠身。 “含什么章，好难听。你就叫……小巧吧，好记又好叫。”牛夫人开口道。 宋含章皱了皱眉头，却不得不答应。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这名字，不俗。宋含章可能是某家的小姐，或者，是某书香门第里地位不低的侍女。不知发生了何事，到这牛府里做起了小丫鬟。 “小巧姑娘，从今日起，你的责任十分重大，一定要用心。”丁希睿看着她，十分认真。 “是，大夫尽管吩咐。” 丁林二人将一沓厚厚的方案拿出，一条一条嘱咐。在场的人，一会儿瞪大了眼睛，一会儿一脸的不可置信，一会儿又摇摇头，面面相觑。牛小犇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连牛老爷和牛夫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了。只有宋含章无动于衷，始终面无表情，只有在提到她的任务时，才低头应答。 末了，丁希睿开口道 “这些还只是少爷要遵循的事项。这事情若想成功，还需阖府上下共同努力。” “大夫，您的意思是？”牛老爷问。 “冒昧了，丁大夫的意思是，请全府上下共同减重。”林明轩回答。 牛老爷和牛夫人看看自己，又看看彼此，又看看厅内胖乎乎的牛家众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要如何做呢？”牛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牛少爷的餐食以及用饭事项类似。餐食的量减少三分之一到一半，禁油腻、禁糖，少爷禁食单子上的食物，府里不能再出现。而且，比起少爷，每个人需要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除厨房的采买外，不能再外带食物进来。外出办事，也不能大鱼大肉放肆吃。”丁希睿回答。 “总之，日后，需要牛夫人和牛老爷在门户上多用心。”林明轩补充道。 “那是自然。”两人点点头，厅内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表情痛苦。 “咳咳。”牛老爷咳嗽了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牛夫人、牛老爷，我需要统计府内每人的身长和身重，之后会给出每人要达到的目标，麻烦您了。”丁希睿接着说。 夫人答，“管家，去把人都叫来，排好队。” 家走出门，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丁希睿与林明轩合作，快速做好了统计。除了两三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外，府内的每个人体重都超标了。 见每个人都唉声叹气的样子，丁希睿笑了笑，示意林明轩开口讲话。 “诸位，在下是大夫，请听我一言。大家的日子过得好，这是一件好事。但若是不管不顾大吃大喝起来，病痛也就会随之而来了。口渴、头晕、心慌、胸闷、长粉刺，甚至上茅房都有问题……” 人群骚动起来，互相指指点点。 “就是你……每天蹲在茅房里不出来。”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动不动就说心慌，偷懒不干活，就是你。” “看你的粉刺，脂粉根本就遮不住。” …… 见众人此状，牛老爷和牛夫人面颊通红，忍不住连连叹气，真是太丢人了。 “所以，请大家互相监督，让身体康健。这样，我们才能赚更多的钱，日子才能过得好，甚至以后，还能送儿女去读书呢。不然，辛辛苦苦赚的钱，以后都要花在请大夫吃药方面，多不划算。” “嗯嗯。”众人点点头，禁不住摸了摸怀中或袖口的荷包。 丁希睿笑了笑，这番动员直抓心理，做得不错。 第130章 牛家大方出诊费，集市发生过敏案 林家和牛家相距不远，步行只需要一刻多钟，丁林二人与牛家众人约定，每隔两三日就会来看一次。末了，牛老爷拿出一包银子，说是预付的诊费。 “大夫，这十两银子您先拿着，若是不够，您尽管开口。” 十两！这不是个小数目，都能买上千斤大米了！丁希睿在心里感慨。 “牛老爷，这太多了。”二人连忙拒绝。 “不多，不多。您二位对我们这么上心，理应如此。等事成了，我们再重谢！”牛夫人将荷包塞在丁希睿的手里，不让她再拿出来。 丁林二人对视一眼，收下了。 “夫人，这银子我们收一半。还有一半，我们帮二位放入助贫金中，捐给城内需要的人，谢谢两位。”两人俯身行礼。 “行，您二位随意处置，都是你们的钱，统统归你们自己管。”牛老爷豪气地挥挥手。 几人又客套了一番，丁希睿与林明轩起身告辞。五两银子入济世堂的账，五两银子交给南星，让他拿到钱庄充账。助贫金那个户头，现在由郑老爷的人在管理，他们约好每个月对一次账。 时间尚早，但再去医馆已经有些迟了，几人放慢了脚步，在街道上慢慢走，准备休息一下，去市集看看。 小摊贩推着独轮车在街道上走，下工的人陆陆续续返回，越往市集上走，越是热闹。 丁希睿挽住半夏的胳膊，林明轩跟在后面做“保镖”。 “半夏，你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久了，要不要买件新的？” “小姐，我不要，若是需要，裁块布，我自己会缝。” “好吧。我们再看看。”最近太忙，都好长时间都没有和半夏聊天了，这个小姑娘每日跟在她后面，跟着她一起练功夫，默默做好所有的事情。 “你需要什么吗？”丁希睿扭头，看向林明轩。 “你觉得呢？”林明轩反问。 丁希睿停住脚步，从头到脚打量着他，想不到要买什么。 “林少爷，你自己看着办吧，赏你一块铜板。”丁希睿拿出一枚铜钱，放入林明轩的手中，拉起半夏，笑着往前走。 看着手里的铜钱，林明轩哭笑不得。 前面的餐馆里，突然传出一阵喧闹。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女子尖叫一声。 “这饭菜不是有毒吧！”一个男子在吼叫。 丁林二人相视一眼，立刻跑了过去，餐馆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林明轩和丁希睿挤了进去，餐馆不大，也就七八张小桌，未到饭点，客人还少，中间的位置上，老板和伙计正在解释着什么，一男子正在叫嚷，女子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子，那孩子脸部起了好些红色的点点，因为痒，正在挠。 “抱歉，打扰一下，我是济世堂的大夫，请让我看下孩子的状况。”林明轩说道。 几人安静下来。 “大夫吗？谢天谢地，您快帮我儿子看看，刚才正吃着饭呢，脸上突然就起疙瘩了。”女子扒开小孩的手，不让他抓。 林明轩走上前，开始查看孩子的症状。 丁希睿看着小孩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八成是某种食物过敏了。她走近桌子，查看着每一样菜。菘菜、南瓜汤、小炒肉、白米饭，只有这四样，没别的了。但这几样一般不会引起过敏反应的，太奇怪了。 “你们还吃了什么？”丁希睿问道。 “没吃什么，就这几样。”男子回答。 “不对。”小二想了想，小声说道。 “你快说，还有什么？”老板很着急，晃着小二让他赶紧说。 “我上茶的时候，他们在吃糕点。” “什么糕点？” “刚才买的牛乳糕……”女子皱了皱眉头，说道。 “不会吧，那不太可能啊，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男子不相信。 “应该就是牛乳引起的。有人天生不能喝牛乳，有人天生不能吃鸡蛋，还有人不能吃鱼虾蟹，有人不能吃芒果，这些都有可能引起病症。”丁希睿严肃地说。 男子和女子面面相觑，愧疚地看着孩子。餐馆的老板和小二松了一口气。 “孩子吃了多少？” “一块。” “还好，不多。”丁希睿微微放心了些。 林明轩检查了孩子的眼睛、嘴巴，把耳朵贴近他的胸口，倾听呼吸。还好，孩子只是起了红疹子，暂时还没有呼吸急促的症状。但疹子很痒，他忍不住，总想去抓。 “大夫，这怎么办？”女子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你们去药店，买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回家煎给孩子吃。”林明轩说道。 子抱起孩子，就要出门，被老板拦下了。 “你放心，我们不吃霸王餐。”男子急着说道。 “不是，您误会了，让小二去买，前面没多远就是药铺，直接在我们这煎，快些让孩子喝下。” 小二听到这话，一路小跑出去，围观的人赶紧让出一条路，见里面已经没事了，渐渐散去。 男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谢谢老板。”女子说道。 “没事，知道原因就好，要谢谢两位大夫。”老板看着丁林二人，很是感激。 “不客气，刚好路过。大嫂，孩子以前出现过这些症状吗？”丁希睿问道。 “没有，这是头一次。我们今日做了笔小生意，想着出来吃一顿。路过糕点铺的时候，我儿子看到了牛乳糕，非要吃，我就买了两块。平日里，我们是不买的。”女子说道。 “好。日后，千万不要给他吃含有牛乳的食物了，他是特禀体质，跟一般人不一样。” “嗯，我记下了。”女子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 “娘，不哭。”小孩子伸出手，摸了摸女子的脸。 “小宝，你要忍住，不要抓哦。”女子轻轻地拍着孩子。 老板端来茶水，让几人喝。丁希睿这才发现，老板年纪不大，约二十二三岁，像是刚刚才开始做生意的样子，但他处事还是挺成熟的。 不一会儿，小二就把药买来了，后厨煎了药给他服下，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明日再吃两副，孩子还小，一小碗的量就行。”林明轩嘱咐了一句。 “好，多谢大夫，我请您二位吃顿饭吧。”男子说。 “不用，举手之劳。不要吵醒孩子，快回家吧。”林明轩连忙推辞。 第131章 过敏食物贴餐馆，皮蛋菘菜终成功 将一家三口送走，丁林二人正想与餐馆老板告辞，却又被叫住了。 “大夫，您刚刚说的鸡蛋、牛乳不能吃，能否再请您说一遍，我记下来，就贴到小店这墙上，也好让客人都知晓，少生些麻烦。”老板俯下行礼，恳求两人。 丁希睿心中一喜，她原本打算回到济世堂后，在医馆门口贴出。但老板耳聪目明，此时就在餐馆做提醒也未尝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林明轩开了口 “如此甚好，请老板帮忙取些纸笔吧。” 老板见二人答应，乐呵呵地去了柜台。 写好常见的易过敏的食物后，两人才起身告辞，到了门口，丁希睿回头一看，见“宋记小馆”的牌子悬在门口，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 这几日，安雨墨也没闲着，她在酒楼里试做各种各样的新菜，午歇时间，厨房基本上都被她占领了。今日，她突发奇想，要把上汤小菘菜和皮蛋结合起来，小核桃和小花生在旁帮忙。 “小核桃，你把小菘菜洗干净，切成细丝，然后烧开水烫熟。” “小花生，你去剥两个皮蛋。” 安雨墨则动手剥葱姜蒜，东西都准备好后，起锅烧油。 葱姜蒜下锅，香味四溢，切好的小块皮蛋下锅，一股独特的味道飘出来。几个大厨皱着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前日，她说点心都是甜的，实在是太无聊，就动手做了一个酸辣口味的，可害苦了厨房众人。那种奇怪的滋味，小核桃现在还记得，发誓再也不吃第二次。 昨日，她说蒸鸡蛋都是咸的，居然往里面加了糖，虽然比酸辣味的点心好一些，但也是难以下咽。 “各位，都来尝尝。”安雨墨将成品拿到大堂，招呼酒楼众人都过来。 “小姐，这东西能吃吗？”小唐看着黑乎乎的皮蛋，完全不抱希望。 “当然能吃。”安雨墨拿起筷子，夹到小碗里，第一个品尝起来。 皮蛋这个东西，有的喜欢，有人讨厌，安雨墨属于前者。经过炖煮，皮蛋变得软烂，在唇齿间慢慢碾碎，加上鸡汤的衬托，安雨墨觉得整个口腔都充斥着奇异的香味。她忍不住又夹起一块，再次品尝起来。 “小姐，怎么样？如果难吃，千万别忍着。”众人聚在一起，像是在看热闹。 安雨墨放下筷子和碗，双手叉腰，看着众人，说道“此等美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说完，摆出“请”的姿势，让其他人品尝。 众人半信半疑地拿起筷子，夹起菜放进嘴巴里。过了一会儿，纷纷睁大了眼睛。 “这，不错啊。” “嗯，我也觉得可以。” “往常我们都做皮蛋豆腐，这回，可以做点别的了。” “小姐终于成功了一次。” 安雨墨笑了，摘下围裙，坐在一旁歇息。 大门口，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进来。 “客官您请……”小唐条件反射，立刻欢迎。定睛一看，是衙门的捕快秦晓峰。 “秦大人来了。”小核桃和小花生赶紧迎上前。 “师兄。”安雨墨起身。 “你们在做什么？”秦晓峰问。安雨墨瞧见了，他偷偷将一个东西塞回了袖口。 “小姐做了新的菜式，我们正在品尝。”小核桃回答。 “师兄，要不要尝一尝。”安雨墨说完，拿出新的小碗和新的筷子，帮他夹了些菜，又拿勺子帮他盛了些汤。 “多谢。”秦晓峰倒没有客气。 “怎么样？”每个人都看着他，这是尝这道菜的第一个“客人”，大家很关心他的反应。 秦晓峰点点头，说“这个菜，现在卖吗？我要带一份回去给兄弟们加餐。” 大堂众人互相看着，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师兄，这只是试做，酒楼还没有正式推出，你若是喜欢，我现在就去厨房做一份。”安雨墨回答。说话间，又系起了围裙。 “不用麻烦了，我开玩笑呢。菜是真的好吃，过两天我带人过来给你们捧场。”秦晓峰摆摆手。 雨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大人，您今日也是来看小核桃和小花生的吗？”一个大厨问道。 “嗯，我正好在附近巡视，顺便就过来看看。” “多谢秦大人，有您在旁边巡视，我们酒楼更安全了。您放心，这俩人乖着呢。”大厨拍了拍小核桃的肩膀。 “您多费心，我没别的事，就先告辞，改日再聊。”秦晓峰抱拳行了礼。 “师兄告辞。”安雨墨跟在后面，将秦晓峰送出门。 “安师妹。”秦晓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师兄有何吩咐？” 秦晓峰摸摸袖口，拿出两个小布袋，说“我刚刚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在卖菜蔬种子，就买了两包。刚刚忘记了，你……帮我转交给小何与小花吧，给他们俩找点事做。” 秦晓峰将种子递过来。 雨墨伸出手，接过布袋。她心中有些纳闷，刚刚在大堂怎么不送呢，不就两包种子吗，还怕别人抢那两个小家伙的不成。 大堂内，几人正在吃刚刚剩下的菜。 “你给我留点。”几个小伙计用筷子打起架来。 见安雨墨进门，小唐凑上来，问道 “小姐，有衙门的秦捕头做师兄，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总之，我们对人家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安雨墨说。 其实不是的，衙门的秦捕头是官差，师兄却是和她一样的“平民”。两个称呼所代表的是彻底不同的两种身份。不过，就算是“师兄”，也不能放松下来。 “咱们家，以后是不是有靠山了？”小唐接着说。 “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靠山？你要是敢出去胡说，我饶不了你。”安雨墨走过去，朝小唐的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嘶……”小唐吸了一口冷气。 “小姐，太疼了，你别打了，我知道了。” 他缩起脖子，抱住自己，躲到了大厨的背后。 安雨墨看着自己的手，皱起眉头说道“我手劲有那么大吗？” “对，小姐。”小唐苦着脸说。 “那可太好了。”安雨墨朝他晃了晃拳头。 “哈哈哈哈哈，小姐已经快成武林高手了。”众人笑闹了一番，回到各自的岗位。 第132章 去张家安排方案，到绣坊探望思渺 第二日，丁希睿与林明轩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张家。 院中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在扫地，小珍引他们向正屋走去，丁希睿发现，篱笆花园已经翻耕了一遍，估计是准备要种花了。 “丁大夫，林大夫，小姐说她一会儿就来，请两位稍等片刻。” 希睿说，“小珍，你家姑爷知道小姐正在治病吗？”她要确认这个问题。 “姑爷他不关心，如今每日在外面晃荡。”小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你们每日……过得还好吗？”丁希睿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好。姑爷他若是不喝酒，还能说上些话，小姐也少生些气。” “抱歉啊，小珍，因为小姐的病症和姑爷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不得不多问几句。”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小珍的胳膊。 “没事，丁大夫。大院的老爷和夫人说，给姑爷找了个差事，男人有了事业，应该就会好吧。” “有事业和会变好并没有关系。”丁希睿在心里默默讲道，情绪也有些低落。林明轩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代入个人感情。丁希睿会意，点点头。 丁希睿还是按照以往所学的配餐法为张夫人制定了饮食计划，院里人少，且张夫人的情况并没有很严重，丁希睿的要求就放宽了些。再者，若是她的内分泌紊乱调整好了，身体的代谢应该就会正常很多，再减重就容易了。 张夫人的脸色仍然有些暗，但她吃了两天药，已经感觉轻松了一些。与丁希睿讲话时，微笑也多了起来。 这么美好的人，凭什么让男人折磨，若在这小院里日渐枯萎，多么不值！丁希睿看着她，心中生出一股郁闷。 “夫人，除了要吃药，还有按照要求吃饭外，您每日要多走动，这样病才会好得快一些。”丁希睿嘱咐道。 “好，丁大夫，我记下了。” “另外，您一定要尽量保持心情平静、愉悦，少生气。” 夫人苦笑了一下，她明白丁希睿的意思。但没办法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一心想着，等身体好了，丈夫就一定会重新对她好。 方案和嘱咐都说完，小珍拿着荷包走了过来 “丁大夫，请问诊费是多少？” “你就给三百文吧。”丁希睿说。 他们俩一共到张家来了两次，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就是来往耗费了时间，丁希睿按照出外诊的价格计算了。 珍取出一吊钱，交给了丁希睿，将两人送出家门。 上了马车，丁希睿盯着手里的钱，开始发愣。张夫人是有钱的，而且看她的样子，娘家的条件也不错，但她好像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虽然对那个男人有抱怨，但想的却是赶快恢复身材，好重新获得那男人的喜欢。丁希睿皱起眉头，可目前并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看后续，若是那男人真的能改过自新，张家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但愿如此吧。”丁希睿叹了一口气，说道。 “但愿什么？”林明轩问。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张夫人一家能够和睦，这样她的病才能彻底痊愈。” “别多想了。”林明轩握住她的手。 马车驶向县城主街，速度慢了下来。 “少爷，少夫人，官府贴了告示，大家都围在一起看呢。” “什么告示？”林明轩掀开帘子望去，看着看着，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出什么事情了？”丁希睿问。 “官府要整修河道了，各家各户都要出人过去。” “真的？”丁希睿很是惊喜。 他们俩去年春天到洛西村义诊，回来后给知县提了建议，如今，县衙终于采取行动了。这样一来，等夏季来临，河水充沛，就能产出更多的鱼虾，也能灌溉更多的水田，村民的生活就能得到改善。 两人相视一笑，洛西村种上了玉蜀黍，河道也就要变好了，小孩子们就能吃饱饭了。 “时间还早，现在就要回家吗？”林明轩问。 “我们去看看思渺吧。”丁希睿提议。 “好。” 南星赶着马车，向着绣坊的方向驶去。 在前厅和老板寒暄了几句，两人来到了后院。 十几个女工正在做事，一边绣花，一边聊家常。任思渺和任夫人坐在最后面，只是埋头干活儿，并没有参与到话题中。 丁希睿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回了前厅。 “老板，我家姑母和妹妹还好吗？”丁希睿问道。 “两人都是好手艺，不过，这才刚开始没几天，所以比旁人慢了些。” “谢谢老板照顾。”丁希睿和林明轩俯身行礼。 “您别这么客气，大夫人专门来关照过，慢有慢的好处，做的东西精致，也能卖出好价钱，我们这不会亏待她们两位的。” “多谢您。” “就是有个问题……”老板看着两人，不知道怎么讲。 “您说。” “她们二人不怎么和其他人说话，每日由马车接送，就连吃饭都是伙计单独送来，不和大家伙儿一起吃。虽然不影响干活吧，但大嫂们总觉得她们俩怪怪的，只有白大嫂偶尔去问候她们一下。”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眼，皱起了眉头。白大嫂是熟人，能照顾一二，但两人一直清冷，久而久之，估计白大嫂也不会主动打招呼了。 林老爷要求每日有人跟着，任思渺还在调理身体，确实要单独吃饭。不过，她们俩若是不参与大嫂们的交谈，也不主动认识人，每日出门的意义就大打折扣了。 “老板，我妹妹她身体不太好，吃食会特殊一些，您别见怪。” “也没什么事，还能为我们店省下些口粮，就是不吃饭显得嫌弃我们似的，大家心里也不怎么舒服……”老板不好意思地笑道。 “您费心了，她们刚刚来，还不熟。麻烦您多观察几天，我们回去也会提醒的。” “好。” 丁希睿在店铺里转了转，买了件青灰色的外褂，与老板告辞。 若是在现代职场，若是任家母女是普通的职工，丁希睿绝对不会干预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不想与人交谈也无所谓。但是如今，她想让思渺结识更多的人，了解这世间更多的事情，找到更多生活的乐趣。 第133章 与人交往是难题，小事入手拓边界 回去的路上，丁希睿一直在思考着方法。这种事情，不能直接跑上门去说，那没用。思渺需要亲身感受到他人的情谊。刚刚老板说她绣工了得，不然，就请白大嫂帮个忙，就这样做…… 虽然不是什么巧妙的技巧，但非常符合普通人相处的样子，想到此处，丁希睿面露微笑。 “想到好方法了？”林明轩看到对面之人的样子，心中明白了。 “也算不上什么方法，不过，可以一试。”丁希睿回答。 “丁大夫，可否透露一二？” “林大夫，莫要着急。”丁希睿拍拍他的手。 “其实，这个时候，我不是‘大夫’，我是‘姐姐’，你是‘兄长’。” “不对，你是‘嫂嫂’。” 丁希睿笑了笑，白了对面之人一眼，提高声音说了句“我是‘姐姐’”。 她要强调“姐姐”，因为她是以女子的身份在支持任思渺，而不仅仅是林家的媳妇。 马车外面，南星和半夏偷偷捂住嘴，不敢发出笑声。 “南星，你和沉香怎么样了？”半夏悄悄问道。 “起码，她不躲着我了。”南星回答。 过年去丁家的时候，在丁希睿的帮助下，他在厨房连说带比划，解释了半天，沉香一开始只是远远站着，最后抿嘴一笑，递给他一块糕点。“笨蛋”南星送盘子“求亲”的误会算是解开了。 几人买了些水果，去了白大嫂家，等待她下工。院墙很矮，丁希睿看到，白大嫂家中的厨房已经翻新了，原先已经发霉变灰的稻草换成了新的。院中也已经种上了菜蔬，角落里还养着几只鸡。看来，生活正在慢慢变好。 夕阳西下，几人长长的影子映在巷子里，白大嫂回来了。 “林大夫，夫人，你们怎么来了？”白大嫂赶紧开门，让他们进去。 “大嫂，我们有事想要拜托您。” “您尽管说。”白大嫂将几人引进正屋，手忙脚乱，想给几人沏茶。但家里没人，熄了火，没有热水。 “您别忙了，我们说几句就走。”丁希睿拉着她坐下。 “大嫂，我家姑母和妹妹去了绣院，这几日多谢您照顾。” “没什么，我也照顾不了什么。”白大嫂面露苦色。任家母女二人只是礼貌性地与她打招呼，并不与她多说什么。 “大嫂，她们二人初来乍到，很是陌生，我们今日来，就是想请您再多费些心。” 丁希睿将所想方法详细说明。 白大嫂听完后，点点头，说道“夫人，您放心，这些事情难不倒我。” “多谢您。” 丁希睿几人留下水果，起身告辞。 第二日上午，任家母女正在绣花，白大嫂拿着自己的绣品走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思渺姑娘，我这花瓣在颜色变化之处总是连不好，老板常夸你的绣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呢？” 任思渺接过白大嫂的绣品，认真看了起来，片刻后，她开口道 “您这里的丝线换早了，那边的丝线又换晚了，所以看起来有些奇怪。” “哦，还真是。还是你们年轻人行。” 任思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绣品交还给白大嫂，继续工作。 午间吃饭，任家母女拿着食盒，坐在众人身后。白大嫂拿了一个橘子放在她们面前，微微一笑，感谢她上午的帮助。 第二日午歇，一群人聊起了牛家一家人减重的事情。 “我家住的那铜牛巷，去年秋天搬进来一户姓牛的人家，也不知人家家里是做什么的，过得很是富贵。一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胖乎乎的。”一个穿着棕色衣服的大嫂说道。 “我也住那附近，见过他们家的公子，听说他们一家人都在减重。”一个皮肤略黑的大嫂说。 “一家上下那么多人，怎么做呀。” “是济世堂的两个大夫给他们诊治的，还有个女大夫呢。” 一听“济世堂”几个字，任思渺和任夫人抬起头来。白大嫂见状，连忙说道 “思渺姑娘应该知道吧。” 众人纷纷看过来，任思渺瞬间红了脸。 “可能是我家二嫂嫂。”她说道。 “我们近日没有碰面，对这些事情不太清楚。”任夫人怕有麻烦，赶紧说道。 “没事，没事。不过，思渺姑娘，我近来有些发胖，你能不能帮忙问问减重的方法？一两条也行啊。”一个腰身有些发福的大嫂说。 白大嫂笑了，原本，这是她想说的。既然如此，就静观变化好了。 任家母女相视一眼，这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不好拒绝。 “好的，大嫂，待我回家问一问。” “那就多谢你了。” 众人谈笑了一番，继续去工作。 那日，丁希睿告诉白大嫂，请她主动与任家母女讲些别的事情，不单单是每日打个招呼而已。无论是寻求帮助，还是在聊天时主动问及，总之，一定要让任家母女与其他人产生一些联系。这不，今日一提及“济世堂”，她们俩就不得不说些话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晚间归家，任思渺在小院里犹豫着，她想去丁希睿的院子，但又怕遇见林明轩。 丁希睿抱着一个袋子进来了。 “思渺，最近还好吗？” “二嫂嫂，你怎么来了。”任思渺赶紧上前相迎。 “你整日在绣坊做工，眼睛用得厉害，我来送些胡萝卜，对眼睛好。” “谢谢二嫂嫂。”两人说着，走进了屋内。 “不用客气，你在绣坊可还好？”丁希睿将袋子放在桌子上，随后坐了下来。 思渺点点头，为丁希睿倒了一杯水。 近日来，她每日上工，在绣坊里干活，老板说，她的绣工好，做的衣服能卖上好价钱，这让她很是开心。 “那就好。外面的人和事与家里的不同，很有趣吧。”丁希睿接过茶杯，放在一旁。 “嗯，每日能听绣坊的大嫂讲很多事情。”任思渺也坐了下来。 “好呀，你们每日盯着针线，眼睛容易累，明日将这袋胡萝卜送给大嫂们吧。”丁希睿拍了拍袋子。 “啊？要送给大家呀。”任思渺低下头，攥起手绢。 “有困难吗？” “我刚刚去，和她们都不太认识。” “没事，正好借着送胡萝卜的机会，和大家熟络一下。你就说，这是大夫讲的，大嫂们肯定很喜欢。” 提及“大夫”，任思渺想起来自己今日的“任务”。 “二嫂嫂，今日有位大嫂让我向你讨教些减重的方法，不知道方不方便。” “好呀。” 丁希睿挑了几条重点，讲给任思渺。 第134章 齐州伟宁写来信，张家恶狼欺辱人 第二日午歇，任思渺分享了减重方法，还将胡萝卜分成小份送出，收获了一众赞美。白大嫂在旁看着，很是欣慰。有时候，人就是需要推一把，剩下的就顺其自然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往前，丁希睿的医术也在不断进步。《汤头歌诀》背完。她一边学习《濒湖脉学》，一边跟随林明轩在医馆诊脉。 “这位病人脉象如何？”林明轩问道。 “应该是浮脉。”丁希睿回答。 “说一下感觉。” “手指轻微地触碰皮肤，就能感觉到脉搏跳动，就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木一般。” “嗯。还有呢？” “不过，并非强烈而有力，而是轻柔且迟缓。” “这就是虚脉。”林明轩说。 “这位病人因为吃错了东西，刚刚呕吐过，体内津液不足，血脉难以充盈，故而能把到虚脉。”他接着解释。 希睿点点头。 “出现虚脉，还有可能是因为哪些疾病呢？”林明轩接着问。 “气血不足、脏腑有损、暑热、吐泻。” …… 林老爷在旁看着，仿佛看到了一股新生力量。若是丁希睿能学成，以后他的医馆也有女大夫了，或许，也能收女弟子了，就像他的好友高柏年的医馆一样。 这日，济世堂收到了来自齐州城的一封信，但收信人却不是林老爷，而是丁希睿，寄信之人，是徐伟宁。 “徐大夫来信了！”丁希睿将信一把从明石手中拿过来，快步走向后堂，林明轩见此时厅内无病人，也起身跟了过去。 “徐大夫写什么了？”他问。 “徐大夫说，她听说了洛城县富商之女减重成功的消息，很感兴趣，问我知不知道。”丁希睿看完信，递给林明轩。 “这不刚好问对了人嘛。”林明轩接过信，读起来。 “郑家究竟有多富呢？他们家的事情都能传到齐州城去。” “听说，他们家的两个儿子已经在齐州城安了家，在齐州城也置办了不少产业。” “早知道，就多问他们要些银子了。”丁希睿笑了。 “哈哈哈，日后若有需要，你再去。”林明轩看完信，折好，放回信封。 晚间归家，丁希睿写了满满一大叠的回信，手都酸了。除了分享方法外，丁希睿还将张夫人的事例描述出来，希望能听听徐伟宁的建议。 没想到，第二日，张夫人家就出事了。 前几日复诊离开时，丁希睿见张夫人的脸色还是很差，便悄悄问小珍发生了何事。小珍说，他家姑爷在外面养了一个妾，他正逼着家里人同意。丁希睿也是无奈，偷偷告诉小珍，在紧急时刻，若是家里人帮不上忙，可以去找本草堂的伙计。这日下午，陈皮火急火燎跑来，拉着丁希睿和半夏就上了马车。 张家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左边花园的篱笆被撞歪了，右边的那个，全部都倒在地上，里面是一串凌乱的脚印。小珍见两人走来，哭出声音。 “丁大夫，我实在是找不到人帮我们了。”小珍欠身行礼，几欲跪下。 “小珍，你别哭，慢慢讲，发生了何事。”丁希睿赶紧将她扶起来。 “张其安不是东西，拿了院里的物件，有好些还是小姐的嫁妆，都送给外面那个女人了。”小珍气急了，直呼那男人的名字。 “夫人呢？” “夫人她在屋里，正在哄小少爷。”小珍抽噎着，将两人引进屋里。 屋内架子上，空空如也，之前看到的瓷器和各种摆件，甚至盆栽，全都不见了。张夫人怀里抱着孩子，正在哄他睡觉。 丁希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张夫人嘴角一撇，流下泪来。 不打扰孩子睡觉，丁希睿几人又退了出来。 “小珍，你家的老爷和夫人都不管吗？”丁希睿问。 “老爷和夫人说，男人在外面有女人，都是家里的老婆不中用，再者，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让夫人同意外面那女人进门。还对夫人说，她是正妻，就当是多了一个伺候她的丫头。”小珍说完，捏紧了拳头。 “天哪，这都是什么道理啊？”丁希睿抬头看天，咬着嘴唇，感觉十分绝望。 “那夫人的娘家人就没来说什么吗？”半夏问道。 “我们家的生意垮了，去年时行病发生的时候，老爷和夫人都去世了。我家少爷书也不读了，在集市上开了个小餐馆，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二小姐去别人家做了丫鬟，根本就帮不上忙。” “哎！”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丁大夫，您能不能帮帮我们。那女人今日和张其安一起进来的，在张其安面前装得一副可怜乖巧样，但他一走，就变了脸色，威胁小姐和我。若是任由她入门，我家小姐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张其安还说，若是再不同意，就要休了小姐呢。”小珍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 半夏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 “小珍，你看着我。”丁希睿豁出去了，决定说出来。 “丁大夫，您说。” “若是过不下去了，和离吧。” “和离？”张夫人从屋内走出来，正好听到这两个字。 “对呀，那男人都说要休了你了，干嘛还在这里坚持呢？”丁希睿说道。 张夫人瘫坐在椅子上。 “我从未想过和离，若是离开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呢。而且，我舍不得孩子。”她回头望了望里屋，眼睛又红了。 “带着儿子走。” “怎么可能？张家肯定是不放的。” “那，如果他休了你，你更是什么都没有了。”丁希睿觉得心痛。 “小姐……”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是个吃人的时代，孩子是男方家的“财产”，男孩更是“香火”，母亲将孩子带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丁希睿握紧了拳头。若是在现代，男方出轨，是要净身出户的。可如今，她能做什么呢？ “你们还有钱吗？吃饭有问题吗？”半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我们平日的例银都攒着呢，小姐的嫁妆也还有一些。” 第135章 抢夺嫁妆是把柄，不舍孩子不忍离 还好，情况不算太糟糕。 丁希睿看着主仆二人，努力想着对策。 “嫁妆？！”对，可以在嫁妆上想想办法。 “小珍，你家姑爷拿走了多少嫁妆？” “我还没有数。” “夫人，小珍，你们二位快些整理，将被抢走的嫁妆全部都列出来，然后去告官！” “告官？对，小姐，姑爷是不能拿你的东西的，他这是偷盗，是抢劫！”小珍说着，想把张夫人扶起来。 张夫人却摇了摇头。一旦告官，就意味着要与双方彻底决裂。而且，他们家的家事会变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在街坊邻居面前，要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丁希睿知道她的担忧，进一步劝道 “夫人，并不一定真的要告官，但是，您可以拿这一点来给他警醒，让他看看，您不是好欺负的。若是还回您的嫁妆便罢了，但若是还不回，这就是一个把柄，您随时能捏在手里，让他有所顾忌，这样就不会时时、处处受他压制。” “您让我想一想吧。”张夫人还是在犹豫。 “即使您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这个时候统计一下缺失的东西也是必要的。哪怕，我是说万一以后要分开，您不至于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就算您想留给孩子，这一笔一笔账也要弄清楚，若是钱花不到孩子身上怎么办？” 一听到“孩子”，张夫人松动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清点一下。”她站起身来。 丁希睿松了一口气。 小珍去了里间，拿出嫁妆单，几人对照着单子，将被拿走的东西统统标记清楚，又单独写出一张清单，方便随时用。 十几样东西都没了，甚至包括梳妆镜和梳妆盒。 丁希睿哑然失笑，真是一对欺负人的狗男女。 “夫人，这样的丈夫，要之何用？” “可我没有办法，若是我娘家还有人，就有人为我撑腰，为我抱不平。甚至，我可以躲到父母身边去，但家里如今境况极其不好，我没有依靠了。”她说着，又流下泪来。 “你就没想过，依靠你自己吗？”丁希睿问。 “我一介女子，能如何？” “我也是女子，我能凭本事挣钱，小珍也是女子，小珍能够跑去求助，但是你呢？你为自己做过什么？为儿子争取过什么。” 丁希睿很是生气，转身走进院子里，想要坐马车走人。 要唤醒一个人，为何如此艰难？ 小珍追了上来，若是丁希睿离开，她们便真的再无别的力量了。 “丁大夫，您别生气。” 她扭头看向张夫人，见张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愧意地望着她。 “抱歉，丁大夫。”她欠了欠身。 “我只是，想和孩子在一起。”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孩子身上，这是一个死结。 “小珍，你们有没有谈过？若是小姐放弃嫁妆，只把孩子带走，张家会不会同意呢？”丁希睿问道。 “那不可能。张家只有这一个孙子，大少爷家如今生了一个女儿，下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老爷和夫人绝对不可能放让小少爷跟我们走的。” 丁希睿绝望了。 看来，想和孩子在一起，根本就不能和离了。那有没有退一步的办法呢？ 几人都沉默了，没有好主意，只好动手将屋里和院子先整理好。 天渐渐黑了，门口传来马车声，是林明轩来接丁希睿。张夫人看到此状，忍不住又开始落泪。为何别人家都很和睦，只有她的家庭鸡飞狗跳，她做错了什么？ “我先回去了。记住，若他再回来，一定要硬气起来，哪怕大吵一架也好。” 丁希睿拍了拍张夫人的肩膀，随林明轩出了门。 上了马车，丁希睿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一整个下午，心情都很紧张，大脑还在不停运转，能量消耗过多。 “今日我们就在外面吃吧。”她提议。 “嗯。下午你离开后，我知道可能回去得晚，正好阿义到医馆拿药材，我与他讲了，让他转告顾婶，今日我们在外面吃。” “这么周到。”丁希睿笑了。 “那是，你才知道啊。”林明轩敲了敲她的脑袋。 “老是敲我，我现在都变笨了，连个主意都想不出。” “哎，今日想不到，便不想了吧，我们先去吃饭。要去安小姐家吗？” “今日去‘宋记小馆’吧。” “行。” “南星、半夏，去宋记小馆。”丁希睿说道。 马车辘辘，一路驶向东市。 进了餐馆，屋内只剩下柜台旁的一个座位了，几人便坐了过去。客人较多，老板和小二两个人一起在厅里忙活。 “林大夫，林夫人，欢迎欢迎。”老板认出了他们，赶紧拿来净手的毛巾。 “几位想吃点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倒上几杯水。 “菘菜、菠薐菜、蒸蛋、河虾，然后再来个甜汤吧。”丁希睿说道。 “好嘞，几位稍等。”老板走向后厨。 林明轩拿起毛巾，擦了手，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说道 “说来真巧，我打听了一下，张夫人娘家也姓宋。” “也姓宋？” “对，她娘家原先有个酒庄，但好像有一批酒出了问题，生意就渐渐垮了。” 丁希睿抬头，看着餐馆，内心生出一个疑问。 “那宋家现在的其他人呢？”她问道。 “宋家的两位老人得病去世了，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是，具体在做什么，还没有打听到。”林明轩接着说道。 “几位，这是小店自己做的酸菜，今日刚腌好，请品尝。”老板走了过来。 “好，多谢。” 丁希睿扭过头，直直地看着老板，半夏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 “夫人，在下的脸上有东西吗？”老板很不好意思。 “老板，冒昧问一句。您家原先有酒庄吗？” “夫人如何知晓？实不相瞒，在下家中的酒庄已经倒闭了。”老板的脸色很不自然。 桌上的几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老板更是疑惑了。 “那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嫁去了白杨巷张家，你的姐夫名叫张其安。”丁希睿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 这次，轮到老板惊讶了。 第136章 退而求次有转机，姐妹组团破困局 “老板，来壶酒。”旁边一桌的客人喊道。 “好嘞。”老板收住了表情，先忙着去做生意。 小二将两道素菜先端上来，而后上了米饭。丁希睿几人见老板暂时抽不出身，便低头开始吃饭。 客人陆续进门，陆续离开，时间越来越晚，小馆内的人渐渐都走完了。 “夫人，您怎知家姐的事情。”老板终于忙活完了。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如今境况艰难？” 老板皱起眉头，他近日来忙于店铺生意，确实没有去看望姐姐。 “前些时日，姐姐与我，还有妹妹，一起祭拜了父亲和母亲，那时，并没有什么异常。夫人，您请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丁希睿将张其安的所作所为讲述了一遍。 老板气急了，迈开腿，就想冲出去。 “我这就去找那姓张的。” “站住！”丁希睿叫住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去了后，你有什么办法吗？”林明轩扶住他的肩膀，问道。 “把那姓张的打一顿！” “然后呢？打一顿后问题就解决了吗？”丁希睿问。 “我……”老板沉默了，知道有人欺负他的姐姐，上次处理事情的聪明劲头全没了。 “你先坐下，我们商量一下。”林明轩将他拉回饭桌前。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孩子，你姐姐不愿意离开孩子，但张家不会让她带走的。所以，就不能和离。” “若说孩子不是张家的呢？”南星轻声说道。 林明轩给了他一记爆栗。 “浑说，你若是这样讲，母子俩都活不成了。”丁希睿瞪了他一眼。 “少爷，少夫人，我知错了。宋老板，对不起。”南星红了脸，低下头。 “这位兄弟也是担忧家姐。”老板的嘴角抽了一下，想笑一笑安慰南星，但一点也笑不出来。 几人继续讨论。 “宋老板，您家现在都还有什么人呢？”丁希睿问道。 “只有我和妹妹两人。” 桌上几人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 “如果有个地方，能让张夫人和小少爷安全藏起来就好了。”半夏一手托腮，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 “那样会惹上官司的。”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 这里面是根深蒂固不容怀疑的人伦问题，哪怕宋家有钱，张家若想要回孩子，也有足够的理由。这是根本就绕不开的时代困境。 不过，假如不以和离为目的，而是退而求其次，让张夫人的生活好一些呢？ 是否可以采取一些不那么正义的手段呢？ 比如，以势压人？势力足够强大，强大到让张家的人不敢吭声？或者，有官府的人介入，让张家的人不敢得罪。 丁希睿想到了郑诗慧和秦晓峰。 她看着桌边的几人，开口道 “我此前一心想着让两人和离，让宋小姐离开张家。但是，这太困难了。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哪怕不和离，也可以让她的生活好一些。”在宋老板面前，丁希睿实在不愿意再喊“张夫人”了。 “您请说。”老板十分急切。 “以往有娘家人的时候，张其安是不敢明目张胆欺辱宋小姐的，他对娘家人的势力是有些惧怕的。但现在娘家人的势力没有了，那就给她找一些势力，而且是张家不敢得罪的势力。” 宋老板思考了片刻，开口说 “夫人，我如今虽然不读书了，但往日还有几个要好的同窗，其中一人的父亲是王知县的刑狱师爷。您的意思是？” “你可以约张其安见面，无论什么借口或理由，然后叫上那位朋友。”丁希睿说。 板瞬间明白了。 “只是娘家兄弟的朋友的父亲，似乎还不够。”林明轩将关系一捋，像是在说绕口令。 “我也会帮忙的。” 丁希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第二日上午，武馆的修习结束后，丁希睿叫上安雨墨，去了郑诗慧家。 “希睿，到底是什么事情？”上了马车，安雨墨问道。 “待会儿到了诗慧家我再说，不然还要对诗慧重复第二次。”丁希睿觉得有些累。 “哎呀，你就说说吧。”安雨墨摇晃着她的胳膊。 “我怕你听完后要立刻冲过去打人，你就待着吧，一会儿就到了。”丁希睿也冲她撒起娇来。 “好吧。”安雨墨索性一瘫，倚在了丁希睿的身上。虽然有些重，但想到过会儿还需要她帮忙，就权当在练功了，就由着她倚着吧。 郑诗慧正在试衣服，原先她的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穿了，新做的一批刚刚到，她一件一件换着，满心喜悦。 两人匆匆进门，额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希睿、雨墨，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诗慧，需要你帮忙。”丁希睿气喘吁吁地讲道。 诗慧挥了挥手，让房间里的小丫头将衣服都收了起来。 “有一个姐姐需要你们俩救命。” “救命？”郑诗慧吓了一跳，安雨墨也吓了一跳。 “你们听我说。” 丁希睿将张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我要去揍他！”安雨墨握紧了拳头，和昨日宋老板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学功夫不是为了让你揍人的，我就说不告诉你吧。”丁希睿把她按了下去。 “女人真惨。”郑诗慧也很是生气。 听到因为有孩子，不能和离，两个人更是要气炸了。 “希睿，家里的生意，我不知具体情况，但是，我出了门，还是有很多人来奉承的，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张家转一圈？” “嗯，正是如此。而且，张夫人正是听说了你减重成功的事情，才让侍女找到我的。你去了，就当是交流心得体会，也不是无事可做。但是，我们一定要让张其安那男人以为你是他夫人的好朋友，他可不敢得罪你们家。” “这好办，没有问题。”郑诗慧一脸轻松。 “那我就带上两个师兄……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不能乱见面。”安雨墨也想帮忙，但似乎有些困难。 “雨墨，别忘了，张夫人的嫁妆被抢劫了。什么人可以管这事？” “秦师兄！”安雨墨惊呼。 希睿微笑着点了点头。 “秦师兄是衙门的捕快，若是姓张那小子知道，他夫人的朋友认识衙门的人，而且关系匪浅，绝对会吓破胆的。”安雨墨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开始想象张其安瑟瑟发抖的样子。 第137章 秦晓峰主持公道，宋若涣嫁妆归来 几日以来，丁希睿向丁家借了陈皮，让他调查张其安的外宅以及他平日在外的所作所为。陈皮对此最是擅长，也很是乐意。他整日来往于东西两市，将查探到的消息告知丁希睿，也将宋老板与丁希睿他们几人接下来的计划告知张夫人。 张其安是张家的二儿子，从小备受疼爱，一张嘴最是能哄骗其老父老母。他家里有一个造纸作坊，张其安因素日好与人谈天说地，他的父母便将他派去做店铺间的买卖对接。他找的那女子便是其中一个老板家的侍女，那家的夫人见她生得可人，又有几分伶俐，生怕家中老爷看上她。正巧张其安去串门，一眼就相中了，夫人便十分大方地让张其安带走了。 两人就住在距离白杨巷不远处的一个小院中，整日饮酒作乐，引得邻居侧目，议论纷纷。 这日一早，陈皮给丁希睿送来信，说是张其安昨日喝了酒，回到家中，借口要扩大生意规模，向张夫人索要钱财。但张夫人没有应允，张其安一怒之下，想要打人，但被小珍和院内丫鬟拦住了。 张其安绝不会善罢甘休。 丁希睿得知此消息，立刻让陈皮送信给安雨墨，她自己则先赶到了张家。 房间内仍然空空，张其安并未将东西还回来。院内两个小花园尚未整理，廊前的花看起来也是许久未剪修的样子。张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但眼神坚定了一些。 “丁大夫。”张夫人迎了上来。 “夫人。” 两人寒暄一番，丁希睿又将昨日之事详细询问了一遍，说话间，安雨墨带着秦晓峰上了门。 虽然对衙门的人有些惧怕，也不想将家中之事传扬出去，但为了儿子，张夫人决定向前一步，和张其安抗争一下。 “夫人，这位是衙门的秦捕快，这位是安雨墨小姐。”丁希睿在旁介绍。 双方互相行了礼，因涉及“抢劫”行为，秦晓峰立刻开口询问案情 “夫人，您家丢失了什么物品？” 张夫人将被抢物品清单拿出。 “我朝律法，嫁妆乃夫人私有，即便是夫君，也不能强拿。夫人可是想立案告官？”秦晓峰接着问。 “其实……我并非想立案，与他争个你死我活，但您是否能出面调解，若是您，他必是有所畏惧的。”张夫人回答。 “既如此，您可知您夫君现在何处？” 张夫人低下头，似在犹豫。安雨墨正欲开口，但被丁希睿拉住了。片刻后，张夫人抬起头，说 “就在不远处的五桥巷，约一刻钟的步程。” “好。” “大人，小人帮您跑腿吧。”陈皮凑上来，说道。 “不必了，若是他跑到别处，怕是事情就不好办了，我拿着单子亲自前往。” “多谢大人。”张夫人俯身一拜。安雨墨与丁希睿相视一笑。 “您请起。”秦晓峰将她扶起。 “小珍，你去引路吧。”张夫人吩咐道。 “是，夫人。”小珍的眼泪在打转。 秦晓峰起身，随小珍出门，丁希睿让陈皮也跟上，赶上马车，可以用来装物品。 “夫人，您放心，秦大人公正无私，武艺高强，一定没问题的。”安雨墨说道。 “多谢安小姐。” “我们也别夫人、小姐这样喊了，姐姐你看着比我们略大几岁，可直接喊我‘雨墨’。” “这……” 丁希睿笑了，按照雨墨的性子，她确实会这样。不过，自己还要作为大夫继续为张夫人治疗，便没有接雨墨的话。 “没事，没事，不知姐姐芳名？”安雨墨接着问。 “宋若涣。” “姐姐好名字。”安雨墨赞叹道。 几人在院中等待，没过多久，秦晓峰带着一堆人进了门。那张其安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站在秦晓峰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后面几人搬着宋若涣的嫁妆，一声不吭，摆回了屋内。 “你们夫妻之间，若发生争端，自当坐下来好好相谈，夺人财物之事，切不可再发生。此次你夫人念及你二人过往情分，委托秦某出面调解，并未状告。若再有下次，你可能就要有牢狱之灾了。” “是，小人不敢了。” 张其安看向他的妻子，见妻子旁边还站着两个女子，似是她的朋友。不禁疑惑起来，她的妻子整日在家，何时有了朋友？ “多谢秦大人。”宋若涣俯身行礼，眼眶红红的。 “夫人不必客气。若没别的事，秦某就告辞了。” “师兄，我送您。”安雨墨故意用了这个称呼，将秦晓峰送至门外。 张其安瞪大了眼睛，妻子的朋友，竟是秦捕头的师妹，这…… “若涣姐姐，我们帮你一起整理吧。”安雨墨回来，瞥了一眼张其安，直接走向宋若涣身边。 “好，多谢雨墨妹妹。” 丁希睿抿嘴一笑，几人进了屋，剩下张其安愣在原地。 “我们，回吗？”一个小厮问道。 “你们，先回去。”张其安摆摆手。 几个小厮跑走了。 小珍端出一盆水，“啪”一下，泼在院子里，张其安连连后退。 “小珍，你别这样。”他赔上笑脸。 “您呀，还是去找您的新夫人去吧。”小珍冷哼一声，转身又进了屋。 张其安讪笑着，见此时不合适，便弓着背出了院门。 几人在屋里看着，笑出了声。 “小姐，夫人，你们不知道，刚刚在那院，才精彩呢。”陈皮说道。 “对。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小珍也在旁附和。 且说，秦晓峰三人到了五桥巷，小珍先去敲门，有个小厮从门缝里一瞧，便进了屋去找张其安。 他还以为是宋若涣想通了，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小珍，是夫人让你送钱来了吗？” 门一开，他愣住了。 “你可是张其安？”秦晓峰问道。 “是，小人是。”他连忙低下头。 “谁呀？”屋内那女子打着哈欠出来了，一看是官差，赶紧也低下头。 “张其安，你可有将你夫人的嫁妆抢劫至此？” “小人不敢！我们是一家人嘛，只是借用几天……借用而已。” “胡说，分明就是你们硬抢的。你们借用，会将一屋子的东西都拿走？”小珍说道。 “现在，马上将东西送回。”秦晓峰说。 “是！”张其安赶紧招呼院内众人，去搬屋里的东西。那女人混在其中，悄悄去了卧室。 第138章 看清丈夫不妥协，向前一步争公道 小珍见状，忙走进屋子，紧紧跟在那女人的后面。 那女人进了卧室，抱起桌上的梳妆盒，塞入被子中，小珍见状，冷笑一声，并未当场揭穿。 不一会儿，众人抱着屋内的各类摆设，进入院中，秦晓峰拿起单子和小珍一一核对。 “秦大人，还少一件物品。” “什么？” “我家小姐的妆盒。”小珍直勾勾地看着那女子，说道。 “你，快去拿。”张其安扭头，对那女子说道。 “什么妆盒，我没有。”那女子试图抵赖。 “大人，我家小姐的妆盒乃紫檀木所做，当年我家老爷花高价请人专门打造，若有陌生人偷走、藏匿，该判何罪呢？”小珍特意将“陌生人”三个字重重强调了一下。 “杖刑、下狱。”秦晓峰说得云淡风轻。 那女子抖了抖，瞪了小珍一眼，转身进了屋，将妆盒抱出，交给小珍。 “贪恋他人钱财，有意藏匿，这位姑娘是想尝尝牢狱的滋味吗？”秦晓峰厉声道。 “小女子不敢！”那女子赶紧跪下。旁边的小厮纷纷摇头，默默撇嘴。 “张少爷，您真是很有眼光。”秦晓峰冲着张其安一笑，将几人带出了门。 陈皮讲完，丁希睿等人笑了起来。 “就该让那女人给小姐跪下谢罪！”小珍仍是愤愤不平。 “好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宋若涣眼神温柔，轻轻地拍了拍她。 几人坐下歇息，小丫鬟领着宋若涣的儿子走了过来。宋若涣将儿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 “夫人，张其安已经被镇了一下，但今日之事并不小，张家的其他人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他若去公婆面前告状，是有可能的。若公婆拿孝道和妇道压人，就算官差来了，也没办法。”宋若涣摇了摇头。 嫁妆的事情已经了了，张其安若反应过来，再不做违法之事，全部都压在“家务事”上，那宋若涣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不过，我想通了。我劝说他多次，昨日他竟要直接抢钱，还要动手打我，对他，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日后，我不会再退缩了。”宋若涣的眼神愈发坚定。 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点点头。 今日事暂定，趁几人都在此，索性将郑诗慧请来吧。想到此处，丁希睿开了口 “夫人，可否请郑小姐过来一聚？” 郑府在整个洛城县都赫赫有名，宋若涣心中犹疑，难以答应。 “若涣姐姐，你不必担心，诗慧率真洒脱，听说了你的事情，很愿意过来相助。” “而且，郑小姐是减重成功的第一人，也可与您交流心得。您只要将她作为一个朋友看待，至于她的身份，那是用来吓唬张家其他人的。”丁希睿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了。”宋若涣终于答应了。 “小姐，那我这就去了。”不等丁希睿吩咐，陈皮俯身行了礼，向门外跑去。 “真是辛苦几位了。”宋若涣将儿子放下，俯身向丁希睿几人行礼。 “不用这样客气。”安雨墨连忙将她扶起来。 “这世间的女子，都颇为不易，遇上了，自然要互相帮助。”丁希睿说道。 雨墨点点头。 丁希睿不想让宋若涣长久沉浸在此事中，看着院子，她开口道 “夫人，我看院内花圃还未修整，不如，我们一起动手，种上些花木可好？” 内的小朋友搭话了。 众人笑了起来，出了门。 小珍将种子拿出，又让小丫鬟上街买了些花苗。看到花木，宋若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院门忽然被推开！ 丁希睿扭头一看，见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正朝他们走来，两人的眉眼间，皆有一股阴戾之气，他们身边，跟着张其安。 宋若涣赶紧俯身行礼。 “爹、娘，两位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如今你好大的本事，竟敢让官差进门，欺辱我儿。”张母恶狠狠地说道。 “对，你这个歹毒的妇人！”张其安喊道。 “你！”安雨墨就要起身上前，被丁希睿拉住了。 “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掺和别人家的家务事，真是没教养！”张父说道。 宋若涣回头，看了安雨墨一眼，满脸歉意。她示意丫鬟赶紧把孩子抱回屋内，而后握紧拳头，上前一步，说道 “爹、娘，儿媳不过是请官差调解，拿回嫁妆罢了。此前夫君未经儿媳同意，就将儿媳的嫁妆抢去许多，儿媳与他谈了两次，但他视若罔闻，拒不送还。堂堂张家二少爷，竟拿妻子的嫁妆送与外室，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儿媳一想，不能让夫君的名声败坏，但又不能告官，就请了秦大人出面调解，绝非‘歹毒’，而是一心为夫君着想。另外，这位安小姐是儿媳的朋友，她来看望儿媳，并未有任何不妥与无礼之处，请您莫要开口责骂。” 张父张母还是第一次听到宋若涣反驳他们，不禁愣了一下。 “真是反了，如今我们讲话，你都要顶撞了，这就是宋家教的好女儿，真是知书达理。”张母回避了“嫁妆”之事，双手叉腰，眼神凶恶。 听到这俩人责怪娘家父母，宋若涣心中一痛，她咬紧牙关，再次俯身行礼，开口道 “儿媳只是实话实说，从未想过顶撞爹娘，请两位勿怪。” “真是牙尖嘴利，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我要休了你。你不孝，顶撞公婆，还是个妒妇，连我想纳一门妾室都不允准！”张其安气急败坏。 宋若涣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自嫁入张家，我从未有过忤逆之处，爹娘所讲，我无不一一照做，今日之事，我只是向爹娘解释，并非顶撞。纳妾一事，若夫君想要纳妾，从外头正经抬一房良妾进门，我绝对不会不应允。但那女子来历不明，在夫君面前一派温顺，但在我面前，全无半点礼数，甚至口出恶言，这样的女子若进了门，只会给张家招来祸害。爹、娘，儿媳是为了张家的名声着想。” “张家的名声，还轮不到你操心。”张其安吼道，举起手来，作出想要打人的架势。陈皮和安雨墨赶紧上前，护住宋若涣。 殴打妻子是可以告官的，张父张母似乎有些惧怕，也赶紧将张其安向后拉了拉。 “哎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是要打人吗？” 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抬脚进了院门。 第139章 诗慧出面排场大，张家公婆被震慑 郑诗慧来了！ 她的身后，跟着衣着如小姐一般的橘子和小苹，四个小厮立在一旁。 张其安几人转身一看，互相看了一眼，眼前这富贵之人，他们都不认识。 “诗慧。”丁希睿嘴角一动，走过去相迎。“夫人姓宋。”她在郑诗慧耳边低声迅速说道，郑诗慧微微点了一下头，直接走到了宋若涣面前。 “宋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宋若涣也有些惊讶，但她知道，对方是来帮她的，便配合起来。 张家三人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张母轻声问儿子。 “娘，我不知道。” 张父瞪了儿子一眼，抱怨了一句“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丈夫的？” 接着上前一步，抱拳问道 “敢问，这位姑娘贵姓？” “我家姓郑。”橘子没好气地说道。 “郑？哪个郑？”张家几人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院门口，不知何时围过来几个邻居。 “天哪，这是什么车驾？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里写着呢，是‘郑’家，不会是四平街那个郑家吧，那可是大富商，怪不得这么气派。” 声音传到院中，张家几人扭头看了看眼前之人的穿着和做派，心中立刻明白了。 “原来是郑小姐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若涣，快请郑小姐进屋啊。”张父和张母向前走了一步，示意宋若涣赶紧待客。 “各位屋里请吧。” “姐姐，不急。” 郑诗慧握住宋若涣的手，转身看向张家几人，说 “这位公子是哪位？刚刚扬手要打人，我胆小，可不敢与他共处一室。”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闹着玩的。”张母脸上一红，连连摆手。 “原来是误会啊。” “都是误会，我们是若涣的公公婆婆，这位是若涣的夫君，都是一家人。”张母继续赔笑。 “原来如此，初次见面，倒是我失礼了。”郑诗慧说完，略略欠了欠身。 “不敢，郑小姐客气了。” “伯父伯母也请进吧。”安雨墨皮笑肉不笑，做了个极其夸张的“请”的动作，让张家一家人进屋。 “不打扰你们，你们姐妹好好聊，郑小姐爱吃什么，我着人去买。”张母继续讨好。 “不用，我家小姐不吃外面的东西。”小苹打断了她。 “两位不必客气，这日头渐渐大了，在外面晒着多不好，也请进吧。”郑诗慧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郑小姐请。”张父道。 众人进了屋。正厅的桌椅不够了，小珍和一个小丫鬟去侧厅搬来了几张凳子。 “郑小姐，您请。”张父示意郑诗慧坐主位。 “两位长辈在，我岂敢如此无礼，宋姐姐也定是不允的。” “爹、娘，二位请上坐。”宋若涣说道。 张父张母见推托不过，便走过去坐下。但全不似以往颐指气使的样子，而是脊背略弯，脸上带笑。 郑诗慧拉着宋若涣坐下，说道 “早就听说张家治家有方，家庭和睦，见伯父伯母慈眉善目，张公子也一表人才，若涣姐姐的日子定是很幸福吧。” “那是自然。”张家一家眼神有些闪烁，但嘴上的好话还是不停。 “我在门口下车的时候，仿佛听到院子里讲什么‘休不休’之类的话，这附近是谁要休妻吗？” “是隔壁，隔壁院子，那家人天天闹。我们家好着呢，若涣孝顺、有礼，还给我们张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周围人没有不羡慕的。能娶到若涣，是我们张家的福气。”张母道。 安雨墨的嘴角抽了抽，她还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 “宋姐姐这般好，您家又这么和睦，可真是太好了。说起来，我另有一认识的姐姐，进夫家的门没多久，还怀着孕呢，她夫君就纳了妾，纳的还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如今天天在家闹得呦~” 郑诗慧摇了摇头，橘子和小苹也配合起来，撇撇嘴。 “正好，我家与那家还有些生意合作，我爹最是看不上那种朝三暮四的男子，也看不上那不分是非、不懂礼仪的父母，直接断绝往来，那家人怎么求都不管用。” “真是活该，伯父、伯母，您二位说，对吧。”安雨墨开了口。 “对父张母讪笑着，点点头，额间已经冒出了一圈汗。 丁希睿忍住笑，默默看着这场大戏。 “张公子，你将来不会这样对待我宋姐姐吧。”郑诗慧看向张其安，突然问道。 “那是自然，张某绝不是那种人。”张其安感觉如芒刺背。郑家的财力他十分清楚，不敢得罪。 “那我们这些姐妹就放心了。”郑诗慧冲安雨墨和丁希睿笑了笑，三人点点头。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这是谁呀？” “你让我进去。” “夫君，你在吗？”一女子细细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张父张母瞪了张其安一眼，三人赶紧站起来，说道“哪家的女子，估计是进错门了？我们去看看，你们姐妹几个慢慢聊，不用出门。” 但屋门大开着，怎会瞧不见？ 那女子见张父张母出来，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便被三人拉走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 “张老爷，这是谁？”一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 “不认识，走错了！”张父有些气急败坏。 声音越传越远，小珍快步走进院子，将院门关上了。 “多谢郑小姐。”宋若涣俯身一拜，声音有些颤抖。 “举手之劳，快快请起。” 宋若涣拿出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 “夫人，接下来，你要专心调理身体哦。” 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这样一闹，张家几人对宋若涣应该会忌惮许多，她与儿子的日子也应该会好过许多，心绪问题得到缓解，无论是疾病或减重，都会更加容易。 几人重新认识了一番，宋若涣知道了丁希睿、安雨墨与郑诗慧的关系，对几人的友谊生出一丝羡慕。她在年少时也曾有过闺中密友，但嫁人以后，各自分离，渐渐地就断了来往。宋若涣忽然意识到，这几年，她几乎终日都在这宅院里，见到的，也只有头顶上这一片四角四方的天。 第140章 宋若涣深夜觉醒，丁希睿再遇惊喜 那天晚上，宋若涣将儿子哄睡后，在院子里徘徊良久。 “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呢？”对着夜空，她问自己。 小珍走过来，为她披上衣裳。 “小姐，回房休息吧。” “我不困。小珍，我们有多久都没有出门了？” “上次是去祭奠……已经有个把月了，”小珍回忆着，“自从有了小少爷，小姐你几乎就没有出过门。” “小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 “不，小姐一点也不懦弱，小珍明白，小姐都是为了小少爷。” 两人说着，朝着卧室的方向望去。 “如今有郑小姐、安小姐还有丁大夫帮忙，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了。”小珍说道。 “但是，别人并不能永远帮助我们，不能一直依靠她们。” “小姐的意思是？” 宋若涣停住脚步，看着小珍，说道 “我们要做点什么，要凭我们自己，让别人不敢欺负，也要靠我们自己，保护孩子。” 宋若涣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很清楚，掷地有声。 一夜安稳，久违地，她一觉睡到天亮。 张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丁希睿坐在房中，在思考着什么。 “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为何还是愁眉不展？”林明轩走过来，说道。 “事情只是暂时缓解了，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也解决不了。” 林明轩知晓她的意思。 女子嫁到夫家，是整个人都加入到了夫家去。连带她的子女，都是夫家所有。女子若不能生下孩子，就会被休掉，从此再无尊严。而男子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哪怕原因在他身上，他还可以继续娶。 宋若涣摆脱不了这种背景，千千万万的女子也摆脱不了。 人会生各种各样的病，追根溯源，又有多少是“时代病”呢？ 丁希睿停止思绪，翻开医书，开始用功。 林明轩点了一盏新的灯，放在书桌旁边。 第二日下午，丁希睿到了牛家。 牛家阖府减重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有的小厮忍不住偷带食物进来，被牛夫人罚了三个月的工钱，而后，又有人在房间里藏东西，牛夫人直接将其赶走。此后，阖府安静，众人都乖乖服从命令，再也不敢犯规。 门口的小厮引着丁希睿进去，先到了牛小犇的小院。 “丁大夫，里面请。” 丁希睿却被院中的小巧吸引了。 “这是‘耕’，我们正在翻耕这片土地，用上犁，把土地一块一块地翻好，就是‘耕’字。” “原来如此，谢谢小巧~”那小姑娘一笔一划，跟着认真写。 丁希睿看着那情景，心中向往，忍不住抬脚走向那边。 “丁大夫，这边请。”小厮打断了她。 小巧听到了声音，转过身来。 “小巧，你也过来。”小厮说道。 几人一起进入正屋。 牛小犇减重了约五斤，还看不太出来，小巧将手册递过来，丁希睿看着娟秀认真的记录，露出赞赏的目光。 小巧似乎会意，默默点头，脸上生出一抹红晕。 “牛少爷，您可有什么不适？”丁希睿看着牛小犇，问道。 牛小犇想了想，说道 “每日嚼米饭次数太多，脸有些疼。” 屋内众人捂住嘴，发出轻轻的笑声，牛小犇有些不自在起来。 “少爷，您就把吃饭当做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不要觉得像在打仗，细细嚼，慢慢咽就好。”丁希睿嘱托道。 “以前的习惯，真是不好改。”牛小犇挠挠头。 “没事，慢慢来，有这么多人都陪着您呢。”丁希睿指了指屋内众人。 “是，丁大夫。”众人齐声答应。 又看了一番厨房，询问确认了每日的运动，丁希睿便起身告辞，路过花园，她忍不住停了下来。 “少夫人，小巧也姓宋，对吧。”半夏问道。 丁希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愣在原地。而后，她迅速折返。 “丁大夫，您这是去哪儿？”小厮喊道。 “抱歉，我找小巧有些事，麻烦你先等一下。” “是。” 小厮以为是牛小犇的减重事项，便没跟去，就势坐在了廊下。 丁希睿快步走到小巧面前，小巧不妨，整个人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小巧，你的名字是宋含章对吧。”丁希睿深吸一口气，问道。 “是，丁大夫。”小巧整个人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 “你姐姐可是宋若涣？夫家是白杨巷张家？” 小巧的眼睛慢慢眯起来，一脸的疑惑。 “丁大夫是如何知晓？” 丁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眼，张开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只是碰巧认识了你姐姐而已，觉得你们的名字有些相似，又都姓宋，没想到你们还真是亲姐妹。” 既然宋老板未将详细的事情告知于她，丁希睿便也暂时隐瞒下来。 “谢谢丁大夫，家姐与丁大夫相识，她可是生了病？”宋含章将双手放于胸前，紧紧攥着。 “无碍，她很好。” 宋含章松开了手，神色舒缓下来，片刻后，她面色一转，似有什么难题。 “宋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丁希睿说道。 宋含章俯身行礼，深吸一口气，说 “含章在此地做工之事，还请丁大夫暂且保密，莫让家姐知晓。” “这……” “若是家姐知晓，她必然反对，含章只想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不想拖累家姐，也不想一直受哥哥关照。丁大夫，拜托了。” 宋含章说完，再次俯身。 希睿将她扶起来。 看样子，宋含章的个性要比宋若涣坚强很多，能说出“凭自己的本事赚钱”，非常不容易。若是以前的宋若涣，她肯定是不允许妹妹这么做的，但现在的宋若涣还是此想法吗？丁希睿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留待日后求证。 看着土地上的字，丁希睿好奇起来 “宋姑娘，你如今是在教牛府中的侍女认字吗？” “是，含章每日的事务，只是记录少爷的减重情况，平日闲时，便教给姐妹们认一些字。”宋含章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 “宋姑娘可上过私塾？” “实不相瞒，母亲曾为含章和姐姐请过先生，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含章从中受益无尽。” 听到此话，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丁希睿的脑海中冒出来。 第141章 宋含章做女先生，兰县之路已开通 “宋姑娘，你可愿开设学堂，做女先生？”丁希睿问道。 “我？开学堂？”宋含章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对。” “丁大夫，您说笑了。含章如今只是区区侍女，如何能开学堂？”宋含章眸光一淡，摇了摇头。 “我们后退一步，先在牛家开设学堂，你看如何？”丁希睿上前了一步。 “在牛家？老爷和夫人会同意吗？”宋含章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丁希睿拍了拍她的手，“等一下，我们一起去见牛老爷和牛夫人吧。” “好……”宋含章攥着手，点了点头。 几人转身，廊下的小厮站起身来。 “小哥，带我们去见夫人吧。” “您这边请。” 正堂里，牛夫人刚刚处理完田庄上的事情，种子、人工，样样都是钱。不能都交由管家处理，偏偏她认字不多，写字又慢，所以，颇费了一番工夫。 “丁大夫来了。”牛夫人将账册放在一旁，起身相迎。看她的样子，是清减了一些。 “夫人！”丁希睿欠了欠身。 “丁大夫请坐。”牛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旁边的侍女倒茶，“小犇那边没有问题吧。” “目前并未出任何问题，照如今的方法进行下去就好。”丁希睿坐下，淡淡一笑。 “谢谢您了，不说小犇，我如今都觉得衣服松快了一些。”牛夫人举起手来，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您客气了。”丁希睿点头回应，接着说道“夫人，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想求得夫人允准。” “您说。” 丁希睿转头，看了宋含章一眼。 “其实，是小巧姑娘的事。今日进入少爷院中，见小巧正在教别人写字，一板一眼，非常到位。” 小巧，也就是宋含章，欠了欠身。 “你们几个丫头这么闲吗？”牛夫人脸色一变，管家娘子的气势出来了。 “夫人，小巧不敢。”宋含章赶紧低下头，俯下身去。 “夫人，抱歉，您别责怪小巧，是我没有说清楚。她们在花园，一边干活，一边学字，没有耽误府里的事情。”丁希睿看着宋含章，眼中皆是歉意。 她没有理家事，不明白管家娘子对府中之人“摸鱼”的敏感度。让宋含章平白遭受这个冤屈，真是不该。 “你起来吧，我刚才的声音是大了些。” 牛夫人抬抬手，示意宋含章起身。 “夫人，我本意是，既然小巧识字，又终日在府内，十分方便，何不让小巧做先生，教给府内下人念书，哪怕就教个千字文也好。若是这样，日后贵府内众人皆知书明理，牛府在洛城县美名远扬，就不是一般富贵府第能比得了的了。” 牛夫人听完，眼睛动了动，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若挪出时间给下人们学习，会耽误他们干活，而且，他们若是都识了字，保不齐会另谋他处，毕竟识字的人在各府的工钱都较高，这样一来，会影响府中安稳。不过，丁大夫说得也有道理，那不如…… “丁大夫，您这主意甚好。只是，我府上事务众多，很是繁忙，怕是只能先让一部分人随小巧学，也不需学那么多，不当睁眼瞎就行。”牛夫人不打算让外聘之人学，牛府买来的仆妇以及家生子，倒是可以学，他们左右都是牛家的人，而且，他们也不必多学，超过了主子可不行。 “多谢夫人，夫人是理家高手，万事自然都由夫人安排。”丁希睿理解牛夫人，利益权衡之后，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牛夫人看向小巧，说道 “小巧既然做了先生，府里不会亏待的，以后每月的工钱也会多一些。” “多谢夫人，夫人既给了小巧机会，小巧已经知足，不求钱财。” “你不必如此，若是你实实在在为牛府多做了事，府里便不会亏待你。” 小巧正欲推辞，丁希睿提前开了口 “夫人，贵府果然是不同凡响，您知人善任，令人钦佩。” “丁大夫……您太客气了。”牛夫人本想说“谬赞”，与丁希睿客套一番，但一时间想不起这个词了。 “多谢夫人，多谢丁大夫。”宋含章心中喜悦，再次俯身一拜。 小学堂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出了牛府的门，丁希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还记得钟先生吗？”半夏问道。 “嗯……” 钟先生是谁？丁希睿的大脑开始迅速转动，但此种场合下提及，钟先生肯定是教丁希睿读书写字的人。 “钟先生患病离世，已经有十年了。若当时小姐是大夫，说不定钟先生能多活几年。”半夏接着说。 “哎，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重要的是此刻，还有未来。”丁希睿感觉后背发凉，再说下去就可能要穿帮了。 夏没有继续问，抿了抿嘴。 两人继续向前走，丁希睿的一颗心终于从嗓子眼落回了胸膛。她的念头又从自己转回了宋含章姐妹。 不久之后，宋含章一定会从牛府出来，她能做的，不只是记录而已。 两人走到了主街上，见布告墙上贴着一个公告，附近的人正围在一起看。 “洛城县和兰县之间的山路快整修好了！”里层的人将消息传递出来。 “太好了！”半夏一把抱住丁希睿的胳膊，“少夫人，以后就方便好多了。” 丁希睿扭头笑着，手心却出了汗。兰县，是不是有许多她“认识”的人？若是认不出，多么恐怖。 围观的人议论起来。 “怎么，你想把你的小摊子推到兰县去啊？”一个老者问馄饨摊的年轻人。 “为什么不行？我的小摊子也可以开分店嘛，哈哈哈哈。” “听说兰县的人都吃不饱，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我家邻居就是从兰县来的，灾荒之年好不容易逃过来的。据他说，就算是平常年月，粮食也很少，没办法，山太多了。” 半夏听着，小时候挨饿的事情从脑海涌现，胃部莫名开始疼痛起来，眼眶湿了。 “少夫人，我们走吧。” “好。” 第142章 明轩计划去兰县，希睿设想做书院 晚间归家，丁希睿还未开口说兰县之事，林明轩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是申其昌，申老板的来信。”他说道。 去年他们与申家一家在齐州城相遇，已接近半年，如今两县道路修好，申老板对林明轩再次提出邀请。 丁希睿看完信，放在一旁，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 林明轩看着对面之人，目光有些闪烁。 “你就实话实说嘛。”丁希睿握住他的手，左右摇晃着。 “我想去，而且已经和父亲讲好了，但……”林明轩犹豫了。 “但是，不想让我跟着？”丁希睿反问。 他的心思，很好猜。 林明轩眼中有些愧意，说道 “兰县如今情况未明，我先过去看看，等安顿下来，你再过去。” 林明轩的“保护”论又上来了。 “行啊。” 丁希睿却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这次，怎么不坚持了？”林明轩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云。 丁希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赞同。那边人生地不熟，我们若一次去太多人，比较麻烦。若你和南星两人过去，做起事情来更快。再说，这边还有许多事情呢，我一时也走不开。” 林明轩深呼一口气，笑道 “我今日在路上可是准备了一大堆要说服你的理由呢，看来是用不上了。” “哈哈，我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丁希睿扬起下巴，眨眨眼，说道。 半夏端来饭菜，两人净了手，开始吃饭。连日来，两人的神经都有些紧张，吃饭时不自觉都有些匆匆，今日总算可以放松些了。 “岳父本家是在兰县吧，具体是哪里呢？若是方便，我过去瞧一瞧。”林明轩问道。 丁希睿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是那个？哎呀，就在嘴边，说不出来。”丁希睿敲敲脑袋，假装在思考的样子。 “少夫人，是仓河村，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半夏说道。 “突然间想不起来了嘛。”丁希睿低头扒饭，“我可是落水两次，这脑袋估计是不好使了。” “小姐……”半夏一急，喊出了多年来的习惯称呼。 林明轩的筷子也停住了，脸上露出一股心疼和担忧之色。 “我错了，不该提这事，我好着呢，别担心。”丁希睿连忙直起身，劝慰着两人。 “以后可不许拿这些事情开玩笑。”林明轩突然严肃起来。 “好，我知道了。” 两人继续吃饭，饭桌上沉默起来，丁希睿瞧着对面之人的脸色变化，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兰县？” “这月下旬过去，先把医馆的事情安排一下。” “那还有几天的时间。” 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添了些菜。 “到了那边后，我先去找申老板，若是来往便利，就在附近找地方先住下。父亲说，如今两县之间半日即可抵达，如有可能，可以开一个济世堂分店，让我先将情况打听清楚。” “开一个分店，既能坐堂，又能出外诊，铺里还能抓药，要比在兰县四处游方便利。” “对，父亲和大哥也是这样考虑的。” “等这边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我就过去帮你。” 林明轩盛了一碗汤，递给她，说道 “这边的事情也很多，很重要。大哥的身体如今已经见好，助老金和义诊区生意的事情，我想交给他们夫妻俩做，你觉得如何？” “若是大哥和大嫂愿意，当然好，我同意。依照大嫂的性子，肯定要做得风生水起。”丁希睿眼睛一转，想象着文悦心指点江山的样子。 “张家和牛家还有什么难题吗？” 丁希睿忽然呵呵一笑。她与半夏相视一眼，说道 “我们今日去牛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且，还促成了一件事。” “哦？”林明轩来了兴致。 “大夫要以身作则，等会儿吃完饭再说。” “好。” 饭桌上顿时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月亮升起来了，下弦之月，依旧明亮。两人走至院中，踏着月色，慢慢散步。 “刚刚要说什么事情？” “牛府中，有了一位女先生。” “女先生？” “嗯。而且，这位女先生，与我们关系匪浅。” 丁希睿眉飞色舞，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当故事一般讲起来。 林明轩听着，嘴角上扬，不过，他也感到一丝疑惑。 “侍女做先生，这很稀奇。但小巧姑娘我们以往并不认识，为何说‘关系匪浅’？” “她的本名你还记得吗？” “似乎是含章对吧。” “对，她是宋含章。”丁希睿将“宋”字强调了一下。 “宋？她该不会是？”林明轩瞬间明白了。 希睿点点头，“既然宋含章能做女先生，宋若涣也未尝不可。洛城县如今没有女私塾。女子若想读书认字，只能单独请先生到家里，这也是极少数的。平凡普通人家，女子并不能获得读书识字的机会。” “所以，你想做什么？” “所以我想推宋若涣一把，让她和宋含章一起开一间女私塾，甚至是女子书院。” “女子……书院？” “嗯。” “最开始，可以只有识文断字，后续，可以加入烹饪，绘画，女红针黹，食疗，做小生意，甚至学功夫，我希望洛城县能有这样一间‘好玩’的书院。” 林明轩停下脚步，眼中皆是惊讶。 “怎么，你觉得不能实现？” 林明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将双手放在她的脑袋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说道 “你的脑袋里，怎么有那么多奇妙的主意？” “讨厌，快放手。” 丁希睿摇摇头，将他的手挣脱。 “严肃点。开书院要花钱，所以，助老金的用途，我想改变一下，或者说增加一项。” “你是说，资助年轻人做生意？” “对！支持年轻人做造福一方的事情。” “我很期待。”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走向书房。 “时代”罩在每个人身上，留下阴影，形成病痛。 抵抗的力量如何形成呢？ 教育。 第143章 若涣如愿开学堂，武馆吸引女弟子 事不宜迟，第二日下午，丁希睿就赶往宋若涣家。 “丁大夫。”小珍走过来，努努嘴。丁希睿瞟了一眼，见廊下多了一个面生的侍女，想来，是张父和张母派来的，丁希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珍，你家夫人今日可有按时吃药？” “嗯，在吃。” “每日饭食，可是按照食疗单的要求做的？” “对。”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正屋。廊下那侍女，悄悄溜出院门。 宋若涣正在做针线，见丁希睿进门，赶紧起身。 “丁大夫。”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好像刚才在思考着什么。 “夫人，近两日，身体可还好？”丁希睿问道。 “丁大夫，说来奇怪，我难得睡了两夜的好觉，就连吃饭也觉得香了。” “您的心病缓解了一些，心中负担减轻，身体自然会好转。”丁希睿笑了，“不过，您刚刚在想什么呢？” 宋若涣听了听，说道“丁大夫，说来惭愧，我整日在家，几乎成了个废人了。这一想，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事。” “夫人，您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好？”小珍把茶水放在桌上，有些不解，宋若涣也看着她。 “出嫁从夫，女子嫁人后，仰赖丈夫而活。如今……” “呦，是丁大夫来了啊。”张母突然进了门。 几人站起身，行礼。 “快起来，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 “张伯母好。”丁希睿倒也没与她客气。 “这就对了嘛。”张母说着，坐在了正堂主位上，“你们在聊什么呢？” 丁希睿扭过头，看了宋若涣一眼，接着说“前日郑小姐上门，在回去的路上，她说您和伯父是少见的温和明理之人，说日后她有空会常常来的。” “哎呦，那可太好了，谢谢丁大夫，谢谢郑小姐。”张母眉开眼笑。 “张大哥在外干事业，少夫人在家操持好家务，教导好孩子，多么和睦啊。” “那可不，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 “不过，”丁希睿打断了她，“如今少夫人将家事管得井井有条，又有些余力，若是做些利人利己的事情，想必，您也定是支持的。”丁希睿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那是自然。”张母不自觉地将话说了出来。 “谢谢娘。” 宋若涣会意，配合起来。 “张伯母，少夫人通晓文墨，何不在这宅院之中，设一女子学堂，教授府中上下侍女识文断字，惠及一府。” “女子学堂？”宋若涣的眼睛亮了，张母却是有些不屑。 “那些丫头们，读书识字做什么？还不如多做些活儿来得实在。”张母连连摆手。 “伯母，话虽如此，但您想，将来张家肯定是高门大户，若客人进门，见张家洒扫的婢女都能比得上他们家的公子、小姐，对张家的名声岂不大大有利。我听闻，郑老爷最是喜欢书香门第，他们家做书局，郑小姐身边的两个侍女，皆出口成章呢。” 张母的眼睛动了动，呼吸急促起来。 “其实，我们张家祖上是读书人，改朝换代的时候，迫于生计，做起了小生意。说是书香门第，其实是不假的。” “那正好，让少夫人授课，正是传承。而且，您家小少爷从小在书声中熏陶，将来说不定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哈哈哈哈。”张母已经在憧憬未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答应。若涣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娘帮你去做。” “多谢娘。”宋若涣站起来，俯身一拜。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张母揣着美好的想象，回到了张家主院。 “夫人，抱歉，没能与你事先商量。”丁希睿欠欠身。 “不用，丁大夫，你提到女子学堂，我很想做，真的。”宋若涣握住了她的手，“这两日，我思来想去，总也想不出个主意，今日你说学堂，令我恍然大悟。我一不会经商，二无所长，也就能识几个字罢了。若能在家中做这些事，一来，我可修炼自身；二来，张府内也会多些维护我之人。这样再好不过了。” “不止如此呢，”丁希睿笑道，“附近邻居若听到读书之声，岂能不好奇，若要把家中女儿、丫鬟送来，你们大可收些银钱，补贴家用。” “小姐，那可太好了。”小珍跳过来，声音有些颤抖。 若涣点点头，竟有些神采奕奕。“我们来计划一下。”她拉着丁希睿，走进了书房。 几人商定，每日上午和下午各开半个时辰的课堂，尽量让人人都有机会学习。院内的客房一直空着，索性就改为教室，增添些桌椅板凳即可。 丁希睿看着宋若涣，心中笑着，这两姐妹，如今都做了女先生，将来，一定会做女子学院的院长。不过，丁希睿压下心里的宏图，没有言明。 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一步一个脚印。 几日后，张家小院内，一阵读书声传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仔细一听，不是蒙童之音，而是女子之声。 武馆这边，丁希睿与安雨墨的学习已经接近两个月，体力上来后，杨无名教了两人最基本的擒拿之术。这日，两人正在对打练习时，阿福师兄引着几个妇人进了门。 “师父，这几位婶子听说武馆有女弟子，想问问她们女儿能不能来学功夫？” 丁希睿两人停下了，偷偷看着。 “杨大师，我家女儿能不能过来习武，就像这两位姑娘一样，这样的话，我们再去集市，就不敢有人动手动脚了。”一个大婶说道。 “对呀，前几日我家女儿在街上遇见她们二位，很是羡慕，杨大师，您能不能多收几个女弟子？” 杨无名沉默了。 丁希睿与安雨墨二人风雨无阻，日日来练习，其他人不一定能做到。况且，他这演武场也小了点。再者，他觉得女子多了，容易生是非。 “抱歉，诸位，她们二人是因为特殊机缘才能随我习武，而且很快就结束了，武馆不能再收女弟子，请诸位理解。” “大师，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几个大嫂仍然在请求着。 第144章 武馆拒收女弟子，思渺工钱领到手 “敢问，几位的女儿都是多大年纪？”杨无名问道。 “十四。” “十六。” “十五。” ……几个大婶回答。 “抱歉，实在是不便。”杨无名俯身一拜。 阿福伸出手，示意几位大婶出门。 丁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刚刚的激动心情荡然无存。 “师父，为何不可呢？”安雨墨问道。 杨无名开始解释，不过，他隐去了最后一条。 “师父，只有几个人，院子里有地方啊。”安雨墨追问道，丁希睿却拉了拉她的袖子。 “毋再多言，你们二人接着修习。”杨无名起身，进了前厅。 “希睿，你为何不让我接着说？” “师父不再收更多女弟子，肯定有别的原因，刚刚说的不是关键。” “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刚刚也听到了，师父特意问了年龄，这就是原因。若武馆突然来了数个不同性情的妙龄女子，怕是师父会觉得难以管教，且容易出事，于武馆的名声不利。” “原来是这样啊，若我是师父，也免不了会担心。”安雨墨点点头。 “哎。接收女弟子，可能会引起问题，但若不接收，有些东西就无法动摇。”丁希睿却摇摇头。 “什么东西？” “这世界上的事情，除了孕育孩子，恐怕没有男子是不能做的。但女子能做的事情却是有限的。比如，衙门里就没有女捕快，官场之上也没有女大人，”丁希睿停了停，压低了声音说，“做皇帝的，也只能是男人。” 安雨墨怔了怔。 “若是各种各样的事情，都给女子机会，女子也不会比男子差。就像你，你的厨艺，比酒楼的大厨差吗？” “嗯，若是比赛，不落下风。”安雨墨点点头，“所以，若是武馆收女弟子，私塾可能就会收女学生，医馆会收女学徒，衙门可以有女捕快，酒楼可以有女老板……”她接着说。 “嗯，正是这个道理。”丁希睿鼓起掌来。 “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安雨墨指着演武场的木桩，问道。 “不知道。”丁希睿摊开手。 “你们两位，在偷懒吗？” 不知何时，秦晓峰走到了她们背后。 “秦师兄。”两人赶紧行礼。 “有什么苦恼之事吗？需不需要我帮忙？”秦晓峰说。 “恐怕，师兄帮不上忙。”安雨墨双眼无神，摇了摇头。 “你先说出来，多一个人多个主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师兄，师父不肯收更多的女弟子，你有办法吗？”安雨墨撇撇嘴，说道。 “这……”秦晓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目光开始躲闪。 “嗯，这我好像真的帮不上忙。但是，我知道一人，也许可以。” “真的吗？”安雨墨上前一步，秦晓峰赶紧向侧边走了几步。 “安师妹，别激动。我说的这人，是师父的女儿。今年是师父的七十大寿，师姐定是会回来看望的，到时，我将你二人引荐给她，若是能说服她，师父那一关，就很好过了。” “秦师兄，师父的七十大寿？是什么时候？”丁希睿问道。 “还有两个月。不过，师姐应该会提前回来，到时，你们就见着了。” 人点点头。 安雨墨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师兄，师父的寿宴，可不可以交给我？” “你去找阿福师兄，只要他同意，就可以。” “那好。” 笑容在安雨墨的脸上荡漾开来，连眉眼间都是笑意。 一抹慌张出现在秦晓峰的眼睛里，但瞬间消失了。不过，却被丁希睿捕捉到了。 “你们二人，赶紧修习吧，我……我先告辞了。” 秦晓峰捏了捏刀柄，转身走了。 “多谢师兄，师兄告辞！”安雨墨喊着。 丁希睿眯起眼睛，她看看安雨墨，又看看秦晓峰，闻到了一股八卦的气息。 “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安雨墨问道。 “好着呢。”丁希睿恢复了正常。眼前的傻姑娘，还什么都察觉不到呢，真是替她着急。丁希睿拍了拍自己的脸，忍住了笑。 “来，安大侠，我们练武吧！” 两人撸起袖子，端好了架势。 这日晚间归家，丁希睿和林明轩在院门口遇上了任思渺。 “二哥哥，二嫂嫂，你回来了。”任思渺声音略有些颤抖，但眼神稳定，就像刚刚到林府时一样。 “进去说话吧。”丁希睿拉住她，林明轩则停顿了一下，与两人拉开距离。 几人走向正屋。 “思渺，你有什么事情吗？”丁希睿问道。 思渺扭头，从小莲的手里拿过一个包裹。 “今日，我和娘领到了绣坊的工钱，便给家中诸位买了礼物，这是两件外褂，希望二嫂嫂和二哥哥喜欢。” “谢谢思渺，正好你二哥哥要去兰县了，让他带在路上穿。” 思渺看向林明轩，点点头。 “思渺长大了，如今也是会赚钱之人了，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丁希睿拉着她，走向书房。 掀开郑老爷当初赠送的箱子，丁希睿说道 “自己赚了钱，要学会记账，进了多少，花了多少，都记下来。这是些空白的书册，你尽管挑去用，想拿多少都行。” “谢谢二嫂嫂。” 任思渺欠欠身，然后蹲下来拿了两本。 “姑母的身体还好吗？这段时间忙，都没顾得上去看你们。” “娘如今好着呢，她和绣坊里的大嫂们都成了朋友，每日说说笑笑，午间吃饭都与她们一起。” “那就好。” 看来，“社交方法”发挥了作用。 吃完饭，丁希睿在书房帮林明轩收拾行李。 “思渺和姑母买的外褂不错，等明日洗净了，再装进包裹里吧。” “行。” 换洗衣服带上两套，荷包里装上些碎银子和铜钱，又拿起伞，放在一旁。 “书房里有牙粉吗？给你装上些。” 丁希睿一回头，却撞入一个怀抱中。 林明轩展臂，将她抱住。 某人的脸，一下子烫起来。 “休息一下吧。” “嗯。” 她伸出手，搂住对面之人的腰，又转了转头，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他的心跳声传过来。 第145章 明轩出发去兰县，街头调查细细看 这一日，南星驾着马车，载着林明轩，向洛兰山驶去。 丁希睿站在城门外，看着渐行渐远的的两人，心头的某个地方突然空空的。 “少夫人，两地来往只需要半日路程，少爷他们去个三五天就回来了，你不必挂心。”半夏说。 “我不担心，我担心什么……”丁希睿摆摆手。 两人向武馆走去。 马车一路向南，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山路上。林明轩坐在车里，手里握着荷包，轻轻地抚摸着那枚月亮。 “少爷，路面还算平整，你如果困了，可以睡一觉。”南星说道。 “我不困。”林明轩说着，将荷包放入怀中，撩起了车帘子。 “少爷，这山间的竹子很多，等冬天来了，我们来挖竹笋吧。” “竹笋？”林明轩想起生辰那天吃的“火锅”，冬笋滋味鲜美，犹在舌尖。 点点头。 “山里还有毛栗子，到了秋天，捡一些，在火里烤一烤，那叫一个香。我还没到林府的时候，是在山里跑着长大的。”南星接着说。 “我小时候，也是住在村里的。村里有一条小河，我常常去抓鱼。” “少爷是那时候学会游水的吗？” “对。” 两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山的另一边。 洛城县那边，水田一块一块，打理得很是整齐，但到了兰县这边，水田明显变少，在田间做活儿的人也不多，放眼望去，弯腰劳动的，大多是年纪较大的人。附近村落，多是茅屋棚舍，而且较小；不似洛城那边，大的村落甚至能绵延数里，还能见到一些瓦房。 林明轩返回车里，拿出炭笔，记录着看到的一切。 这是丁希睿交待他的。 昨日夜晚，两人闲聊，丁希睿拿出两个书册和两只炭笔，交给他。 “只是去县城内打听，消息是有限的。沿途所见所闻，都很重要。” “我明白。此前在洛西村义诊时，若不是到田间地头查探，我们肯定了解得不到位，也找不到方法。” “不错嘛，举一反三。”丁希睿竖起大拇指。 “多谢丁大夫提醒。”林明轩俯身一拜。 “好说，好说。”丁希睿哈哈一笑，摇头晃脑，装作有胡须的样子，摸了一把下巴。 林明轩伸出手，想要敲她的脑袋，她身子一闪，躲到一边。 “这炭笔，是郑老爷赠送的？” “对。” “什么时候，我也收一个财大气粗的病患呦~” “这可不是诊金，这算是帮朋友的忙而获赠的。林大夫，您还是踏踏实实做个好大夫吧。”丁希睿拍了拍他。 “我这辈子，是无望喽，只能沾沾夫人的光。”林明轩笑了，他拿起炭笔，瞧了瞧，而后装进包裹里。 此刻，炭笔正描绘着茅屋棚舍。 马车继续向前，差不多正午时，离开山道，到了兰县地界。 申其昌正在城门口等待，远远地，南星就看到了马车灯笼上的“申”字。 “少爷，是申老板。” 林明轩撩起车帘，见申其昌正在下车。 “林兄弟，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申大哥，久等了。” 两人互相行礼了，走进城门。 兰县县城不大，只有洛城县的一半，约一刻钟的时间，几人便到了申家的餐馆。 申夫人挺着肚子坐在门口，可能快要分娩了，小蕊站在她的身边，脸颊整洁，只有额间有隐隐几个粉刺的痕迹，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林大夫来了，快请进。” “嫂嫂好！” 十几张桌子，客人坐了一半，小二跑进跑出，端茶倒水，上菜上酒。 “林兄弟，这边请。”申其昌将林明轩引向靠窗的一个位置。 “小店简陋，委屈林兄弟了。” “申大哥，你太客气了，这餐馆干净敞亮，很是不错。” “哎，一言难尽。势头刚好些，又遇上一场时行病，路不好走，药材运不来，死了好些人。开春后，这里才开门。”申其昌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林兄弟且先尝尝小馆的手艺，休息一下。” “多谢申大哥。这附近，可有合适的客栈，干净整洁即可。”林明轩问道。 “怎么，你要住在外面？既然来了兰县，自然是要住在我家里呀。” “申大哥，小弟此次前来，事情颇多，恐怕会太打扰府上了，况且夫人即将临盆，府上定是繁忙，小弟作息时间不定，就不去添乱了。” 申其昌停顿了一下，说 “哎，若你觉得不适，那便罢了。从我们这餐馆往前走，第五家，叫‘悦来客栈’的，还算不错。我们这来往人员少，客栈少，而且都不大。” “申大哥就没想过做住店的生意？”林明轩接着问道。 “当初租房子时，是考虑过，但房间开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客人，我们还要派人打扫、日日整理，根本就不划算，索性就腾空了屋子。不过，这几日正在修整呢。” 两人正在说着，南星拴好了马，走过来坐下。小二也端来了饭菜。 “申大哥，如今山道修好，江津县和洛城县的人肯定会到这里来经商的，房间迟早会用起来的，有生意可做。” “好，借林兄弟吉言，我们干一杯。” “申大哥，请。” 几人一起吃了饭，林明轩和南星二人去悦来客栈住下，午后，两人拿了些铜钱，出了门。 从客栈所在的街道出发，两人慢慢踱步向前。 “南星，我们先看看医馆都在哪里。” “是，少爷。” 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第三大街，说是“大街”，但商铺不多，街道较短。 “少爷，那家是不是？”南星指着一个小铺子问道。 “济民堂”，听起来像是“济世堂”的兄弟一般。 两人走过去，看到门口贴着一张纸，是医馆在招学徒。两人到了对面的小茶馆，要了一壶茶，看着医馆里的动静。 一老者正在把脉。 “少爷，年纪那么大的人，能看诊吗？”南星嘀咕道。 “别胡说。” 老者把完脉，回过头对伙计说 “把我的叆叇拿来。” “是。” “爱——带——是什么？”南星伸长脖子，瞧去。 那伙计给老者拿来一个小架子，架子两边是圆圆的镜片。 老者将叆叇举在眼睛前，观察起病人的脸色和舌苔。 “少爷，那是什么东西？” “人老了，视物不清，那个东西是帮人看清东西的。” 第146章 明察暗访被举报，花粉过敏春季难 “我怎么没见过？” “一些读书的大户人家有，我随父亲上门看诊时，见过几次。” “那老人家都用上这个东西了，还能看好病吗？” “估计坚持不了太久了，这医馆也是不容易。” 小二提了茶壶过来，倒了热水，问道 “两位客官，是来瞧病的？” “那倒不是。” “哎，如今济民堂不行了，老先生原本有几个弟子，但是学成后没两年就往齐州城去了。兰县，留不住人啊。可怜老先生一人苦苦撑着，虽然已经收了新的弟子，但年岁太小，还不能用。” “原来如此，多谢小二哥。”林明轩抱了抱拳，接着问“这条街只有这一家医馆吗？” “如今只剩这一家。那边的大夫，听说去了村上，房子也租出去了。” “多谢小二哥。” 两人喝了茶，拿出十个铜板，正欲起身离开，却被小二叫住了 “客官，抱歉，钱不够。” “不能吧，这些钱在洛城县能喝一壶好茶了。”南星说道。 “不好意思，兰县这地方，东西运进来不方便，所以，价钱就高一些，请二位体谅。” 林明轩看了墙上的价目单子，又补了两文钱。 两人走了小半个下午，把兰县的六个大小医馆看了一遍，其中三家医馆实力尚可，皆有中年大夫坐堂，其他医馆则不行，只能瞧一些简单的病，还有一家连抓药都不行。 林明轩返回客栈，将情况一一记录，晚饭时分，到了申其昌的餐馆。 “申大哥，小弟前来，是想请教一下，兰县如今有多少人口，县城里如今住着多少人，每日进出城的人又有多少？” “县里东西两坊两个街区，约一万余人，县城村落约三四万人吧。每日来往之人，我不太清楚，但我这小餐馆，平日里有三四十人的客流，逢上节日，约八九十人。” “好，多谢申大哥。”林明轩点点头，接着问“惠民药局平日里会给百姓派发药吗？” “只在夏季和冬季风热和风寒症多发的时候，才会施药，平日里是不开门的。兰县如今真是缺好的大夫，林兄弟，你决定了吗？要不要开一家医馆？”申其昌问道。 “申大哥，此事重大，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尚需在兰县多待两日，再观察观察，一切都需要回家与父兄商议。” “好吧。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一段时间。”申其昌面露恳求之色。 “申大哥，你放心，无论是否能开医馆，我都会在兰县待上一段时间的。” 林明轩虽然不忍心，但此刻，他的确还做不了主。 第二日、第三日，林明轩和南星出现在兰县的各个餐馆、米店、菜市以及城门口，他们一边询问，一边在手册上记下信息。 这日晚上，两人刚想去吃晚饭，官差上门了。 “凌捕头，就是他们，天天在外头打听，鬼鬼祟祟，在城里窜来窜去，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毛贼。”一个佝偻着背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不是白日里见到的米行的伙计吗？ “你胡说！”南星一听，就要冲上去。 “南星，别冲动！”林明轩将他拉回来。 “你们是何人？来我兰县有何贵干？为何在外胡乱打听。”凌捕头问道。 林明轩俯身一拜，说道 “两位大人，在下姓林，洛城县人，此次应好友之邀，前来洛城县开医馆。但既是要做生意，自然要弄清楚情况，不然，可能就是赔本买卖，望大人见谅。” “你们的路引呢？” “此刻就在房中，烦请大人稍等，在下去拿。” 林明轩又是一拜，上了楼，凌捕头身旁的衙役跟在他身后。 凌捕头看了路引，抱了抱拳。 “误会一场，林大夫不要见怪。” “在下不敢，大人身肩重任，自当有疑必查。” “李荣，快道歉。” “抱歉，林大夫，我有眼无珠，误认为您二位是那奸猾偷盗之人。” “李荣大哥不必如此，无事，无事。” 几人客气了一番，行礼告辞。 这样闹了一场，他们俩已然成为客栈的焦点，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两人快步出门。 “少爷，这地方能待吗？差点被冤枉了。”南星问道。 林明轩扭过头，反问道“你觉得呢？” 南星想了想，说 “虽然差点被冤枉，但若我是旁人，也会觉得我们二人行踪可疑，也会报官。官差嘛，没有不讲理，还会说抱歉，应该算是不错吧。” 林明轩点点头。 洛城县，济世堂内的几人也没闲着，林明轩不在，丁希睿便跟在林老爷的身边学习。 这日，医馆里来了一个病人。 “阿嚏——”一男子面部通红，还没进门，就不停地打喷嚏。 “大夫，快点救救我。”，说完，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且鼻涕连连。 明石扶着那人，走进来。那人一直捂着鼻子，还时不时揉眼睛，不肯松开。 “您先放开手。”林老爷说。 男子将手拿开，鼻子比其他部位更红，而且，已经有些肿胀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症状的？” “今日上午，突然间如此。阿嚏——”男子赶紧用手绢捂住脸。 “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可是见到了什么特殊花木？”林老爷接着问。 “我今日去了翰馆，出来后便开始了。喷嚏不止，流涕不止，而且眼睛发痒。不过，那里并没有什么花呀？” “翰馆？”丁希睿蹙了蹙眉。 “对，我今日去临摹前辈的书法。” 既是文人墨客聚集地，就必然有……想到此处，丁希睿赶紧问 “那里是不是有许多松柏？” “对，那里的松柏长势极好。”男子说完，又揉了揉眼睛。 丁希睿点点头，说道 “父亲，柏树较高，其花隐蔽在树丛中，不易被察觉，但花粉很是霸道，这位病人恐怕是特禀体质，不经意间接触到了花粉，所以有此症状。” “应当是这样，没错。”林老爷点点头。 “那要如何治疗呢？我此刻真恨不得用针戳自己的脸。”病人问。 “您要先忍住，别揉。”林老爷将他的手拉下来。 问诊时，半夏已经从后堂打了一盆净水过来。 “请先净一净手吧。” 林老爷开了黄芪、白术和防风等药，让明石拿到后堂去煎。丁希睿则去了库房，取出几条遮口巾，带到正厅。 林老爷接过遮口巾，交给男子，说道 “您是特禀体质，此后要远离柏树，春季出门时，戴上遮口巾和帷帽。切勿用不干净的手接触眼睛和口鼻，以免引起其他病症。” “多谢大夫。” 翰馆柏树开花，中招的，只有眼前这一人吗？丁希睿拧紧了眉头。 第147章 翰馆柏树长势旺，希睿出手训书生 看着病人红红的眼眶，丁希睿走到林老爷身边，说道 “父亲，柏树花粉猛烈，不知有没有影响到周围人，我想出门查探一番。” “让明石一起去，千万要小心些。不过……”林老爷看向病人，抱了抱拳 “这位小哥，不知可否麻烦您陪同，您的症状已显，旁人更能信服。” “好，您这医馆救了我，我自当报答。” “那就多谢了。” 半个时辰后，全副武装的丁希睿、半夏、明石以及病人赵文杰出现在翰馆门口。 翰馆面积不大，隔墙望去，院中的几簇柏树尤其突出，一阵风吹来，淡黄色的花粉纷纷洒落。 “快躲远一些。”丁希睿拉着几人，快步向远处撤去。 扭头看四周，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这里并非居民区域，平日里也都是读书人进出，若是有影响，范围也不会很大。但是，无论是谁，一旦中招，都要经受一番非人折磨，还是做些提醒为好。 “少爷，是这里吗？” “对。” 前方出现了两名男子。 “牛少爷！”丁希睿叫出了声。 “你是哪位？”牛小犇停住脚步，打量着对面之人。 丁希睿将帷帽和遮口巾摘下，露出面容。 “丁大夫，您怎么在这里？” “我来治病。”丁希睿抬头，指着柏树，说道。 “丁大夫，还会给树治病？”牛小犇的侍从一脸的怀疑。 丁希睿嘴角一动，说道 “那倒不是。但我要治的病，与那树有关。牛少爷可是要去翰馆？” “是。先生留了功课，让我临摹一帖字。” “少爷最近还是不要进去为好，那树上的花粉，会让少爷面目全非。” “没错，变成我这样。”赵文杰掀开了帷帽，露出脸。 “啊？”牛小犇伸出手，向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脸。 “可先生的功课我必须要完成，这可怎么办呀？” “像我们几人一样，戴上帷帽，将面部完全遮挡，应该就无碍了。”丁希睿说着，又将帷帽戴上。 几人说话间，又有三个书生往翰馆走来。 牛小犇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那病人，目光闪了一下，还是向前走去，说道 “各位，里面危险，暂且不能进去。” “呦，是小肥猪啊。你在这私会小娘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 牛小犇的脸瞬间红了。丁希睿一时无语，捏紧了拳头。 “你们说什么呢？”侍从冲过去，将说话那棕袍之人一把推到墙上。 “好啊，还敢打人！” 几人扭打起来，侍从的背上顿时挨了几拳。 “你们快别打了。”牛小犇在旁边跳脚，却不敢伸手。 “大哥，你后退。” 丁希睿把赵文杰拉向一旁。 她和半夏相视一眼，摘下帷帽，扔在一旁，撸起袖子，晃了晃拳头，明石也加入进来。 “啊——”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书生突然觉得脖子一紧，下一瞬，他就被薅起来，抵在墙上。 “放开我！”他一扭头，却是一丫头。 “放开……”话还未说完，那丫头就将他的胳膊扭起来。 “啊——疼，疼！”他的脸瞬间扭曲了。 “牛少爷，你来压住他，别放他出来。”半夏说。 “啊？” “快来！” “哦。” 牛小犇站过去，用背抵着那男子。 此时，一灰袍书生正欲逃跑，丁希睿一脚蹬墙，膝盖直冲书生后背而去，一瞬间，那书生就趴倒在地，吃了一嘴泥。丁希睿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 剩下那棕袍书生，也被半夏和明石扭住了胳膊。 “饶命啊！” 丁希睿将人放开，那人却没动，呆在原地。 “站过去。” 人哆哆嗦嗦，站到了墙边。 “牛少爷，你也把人放开。” “好。” 那青袍书生一下子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几人，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立在墙根，不敢抬头。 丁希睿双手抱臂，放在胸前，说道 “道歉！” “冒犯了女侠，请女侠原谅！”三人纷纷俯下身。 “还有呢？” “请牛少爷原谅。”三人又转向了牛小犇这边。 “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三人面面相觑。 “到底知不知道？”丁希睿提高了音量。 “我们口出恶言，实在该打。” “你们几个平日里也这么欺负牛少爷吧，如今他不计前嫌，好心提醒，你们竟口出腌臜，随意污蔑，你们还配为读书人吗？” 三人的头低得更低了。 “今日若你们进去，吸入馆中那柏树花粉，就会如这大哥一般模样。” 赵文杰走上前，再次掀开帷帽。 三人抬头一看，倒吸了一口气，赶紧扭头看向一旁。 “今日不与你们计较，以后认真念书，回去吧。” “是。” 三人往回走去，灰袍书生回头看了几眼，脚步有些犹疑。 “还有事吗？”明石问。 “敢问，若要进入馆中，也需要像您几位这般吗？”他停住脚步。 “对。你如此机敏，更应该做个正人君子。”丁希睿回答。 俯身一拜，跟上了同伴。 “好了，我们入馆看看情况吧。” 丁希睿拍拍手上的灰，拾起帷帽，一转身，见其他几人眼睛冒光，正看着自己。 “少夫人，您的功夫都练得这么好了。”明石说。 “丁大夫，没想到您和半夏姑娘还身怀绝技，佩服佩服。”牛小犇说道。他心中却在暗暗庆幸，幸亏他没做什么坏事，也乖乖遵医嘱减重，不然，就可能也要吃拳头的苦了。 “你们学医之人，都要练武吗？”赵文杰问。 丁希睿笑了，连连摆手。 “这是遇上几个小孩子，若是碰上穷凶极恶的歹徒，肯定还是要躲着走的，没那么厉害。” 几人收拾了一番，送走牛小犇二人，而后来到翰馆之中。 各代书法家的名作，都刻在了石碑和墙壁上，室内室外满满都是。丁希睿望去，在众多碑刻中，看到了熟悉的《兰亭集序》，不过，今日到此处，是为看柏树情况，她按耐住好奇心，抬起头。 “丁大夫，我今日在这里坐了许久。”赵文杰指着一个石凳，说道。 “您看，这个位置左右两侧都有柏树，不知有多少花粉飘落到了您的面部。” “哎，早知道我就去屋里了。” 院里一共有六棵柏树，看树龄应该有几十年了，若要挪动，很多碑刻估计都会受到影响，院中景观也会大变样，再移栽其他树，也要好些年才能长成。 该怎么办呢？ 第148章 去衙门禀明利害，惹误会众人“闹事” 还有一件事，洛城县其他地方的柏树该如何处理？ 这是一个“病源”问题，必须尽早解决。而翰馆这边，只能先退而求其次了。想到此处，丁希睿转身，想提醒一下门房大叔。 那大叔就站在他们身后。 丁希睿一惊。 “大叔。” “这位夫人，你们是来看碑刻的吗？”门房大叔满脸疑云，虽然在门口他已经看过几人的脸，但他还是第一次见戴着帷帽进来的人，还是四个。 “实不相瞒，我们是济世堂的大夫。” 丁希睿向大叔说明了来意。 “你是说，这柏树的花粉会让人生病？” “对，这翰馆里的是桧柏，最为厉害，如今又到了开花期，大叔您整日在馆中，更加需要留意。” “那真是奇怪，我来这里两年了，倒是没有出现像那位公子一般的病症。” “人与人不同，但是，这花粉不能忽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问题。有的人只是打个喷嚏就过去了，有的人过了好些年才会出现病症，还有些人，就如这位大哥，一旦接触到，病情就来势汹汹。”丁希睿解释道。 “多谢夫人提醒。只是，本县读书人常来此处看字，我总不能关门吧，官府也不会允许的。” “如今，您只需要在门口做提醒即可，让来往之人戴上帷帽，多多注意。” “所以您几位才是这样的装扮。” “是。” 几人分头行动，明石去附近的商铺说明情况，做提醒，而丁希睿带着半夏返回医馆，请林老爷去县衙，找官府帮忙。 没想到，在济世堂附近遇到了秦晓峰，他带着一个衙役，正要去诊病，而那个衙役的症状，与此前的赵文杰一模一样。 “秦师兄好。”丁希睿俯身行礼。 “丁师妹，你这是出外诊了吗？” “是，师兄。不过，这位兄弟病情紧急，还是先去医馆治疗一下。” 几人快步到医馆，丁希睿去往后堂，迅速整理了一番，端了一盆净水，来到前厅。 林老爷正在问诊，有了此前的经验，他检查完症状后，直接问道 “衙门，或是你家里，是不是有柏树？” “他家里没有，但衙门值房附近有两棵，说起来，那柏树旁有一个木桩，他常常去练功夫。”秦晓峰回答。 “衙门可还有其他人也有此病症？”丁希睿问道。 “有。阿嚏——”小衙役说。 “还有谁？”秦晓峰俯下身，扳过他的肩膀，问道。 “今早，我见王大人和师爷都在打喷嚏，跟我差不多。”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父亲，我们去县衙吧，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也不是一时的事情。”丁希睿说道。 老爷点点头，“希睿，你按药方包些药材，我们这就过去。” “是。” 医馆诸事暂时交给林明远，秦晓峰带着丁希睿两人，快步去了衙门。 果然，王知县和原师爷喷嚏不断，只是情况不像小衙役那般严重。 “林大夫？”两人见秦晓峰带人来，皱了邹眉头。 秦晓峰将事情解释清楚。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患了风寒。”王知县点点头。 “大人，院内的桧柏是三年前种下的，想来，今年正是开花时候。”原师爷解释道。 “王大人，柏树虽为君子之树，但其花粉实在是危险，还是早些移出为好。”林老爷俯身行礼，说道。 “是，大人，尤其是桧柏，花粉特别重。洛城县之中，不乏翰馆这样的地方，高门大户、书香门第也多有种植，也许此刻正有人遭受痛苦。”丁希睿欠欠身，接着说。 “二位费心了。”王知县抱了抱拳，转身对秦晓峰说道“晓峰，你明日集齐衙门里的人，各自找上帮闲，将街道和坊区都查一遍，做好标记和提醒。” “是！” “林大夫，二位不必再担忧了，衙门定会妥善处理，不辜负你们的一片心。”王知县接着说。 “多谢大人。” 两人赶紧行礼致谢，客气一番，告辞回家。 第二日，街道上却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和官差发生了冲突。 丁希睿出门打听，见县衙门口围了一堆人。 “让我去见见大人吧，今日有人上门，说是要将我院中的松柏尽数砍去，我的树所犯何法，又招谁惹谁了？已经是百年老树了，为何要砍？” “我家的柏树种在祖父院中，是为老人家祈福的，为何要移？” “是啊，是啊。” …… 衙役们挡在门口，正在解释 “没人说要砍你们的树，根本就是讹传。如今大人出门办案，不在府中，大家请先回去吧。” “今天到我家的那人，明明就说了要砍，你们这会儿又不承认了？” “对啊。” 衙役急得满头是汗，心中在叫骂，明明早上的命令里只有标记和提醒，没有后续的措施，怎么会处理成这个样子？ “大家还是先回去吧，聚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我刚才已经说了，衙门里从来没说过要砍树，应该是误会了。” “你是谁，你说的话管用吗？” 正在巡逻的秦晓峰赶到了。 “我是衙门的秦捕头，大家请听我说。” “是捕头啊。” “好歹是个官，应该有用。” “先听听看吧。” 众人安静下来。 “各位，春天来临，柏树开花，它的花粉容易让人打喷嚏、流鼻涕、眼睛痒，尤其是桧柏，特别厉害。一旦发病，十分痛苦，衙门里已经有人患病了。为了大家的身体康健，谁家种了柏树，有没有引起病症，衙门需要先要了解清楚。如今，事情还在了解中，还在商议中，绝对没有砍树的指令，那定是误解、误会。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原来是这样啊，早说嘛。来家里的人根本就说不清楚，真是。” “我们家的似乎不是桧柏，应该没事吧。” “我家只有一棵，这么多年了，人从来没出过事。” “李老爷家，每年春天都有人不停打喷嚏，难道是因为这个？” ……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各位，既然已经清楚了，就请散了吧。等衙门的公告，千万不要以讹传讹。” 第149章 城中桧柏先买来，兰县游历被允准 人群渐渐散去，丁希睿在旁看着，知晓了前因后果。 眼前突然一黑，眼睛被一双手蒙住了。她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安雨墨，你放手。” “哎，真是无趣，你连猜都不猜一下。” 安雨墨将手放下了。 “只有你才会做这种事。”丁希睿抬手，给了她一拳。 “怎么，你家里有柏树？”安雨墨问。 “没有，我就是来看看情况，毕竟，如今的‘乱子’也和我有关。” 丁希睿耸耸肩，将事情和盘托出，两人说话间，秦晓峰走了过来。 “秦师兄。” “丁师妹，安师妹。” 几人抱拳行礼，引得一位路过的小哥频频回头。 丁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抿嘴一笑。 “师兄，我们去那边的茶水铺吧。” “好。” 几人坐定，小二走过来，给他们上了一壶茶。 “秦师兄，县内柏树的数量及位置，什么时候能调查完呢？”丁希睿问道。 “估计要稍晚些，还有一班兄弟没回来。城内道路之上，倒是不多，很好处理，难的是百姓家中的那些。”秦晓峰望着东坊的方向，说道。 “桧柏比较特殊，定是要移走的，此后如何劝服百姓，要辛苦秦师兄了。” “哎，高大的树木不好移，而且，移走以后对百姓来说也是损失，他们不愿意也是正常的。”秦晓峰叹了口气。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政令，一旦到了各家各户，涉及到利益和不同的需求，就很复杂了。 丁希睿怔了一下，忽然间，她眼睛一亮 “秦师兄，若是有人出面将木材买下，是不是就好办许多。” “嗯，会的，我也正在想这个事情，等衙门决定后，就去找木材商。” “师兄，我要买。” “啊？”秦晓峰与安雨墨一脸的不可置信。 “希睿，你要盖房子？” “对，我不但要盖房子，还要做家具。所以，我要买这些树。” “这是为何？” “因为，我要开一间学院。” 丁希睿将女子学院的设想向二人一一道来。 座位上，一阵安静。秦晓峰拿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希睿，我要去做先生，我要做烹饪先生！”片刻后，安雨墨已经激动起来。 “那个位置就是给你留的。”丁希睿展颜一笑，握住她的手。 “这个想法，很是大胆。”秦晓峰将茶碗放下，说道。 “师兄，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烦请您给些建议。”丁希睿为他的茶杯续了茶。 “此事关涉众多，如何挑选木材，学院选在哪里，是买地还是直接租赁房屋，找谁当先生，能不能盈利，还要加入行会，不是想想那么简单的。” 希睿点点头。 “不过，听你这样讲，我很愿意将家中妹妹送去。”秦晓峰笑了。 “谢谢师兄的肯定。” “买了木材，你有地方放吗？”秦晓峰问道。 “暂时还没有，我刚刚只想到，既然有买木材的机会，就先抓住。若是运到郊外，耗时、费力，将来再运回，又是一笔开销。不知师兄或雨墨知不知道合适的地方。” “我家旧房子还在，不过，需要我爹同意。”安雨墨说。 “我时常巡街，倒是可以先帮你看看地址。至于存放木材的地方，抱歉了，暂时想不到。”秦晓峰的眼睛里出现一丝窘迫。 “师兄，没关系，那就先拜托雨墨了。” “没事，包在我身上。”安雨墨昂起下巴，拍了拍胸口，说道。 “好。” 三人喝了茶，各自回去，等待衙门的统计结果和下一步举措。 丁希睿回到家，打开橱柜，拿起箱子，将里面的钱尽数取出。 将碎银子称重，又细数了一遍铜钱，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两。 这是他们平日的生活费，还是不要动了。 她站起身，打开了另一个橱柜。 丁家陪嫁了二十亩田，还给了她一沓银票。丁希睿想了想，抽出了一张。 一百两，用来买木料、请工人、雇板车，应该是绰绰有余了。趁此机会，她要组建一个“创业团队”，安雨墨、郑诗慧、李韵如、任思渺、宋若涣、宋含章……钱、物、力，慢慢积累。 小院里突然闹腾了起来。 “少夫人，我们回来了。” 是南星的声音。 丁希睿赶忙开门，暮色中，林明轩抱着包裹缓缓走进来。 她走过去，接过包裹。 “回来了。”她轻声说道，竟有些哽咽。 明轩腾出手来，理了理她的头发。 “少爷，少夫人，才三四天的功夫，你们不要这样吧。”南星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两眼冒火。 林明轩一个眼刀过去，丁希睿扭过脸，偷偷笑了。 “少爷，你不是说要去见老爷吗？可别耽误了。”南星说着，快步跑走了。 “用不着你提醒！”林明轩举起拳头。 “走吧，换衣服。”丁希睿拉着他，进了书房。 两人见了林老爷，将记录手册交给他，汇报了兰县所见。 “父亲，兰县的人口和县城的来往人群还不到洛城县的一半，且物价要高一些，若开医馆，怕是很难盈利，或者，要等很久，等到县城繁荣起来。依我看，不如找一家医馆，做坐堂大夫。” “坐堂大夫？” “对，兰县的百姓的确需要好大夫，但开医馆的成本太大。有家医馆叫‘济民堂’，只有一位老先生坐堂，学徒又太年轻，断层严重，需要一位较为成熟的大夫。” 老爷点点头。 “父亲，可以让我去历练一段时间吗？”林明轩俯身，开始请求。 “你先起来。” “是。” “你坐堂已三年有余，可以去游历一番。若做不成坐堂大夫，就在兰县做个游方郎中吧，见见不同的人，也长长见识。” “多谢父亲。” “父亲，希睿也想一同前往，请父亲允准。”丁希睿欠欠身，说道。 “哎，你们俩。”林老爷摇了摇头，“你们带上南星和半夏，去了之后，要互相照顾，凡事多加小心，每月都要回来一次。” “是。”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的笑意从嘴角漾开。 第150章 夜间温柔表心意，书院创业团队成 晚间，丁希睿翻看着林明轩的记录册，伸出大拇指 “林大夫观察细致、画工了得，很好。” “还是丁大夫指导得好。” 他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 “明日需要你帮忙。” “做什么？” “我要买木材，你帮我找人、找车。” “嗯？”某人满脸问号。 丁希睿拿起炭笔，在册子上画了一棵树，告诉了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林明轩笑了。 “这事，不如去拜托牛老板。” “牛老板？” “对，我刚刚想起来，牛老板是建造房屋起家的，虽然他现在不做这些生意了，但肯定有熟人。” “你怎么知道？” “在你给牛家众人计算身重的时候，我与牛老板在旁边聊天，这是他告诉我的。” 丁希睿鼓起掌来。 “不过，若是我们不认识牛老板呢？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牛老板，我们可去市集上找，那里每日都有人揽活，只是，我们不知价格。一旦做起事情来，人多，也不好看着，会麻烦一些。”林明轩解释道。 希睿点点头。 屋内安静下来。 他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四目相对，两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她凑过去，抱住了他。 “我想你。”她一咬牙，将心意表达出来。 第二日，林明轩去衙门确认信息，然后去找牛老板。丁希睿写信，将一众姐妹都约在了宋若涣的家里。 围坐院中，丁希睿说完女子学院计划，将一百两银票拍在桌上。 “怎么样，你们愿不愿意入伙？” “我没问题，先把我家的旧院子贡献出来。”安雨墨说。 “姐姐，你若允许我教木刻，我就加入。”郑诗慧摇着扇子，说道。 “没有问题。只要你愿意，想开什么课都行。不过，郑小姐能出点什么呢？”丁希睿一边说，一边摩擦着手指。 “这有何难？等时机成熟，房子我来买。” “多谢郑小姐。”丁希睿俯身一拜。 “行了，行了，我也要做老板。”郑诗慧摆摆手。 “我和姐姐做教书先生。”宋含章拉着宋若涣，说道。 “那是肯定的，你们如今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此时，她们身后的房间里，张家的四五个侍女还有邻居家的两个女孩子正在练字。 “嫂嫂，我愿意来做女红先生，需要日日都去吗？”任思渺问道。 “不用，除了读书课是一定要上的，其他的功课可以给学生自由选择，也许每隔三五天上一次课就行。” “好。绣坊不会允许我天天出来，若是每隔几天一次，应该没问题。”任思渺点了点头。 “我能做点什么呢？”李韵如举起手，似乎有些发愁。 “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很想跟你们在一起。”李韵如垂下头。 “没事，慢慢想，后面还有好多事情呢。”安雨墨拍了拍她的背。 丁希睿站起来，说道 “诸位，谢谢。等到两位宋先生今年的授业结束，我们就开始做女子学院。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各位确认。做这些事，需要家人同意。” “我没问题，我自己有钱，不用听我爹的。”郑诗慧说道。 众人都看向她，眼神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我爹相信你，他会同意的。”安雨墨说。 “我自己做主。”宋含章说，她如今虽说是侍女，但牛小犇的减重完成后，她就自由了。她扭头看着宋若涣，似有担忧。 “跟着郑小姐，我公婆不会说什么。”宋若涣说。张其安已经顺利搭上一条线，正在积极和促成和郑家的生意，这个关头，张家肯定不会说什么。 “若是有雨墨，我娘也会让我出来的。”李韵如说道。 “二嫂嫂，我也没问题。”任思渺开了口。 “好！” 人人都羡慕郑诗慧，但郑诗慧的钱是被赠送的，她的自信大部分都来自家族。丁希睿看着众人，也看着自己，暗暗祈求，希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自己积累底气，成为自己命运的掌控者。 “那接下来，就要谈一下‘钱’。” “做一个女子书院前期花费不少，房屋、布置、人员……都需要钱。我不能保证很快就盈利，而且，就算盈利，也不会特别丰厚，甚至可能还会有亏损。所以，你们能出多少钱呢？” 院内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买个房子需要多少银两，但无论多少，我来出。”郑诗慧说。 丁希睿吸了一口气，说道 “诗慧，这意味着，你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收回成本。不过，每次的盈利你拿的也会最多。” “我没关系，万一以后不做学院了，我就把它改造成专门做木刻的地方。” 丁希睿鼓起掌来。 “那好，房子就交给诗慧，衙门的秦捕快会帮我们找合适的地方，请雨墨从中帮忙对接。校舍不需要太大，能容纳三十人左右就可以了，我们毕竟是初次做，慢慢来。” 诗慧说。 安雨墨与李韵如默默商议着，片刻后，李韵如开了口 “校舍厨房及做厨需要的一应物件，由我和雨墨做吧。” “我们可以买书。”宋若涣讲道。 “不，姐姐，我不能与你一起。”宋含章拒绝了，她接着问道 “丁大夫，我如今没有什么积蓄，怎么办？” “嫂嫂，我也没有什么银两，抱歉。”任思渺也开了口。 “没关系，你们有一两银子吗？” “有。” 她们俩点点头。 “一两银子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就用一两银子加入吧。盈利的时候，可以分利润。” “好。” “等校舍选定后，房间里面的桌椅布置，由我来负责。日后，我还会去申请一笔资助，若还有其他的花费，我们再想办法。”丁希睿接着说。 人点点头。 丁希睿站起来，感觉眼前之人闪闪发光。 她们都是女子，经历过不同的苦楚，了解女子的艰难，接受过女子的帮助，也懂得女子的美好。如今，她们集中在一起，要吸引更多的女子加入进来，要让更多的女子看到自己，成为自己。 社会制度、文化系统，何尝不是一种“食”，一种精神之“食”。作为食医，丁希睿想做的，是让病人了解这种“食”，对抗不良之“食”，最终，改变这种“食”。 第151章 租房开启新生活，申家夫妇来捧场 武馆的修习结束，东坊义诊区的扶助事宜交托给林明远夫妇，女子书院各项工作也已安排妥当，立夏过后，丁希睿与林明远拜别父母，踏上去兰县的旅途。 棉被、衣物、书籍还有各类生活用具，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大约三个时辰后，几人到达兰县县城，来到申其昌的餐馆门前。 “申大哥，大嫂。” “林兄弟，弟妹，欢迎欢迎。正好，我们小店的客房都收拾好了，你们先放心在这住。” “多谢申大哥。” 寒暄了几句，申其昌将他们带上二楼。 下午，几人分头行动，林明轩去济民堂“找工作”，丁希睿跟着申其昌去了租赁行，要找房子。 几个小院，都在申家附近，房屋和布置也都差不多。丁希睿选了房屋最多的一个，可以满足四个卧室的条件。租赁行的老板很热心，生意达成后，立刻就请人打扫整理。第二日，丁希睿几人就搬了进来。 虽说是租来的，但她却无比喜爱，甚至超越了林家的那个住了一年多的院子。 站在院中，她细细看着一切。 青砖小径，左右的空地还是一片荒芜，东边两间房，可做南星和半夏的卧房，正屋有三间，左右两间她和林明轩住，西边是厨房、浴房和杂物间，靠近杂物间的地方，丁希睿请老板帮忙搭建了马棚，茅房则在院中角落，靠墙处，有两棵桂树。 “少夫人，我们现在做什么？”南星问。 “现在，认真检查一下各个房间，看有哪些东西需要买，我们汇总一下，上街买东西！” “好！” “少夫人，厨房只有一个大铁锅，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间房的窗纸破了。” “屋里没有水壶，没有茶杯，也没有脸盆。” “浴桶好像不能用。” “洗衣服，需要大木盆。” …… 四人坐上马车，去市集采购。兰县的物价的确高一些，纵使有半夏这个砍价高手在，也没有便宜多少。清单上的东西买完，末了，丁希睿买了些花种和菜种。 这边修补，那边布置，晚间，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院中的晾衣杆挂上了刚洗好的衣服，滴答滴答，水珠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坑。 “吃饭了。” 在院里忙活的林明轩和南星去了厨房，帮忙将饭菜端到正屋。 “少夫人，这个青菜好鲜。”南星说。 “这个汤也好喝。”半夏道。 丁希睿看着几人，笑了 “以后，我们都要自己动手做饭了。每天谁来做饭，谁来洗碗，要不要做一个轮值单？”丁希睿开了口。 “啊？”三人有些诧异。 “少夫人，我和少爷也要做饭吗？” “那当然，所有的家事，我们都要一起分担。” “我不会做……少爷他……”南星把头扭向一边，抿嘴笑了。 “我怎么了？”林明轩的脸突然一红。 “不会，或是做不好，都可以学嘛。从明天开始，我和半夏做饭，你们俩洗碗，五天后再换过来。这五天，你们可以在旁边学习。” 明轩点点头。 “少爷，你真的觉得好吗？”南星还在继续笑。 “当然没问题了。”林明轩瞪了他一眼。 丁希睿和半夏相视一眼，眯起眼睛。 林明轩，以前到底干过什么事？竟让南星这么“念念不忘”。 分配好厨房的任务，晚间，丁希睿又将院内的其他事情安排了一遍，扫院子、喂马、烧洗澡水……以前在林府生活，事事都有人帮忙做，她与林明轩仿佛活在半空中，如今，一切都落了地。 虽然辛苦了些，但新的生活开始啦！夜里，丁希睿躺在床上，心满意足。 第二日，几人去了济民堂。 济民堂的张老先生微微颤颤，拄着一根拐杖，带着一众小学徒在门口等待。 “张大夫，这是内人，正在随我学医，还有我家的南星、半夏，都能帮忙。”林明轩介绍道。 “好，欢迎。您二位能来，我这医馆暂时不用关门了。”张大夫抽出手绢，擦了一下眼角。 “您快请坐吧。” 众人进门，申其昌带着夫人过来了。 “林大夫，帮我家夫人把一下脉吧。”两人笑语盈盈。 第一天坐堂，老朋友就来捧场了。 林明轩把了脉，开口问道 “夫人，您下个月就要生了吧。” “对，应该是下个月初十。” “最近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容易腰酸，而且，老是想去茅房。” “这些都是正常的。孩子慢慢长大，腰部要往前挺才能承受住重量，所以，比前几个月更容易腰酸背痛。这个时候，胎位也会往下移，所以，去茅房的次数会增多。”林明轩解释道。 “听林大夫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申其昌讲道。 “真是，母亲和婶子都说了没啥事，就你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申夫人瞥了丈夫一眼，但嘴角却有笑意。 “饮食上需要注意什么吗？”申夫人扭头，看向丁希睿。 申夫人的体态看起来正常，并没有因怀孕而过于肥胖，看来，每日饮食控制得不错。 “您平日里吃海鱼等从海里捕捞上来的东西吗？”丁希睿问道。 “餐馆里的鱼虾都是河里的，海鱼运进来的不多，但我们吃的盐，应该是海边晒的。”申其昌说道。 申夫人略略抬头，回忆着。 “家里常吃海带汤，海带算吗？”小蕊说道。 “对，我昨日中午吃的海带炖汤。” “海带也算，申老板，若是可以，每隔两三日，让大嫂吃一些海鱼吧。” “行。我到集市上打听打听。” 这里常吃海盐，人群缺碘的可能性不大，但孕期妇女需要额外补充碘，以满足胎儿生长发育所需。 “平日里，鸡蛋、豆腐，羊肉、猪肉或鸡肝、猪肝也不缺吧。” “嗯。害喜的时候不太能吃得下，如今这几个月倒是胃口很好。” “好，挑瘦肉，每日都要吃上一些。” “没有问题。”申夫人笑了。 孕中期开始，胎儿的成长速度加快，优质蛋白质、叶酸、维生素a、钙、铁等，都要补充够。 “您每日饭后散散步，看看花草，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还有，申老板也不能过度紧张。”丁希睿接着说。 其昌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送走了申家夫妇，一个男子张着嘴巴进了门。 第152章 口腔溃疡折磨人，入村调查知病因 那人穿着草鞋，裤子膝盖和上衣胳膊肘处都缝着补丁，皮肤暗黄，细看下，有红血丝，颧骨突出，眼窝深陷。 “大夫……”他不想把嘴巴合上。 “您怎么了？”林明轩走过去，扶他坐下。 “您看。”那人指着自己的嘴巴，让林明轩看。 丁希睿看了一眼，赶紧将头转向一边。那人的口腔两侧，居然有四五处溃疡，光是想想都要疼哭了，怪不得他一直张着嘴，不愿意闭上。 “您怎么会生这么多口疮？”林明轩微蹙眉头，攥了一下手指。 “我也不知道。”那人含含糊糊地讲道。 “您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米粥。”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我来为您把脉吧。”林明轩说道。 那人在衣服上擦擦手，然后将手伸出来。 片刻后，林明轩说道 “您肺肾阴亏，虚火上炎于口，就发了口疮了。” “大夫，我昨日领了一百钱的工钱，能治好吗？今日就要回去了，若是不能治好，我就不治了。” “能治，您别着急。” 林明轩开了阿胶补肺汤，交给店里的小学徒去抓药。丁希睿跟过去，小声嘱咐了几句。 “这个药，您先吃上三天。回家后，多吃些新鲜的菜蔬，不能喝酒……” 那男子却突然哭了起来。 “谢谢大夫，我……” “您别着急，慢慢说。” “我们那儿的人，常长口疮，几日就好，也不会长那么多。我这次已经十几天了，家里没什么钱，我进城跟人干了一天活……谢谢大夫。”那人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丁希睿鼻子一酸，哎！缺衣少食，忍受了那么久的疼痛，终于崩溃了。 等等，他说他那边的人经常长口疮，他的脸色如此不好，平日里只吃米粥…… “大哥，您家里的米粥是怎么做的？”丁希睿问道。 “只有水和米呀，平日里都是我娘做饭，我不知道。” “您家离这里远吗？”丁希睿接着问。 “走路要半天，若是有马车，应该小半天就好。”男子回答。 “我们送你回去吧。” “这怎么可以？”男子愣了一下。 林明轩拉了下丁希睿的袖子。 “一村之民，病症相似，我想过去调查。” 林明轩站起身，看着柜台后正拿着叆叇往他们这边看的张老先生，皱了皱眉头。 “你留在这里，我带着南星、半夏过去，若你还是不放心，我再带一个小兄弟。”丁希睿接着说。 林明轩没有回答。 “你放心，我过去看看，若今日看不出名堂，我们就立刻回来，晚上之前一定到家。” “那好吧。”林明轩说，他扭头看向南星二人，接着道“照顾好少夫人。” “嗯。” 南星回家驾马车，丁希睿向病人解释清楚后，几人一起去了城门口等待。 个头高高的学徒小强跟着他们，两眼放光。 马车出城，官道人少，一个多时辰的工夫，就到了男子的村庄。正是午饭时候，家家户户烟火袅袅，不过，这烟似乎有点多。 男子将几人带到一个柴门前。两间茅草房，一个半露天的厨房，两棵树，一片菜，就是这个家的全部了。 “娘，我回来了。” 院中的妇女抬起头来，见到儿子带着几个陌生人，立刻直起腰身，走过来。 “娘，这是医馆的大夫，说来咱们家看看。” “阿盛，愣着干什么，快请客人进来呀。” “好。” 柴门打开，丁希睿几人进了门。 “这可真是，家里不干净……”她连忙跑到屋前，搬了几个小凳子，用袖子擦了擦。 “大嫂，别忙了，我们不累。”半夏走过去帮忙。 “那怎么行，客人来了，要招待的。”她擦了一把额间的汗。 “娘，我去烧火。”阿盛走到了灶台旁。 大嫂看看几人，又看看锅，眼神闪烁起来。 “我们带了饭，大嫂，您别忙了，待会儿一起吃。” 丁希睿将小包裹打开，拿出几张饼，放在“桌子”上。说是桌子，其实是一个锯断的大树根。 “我弄个菜，您几位休息。” “不用……” 大嫂快步走到菜地旁，刚下蹲在，但立刻停住了，她拍了拍自己，喃喃道 “看我这脑子，真不中用，忘记加蓬灰水了。” 蓬灰水？！果然，这饭有问题。 丁希睿快步走过去，拦住了她。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大嫂一脸疑惑。 “大嫂，这水不能加，就是因为加了这个，您家的阿盛才生病的。” “不会吧……我们都吃了好些年了……”大嫂的手颤抖起来。 “您在粥里加蓬灰水，是为了让粥更加黏稠，对吗？” “是。粮食不太够，总不能清汤寡水的，前几年，有人从外面回来，让我们加蓬灰水，我试了试，粥的确变得更好喝了。” “您想想，是不是从那时候起，您和阿盛就开始断断续续生口疮？” 大嫂低下头，开始回忆。片刻后，她抬起头 “夫人，好像就是这样的。这蓬灰水，不会是有毒吧。”她看着阿盛，眼中都是愧疚。 “大嫂，您放心，没有毒。但是，米粥里原先对身体好的东西会被蓬灰破坏，长期吃那样的米粥，就会生口疮，还会让脸色变差，影响肠胃。” 蓬灰水就是碱水，会破坏粥里的b族维生素，这个村子很是贫困，b族维生素缺乏其他来源，长久下来，口腔溃疡、皮肤病和肠胃病就会发生。 “啊……”大嫂流下了眼泪。 “大嫂，您别急，从今日起，不加蓬灰水就好了。” “是啊，娘，大夫说那东西不好，我们就不加了吧。”阿盛听到了对话，在旁说道。 “嗯，这真是……”她叹了一口气。 南星和半夏有些懵，玉蜀黍加蓬灰水对身体好，米粥却不能加，蓬灰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强则一脸好奇，他拿起盛着蓬灰水的碗，闻了闻。 “大嫂，村里的人做饭时都会加，对吗？” “是。粥变稠了，谁不喜欢。” “里长住哪里呢，要赶快告诉里长，让他告知大家，不能再用了。” “里长家在上头，那间大房就是。”大嫂抬起头，指着不远处的瓦房，说道。 第153章 明轩烧火满天烟，饭桌讨论方案现 归程路上，丁希睿捏着手里的蓬灰，思绪联翩。 “少夫人，那个里长的态度真差。”半夏抱怨道。 “就是，我真想上去给他一拳。”南星一边赶车，一边说。 “南星，你今天控制住了脾气，很好。”丁希睿说。 “少夫人，我真是不想控制。”大路上无人，南星喊了出来。 “我也觉得生气，他们家人没有患病，他就死活听不进去，真是顽固。”小强说。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讲道 “哎，里长家不缺吃的东西，身体当然好，他是没有办法理解村里没东西吃的穷人的。” 丁希睿掀起车帘子，望着渐行渐远的村子，一片茅草房中，里长的瓦房是多么突兀的存在啊。 中午那会儿，阿盛带着他们去敲门，但里长并不相信丁希睿，更不相信蓬灰水有问题。直到丁希睿不经意间说出济民堂，他才松了口，答应了他们。 张大夫虽然老了，但济民堂的声誉还在。 回到兰县，已经是日暮西沉，小强回到医馆，丁希睿三人直接回了家。 走进巷子，一股浓烟飘来，马车里的两人都呛着了。 “咳咳，谁家烧火，怎么这么大烟。”丁希睿问道。 半夏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 “少夫人，是我们家！”她叫喊起来。 “南星，快走。” 几人跳下马车，推开院门，院子里已经是烟雾缭绕。 “少爷！”南星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呢。” 厨房里传来几声咳嗽。 丁希睿跑过去，见林明轩满头是汗，一脸黑灰。 “我在生火，但老是生不着。”他说。 丁希睿蹲下身，往炉膛里一看，嘿，那里面结结实实是几根硬木头，还码得整整齐齐，这怎么可能烧得起来嘛。 “你先出去洗把脸。”丁希睿哭笑不得，将他拉到一旁。 “少爷，你在做什么大餐？”南星咬住嘴唇，拼命不让自己笑出来，半夏低下头，捂住嘴，去帮丁希睿的忙。 “有那么恐怖吗？” 林明轩咳了一声，走到井边，趁着微亮的天光，他看到了自己灰扑扑的脸。 “这生火，还挺难的哈。”他挠了挠头。 “你过来。” “少爷，少夫人喊你呢。” 林明轩甩甩手上的水，抹了把脸，重新走进去。 “看好了，要这样生火才能生得着。” 丁希睿将硬木头拖了出来，半夏拿起铲子，盖上了一层灰。 “先点燃柴草，然后在柴草上加较小较细的枝条，等枝条燃烧后，再放入更粗的木头，这样一点一点，循序渐进。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灶里的柴要‘乱’，要留下足够的空隙，这样，下面的气才能流入，柴就能烧得更旺，正所谓‘人实火虚’。”丁希睿一边比划一边说。 着明晃晃的炉腔，林明轩点了点头。 厨房的烟渐渐散去，院子里也恢复了正常，两个灶台同时开工，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怎么样？发现问题了吗？”林明轩一边盛饭，一边问。 希睿接过碗，点点头。 “少爷，你根本就想不到是为什么。”南星讲道。 “这么神秘吗？” “我觉得不是神秘，而是奇特。”半夏说。 “是蓬草灰的缘故。”丁希睿揭晓答案。 “他们把蓬草灰加入了饭中？”林明轩问。 “对。” 丁希睿将蓬草灰的功用细细说明。 南星转了转眼睛 “少夫人，同样一种东西，有时害人，有时救人，真是奇妙。” “对呀，东西本身无好坏，要看人怎么用。南星，你这次很有进步哦。” 丁希睿说着，给他夹了菜。 南星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在齐州城的“闻香下马”客栈，当伙计老米误吃了发霉的玉蜀黍，中毒的时候，这个小伙子还说“玉米怎么那么坏”这样的话，如今已经懂得思考了。 林明轩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困。” 希睿点点头，碗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半夏红了眼眶，说 “兰县的田地很少，到处都是山，交租子，交税，还没有断粮就不错了。” 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姑娘，小时挨饿，又遇荒年，家里只剩她一人，每次提到兰县，都忍不住要落泪。 “半夏，除了水稻，兰县还种别的东西吗？”林明轩问道。 半夏想了想，回答 “有人会在矮一点的山头种果树，若有平整的地方，会种些麦子。前年我回来时，见到有人种甘薯，种茶叶，那时候种的还很少，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今日赶马车的时候，我见田里只有水稻，山上有些橘子树，还有些菜田，别的没有注意到。”南星说道。 丁希睿看着三人讨论，没有说话，他们会讨论出解决方案吗？ “玉蜀黍！” 片刻后，三人同时喊出声来。 丁希睿放下碗，开始鼓掌。 “说来，这里看起来和洛南和洛西的山区差不多，既然那边能种玉蜀黍，这边也能种。”半夏的话里都是激动。 “对呀，如果能引入玉蜀黍，村里的人就能吃饱饭了。”林明轩加大了音量。 “那蓬草灰还能接着用。”南星笑了。 “哈哈哈哈哈。” 丁希睿嚼着米饭，感觉又有了滋味。 “玉蜀黍、甘薯、荷兰薯还有南瓜，都能种。”她开口说道。 “南瓜？”三人有些疑惑。 “对，我去年秋天在集市上见到过，还很少。不过，想想办法，总能买到种子的。如今道路开通了，田里的作物很快就能传进来。” “太好了。”半夏看着窗外，眼睛里都是憧憬。 “明日，我去找申大哥或张大夫帮忙吧，让他们带我们去县衙找知县大人。”林明轩说道。 希睿点点头。 穷困导致的疾病，只有直面穷困、击溃穷困才能治愈。 此时，兰县的知县李行简刚从稻田里出来，师爷拿来手帕，他没有接。他抓起路边的草，将脚上的泥一点一点抹掉。 第154章 知县田间视察忙，丁林献计险被拒 “大人，这天都黑得透透了的，该回去了。” “嗯，回去。” 兰县北部，河道狭窄，稻田面积小，今年开春过后，李行简召集衙役和附近百姓，断断续续修整了三个月。原本是想冬季动工的，不料，一场大病席卷县城。春天来临，百姓们又要忙春耕，恢复生产，只能挤时间做改善河道之事，部分百姓心系自己家的田，常常偷溜回去。李行简无奈，本来就不是合适的服役时间，他也不能以不服从政令为由真的责打百姓，他们已经够苦了。如今到了立夏，河水水量增多，整修之事就停了下来。 听着流水声和田里此起彼伏的蛙声，李行简和师爷回到暂住的茅屋。 “大人，您吃口热饭吧。” 这家的大嫂将粥米端出。 “好。” 李行简坐下来，抬起头，看着天空。 “哎，什么时候，天上的星星能落下来一颗，让我换成钱，发给百姓。”他感叹道。 “大人，您就是星星。若没有您，我们这会儿连这粥米都吃不上呢。”大嫂笑着说。 “哈哈哈哈，那我们再多努努力吧。”他端起粥米，就着野菜吃起来。 第二日，李行简照例到田间视察，中午时分，大嫂带着几个人朝他走来。 “大人，这是城里来的大夫，说找您有事。” “大夫？”他疑惑起来。 “李大人，小民林明轩，是济民堂的大夫，打扰您公干了。”林明轩俯身一拜，他的后面，跟着丁希睿、南星、半夏，还有济民堂的小强。 李行简看着这么一大串人，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林大夫，请问你有何事？” “大人，小民带来了可让百姓饱腹的方法。”林明轩开门见山，直接讲道。 “饱腹？” “对。” “请细细讲来。” 林明轩指着不远处的山，说道 “大人，您可曾听说过玉蜀黍，可知甘薯、荷兰薯或南瓜？” “我知道甘薯，其他的没听过。” “大人，实不相瞒，小民来自洛城县，洛城县的洛南和洛西如今都种上了玉蜀黍，那玉蜀黍不讲究地形，可种在山脚之下，且量产颇高……”林明轩将玉米的优点悉数列举。 “这世间还有此等好物？” “是。每年四至五月之间，即可种植玉蜀黍，如今正是时候。” 师爷听到了对话，从田埂上一路小跑过来。 “骗子，又来卖假种子假苗的吧！”他气喘吁吁，满脸怒气。 “这位大哥，何出此言？小民只是来说一些助民增产的想法，哪里是行骗？”林明轩一行人满脸疑惑。 “大人，您别听他们说。前几年，县里就被骗过 ，一伙儿果木商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卖给我们的树根本就不结果子，说好是高产且味美的菜蔬，结果种出来的东西十分难吃。大人，千万不要被他们给骗了。” 李行简听附近百姓说过这些事，内心燃起了烽烟，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你们几人，胆敢行骗？” “大人，这是小民的身份文牒和路引，小民几人的确是洛城县人氏，家中开有医馆。若大人不信，尽管派人去查证。”林明轩几人赶紧俯身。 李行简接过证件，看了一番，不像有假。 “既是开医馆的，为何到我兰县管起了稼穑之事？”师爷问道。 林明轩深吸一口气，丁希睿攥紧了他的衣角。 “大人，小民虽是一小小大夫，但并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眼睛里也并非只是眼前的某个病人。任何疾病都有因，一个人的疾病与他的饮食和生活息息相关，无论在洛城县还是在兰县，小民的许多病患都有一个共同的因，那就是吃不饱饭，是穷困。” 林明轩一口气说出来，脸部涨得通红。 李行简似有所动。 “你说得好听。”师爷还是不相信。 丁希睿上前一步，说道 “李大人，请听民妇一言。昨日，有一病人上门，他口舌生疮，我等随他回家，发现他家所在的村子在煮粥的时候都会加蓬草灰，因为他们的米太少了，煮出来都是清汤寡水，加了蓬草灰后，米汤的口感会变黏稠，但他们这是自欺欺人罢了，肚子并不会饱。而且，蓬草灰会破坏米汤的营养，让他们口舌生疮，肠胃不适。大人，我等虽是小民，但确实是心有不忍，绝非行骗之辈。” 一旁的小强也开了口 “大人，小民是济民堂的兰小强，兰县人氏，林大夫和丁大夫说的都是真的。” “大人，如今两县的道路已经修好，您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调查。”林明轩再次俯身。 李行简和师爷相视一眼，脸上的疑色渐渐褪去。 “林大夫，抱歉，关涉民生，不得不小心谨慎些。若有得罪，请见谅。”师爷说道。 “您客气了。” “既如此，各位请庄内细说吧。”李行简抬起手来，指向大嫂家的方向，说道。 “是。” 一行人松了一口气。 早上，几人向张老先生说明情况时，他很是激动，立刻让林明轩出发去找李知县。本来以为会非常顺利，这么好的事情，不论是谁都会欣然应允啊，没想到，兰县居然被骗子坑害过。 几人到了大嫂家，围着院内的小桌坐下。凳子不够，南星和半夏索性坐在了地上。 “林大夫，你刚刚说玉什么？” “玉蜀黍。还有甘薯、荷兰薯和南瓜。” “甘薯我知道，不需要多少水就能活。”李行简说。 “大人，甘薯的叶子也是很好的菜蔬，益气健脾、养血止血。”丁希睿补充道。 “是吗？我们这从来没有人吃过。”一旁的大嫂说道。 “大嫂，您尽管摘嫩叶和嫩茎秆炒来吃，放入粥里也是不错的。晒干后保存起来，冬天也能吃。”丁希睿点头致意。 “夫人，您此话当真？”李行简再次确认。 “大人，当真。您若不信，等夏季甘薯叶子长大时，民妇当着您的面，吃一大碗。”丁希睿耐着性子，作出保证。 “不必不必。”李行简摆摆手。 没有亲眼见到，一切都是白说，丁希睿皱了皱眉头，看向林明轩。 “大人，多说无益，请您派人到洛城县调查一下吧，小民愿从旁协助。” 李行简与师爷相视一眼，点点头。 第155章 实地调查返洛城，家暴男人中毒倒 骑马一路向北，南星瞪着前方的两个官差，郁闷与激动交织在心中。 一行人兴致冲冲去献计，却被当头泼了盆冷水，那师爷好不客气，让他真想拍拍屁股扭头走人；但是，少爷和少夫人都没有说什么，他只好听从安排，带着两个官差到洛城县去看实际情况。 不过，这次回来应该可以抽空见沉香一面，想到此处，南星的目光柔和起来。 就近先到洛南，南星将官差带到了罗叔家中。 几间茅屋，一个小院，院内一棵枣树，屋檐下，挂着数十串玉米。 “罗叔，这两位官爷想看看玉蜀黍。” “玉蜀黍有什么好看的，随便看。”罗叔摘下一串，放在院中的小桌上。他转身走进屋内，将玉蜀黍面饼子端出来。 “您二位尝尝。” “爹，你没有拿蘸酱。”罗家女儿端着酱碗走出来。 俩官差各掰了一块饼子，蘸着酱送进嘴里。 “嗯，很香啊。” 片刻后，两人点点头。 “味道很特别，与米饭不同。” “是啊，我们这里种玉蜀黍种了三年多了，一开始只有几家种，如今家家户户都离不了。这茬的也快种下了，不到秋天就能吃上。”罗叔讲道。 “短短两三个月，就能长成这样？”一人抠下几个玉米颗粒，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说玉蜀黍刚刚长大，还嫩的时候，可以煮来吃，很是香甜。之后就咬不动了，要等到外皮变黄变干，彻底成熟了，就成您手中这样的了。” “嗯嗯。”两个衙役点点头，心中一阵喜悦。 之后的几天，找荷兰薯、南瓜，见王知县，购买种子，租马车，几人忙个不停。路过丁家的本草堂，南星将几颗南瓜种子交给陈皮，让他转交给沉香。临走时，他到了济世堂，汇报林明轩几人在兰县的情况。 “好，转告少爷和少夫人，事事要小心谨慎，不可操之过急。”林老爷说。 “是。” “这是齐州城徐大夫的信，你拿给少夫人吧。” “是。” 午后艳阳高照，南星驾着马车，返回兰县。 济民堂门口，丁希睿几人正翘首以盼。 “少夫人，我们且要等上一段时间呢，若是顺利，他们今晚就能回来。”半夏走过来，拉住丁希睿的手。 “好。” 一个男子走进来，喝醉酒了一般摇晃着身体。他的眼睛拼命睁着，但眼皮上似乎绑了千斤石头，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控制不住。 “大哥，你怎么了？”小强走过去，扶住他。 “我不知道怎么了，出来买东西，突然间觉得没有力气……”他说完伸手挥了挥眼前，又摇了摇头。“你这人，怎么乱晃。”他指着小强，说道。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眼，立刻上前扶他坐下。 “您头晕吗？” 人垂下头，含糊道。 “您抬一下头。” 那人好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将头抬起来。 “您伸一下舌头。” “我……”那人的头又垂了下来。 林明轩赶紧把脉，脸上一惊。 这人脉象紊乱，跳动得很不寻常，这是中毒的症状。 突然，他身子一歪，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大哥，大哥！”几人一边喊，一边摇晃着他，可是，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那人气若游丝，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 “大黄甘草汤！”丁林二人同时说道。 “抓大黄甘草汤，去煎药，快！”林明轩冲着柜台喊。 “好！”医馆内的学徒忙了起来。 “水在哪里？要干净的水！”丁希睿站起身，大声问道。 “后院厨房……有烧好的。”一个学徒结结巴巴地回答。 丁希睿快步走去，从大锅里舀出一大盆水，端到前厅。 “快，掰开他的嘴。” 林明轩和小强扶起那人，丁希睿往他嘴里灌。 “大哥，快喝下去，快喝。” 那人满头是汗，使出身体内最后的一点力气，一口一口吞咽着。 此刻问不出这人到底吃了什么东西，中了什么毒，先用水稀释下体内毒素，再吃一剂解毒汤剂，能不能有效，谁都说不准。 “大哥，你家在哪里，需要你家里人来。”林明轩问。 “文思巷……胡家。” “林大夫，我知道。”小强说。 “你快去叫人。” 小强拔腿就往门外跑。 约两刻钟，他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纪略大的妇人赶回来了，林明轩和丁希睿正在给那人喂药。 “三叔！”年轻男子上前一步，蹲下来，那妇人却站着，两手攥着，不敢看病人。 “这位大哥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中毒了。”林明轩说道。 “中毒？”年轻男子的手猛地一缩。他顿了顿，扭头看向妇人，迅速站起身。 “三婶，是不是你？”他一把抓住妇人的手腕。 “我什么都没有做。”那妇人哆嗦起来。 丁希睿赶紧站起来，将年轻男子拉向一旁。 “事情还未调查，请您冷静。”林明轩说道。 “大嫂，你别害怕。”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我三叔都吃了什么？”男子不客气地问道。 “煎饼……他早上吃完就出门了，中午吃的什么，我不知道。”妇人回答。 “家里有人头晕、呕吐吗？”丁希睿问道。 “没有。”妇人赶紧摇头。 男子再次蹲下身，问那病人 “三叔，你中午吃了什么？” “没……”那人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含糊不清。 男子站起身，看着妇人，满眼都是怀疑。 “你敢谋杀亲夫！我要去告官，你跟我走！”男子说完，就要上前来抓。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妇人睁大了眼睛，连连后退，她扭头看向丁希睿，突然跪在地上 “大夫，你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做。” “大嫂，你快起来。” 丁希睿扶住她，想要将她拉起来，瞥到胳膊处，看到了几块乌青。 “你跟我走，去衙门！”那男子一把抓住妇人。 “你住手！”丁希睿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向一边。 “请你冷静。” 林明轩几人上前一步，将大嫂挡在后面。 男子愣了愣，马上缓了过来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叫官差。我三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们害的！” 男子说完，扭头出了门。 第156章 胡家大嫂被押走，希睿怀疑酱染毒 医馆几人面面相觑。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这是怎么了？救人的人还惹上官司了？ 妇人还在哭泣。 “大嫂，他是不是打你。”丁希睿掀起她的袖子，问道。 “没……”大嫂向后缩了缩，赶紧把袖子拉了下来，摇了摇头。 “你……”丁希睿的心里生出一丝怀疑。 “我没有下毒，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看着大嫂满脸的泪水，丁希睿感觉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头。 “大嫂，早上的饼是你做的吗？你们都吃了吗？他真的没吃其他东西吗？” “嗯。是我做的，我和家里的小马夫都吃了，我们俩什么事都没有。”大嫂连连点头。 “你再想想，他就真的没吃别的？” 大嫂抹了一把泪，皱了皱眉头，说 “我……没看见……我给他拿了饼，就去院里洗衣服去了。” 几人说话间，那年轻男子带着几个衙役上门了。 “凌捕头，就是他们。我三叔在家吃完早饭，就中了毒，肯定是这女人谋杀亲夫。济民堂的这些人还拦着我，包庇罪犯。” “事情尚未明了，你别一口一个‘谋杀亲夫’，真相到底如何还不一定呢。”丁希睿说道。 “安静！”凌俊生喝了一声。 “凌捕头。”林明轩俯身一拜。 “是你？” “对，在下林明轩，如今是这济民堂中的大夫。” “凌捕头，这就是我三叔。”男子蹲下来，指着地上的男子，说道。 “林大夫，胡老三是中毒吗？”凌俊生问道。 “是。” 凌俊生看向那妇人。 “大人，不是我。”大嫂依旧泪水涟涟。丁希睿将她拉到身后。 “林大夫，胡老三什么时候能痊愈？” “凌捕头，这事说不准，在下已经给他喝了解毒的药剂，此刻还没有明显的效果。” “林大夫，考虑到胡老三的情况，就让他先在医馆躺着，我会派一个兄弟在此看着他。”凌俊生说道。 “是。” 他向旁边走了一步，看向那妇人，接着说 “胡家大嫂，你如今是嫌犯，跟我们走吧。” 那妇人从丁希睿身后走出，颤抖着。 “大嫂，我陪你一起去。”丁希睿说道。 “凌捕头，既然是要调查，就需要大夫在场帮忙识别毒物，如今病人未醒，在下愿陪同前往。”林明轩俯身一拜，说道。 “好。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几人到了胡老三家，见一个小伙子正在喂马，那小伙子看到官差进来，吓了一跳。 “小兄弟，你过来一下！”凌俊生喊道。 小伙子缩着身子，跑到众人跟前。 “早上你吃了什么？” “厨房的饼，婶子做的。”小伙子回答。 “胡老三也吃了饼吗？” “对，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小伙子点点头。 凌俊生转身，对林明轩一行人说道“你们都待在院子里，别动。”随后示意衙役进了屋。 三间房很快就搜查完了，衙役们走出门，摇摇头。 “去厨房。”凌俊生再次吩咐。 衙役们搬出瓶瓶罐罐，盐、油、蘸酱、咸菜，一字摆开，放在院内的桌子上。 “林大夫，请您看一下。” 林明轩走过去，用小勺将东西一一舀出，细细观察，又分别用银针探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你到底在哪里弄的毒药！你是不是把毒药单独放在了我三叔的饼里面？”胡老三的侄子叫喊起来。 “安静！”凌俊生将他拉住。 “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一介妇人，哪里知道什么毒药啊。”大嫂又抹了一把泪。 凌俊生面露难色，在家里查不出什么证据，但胡老三确实是吃了他妻子做的饼才中毒倒下的。目前而言，合适的处理办法是先将她抓起来，将事情汇报给知县，等待知县大人的指示。 “把嫌犯抓起来。”他下了命令。 一个衙役抓住了大嫂的胳膊。 “大人，我冤枉啊。”大嫂挣扎着。 丁希睿见此情状，咬紧了嘴唇。衙门办案，她不能正面相抗，只能忍着。林明轩走来，抓住了她的手。 “你们，把这些拿走。”凌俊生指着桌上的东西，对其他的衙役吩咐道。 “是。” 几人拿起东西，押着人，出了门。 丁希睿看着小院，想起了大嫂身上的伤，心中有些怀疑。 大嫂她不会因为忍受不了家暴，真的下了毒了吧…… “大夫，大叔到底中了什么毒？”小伙子问道。 “还不知道。”林明轩回答。 “大婶是不会下毒的……都这么多年了。” “什么这么多年了？”丁希睿赶紧问。 “你们该回去了吧。”胡老三的侄子插嘴进来。 “你等一下，我问几句就走。”丁希睿说道。 “小兄弟，你刚刚说‘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小伙子瞟了一眼胡老三的侄子，低下头，没有回答。 “哎！”丁希睿叹了一口气，估计大嫂已经挨了多年的打。 “小兄弟，你家大叔早上真的只吃了饼？其他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没注意到吗？” “我没有看到，我早早就吃了饭，去马棚里喂马……不过……”小伙子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厨房。 丁希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好像听到大叔说咸菜难吃，之后他就去了厨房。”他接着说。 丁希睿看着院内的桌子，突然瞪大了眼睛。 “蘸酱！” 刚刚桌子上放着蘸酱，吃饼的时候，若不吃咸菜，那就有可能吃蘸酱。这个季节，蘸酱容易被肉毒梭菌毒素污染。若胡老三生吃蘸酱，就可能会中毒。 “哎！刚刚怎么没想到呢？”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类中毒事件她没有遇到过，一时之间竟然忘了。 厨房有没有熟的蘸酱，胡老三有没有吃生的蘸酱，这些都需要确认。万一是真的，还需要证明生蘸酱有毒。 丁希睿微微蹙眉，看向马棚。 “小兄弟，你能不能抓两只老鼠过来。”她说。 “抓老鼠干什么？”小伙子一脸疑惑。 “抓两只老鼠，要活蹦乱跳的，也许能救你大嫂的命。”丁希睿答。 第157章 吃生酱老鼠中毒，爆家暴大嫂撒谎 太阳已经转向西侧，丁希睿几人匆匆返回医馆。 胡老三已经醒过来了。 “胡……胡老爷，你早上吃饼的时候，去厨房拿蘸酱了吗？”丁希睿问道。 老三回答。 “你是直接从蘸酱桶里舀出来的吗？没有在锅里炒过，就直接吃了？”丁希睿接着问。 “是的。” “这就对了！”丁希睿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其他人在一旁听着，很是疑惑。 “蘸酱里有毒吗？”胡老三的侄子问。 丁希睿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向胡老三，说道 “胡老爷，您家夫人被关到县衙了，理由是有谋杀你的嫌疑。” “啊？”胡老三挣扎着，“她怎么敢？” 一刻钟后，医馆众人用门板抬着胡老三，进了县衙。 凌俊生正在向李行简报告案件情况。 “大人，这可能只是一场意外。”林明轩俯身一拜。 “是生蘸酱引发的食物中毒。”丁希睿补充道。 “生蘸酱？” “对。” “蘸酱不就是蘸酱吗，还有生熟之分？”李行简微微皱眉，问。 不下厨房的男人啊，确实是不了解这些的。 “大人，民妇想做一个验证，请您允准。”丁希睿欠身行礼。 “这要如何做？总不能让别的人再吃下。” “让老鼠吃下。胡老爷家的蘸酱已经在县衙了，请准备两份，一份生的，一份是炒熟的，分别喂给两只老鼠。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三四个时辰，就能看到结果了。” 众人互相看着，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丁希睿捏紧了衣角。 行简点点头。 “多谢大人。”丁希睿呼出一口气，一颗心怦怦直跳。 “大人，胡老三家的小马夫正在捉老鼠，估计此刻已经捉到了。” “不，还是县衙之人捉比较合适。”李行简摆了摆手。 “是。” 约两刻钟，老鼠抓到了，县衙后厨也做好了两份蘸酱。为了让老鼠更快吃下，凌捕头外出买了面饼，将蘸酱抹在上面。 两个笼子，一个贴着“生”，另一个贴着“熟”。 众目睽睽之下，两只老鼠将面饼慢慢吞完。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胡老三与其侄子回家，胡家大嫂暂时关在衙门，林明轩与丁希睿等人回到医馆。 暮色渐浓，南星跑进门。 “少爷，少夫人，我回来了。”他笑道。 “南星，这趟洛城县之行怎么样？” “少爷，出乎意料，我发现我以前并不了解洛城。”南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尝了南瓜，很是香甜，所以买了种子。那荷兰薯，居然没有种子，而是要切成小块种。”南星说着，将南瓜种子从包裹中拿出来。 “我们院子里能种。”半夏接过来。 “这趟出去，涨了不少见识啊。”丁希睿说道。 星的眼睛里都是激动，“对了，这是徐大夫的信，老爷让我交给您。” 南星将信拿出，交给丁希睿。 “多谢。”丁希睿接过来。 可惜，对于她所问宋若涣之事，徐伟宁并没有提出好的办法。丁希睿望着天空的最后一片光亮，叹了一口气，将信收好。 第二日拂晓，丁希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林大夫，夫人，老鼠……老鼠中毒了。”衙役进了门，气喘吁吁。 “好，我们这就去。” 几人匆匆洗漱，赶到了县衙。胡老三和他侄子也到了，胡家大嫂在堂下跪着，一夜过去，她更显苍白。 堂下两个笼子，写着“生”的那个，老鼠正在挣扎，已经走到了死亡边缘；另一个笼子里，那老鼠正继续吃着面饼残渣，与昨日相比没什么不同。 “夫人，做蘸酱用的豆子都是煮熟过的，为何蘸酱有毒呢？就算在锅里过一下，那还是同一样东西，这老鼠怎么就……”李行简问道。 “大人……”丁希睿的脑袋飞速运转着。 要如何解释肉毒梭菌毒素呢？家庭自制发酵酱卫生条件不达标，容易被污染，但是肉毒毒素不耐热，在锅子里炒熟炒透后，毒素就会被破坏，自然就没有毒性了。 “大人，很多食物都需要做熟才能吃，比如菜蔬，若是吃了没有熟透的菜，肠胃就容易出问题，会腹泻；蘸酱也是类似的，况且，蘸酱存放的时间长，周围的脏东西就更容易进去，需要在锅中加热，充分炒熟。这就好比冬季时行感冒时我们每日要在大锅里煮穿过的衣服一样，都是为了把脏东西除去。” “原来如此。”李行简点点头，“那要告知百姓，不可食用生酱。”他对旁边的师爷说。 爷俯身答应。 “多谢林大夫和林夫人协助。”李行简走下堂来。 “大人客气。”丁林二人赶忙俯身。 “大人，小民的娘子可以回家了吧。”胡老三问道。一夜过去，他又喝了两剂药，已经能站起来了。 “她未犯案，自然不必再羁押。”李行简说。 “谢谢大人，谢谢大夫！”大嫂叩头一拜。 “小民的娘子，不会行此事。多谢大人！”胡老三也一拜。 “大人，此案还未结束。”丁希睿走到了大嫂旁边。 众人一愣。 “大人请看。”丁希睿拉起了大嫂的袖子。 “这是我干活儿时不小心撞的。”大嫂赶紧将袖子拉下。 “大嫂，这分明就是伤痕，是被人打的。在李大人面前，你尽可以说实话呀。” “不，这就是我不小心撞的。” “你别多管闲事。”胡老三走到大嫂跟前，拉起她就要走。 “公堂之上，不许推搡。”李行简发话了。 胡老三几人停了下来。 “胡老三，胡张氏，你二人回去后要好好过日子，听懂了吗？” “是！” 丁希睿愣了。 怎么会这样？ “大人，小民告辞。”林明轩俯身一拜，抓起丁希睿的胳膊走出衙门。 丁希睿木木的，任由他拉着走回家。 “那大嫂，分明就是被胡老三打的，她为何不说实话？李大人肯定也知道情况，为何不为大嫂做主？这算什么父母官？” “你冷静一下。”林明轩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坐下。 “我们不是大嫂的亲人，没有资格为她说话。况且……大嫂她还是好好的，就算是胡老三打的，他也不会受到责罚。” “什么？” “再者，若是大嫂状告胡老三，她自己就先有牢狱之灾。” 第158章 论及选择闹矛盾，搞清状况有反思 “怎会如此？” 丁希睿再次愣住了。 “律法规定。妻若告夫，徒二年。大人说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已经是对胡老三的警告了。” “家里的女人真要到被打残，被打死，官府才会管吗？” “……”林明轩将头扭向一边。 丁希睿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青砖地面，良久，她开口道 “我今天，差点让大嫂坐牢……但我若是她，我宁愿坐牢。” “但你不是她，大嫂也有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有更大的苦衷。” “这哪里是她的选择，她有选择吗？她能选择吗？”丁希睿站起身来。 林明轩深吸一口气，说 “她和她的丈夫回了家，这就是她的选择。” “不，她不能选择，她只有这一条路。你们男人早就为她指定好了路。” 丁希睿说完，转身回了屋。 “我……” 林明轩愣在原地。 “少爷，你和少夫人吵架了吗？”南星走进屋，悄悄问道。 “没有。”林明轩心头郁闷。 什么叫“你们男人”，他与那胡老三一样吗？他为胡老三讲话了吗？他好心劝慰，阻止她闯祸，怎么就是“你们男人”了？ “去医馆吧。”他抬脚出了门。 “少爷，不等少夫人了吗？不吃饭了吗？” 南星看看丁希睿的门，又看看林明轩，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不吃了。”林明轩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半夏端着早饭出来，一脸疑惑。 “半夏，你照顾好少夫人。” 南星说完，快步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半夏将早饭放在桌上，敲了敲丁希睿的门。 “少夫人，我进来了。”半夏推开门。 丁希睿趴在桌子上，眼眶红红的。 “少夫人，案子不是解决了吗？你和少爷怎么了？” “半夏，我说错话了。”丁希睿站起来，抱住她。 “没事，没事。说错话道个歉不就好了吗，你和少爷平日里那么好，这都是小事。” “……那大嫂太可怜了。” “小姐，别想了，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 看着四人份的早饭，丁希睿又低下了头。 “少夫人，你别多想了，南星会照顾少爷的，他们若是饿了，会在外面买早饭的。” 希睿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包子，还是昨天晚上几人一起包的呢。此刻，她觉得像嚼着一块石头，怎么也咽不下去。 半夏叹了一口气，说道 “少夫人，我们要不去打听打听胡家大嫂的情况？说不定她是真的有苦衷呢，她宁愿挨打，也不能离开那个男人。” 希睿点点头。 既然对这事放心不下，那就去调查吧，即使最后解决不了，也要弄个明白。 早饭后，两人整理了一番，到了文思巷。 小马夫正赶着马车往外走。 “小兄弟，你出来干活呀。”丁希睿上前问道。 “对，有个铺子要用我家马车，我给他们送去。夫人，你来看我家婶子吗？她正在院里洗衣服。” “不是，小兄弟，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我来感谢你帮忙捉老鼠。” “夫人，不用了，我捉那老鼠最后也没用上。”小马夫挠了挠头。 “那也要感谢。而且，得亏你想起来重要细节，不然，这案子可能就没那么快破。等你送完马车，我请你喝茶，吃点心。” “这……怎么好意思？”小马夫有些脸红。 “我们在听雨阁等你哈，不见不散。” “那行……” 丁希睿冲他摆摆手，向茶楼的方向走去。 听雨阁在兰县第二大街，在济民堂西边。丁希睿和半夏进了门，在正厅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约一刻钟，小马夫进来了。 “到这边来。”丁希睿招招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又把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 “吃吧。” “谢谢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马夫拿起了一块点心。 “早上吃饭了吗？”丁希睿问道。 “吃了。我家大婶做的粥，不过，我没吃饱。”小马夫笑了一下。 “你是什么时候到了你大叔家的？” “我七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大叔了，他是我家的远房表亲。” 丁希睿喝了一口茶，接着问 “也有六七年了。那时候你大叔和大婶成亲了吗？” “没有，他们俩成亲才三四年吧。” “你大婶娘家是哪里的？” “我不知道，我记得有一年春天，我大叔去村里做生意，去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我大婶。我大婶当时穿得很破，头发也乱蓬蓬的……”小马夫一边嚼着点心，一边说。 丁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眼，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兄弟，你大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活，她的胳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马夫顿时停住了，他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又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 “夫人，你别告诉别人。大叔他平时对我和大婶都挺好的，但他若是喝了酒，会撒酒疯。” 丁希睿倒吸了一口冷气。 “嗯，我们不会说的，都是你们家的家务事。”半夏说道，接着又给小马夫添了一杯水。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送走小马夫，回了家。 “少夫人，我小时候听说过，我们村有一家人过得太苦了，那家的媳妇就跑了。”半夏说。 丁希睿点点头 “嗯，我怀疑胡家大嫂就是这种情况。在村里过得太苦，被胡老三骗到城里，或者说，她是自愿跟胡老三走的。” “在村里根本就吃不饱，跟着胡老三，有衣服穿，有饭吃。所以，就算胡老三喝醉后会打她，她也不回去。”半夏叹了一口气。 “是啊，她没有家，胡老三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离开他。”丁希睿低下头，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床幔，陷入沉思。 早上，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若是大嫂，宁愿坐牢。但是，她不可能理解大嫂，大嫂忍饥挨饿的日子，担惊受怕的日子，她没有经历过；好不容易吃饱饭的幸福和喜悦她也不能体会，她根本就没有换位思考的资格。 她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是个拯救者，实际上，她是如此想当然，如此傲慢。 甚至，她带着从二十一世纪学习的平等思想和平权观念，傲慢地对待自己的爱人。 “我怎么这么差劲。” 她把头埋到被子里。 第159章 自我批评互道歉，鼓励半夏想将来 济民堂中，林明轩正翻看着医案，但他的心思，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 “你们男人早就为她指定好了路”，丁希睿的话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林大夫，今日夫人怎么没来？”小强问道。 “夫人她……在家休息。”林明轩回答。 “夫人是女子，这样来来回回跑，确实容易累。”小强说着，走到了柜台后。 林明轩怔了怔。 不，他的夫人不是会轻易喊累的人，他的夫人每日早起还会在院子里练功夫，他的夫人不是弱女子。 “林大夫，中午想吃什么？”济民堂的厨娘走过来，问道。 “您看着做吧，都可以。” “行。今日夫人没来吗？”厨娘接着问。 “对，她今日在家。”林明轩讪讪一笑。 “一日不见，我还不习惯了呢。”厨娘挎起篮子，走出门。 “小宝，快别玩了，娘该回家做饭了。若是回去晚了，你爹会挨饿的。”街道上，妇人的声音传来。 林明轩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孩子在前面跑，一个妇人在后面跟着。 家庭中，都是女子做饭啊…… 早上在衙门，李行简李大人问生熟蘸酱的区别，而他自己呢，活了二十多年了，连生火都不会。昨日晚上包包子的时候，学了好久才学会捏褶子。 林明轩扭过头，看着医馆内的一切。这医馆，除了厨娘大婶，都是男子。男子，读书、学本领，外出做事；女子，洗衣、煮饭，待在家里。这一切，是谁规定的？ 林明轩忽然站起身来。 丁希睿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们男人早就为她指定好了路。” 可不是这样的吗？会读书写字的男子，写出了三从四德，律法之中，全部都是对男子的偏袒。在和丁希睿认识之前，哪怕到现在，他心中默认的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甚至，他曾对丁希睿说过“若是出事，就将你关在家里”这类的话。纵使想到母亲，他也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何母亲会离开叶家。 纵使丁希睿说的不是他，他也是众多男子中的一个，他逃脱不掉。 他一直以为自己理解女子、尊重女子，但他内心仍有根深蒂固的东西。 “我竟是如此狭隘吗？” 一阵愧疚之感悄然生出。 “小强，我有急事要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疾步出了门。 “半夏，少夫人呢？”他推开院门，上气不接下气。 “少夫人在房间里呢。”半夏正在晾衣服，被他吓了一跳，衣服从手里掉了下去。 停下来，深呼吸几次，走向屋子。 丁希睿听到动静，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是我，我进来了。”林明轩推开了门。 “抱歉！”两人同时开了口。 他走过去，抱住她。 “我错了，是我狭隘，我就是万千臭男人里的一个，你说的没错。” 怀中之人抽噎起来。 “对不起，我太傲慢了，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当自己是救世主，不该迁怒于你。” 他把她放开，俯下身，将她的眼泪抹去。 “怎么，侠女丁希睿还哭鼻子。” “侠女也有眼泪，我觉得难过，我就是要哭。”她哭得更厉害了。无奈、谅解、感动、委屈、不甘心，两日来的紧张与疲惫……一股脑儿席卷而来。 他心中一热，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哽咽声渐渐停了下来。 “我还要去医馆，大婶做了饭，不能浪费了。”他笑了。 “那你快去吧。”她松开他。 “我这衣服？” “我弄脏了，我给你洗。”她撇撇嘴。 “开玩笑的，我自己洗。你在家休息吧，晚上等我回来。”他点了下她的额头。 “嗯。还有，早上的事情还没谈完……” “我知道，等我回来。”他伸出手，理了下她的头发，换衣出门。 一整个下午，丁希睿的眼睛都肿得像核桃，连声音也变了。院里的空地还没整修，她和半夏从杂物间找来工具，开始翻地。 “少夫人，你和少爷和好了。”半夏抿嘴一笑，开始发问。 “我们没吵架……”丁希睿将头扭向一边。 “那你的眼睛怎么这个样子？” “我是因为别的事情。” “小姐，你如今眼里心里都是少爷，跟我都不亲近了。”半夏叹了一口气。 “不是——”丁希睿赶紧放下锄头。 “半夏，这不太一样。我……总之，你们都是我的亲人，都很重要。”丁希睿手足无措。 “小姐，我开玩笑的。”半夏将锄头扶起来，递给她。 “看到你和少爷和睦，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我如今觉得自己好没用。南星能帮忙在洛城县和兰县两地跑，我每日跟在你身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就连你不开心了，我都没办法解决，好没用。” “不，半夏，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心安。”她拉起了半夏的手。 她习惯了半夏在身边，但这么久了，她的确忽视了半夏。她为安雨墨出主意，鼓励郑诗慧去做喜欢的事情，让任思渺外出，帮宋家姐妹开学堂……可是，对于她身边的半夏，她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她理所当然地将半夏看做她的助手，当做她的侍女。 半夏想要什么呢？不能让她一辈子做侍女，一辈子伺候别人。 “半夏，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丁希睿问道。 “小姐，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啊，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半夏，一辈子很长，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当做我的丫鬟。你要把自己当成主人，好好想想，你内心的期盼是什么。” “我就是想一直陪着你啊。”半夏怔怔的。 “不急于这一时，慢慢想。你和南星都一样，不能一直听别人的吩咐做事。” “不就是……应该这样的吗？”半夏盯着脚边的泥土，出了神。 “慢慢来。”丁希睿拍了拍她，继续挖地。 土地松好，在左边撒上小青菜种子，右边种上南瓜，沿墙处，种了一排玉蜀黍。考虑到南瓜会长出很长的藤，两人动手搭了架子，扎在土地里。忙了一个下午，终于都弄好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夫人，林大夫请你去医馆。” 是小强的声音。 第160章 兰家小姐痛风症，母女态度很不同 “小强，什么事？”半夏开了门。 “林大夫说，需要夫人给一个女病患做穴位按压。” 希睿净了手，去屋里取了针灸小木人，跟着小强出了门。 “夫人，林大夫说，那个病人是突然发作的痹症，已有两日。喝了药后没有见多大好转，他们家就找到了济民堂，林大夫想为她按压穴位缓解疼痛，加快恢复，但……” “为何？” “病人是个闺中姑娘。” “嗯，我知道了。”丁希睿点点头。 两人走了大约两刻钟，到了病患的家。 “你来了。”林明轩迎上来。 丁希睿抬脚进门，一个小巧精致的院落映入眼中。青石板路泛着光，院墙一侧，竹子窸窸窣窣，随风摇曳；院中两缸睡莲，花朵已是含苞待放；廊下一排花木，叶片油绿，可见照顾之人的用心。 正厅里，两三个妇人和几个侍女正站着。 林明轩携丁希睿进了屋，面向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他俯身一拜 “兰夫人，这是内人，也是医馆的丁大夫。之后，将由她为兰小姐做穴位按揉。”林明轩介绍道。 “好，有女大夫在就方便多了。”兰夫人点点头。 “我与丁大夫需要做一番准备，不知是否有空房间可以借给我们？”林明轩接着说。 “二位这边来。”一个妇人将两人引向客房。 “兰小姐的病是什么引起的？”丁希睿问道。 “前日晚上，她喝了浓肉汤。” “嗯，怪不得。”丁希睿点点头，推测应该是痛风。 “她这两日的饮食如何？”她接着问。 “我问过了，这两日都是素食。”林明轩答道。 “好。我们今日要怎么治疗？” “你来按揉三焦俞穴，穴位在哪里还记得吗？” “知道，在第一腰椎棘突下，旁开一寸半，我练习过。” “嗯，先在我身上找到。” “好。” 林明轩走到屋内卧榻旁，趴下来。 “先从第五腰椎棘突开始找。” 希睿将手放在林明轩的腰部，摸到了他凸起的骨头。 第五、第四、第三……手指慢慢上移。 一股温热透过衣服传来，林明轩突然红了脸。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一腰椎棘突和第二腰椎棘突中间，这里。”丁希睿的手停下来。 “嗯，左右两指宽处。”林明轩说道。 “这两处。”她用左右拇指按住。 “还记得按揉方式吗？”林明轩问。 “嗯，在医馆时父亲也教过我。这样可以吗？”丁希睿一边按揉一边问。 片刻后，林明轩开了口 “嗯，就是如此，可以停止了。” 他站起身，脸上还有些红，丁希睿看了一眼，将头扭向一边。 两人去了兰小姐房中，林明轩在帘外等待，丁希睿入内。 那兰小姐，身材娇小，文文弱弱，一双杏眼含着羞怯，因生了病，脸色略显苍白。她正在窗前习字，见丁希睿进来，站起了身。 “小姐，小心些。”一旁的侍女说道。 丁希睿欠欠身，开口道 “兰小姐，请您俯卧。” 走到床榻前，一个小侍女帮她趴下来。 “兰小姐，只是按压穴位，不会疼痛的，请放心。” “好。” 丁希睿找到穴位，先顺时针按揉，慢慢数到一百下，而后逆时针，也是一百下。 “兰小姐，您有没有感觉到一股酸胀感？” “对。” “好了。”丁希睿抬起手，额间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大夫，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呢？”兰小姐问道。 “估计要十余天。” “好，多谢大夫。”兰小姐听完这话，眼睛里竟多了些光亮。 两人到了厅上，兰家的夫人正在等待。 “林大夫，小女的病要紧吗？什么时候能痊愈呢？”兰夫人问道。 “夫人，兰小姐正在恢复中，可能需要半月方能康复。”林明轩回答。 “这……”厅上几人面露焦急之色。 “有没有快一点的法子？”夫人接着问。 “夫人，治疗疾病不能着急，吃药、饮食、休息，都要做到位，还要看兰小姐的体质。”林明轩说。 “哎！可能是赶不上了。”兰夫人摇了摇头，其他人脸上都写上了遗憾。 “夫人，在小姐身体痊愈之前，饮食上切勿注意。”丁希睿开了口。 “是，大夫都嘱咐过，要吃得清淡，不可大鱼大肉。” “对，除了饮食清淡、控制肉食之外，还要注意让小姐多喝水。”丁希睿站起身，接着道“冒昧了。” 她拎起桌上的水壶，打开壶盖看了一眼，那壶大约能盛一升水的样子。 “每日要让小姐喝够两壶水。” “要这么多吗？”几个妇人互相看了一眼。 “对，一定要多喝水，夜间也要喝，温热的开水即可，对小姐的病很有帮助。” “好，多谢大夫。”兰夫人点点头。 林明轩重新开了方子，与兰家约好复诊的时间，两人起身告辞。 出了门，晚霞绚烂，橘粉色的云彩布满了西边天空，一道一道，四处飘散。 “急性痹症一般如何治疗？”林明轩看向丁希睿，问道。 “发作时，需要清热利湿、活血消肿，所以多用宣痹汤和四妙散等汤剂；在缓解及恢复期，不同体质的患者要用不同的方剂。若是脾虚，可以用六君子汤和参苓白术散；若是肾虚，可以用济生肾气丸。”丁希睿回答。 明轩微微点了点头，“兰小姐脾虚，这次我用了六君子汤。” 在那个世界，丁希睿经常见到痛风案例。肥胖、高脂肪饮食、高嘌呤饮食，饮水不足、喝酒、剧烈运动等都与痛风的发作密切相关，一次性摄入大量肉类也是诱发因素，生活条件好的现代人，一不注意，痛风就袭来。而在这个世界，丁希睿还是第一次遇到痛风病人，兰小姐应该是喝了比较多的浓汤才生的病。哎，这是富贵人家才会发生的。 “不过，兰夫人为何那么着急呢？兰小姐似乎很庆幸。”丁希睿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不太清楚。” 丁希睿回头，看了一眼兰家的大门。 第161章 夜间再论胡大嫂，若涣姐妹学堂忙 晚间归家，胡家大嫂的际遇成为饭桌上的焦点。 “少爷，若胡大嫂是胡老三骗来的，胡老三是不是要被抓起来。”南星问道。 “诱拐良家妇女，是要被抓。”林明轩回答。 “但是，据小马夫所说，胡家大嫂到胡家的时候，衣衫褴褛。这就说明她原来在家的时候过得很差，她若是自愿跟随，那还算是诱拐吗？”半夏说。 “就算是自愿，也需要征得她父母的同意。若她的父母不同意，也算诱拐。”丁希睿道，“胡老三今日在衙门说，他家娘子是不会害他的，他那么有把握，就是看准了胡大嫂没有退路。”她接着说。 “对于大嫂来说，胡老三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让她有地方住，就是她的恩人。”南星讲道。 “就算是恩人，他也不能打她。”丁希睿拍了一下桌子。 “哎！若是胡老三不打人就好了。”半夏摇了摇头。 “那也不行，诱拐就是诱拐，这是犯罪，需要付出代价。”丁希睿接着说。 “若是，他征得了大嫂家的同意，没有犯罪呢？”林明轩问。 “那真是……祈愿胡老三变好吧，或者让大嫂能自力更生，离开男人。”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少爷，有没有治打人的药，治疗发酒疯的那种。”南星问。 “哎！他若肯戒酒就好了。” 几人都摊了摊手。 “总之，还是先弄明白大嫂以前的情况吧，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自己若无改变的意愿，我们外人不好做什么。”林明轩将碗放下，讲道。 希睿点点头。 兰县几人正在为胡家大嫂苦恼时，洛城县，宋含章与宋若涣的家庭私塾已经做出了一些名堂。 这日上午，宋若涣正带着张家的四个侍女和邻居家的一个女孩认字时，隔壁巷子的两家人带着女儿过来了。 “有人吗？” “谁呀？”小珍开了门。 “二位是？”眼前的脸孔有些陌生。 “姑娘，听说这里有学堂？” “对，您几位请进吧。”小珍将几人迎进门，去了屋里，将宋若涣喊出来。 “张夫人，您能再收两个弟子吗？”一个头发略有些发白的妇人问道。 “当然可以。”宋若涣心中欢喜起来，如今，她家学堂的名声已经传扬这么远了吗？ “这俩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岁，也做不了什么活，到您这里学几个字吧，以后，不像我们似的是睁眼瞎。” 一个较为年轻的大嫂附和道。 安雨墨突然灵机一动。 “二位大嫂，你们若有空，也可以来读书认字呀？” “我们……”两个大嫂互相看了一眼，呵呵一笑。 “每日半个时辰，实在不行，一两刻钟。就算每日学一个字，日久天长，也能认得许多了。”宋若涣提议。 “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算了吧。再说，每天的活儿都做不完。”两个大嫂摆了摆手。 安雨墨看着两个小女孩，生出一个主意。 “这样吧，您二位不用过来上课，小妹妹每日学完后，回家教给两位，不拘在哪里学，也不一定要用笔墨。厨房的灰，洗衣服的水，院里的砖石，都可以用来读书写字。” “这样行啊，省钱、省事，这主意真好。”两个大嫂露出笑容。 若涣点点头。 “我以后可以在家里做教书先生了？”小一点的女孩说道。 “对。” “哈哈哈哈哈。” 几人都笑了。 小孩子带动家中长辈，这样一来，能读书识字的人会越来越多，家中女子就不会像如今这样那么容易被蒙蔽了。 自从开了学堂，宋若涣已经收了六个张家以外的女孩了，一个月就只收她们几十到一百来文的学费，彼此都无负担。如今街头巷尾都是对她和张家的赞誉，张家父母也觉得脸上有光，见到儿子，总是催促他回家。不过，张其安还是舍不得外面的温柔乡，继续在外流连。偶尔回家看一眼儿子，见院内几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并不怎么理会他，觉得很是无趣。 牛家小院，六七个丫鬟正在读书，声音传到牛夫人房中，牛夫人心中一动，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徘徊片刻后，她抬脚去了学堂处。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女孩子的声音，透着些稚嫩和温柔，牛夫人站在窗前，默默看着。 “小巧姐姐，你去过草原吗？什么叫‘风吹草低见牛羊’呢？” “我没有去过草原，但以前我随家人去过城外山坡游玩，有人在山上放牧，牛羊都隐藏在草丛中，若是不特意看，真的看不到。但是，若有风吹来，白白的羊就会显露出来，虽然不如草原壮美，但也算是吧。” “那一定很美。” “是呀。” “可惜，我们整日都要待在府里干活儿。” “我们能在府里就很好了，能吃饱穿暖，还有工钱，比外面的一些人，不知道要好多少。” “嗯，夫人还让我们读书。” …… 牛夫人转过身，走至廊前。 她未出嫁时，每年春日也随父母到城外踏青，见好山好水。成婚后，随夫君奔忙，虽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但也许久不曾注意过一草一木了。 “夫人，那些丫头的心都野了。”管家在一旁说道。 “嗯？”牛夫人抬起头。 “昨日念什么‘江南可采莲’，说是夏天到了，要去摘荷花、捉鱼。今日又是什么草原、牛羊。日后若是不想干活了，一心想着出去玩，那可怎么好。女孩子读书，没啥好处。” “是吗……”牛夫人的思绪还在远处的山上。 若是以往，她对管家的说法定是无比赞同的，作为管家之人，她怎么能容许府内之人心有不安呢？但今日，不知怎的，她觉得管家的话有些刺耳。 她也曾是女孩子啊。 “夫人，要不把这学堂停了吧。”管家接着说。 “还是开着吧，那几个在外面雇的丫头若是想学，也让她们去吧。” “什么……”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么办吧。”牛夫人站起身，回到自己的院中。 第162章 欺骗晓峰被批评，挑选房子诗慧行 这一日，安雨墨到了酒楼后院，见小核桃和小花生正蹲在地上，两张脸几乎已经贴到了地面上。 “你们俩在干什么？” “小姐，秦大人给的种子，怎么不出苗呢？”小核桃说道。 “是呀，这包什么都没长出来，另一包，好像就是些野草。”小花生说。 安雨墨皱了皱眉头，秦晓峰给她种子的那天，她就觉得不对劲。 一包种子的味道怪怪的，像是在库房放了好几年的样子了；而另一包，那种子颗粒太小了，她从来没见过。 如今看来，果然，秦大人被骗了。 “是不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安雨墨问。 “小姐，天地良心，我们俩照顾自己都没这么仔细。”小核桃嘟起嘴。 “那，若是让秦大人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小花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晓峰好歹是个捕头，竟然被街头小贩骗了，那多说不过去呀。 “我们，要不换一下？”安雨墨指着她种的一块菜，说道。 “小姐，你的意思是，若是秦大人来，我们就告诉他，那是他给的种子种出来的？”小核桃睁大了眼睛。 “善意的谎言，嘘——”安雨墨抿嘴一笑。三人点点头。 过了几日，快要下工的时候，秦晓峰来到酒楼。 “小何，小花，我给你们的种子，长得怎么样了？” “挺好……挺好的。”小何不敢看他的眼睛，伸出手，指着那块长势很好的菜蔬说道。 秦晓峰走了过去，用手拨开，细细看着。 “你们太厉害了，怎么种的？我在家也撒了些种子，但啥都没长，还有一盆长得奇奇怪怪的，不像平时吃的菜。”秦晓峰有些疑惑。 小核桃与小花生相视一眼，鼻尖上出了汗。安雨墨在旁站着，手心里也湿湿的。谁能想到，秦晓峰自己还种了。 “可能是……种子不一样吧。”安雨墨说。 “不会，我特意问了老板，都是一样的。” “若是老板搞错了呢？” “不，我打开看过。” 秦晓峰说着，站起身。他看着几人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疑问。 “你们确定，这是我给的种子？”他正了正色，问道。 安雨墨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低下头。 “老实交代。”一瞬间，秦晓峰拿出了对待犯人的气势。 安雨墨三人抖了抖。 “对不起，师兄。”安雨墨抬起头，“你给的种子，有一包种不出来，应该是陈年种子；另一包是野草。我们怕你觉得丢脸，所以……” “安师妹！”秦晓峰涨红了脸。 “怕我丢脸就说谎，这很不妥当。”他扭头看向小核桃和小花生，接着说“你们俩也是，我怎么教你们的？” “大人，抱歉，我们错了。”两人俯下身。 “秦师兄，您别生气，我也知错了。”安雨墨攥着衣角，后悔不迭。 “若是知道我上当受骗了，就应该尽快告诉我，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去抓那个奸商，不让他再骗别人。” “是。” “况且，小何与小花年纪还小，不能让他们学会这种讨好人的方式。”秦晓峰的语气缓下来。 “是。” 面前的三人，头已经快低到地上去了，秦晓峰看着三颗脑袋，忍不住想笑。 “不好意思，我太严肃了些。” “秦师兄说得对，我们一定改。”安雨墨抬起头，脸还是红红的。 空气一阵安静。 秦晓峰看看天空，捏了捏身侧的刀柄，开口道 “我今日来，是想来告诉你，巡街时我看了三个房子，院子、房间都还不错，你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好。” 第二日，安雨墨约上郑诗慧去看房子。 但是，郑诗慧都瞧不上。 “这里有些偏僻，附近的人也不多，到时我们这些‘先生’要到这边来，都要花好些功夫，更何况是学生。不行。” “小姐，这里不远，还安静呢，您看这路也好，方便的。”租赁行的老板连忙解释。 “我说远，就是远。你看这么久了，才过去几个人？”郑诗慧瞥了老板一眼，断无再商量的余地。 几人来到第二处。 “这也太旧了，用不了几天，风一吹就破了，还要花大力气修缮，不好。”郑诗慧连连摇头。 “小姐，这不旧，只是窗纸破了几处而已，房子牢靠着呢。” “不行，你看着窗户，做得不结实。”郑诗慧说完，示意橘子上前。橘子打开窗子摇了摇，那窗子的确有些晃悠。 “那您再看看，还有一处呢。”老板的汗水流了下来。 “这间的位置可以，房子造的也不错，距离集市还挺近，但是院子太小了，平日里歇息根本活动不开嘛，不行。” 郑诗慧否定连连。租赁行老板早上还是满心喜悦，到了下午，心里哇凉哇凉的。 “大户人家的小姐，难道不是肥羊吗？”他满心疑惑。 “老板，辛苦了，下次再有好地方，您再介绍哈。” 板依然陪着笑。 两人跑了一天，去了安家酒楼吃晚饭。 “诗慧，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套本事的，分析得头头是道。”安雨墨问。 “我家好歹也是世代经商，耳朵边上都是这些，不用刻意学，听得多了就会了。”郑诗慧笑了笑。 “郑大小姐，真是不同凡响。”安雨墨抱了抱拳。 “哎，郑大小姐如今很是烦恼啊。”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惹你？” “雨墨，我俩年纪一样，没人去你家提亲吗？” 安雨墨一听，顿时满脸黑线。 点点头。 “我也是，以前别人看不上我，虽然对我家财产眼馋，但不好意思。如今，我真是跑不掉了。”郑诗慧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洛城县的三家，齐州城还来了两家，媒婆把画像都拿来了，隔三差五到我家去让我选，我真是头疼。” 安雨墨也差不多，虽然提亲的人没那么大富大贵，但和安家酒楼财力差不多的，也有好几家遣媒婆来问。安老爷和安夫人正在考虑到底要选哪一个。 “女人一定要嫁人吗？”郑诗慧心中恼火。“我娘生了四个孩子，身体都坏了，早早就离开了我。嫁人有什么好。”她说着，眼圈红了。 “诗慧。”安雨墨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商人之家嘛，读书人是瞧不上的。但我觉得也有好处，读书人家的小姐，都是提线木偶，我们好歹还能外出走动。” “但最终，还是要嫁人。” 两人叹了一口气。 第163章 兰家小姐拒花会，情郎却写断绝信 兰家小姐兰之瑶的病已经大有好转，但兰夫人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这日下午，丁希睿做完穴位按揉之后，正在整理东西准备离开，听兰夫人在旁说道 “你呀，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马大人府上的花会赶不上了吧。” “娘，女儿也不想这样呀。这病又不是我想患就患，不想患就没有的。”兰之瑶小声回应着。 “旁的也就算了，马大人家的花会可不一般，那齐州城中有名有姓的……” “娘——” 屋内安静下来。 “夫人，小姐，告辞。”丁希睿拿上药箱，欠欠身。 “小翠，送大夫出去。” 女伸出手，将珠帘挑起来。 走出屋门，丁希睿嘱咐道 “小翠，你要想办法让小姐保持心情愉悦。” 翠答应着，却面露难色。 “有什么问题吗？”丁希睿问。 “没有。”小翠赶紧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来了几次，但彼此关系还没有那么熟络，丁希睿便没有再追问。 花会？ 那应该是相亲会吧。赏花、吟诗，传递情意。受邀之人，也都是身份相当的公子和小姐。若是不出这意外，兰之瑶应该已经到了齐州城了。说不定，已经被哪家的公子写进了诗作之中。 只不过，遥遥相望，一面之缘，能定下终身之事吗？ 丁希睿想起了安雨墨，若没有特殊情况，安家今年就要给她定亲了。哎，秦晓峰的心思，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他们俩有发展的可能吗？秦晓峰会上门提亲吗？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了丁希睿的脑海中。 两人都是她欣赏之人，若是能成，她十分乐见。不过，感情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况且，两人的家庭境况也有些差别。 晚间下工，丁希睿几人路过一个巷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捕头。 他的旁边，是兰家的小翠？ 小翠似乎在将什么东西交给他。 不会是兰小姐家遇到什么案件了吧，丁希睿皱了皱眉头。 “我们要去问问吗？”她抬头问林明轩。 “不用。”林明轩拉着她快步离开。 “他们两人在巷子里讲话，可能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林明轩说道。 希睿心中明了。 那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决不允许发生在闺阁小姐身上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 “小姐，我回来了。”小翠轻轻推开门。 “见到凌大哥了吗？”兰小姐压低了声音。 翠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兰之瑶一把抓过，快步走到里间。 她展开信，看了一遍，呼吸急促起来。她摇了摇头，又看了一遍。 “小姐，凌公子说什么了？” “小翠，凌大哥他说……他说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兰之瑶瘫坐在床上。 “小姐，怎么会这样？” 兰之瑶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 “小翠，明日你去约凌大哥到玄清寺去，我要听他亲口说。” “是。” 兰之瑶站起身，将信点燃。烟尘之中，她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的玄净寺。 那日，她随母亲去玄清寺进香，母亲与主持讲话，她在一旁待着，觉得无聊，便和小翠在庙里闲走。 时辰尚早，庙内还没什么人，殿阁内，好些僧人还在做早课。 头上的帷帽有些松，她想要整理一番，一抬头，见一个身影从前方的屋顶闪过。 她一惊，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小姐，怎么了？”小翠拉起她的手，问道。 “小翠，别出声，我们到后面看看去。” 翠不知其意，但见小姐这么严肃，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绕到殿阁后面，却是一片安静。 “小姐，到底怎么了？”小翠问。 兰之瑶没有回答，环顾四周，细细看着。 不远处的墙头，一个灰袍僧人突然跳下来。 另一男子也跳了下来，身着青衫，紧随其后。 “站住！不许跑。”青衫男子喊道。 那僧人朝兰之瑶两人跑来。 “啊！”两人连连后退，小翠抓起兰之瑶的手，往前院跑。但两人身小体弱，跑得并不快。转眼间，那僧人就追了上来。 道路狭窄，他抓起小翠的衣领，将她甩到一旁。 “起开！” 前方，忽然又冒出几个男子，挡住了僧人的去路。 “站住！” 那僧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兰之瑶的胳膊。 “小姐！”小翠尖叫起来。 这时，青衫男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放开她！”他喊道。 “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就……” 那僧人还未说完，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什么东西把他的头罩住了。下一瞬，他就被人扑倒在地。 “别动！”青衫男子从背后抽出绳子，与其他几个男子一起，将僧人的手脚牢牢绑住。 “老子今日竟然栽在一个小娘们手上！”那僧人看向兰之瑶，恶狠狠地说道。 “堵住他的臭嘴！”青衫男子说道。 “是。” 一男子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塞在僧人嘴里。 “姑娘受惊了，多谢姑娘。”青衫男子捡起落在旁边的帷帽，递给了兰之瑶。 原来，趁那僧人转头对青衫男子讲话时，兰之瑶伸出了另一只手，迅速将帷帽摘下，扣在了和尚头上，给青衫男子争取到了片刻时间。 兰之瑶接过帷帽，点头致意。她微微抬起眼眸，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他身材高大，皮肤略黑，一双眼睛很是明亮。 “小姐。”小翠帮兰之瑶将帷帽戴好。 “在下兰县捕头凌俊生，多谢姑娘协助我等抓贼。”凌俊生俯身一拜。 “凌捕头客气了，多谢几位相救。”兰之瑶欠了欠身。 寺庙内的僧人听到动静，聚拢而来。小翠拉着兰之瑶走向一旁。 “这不是慧明吗？他怎么了？” “快去叫主持！” 一行人来到大殿。 “各位师傅，此人乃大盗吴一刀，隐藏寺庙三年，今年冬天，有一件珍宝流入县内，我等追查至此，观察多日，终于将其逮捕。”凌俊生说道。 “阿弥陀佛。” …… 兰之瑶远远站着，知晓了来龙去脉。 不久，兰之瑶的院中发生盗窃之事，报案后，县衙官差前来，正是凌俊生。一番问询、搜查，终将内贼抓到。一来二去，两人渐生情意。 可如今，他竟然提出要断绝往来。 三个月的情意，无缘无故，就断了，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为了不去齐州城参加那个什么破花会，她不惜让自己生病。 前几日，她还一心盼着他能上门提亲。 都是她一厢情愿吗？ 第164章 玄清山偶遇争执，兰之瑶开口求助 到兰县已经大半个月，丁希睿与医馆众人渐渐熟悉起来。这日下午，前厅无事，她与厨娘杨婶到了后院，一边闲聊，一边帮忙晾晒药材。 “夫人，你与林大夫成婚多久了？”杨婶问道。 丁希睿的手一停，在心里数了一遍，说道 “一年零六个月。” “哎呦，我的夫人，你还算得这么清。”厨娘笑了。 “啊？”丁希睿脸上一红。 “夫人，明日我陪我家儿媳去观音庙上香，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观音庙？” “对，您与林大夫成婚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去求个一男半女了。”杨婶伸出手来，戳了戳她。 “大婶，您别取笑我了。”丁希睿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 “哈哈哈哈。”杨婶笑出了声。 “夫人，您随我们去吧。观音庙不远处就是玄清寺，您可以去玄清山走走，到了兰县这么久，整日在医馆忙碌，您还没出去过吧。” “少夫人，我们去吧。”半夏在旁边拉了拉她，“听说，玄清山上有一汪山泉，我们带些回家，做凉面吃。” “你个吃货。”丁希睿抬起手，点了点半夏的额头，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几人拿着小桶，先来到观音庙。 “少夫人，我们求什么呀？”半夏小声问道。 丁希睿瞪了她一眼。 “求平安。” 半夏抿嘴一笑。 出了观音庙，几人往玄清寺的方向走去，跟随杨家婆媳，丁希睿跪在蒲团上，真心祈求。 “佛祖保佑，一家平安、诸事顺遂。” 出了玄清寺，几人沿着山路，去找那味道甘美的山泉。越往上走，越觉清幽，鸟鸣之间，忽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争执声。 几人停下脚步。 “以往是我的错，是我昏了头，这样下去，会害了你。”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错？我们曾说的话，写的信，都是假的吗？”是女子的声音。 “不！但是，我家的境况你也知道，若我去求亲，你爹不会答应的。” “你并没有上门，怎知我爹不会答应？” “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家的门庭。而且，我也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 “你哪里配不上？你又怎知，我吃不了苦呢？” …… 两人还在争执着，丁希睿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悄悄走下台阶，另外寻了一条路。 “这是谁家的小姐和公子私定终身了吗？”杨婶说道。 “娘，听那意思，是公子家门第一般，他想和小姐断了，让她找更好的。”杨家媳妇说道。 “依我看，那公子有些懦弱，都不敢去争取；倒是小姐，很勇敢。”丁希睿说。 “夫人，可不敢这么说，两人私定终身不是小事。”杨婶说道。 “对。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女人。” 丁希睿停下脚步，望向刚刚的方向。可不是吗？无论是两方是谁，这事若传扬出去，遭受非议的都是女孩子。她的心被辜负，她也会被家庭厌弃。 提了一小桶清泉水，丁希睿心事重重地下了山。 第二日，她去给兰之瑶做最后一次复诊。 兰之瑶的眼睛红红的，面色偏黄，整个人看起来心神不宁，身体状态还不如前几日。 “兰小姐，您昨日没休息好吗？”丁希睿问。 兰之瑶怔怔地，没有回答。小翠推了推她。 “兰小姐？” “啊？”兰之瑶回过神来。 “抱歉，丁大夫，你刚刚说什么？” “您最近有烦恼之事吗？我看您脸色不太好。”丁希睿说。 “没有。”兰之瑶的眼神闪了一下。 “兰小姐，要保持心情愉悦，身体状态才会好。” “是，多谢丁大夫。”兰之瑶点点头。看着丁希睿，她突然眼睛一亮 “丁大夫，看你和林大夫……想必定是家庭和睦。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丁希睿愣了一下。 “兰小姐需要帮忙吗？”她问道。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好友。”兰之瑶的目光又闪了一下。 “您说。”丁希睿心中明白，兰之瑶大概是“无中生友”吧。 兰之瑶看了眼小翠，小翠会意，关上了门，在廊下守着。 “丁大夫，我有一位好友，她与一个男子两心相悦，但是，她家是书香门第，男子家却有些寥落，他未走科考之路。她本畅想着两人将来幸福美满的日子，可是，那男子打了退堂鼓，想要与她分开，我那位朋友甚是苦恼。” 丁希睿皱起眉头。 昨日在林间争执的男女，莫不是兰之瑶？ 这姑娘，还真是大胆！ “他们二人，是真的两心相悦？”丁希睿问道。 之瑶点点头。 “但是，连上门提亲都不敢，那男子有些懦弱吧。” “不，他是怕我朋友受苦。” “受什么样的苦呢？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服？整日辛苦做工？” “倒也没有这样。他说，想让她一直保持原来的生活。若是两人成亲，她可能要亲自动手做一些事情，比如自己做饭、洗衣。” “您的朋友能接受那样的生活吗？” “自然可以。”兰之瑶迅速回答。 “您的朋友尚且如此勇敢，那男子却连上门提亲都不敢，他的用情真吗？”丁希睿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兰之瑶脱口而出。下一瞬，她把头低下来，“是吧……我也这么劝她，但她似乎不相信。她说，那男子的确是想让她过得更好。” 丁希睿想了片刻，开口说道 “兰小姐，这里面有两个问题，第一，您的朋友是否真的能接受为生活操劳的日子，等到辛苦之时，她会不会抱怨，甚至后悔。生活中的琐碎之事，要比想象中更多；第二，那男子是真的为她好，还是在逃避问题。若是真的有情，就该懂她，去面对问题，去争取，去求得她家人的同意。若是退缩，就算最后成婚了，此后可能也会在其他事情上退缩。若是两人产生了摩擦，他会不会抱怨、后悔？” 兰之瑶陷入了沉思。 第165章 齐州陈家来提亲，胡家大嫂有人寻 “兰小姐，写书信传情达意，或关心一下对方天冷加衣，这些与成婚后的生活是两码事。婚后一定会有摩擦和矛盾，但关键是要看对方有没有互相扶持、共同解决困难而后一起走下去的决心，请您的朋友好好考虑一下。” 丁希睿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屋内的兰之瑶沉默了许久，来到桌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随后，兰之瑶来到厨房，请教厨娘如何择菜、洗菜，晚间，她将衣物换下，让小翠教她浣衣、熨烫、做针线。 这一日，一辆马车停在了兰家门口。 “小姐，齐州的陈家公子来提亲，夫人请你去偏房。”小翠说道。 “什么，不是凌大哥吗？”兰之瑶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是。”小翠一脸的失望。 “你去跟母亲说我生病了。”兰之瑶又坐了下去。 “不行，小姐，夫人早上还来看过你，她不会相信的。”小翠摇了摇头，“小姐，你去看一眼吧。若是凌公子不来提亲……” “小翠……凌大哥会来的。” “小姐，你去看一眼，若是不满意，你不出去，不给他倒茶就好了。不然，夫人和老爷肯定要生气。” “好吧。”兰之瑶叹了口气，起身随小翠到了主院。 “瑶儿，齐州陈家公子你还记得吗？去年茶会上你见过的。”兰夫人拉过兰之瑶的手，说道。 “娘，我不记得了。”兰之瑶将头扭向一边。 “陈家世代为官，陈家公子一表人才，是齐州有名的才子。瑶儿，这是门难得的好亲事。” “娘……”兰之瑶面露不耐烦之色。 “好，娘不说了，你自己看。” 两人说着，来到了侧屋。隔着纱帘，兰之瑶看到了陈公子。 他端坐在位置上，正在与兰老爷讲一路所见。那声音，倒是很清朗。兰之瑶记得他，一众男子中，有好些小姐都对他有好感，但他怎么不在齐州城找呢？兰之瑶心里一阵疑惑。 若是凌大哥来，她一定毫不犹豫就去倒茶，可他却没有来。 兰之瑶别过脸去。 “瑶儿，陈公子不可多得。” “娘，我先回去了。” 兰之瑶说完，推开侧屋的门，快步走回自己的小院。 另一边，正在巡街的凌俊生回忆着早上在城门口见到的马车。那马车并不起眼，但即使普通如他也能看出来，那马车上的布幔，仆人的穿着和举止，都不一般。 “这位大人，请问青莲巷怎么走？”仆人俯身问道。 “从这条街往西，走大约半个时辰，然后……”凌俊生说道。 马车帘掀开，一个公子露出脸，面容俊朗，眼神清澈。 “多谢。”那公子低头致意。 青莲巷？兰之瑶的家就在那边啊。那公子莫不是来提亲的？ 家世、容貌，都配得上之瑶，之瑶要嫁给这样的人才会幸福。 他这样劝着自己，但心里仍揪成一团。他抬起手，按了一下胸口。兰之瑶的信还在怀中放着，他不知如何应对。 之瑶说，她要学做家事，也请他向前一步，上门提亲。可他哪有资格呢？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家也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他给不了她锦衣玉食，也不忍她为家事操劳。 “头儿，你在想什么呢？走错路了。”旁边的衙役拉了一下他。他一抬头，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往青莲巷的方向走。 “抱歉。我们要去文思巷对吧。” “是。文思巷那边有人在打架。” “我们走吧。” 文思巷胡老三家，几个男人正在砸门。 “姐姐，你出来，爹娘都很想你，你跟我回家一趟吧。”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我不回去，我早就不是你们家的人了。既然把我卖了，就不要再来找我。”是胡家大嫂的声音。 “姐姐，是不是胡老三不让你出来。胡老三，你开门！” 砸门的声音更响了。 “干什么呢？”凌俊生几人走过去。 “这位大人，这是我姐姐家，我想把姐姐接回家见见父母，仅此而已。” 门开了。胡家大嫂走了出来。 “大人，我早已不是他们张家的人了，请您帮忙，让他们回去吧。” 那年轻男子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跟我回去吧。” “谁是你姐姐，你放手！” “你放手！” 胡老三也上前来，与那年轻男子拉扯。 事情复杂，凌俊生皱了皱眉头。 “都住手，跟我去衙门说清楚！” 巷子里的人乌泱泱一群，都跟着凌俊生他们去往衙门。动静太大，沿街百姓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也包括丁希睿。 “少夫人，我去瞧一瞧！”南星跑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喘着粗气回来了。 “少爷，少夫人，是胡家大嫂，她娘家人好像来找她了。” 丁希睿心中一动。她扭头看向林明轩，林明轩点点头。 “南星，半夏，我们也去县衙。” 几人涌入人群中。 胡老三，胡家大嫂，还有一年轻男子跪在公堂之上。 “大人，草民张有才，来接家姐回家看望父母，但胡老三不放人。”那年轻男子说道。 “大人，不是我不放，是我家娘子不愿意回去。况且，当年张家收了一两银子，把女儿卖给了我，说起来，我娘子已经不是张家的人了。”胡老三撇了撇嘴。 “大人，不是这样的，我家当年是嫁女儿，那一两银子是聘礼。”张有才不承认。 “既然是嫁女儿，那你家给了什么嫁妆呢？”胡老三问。 “你……你欺人太甚，我家当年困难，不得已，将姐姐嫁给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呸！你爹收了银子，让我把人带走，从来没说过亲事。” 两人争吵起来。 “肃静！”李行简拍了一下惊堂木。 张有才俯身一拜，说道 “大人，小民父母年迈，想见家姐一面，请大人做主，请大人成全。” “嘁~”胡老三白了他一眼。 “大人，为何不问问胡大嫂的想法！”人群中，丁希睿喊出了声。 胡家大嫂突然大哭不已，她双手捂住脸，身体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围观之人中，妇人们开始纷纷抹泪。丁希睿觉得心口堵得慌，她拿出一条手绢，经由前面的人，传到了凌俊生手中。凌俊生看了一眼李行简，将手帕交给了胡家大嫂。 李行简并未制止，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良久，哭声停了下来。 胡家大嫂俯身一拜，说道 “大人，民妇已经没有娘家了。” 第166章 命运悲惨被背叛，同意亲事惨遭打 “姐姐！”张有才喊出了声。 胡家大嫂没有理会他。 “大人，那年大旱，家里没有一粒米了，民妇家外出乞讨，走了好些地方……有一次，民妇全家睡在一个破庙里，早上，民妇独自外出，讨了半个饼，民妇一口都没舍得吃，想带回去给家里人。”胡家大嫂瞥了一眼张有才。 “可等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民妇找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他们，但我爹却一点都不高兴。民妇这才知道，他们是故意将我丢下的。”大嫂讲完，又抽噎起来。 “后来，我们遇上了胡老三，民妇的爹娘就让民妇跟他走，民妇不愿意，但他们说，若是民妇不走，就把民妇打死……大人，他们那时候就已经把民妇卖了，民妇没有家，不回去。” “姐姐，当时爹娘也是没办法。”张有才往她身边靠了靠。 “你们既然把我卖了，就当我死了吧。” 张有才看向胡老三，说道 “姐姐，我听说，胡老三撒酒疯打你，你过得不好，就跟我回去吧。” “你胡说，若不是我，你这姐姐早就饿死了，我还娶了她呢。”胡老三喊道。 “别人把我打残、打死也跟你们家没关系。”大嫂浑身颤抖起来。 “大人！小民父母年迈，如今病重，就想见姐姐一面，求大人成全。”张有才再次叩拜起来。 “大人，民妇没有爹娘。”胡家大嫂伏倒在地。 李行简皱起了眉头，围观之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也太可怜了，但当时的确太难了，也没办法嘛。” “早就把女儿卖了，这会儿有钱了，又想见女儿，什么父母，不配为人！” “那胡老三还打人，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怎么说也把她养大了，应该回去看一眼。” 丁希睿紧攥着衣服，眼前这局面，李大人怕是不好办。 片刻后，李行简开了口 “胡张氏，人之将死，恩怨也该消了，你还是随张有才回去一趟吧。胡老三，你也不要阻拦。” “大人！”她捂住了脸，眼泪又流了下来。 “多谢大人。”张有才激动起来，“姐姐，你跟我回去吧，爹娘真的快不行了。” “你滚！”她将他一把推开。在把她卖了这件事情上，她这个弟弟不知贡献了多少。 人群渐渐散去，丁希睿怔在原地。她真的很想说一句，逃走吧，忘记原先的家庭，离开胡老三，不要再做胡张氏，去过自己的日子。但眼下，这个女人处于漩涡之中，无处可逃。 大嫂站了起来，眼睛里一片灰暗。那段痛心的过往，背叛她的“家人”，她又要去面对了。 “姐姐！”丁希睿拉住了她的胳膊，“要活下去，要好好活着。” 她的眼睛动了动，叹了一口气 “活下去真难啊。” 张有才走过去，拉着她走出衙门。 “少夫人，我们也回去吧。”半夏说道。 “好。” 几人默默无语，走回医馆。 衙门的人各去忙碌，大堂上，凌俊生还在愣着。 若是兰之瑶的父母为了家族门楣，将她许配给她不愿意的人，那不也是一种“卖女儿”吗？若是兰之瑶的夫君也有恶习，到那时，她会不会如大嫂般，形容枯槁，眼睛无神。 不，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她不能变成那样。 “头儿，该去巡街了。”一个衙役走来。 “哦俊生回过神来。 他打定了主意，他要争取一次，虽然失败的风险很大，但万一成功了呢？去博一次，走出这一步，局面才会被打开。 过了几日，兰县之中数一数二的媒人带着凌俊生到了兰府。 小翠一早就得知了消息，待凌俊生出现后，赶忙去了兰之瑶的院子。 “小姐，凌公子来了。” “真的？” 兰之瑶抬腿就往主院跑，却迎面撞上自己的母亲。 “娘，是谁来了？”兰之瑶按下心中的激动，问道。 “衙门的那个捕快，凌俊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家是什么样子，你不用过去了。”兰夫人拉住了她的手。 “娘，我想去看看。”兰之瑶略微向前走了一步。 “你看什么看？你父亲就能把他给打发了，你乖乖在院子里待着，什么都不用管。” “娘，前两日我看了陈公子，每一个来的人我都想看看，以后也好有个比较。” 兰夫人瞧着女儿，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之瑶重重地点点头。 “行，一起去瞧瞧吧。” 几人一起去了侧屋。 隔着纱帘望去，凌俊生虽穿着常服，却难掩英武之气。 “一个粗人。”兰夫人说道。 “娘，您别这样。”兰之瑶上前了一步。 “瑶儿，你要干什么？” 兰夫人忽然感觉一阵不妙。 她刚想去拉，但兰之瑶已经掀开了纱帘。她径直走到凌俊生面前，拿起旁边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兰老爷呆住了。 女儿倒茶，意味着她相中了来提亲的男子！ “瑶儿，你……” “都是误会，误会。”兰夫人快步上前，拉起兰之瑶就往外走。 “不，爹、娘，女儿愿意，女儿愿意嫁给凌公子。”兰之瑶回头喊道。 “你胡说什么！快跟我走。” 兰夫人心中大惊。她的女儿，怎会中意于那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 莫不是，两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 她一怒之下，加紧了手的力道。 “娘，疼！” “你还知道疼？你还要不要一点脸面？” 走到兰之瑶的小院，兰夫人一把将她推到正屋。 “跪下！” “娘！” “小翠，你过来！” 小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实交代，小姐做了什么事？” “夫人……小姐她什么都没做。”小翠连连摇头。 “来人，掌嘴！” “是！” 张夫人旁边的妇人走过去，一手揪住小翠的衣领，另一只手开始打起来。 小翠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娘，别打了！小翠什么都不知道。”兰之瑶扑到小翠身上，护住了她的头。 “来人，把小姐拉开！你不说实话，我今日就将这欺瞒主子的丫头打死。” 门外的仆妇走进来，将兰之瑶拉向一旁。 掌掴之声又响了起来，小翠的嘴角开始流血。 “娘，我说，你别打了。”兰之瑶泪流满面。 第167章 凌俊生无情被拒，小翠伤希睿上门 兰夫人一个眼神过去，老妇人停止了对小翠的责打。 兰之瑶瘫在地上。 “你们都出去。”兰夫人命令道。 “是。” 一众仆妇抬脚出了门，守在外面。 “小翠！”兰之瑶扑到小翠身边。 “小姐。”小翠几乎张不开嘴了。 “小翠，我对不起你。”兰之瑶拿出手帕，帮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说吧。”兰夫人拍了一下桌子。 兰之瑶正过身，缓缓讲道 “娘，三个月前，我屋里的玉镯被偷，凌公子来到我们家破案。就是那时候，我动了心。” “你！”兰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但是，娘，我什么都没有做，小翠什么都不知道。”兰之瑶抬起头，眼睛里都是哀求。 “你若是敢骗娘，这丫头的命就没了。” “娘，女儿不敢。”兰之瑶摇了摇头。 “来人！” 几个妇人进了门。 “去搜小姐的房间，看看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是。” 几人进入里间，将箱子、柜子、床铺等都翻找了一遍，霎时间，房间里一片狼藉。不过，她们是搜不到什么的，两人的书信都烧掉了，他曾送她一根簪子，但丝毫不起眼，更无任何特殊标记，此刻，正在她的头发上插着。 片刻后，一个仆妇拿着一本书出来了。 “夫人，只有这个，没有其他的。” 兰夫人瞥了一眼书，面露厌恶。 “撕了。” “是。” 当着兰之瑶的面，那妇人将《西厢记》撕得粉碎。 “是小翠给你买的吗？” “不是，娘，这是前次出门我自己买的。小翠她不识字，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 “就是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才会胡思乱想。” “娘，女儿以后再也不看了。” “我告诉你，凌家不可能，你别想了。” “娘，他哪里不好？”兰之瑶的眼泪又来了。 “哪里都不好，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兰夫人站起身。 “从今天起，你和小翠都不许出门。” “你们看好小姐，若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是！” 一众丫头仆妇赶紧低头答应。 兰家主院，媒婆与兰老爷已经周旋了许久。 “兰老爷，看小姐的意思，是很愿意呢。” “小女不懂事，许是胡来，婚姻大事，不可草率。” “兰老爷，俊生对小姐之心，日月可鉴，请您成全。” “这……”兰老爷快要撑不下去了。 “抱歉，都是误会。”兰夫人进了门。 她瞟了凌俊生一眼，接着说 “我家女儿已经许了人家了，请凌公子回去吧。” “不是……”凌俊生内心惊愕。 “来人，送客！”兰夫人一声令下，门口的管家现了身。 “凌公子，您请吧。” “这都是什么事啊？”媒婆涨红了脸，率先走出门。 “兰老爷、兰夫人，俊生告辞。”凌俊生忍下内心的千万问题，俯身一拜。 他走到街上，回头看了一眼兰家院子，忽然觉得那院墙无比高大，他可能一生都无法越过。 院墙里，兰之瑶将小翠扶到床上。 “小翠，你受苦了。” “小姐，我没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翠，你别说了，先歇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兰之瑶帮小翠盖上被子，出了门。 她的房间里，奶娘正在指挥小丫头收拾东西。 “奶娘。”兰之瑶走过去。 “我的好小姐，你就消停一下吧。夫人发这么大的火，我还是头一次见，我的这颗心，现在还怦怦跳呢。”奶娘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奶娘，你帮帮我吧，给小翠找个大夫。”兰之瑶拉起了她的手。 “小翠她是自作自受，没有伺候好你，活该被打。” “奶娘，小翠也是一条人命啊。她被打得那么狠，若是死在院子里，你忍心吗？”兰之瑶把手握得更紧了。 “哎，真是……”奶娘皱了皱眉头。 “奶娘，你最好了，小翠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求求你了。”兰之瑶继续请求。 “好吧。”奶娘终于松了口。 “您去济民堂，请丁大夫来吧，都是女儿家，进出也方便。”兰之瑶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行。小姐，你在家好好待着，千万不要再惹夫人生气了。”奶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嗯，我听话。”兰之瑶重重地点点头。 济民堂内，丁希睿正在给药瓶贴药名。 这是他们刚做好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几天前，她请半夏给胡家大嫂偷偷送去了一瓶。大嫂跟着张有才回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回来，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会把大嫂带出来。说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初夏的风吹到医馆，空气里多了一股灼热的味道。 一个妇人进了门。 “请问，丁大夫在吗？” 丁希睿站起身，认出了她是兰之瑶家的奶娘。 “是您啊，有什么事吗？”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前厅。 “丁大夫，我们家有个丫头受了点伤，就是小翠，请您过去看看。” “什么伤？” “嗯……不小心撞了。”奶娘的眼神有些飘忽。 “严重吗？” “不严重，就流了一点血。” “好。” 丁希睿回头，看了林明轩一眼。 “若是情况不对，再回来喊你。” “嗯，去吧。”林明轩点点头。 丁希睿拿起药箱，检查了一遍各类药物，带着半夏出了门。 “大婶，小翠撞到什么了？” “丁大夫，您别问了，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侍女房中，兰之瑶拧了一块水帕子，轻轻擦拭着小翠嘴角的血迹。 奶娘推开了门。 “小姐，丁大夫来了。” “丁大夫，你快来看看小翠。”兰之瑶站起身。 丁希睿走了过去，心中一惊。小翠双颊肿胀，眼神迷离。 “兰小姐，小翠怎么了？” “被打了好多耳光。”兰之瑶眼眶一红。 丁希睿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小翠，你头晕吗？会不会觉得恶心？” “嗯，有些头晕。” “有没有觉得耳鸣，耳朵里乱糟糟的？” “有一点点。” “兰大夫，还是先给小翠涂点药吧，你看她的脸。”兰之瑶说道。 “兰小姐，比起脸来，脑袋和耳朵更重要。” 第168章 明轩出马断病情，之瑶坦诚内心话 “啊？小翠她不会有事吧。”兰之瑶的声音颤抖起来。 “兰小姐，我如今只能处理一些简单外伤，我怕小翠姑娘有其他症状，耽误了就不好了，还是请林大夫过来吧。” “好，奶娘，你快去！” 娘吓了一跳，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出了门。 一个人被打了耳光，而且被打得这么严重，除了脸部软组织受伤外，还可能会有面部神经损伤、脑震荡、耳鸣、鼓膜破裂、听力下降等问题。丁希睿不敢贸然判断，万一延误了治疗时机，小翠的一生可能就毁了。 她俯下身去，开始查看小翠的耳朵。不过，她很清楚，没有现代仪器，根本也看不出什么。 哎，在林明轩来之前，还是先缓解一下她脸部的疼痛吧。 “兰小姐，你家有冰块吗？”丁希睿问道。 “前两日买了，刚放入地窖里，我找人去拿。” 兰之瑶推开门去喊人，没过多久，一个小丫头端了一碗冰块进来了。半夏拿起桌上的小茶杯，放上冰块，用布包好，交给了丁希睿。 “丁大夫，需要熟鸡蛋吗？”小姑娘问道。 “现在不合适，若是超过一天，倒是可以。”丁希睿回答。 姑娘说完，乖乖立在一旁。 把小茶杯轻轻地贴在小翠的脸上，丁希睿小心挪动着位置。 “现在没那么痛了吧。”她问道。 翠应了一声。 受伤早期，用冰块冷敷，可以缓解肿胀；若超过了二十四小时，可以用煮熟的热鸡蛋来回滚动，利用鸡蛋的热量和它与皮肤的贴合性，促进血液循环，帮助消肿。 兰之瑶在旁边看着，泪眼汪汪。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小翠，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小姐，你别哭，我不疼了。”小翠伸出手来。 门“吱呀”一声响了，奶娘带着林明轩进了屋。 丁希睿将冰茶杯拿起，迎了上去，迅速说道 “小翠姑娘脸部被打了多次，有些头晕、耳鸣，我还没有用药，先用冰块做了冷敷。” “好。” 林明轩走过去，观察了一下小翠的脸部情况，而后开始把脉。 屋内几人静静等着，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林明轩将小翠的胳膊放下，问道 “小翠姑娘，你能看清我们吗？” “能。” “此刻有没有觉得恶心、想吐？” “没有。” “我们说话，听着费力吗？” “有一点点，但能听清，没有什么问题。” 林明轩扭过头，看向兰之瑶，继续问 “小翠姑娘受伤后，有没有晕倒、昏迷？” “没有，一直都醒着。”兰之瑶赶紧说道。 林明轩站起身，讲道 “小翠姑娘没有大碍，但需要好好休息。” “太好了。”兰之瑶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丁希睿松了一口气。 “我开个方子，先吃上几剂看看之后的恢复情况。这几天用温水轻擦脸部即可，不可再涂抹脂粉；也注意一下耳朵，保持耳朵干燥，不要进水。若过两天还听不清，再喊在下过府。”林明轩接着说道。 之瑶示意小丫头去拿纸笔。 林明轩走到药箱跟前，拿出一瓶药，递给丁希睿 “先帮她涂一些消肿止痛的药吧，到了晚上可能会很疼。” “嗯。” 丁希睿拿出小棉球，沾了药膏，慢慢涂着。 “眼睛旁边不要涂到了，靠太近的话可能会刺激眼睛。”林明轩又嘱咐了一句。 “嗯，我知道。” 说话间，小丫头和奶娘拿着笔墨进了屋，林明轩走了过去。 “丁大夫，您一会儿可以不要急着走吗，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请您帮忙。”兰之瑶轻轻说道。 “好。” 若是兰之瑶不开口，丁希睿也要找借口多留一会儿，小翠被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而且是大事。 送走了林明轩，丁希睿随兰之瑶来到她的房间。 “丁大夫，上次我说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我自己。”兰之瑶的眼圈又红了，哽咽着说出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我没有想到，我娘的反对会如此激烈，小翠会挨这么重的打。若我知道，就不会让凌大哥上门提亲了。” “抱歉，提亲的事情，也有我的‘推波助澜’。”丁希睿微微低下头，心里搅作一团。 “丁大夫，如今我和小翠都出不去，不知凌大哥那边是何状况。你能不能帮我给凌大哥送一封信，现下我能找的也只有你了。”兰之瑶满眼都是请求。 “凌大哥是？”丁希睿想起了不久前巷子口的一幕，瞬间明白了。 “是衙门的凌俊生，凌捕头。”兰之瑶说道。 希睿点点头，“我可以帮你送信。” “丁大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荒唐？” “没有。相爱之事，外人不能理解，我并不这样认为。” “从小，我就被圈在这个院子里，我想出去玩，但我娘说，我与别人不同，我是兰家的大小姐，要有大小姐的样子。所以，她给我请了很多先生，教我琴棋书画。这两年，说我到了年龄，还让我学理家之事。但我并不喜欢，我很想出去走走。” 兰之瑶望向窗外。 “有一日，我去书局买书的时候，老板送了一本《杨家将传》。闲来无事时，我就打开了。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我喜爱、敬佩杨家的女人们，尤其是穆桂英，她们能走出家门，带兵打仗，纵马驰骋。但我也只能在心内喜欢而已，不久后，我娘发现了书，给我扔了，我在家连提都不能提。” 兰之瑶苦笑了一下。 “后来，我在玄清寺遇到了凌大哥，他是距离我最近的有侠义之气的人，在他面前，我可以讲我喜欢的穆桂英，他不会说我荒唐，不会说我胡闹，他说我虽然看着柔弱，但自有一股英气……所以……”兰之瑶低下了头，攥了下衣角。 “我明白。”丁希睿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 向往什么，就会被什么吸引。尊重、理解、包容、欣赏，这些多么难得啊，她深深明白。她之前看轻了他们的感情，真不应该。 第169章 循序渐进先沟通，两心相悦不放弃 “丁大夫，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兰之瑶问道。 私奔？绝食？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都是下下策。一定要争取到兰家父母的同意，这对兰之瑶和凌俊生来说才是最好的。 “兰小姐，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您刚才对我讲的话，有没有对兰夫人和兰老爷讲过？” 兰之瑶摇了摇头。 “他们只会说我大逆不道。” “兰小姐，请尽量一试吧，如若不行，再想其他的办法，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 兰之瑶叹了一口气，良久，她点点头。 丁希睿赞成兰之瑶去勇敢追求真爱，但并不支持她为了爱情与家庭决裂，她也断不会出那样的主意。从感情上讲，背叛父母对兰之瑶来说是极大的道德负担，她也会失去从小到大的情感支柱。再者，若是将来与凌俊生有矛盾、摩擦，甚至两方走不下去了，兰之瑶将无法回头。她的背后是空的，没有家人支持她。这是丁希睿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兰家父母对女儿并非不好，但他们所秉持的价值观对女儿来说是一种严重的束缚，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并不了解女儿的想法，甚至也没有想过要主动了解，他们对女儿的好为时代所限，是自认为的好。 不过，从风险把控上来讲，他们做得也并没有错。很显然，家世和财富能让人安心，能让人过上安稳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凌俊生家虽然有一定的营生，但绝对比不上世代为官的陈家，陈家公子将来也许能走上仕途，那么女儿就能做官家夫人，兰家也能沾光；而凌俊生只是衙门的“吏”，连个“官”都算不上，他做得再好，未来可能跟着李大人到更大的地方，但仍然是个“跟班”，女儿跟着他，一辈子都是普通人。 从父母的角度来看，进行这些比较和选择都无可厚非。只是，女儿究竟想要什么，被他们忽视了。 “丁大夫，凌大哥那边请你帮忙转告，就说我还没有放弃，也请他再坚持一下。” 希睿点点头，起身告辞。 她边走边想，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孩子，她会不会做得比兰家父母更过分呢？ 一抬头，见凌俊生正在不远处徘徊。 “凌捕头。”丁希睿走过去，欠了欠身。 “兰小姐让我转告您一些事情，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到医馆去吧。”她接着说。 “好。” 丁希睿拉起半夏，快步走着，怕兰家有人监视，刻意与凌俊生拉开了距离。 医馆正要吃中饭，凌俊生一脸落寞，走了进去。 “凌捕头。”林明轩起身行礼。 “林大夫，今日我休了假，你不必如此客气。” “凌捕头可是身体不适？” 俊生看了看丁希睿。 “凌捕头请后堂坐吧。”丁希睿作出“请”的姿势。 “好。” 丁希睿示意林明轩一起过去。 几人坐定，丁希睿开了口 “凌捕头，您和兰小姐的事情，兰小姐已经都告诉我了。” 俊生苦笑了一下。 林明轩睁大了眼睛，不过，联想到此前种种，他立刻明白了。 “之瑶她还好吗？”凌俊生问。 “不好。小翠被打了耳光，如今在床上躺着。兰小姐很愧疚，很着急。” “是我的错，我不该心怀希望，不该贸然上门。”凌俊生垂下了头。 “不，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料到，但局面已经被打破了，必须继续往前走。”丁希睿说。 “兰小姐让我转告你，她还在坚持，难道你要放弃吗？”她接着说。 “我……”凌俊生摇了摇头，“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呢？” “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二次不成，还有第三次。”林明轩开了口。 丁希睿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 “我真的可以吗？” “凌捕头，兰小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丁希睿问道。 “她……很特别。办案之时，我见过不少姑娘，但只有她敢对歹徒动手，虽然只是扔了一个帷帽。我能与她讨论案子，她能帮我分析线索。”凌俊生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红晕，不过迅速就消失了，“但她是大小姐啊，我能给她什么呢？我怕她难过，又怕她嫁给我后会辛苦。” “凌捕头，你对兰小姐的尊重、欣赏和赞美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你面前，她可以说出心里话，表现出真正的喜怒哀乐，她能做自己。对她来说，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嗯？”凌俊生皱起了眉头。 她对他何尝不是这样，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每日做点体力活，跑来跑去。但她却说他勇敢、有智谋，有他在，她安心。 良久，他抬起头。 “丁大夫，多谢，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好。” 丁希睿看到了希望。 “不过，凌捕头，至于何时再去第二次，还是先等兰小姐的消息吧。”她接着说。 “嗯，此后，就拜托丁大夫了。”凌俊生站起身，深深一拜。 第170章 回洛城其乐融融，安雨墨似有心事 林家四人出门已有一月，按照承诺，他们要回家一趟，这日一早，几人坐上马车，向着洛兰山进发。 丁希睿有些心思不定，胡家大嫂尚未归来，兰之瑶的事情也悬而未决，她不放心。 “少夫人，你不是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吗？你已经尽力了。”半夏劝慰道。 “是呀，着急也没有用。”林明轩说。 “少夫人，暂时忘记这些吧，安小姐和郑小姐估计整日盼着你回去呢。”南星在车帘外喊道。 丁希睿笑了。 是呀，洛城县还有好些人、好些事等着她呢。 “好，不想了。” 撩起车帘，一块块绿色从眼前掠过，山脚处，玉蜀黍的苗隐约可见，田间地头，戴着草帽的农民正在劳作，山路之上，货物、客商来往不断，这一切，都会给兰县带来新的生机。 马车行了半日，到了林府。 “二少爷，少夫人，你们回来了。”门口的小厮喜笑颜开。 “对，家里还好吗？”林明轩一边拿东西，一边问。 “好着呢，就是……二位不在，院里都安静了许多。” “哈哈，你是在说我们吵吗？”丁希睿说道。 “不是的，是热闹。”小厮挠了挠头。 院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了。林夫人和文悦心一脸兴奋。 “母亲、大嫂。”林明轩和丁希睿俯身行礼。 “快起来，明轩、希睿，你们可回来了，真想你们。”文悦心上前拉住了丁希睿的手。 “大嫂，我们也想你们。” “快进屋歇歇吧，吃午饭了吗？”林夫人问道。 “母亲，还没呢。”丁希睿说。 “如意，快去和顾嫂说，给二少爷他们做饭。” “好。” 青云快步跑走了。 一行人到了林明轩二人的小院中，地面上干干净净，墙边的石榴花开了，红色的花朵缀在枝头，煞是好看。书房廊前，茉莉花一簇一簇，含苞待放。 “你们院子每日都有人来，开窗通风，扫地除尘，就跟你们走的时候一样。”文悦心道。 “多谢大嫂，多谢母亲。” “快别这么客气了，快进屋吧。” 几人打开正屋的门，坐了下来。 “希睿，在兰县是不是都吃不饱，看你们几个都有些瘦了。”文悦心问。 “哪能呢，大嫂，我们每天都吃得很好。”丁希睿捂嘴一笑。“今日早上的饭，是他们俩做的。”丁希睿指了指林明轩和南星。 “他们俩？”林夫人和文悦心相视一眼，不敢相信。 “母亲，大嫂，明轩愚笨，只会做几样而已。”林明轩站起身，脸有些红。 “希睿，你真了不起，让这些男人动手做饭。”文悦心说道。 屋里的人都笑了。 林明轩的脸更红了，南星倒很是开心，下巴扬起来。 “母亲，大嫂，我们外出，凡事都是自己动手，连我都学会钉钉子了。”丁希睿伸出自己的双手，眨眨眼。 “这一趟出去，真是值。” 饭摆上来，林夫人和文悦心便告辞了。林明轩几人吃了午饭，在小厨房开了火，又把卧房整理了一番，刚要坐下休息，安雨墨来了。 “希睿！” “雨墨！” 两人抱在一起。 “安小姐进来喝口水吧。”半夏端来茶壶。 两人到了正屋，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师姐有没有回来？学院的房子定了吗？”丁希睿问道。 “你这一去，把事情都丢给我了，快给本小姐倒杯水。”安雨墨白了她一眼。 “好，好，安小姐请喝茶。”丁希睿乖乖听从命令。 安雨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开口道 “师姐前几日回来的，我还没去看她，就等着你回来呢；学院的房子还没定，不过，我和诗慧商量了一下，准备买两处院子，合在一起。” “那行，我们明日去武馆吧，争取说服师姐，让武馆收些女弟子；房子的事情你和诗慧定就好，我若有时间，就去看。” “若有时间？你这次在洛城待多久？” “三天。” “啊？这也太快了。”安雨墨有些不满。 “现在主要是在那边做事嘛，医馆离不开人。”丁希睿说道。 “对了，你过得怎么样还没说呢。”她接着说。 “我……马马虎虎吧，每日去酒楼。不过，有人上门提亲，我没答应。”安雨墨攥起了手绢。 “谁？”丁希睿顿时来了兴趣。 “福来客栈的少爷。” “为什么没答应？” “我看着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和看小唐一样，不，还没有看到小唐高兴呢。而且，这亲事一看就是做生意嘛。”安雨墨嘟囔着。 “雨墨，那你看到谁比较有感觉？” “我看到谁都没有感觉啊，你不要瞎说。”安雨墨抬起手来，丁希睿赶紧躲到一边去。 “就没有哪个人，你想到的时候，心里怦怦跳？”丁希睿接着问。 “没……没有。”话虽这么说，但安雨墨的眼睛闪烁起来。 “你快说，你刚刚想到了谁？”丁希睿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安雨墨闭上了嘴。但她此刻心里却很忐忑，因为刚刚她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个人的脸。 “好吧。”丁希睿放开了她，正了正色，继续说道 “若是出现了那个让你的心怦怦跳的人，你一定要注意。” 第171章 南星沉香丁家见，武馆玉亭应请求 晚间，林家一家人久违地吃了一顿团圆饭。林明轩不在医馆，林老爷和林明远比以前忙了一些，不过，如今明石已经在坐堂了，医馆上下包括义诊，都能顾得过来。 “明轩，豆腐坊经营得不错，已经把本钱银两还上一半了，明日你可以过去看看。”林明远说。 “对，这饭桌上的就是在他们那里买的。”文悦心笑道。 “好，辛苦大哥大嫂了。”林明轩敬了一杯酒。 “有一次我们过去，发现有几个混混在旁边溜达，说要收保护费。我正想去官府喊人，库房里突然冒出来几个小伙子，那几个混混一看，都吓跑了。”林明远接着说。 “是无名武馆的师兄们吗？”丁希睿问。 “对，有了那帮小伙子坐镇，两个店铺都很安全。” “那就好。”丁希睿心中一阵惊喜。 她看向任夫人和任思渺。 比起一个月前，任思渺的脸上已不见羞涩之气，多了几分从容不迫。 “思渺，在绣坊怎么样？”丁希睿问道。 “二嫂嫂，一切都好。” “希睿，如今思渺是六个小姑娘的绣工先生呢。”任夫人说道。 “娘——”任思渺有些脸红。 “继续努力，任先生。” “哈哈哈哈哈。” 林明轩将兰县之事一一讲出，当然，他隐去了胡家大嫂和兰之瑶的私事，众人对兰县好奇起来。 “等秋收时节，我们去兰县找你们。”林夫人说道。 “好。” 这个夜晚，其乐融融。 晚些时候，丁希睿与林明轩坐在廊下，看着头顶那片熟悉的天空。 “回家好吗？”林明轩问。 “好。” “在兰县好吗？” “也好。”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丁希睿扭头看他。 “因为我在你身边啊。”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啊！！！闭嘴！！”丁希睿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站起身想要逃跑。 林明轩伸手一捞，把她圈了回来，揽在自己身边。 丁希睿倚在他的肩头，笑了。 “明日回丁家看看爹娘，然后去武馆见师姐、看师父，后日去看宋若涣和牛小犇。”她说道。 “好，明日上午我陪你一起去，下午要帮大哥去义诊，顺便去春华家走走。” 伸出手，搂住他。 一颗流星划过，丁希睿将愿望许给了兰之瑶和胡家大嫂。 第二日，最开心的人要数南星。 趁着林明轩几人在正屋说话时，他去后院找到了沉香。 “南瓜种了吗？”他一边比划一边说。 沉香点点头，带着他去了墙角。 南瓜苗已经长出来了，几片叶子还很幼嫩，与他们几个在兰县种的差不多。 “我帮你搭架子吧，南瓜藤会长得很长。”南星接着说。 沉香摆摆手。 “没事，我很快就搭好了。”南星说着，环顾四周，要去找木棍。 厨房的张婶看到了，说道 “南星啊，木棍都在柴房里呢，钉子和绳子在库房，我去给你拿。” “多谢张婶。” 沉香无奈，只好一起做。 没过多久，架子就搭好了，南星拿起铲子，刨了几个小坑，将棍子放进去，细细埋好。 “谢谢。”沉香用手比划着。 “不客气。”南星垂下头。 张婶在旁看着，心中一阵喜悦，不禁湿了眼眶。 午饭后，林明轩与南星回东坊，丁希睿带着半夏，步行到了武馆。安雨墨和秦晓峰已经在前厅等待了，两人讨论着女子学院房子的事情，丁希睿蹑手蹑脚地靠近。 “嘿！”她拍了一下安雨墨的肩膀。 “哎呀！”安雨墨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是要吓死我吗？”她抬脚开始追。 “抱歉，抱歉。”丁希睿赶紧求饶。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来到秦晓峰面前。 “师兄好，见笑了。”丁希睿行了礼。 “没事，”秦晓峰笑了一下，“师姐在后院，我们现在过去吧。”他接着说。 “好。” 后院练功场，杨玉倩正在帮他父亲训练刚来的娃娃。 “好好跑，不许偷懒。” “是。” 那杨玉亭头发高高束起，眼神犀利，一身英气，举手投足间都是潇洒和利落。丁希睿与安雨墨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生出无限的向往。 “侠女！”丁希睿在心中喊道。 “师姐。”秦晓峰走过去，丁希睿与安雨墨赶紧跟上。 “师姐好。”两人行礼。 “你们就是我爹收的女弟子？”杨玉亭问道。 “是。” “晓峰说，你们有事想找我帮忙，说吧。” “师姐，这附近有女子想习武，但师父不同意，不知师姐能否帮忙？” “哎，我爹那个老顽固。”杨玉亭摇了摇头。 “我可以帮忙，不过，武馆一向都只收男弟子，你们来说说，为何要收女弟子？” 丁希睿示意安雨墨开口。 “师姐，女子来习武，不需要理由。”安雨墨道。 “嗯？”杨玉亭来了兴致。 “既然都是人，男子能习武，女子也可以，这事情没有男子和女子的分别。” “哈哈哈哈哈。”杨玉亭笑了。 “说得好！你们俩有资格做我的师妹，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多谢师姐。”两人俯身一拜，相视一笑。 秦晓峰在旁看着，有些疑惑。 光是他都能列出一条条反驳的理由，更别提师父了，怎么这三个女子说得如此轻松呢？ 第172章 宋若涣原谅夫君，牛小犇乖乖听话 第二日上午，丁希睿来到了白杨巷张家。在朗朗书声中，丁希睿走到了院子里。 “丁大夫。”小珍又惊又喜，放下手中的绣活儿小步跑了过来。 “你还好吗？你家夫人还好吗？”丁希睿问道。 “嗯……还算好吧。”小珍的脸色有些复杂。 小珍将丁希睿领到窗前。 宋若涣正在教《静夜思》，她的身形已经恢复了很多，脸上泛着些光，此前的暗沉几乎已经不见了。 丁希睿悄悄退到旁边。 “小珍，什么叫‘还算好吧’？”她问道。 “少爷回来住了，少夫人她不知怎么想的，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让少爷把东西搬回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珍撇撇嘴，将头扭向一边。 “啊？”丁希睿有些诧异。 “外面的那位呢？” “老爷和夫人让她去庄子上了，这件事谁都没有再提。” “所以，少夫人原谅他了？” “我也不太清楚，怕夫人生气，没敢问。” “好。” 丁希睿心中五味杂陈，细细一想，她大概明白了。 生活没有绝对，妥协才是常态。若是丁希睿遇上这事，她肯定会更决绝，但当事人是宋若涣，就尊重她的选择吧。 不一会儿，宋若涣下课了。见到廊下的丁希睿，她和小珍一样激动，几乎要跑起来了。 “丁大夫。”她握住了丁希睿的手。 “夫人。”丁希睿微微一笑。 两人进了正屋，寒暄了一番，丁希睿提起了张其安，宋若涣捏了捏袖子，开口说 “我决定重新接纳他。日子还要继续，他愿意回头，我能接受。丁大夫，您别怪我。” “夫人，生活是你自己的，别人没有资格说什么。只要你想好了，做好了应对未来的准备。” “嗯，若是将来他再……他就永远不能回这院子，或者，我就带着儿子走。”宋若涣眼神坚定。 希睿点点头。 “丁大夫，如今我这私塾已经收了八个外面的女孩子了。有时上课，觉得房间都有些小了。”宋若涣笑道。 “要考虑到外面租房子吗？”丁希睿问。 “那倒还不必，再说，如今的学费估计还不够租房子的。” “好，等府里的人课都结束了，明年就换到大房子里去，郑小姐已经看好地方了。” “嗯。” 两人说话间，一个小姑娘来到了门口 “先生，您能帮我看看这个字吗？” “好。” 宋若涣出了门。 一支笔圈圈画画，宋若涣开始纠正、指导。 铜牛巷的宋含章每日也要做同样的事情，丁希睿跟着牛夫人走到窗前，看着有些相似的身影，她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 “丁大夫，如今府里的侍女都在跟着学。”牛夫人轻声说道。 “太好了。” “若是我得了闲，也过来和她们一起听课呢。” “您真谦虚。”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向牛小犇的院子。 减重到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牛小犇减掉了十几斤，对于他庞大的体型来说，这十几斤似乎有些微不足道，外人不太能看出来。但当事人自己是有感觉的，夏天来了，牛小犇觉得去年的衣服有些松。 “丁大夫。”牛小犇毕恭毕敬，行了礼。他身后的几人也赶紧行礼，看身形，都清减了一些。 “这孩子，长大了。”牛夫人笑了笑。 此前大夫上门，她这儿子都懒得动，根本就不站起来。不过，牛夫人并不清楚儿子变化的背后原因。她不知道丁希睿有功夫，也不知道牛小犇见识过丁希睿的功夫。 “牛少爷好。”丁希睿点头致意。 “最近身体感觉可还好？”她问道。 “都还好，就是夏天来了，出汗有些多。”牛小犇呵呵一笑。 “没事，多喝些水。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是减重的好时机，但也可能会功亏一篑。” “丁大夫，您吩咐。”牛小犇的神色有些慌张。 “不用担心，做起来也不难。夏天的冰饮、冰水不可以多吃。” “噢，明白。”牛小犇乖乖点头。 “他呀，以往夏天，每日都要喝上一桶冰镇酸梅汤。”牛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 “娘，哪有那么多。”牛小犇有些脸红，他身后的人都捂住了嘴，偷偷笑着。 “少爷，酸梅汤里加了很多糖，每日喝一两碗尚可，一定要控制。”丁希睿严肃地说道。 “是，我记下了。”牛小犇回头，看着几人，接着说“你们也不许喝。” 人赶紧答应。 宋含章下了课，将饮食和生活记录手册拿了过来。丁希睿翻开册子，细细看着。良久，她看向厨娘。 “丁大夫，有什么问题吗？”厨娘紧张起来。 “大嫂，没事。如今集市上的鱼虾多了，肉类餐食可以多些鱼虾。” 娘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诸事忙完，丁希睿告辞回家。 一切都在有序前进，她的朋友、亲人都在好好生活，虽然偶有挫折，但总会克服。这次回程让她满心愉悦。 不过，兰县的难题还摆在眼前，还有人在苦苦挣扎。整理衣物、收拾行囊，明日回去！ 第173章 兰县家中惨被盗，衣服棉被都不见 马车载着各种礼物，各种叮咛，载着林明轩四人，沿着原路回到兰县。傍晚时分，晚霞绚烂，丁希睿打开门锁，走进院子。 眼前的景象让四人吃了一惊。 房间的门开着，凳子都倒在地上，一只猫从厨房跳出，几只鸟从库房飞出来。 “少爷，少夫人，我们家糟了小偷了吗？”南星像是失了魂一般。 几人赶紧进了门，各自查看。 “库房的粮食都不见了。” “我的衣服都没了。” “我的也没了。” 丁希睿走向里间卧房，床铺、橱柜空空如也，连桌上的梳妆镜都不见了。 “我们家这是……被偷了个精光？”她简直不敢相信。 林明轩走了过来，说道“我屋里只剩下几本书了。” 几人来到院子里，面面相觑。 “去找凌捕头吧。”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凌俊生听到案情，眯起了眼睛，这种连衣服、被子都不放过的小偷，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带着几个衙役，在院子和房间里仔细搜查起来。除了在库房发现了一些鸟屎和几片鸟毛，在厨房发现了几处猫爪印外，啥都没有。 左邻右舍围了上来，凌俊生询问了几人，都说没有注意到什么动静。 呵呵，这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林大夫，丁大夫，贼人想来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先请你们列出丢失物品的单子，那群贼人肯定是要销赃的，目前，只有先从这些东西上入手了。” 人哭笑不得，细细写了出来。 大部分东西都是到兰县之后买的，原本丁希睿是想将几件厚一点的衣服带回洛城县的，但一想到秋天还能穿，便留了下来。真是后悔！ “仔细想想有没有特殊标记的物品。”凌俊生提醒道。 “好。” “梳妆镜下面，刻着‘林希睿说。 “少夫人的衣袖里都绣有‘睿’字，就算拆了线，也能看出来针眼。”半夏说。 “我那几件破衣服倒不值钱，也没啥特别的。”南星挠了挠头。 “我的东西并无特殊标记，只是，有一件是家人亲手做的，可惜了。”林明轩道。 几人写完后，天已经擦黑，凌俊生带着几个衙役先离开了。 还好，从洛城县带回了不少用品，几人在正屋打了地铺。 “我们家又没什么钱，怎么会被偷呢？” “我们得罪了什么人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街坊四邻没察觉，就把东西偷走了？” “住在这里我都觉得不安全了……真吓人。”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讨论着，眼皮渐渐沉下来。丁希睿回忆着到兰县来之后遇到的各种人，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充满恶意的眼神，但那眼神是谁的呢，是在哪里见到的呢，她没有力气睁眼，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凌俊生等官差又上了门。 “林大夫，你们的住址都有什么人知道？” “济民医馆的人，还有餐馆的申其昌老板。”林明轩答道。 “还有租赁行的老板。”南星在旁说道。 俊生点点头。 “你们回洛城县的事情，都有什么人知道？”他接着问。 “济民医馆的人。”林明轩回答。 “还有呢？” “还有兰小姐以及申老板夫妇。”丁希睿补充道，“不过，医馆人来人往，若有人进门询问，我们就不知道了。” “各位到兰县来之后，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呢？”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丁希睿愣了一下，昨天晚上她想到的眼神，一时间不知是真实还是梦境。 “丁大夫想到什么了吗？” “我好像被什么人恶狠狠地瞪过一眼，但至于在哪里，是谁，我想不起来。” “好，这几日您再多想想，若是想起来，一定要尽快告知于我们。” “多谢凌捕头。”丁希睿欠了欠身。 “遗失物品的单子我已经着人交给了城中各当铺的老板，若有消息，会尽快通知你们。” “好。不过，凌捕头，以往兰县发生过类似的偷窃事件吗？”丁希睿问道。 “并没有，像这样‘彻底’的，‘饥不择食’般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正在查询卷宗，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凌捕头，那贼人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在屋里搜到钱，所以索性就将东西都拿走了。”半夏问。 “这是有可能的。贼人真是狡猾，专门挑一些不易发出声响的东西。若是将这些本事用到正道上多好。”凌俊生摇了摇头。 “他们还偷了一袋米和一袋面粉。”南星说。 “拿走这么多东西，就说明是好几个贼人一起到了家里。”林明轩接着说。 “嗯，找东西并运走，这些都需要合作，最起码有两个人。”凌俊生道。 “哎，我们这院墙较矮，并且没有任何的防盗布置，贼人很容易爬进来，如果扎上一些尖锐的石子就好了。”丁希睿喃喃自语。 说起防盗布置，凌俊生蹙了蹙眉头，去年似乎发生过一起案件，那家人过节时去亲戚家做客，回来后发现家中的贵重物品被盗，他记得那家似乎也是租借的房子，而且院墙上也光秃秃的，就和如今眼前的林家一样。 “林大夫，丁大夫，在下要赶回县衙查找过往案卷，这个案子，我一定会一追到底，给两位一个交代。”凌俊生俯身一拜。 “多谢凌捕头。” 第174章 阿芳提供新线索，衙门“钓鱼”到刘记 凌俊生回到衙门，快步去往卷宗室翻找起来。 大约一年前，一户文姓人家来到兰县做生意，经由刘记租赁行租了一个院子，中秋节，文家一家回老家探亲，回来后发现，房屋内的瓷器、漆器等物品都被盗了，内室里的五十两银子也不见踪影。 李知县大怒，本来县里就在整肃治安，吸引外来客商，竟有人顶风作案，便立刻派了凌俊生等人查案。后来，在当铺追回了一些器物，但物品被几经转手，根本查不到源头。文姓人家对兰县很是失望，手里的生意做完后就离开了。 刘记租赁行？林明轩等人的院子也是从这家租的，想到此处，凌俊生叫来两个衙役，悄悄吩咐了几句。 两个衙役得令，换了一身常服，悄悄来到租赁行，盯住了老板。 林家小院里，林明轩和南星和了泥，往院墙上方涂抹，丁希睿和半夏跟在后面，插上碎石、瓦片等锋利之物。午后，又去集市买了衣物、床铺还有门锁。 既来之，则安之。 几日过去，租赁行一切如常，当铺里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凌俊生一筹莫展。 这一天，林明轩等人来到医馆，医馆门口，一个女子在徘徊。 是胡家大嫂！ “姐姐。”丁希睿走上前。 “丁大夫。”胡家大嫂欠欠身。 “有事吗？进去说。” 胡家大嫂犹豫了一下，跟着丁希睿进了门。 她看着丁希睿，上下打量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林大夫，小偷抓到了吗？”小强问道。 “没有，凌捕头正在查。” 胡家大嫂面上一惊。 “丁大夫，您家是不是遭了小偷？是不是衣服被偷了？”她问道。 “张姐姐，你怎么知道？”丁希睿也是一惊，其他几人听到这话，都纷纷围了过来。 “大嫂，你知道谁是小偷？” “不是。”胡家大嫂摆摆手，“我前几日回到家中村子，见里长家的媳妇穿了件新衣服，我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来，像是以往丁大夫穿过的，我本来也没觉得怎样，但又见里长的儿子出了门，他穿的衣服好像又是林大夫穿过的，我觉得不太对劲，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就问他们是在哪里买的，不过，他们说是亲戚送的。” “姐姐，你家在哪里？”丁希睿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县城南边的小岭村。” 林家几人相视一眼，南星快步跑到衙门，去找凌俊生。 “多谢姐姐，我们正发愁呢，这下有线索了。”丁希睿拉她到了后堂，半夏倒了一杯茶送了过去。 “丁大夫，不用客气，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胡家大嫂抿抿嘴。 “你家里……怎么样？”丁希睿问道。 “张家的老人都去世了，我也不恨了，就回来了。” “姐姐，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胡老三买了我，我认命，跟着他过。不管怎样，他给我一口饭，算是救了我，我不能一走了之……”胡家大嫂停了停，抬头看着丁希睿，突然跪了下去 “丁大夫，您对我有救命之恩，以往我在知县面前没说实话，没领您的好意，实在抱歉。” “快起来！都有苦衷，你不必这样。”丁希睿和半夏将她扶了起来。 “以前我无处可去，也不敢得罪胡老三，如今事情都了了，娘家也没什么好回的，我反而觉得无所谓了。胡老三耍酒疯的事情闹得附近几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他觉得丢人，出门做生意去了。” 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日子还长呢，你有没有想过出来做事？” “我只会做个饭，洗个衣服，别的就是能喂喂马，谁会要我？” “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您看满大街的店铺，哪家没有女人。姐姐，若是你出门挣了钱，胡老三也不会再低看你。万一，我说万一你们将来要分开，你也能随时走，不会再觉得无依无靠。” 胡家大嫂怔了怔。 “我行吗？”她问道。 “当然可以。”丁希睿点点头，“不知姐姐名字？” “张阿芳。” “生命芬芳，自当绽放。阿芳姐姐，从今以后，你要为自己而活。” 张阿芳的眼圈红了。 凌俊生带着衙役进了医馆，向张阿芳确认完情况后，几人返回衙门，骑了马，向小岭村赶去。午后，凌俊生回了城，后面跟着小岭村里长一家。不过，衙门并没有升堂，后厨的大婶悄悄去了租赁行，借看房子的名义和老板娘聊起天来。 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厨娘话锋一转，轻声问道。 “听说，您这不只是租房子，还有别的东西卖？” “可不敢胡说。”老板娘立马看了看四周。 “我没胡说，我前几日去小岭村看望我姑婆，听里长家儿媳说的。老板娘，你这还有吗？” 老板娘心下一惊，小岭村的里长是她家亲戚，她前几日刚刚去过，顺便还送了几件衣服。里长儿媳妇见了衣服，直夸绣工好。她一时高兴，说她有门路，能买到又便宜又好的衣服。 真是后悔啊！ “她都是瞎说的，我们这哪里有呢。”老板娘摆了摆手。 “你可不能瞒我，这满大街都是官差，你不想卖给我，是想卖给他们吗？”厨娘突然变了脸色。 “哎呀，大嫂，你别着急。”老板娘有些慌张了，她家里还有一个镜子没有销出去呢，此刻就在她房中。风头紧，不敢拿出，但也不能让捕快进门搜呀。 “跟我进来吧。” “这就对了嘛。”厨娘跟着她，往后院走去，在转弯处，她回了一下头。 里间卧室，老板娘刚把铜镜拿出来，两名衙役冲进门。 第175章 问真相罪魁挨打，销赃物另有其人 第二日，衙门升堂。 公堂之上，刘记租赁行的老板和老板娘跪倒在地，耷拉着脑袋，他的旁边，是张里长一家。 林明轩四人坐在堂下，他们旁边，是张阿芳和衙门的厨娘。 案几上，放着几件衣服和一个铜镜。 “刘大喜，刘吴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李行简拍了下惊堂木。 “大人，小民不敢，那东西是小民的娘子在集市上买的，图个便宜。”刘大喜说道。 “不是你们偷的？” “不是，就是借小民两个胆，小民夫妻也不敢行偷窃之事。”刘大喜两人俯身一拜。 “刘吴氏，你说，是在哪个集市跟谁买的。” “民妇在东市买的，那人是个客商，没有铺子……” “那人是何模样？” “是……是……是个中年男子。” “你何时去的？” “民妇是……是……” “快说！”李行简喝道。 “民妇忘记了，已经有好几日了。”刘吴氏颤抖起来。 “这铜镜呢？” “也是民妇买的。” “胡说，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给我打！” 衙役上前来，将刘吴氏和刘大喜拖了出去。 “哎呦！哎呦！”夫妻俩喊叫起来。 丁希睿紧紧握着半夏的手，将脸转向一边。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几棍子下去，两人屈服了。 衙役将两人拖了回来。 “大人，小民一时鬼迷心窍，才去偷了林大夫家的东西。”刘大喜伏倒在地。 “说，怎么偷的？” “小民去了济民堂，听说林大夫家没人，就趁夜里偷偷潜入。小民对院子和屋子都很熟悉，知道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那院墙又矮，一个伙计在外接应……” “真是可恶！”李行简握紧拳头，砸了下桌子。 “去年文老板家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偷的？” “小民不敢。” “来人，再给我打！”李行简气急了，他费了多大的劲治理县城，好不容易吸引来了客商，竟然被这种人气走了。 “是！”两个衙役拉着人就出去了。 “哎呦！哎呦！大人饶命！”刘大喜叫喊起来。 “不说实话，就给我打到说实话。” “大人，饶命啊，我说。”刘大喜彻底屈服了。 “老实交代！” “大人，小民的租赁行收了些院子，租给来城里做生意的商户。这些年，生意不太好做。小民就动了歪心思。去年，小民趁着文老板家外出，就悄悄去拿了些东西出来。”刘大喜趴在地上，缓缓说道。 “偷来的东西你是怎么卖出去的？”李行简接着问道。 刘大喜扭头，看了一眼张阿芳，而后接着说 “前几年，我随娘子探望张里长的时候，认识了小岭村的张有才，他帮我把东西拿到别的地方卖掉。” “什么？”张阿芳攥紧了拳头，一阵气愤。怪不得，他们一家看起来“富裕”了，也有余力来找她了，原来是和城里的盗贼勾结，做了销赃的勾当。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握了握张阿芳的手。这真是荒唐！这样的娘家，真不如不认。 “去抓张有才！” “是！” 凌俊生带着两个人快步出了门。 “小民这次没想着去林大夫家，他们家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刘大喜接着说。 丁希睿冷笑了一声，看来，简约生活防盗贼啊。 “不过，张有才来找我，说想教训一下林家夫人。刚好林大夫一家外出，我就趁夜里悄悄潜入，拿了些东西出来。”刘大喜接着说。 “什……什么？”张阿芳扭过头去，觉得自己听错了。 丁希睿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在公堂，她为张阿芳说话的时候，瞪她的人，就是张有才。 原来是这样，这下一切明了了。 晚些时候，凌俊生将张有才抓捕归案，那张有才刚刚将南星和半夏的衣服转手出去，虽然没有太多钱，但他仍旧高兴，打了一壶酒回到家，不过，酒还没喝上一口，就被抓了。 第二日，林家被盗案继续审理。 李行简看向张有才，大喝一声 “张有才！” “小民…有才哆哆嗦嗦。 “你是从何时起替刘大喜销赃的？” “小人，是三年前。” “三年前？” 李行简看向刘大喜。 “大人，小民还没来得及说，还没说。”刘大喜也哆嗦起来。 “小民当年跟着朱记老板做事，是个帮忙运东西的伙计。朱老板发了财后，就走了，小民接着开了刘记租赁行，但是小民只是偷拿些小东西，有的老板嫌麻烦，也没报案。去年文老板家才是头一次大生意……” 李行简耐着性子，一桩一件都问了个清楚，在场之人唏嘘一片。 原来，这营生从多年前就开始了。这些蛀虫，竟然就藏在眼皮子底下。 “刘大喜，兰县之中，还有何人在做此下作营生？” “大人，据小民所知，再没有了。” 李行简转向张有才，继续问道 “张有才，说说吧，你是怎么销赃的。” “刘老板把东西交给小民后，便宜的东西，小民就走几个村子卖掉。贵一点的，就拿到兰县附近的城里，找流浪汉、乞丐、小混混等人一轮轮转手，卖给需要的人家，或者拿到当铺……” 看着弟弟的样子，张阿芳闭上了眼睛。家里人把女儿卖了，拿了钱，买了粮食给儿子吃，结果，就养出了这么个儿子。 “你与林大夫家有何冤仇？” “林家娘子撺掇小民姐姐，不让她跟小民回去。”张有才说道。 丁希睿叹了口气，摇摇头。 第176章 一石惊起千层浪，决心装病兰之瑶 “丁大夫不过是为我说了句话，而且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张阿芳冲张有才喊道。 她看向丁希睿，满眼的愧疚。 “没关系。”丁希睿拍了拍她。 张有才埋怨地看了刘大喜一眼，若不是他藏私，把偷来的东西当礼物送到了张里长家，他们也不会被抓。偏偏他把姐姐接回去了，东西被姐姐看到了，还被认出来了，她还去和官府的人说了。 哎！倒霉。他回头看了一眼张阿芳，心情复杂。这下，算是两清了吧。父母当年卖了她，他作为弟弟，获益最多。如今，她间接将他“出卖”给了官府，又将他打回了一穷二白的境地。 李行简雷厉风行，相关人都被逮到了公堂之上，没用几天，案件就审理清楚了。刘大喜夫妇、张有才下狱，同谋伙计下狱，家中财产被抄没，生意被转让，受害人家被赔偿，……此外，李行简调出朱记老板的资料，请附近州县帮忙逮捕。 一颗隐藏在兰县之中、危害居民和客商的毒瘤被拔出，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越是困难，越是问题频出，对于兰县来说，风气和治安无比重要。只有这两样好了，外地人才能过来，外流人口也才可能回归，兰县也才能早日甩掉穷困的帽子。看着堂下众人，李行简的整肃之心更加坚定了。 “林大夫，丁大夫，事情已了，两位可安心在兰县行医。”他说道。 “多谢李大人。”林明轩四人行了礼。 “胡家娘子，你为人心细，知恩图报，提供了重要线索，立了大功，本县要表彰。” “大人，民妇不敢当。”张阿芳低下头，两手攥住手绢。 “是你应得的。” “大人，请恕民妇不敢领受。”张阿芳竟跪了下去。 丁希睿明白她内心所想，虽然犯罪团伙被揪出来了，但其中有她的胞弟。即使她与胞弟无感情，但血缘是斩不断的，她不愿意被人说“背叛家人”。 “大人，请您同意胡家大嫂的请求吧。”丁希睿欠身行礼。 李行简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罢了，日后再说。” “多谢大人。”张阿芳深深一拜。 众人散去，各自回家。 文思巷里，张阿芳在家待了两天，终于挎着篮子出了门。过了几天，申家餐馆多了位在门口招待客人女子，她还有些羞涩，但步伐很是稳健，店里的伙计都喊她“阿芳姐”。 林家小院，丁希睿将失而复得的衣服洗干净、叠好，放入包裹中。这些衣服她不会再穿了，但她觉得在这次的事件里，它们都是功臣，做出衣服的任思渺更是。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使然，曾经种下的善因，都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结出善果，给人回报。 转眼间，夏至到来。 丁希睿借看望小翠的名义，隔三差五就到兰家去，不过，兰之瑶和凌俊生的事情还是毫无进展。 兰之瑶与父母谈心之后，她屋里的所有书都被清理出去了，兰夫人下了死命令，兰之瑶不准出小院。 “兰小姐，刘记租赁行偷盗之事，凌捕头立了大功，你家爹娘可知晓？”丁希睿问道。 “对这种事，他们是不屑一顾的。”兰之瑶的眼睛里，已经全无精神。“丁大夫，我娘就没有做过姑娘吗，她为何不能理解我呢。” “人与人不同。”丁希睿回答。有的人已经被彻底规训了，有的人还保持着一些清醒。 “丁大夫，你帮帮我吧，我想生病。” “什么？” “若我生了病，快要死了，我爹娘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呢？” “兰小姐，你千万不能这样，万一不小心……” “丁大夫，我说真的。”兰之瑶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握住了丁希睿的手。“有没有药，让人看起来像是病得很重样子。”她接着说。 “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丁希睿向后缩了缩。 “一定有的。要不然，我就再去喝骨头汤。”兰之瑶站起身，就要往厨房走。 “兰小姐，你冷静一下。”丁希睿拉住她，半夏和小翠也走上前帮忙。 “那我怎么办嘛。”兰之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丁希睿的心揪成一团。 良久，兰之瑶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抱歉，让丁大夫见笑了，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兰小姐，难过的时候就哭一哭吧，对身体有好处。” “丁大夫，我就是生病了对吗？不是有七情郁结这类的病吗，我如今夜里还睡不着觉，都是病，对吗？”兰之瑶还是不肯放弃。 丁希睿皱起了眉头，看向窗外，良久，她点点头 “好吧，我帮你。” “多谢丁大夫！”兰之瑶俯下身，行了一个大礼。 “兰小姐，我们一步一步来。第一项，要装作没有胃口，减少吃食。” “嗯，不用装作没胃口，我如今真是如此。”兰之瑶苦笑一声。 “我要强调的也是这点，不能吃太少了，每样都不多吃，但每样都要吃到。若是真生病晕倒了就不好了。” “好吧。” “小翠，你要看好小姐。”丁希睿扭头看向小翠，说道。 “是。” “第二步，想办法让面色看起来苍白一些，黑眼圈重一些。” “小姐，我会，以前听妆品店的老板娘说过，可以试试。”小翠轻声说道。 “第三步，心口痛，头痛，卧床不起，但是，一定要循序渐进，程度要轻，不能让人怀疑。” “好，我尽量。” “无论哪个大夫来，都会说你是心病。若是请我来，我可能会说得严重一些。” “明白。”兰之瑶点了点头。 第177章 做大夫坚持原则，两僵持激烈抵抗 近日，轮到林明轩和南星做晚饭。两人切菜、烧火的功夫见长，但烧菜的本领忽高忽低。这天晚上，林明轩煮了一个菘菜汤，烧了一个荷兰薯炖鸡肉，不过，菘菜汤里的盐放多了。他加了些开水进去，咸味虽然减轻了，但菘菜的味道也被冲散了，一碗汤变得寡淡无比。 他战战兢兢，恐怕丁希睿笑话他。不过，她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吃饭时还有些走神。 林明轩看看半夏，半夏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闪烁。 他有些不放心，晚些时候，敲开了丁希睿的门。 “今日外出，碰到了什么事吗？”林明轩问道。 “没有。”丁希睿不看他。 “是兰小姐怎么了吗？” “没……”她摆摆手。 “那好吧，你早些休息。”林明轩拢了拢她的头发，转身要出门。 “那个……”丁希睿抬起头。 “怎么了？”林明轩转过身来。 “我……哎！我还是告诉你吧。”丁希睿拉住他的手，两人坐下。 “兰小姐实在无计可施了，她要装病，我答应配合她。” “什么？”林明轩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别生气，我没有用什么药，也不会害她，她如今心病很重，我看着实在不忍心，就答应了。” “这种事，哎！”林明轩又坐了下来。 “我都已经答应她了，你别骂我。”丁希睿垂着头，接着讲。 林明轩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开口道 “我有时想，对别人的人生，我们是不是介入太深了呢？” “既然遇上了，能随随便便就走开吗？”丁希睿盯着他的眼睛。 “自然不能不理会。但是，无论如何，利用医术行骗是不对的，这个口子一旦开了，我怕我们以后会做更多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会授人以柄。”林明轩说道。 丁希睿点点头。 身为大夫，明知故犯，用医术骗人，遮蔽别人的眼睛，拿捏别人的心理，是不应该的。 “这个口子不能开，我同意。但是，我已经给兰小姐出了几个小主意，怎么办？” “几个？” “严格说来，也没有那么多。” 丁希睿将她与兰之瑶之间的约定和盘托出。 林明轩听完，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他握住了她的手，说道 “第一个主意功过相抵吧，让别人少吃饭还要注意少得均衡一点，这也只有你才能想到；第二个和第三个有欺骗性，但也没有那么恶劣。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推波助澜了，要尽力劝兰小姐，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嗯，不过，若当时你在现场，你有好主意吗？”丁希睿问道。 “若是我在场的话，也许我会让她继续和父母交谈吧。” “谈着谈着，她可能就要嫁给别人了。”丁希睿撇撇嘴。 “是呀。说不定兰之瑶做点小小的举动，她的目标就达成了，要比说上一屋子的话都管用。”林明轩摇了摇头。 “正确但无用，犯点小错但能推着事情往前进，人在无奈的时候，可能都会选择后者吧。”丁希睿眼神直直的，盯着桌角，说道。 “哎！我们无权指责兰小姐，况且，我们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在行医这件事上，作为大夫，要守好底线。” “嗯。” “兰小姐如今已经有了心病，若拖下去，怕是真的要出问题，这是事实。这些话，该对兰家父母说，还是要说。”林明轩接着说道。 丁希睿轻轻笑了“我知道了，不添油加醋，实事求是。” 烛光之下，她的笑容荡漾开来，泛到林明轩的眼里，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冲动。 “我回去了。”他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带倒了凳子。 “你慢点。”丁希睿抿了抿嘴。 “早些休息。”林明轩快速扶起凳子，转身出了门。一颗心还在剧烈跳动，他走向井边，捧起凉水洗了把脸。 丁希睿听到动静，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过了几日，兰之瑶的奶娘来济民堂请丁希睿。 “大婶，兰小姐出了什么事了吗？” “丁大夫，您去了就知道了，我们快些走。”奶娘很是着急。 “行。” 丁希睿拿起药箱，匆匆往兰府赶去。 兰夫人正在院中等待，她连连叹气，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见丁希睿进门，她赶紧上前 “丁大夫，小女她不吃饭，不说话，请您快看看吧。” “好。” 屋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怎么了？”兰夫人脸上一惊。 两人加快脚步，来到兰之瑶的卧房，地上冒着热气，小翠正在捡碎瓷片。 “夫人，小姐她连拿茶碗的力气都没有了。”小翠站起身，说道。 兰之瑶的眼神木木的，突然，她翻身下床，就要去抓地上的瓷片。 “兰小姐，不可以！”丁希睿冲过去，将她拦住了。 “让我去死吧！”兰之瑶哭了起来。 丁希睿心中一阵惊愕，不是说好的慢慢来吗？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之瑶啊，你就别逼娘了行吗？”兰夫人抱着她也哭了起来。 丫鬟婆子赶紧上前来劝，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兰小姐、兰夫人，请二位冷静一下，有事好好说。”丁希睿劝道。 过了许久，呜咽声才渐渐停了。 兰之瑶躺在床头，眼神仍旧木木的。 “夫人，能否让我单独问小姐几句话。”丁希睿说道。 “行，我们就在门口，若有事，你就喊我们。”兰夫人说。 希睿点点头。 一行人出了门，兰之瑶的神色渐渐恢复了过来。 “兰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希睿压低声音问道。 “丁大夫，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第178章 不吃饭坚持到底，兰夫人终于松口 原来，自从兰之瑶刻意减少吃食之后，兰夫人便顿顿饭跟着她一起吃，兰之瑶吃多少，她便吃多少。这样相持了几天，兰之瑶终于受不了了，今日一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还推了桌子堵上了门，任谁喊都不开，一直熬到了午后。兰夫人急了，怕真的出事，喊来管家和小厮把门撞开了。 “我就躺在床上发愣，不说话，不喝水，不吃东西，我娘吓坏了。” “哎，从早到晚你滴水未进吗？”丁希睿问。 之瑶点了点头。 “先喝点水吧。” 丁希睿起身，倒了一杯茶让她喝下。 “我让小翠去熬粥，你必须吃点东西。” 兰之瑶迅速摇了摇头。 “丁大夫，我不吃。只有这样，我娘才会答应我对吗？我不饿，我还能忍。” “兰小姐，不能这样。” “丁大夫，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再帮帮我好吗？”兰之瑶伸出手，眼角又泛起了泪光。 “哎！”丁希睿扭头看向门口。“你等一下，我去和兰夫人谈一谈。” “谢谢丁大夫。”兰之瑶将头垂下来，深深一拜。 丁希睿起身，将门打开。 “丁大夫，怎么样？”兰夫人一脸着急，兰老爷也赶了过来。 “两位，请借一步说话。” 三人到了客房，丁希睿开了口 “兰老爷，兰夫人，小姐她这是心病，如今郁结于心，难以纾解。我们做大夫的，没有办法，还须心药来医治。” 兰家夫妇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夫人，要不然我们就答应她吧。” “若是答应了她，明日就是我生病。”兰夫人捶了捶桌子。“那小子，哪里配得上我们女儿。”兰夫人流下泪来。 “可这样下去，女儿的命就要没了。”兰老爷也捶了捶桌子。他忽然意识到丁希睿还在场，尴尬地咳了一声。 “让丁大夫见笑了。” “兰老爷，兰小姐的病不能再拖了，她如今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精神和身体都快垮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丁希睿没有说下去。 “哎，我的瑶儿。夫人，管不了那么许多了，瑶儿的命要紧。”兰老爷接着说。 “我跟着你到了这穷地方，如今，我的女儿也要嫁给这里的一个穷小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兰夫人哭出声来。 “夫人，你不要这样，丁大夫还在呢。”兰老爷看看夫人，又看看丁希睿，不知如何是好。 丁希睿摇了摇头，示意兰老爷不要劝阻，想必兰夫人过得也不好，该尽情哭一场发泄一下。 兰夫人渐渐止住了泪。 “丁大夫，您见笑了。” “兰夫人，我听说兰家是远近有名的书香之家，您与兰老爷伉俪情深，多少人都羡慕呢。可见，过不过得好与在哪里没有必然关系。况且，如今兰县与以往大不相同了。我与夫君刚到这里不久，但见李大人治理有方，爱护百姓，县衙的官差也都尽职尽责，依我看，兰县很快就能赶上洛城县和江津县。” “哎！那也比不上齐州城啊。”兰夫人道。 “虽然比不上齐州城繁华，但也有好处，关系简单，生活清净，每日过得舒心。”丁希睿说。 “是呀，我当时就是厌恶了迎来送往才回了老家。”兰老爷点点头。 “都是你，带得几个孩子都没有上进心。”兰夫人瞪了他一眼。 丁希睿感觉到气氛有了松动，接着说道 “兰夫人，兰老爷，冒昧说一句，兰小姐果敢、聪慧、有才华，能得她青眼之人，想必不会差的。” “哎！一个闺阁小姐怎可如此……而且还瞒着我。”兰夫人略略蹙了蹙眉头。 嗯？丁希睿心中疑惑起来。这件事的症结到底在哪里呢，是门不当户不对，是小姐芳心暗许不合规矩，还是母亲感觉到了身份危机？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典型的顽固的门第成见，如今看来，这期间还充斥着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 “夫人，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但兰小姐永远都是您血脉相连的女儿啊，您是她最亲的人。”丁希睿说。 “哎！”兰夫人心中似有所动，曾几何时，她的瑶儿还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女儿越发严格，女儿也不再与她说知心话了。 “夫人，瑶儿就在身边也挺好的啊，现在她的身体要紧啊。”兰老爷说道。 “哎，罢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嘛。”兰夫人终于松了口。 “好，快去看看瑶儿。”兰老爷拉起兰夫人，快步走向兰之瑶的房间。 丁希睿跟在后面，折向厨房，请厨娘熬粥。 卧房里，三人哭作一团，连小翠也在旁边抹泪。丁希睿站在廊下，静静地等待这场风雨的平息。 “请丁大夫进来。”是兰夫人的声音。 丁希睿抬脚进屋。 “丁大夫，瑶儿真的没事吧。”兰老爷问道。 兰之瑶双眼通红，但嘴角露出了笑容。 “兰老爷，小姐只要心病消除，身体就会好转，不过，近日在餐食上需要留心。小姐长久没有好好进食，先吃些较为软烂的食物，肠胃好消化，等身体渐渐好转后，再恢复平日里的饮食。” “好。多谢丁大夫。” “多谢丁大夫。”兰之瑶也开了口。 “几位客气了。” 丁希睿略欠欠身，告辞了。 这世上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终究少不了家人的成全和支持。“王子”和“公主”从此会不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丁希睿觉得，兰之瑶和凌俊生很有希望。 她走到巷子口，看到了攥着双手向兰府张望的凌俊生。 第179章 再推一把凌俊生，顺利产女申家忙 “丁大夫，你去了兰家，不会是之瑶出了什么事了吧。”凌俊生快步走过来，一手捏着刀柄，呼吸很是急促。 “凌捕头，兰小姐暂时无碍。”丁希睿欠了欠身。 “什么……什么叫暂时？”凌俊生结巴起来。 “接下来，就看您的了。”丁希睿微微一笑，接着道“我先告辞了。” 她继续往前走，留下一脸问号的凌俊生。 虽说感情之中不能刻意计较双方付出的多与少，但在这件事情中，兰之瑶的抗争和决心要比凌俊生强，也比他更积极主动，丁希睿不想轻易就告诉他结果。 男人啊，希望你向前一步，自己去问结果，而不是等着别人通知你。 快到下工时间了，丁希睿一路小跑，回到医馆。 刚到门口，半夏一脸喜悦，迎了上来 “少夫人，你回来了。好消息，申夫人生了！” “是吗？顺利吗？大人和孩子都平安吗？”丁希睿抓起半夏的手，急急问道。 “都挺好的。你到兰家去之后，申老板就派人过来请少爷了，南星刚刚跑回来说的。” “好，那我们也过去。” “嗯。” 两人向张老先生行了礼，又是一路小跑，到了申其昌的家中。 以往都是在餐馆见面，说起来，这还是丁希睿第一次到申家来。 院落不大，一进门，首先是新架好的几个衣架，看起来是为小宝宝准备的。小蕊在水井边择菜，林明轩、申其昌还有一个中年大夫在正屋里站着谈话。一个中年妇人从卧房里出来，抱着些衣服、床单等，往后院走去。主屋之后，隐约有鸡鸭鹅的声音传出。 “申大哥，恭喜！”丁希睿走进屋子。 “丁大夫来了，快进屋看看。”申其昌满脸都是笑。 “都没事吧。”丁希睿看向林明轩。 明轩点点头。 “那好，我去了。”丁希睿冲那中年大夫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卧房。 她轻轻推开房门，见申大嫂半躺在床上，头发有些散乱，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还留着一排淡淡的牙印。她的旁边，一个看起来红红的，皱皱的，小小的孩子正在睡着。 “大嫂。”丁希睿轻声喊道，她放慢脚步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希睿来了。”申大嫂挣扎着，就要起来。 “大嫂，快躺下。”丁希睿拿起一个枕头，放到了她的身后。 “大嫂，很疼吧。”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哎，做女人不都要这样吗？都要经历。稳婆说，我只生了三个时辰，孩子胎位也正，算是很快很顺利的，没受多少罪。” 五六个小时，哪能不受罪呢，无论什么时候，生孩子对女人来说都是一道痛苦的关。 “现在还疼吗？” “嗯。但比生的时候好多了。”大嫂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孩子能平安，一切都值了。” “是女孩还是男孩？”丁希睿抚了一下孩子的小被子，问道。 “女儿。是我的小棉袄来了。”申大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看看窗外，压低声音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不是儿子，我公婆有一点点失望，但也算挺高兴的，在后院给我炖汤呢。” 希睿点了点头，也看了一眼窗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看孩子，丁希睿心中冒出一个问题 “大嫂，你准备自己来喂宝宝吗？” “什么意思？” “就……”丁希睿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我们又不是大户人家，请不起奶娘。”申大嫂顿了顿，又看了一下孩子，眼中都是怜爱。“说起来，这是头一胎，我是有些怕的，但自己的孩子自然要自己喂。” “嗯，好，慢慢来。”丁希睿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头发，小娃娃哼了一声，像是在表达不满。 “夫人，汤来了。”小蕊推开了门。 丁希睿又拿了一个枕头，让申大嫂靠着。 红糖鸡蛋汤冒着热气，小蕊一点一点喂给她吃。 一碗吃完，一位中年妇人进来了 “喝点鲫鱼豆腐汤吧。” “娘，我有些吃不下了。” “多少喝一两口，能下奶。” “好吧。”申大嫂点了点头。 看来是申家婆婆，丁希睿起身让座。 “这位是林家娘子吧。”申家婆婆问道。 “是，大婶您好。”丁希睿欠身行礼。 “娘，希睿也是大夫。”申大嫂开口说。 “是吗？这女大夫可不多见。”申家婆婆笑道。 丁希睿看着汤碗，略蹙了蹙眉头。 “大婶，这汤是不是油有些多？” 第180章 乳母营养莫大意，夏日小院有生机 大婶低头看了看，说道 “煎鲫鱼的时候，油好像是放得有点多了，就喝两口，没啥关系吧。”说完，舀了一勺就要往大嫂嘴里送。 “大嫂这刚生产完，油腻的东西可能容易堵奶，反而不好。”丁希睿赶紧说。 申家婆婆赶紧把勺子撤了回来。 “这样啊，我光想着鲫鱼豆腐汤能下奶，没注意这些。”她看了一眼丁希睿，接着说“大夫就是不一样啊，细心。” “可不是，小蕊的脸就是林大夫和丁大夫治好的。”申大嫂说。 “那好呀，丁大夫能教教我吗，这是我们家头一个孙子，我这手忙脚乱的。”大婶站起身来，将汤碗放在一边。 “大婶，没有问题。”丁希睿点点头。 “谢谢丁大夫啊。如今这日子不愁吃喝，跟我们那会不一样。我那会儿，有啥吃啥，能有口吃的都紧着我了，得亏是没饿着孩子。” “苦日子熬过去，现在都是好日子。”丁希睿抿嘴一笑，接着道“餐食方面需要注意的还挺多的，我今天晚上回去写好，明天一早给您送来行吗？” “行。” “这几顿饭，大嫂要吃得清淡些，一顿不要吃太多。” “好。我会让家里人注意的。”申家婆婆说完，坐在了床边，继续看她的孙女去了。 晚间回家，丁希睿点了两盏灯，放到了餐桌上。 “纸笔给你拿来了，慢慢写，我在旁边看医案。”林明轩说道。 “你以前接生过吗？”丁希睿问道。 林明轩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我怎么可能接生？” “我的意思是，你在旁边等着，随时看情况。”丁希睿瞥了他一眼。 “跟着父亲去过几家，今天也是和一个有经验的大夫一起在旁守着，没事。” “以往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故？” 明轩的脸色忽然暗下来，茶杯在手里一停。 “有一个大嫂，难产。生了两天，好不容易孩子生下来了，结果大出血……” 丁希睿站起身，靠近他坐下，握住了他的手。 “女子生孩子，都是过一道鬼门关。母亲将我们生下来，都很不容易。”她说道。 “是啊，母亲都是英雄。” “一个生命孕育另一个生命，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嗯，将来我们……可是……”林明轩看着她，没有说下去。 “尽人事，听天命。”丁希睿略笑了一下，起身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拿起了笔。 乳母要为孩子泌乳，还要恢复自己的身体，所以身体消耗要比普通成年女子要多，需要吃营养密度较高的食物，各类营养素也都需要补充到位。 鱼、禽、蛋、瘦肉、豆腐，是优质蛋白质的来源； 胡麻油中的营养成分，可以转化为对婴儿的视功能和脑发育具有关键作用的元素，所以油脂类就以胡麻油为主； 主食方面，一小碗饭大约有一百克，一天吃饭的总量控制在一碗半就差不多了； 铁是重要的矿物质，可以通过瘦肉、肝脏来补充； 钙也很重要，豆腐、虾皮等是良好来源； 海带、紫菜、海鱼等富含碘；肝脏、蛋黄富含维生素a；瘦肉、粗粮、蘑菇、紫菜等可以改善b族维生素的营养状况；多吃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可以满足维生素c的需要；出门晒太阳可以补充维生素d…… 食物多样，不过量，在整个哺乳期都需要注意。 一番整理之后，丁希睿按照四格配餐法，又写了几张食谱，忙完后，已接近子时。 “写完了！”她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丁大夫辛苦了。”林明轩也站了起来，帮她按揉肩膀。 月光明亮，虫鸣不绝于耳，丁希睿转过身，拉起了林明轩的手。 “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吧。” “好。” 玉蜀黍已经长高了，在院墙上投下影子，南瓜已经攀上了架子，大大的花朵闭合，安静地积蓄力量。清凉的夜晚，只有廊下的茉莉花散发着阵阵幽香。 丁希睿笑出了声 “兰小姐的院子，是翠竹，是兰花，我们这院子，基本上都是吃的，就连茉莉花也能摘下来泡茶。” “这不很好嘛，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家。对了，你今日去兰府，可有进展？”林明轩问道。 丁希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啊，我一回医馆就听说申大嫂生了，倒是忘了这茬。告诉你吧，兰家父母终于松口了，答应了兰小姐和凌捕头的婚事。”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给忘了。”林明轩点了点她的鼻尖。 “生孩子的事情更大嘛，也没什么空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困意渐渐袭来，丁希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倚在林明轩的肩头。 “睡觉去吧。” “我不想动。”丁希睿眯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要不要我抱你？” “算了吧，我自己走。”她猛然睁开眼睛，直起身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181章 玉米南瓜冒出头，贫血幼儿到医馆 林明轩轻轻一笑，下一瞬，他身子一转，略略弯了一下腰，一把将丁希睿横抱起来。 “你……”丁希睿不防，吓了一跳。 “嘘——别把他们俩吵醒。”林明轩说着，迈步进了屋子。 “好好睡吧。”他将她放在床上，揉了揉她的额头。 “你也是。”丁希睿抬头看了他一眼，躺进了被窝里。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一早醒来，丁希睿出了一身的汗。在井边简单洗漱，又打了一套拳，她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少夫人，我刚刚把石磨洗好，可以磨豆浆了。”半夏说。 “好。” 昨天晚上泡上的豆子已经吸饱了水分，一把一把放入小石磨中，再一点点加水，慢慢用力，白白的豆浆流了出来，进入砂锅。 “少夫人，面糊做好了，什么时候烧火？” “现在就开始吧，烧两个小炉子，做饼，煎鸡蛋，热豆浆。” “好。” 两人在小厨房忙活，南星清理马棚，林明轩将院子扫了一遍。清晨的光洒进院子，露珠滴落，在灰尘中滚了一圈。 “玉蜀黍这是开花了吗？”林明轩走向墙边，盯着玉米顶端的花穗看了起来。 “这个花还挺特别的，长长的，也没什么颜色。”南星凑了过来。 “少爷，这里长出了小胡子。”南星惊叫一声。不知何时，玉蜀黍已经长出来了。 丁希睿端着煎饼和菜从厨房走出来，见两个大男人把脸凑在一个小玉米上，忍不住笑了。 “吃饭了。”她喊了一声。 “少夫人，你快来看，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南星招招手。 “是呀，很奇妙，玉蜀黍就是包在这里面的吗？”林明轩说。 丁希睿放下东西，一边解围裙一边走过去。 “是呀，等到胡子变黑，就能吃了。”她说。 半夏也跑了过来，路过南瓜棚架，她停住了脚 “你们快来看，南瓜也长出来了。” 小小的南瓜，此刻才只有一个指腹那么大。 “真的是，就几日没注意，长得怎么快。”南星伸出手，就要摸。 丁希睿打了一下他的手。 “别碰，碰了以后就长不大了。” 南星揉了揉手，吸了一口冷气，嘟囔道 “我知道了。” “哈哈哈，等南瓜的皮变硬，就能吃了，且要等一段时间呢。不过，等它稍微长大些，我们可以用嫩南瓜包包子。”丁希睿说道。 “那我们是不是能省不少买菜钱？”半夏问。 “哈哈哈哈哈，是的，去吃饭吧。” 薄饼、鸡蛋、豆浆、烫熟的蔬菜，小咸菜，摆了半个桌。 “少夫人，为什么我做的饼会糊成一团，根本就翻不起来。”南星问。 “可能是因为面糊太稀了，明日半夏做的时候，你再学一学。” “好。” 几人吃得饱饱的，一起到了申其昌家里。 小宝宝不哭不闹，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申大嫂睡久了，觉得腰疼，小蕊扶着她在房间里左右走动。 丁希睿几人进了正屋，拿出昨晚写好的饮食单子，一一细说。 申家婆婆连连点头。 “没问题，如今家里有餐馆，要吃这些东西都容易。” “嗯，辛苦大婶了。总而言之，要清淡，要多样。即便是坐月子，大嫂也要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好。”丁希睿说。 “谢谢丁大夫。” 几人告了辞，去医馆上工。 丁希睿去后院做药，林明轩在前厅看诊，张老先生教导小学徒，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日下午，一个大嫂抱着孩子进了门。 那孩子大概两岁的样子，头发偏黄且稀少，皮肤和嘴巴发白，整个人蔫蔫的，没有同年龄段孩子的活力。那大嫂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的样子。 “大夫，我这儿子不知怎么了，整天都没精神，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大嫂说道。 “您先坐。”林明轩示意大嫂坐下，细细查看孩子的各种情况，末了，他问道 “孩子的大便是不是不成形，就像泥一样？” “是的，大夫。” 林明轩把了脉，丁希睿在旁看着，心中有了初步判断，这孩子是缺铁性贫血，这种病在幼儿期是很常见的。此前洛城县的白大嫂也是这个病，不过，幼儿和成年人终究是不同的。 “你来把脉。”林明轩扭头对她说道。 “是。” 丁希睿坐了下来，冲孩子微微一笑，将手指放在他的手臂上，集中精力来感受。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脉搏起落明显，波动很小，就像摸着一根细线一样。” “嗯，这孩子脾胃有些虚弱，气血也有些不足。”林明轩点点头。 丁希睿起身，重新站回了林明轩身后。 “大嫂，你怀孕的时候吃得好吗？”林明轩问道。 “那时候刚刚搬到城里，不太好。”大嫂略笑了笑，摸了一下孩子的脑袋。 “嗯，孩子胎里可能就有些不足，慢慢长大了后肠胃的消化和吸收也不太好。” “哎！”大嫂的眼圈有些红。 “大嫂，生活所迫，这不怪你，别难过，也别着急。如今孩子太小了，吃了药恐怕更不好，您回家做药膳给他吃吧，隔几天吃上一次就行。最重要的是要在饮食上多花些力气，好好补一补。”林明轩接着说。 “好，您说。”大嫂抿了抿嘴，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开点黄芪，您回家给孩子做黄芪鸡汁粥。很简单，买一只鸡，切成块，加入几片黄芪进去熬成浓汤，之后在浓汤中放入大米，煮成粥，再放些盐就能吃了。” “好，这简单。”大嫂点点头。 “不过，要注意不能吃太多啊，黄芪毕竟是药。孩子吃不完，剩下的您吃一些，看您的脸色也不太好。”丁希睿在旁说道。 “行。” “再有，平日里给孩子吃得精细一些，隔三差五买些鸡肝，捣成泥做到粥里，还可以给孩子多吃些鱼、紫菜、黑芝麻。”丁希睿接着说。 明轩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这些东西都不贵，大嫂松了一口气。 抓完药，两人将母子俩送出门，丁希睿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第182章 街头被捆入衙门，丁林拿到“演讲”权 她抬起头，对林明轩说道 “兰县这两年才慢慢缓过来，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小孩子们的情况。” “嗯，就知道你想这么做。如今白天渐渐长了，我们每日下工后就四处溜达一下好了。” “好啊。”丁希睿点点头，握了一下他的手。 张老先生的咳嗽声传来，两人赶紧分开。林明轩走过去，汇报了想法，得到了允许。 这日傍晚，几人先到了西坊区。正是凉快时候，不少孩子都在巷子里玩，几人慢慢走着，细细观察。 县城里的孩子生活条件高低不一，孩子的状况也不太一样。偏远一些的巷子里，孩子都是自己出来玩，满地跑。距离主街近一些的人家，大多都有人看着，孩子看着也白嫩一些。 几天走下来，丁希睿发现了一些有缺铁和缺锌症状的孩子，乍一看不显眼，但只要在旁边待一会儿，就能看出明显的不同。 玩游戏时，有些孩子反应慢、注意力不集中而且很容易生气；有的孩子都好几岁了，还时不时往嘴巴里塞手指头，还会啃指甲；更有的孩子，比其他孩子矮了半个头，问起来，却都是同龄人。 几人走到一处台阶上，坐下来。丁希睿拿出手册，开始记巷子的名字和孩子的大致特征。 “是这样吧。”她写完后，将手册伸到三个人面前。 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丁希睿抬头一看，几个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问道。 “我们是大夫。”林明轩正欲站起身，但被另一个男人按住了。 “别动。是大夫不好好坐堂，跑这里来做什么？还有，你们写的这是什么？”胡子男一把夺过了丁希睿手里的册子。 “大哥，我们真的是大夫，是济民堂的人，不信可以去问问。”丁希睿解释道。 “哼，你们是拐骗孩子的吧，跟我去见官。”胡子男揪住了林明轩的衣领。 “动什么手啊，放开！”南星有些沉不住气了，半夏慌忙拉住了他，没让他起来。 “南星，冷静！”林明轩扭过头喊道。 “大哥，你别动手，我们跟你们去官府。”丁希睿赶紧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先妥协为妙。 “公堂之上见分晓，走。” 胡子男拿出一捆绳子，将四人捆了起来。 四人像蚂蚱一样，被捆成一串，几个大汉跟在旁边，像是要防着他们逃窜一样紧紧盯着。附近的孩子都跑了过来，看猴一般笑嘻嘻地看着四人。 “快回家去。”胡子男喊道。 “天快黑了，回家去，别跟不认识的人讲话。”另一个男子说。 几个小孩子笑着跑走了。 一行人到了县衙门口，胡子男喊了门口的衙役去里面通报，这时凌俊生带着人巡街回来。 “凌捕头，我们抓了一伙人，像是拐骗孩子的，您看看。”胡子男行了个礼，说道。 凌俊生走了过来。 林明轩四人冲他笑了笑。 “林大夫，丁大夫，你们这是……”凌俊生一脸的疑惑。 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你们……真是大夫？”胡子男皱起了眉头。 “大哥，我们跟您说了，您不听。”南星撇了撇嘴。 “快解开吧。”凌俊生说道。 “好…子男赶紧给几人松绑。 衙门里，知县李行简听到消息，心中大怒，立刻赶了出来，但见到门口这一众人，他生出了满心的疑问。 “拐骗孩子的人在哪里？”他问道。 林明轩几人尴尬一笑。 “大人，这都是误会。”胡子男赶紧低下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说来话长，小民可否到堂前细说？”林明轩俯身行礼，问道。 “进来吧。” 几人到了堂上，林明轩几人再次行了礼。 “大人，小民每日在济民堂诊病，前几日，医馆接收了一个小童，那小童脾胃虚弱，气血不足，看起来面黄肌瘦，甚是可怜。小民及夫人担心县内其他小童，便想四处看看。今日刚好做完记录，正想到您这边汇报，不料，被大哥们当成了坏人，捆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几个大汉挠了挠头。胡子男从怀中拿出了丁希睿的册子，一脸的窘迫。 凌俊生上前接过，交给了李行简。 李行简翻开册子，大略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林大夫和丁大夫如此关心本县百姓啊。” “小民身为大夫，遇到病患，自然是应当严肃对待的。不过，没有事先禀报，是小民的疏失。几位大哥警惕性很强，小民佩服。”林明轩说完，扭过头，冲几个大汉行了礼。 “不敢，不敢。”胡子男等几人连连摆手，赶紧还礼。 “嗯，虽然有心，但过于莽撞了，请两位大夫见谅哈。”李行简拿着册子，站了起来。 “林大夫，依你看来，本县的小童可还康健？”他接着问。 “大人，小民几人这几日去了西坊区的巷子，依小民所见，基本良好，但还是有些需要特别关注。” “这是好事，本县愿意协助。你们说，是要人还是要钱？” 丁希睿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目前还没有决定用什么方法。 “大人，就让小民带着两位大夫挨家挨户去敲门吧。”胡子男说道。 几个陌生人上门，告诉人家‘你家孩子生病了’，别人不把你打跑才怪呢。丁希睿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欠了欠身说道 “大哥，这恐怕不妥。若我是孩子母亲，看到几个陌生人上门，怕是不信的。就跟您几位看到我们时一样。” “是哦，是我唐突了。”胡子男挠了挠头。 “不然，本县派衙门的人跟着二位？”李行简说道。 丁希睿想起了以往徐伟宁出的主意，再次欠身，开口道 “多谢大人，不过，民妇想，挨家挨户敲门有些慢，不如将几条巷子的人集合起来一起讲。您可否帮忙出一则告示，或者给民妇二人一个文书，允许济民堂的大夫行此事。” 堂下几人纷纷点头，林明轩看着丁希睿，略笑了笑。他们以往想在洛城县做的事，如今在兰县实现了，而且不限义诊区域，东西坊都可以。 李行简想了片刻，说道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做许多了。不过，不只是小童，如若方便，也请两位顺便照顾一下老人、妇人，甚至是他们这些看起来康健，实际上需要天天贴膏药的男子。” “多谢大人，这自然没有问题。”林明轩二人赶紧应了下来。 第183章 济民医馆开讲堂，天真少女问病情 三日后，“济民讲堂”正式“开业”了。 先从“养育孩子”开始吧。 丁希睿拉上了医馆众人，准备了零至三岁、四至六岁以及七到十七岁三个不同阶段的饮食须知。其中，又将零到三岁分为六个月以前和六个月以后，十四岁至十七岁的阶段，又对男孩子和女孩子做了区分。 满满五张大纸，图画和文字结合，简单易懂。 凌俊生带着济民堂众人，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开了一堂又一堂的课，五张大纸已经用破，重新做了一次，林明轩四人在兰县中也混了个脸熟。 “六个月以后才能让孩子吃米糊糊啊，还要吃肉泥。” “鸡肝对眼睛好，还能补气血？” “胡麻油能让人变得聪明？” “要常常卷起袖子晒太阳？” …… 每一堂课都伴随着惊讶和问题。 这日，丁希睿借了一间私塾，开启了新一轮小课堂，面对一群抱着孩子的妈妈或奶妈，丁希睿又讲了些乳母饮食要注意的地方。忽然，一个姑娘出现在众人身后，看她的样子，大约十五六岁。 丁希睿讲完，众人渐渐散去，那姑娘似有问题要问，攥着手绢没有离开，但也没有上前。 丁希睿走过去，问道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看了看四周，见人都已经走完了，轻声问道 “大夫，你能不能帮我把把脉？我最近觉得不太舒服，肚子有些胀，还老是吃不下东西，犯恶心。” 丁希睿心中升起了一团疑云。 “姑娘，你是谁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我家住童家巷，家里就姓童，这家私塾先生就是我爹，我叫童若萱。” “童姑娘，你还没成亲吧。” “没有。”童若萱慌忙摆了摆手，接着问道“大夫，你能帮我诊脉吗？” 希睿点了点头。 两人坐下，丁希睿将手指放在她的腕部。脉搏波动来去，很是流利，就像圆珠在手指下滚动一般。 这是，滑脉？ 丁希睿脑中迅速闪过在书里看过的内容，滑脉主痰饮、食滞和湿热，主妊娠。结合她刚刚说的症状，丁希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童姑娘，你上次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说来也奇怪，我上次月事已经好久了，好像都有两个月了。”童若萱眯起眼睛，回忆着。 丁希睿咬了咬嘴唇，严肃起来。 “童姑娘，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请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若萱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两个月前，有没有男子抱你？脱掉了你的衣服，紧紧地抱住你，让你觉得这里很疼。”丁希睿比划了一下小腹以下的位置。 童若萱的头垂了下来。 “童姑娘，你要告诉我实情，我才知道能不能给你治病。”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两个月前，我表哥到我家来，爹娘有事出去了，刚好不在家。他去了我的房间，抱住了我……我很疼，但他说没事……”童若萱一脸无辜，说了出来。 “大夫，我这病很严重吗？”她接着问。 丁希睿一阵心酸，她看了一眼窗外，说道 “我如今把脉还不是很准，我带你去医馆好不好？” “我院子里还有衣服没晾好，不得空。”童若萱摇了摇头。 “我们来帮你，干完活后你随我去医馆。” “那好。”童若萱笑了。 丁希睿心中一阵焦灼，这个姑娘如此天真，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丁希睿叫来收拾东西的半夏，一起去了童若萱家中。 “丁大夫，我家女儿最近不舒服，她身体没怎么样吧。”童若萱的母亲迎上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和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大嫂，目前还不太确定，我下午带她到医馆去，可以吗？” “有那么严重吗？”童若萱母亲脸色一变。 “也许只是食滞，您别担心。主要是因为我目前医术不精，不敢轻易诊断。”丁希睿赶紧说。 “行，那就麻烦丁大夫了，我家如今事多，有些脱不开身。”童若萱母亲看了看身后的孩子。 “没事，等看完诊，我再带她回来。” “多谢您了。” 三人晾好了衣服，丁希睿拉起童若萱的手，往医馆走去。 进了门，林明轩正在和小强说孕期脉象，丁希睿听着十分刺耳。 “半夏，先带童姑娘到后院屋里去。”她吩咐道。 夏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不简单。 丁希睿走到林明轩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 “打扰你们一下，来一下后堂。” “好。” 两人在院内站定，丁希睿附耳过去，悄悄说了童若萱的情况和自己的怀疑。 林明轩慢慢扭过头，一脸的震惊。 “事情复杂，童姑娘什么都不懂，需要你确认情况。” 明轩深呼吸几次，去了屋内。 “半夏，你去接一壶热水吧。”丁希睿将她喊了出来，而后悄悄嘱咐“在门口看着，别让其他人靠近。” 夏没有多问，立刻去做事了。 丁希睿抬脚进了屋里，童若萱赶紧走到她的身边。 “童姑娘，这是林大夫，是我的夫君，你可以信任他。” “林大夫。”童若萱向前迈了一步。 “童姑娘，可以让我给你把脉吗？” “好。” 几人坐了下来。 林明轩取了脉枕，又在童若萱的手腕上搭了一条丝帕。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丁希睿，微微点了点头。 “童姑娘，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听起来不像真的，但你一定要听进去。”林明轩说道。 “大夫，我生病很严重吗？”童若萱有了哭腔。 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童姑娘，你有身孕了。”林明轩说。 “有身孕？是肚子里有孩子了吗？林大夫，你搞错了吧。不是成亲后才会有孩子吗？我又没有成亲。”童若萱皱着眉头，大眼睛忽闪忽闪。 林明轩看着丁希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先出去吧。”丁希睿说。 明轩叹了一口气，到了院中。 “丁大夫，怎么可能呢？我爹娘说，成亲了以后，两个人睡在了大红被子里，才会有孩子。”童若萱看着丁希睿，问道。 “若萱姑娘，没有成亲也会有身孕……”丁希睿解释了一下女子怀孕的过程。 “不可能，你骗我。”童若萱哭了起来。 第184章 无妄之灾到童家，往事浮现有恨意 丁希睿抱住她，眼圈一红。 这是个对两性认知一片空白的女孩，她那禽兽般的表哥侮辱了她，这要怎么办呀？ “丁大夫，我不想有孩子。”童若萱捶打起自己的肚子来。 “若萱，别这样。”丁希睿赶紧拉开了她。 “我说我不愿意，我表哥说他想我了，他想抱我……” 那个禽兽！ “你表哥是与你定亲了吗？” 她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但考虑到童若萱以后的处境，不得不问。 “没有。我舅妈说过，但我娘不同意。我和表哥小时候在一起玩，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他怎么能骗我呢？”童若萱嘴角一撇，眼泪又下来了。 “哎！”丁希睿的头开始嗡嗡响。 “若萱，这件事很大，需要回家和你爹娘讲。” “我爹娘会不会打我？” “这件事错不在你，即便你爹娘生气，你也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丁希睿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 两人走出屋子，丁希睿叫上林明轩和半夏，返回了童若萱家中。 童家的小院子里，两个孩子正在玩沙子，童若萱的母亲在择菜。见几人进门，她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 “丁大夫，我家女儿没事吧。” “大嫂，事情有些复杂，童先生在吗？”丁希睿走近了一步，说道。 “大夫，若萱她究竟是怎么了？”童大嫂拉起女儿的手。 “您先请若萱爹爹回来，我们一起说。”林明轩说道。 “好。二位先帮我看着俩孩子。”童大嫂指了指沉浸在沙土世界里的两个孩子，摘了围裙，跑出门。 不一会儿，夫妻俩回来了。半夏帮忙看着孩子，几人进了正屋，童家夫妻坐在主桌两旁，林明轩和丁希睿坐在右侧，童若萱坐在他们对面。 “大夫，我女儿她……”夫妻俩抓着桌角，呼吸有些急促。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说道 “童先生，大嫂，若萱的清白被玷污了。” “什么？”夫妻俩皱了皱眉头，像是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童大嫂站起身，走到童若萱身边 “你们胡说，我女儿整日在家，不会的！” “就算李大人给了你们文书，你们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吧。”童若萱的父亲怒目圆睁，也站了起来。 “请二位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他说着，就要赶人。 “我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这事也不能传扬出去。请二位冷静一下，想一想，两个月前若萱的表哥是不是来了你们家？”丁希睿说道。 童家夫妻相视一眼，看了看童若萱，急急问道 “若萱，你表哥不就是来送菜的吗？他怎么着你了？” “娘，丁大夫说我……”童若萱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哭了起来。 “所以，你最近不舒服，犯恶心，是……”童大嫂眼前一晕，向后退了几步。 童若萱的父亲浑身颤抖起来。 “不，我不相信！” “童大哥，您有信任的大夫吗？可以请大夫再来诊治一遍。”林明轩说道。 “对，您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再去请一个大夫。”丁希睿道。 “好，请大夫，我去请大夫。”他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门。 “你别出去胡说！”童大嫂喊了一声。 不多时，童若萱父亲带着一个有些年老的大夫上了门。 那大夫约五十岁，平息了呼吸后，他便开始问诊、把脉。月事不来、恶心、没有胃口、滑脉，他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那个畜生，我要去杀了他！”童先生拎起了桌上的一个瓷瓶，就要往外跑。 “大哥，您先冷静一下。”林明轩走上前，将他拦住。 “我可怜的女儿啊，才刚刚十五岁。”童大嫂抱住童若萱，泪水涌出。 屋内动静过大，半夏看不住两个小孩子，他们俩跑了进来。 “娘……”俩孩子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哭了。 一时间，屋内一片混乱。 “大嫂，您先冷静一下，别吓着孩子。”丁希睿走上前安慰。 童大嫂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擦了下眼泪。 良久，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三位大夫，此事事关我家女儿的名节，请务必保密。”童若萱父亲俯身一拜。 “童先生，您放心，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找老夫。”那大夫还了礼。 林明轩两人也紧随其后，做了保证。 “童先生，大嫂，此事若萱无错，后续无论您二位想怎么处理，请一定冷静。”丁希睿道。 童家夫妇相视一眼，点点头，将几人送出了门。丁希睿本想再多留一会儿，但一想，他们与童家刚认识不久，又是外人，还是先让童家人自己商量一下吧。 回到家，已经日暮西沉，林明轩去厨房做晚饭，丁希睿站在院中，看着童家的方向。 到底怎么办？ 小屋里没有点灯，童家一家静默不语。 “娘，我饿了。” “饿。” 两个孩子嘟囔着。 童大嫂握了一下拳头。 “若萱，跟娘来厨房。” “是。” 一家人吃完了饭，将小孩子哄睡，又来到了正屋。 “我知道那个混蛋在打什么主意，我是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的，我要告他！”童大嫂咬紧了牙关。 “女儿的名节呢？还要不要？”童先生砸了一下桌子。 童大嫂看了看女儿，浑身颤抖起来。 “你也是，怎么那么笨！现在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嫁人？” “娘，我也不知道……”童若萱撇撇嘴，眼圈又红了。 “若萱，爹若是把你嫁到舅舅家，你……” “爹，我不愿意，我不要嫁人！”童若萱猛烈地摇了摇头。 “不行，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们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就是想要让我答应婚事。不，哪怕若萱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能嫁回村里，嫁到他们家。” 她看着夫君，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她的夫君童翰林当年在村里是个穷书生，她觉得可怜，就悄悄接济他，后来两人生出情意。但是，她哥哥不同意，想把她嫁给隔壁村的大户。童翰林无父无母，最后卖了祖屋做聘礼，她哥哥见到钱，才点了头。 她与夫君搬到县城来，给别人家做工。寒来暑往，不辞辛苦，攒了好几年的钱才有了自己的家，童翰林也到了大户人家的私塾做先生。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她哥哥与嫂嫂就来套近乎。那样的人家，就是个火坑，女儿嫁过去，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第185章 一身傲骨讨公道，做恶之人拒不认 “哎！我们若是告官，以后女儿该怎么办？” “大不了，我们养一辈子！”童若萱母亲恨恨地说道。她看了一眼女儿的肚子，抚了一下额头。 “若萱，你怎么能被那混蛋骗呢？也不告诉娘。” “表哥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能说。”童若萱低下头，打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你……”童大嫂拉了一下她的手，扭头看向童翰林，说道 “她爹，明日我就去官府，你不要再拦我了。” “娘子，再想想吧。若是被人知晓……再说，我们家还有两个小的要养啊。” “若你做不成先生了，我大不了再出去做工，给人家洗衣服、做饭。但是，这个公道，我周梅香一定要讨回来。” “哎！”童翰林低下了头。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带着半夏来到了童家门口。两人几乎一夜都无眠，眼睛红红的，头也有点晕。 “少夫人，童家会不会就这样忍了，将若萱姑娘嫁过去？” “我不知道，等一下里面有动静了我们再去敲门。” 两人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互相依偎着。巷子里渐渐有了声响，喊孩子起床的，打扫庭院的，提水煮饭的，与平日没什么不同。没过多久，童家的院门开了。 “啊！”开门的周梅香吓了一跳。 丁希睿两人赶紧站起身来。 “抱歉，大嫂，吓着您了。”两人赶紧行礼。 “丁大夫，您有事吗？”周梅香问。 “大嫂，我有些担心若萱，所以想来问问您家之后有什么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丁希睿说道。 “丁大夫，我准备去衙门，去告官。” “真的吗？”丁希睿心中振奋起来，她没想到这一家人能这么快做出决定，对这个决定，她无比支持。 “对，我要为女儿讨公道。您是大夫，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帮若萱作证。” “没有问题！”丁希睿坚定地点点头。 院子里，童翰林抱着小一点的孩子走出来，童若萱站在他旁边。 周梅香扭过头，轻声说道 “她爹，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你今日在家看着孩子吧，我和若萱去衙门。” “等吃了饭，一起去吧。今日就请隔壁的王嫂帮我们看着俩小的。”童翰林看了看女儿和妻子，也决定奋力一搏。 梅香鼻子一酸，把脸扭向一边。 一股暖流在心中划过，丁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眼，握住了彼此的手。有这样的父母，童若萱以后不会太难。 “丁大夫和半夏姑娘吃了吗，一起吃点吧。” “好，麻烦大嫂了。”丁希睿答应着，进了门。 吃了饭，几人一起去了衙门，因关涉到童若萱的名声，童翰林请求李行简将问案之所转移到后堂之中，李行简答应了，屋内，也只留了凌俊生一人。 “大人，请您为小民女儿做主！”童翰林和周梅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童先生，童夫人，快请起。” “大人，请您请小民说完。”童翰林和周梅香配合着，将女儿被侵犯一事说出。 李行简看了一眼童若萱，猛拍了一下桌子，凌俊生握紧了刀柄。 “禽兽不如！” 李行简将二人扶起来，转过头，对凌俊生说道 “你去抓人，注意保密，把那一家都抓来。” 俊生打开门，大步出去。 “大人，我那侄子会如何？”周梅香问道。 “斩立决！”李行简说道。 周梅香捂住了脸，片刻后，她抹了一把泪。 丁希睿深吸一口气，大盛律法，对强奸罪绝不姑息。周家人漠视律法，也低估了周梅香一家的决心。 李行简看向童若萱，眼神里糅杂着可惜、可怜，犹豫了片刻，他开了口 “童姑娘，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人证，你好好想想，家里可留有什么证据？” 几人都看向童若萱，小姑娘慌张起来。 丁希睿上前一步，欠了欠身，说道 “大人，能否容许民妇与童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行简点点头。 丁希睿拉起童若萱的手，来到另一个房间。 “若萱，你表哥抱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抓他？掐他？”她问道。 童若萱想了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丁大夫，我好像抓了他的背，我记不太清了。” 丁希睿叹了口气，两个月了，抓挠的伤痕也早就好了，形成不了证据。 “若萱，你再好好想想，那天，你有没有撕他的衣服？” 童若萱沉思起来。 “若萱，你想想，衣领、袖子、口袋、腰带、裤子……” 童若萱抬起头来 “我好像把一个拽了一个布条，应该是男子系在腰间的那个腰带……” 丁希睿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若萱，腰带在哪里？你收起来了吗？” “他抱我的时候，我只记得我扯下来了，但后来并没有见着。” “好，等一下要去你的卧房好好找找。”丁希睿心中激动起来。 “若萱，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你当天穿了什么衣服？现在在哪里？” “他走了以后，我觉得有点脏，就洗了洗，收在橱柜里了。” “好……”丁希睿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哎，无论衣服洗了还是没洗，都没有什么用，没有技术进行检测，证明不了那混蛋的恶行。 两人返回大屋，向李行简说明了情况。 “布条是什么颜色？” “那天，表哥穿了一身蓝色的衣服，那腰带好像也是蓝色的，不过颜色要深一些。” “他走的时候，身上有吗？” “没有，他嘱咐我说要保密，然后拽着上衣走了。” “腰带是关键，快些回去，要找到。” “好。” 丁希睿随童家一家人回家，来到童若萱的房间，可是，几个人左找右找，始终找不到童若萱说的深蓝色的腰带 午后，一个官差上门，通知他们去衙门。 丁希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证据没找到，若那混蛋抵赖，一时之间还真是没有办法。 案件特殊，公堂设在后堂之中，堂下也只留了书吏和凌俊生。林明轩和昨日的大夫也被叫了过来。 周家三口人跪在堂下，虽然额间流着汗，但看不出有任何害怕之意。丁希睿微蹙了下眉头，觉得不太妙。 “周霖，两个月前，你到了你姑母家，都做了何事？” “大人，小民给姑母家送了自家种的菜，送完后就回去了。”周霖说道。 “除了送菜，就没做别的？” “没有，姑母和姑父都不在家，小民不敢久留，就匆匆回去了。” 周梅香的眼中升起了一股火焰。 第186章 犯罪总会露马脚，无耻之徒巧如簧 “但是，据童若萱说，你可不是这样的，坦白交待。”李行简提高了音量。 “大人，小民冤枉，小民的确什么都没做。”周霖赶紧磕头，他的父母亲也伏倒在地。 “大人，民妇的这儿子最是老实，他绝对不会做坏事的。”周母说。 “大人，不是这样的，表哥她欺负了我。”童若萱跪了下来。 “若萱，你可别瞎讲，你表哥对你最好了，他怎么会欺负你呢？”周母接着说道。 “你才是胡说！”周梅香喊出了声。 “梅香，霖儿是你的侄儿，你看着他长大的呀，我们是你的哥哥嫂嫂，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不满我们私下说，何必闹上公堂呢？”周父说道。 “安静！”李行简拍了一下惊堂木。他转向童若萱，握了握拳头，问道 “童若萱，那日你表哥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大人，表哥见小女父母都不在家，便关上了门，让小女进了房间，他抱住小女，还脱了小女的衣服……” “大人，小民没有！”周霖又磕了一个头。 “周霖，你口口声声说没有。那好，本官问你，你那日到童家去，几时到达，几时离开，在路上遇上了什么人？” “大人，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小民记不太清楚了。” “周霖，你上次来县城是什么时候？”李行简接着问道。 “给姑母家送菜……” “看来，你并不常到县城来，怎么就那么容易忘呢？好不容易来趟县城，真的没去什么地方转转？” 周霖停了片刻，说道 “大人，小民想起来了，小民从姑母家离开后，去了酒馆，打了一壶酒。” “哪家酒馆？” “好像叫什么老杜康……” “谁给你打的酒，还记得吗？” “就是酒馆里的小二，长得高高瘦瘦的。” “大人，卑职知道。”凌俊生说道。 “好，你去请小二。” “是。” 凌俊生说完，推门出去。 丁希睿扭头看了看周霖，他长相普通，脸部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身材也是中等，真是个放到大街上就找不到的人。 她想起了腰带的事情，若周霖当时没有系腰带，他看起来与旁人会很不同，但万一他出门后找了新的腰带系上了呢？小二不见得会记得。 哎！ 不多时，凌俊生便带着老杜康酒馆的小二来了。那人看着就像安家酒楼的小唐一般，一股聪明机灵劲儿。 “小民杜二拜见大人。” “杜二，免礼。二个月前，这个人有没有到你家买酒？”李行简指着地上的周霖说道。 小二走过去，凑近看了看，微微眯起眼睛。 “大人，酒馆每日进出之人甚多，小民有些记不得了。”小二站起身，说道。 “大人，可否让民妇问几个问题？”丁希睿欠了欠身。 “你说吧。” “谢大人。” 丁希睿看着周霖，问道 “周霖公子，你说到酒馆打酒，用的是你自己带的酒壶吗？” “没有，我直接买了一壶酒。” 只是普通的一个问题，那周霖的胳膊却颤抖起来。 周梅香突然眼前一亮，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转动起来。 她欠欠身，说道“大人，民妇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物证，请允许民妇回家一趟。” “好，你快去快回，凌捕头，你跟着。” “是！” 那周霖哆嗦得更厉害了，周父周母也颤抖起来。 此事有戏！ 周梅香想起儿子曾经玩过的一个酒袋，还往里面尿了尿，以为他是在外面捡的，没有多管。她那大嫂一向勤快，而且对自家的东西管得很严，里里外外的东西都作了些标记，若是酒袋真是周霖的，这事还可以继续辩说。 周梅香加快了脚步，推开院门，直奔杂物间，俩孩子的各种小玩意儿都在里面放着。木刀、木马，瓶瓶罐罐，翻找一通，终于，她看到了酒袋。 一把抓起，反复打量，那酒袋已经没了木塞，但缠着一圈蓝布，周梅香解下布条，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水滴状刺绣。她心中一喜，这就是周霖的东西！ 拿着酒袋，周梅香和凌俊生跑回县衙。 “周霖，这是你的酒袋吗？” “大人，小人不认识。”周霖摇摇头。 “大人，您翻翻他的衣服，衣服上应该有个水滴刺绣，这酒袋上缠的布也有一样的东西。”周梅香说道。 “这东西说不定是你后面缠上的，梅香，你干嘛要冤枉我们呢？说不定若萱她……”周母扭过身去。 “大人，我们找到酒袋的时候，蓝布就在上面，不是她后来加的。”凌俊生说。 “周霖，你把外衣脱下来。”李行简下了命令。 “大人，就算酒袋是小民的，也证明不了什么啊。小民上次来县城，把酒袋忘到了姑母家，就是忘了。” “周霖，你刚刚还在说你不认识，好，就算你忘记了酒袋的样子，当天为何不回去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大人，小民就是……觉得时辰有些晚了，就没有去取。” “大人，小民记得他去打酒的时候，才过了中午，时辰并不晚。”小二说。 “大人，小民是说，当天回去还有事，所以就着急了。”周霖道。 这个人，还真是会狡辩！ 丁希睿冷笑了一声，对李行简欠欠身，接着问 “周霖公子，你当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系了什么样的腰带还记得吗？” “这我不太记得了。”周霖说着，擦了一把汗。 “周公子，专门上城到姑母家，怎么着也得打扮打扮，你真的不记得穿什么衣服了？” “我想想……噢，我穿了一件蓝色的衣服，系着褐色的腰带，就是我身上的这条。” “不是的，你那天的腰带是深蓝色的！你回去的时候，根本就没系！”童若萱说。 “若萱，我穿什么衣服，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周霖辩解道。 那小二哥又看了一眼周霖，突然说道 “我记起来了！这位周公子，系的应该是一条白色的腰带，我还觉得挺纳闷，怎么有人会系白色的出门，看那腰带也不像孝布。” “你肯定是记错了，绝对不是我。” “我和老板还说了说，老板应该也记得，就是你没错。你左耳上有颗痣对吧，有没有？” 周霖捂住了耳朵，凌俊生走过去，扒开了。他的左耳里，果然有一颗痣。 “在酒馆里跑堂，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杜二笑了笑。 “周霖，你谎话连篇！说，那日你为何要换腰带？你原来的腰带去了哪里？” “大人，小民那天……那天遇上一条狗，解了腰带打狗，腰带就烂了，小民就把随身带的擦汗巾撕了两半，当做腰带了。” 这周霖，可真会编瞎话！李行简再也无法忍受了。 “来人！” “在！”凌俊生上前一步。 “拉下去，打！” “是。” 第187章 公堂上刑不松口，证据腰带终找到 只有间接证据，周霖拒不承认，那就只好“打”，取得口供。 “大人，冤枉啊。”周家夫妻二人拉着儿子，阻拦凌俊生的动作。 “放手！”李行简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周霖哭喊着，被凌俊生拖出去了。 门外，棍子与皮肉接触的声音传来，周霖的叫喊声传来，周梅香紧紧握住童若萱的手。 “啊！啊！大人饶命啊！”夏天的衣服单薄，很快，周霖的屁股上和背上就溢出了血印子。 周母哭了起来，她看看儿子，又看看李行简，连连叩头。 “大人，饶命啊，您不能屈打成招啊。” 周家夫妻不停地叩着头，那周霖也是，只是叫喊冤枉，并不承认罪行。 李行简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不一会儿，周霖昏倒过去。 “我的儿啊！”周家夫妻奔过去。 丁希睿觉得心里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堂上众人也不由得焦灼起来。 童若萱抱住周梅香，哭道“娘，表哥就是欺负我了，我没有撒谎。” “乖，娘相信你。娘再去找证据，再去找。” 只剩一个突破口了——那条腰带！那条破腰带到底去了哪里？ 审问无果，周家三人暂且收押，那位年纪大的大夫回到医馆，其他人随童家几人回家，凌俊生也跟了来。 “若萱，你想想，那天还有谁来了你的房间？”丁希睿问道。 “是啊，好好想想。”其他纷纷看向她。 “我家里人平日里都进进出出的，小弟和小妹也经常跑来玩，没别的人进来。”童若萱说。 “可能是被孩子捡到，拿去玩了，我们要不在院子里找找？”林明轩说道。 “好。” 丁希睿几人在院子里翻找起来，墙角、鸡窝、沙堆，柴草堆，都找了个遍，但哪里有深蓝色腰带的痕迹呢？ 童家几人在屋子里倒腾，床底下，橱柜中，每个人的衣服里……就差把地板掀起来了。周梅香来到厨房，把厨房里里外外也看了一遍。 但是，腰带就是找不到。 太阳快落山了，邻居将两个小孩送了回来。 “爹、娘、姐姐。”俩小孩见到家人，很是亲热。 “大嫂，辛苦您了，改日再谢。”周梅香欠了欠身。 “哎，这邻里邻居的，没什么关系……”那大嫂看到了凌俊生，突然止住了话。 周梅香见状，赶紧上前。 “大嫂，你别害怕，我家来了个盗贼，正请凌捕头查看呢。”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丢了什么？” “就最近的事情，你先回去吧，注意门户。” “好，那我先回去了哈，这天快黑了，家里门还没关。” 大嫂一步三回头，终于出了门。 “娘，我饿了。” “饿了。” 俩孩子围着周梅香，开始闹。 “好，娘做饭去，不过，你们先告诉娘一件事。” “娘，是什么？”大一点的小男孩问。 “你们去姐姐屋里玩的时候，有没有拿过一个布条，样子就像你爹干活时束在腰间的那样。” “没有。”那孩子满眼的迷茫，摇了摇头。 小一点的那个，两三岁，基本上啥都不懂，问也问不出来。 周梅香摸了摸俩孩子的头，叹了一口气，看向丁希睿几人。 “凌捕头，丁大夫，要不今日就算了吧，明日再找。” 几人相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 丁希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孩子的肩膀，说道 “大嫂，你先去做饭吧，我们帮你看着弟弟妹妹。” “哎，丁大夫，谢谢你们。那东西可能……真的找不到了。” 周梅香没再说别的话，拉起女儿，转身去了厨房。几个男人又走到了柴堆边，把柴火一点点抱出来。 半夏蹲下身，问道 “小弟弟，你和妹妹平时都到哪里去玩呀？” “我们玩的地方多着呢，家里，巷子里，还有……”他看了看童翰林，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我和妹妹有时还去学堂玩呢，千万不要让我爹爹知道。” “学堂？”丁希睿眯起了眼睛。这俩孩子会不会在学堂藏东西呢？想到此处，丁希睿也蹲下了身，问道 “小弟弟，你们俩在学堂里是不是有秘密基地啊？” “什么是秘密基地？” “就是，你们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把一些好玩的、宝贝的东西藏进去？不想让别人发现？” 小男孩瞬间捂住了嘴。 “你怎么知道？” 丁希睿笑了，她小声说道 “能不能带姐姐去看看，姐姐保证，谁都不告诉。” 小男孩扭过头，又看了童翰林一眼，说道“姐姐，今天学堂没开门，钥匙在我爹那里。” 丁希睿思考了片刻，说道 “小弟弟，正好，我有个东西落在学堂了，我们这就去找你爹要钥匙，你陪我去好不好？” 男孩点点头。 半夏走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话，童翰林回到房间，拿了钥匙给半夏。 趁着天还明，丁希睿和半夏拉起两个小孩子的手，快步去了临街的学堂处。 “姐姐，你们过来。”童若萱弟弟带着几人绕到了学堂后面。那里有一个小花圃，花圃旁，种着两丛竹子。男孩将厚厚的竹叶扒开，一个破了口的大陶罐显露出来。 “姐姐，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他一件一件拿起来，竹蜻蜓、小陀螺、七巧板、拨浪鼓，很快就堆了一地。 丁希睿看向陶罐里侧，发现里面垫着一块布！ 她心里一喜，抓了起来。 天色暗了，看不清颜色，但是，撑开一看，分明就是男人的腰带。 “小弟弟，这块布你是从哪里拿来的？”丁希睿急急问道。 “都好久了，我来学堂玩的时候，这块布就挂在花圃的栏杆上，我问了学堂的哥哥们，他们说没见过，没有人要，我就垫到了罐子下面了。”男孩说道。 “你这次立了大功了！”丁希睿摸了下他的脑袋，扭头对半夏说“快去请凌捕头他们！” 夏也是满心的欢喜，快步跑走了。 很快，家里的几个男人都赶来了。 “凌捕头，腰带就在弟弟的陶罐里，保存得很好，你看，这里有个水滴刺绣。”丁希睿将腰带交给他。 第188章 借助画像找人证，歹毒一家终承认 凌俊生接过来，细细查看着。 “果然是，这可太好了。这腰带完好无损，绝不是被狗咬过的样子。” “凌大人，有了这证据，能为我女儿讨回公道吗？”童翰林问道。 “这样一来，周霖的谎言会被戳穿，但是，最好还要找几个人证，不知有没有人看到他慌慌张张跑走的样子。”凌俊生回答。 “好。我明日一早就问。”童翰林擦了一把泪。 “我们也来帮忙。”林明轩说道，“不过，若有画像就好了，不知凌大人能否请人为周霖绘几张像？” “这没问题，明日一早，我会把画像带来。” “多谢凌大人。”童翰林俯身一拜。 凌俊生拿着证据，回到衙门。丁希睿几人抱着孩子回到童家，也告了辞。 今天一早就出了门，连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没洗，厨房里冷锅冷灶，四人看看彼此，也都一脸的疲态。 “我们今日出门吃饭吧。”林明轩道。 “不行。”丁希睿揉揉眉心，摇了摇头。 “少夫人，厨房也没什么菜了，我们就出去吧。”南星讲道。 “有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总不能一遇到事儿就出去吃饭吧。来，洗手！” 人拖着长音，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过日子果然是不简单的，但要坚持，要习惯。 第二日一早，凌俊生拿来十几张周霖的画像，还带了几个衙役。众人从童家巷子出发，问邻居，问商铺，一路问到酒馆。但是，街道上的人都表示没什么印象。 几人回到童家，有些丧气。 孩子的欢闹声传进院子，丁希睿猛地扭头，看向凌俊生。 “凌捕头，孩子作证算数吗？” “只要能说清楚。” “我们去问问孩子吧，说不定有人看到呢？” “好。” 众人站起身，开门出去。 “小弟弟，你们过来一下。”丁希睿笑着，冲他们招手。在这边开讲堂的时候，附近的孩子都见过丁希睿，认识她，便都走了过来。 丁希睿一边指画像，一边问道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大概两个月前一个午后，他从童先生家出来。” “没有，我们不记得了。”孩子们纷纷摇头。 “真的不记得了吗？他穿着蓝色的衣服，没有系腰带，走得很着急。”林明轩比划了一下。 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突然“啊”了一声。 “小弟弟，你想起什么了吗？”林明轩俯下身去。 “我遇到过一个人，但是没有看到他的脸。他从那边的巷子出来，衣服没穿好，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小偷，就跑回家告诉了我爹。可是，等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很远了。不过，他腰上多了条白腰带，我还问我爹来着。” “这么说，你爹爹看到了，那追上去了吗？” “我爹看到了，但没去追。爹爹说可能他家有人没了，所以系白色的腰带，让我别胡闹。” “好，你爹爹现在在家吗？” “在！” “带我们去找他好吗？” “好。” 小男孩擦了一下脸，带着几人去了他家。门一开，络腮胡子大哥探出头来。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笑。胡子大哥，这次你可以帮人伸张正义了！ 午后，继续升堂。 “周霖，你不是说腰带被狗咬烂了，扔了吗？狗是在哪里遇到的？” “大人……小民忘了。”周霖的嘴仍然很硬。 “韩老大，你说。”李行简示意络腮胡子大哥开口。 “大人，大约两月前，小民的儿子匆匆跑回家，告诉小民说有小偷。小民追到了巷子口，远远看到一人，不过，我看他的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系了条白腰带，还以为他是家里出事了，走路比较匆忙，就没追上去。不过，小民儿子今日说，他最开始看到那人的时候，那人并没系腰带。” 周霖哆嗦了一下。 “周霖，你做了亏心事，匆匆逃跑，把酒袋、腰带都落下了。而且，你就是在童家附近系上的汗巾，根本就没遇上什么狗。你谎话连篇，到底在隐瞒什么？”李行简喝道。 “大人，小民不敢！” “来人啊，拉出去，继续给我打！” “是！”凌俊生得令，又将人拖了出去。 惨叫声从院子里传来，周霖的大腿一片红，周梅香捂住了童若萱的耳朵，将她的脸扳向一旁。 周家夫妻哭起来，连连叩头。 “大人！您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不说实话，就继续打！”李行简没有喊停。 “爹、娘，救我！”周霖喊了一声。 周母回头看了一眼，跪着移向李行简。 “大人，我说，我说！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儿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事而已。” “停！”李行简挥了一下手。 两个衙役拉着周霖进了屋。周母忙扑过去，颤抖着手，想碰又不敢碰。 “老实交代！”李行简拍了一下惊堂木。 周母哆哆嗦嗦跪正了。 “大人，民妇儿子喜欢他表妹若萱，但若萱她娘怎么着都不同意。看着儿子难过，民妇心里难受，就对他说，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到时若萱肯定会嫁到周家来。大人，民妇该死，都怪民妇，请您绕了民妇这儿子吧，民妇只有这一个儿子！” 周母再次叩起头来，额头已经一片红。 周梅香扑上前，抓起她的前襟，摇晃着 “你这个黑心肠的人，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若萱她娘，我们都是亲戚，亲上加亲。若萱是不是已经有身孕了？我们就把亲事给办了吧，你放心，我们一家一定不计前嫌，不怪你们打官司，一定对若萱好。” 周梅香长大了嘴巴，下一瞬，她的眼睛里像是多了几百把刀子 “你们不计前嫌？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是不是个人？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别做梦了！” 童翰林走上前，环住周梅香，将她抱向一边。 “娘子，别打扰李大人。” “大人，求您秉公处理！”周梅香跪下来，叩了一个头。 “大人，看在小民媳妇对儿子一片慈心的份上，饶命啊！”周父也开始叩头。 “慈心？”李行简拿起桌子上的酒袋，砸了过去。 “你们真是愚蠢！你们对儿子的慈心，就是对别人的歹心，蛇蝎心！这慈心彻底害了他，也害了你们！”李行简说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盯着周霖，接着说道 “周霖，你做下此等恶事，按照我朝律法，绞刑！若你老实交代，还能活到秋后。但你拒不承认，还编下无数谎言，斩立决！” 第189章 强奸案尘埃落定，性教育提上日程 “啊？”周家三口目瞪口呆，片刻后，三人又哭喊起来。 “大人，饶命啊！民妇愿意替儿子去死，大人，您饶了他吧，他如今也只剩半条命了。”周母呼天抢地，脸上血迹斑斑，头发飞散，状如女鬼。 “周张氏，别做梦了。你怂恿儿子行不法之事，自会受到惩罚。周如松，你真是愧对这名字，你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纵容妻子和儿子的恶行，对妹妹和外甥女没有一点亲戚之情，你也逃不掉。” 周家夫妻晕死过去。周霖移动双臂，爬到周梅香母女的身边。 “姑母、若萱，求求你们。” 周梅香眼中复杂，她早就知道，若是讨公道，就必然会这样。虽然她哥哥嫂嫂对她不好，还想用她换钱，他们一家人也着实可恶。但是，看着周霖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心中生出一些不忍。 童若萱突然呕吐起来，她小跑着冲到门外，丁希睿拉起林明轩，赶紧跟过去。 “若萱！”周梅香和童翰林夫妇也跑了出来。 童若萱一手扶着树，另一只手捂着肚子，额头上都是汗。 她呻吟了一声，跪倒在树下，身子蜷缩起来。 “若萱，若萱！”丁希睿摇了摇她。 “不行，她这样子，怕是要……”林明轩紧张起来。 周梅香将女儿抱在怀里。 “林大夫，你是说……” “嗯。” 童若萱小产了，就在周霖被砍头的时候。 她躺在床上，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小腹闷闷地疼，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微微睁开眼睛。 “若萱，娘在这。”周梅香抓着她的手。 “娘，孩子没有了，对吧。” “若萱，没有孩子，你记住，从来都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你只是生病了，睡一觉就好了。” “娘，对不起。”童若萱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林明轩和丁希睿在院中熬药。 “黄芪、人参、益母草、当归……” 丁希睿整个人怔怔的，公堂上的判决还在脑中盘旋，眼前的药味就冲到了鼻子里。 “还好吗？”林明轩问道。 希睿缓缓地点了点头，“希望若萱姑娘的身体快些好起来吧。” “会的。”林明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接着道“虽然不是生孩子，但童姑娘的身体需要恢复，和坐月子是相似的，你去找童大嫂嘱咐一下吧。” 希睿站起身，走进屋里。 童若萱已经睡着了，周梅香坐在一旁，还在垂泪。 丁希睿放慢了脚步。 “大嫂。”她轻声喊道。 周梅香帮女儿理了理被子，走出屋子。 “大嫂，若萱她……生了这场大病，除了吃药，饮食方面也需要注意。”丁希睿说道。 “好，丁大夫您说。” “大嫂，这一两个月，若萱的饮食要避免油腻，避免辛辣刺激。” “嗯，我知道。” “如今是夏天，新鲜的菜蔬和瓜果也多，给若萱多吃些；每天给她吃一两颗鸡蛋，吃些鸡肉和鱼虾；她这几日若没有胃口，吃些蔬菜粥、小米粥或瘦肉粥吧。” “行，谢谢丁大夫。”周梅香点点头。 丁希睿看了一眼童若萱的屋子，接着说 “还有一点，若萱可能会心情不好，您要常常劝解一下，带她出来走走。” “好。丁大夫若是不忙，能麻烦您常来看看若萱吗？” “当然可以。” 两人叙了一番话，林明轩端着药走过来。 童若萱的人生挑战，还在继续。说到底，这条路，她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日暮西垂，丁希睿几人告辞回家。推开厨房的门，案几空空，真是一点菜都不剩了。 “少夫人，这会儿也没有卖菜的了。”南星耸了耸肩膀。 “那没办法了，我们出去吃吧。”丁希睿答道。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出去听听民众对今日案子的议论。 “好呀。” 几人都笑了，略微整理了一番，去往街道。 “少夫人，我们去申家餐馆吗？”半夏问道。 丁希睿摇了摇头 “我们找个别的地方吧。去他家里，他总要客气一番，不肯收我们钱，那多不好意思。” “是啊，我们就随便挑一家，不去麻烦申老板了。”林明轩说。 几人找了家人数中等的餐馆，进去坐下，点了饭菜后，餐馆之人的讨论之声进入耳朵。 “我们这都两年没这样厉害的案子了，上次还是李大人抓山贼的时候，咔咔咔，一点都不含糊。” “今日被处决之人，正是山贼余孽。这山贼不简单，此前专做奸淫掳掠，强抢女子之事，凌捕头查案时碰巧遇到了，立刻抓了回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活该。” “对。” “我们来干一杯。” “嗯，替咱老百姓庆祝一下。” “哈哈哈哈哈。” 看来，李行简和凌俊生在舆论把控上也做了考虑。丁希睿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感动。能听到这样的消息，今天这顿饭吃得也值了。 踏着月色，几人回到家。 济民讲堂有关养育孩子的部分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丁希睿思考良久，把下一阶段的目标定为“性教育”。 她刚在纸上写上这几个字，林明轩就走了过来，她一紧张，赶紧将纸揉成一团。 “你写什么呢？还不让我看。”林明轩问。 “没什么，我胡乱画的东西，不值得一看。” “我不信！”林明轩坏笑了一下，一把抢过来。 看到纸上的字，他很是不解。 “这是什么？” 丁希睿深吸一口气，说道 “童若萱被侵犯而不自知、不反抗，是因为她对男女之事完全不了解。” 林明轩把脸扭向一边。 丁希睿抿了抿嘴，接着说 “你是大夫，害羞什么？” “你突然提到……”林明轩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你是不是想召集女孩子，讲那些事。” “嗯。” 丁希睿点点头，也坐了下来，“男子和女子成亲前，都会有人告知。女子的嫁妆之中，还有嫁妆画和‘压箱底’……但是，等到出嫁时才知道，未免有些晚。我不想看到下一个童若萱。” “不行。”林明轩摇了摇头。 “那些都是极其私密之事，你总不能在学堂上讲《素女经》或是摊开嫁妆画给众人看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希睿打了他一巴掌。 第190章 武馆招收女弟子，雨墨设计自助宴 “那你想做什么？” “最起码，我要提醒女孩子，让她们知道，当一个男子对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一个人在家或外出时要注意什么；当身旁有了男子，在某些迹象出现时，要逃离，要拒绝；若遇上了，要呼救，要反抗。” 林明轩盯着茶碗，拧紧了眉头。 “这……不好说啊。” “不好说也要说，不好做也要做，这是必要之事，我一定要做。”丁希睿握住了他的手。 片刻后，林明轩抽出手来，覆在她的手之上。 “那我们要提前多演练一下，最好先找几个母亲，问问她们的意思，一点一点做。不然，若是女儿们回家一说，父母不理解，你可能会被轰走。” “好。这么说，你同意了？”丁希睿眨了眨眼睛。 “你打定主意的事情，不做能行吗？”林明轩略笑了笑。 “谢谢林大夫。”丁希睿站起身，往他的茶碗中又续了些水。 “请喝。”她端起茶碗，欠了欠身。 “好了，别玩了。”林明轩将她拉起来。“以后你不能单独出门，半夏必须跟着，若是必要，南星也要跟着。” 希睿点点头。 先准备讲授的内容，然后征求民意，小范围做，一点点覆盖全城。之后，或许可以教一些防身之术。 “术”字写完，丁希睿停住笔。 师姐和雨墨能成功吗？无名武馆招收女弟子了吗？一连串问号涌上心头。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安雨墨正在给丁希睿写信，她心潮澎湃，连手都有些颤抖。 “希睿，自今日起，你我二人有了师妹……” 原来，杨无名禁不住女儿一天到晚的请求，终于答应了。不过，他的要求是，去学功夫的女孩子必须由家人陪同，必须和男孩子分开修习。 能争取到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杨玉亭决定在武馆多留几个月，亲自教授一批人。 写完这件事，安雨墨忽然脸上一红，她犹豫了一下，停住了笔，没有写下去。 距离杨无名的大寿还有十天，这日，安雨墨约了武馆的厨娘和管事的阿福师兄，又找来酒楼的大厨，开始商量寿宴之事。 “小姐，酒楼里有现成的菜单，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我们何不直接拿来用？”大厨问道。 “酒楼的菜单可以拿来参考嘛，但不能直接用，这可是我师父的寿宴，若是人人都一样，那有什么趣味。” “说的也是，小姐，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吧。”大厨坐下来。 “是啊，安小姐，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想法多，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厨娘道。 安雨墨思考了片刻，问道 “大婶，师父平日里最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不能吃的东西？” “近些年，他年纪大了，白日忙完，最爱配着五香豆喝小酒，我做的五香豆他不吃，最爱七贤酒馆的，隔三差五都要去买。” “哈哈，老人家这爱好倒是好满足。”大厨笑道。 “行，五香豆虽小，但只要师父喜欢，寿宴上还是要有一道。”安雨墨在纸上记下来。 “他不爱吃甜的东西，平日里一口点心都不沾，偶尔能喝几口甜汤。至于不能吃什么东西，倒是没有，平日里市集上卖的，没有不能吃的。”厨娘接着道。 雨墨一边点头，一边记录。 “师兄，今年的寿宴会请多少人呢？武馆的师兄弟们都会留下用饭吗？” 阿福递过来一个单子，说道 “今年来的人不少，师父家的亲戚应该会到十几家，各行业的师兄弟们也有二三十位，加上馆内大大小小二十几人，总有五六十人，拜完寿后按照座次都会留下用饭。” “我的老天爷，这要好几个大桌才行。”大厨两眼放光。 “对呀。不过师父说，不可铺张。所以，账房能支的钱不多。” “如今是夏季，各类瓜果菜蔬家禽鱼虾都便宜，没问题。”安雨墨道。 她站起身来，左右走动，思量着。 “寿宴食九，大大小小的菜要准备九的倍数为好，师父虽然说要节俭，但也不能太少了，就准备十八道菜吧。” “会不会有点多？能和师父坐一起的，差不多十人，根本就吃不了那么多菜。” “这个好办，主桌上用小一点的盘子。” “嗯，这倒是可以。” “另外还要准备四到五桌，上一样的菜……这样的话，每道菜的菜量都不少，味道容易把握不到位。”大厨说道。 “嗯，说得也是。而且，不能一桌上了，另一桌还要等很久。” “武馆的厨房有些小，恐怕不够用……”厨娘说道。 “在厨房旁边辟出一个地方来，垒一个灶台不是难事。”阿福说。 …… 几人商量了许久，定出了四个凉菜，两个点心，两个汤，一个水果和九个热菜。丁希睿刚刚写完最后一笔，一个食客的声音传来。 “小二，帮我拿碟腌菜。” “好嘞。”小唐夹了一碟咸杂，跑了过去。 “客官，脆萝卜、雪里蕻还有甘草李，都在那边的案几上，您若是有需要可以再叫小的，也可以过去自己取，您爱吃什么都能自己选。”小唐说道。 “好。” 安雨墨盯着那边，眯起了眼睛。 “自取？” 酒楼堂客的桌上，只有一个筷子桶，别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大堂中间的位置放了一张小圆桌，上面有醋罐、酱油罐、秦椒酱罐，还有各类咸菜。这是小唐的主意，以往，这些东西都在厨房，食客若想要，都要喊小二，忙的时候，根本顾不过来。一日午歇，小唐便说咸菜、食醋都是小东西，何不让客人自取，后厨商量了一番，征得了安老板的同意。 安雨墨突然觉得福至心灵。 “我们做‘自取’式的餐食，如何？” “那是什么？” “就像让客人自己取咸菜一样，我们把菜做好，一字摆开，等寿宴那天，每个客人拿着自己的餐盘，挑选自己喜欢吃的菜，而后落座各自吃饭。一盘吃完，还可以继续添菜。而我们，则可以先备好一半的菜，而后一道道添新的。”安雨墨道。 “这……怕是会乱吧。”大厨说道。 “做好指引不就好了吗？”安雨墨满心的兴奋。 阿福想了想，说 “这听上去挺好，年纪小的师弟们应该喜欢，也省得桌子上一团乱。不过，师父就算了，与他亲近之人，年纪都挺大了，按照以往的方式即可。” “好。” 第191章 若萱郁闷需纾解，武馆寿宴巧思多 寿宴设计完成，安雨墨投入轰轰烈烈的做菜和试菜中；武馆中，阿福倒腾场地，为厨房增设锅具。日子一天天临近，在兰县的丁希睿也准备启程归来。 童若萱的身体渐渐恢复中，不过，她的情绪一直不佳。除了必要的时候，她总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 丁希睿看在眼里，很是着急。这天，她下工后，带着半夏又来到童家。 周梅香在院子里洗衣服，两个孩子举着小网子到处跑着，不知捉了多少蝴蝶。 “丁大夫，您来了，若萱在屋子里。”周梅香站起身，略笑了笑。 几天功夫，她憔悴了不少。 丁希睿点了点头，走向童若萱的屋子，敲了敲门。 “若萱，我可以进来吗？” 几声脚步声传来，童若萱开了门。 “丁大夫。”她侧了侧身，请两人进屋。 “若萱，你的身体可还好？”丁希睿问。 “挺好的。”她扭过身去，请两人坐下。 好什么好呀，她看起来一脸的无望，可能是为了不让父母伤心，勉强熬着罢了。 “若萱，房间里太闷了，跟我出去透透气吧。”丁希睿说道。 “丁大夫，我不太想出去。”童若萱摇了摇头。 “那我开一扇窗，可以吗？” “好。” 半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院内孩子的欢笑声传了进来。 童若萱扭过头，眼神迷茫，苦笑了一下。 丁希睿站起身看过去，窗台空空，目光尽头，是一面墙。 “若萱，你喜欢茉莉花吗？明日我带一盆过来给你可好？”她扭头问道。 “还是不要了吧，我怕我养不好，辜负了您。您看，我连自己都……”童若萱垂下头。 丁希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没事，我家里有好几盆，就当是养在你家里，等拿过来后，我每日过来浇水，你看着就行。” “您不用如此麻烦，我没关系的。”童若萱还是继续拒绝。 丁希睿看了一眼半夏，露出请求的眼神，半夏拧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 屋内一片安静。一朵云飘过来，又飘走了。丁希睿重新坐下，开口道 “若萱，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恐怕做不了什么……” “不，你能做。过几日我们一家要回洛城，但是，院中种了玉蜀黍、南瓜还有一些花，如今一天比一天热，若是枯萎了就不好了。我们刚到兰县不久，还没交到几个朋友。那相熟之人，又距离较远。若萱，你能不能每日过去帮忙浇些水呢？” “这……”童若萱抬起头来。 “拜托你了，若萱，每日傍晚过去即可，可以带着弟弟妹妹一同过去，就当是散散步。” “好吧。”童若萱终于点了下头。 “太感谢你了。”丁希睿的心略放松了些。 每日闷在屋子里，肯定会病上加病，必须让她做点别的事情，放松一下。丁希睿出了屋子，向周梅香说了同样的请求，告辞了。 启程日到了，丁希睿锁了屋门，在井边留了两只小桶，把院门的钥匙交给了童家，踏上归程。 马车出了城门，缓慢走着。山腰之下，高高的玉蜀黍长起来，与山间的竹子一般挺拔好看。 又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只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丁希睿带着礼物，来到无名武馆。在正堂放下东西后，她走向厨房。 安雨墨，安家酒楼陈大厨，武馆厨娘，还有酒楼的小核桃与小花生，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菜品差不多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下锅烹饪。 丁希睿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并没有开口。 秦晓峰悄悄来了。 “丁师妹。”他叫了一声。 “秦师兄好。”丁希睿转过身，行了礼。 屋里的安雨墨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 “希睿，你回来了。”她赶紧拾起筷子放在水盆边，擦擦手，走出屋子。 “安大厨辛苦了哦~”丁希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丁大夫就等着吃好吃的吧。” 两人都笑了。 安雨墨抬头看一眼秦晓峰，眼中露出些慌张，不过，她很快就隐去了。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拜寿？”她问道。 “如今还没开始，等阿福师兄来喊你们吧。按照时辰，一批一批进。你俩是一起的，要好好准备一下。” 希睿与安雨墨抱了抱拳。 “希睿，今日的寿宴与以往你见过的应该都不同，你看那边。”安雨墨指了指宴席外侧的一排长桌。 长桌上方，还有一排竹架，几个人正在往竹架上罩干净的细网布。 “那是干什么的？” “餐食自取，没见过吧。”安雨墨双手抱起胳膊，洋洋得意。 自助餐！丁希睿瞬间明白了。 “行啊，安老板的智慧果然非比寻常，佩服，佩服。” “哈哈哈，等细网布罩好以后，你帮忙把这些大盘子放入吧。”安雨墨又指了指井边。 希睿点点头。 水井边，放着一堆的盘子，比寻常的大盘子还要大上两圈，有圆有长，也比寻常的盘子要深。安雨墨进入厨房继续备菜，丁希睿依照吩咐，将干净的盘子移到了网罩之下。那些网罩也经过精巧的设计，开了好些“门”，每道“门”都可以掀起来，方便夹取不同的食物。合上之后，又能防蝇虫。 安雨墨果然是天生开酒楼的料~ 一番忙碌后，炊烟升起，各色菜式的香味很快就飘满了整个院子。 “希睿，帮我把洗好的水果拿过去。” “好。” 樱桃、枇杷、水蜜桃、杏子、杨梅、梨子、青梅……凡事市集上有的，买够九样。橙色、粉色、红色、白色、青色……拼在一起，煞是好看。 “放在最末端的盘子里就好了。”安雨墨又嘱咐了一句。 “行。” 又有数个凉菜，几样点心端出。 “这是什么？”丁希睿指着一道拌菜问道，那菜里，有春笋、小菌菇还有些绿绿的小嫩芽。 “山家三脆。不过，我改了名，今日就叫‘绿林三绝’。”安雨墨答。 “嗯，合情合景。” “等会儿，还有猛龙过江、三昧真火、水上漂、铁砂掌……”安雨墨说着，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都是些什么啊？”丁希睿拍了她一巴掌。 “别着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192章 希睿提议开分馆，雨墨晓峰有暧昧 “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师父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 这帮平日里的“大老粗”，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好话，也不知私底下练了多少遍。 轮到丁希睿与安雨墨了，两人带了一众女弟子，抱拳俯身 “祝师父身体康健、日日喜悦。” “好，老夫喜欢这个。”杨无名示意几人起身。 “哈哈哈哈哈哈。” 正堂内一片欢笑。众人各归各位，小核桃与小花生开始往正屋上菜，其他人按照桌次，拿上自己的餐盘，跟随安雨墨来到取餐处。 “各位师兄，请自己取用，喜爱什么便夹什么，切不可浪费。如今菜已经上了一半，请。” “好。” 网罩打开，安雨墨一一介绍 “这是三昧真火。” “经过火的试炼，才有此等美味啊。”薛大师兄夹了一些，说道。 丁希睿踮起脚来，看了一眼，好像是一盘炙羊肉。 “这是移山挪海。”安雨墨抿了抿嘴。 “山珍加海味，果然不同寻常，我来一个。”梅师兄说道。 “多谢师兄夸赞。” 原来是将口蘑和大虾做了结合，口蘑倒放，大虾放在其上，再蒸熟、淋上高汤。最后，一个一个放在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供人挑选。 十几个大男人上手，大盘中的菜很快就空了一小半。 “这还挺新奇，第一次见。” “谁说不是呢。” “喂，你少夹点，给师弟师妹们留些，一会儿还有呢。” “我知道。” …… 秦晓峰也在这其中，他夹了半盘子菜，回到位置上坐下，但却没有立刻开始吃，而是扭头看向了厨房。 “秦师弟，看什么呢？”薛大师兄问道。 “大师兄，没……没什么。”秦晓峰赶紧将头转过来。 “安师妹的确是有才华，年轻人就是有趣，这宴会办得很不错。”杨师兄说，“我主家的公子曾去提过亲，但没成。” “是啊，以后不知谁有福气，能娶回家。” 秦晓峰咳了一声，说 “人家一姑娘家，别议论了，快尝尝菜式吧。” “好。” 众人不再讲话，安心品尝起菜肴来。 丁希睿就坐在不远处，把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看看秦晓峰，又瞧瞧安雨墨，可两人并无交流，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小何与小花端着新的菜出来了。 “师姐，轮到我们了。”一个身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拉了拉丁希睿的袖子。 “好。” 不一会儿，众人端着菜回到座位上，安雨墨走了过来，略坐了坐。 “这是‘飞檐走壁’，快尝尝。”她指着丁希睿盘中一角，说道。 丁希睿低头一看，发现是荷兰薯炖鸡肉。 “你可真行。”她轻轻地拍了拍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反正是大家伙儿一起想的。”安雨墨撇撇嘴，瞪了她一眼。 正厅里，阿福师兄也在当“解说员”，一阵欢笑声传出来。 “无名兄，给您盛一碗‘猛龙过江’。” “你也请。” “哈哈哈哈哈哈。” “正厅里已经上了炖汤了吗？我要快些回去，你们慢慢吃哈。”安雨墨站起身，去往厨房。没过多久，她和小核桃端着一个大汤碗走出来，小花生拿着两摞小碗跟在后面。 丁希睿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何谓“猛龙过江”，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跟了过去。 果然，龙骨海带汤。 整场寿宴，宾主尽欢，送完远道而来的客人，秦晓峰等距离较近的人留下，一起刷盘子、洗碗，整理厨房，武馆后堂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杨玉亭陪着杨无名走到院中，众人纷纷围上前。 “师父、师姐！” “都起来吧，今日辛苦你们了。”杨无名说道。 “师父，雨墨功劳最大。”阿福推了推安雨墨。 “师兄，是你。”安雨墨往后退了一步，反过来推了推阿福。 “哈哈哈，你们都好，都是师父的好徒儿。”杨无名满心满眼都是喜悦。 丁希睿站在安雨墨旁边，她的身后，是几个师妹。她扭过头，看着小姑娘们带着些羞涩但却透着一股坚韧的脸庞，想起了童若萱。 若是若萱也来习武就好了。 若是兰县也有收女弟子的武馆就好了。 她猛地转过身来，冷不丁和安雨墨撞了头。 “啊！”两人只觉得两眼冒金星，捂住了脑袋，往后撤了撤。 “你们俩想什么呢，小心一点。”杨玉亭走过来，揉了揉两人的额头。秦晓峰刚想上前，但脚步停住了。 “是，师姐。”丁希睿深呼吸几口气，缓过来后，对着杨无名俯身一拜，说道“师父，咱们武馆能开到兰县吗？” “兰县？”众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把目光都聚焦在了杨无名身上。 杨无名咳了一声，说道 “这可不是件小事，不能张口就来，再说了，兰县也是有武馆的。” “师父，兰县的武馆去年就已经关门了。”丁希睿再次俯身。 “怪不得……”杨无名似乎知道了什么。 “爹，我觉得很好呀，这事能不能交给我？”杨玉亭说道。 “不行，兰县的武馆都关门了，我们是外乡人，这武馆还不知道能不能开起来呢？你别听风就是雨。” 杨玉亭没有气馁，她转了转眼睛，接着道 “爹，成与不成，都要先看过再说。如今我左右也是闲着，不如让我去兰县先转悠一下，四处看看？” 杨无名捻着胡须，思考起来。秦晓峰见状，悄悄示意众人散去。良久，杨无名总算点了头，他看向丁希睿，说 “希睿啊，你去兰县较早，师父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你师姐了。” 希睿咧嘴笑了。 八字有了一撇。 第二日，丁希睿的额角还有些红红的，她煮了两颗鸡蛋，去往安家酒楼。 小唐迎上来 “林少夫人，您来了。小姐在后院呢，刚刚秦大人也来了。” “谢谢小唐，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过去。” “好。” 来到后院，见两人都坐在廊下，却隔了一大截。安雨墨右手握着一颗煮好的鸡蛋，在额角揉着，左手拿着根木棍，在空气中乱舞。秦晓峰扭头看着她，虽然坐得笔直，但目光无比柔和。 第193章 满心羞涩不可说，一月而已诸事变 见此情景，丁希睿后退了几步，想回到大堂，但廊下的两人还是听到了动静。 “希睿来了。”安雨墨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丁师妹。”秦晓峰站起身来。 “啊，我，那个，来送个东西。”丁希睿举起手里的鸡蛋，“不过，秦师兄已经给你送了，哈哈。”她尬笑起来。 “昨天你们俩撞得还挺重的，我刚好路过，遇见卖鸡蛋的，就买了一个……”秦晓峰手足无措，解释了一番。 “好，理解。”丁希睿点点头，但脸上的笑意已经忍不住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秦晓峰迈开大步，迅速离开。 “师兄慢走。”丁希睿故意拖长了音。 安雨墨走过来，打了她一巴掌。 “哎呦！安大小姐，我得罪你了？下手这么重。”丁希睿龇牙咧嘴，揉着胳膊。 “你就是故意的。”安雨墨瞟了她一眼，扭过头去。 “我故意什么了？与师兄告别，要懂礼数啊。”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跳到安雨墨的面前。 “坏丫头！”安雨墨扬起手来，又要打，丁希睿立刻后撤，抓起了一个扫帚，挡在自己面前。 “怎么，多日不见，要切磋一下？”她说道。 “谁跟你切磋，脏死了。”安雨墨将扫帚夺过，扔回了墙角。 丁希睿笑了起来，声音传到前厅，小唐跑了过来。 “小姐，林少夫人，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什么都没有，小唐，你去忙你的吧。”丁希睿说。 唐抓了下帽子，转身走了。 安雨墨拉起丁希睿的胳膊，来到屋里。 “别笑了。” “我不笑了，那你要老实交代。” “我交代什么？” “哎呦，装作不知道是吗？你跟秦师兄是怎么回事？” 安雨墨的脸又开始红了。丁希睿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 “快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安雨墨没再闹，把头垂得很低。 “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你还说，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令你‘心动’的，秦师兄做了什么，让我们安大小姐的心‘动’了呢？”丁希睿继续戳她。 “你别闹了。”安雨墨瞪了她一眼。 也许是秦晓峰第二次送种子过来的时候；也许是两人蹲在地上，一同查看出苗情况，一不当心，脑袋撞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是一人提桶，一人浇水的时候；也许是他指导她练拳的时候；也许是他请师父将寿宴交给她的时候……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两人几乎每天都见面。若哪日没有见面，她就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凡此种种，细小琐碎，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她心中羞涩，无法说出口。 “雨墨，我不问了。我想知道，秦师兄向你挑明了吗？” “挑明什么？这样的事……”安雨墨抿了抿嘴，又低下了头。 “他要向你说明心意啊，你们俩就打算这样下去？”丁希睿问。 “这不还没多久嘛……”安雨墨绞起了手绢。 丁希睿拉着凳子，靠在她旁边，说道 “我跟你说，秦师兄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恐怕没有察觉。” “啊？”安雨墨抬起头，一脸的疑惑。 “你听我慢慢讲。”丁希睿站起身来，“这都有小半年了，就那次武馆附近的大嫂求师父收女徒弟的时候。秦师兄一看你，脸上就有些慌张；你一靠近，他就下意识往后退；你一笑，他就要脸红。” “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安雨墨回忆着，没有一点头绪。 “傻姑娘，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得就是你了。”丁希睿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不会吧，就我这样的……”安雨墨还在思考。 “你怎么了，依我看，你就好得很，好得不得了。秦师兄肯定很早以前就把你放心上了。”丁希睿拉起她的手。 安雨墨笑了。 “那怎么办？他就那样，每日都过来讲几句话，送个小东西，或者告诉我哪里的什么菜好吃，让我去试试……” “他不知道有人向你提亲吗？他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安雨墨摇了摇头。 “他莫不是有些自卑？”丁希睿将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托下巴，也思考起来。 “他有什么可自卑的，他是公门中人，武艺出众，本领高强，为人正直，做事可靠……” “停！”丁希睿打住了她，“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夸起来了，没出息。” “本来就是嘛。”安雨墨又绞起了手绢。 “待我找机会旁敲侧击问一下，推他一把。”丁希睿坏笑起来。 “你在想什么鬼主意？” “我不会出什么鬼主意，我在想，若你俩以后成了亲，我该怎么称呼他。” “坏丫头！”安雨墨又举起手来。 两人笑闹了一番，惹得几个伙计都跑过来看热闹，安雨墨正了正色，将他们都赶去干活。 “放心，雨墨，我不会专门跑去逼问秦师兄的。”丁希睿也严肃起来。 “那就好。”安雨墨松了一口气，取了块点心递给她。 “对了，学院的房子定好了吗？带我去看看。” “定好了，不过，因为两个院子要合在一起，所以如今正在动工，什么都看不出来，再等一个月吧。” 希睿咬了口点心，微微点点头。 “诗慧怎么样了，定亲了吗？宋姐姐还好吗，韵如呢，你有没有去看过？” “你一下子别问这么多问题。”安雨墨喝了一口水，接着道“那些提亲的人，诗慧一个都没有看上，她哥哥正张罗着让她去齐州城参加各种花会和诗会呢，但她总是找借口拖着，就是不去。” “是吗？”丁希睿暗暗佩服，拒绝也是需要勇气的，需要和家人抗争的。 “韵如已经去齐州了，他们家似乎想把生意做到齐州城去，我们以后恐怕不能常常见面。” 安雨墨说着，眼神微微暗淡下来。 “不过，她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十两银子，还说既然已经约定好了，那么书院的忙她一定帮。” 希睿瞬间觉得点心不香了。 “至于宋姐姐嘛，她好像有了身孕。” “什么？”丁希睿拍了下桌子。 第194章 婚姻即利益互换，辨本质若涣清醒 安雨墨抓起她的手，揉了几下，说道 “你别着急，我也只是推测，我前几日到她家去，她吐了两次，不知道是肠胃不好，还是有身孕了。” “真是，我现在就去看看……”丁希睿呼吸急促，有些坐不住了。 “别着急呀，宋姐姐有身孕，你急什么急？” “我……她若是再有身孕，张家就把她套得更牢了，我能不着急吗？” “她丈夫不是回心转意了吗？如今张家很和睦。” “那样的男人，我不敢相信。不行，我要去看看。”丁希睿抬脚就要往外走。 “都说了别着急，我陪你去。”安雨墨拽住了她的袖子。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向着白杨巷而去。到了巷子口，丁希睿掀开帘子，一跃而下。 “你慢些。”安雨墨一脸的担忧，也随她跳了下来。 “咚咚咚”丁希睿开始敲门，“张夫人，小珍。”她喊道。 “来了。”是小珍的声音。 一见是丁希睿两人，小珍立刻露出笑脸。 “丁大夫，安小姐，快请进。” “小珍，少夫人呢？” “少夫人正在屋里休息。”小珍将两人引进去。 “丁大夫！”宋若涣心中一阵惊喜，迎上前来。她面色正常，身形比上月更苗条了一些，倒是看不出怀孕的迹象，不过，若有身孕最多也才两月，看不出来。 “少夫人还好吗？” 几人坐下，寒暄了一番。 “学堂还开吗？怎么不见学生呢？”丁希睿问道。 宋若涣缓缓低下了头，又轻轻抬起来，说道 “我如今身体不便，学堂先停一个月。” 果然啊，丁希睿的眼皮耷拉下来，“身体重要，先养身体。”她胡乱点着头。上次回来她就知道宋若涣已经妥协了一步，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等……等胎像稳固了，就继续。她们不来，我都觉得闲得慌呢。”宋若涣似乎察觉到了丁希睿的心思，连忙解释。 “可是……张少爷他真的改了吗？”丁希睿没有忍住，脱口而出。 “他如今挺好的，白天外出做事，晚上回家。这两个月，他把赚的钱都交给我了。” 丁希睿抬头看了一眼小珍。小珍目光中有些不安定，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少爷搭上了郑家这艘大船，造纸工坊的纸有一大部分都供给了郑家的书局。如今，老爷和夫人正筹划着再开一个工坊呢。”小珍讲道。 所以，张其安是怕得罪郑诗慧，怕断了财路才“回心转意”的吗？ 丁希睿瞬间生出一些后悔，当时把郑诗慧搬来“震”张家，是不是错了？她是不是将宋若涣拖到了更难出逃的深渊中呢？她亲手将宋若涣绑在了利益链条之内。 想到此处，丁希睿的手猛然一抖，茶水泼到了手上。 “希睿！”安雨墨赶紧将茶杯夺走，抽出手绢给她擦了擦，“怎么样，没烫着吧。” “没事，茶水不烫。”丁希睿略笑了笑，眼神还是怔怔的。 “丁大夫，你不要担心。”宋若涣靠近一步，坐在了丁希睿身旁。她盯着丁希睿的眼睛，说道“以往，我依靠他的感情、他的怜惜过日子。如今我明白了，感情会变淡，关系难以维系，不如狠狠心，把其中的某些部分就当做生意。虽然说起来难听，但如今家庭是稳固的，公婆待我很好，我和孩子都好。” “是吗？”丁希睿回过神来。 “丁大夫，将郑小姐介绍给我，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但张家的人信；我开了三个月的学堂，附近巷子的人都知道了，我还赚了一些小钱。如今学堂名声在外，这让我在张家立足更稳。”宋若涣接着说。 是啊，婚姻中原本就存在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名声、地位、财富，互相借势，彼此权衡……扒开的时候，是有些不好看，但的确存在。 宋家没落后，张其安借不到丈人家的势力了，便开始对宋若涣冷言冷语，甚至想动手打人、抢夺她的嫁妆；当他发现宋若涣有了新的且更为强大的关系后，很快就改变了态度，摇身一变，又成了顾家好男人。宋若涣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看清了婚姻里的利益真相，转而利用，让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更稳。 “而且，我很想成为郑小姐那样什么都不怕的人。丁大夫，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请你相信我。”宋若涣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泪光。 丁希睿忽然间释然了，她握了握宋若涣的手，轻声说道 “好，先养好身体，然后重开学堂。到了明年，去学院教书。” “嗯。” 屋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丁希睿看了一眼宋若涣的肚子，问道 “最近身体还好吗？害喜厉害吗？” “还说得过去。这是第二个了，不像怀第一个的时候，整日坐立不安。小珍请了西坊区最好的大夫，隔几天就来看一次。如今还在头三个月里，要稍微注意些。” “那就好。”丁希睿点点头。 “饮食呢，大夫有没有嘱咐？”她接着问。 小珍走上前，说道 “丁大夫，嘱咐了。让吃新鲜果蔬、鱼虾贝，还有家禽，不让碰油腻的。” “好。小珍，你要注意将各类食物搭配起来，每日轮换着。” “是，丁大夫。我按照您此前给少夫人做的餐谱，改了一下。” 小珍转身，从侧屋的橱柜中拿出了一个册子。每餐将四样东西搭配，小珍已经学会了。 丁希睿笑了笑，说道“小珍，这餐谱很好。如今少夫人有身孕，平日的点心换成核桃仁、松仁或榛子，不能吃太多，每天一小把就好；每隔五六天，去市集买条海鱼，或者，让少夫人喝点海带汤；再有，每隔三五日，买些鸡肝卤一卤，切几片给少夫人吃。” “好，我记下了。”小珍拿出炭笔，快速记到了册子上。 阳光强烈，走出屋门，热气立刻包裹了全身，高树之上，蝉鸣声隐约响起，丁希睿觉得头有些疼。两人与宋若涣告辞，坐上马车回去。 “到酒楼喝杯冰茶吧。”安雨墨说道。 希睿歪过脑袋，倚在她身上。 第195章 人与利益再思考，玉米长成尝新鲜 傍晚回去，先到牛家做“复诊”。牛小犇对丁希睿的敬畏之心还维持着，不敢多吃一口。夏天到来，这位公子哥遭了很大的罪，哪怕冰桶不离身，仍是汗流不止。 但是，既然按照要求做了，自然也会收到回报，这一个月以来，他又减下了十斤。丁希睿给他带了一碗杨梅冰水，作为奖励。 晚间归家，院子里空空的，丁希睿没有进屋，又想起宋若涣说的话。 不管她想不想面对，愿不愿意承认，婚姻中都存在着利益交换。而谈及利益，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小姐，你觉得和少爷成亲是丁家和林家的生意吗？”半夏问道。 这丫头，对她的心思真是了解。 “这个嘛……你觉得呢？”丁希睿问。 “我觉得人不能想太多，不然会不开心。”半夏抿了抿嘴，笑了。 “哈哈哈哈，不许转移话题，好好回答。”两人坐在了廊下。 “真要说‘好处’，那的确有。丁林两家如今的生意往来更频繁，两边也都给对方介绍了其他生意人。”半夏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还有呢？” “不过，我觉得两家的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好处’，是觉得你和少爷相配，能把日子过好。” “嘁……”丁希睿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小姐，这是真的呀。就算不结亲，两家的生意也还是照常做。在丁家的时候，老爷就说过，要让你过得好，没有说过什么‘好处’。林家老爷对少爷不也是如此吗？” “嗯……”丁希睿沉思起来。 也许，人与利益，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哪一个是目的，哪一个是手段，构成了本质区别。 生活需要物质基础，这毋庸置疑。若为了未来生活而考虑一定的物质条件，合情合理，此时，是为了人；但若为了让财富积累得更多，或是权力更大、名声更旺而不顾个人的想法和感情，那么婚姻就彻底沦为了手段。 这期间都有利益交换，但对待人的态度是关键。而且，过程中也充满了各类权衡和妥协，不是非此即彼，关系是流动的、混杂的。像宋若涣和张其安这样的，可能有很多。好在，宋若涣知道她追求的是什么。 哎，暂时就想这么多吧，丁希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几人在洛城县又待了一日，便收拾行囊，重新向兰县进发。他们后面，跟着无名武馆和紫霞堂的马车——紫霞堂的孙大夫派了一个徒弟到兰县历练。进城后，林明轩将两辆马车直接带到了申家客栈。没办法，兰县家中太小，没有客气的余地，杨玉亭等人也不愿过去，索性给申家增加些客源吧。 稍晚些，几人回到家中，站在院门口，丁希睿深呼吸了几次——上次回来可是遭了盗贼，都留下阴影了。可仔细一看，门锁却开着。 “少夫人，会不会是童小姐在。”南星问道。 “这还不到傍晚啊。” 丁希睿说着，推开了门。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周梅香正在除草，童若萱帮她把杂草堆在一起，两个小孩子在廊下闻茉莉花。 “丁大夫和林大夫回来了。”周梅香站起来，童若萱微微笑着，冲几人点头致意。 “大嫂，你们不用这么辛苦，浇浇水就行了。”丁希睿走上前。 “没事，趁着这会儿还有太阳，能把草都晒死。” “快进屋歇歇吧。”半夏打开了正屋的门。 “没剩下几棵了，等一会儿。”周梅香还要继续干活。 “大嫂，不用了。”丁希睿拿过她手上的铲子，一手挽着她，一手拉着童若萱的胳膊，将两人带进了屋。 天气很热，家里没有一口水，幸好，刚刚在路上买了一桶凉茶。 “先坐下歇歇吧。”丁希睿道。 “喝口凉茶吧。”半夏将一摞洗好的碗放在桌上，而后拎起小桶，倒了几碗。 不过，童若萱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杜绝寒凉之物。丁希睿正想嘱咐南星一句，扭头一看，厨房里已经燃起了烟。 “丁大夫，您家这小院整理得真好，若萱还说呢，等明年春天，也要在我们院子里种些东西。”周梅香说道。 “当然好啦，等我们院里的瓜果长熟了，就拿些种子给你们。”丁希睿看了童若萱一眼，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些。 喝完凉茶，丁希睿带着几人又来到院中。 “大嫂，那是南瓜，那是玉蜀黍，都已经能吃了。” 她掰开玉蜀黍的外皮，用指甲掐了一颗籽，新鲜的浆液流出来，一股清甜的气息冲向鼻子。 她脸上一喜，略一用力，将玉蜀黍掰了下来。 “大嫂，晚上别回去做饭了，叫上童大哥，我们吃玉蜀黍吧。”丁希睿说道。 “原来这就是玉蜀黍？在巷子口听人说起过，竟是这样的。” “是呢。你们也掰掰看，晚上尝尝鲜。”丁希睿后退了一步，示意几人上前。 “好，那就谢谢了。”周梅香点点头。 半夏将手放在玉蜀黍顶端，往下猛一使力，“咔”地一下，又一个玉蜀黍掉了。 “真好玩。” 周梅香和童若萱相视一眼，学着半夏的样子，也掰下两个，从茎秆处传来的震动，让她们的手臂微微颤抖。 “我们今晚有口福了。”丁希睿笑着，拿来一个箩筐。 喊来童翰林，将桌子摆在院中，煮上玉蜀黍，再拌两道小菜，烧一锅小米汤，开饭了！两家人围坐在一起，笑语盈盈，晚霞落在肩头，一片柔和。 咬下一口，一股清新和香甜在嘴巴里蔓延开，是独属于玉蜀黍的味道。 “少夫人，真的好好吃啊。”半夏眯起眼睛，细细咀嚼。 “的确独特。”众人连连感叹。 “娘，我能吃十个！”童若萱的弟弟握着小拳，说道。 “先把手里的这个吃掉再说。”周梅香帮他擦了擦嘴。 丁希睿眼睛一转，看着小男孩，说道 “一个胖娃娃，头上长胡子，脱下绿衣服，浑身金珠子。猜猜是什么？若是猜中了，我就送你一个玉蜀黍，还让你自己掰。” 小男孩停了下来，小小的眉头紧紧锁起来。片刻后，童若萱轻轻咳了一声，瞟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玉蜀黍。 “啊，是玉蜀黍！丁大夫，我猜对了吗？” “正是！” “那我现在就去掰。”他屁股一滑，溜下座位。煮好的玉蜀黍还拿在左手上，右手已经惦记上了还在茎秆上长着的那些。 “这孩子……”周梅香没抓住，捞了个空。 “哈哈哈哈哈。大嫂，没事。”丁希睿站起身，走过去帮忙。 晚饭吃完，周梅香帮半夏刷碗，童翰林帮林明轩提水。丁希睿端起一盆茉莉，交给童若萱。 “这是谢礼，一定要收下。” 童若萱忙摆了摆手。 “丁大夫，您已经请我们一家吃晚饭了，这盆花我不能收。” “拿着吧，放在窗台上，能安神。以后你养了新的花，也能送我啊。” “谢谢丁大夫。”童若萱终于伸出了手。 有了想做的事，不再一味拒绝人，这姑娘正在慢慢重拾希望。 第196章 江津鱼贩到兰县，鲐鱼下肚明轩病 正是鱼类大量上市的季节，这日，医馆后厨的杨大嫂买了几条海鱼回来。中午时候，香味传到前厅，医馆众伙计都被吸引了。 “好香啊。”小强说着，跑向后院。 丁希睿和林明轩刚给知县李行简送了玉蜀黍回来，刚进门，就被香味包裹了。两人坐下来，继续讨论“性教育”的内容。丁希睿很想从童若萱家的几条巷子开始，但又怕童若萱更难过，思来想去，两人决定先去距离较远的东坊。 “开饭啦！”杨大嫂到前厅喊人。 柜台前的两个小伙子向后院望了望，咽了咽口水。 “少爷，少夫人，你们先去吃饭吧。”南星说。 “你们先去吧。”丁希睿说道。 “对，你们先去，一会儿来换我们。”林明轩接着说。 星没再推辞，转身走了。 两个伙计却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动 “林大夫，丁大夫，您二位先吃。” 丁希睿推了推林明轩，轻声说“张大夫要求严，我们不吃饭，他们不敢离开。还是你带他们俩过去吧，小伙子容易饿。” “那好。”林明轩站起身，将两人带去后院。 大堂里只剩丁希睿一人，热气一阵阵袭来，她拿起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想合适的讲课内容。半夏撩起帘子走出来。 “少夫人，我吃过了，你去吧。” “这么快？” “对呀，我在厨房帮忙，是第一个吃饭的。”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集市上来了江津县的鱼贩，大嫂买了几条鲐鱼，我还是第一次见。” “鲐鱼？”丁希睿打开记忆库，思索着。 “鲐鱼的肉是红色的吗？”她问道。 “对。我正想说呢，很神奇吧。”半夏答。 丁希睿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半夏，那些鱼新鲜吗？” 半夏被吓了一跳。 “少夫人，那鱼挺新鲜的，老板很聪明，放在冰块里运过来的。我摸了摸鱼肉，还是弹弹的。” 丁希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少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反正要注意，绝对不能吃不新鲜的鲐鱼，会生病。” 半夏笑了。 “少夫人，其他鱼若是不新鲜，吃了也容易生病啊。” “对哦。”丁希睿也笑了笑。 “不过，大嫂直接就把鱼下锅吗，有没有提前处理？”她想到另一个关键问题。 “我去厨房的时候，那些鱼都已经切成了块，在水里泡着。大嫂说，是老板要求的，做鲐鱼必须提早泡水，要泡两到三个时辰才行，还要在他跟前重复一遍，不然不卖，可有意思了。” “那就好。”丁希睿轻轻抚了抚胸口。看来，是个负责任的老板。 鲐鱼等青皮红肉鱼与普通的鱼不同，这类鱼的组氨酸含量很高，当鱼不新鲜的时候，鱼体内的组胺会积累，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容易引起组胺中毒。即使是新鲜的，也不能不经处理就立即烹饪。要么先用盐好好腌渍，要么提前泡四到六小时的水，好降低组胺量。 这类麻烦的食物，丁希睿从来没有买过。不过，她前几日刚刚建议过小珍买海鱼给宋若涣吃，若是处理不好就麻烦了。想到此处，她立刻下笔，写了一封信。 “快去吃饭吧。”林明轩和南星也走了出来。 丁希睿写完最后一个字，停住笔。 “你看一下，等信晾干，帮我寄给明石吧，有事拜托他，要快。”她说道。 明轩点点头。 清蒸鲐鱼，鱼肉味很是浓郁，丁希睿吃掉自己的那份，帮杨大嫂在厨房洗碗。此时并无病人上门，小强几人在互相把脉，分析脉象。 林明轩坐在位置上，感觉有些胸闷，他站起身，想舒展一下，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他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柜台上。 半夏正埋头裁纸，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少爷，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她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来。 “没事，可能是有些热。”林明轩站定，摆了摆手。 “少爷，我先扶你坐下。小强，你去后院帮我喊一下我家少夫人。”半夏说道。 强直接从柜台里跳了出来。 片刻后，丁希睿赶到前厅，杨大嫂跟在后面。此时，林明轩已经全身潮红，呼吸十分急促。 “少夫人，你看……”半夏有了些哭腔。 “半夏，别着急。”丁希睿深呼吸几次，坐下来。 “能听到我说话吗？” 明轩微微点了点头。 “能看清我吗？”丁希睿举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林明轩苦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嗯。” 丁希睿将大拇指放在他的眼睛下侧，微微向下拉动，发现他的眼结膜也是红红的。她伸手去探脉，脉搏跳动很快，冲击着她的指腹。 刚刚吃了鲐鱼，这明显就是组胺中毒的反应。可是，鱼是新鲜的，也做好了处理，如今这么多人都没事，偏偏林明轩有了病症。丁希睿迅速扫了周围人一眼，心中担忧起来。不过，组胺中毒来得快，去得也快，午餐量小，应该不会出太严重的问题。 众人都看着丁希睿，等着她发号施令。 “小强，扶林大夫去后堂。”丁希睿迅速说道。 人合力，架起林明轩来到后堂，让他躺下。 “半夏，去拿碗和勺。”丁希睿继续说。 “我去吧。”杨大嫂说完，迅速冲到后厨，拿了碗和汤匙，又快速折回来。半夏接过茶碗，倒了水。 “喂水。”丁希睿说。 “好。” 两人配合着，让林明轩喝下一大碗水。 “丁大夫，林大夫……他这是怎么了？”小强支支吾吾问道。 “林大夫没事。小强，你们也互相留意着，我们可能也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不是吧……”小强几人面面相觑。 “也可能没有，不用太担心。” “要吃什么药吗？要我去把张大夫请来吗？”小强接着问。 “不用，让他睡一觉，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的，你们去前厅忙吧。” 强几人一步三回头，走出屋子。 半夏端了盆凉水进来，丁希睿拧了一条湿毛巾，帮林明轩轻轻擦拭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脸上的红色也渐渐淡了不少。 杨大嫂攥着衣角，坐立难安。 “夫人，不会是鱼有什么问题吧。”她问道。 “杨大嫂，我们目前都没有什么问题，林大夫可能是自己身体接受不了，您心里别难过哈。” “哎呦，早知道我就不买了。”杨大嫂的眼圈一下子红了，“那么多人都在买，那海鱼，我们也不常买。这不你们回来了吗，我想着做顿好的……林大夫却，哎！” “大嫂，这不怪你，你已经按照老板说的做了。”丁希睿放下毛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第197章 坐近旁细心照顾，砧板脏引起腹泻 “哎！”杨大嫂又叹了一口气。 “大嫂，没事，你看，林大夫已经好些了。这里有我，您去忙吧，真没事。”丁希睿接着道。 “嗯，那我去换盆水吧。” 杨大嫂端起水盆，去了院子。 林明轩微微睁开眼睛，挤出一丝笑。 丁希睿突然鼻子一酸，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她咬咬牙，又转过了头 “闭上眼睛，睡觉。” 明轩倒也听话，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丁希睿找了把扇子，轻轻为他扇风。半夏悄悄出了屋，在廊下守着。 约莫半个时辰，林明轩脸上的红色消散了，手臂也恢复了正常，呼吸声渐渐平稳起来。丁希睿看着他，忽然意识到，成亲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照顾过他。此刻，她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微微冒着些汗的额头，他浓密的眉毛，他轻轻合上的双眼…… 丁希睿拿出手帕，慢慢为他拭去额间的汗。他的嘴唇有些苍白，有点干燥，她站起身，取了干净的棉布，沾上温水，轻轻覆了覆。 她的丈夫，她的伙伴，她的心爱之人，此刻静静安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休息一下吧。”丁希睿轻笑了一下，抚了抚他的眉梢。 组胺中毒的潜伏期较短，一般是半小时到一小时，最短五分钟，最长大概是四小时。过了这许久，医馆众人都没什么异样，丁希睿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看来，是林明轩身体的问题，以后，不能再让他吃青皮红肉鱼了。 “你没这个口福了。”丁希睿想着，想动手戳一下林明轩的脸。 有声音从前厅传来，她赶紧缩回了手。 半夏来到屋内，压低声音说道 “少夫人，有病人来了。” “好。” 两人关上房间，去往前厅。 三个病人正在呻吟，他们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柜台，根本站不稳。小强等人正搬来凳子，想扶几人坐下。 “丁大夫，您看。”小强急出一头的汗。 “别着急，去拿席子让他们躺下吧，躺下可能更好些。” 人赶紧跑去后院。 几人侧躺下，蜷缩着，出了很多汗，背上的衣服湿透了。 这些人，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哎！一到夏天，这种事就经常发生。 “半夏，去厨房弄温水，再加点盐进去。”丁希睿接着说。 些事，半夏已经做惯了。 丁希睿走近一个看起来尚有力气的强壮男子身边，问道 “大哥，你们今日都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特别的，钓了条鱼，又杀了家里养的一只鸡，拌了两个凉菜。”他回答。 “这吃完饭还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几个就开始肚子疼，去茅房去了好多次。”另一男子说。 “大夫，别问了，快给我们开些药吧，肚子疼。”那强壮男子接着道。 “别着急，除了去茅房，呕吐吗？头疼吗？”丁希睿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肚子不舒服。”男子答。 丁希睿顿了顿，继续道 “就算去熬药，也要等等再说。你们如今这样，应该是吃的东西有问题。想去茅房便去茅房，等肚子里的东子清干净了，多喝些水，慢慢就恢复了。” “哎呦，大夫，这能行吗？”男子接着问。 “行。你们先把水喝了，休息一下。” 小强几人上前，让每人喝下一大碗温热的淡盐水。 “大哥，你好好想想，所有的菜都洗干净了吗？”丁希睿接着问。 “当然都弄干净了。”那强壮的男子说道。 丁希睿搬了个矮凳，坐在他旁边，继续问 “大哥，拜托你好好想想，菜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行……”那男子眯着眼睛回忆起来“我们先杀了鸡，剁了后，扔锅里炖着；然后杀了鱼，剖了后，清蒸；最后，切了些苦苣和胡葱，浇上芝麻油拌了拌。” “鱼肉和鸡肉，确定都做熟了吧。” “你这大夫，怎么这样不相信人呢，我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我会做饭。”那大哥喘着粗气，有些不耐烦了。 “抱歉哈，大哥，原因必须搞清楚，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丁希睿抱了抱拳，给他行了个礼。 “剁鸡、杀鱼、切菜，用的是同一块砧板吗？” “是呀，谁家有闲钱，弄两块砧板啊，而且，我冲了水，干净的。”那男子干脆闭上了眼，扭向一边。 丁希睿有些明白了。 “大哥，您别不耐烦，依我看，问题应该就出在砧板上。” “为何？”那男子又侧过身来。 “生肉里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剁过肉的砧板肯定会沾上不少，要用开水反复冲洗好多遍才行。您剁完肉，随便一洗就切凉菜，那凉菜就沾上了，人吃了后，可不就要腹泻了吗？拉出来就好了。” “这样啊……”男子躺了下去。“怪不得，一到夏天就经常跑茅房，只不过，这次严重些。” “是啊，天热的时候吃凉菜吃得多，一不当心就生熟不分、菜肉不分，可要小心些。” “好，您说得有理。”那男子伸出手来，略略致了谢意。 “哎呦……又来了。”略瘦弱些的男子坐了起来。 小唐见状，立刻扶住他到了后院去。他们回来的时候，林明轩跟在后面。 “少爷，你醒了。”南星眼尖，立马看到了。 “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林明轩一边说，一边来到几个病人跟前。 丁希睿与他相视一眼，站起身来。 “切过肉的砧板，切了菜，就腹泻了。只是腹泻，没有呕吐等其他病症，已经喝了些盐水，你来把把脉吧。”她说道。 明轩凑近了些，一一把脉。 “几位此刻的脉象略弱些，正常。回去养两天就好了。”他说道。 “好，多谢大夫。”三人互相帮忙，站起身来。不知是盐水起了作用，还有听到了林明轩的话，被安慰了，看上去都有了些力气。 “这几日的吃食一定要干净、清淡，今日就吃些小米粥，蔬菜粥。若明日还腹泻，再来医馆。”丁希睿嘱咐道。 人点了点头。 第198章 提议探亲心中慌，处变不惊被夸奖 三人离开后，医馆恢复了平静。 “林大夫，你真的没事了吗？中午那会儿真的好吓人。”小强凑过来，问道。 “真的没事了，你们都还好吧？” “嗯，我们啥事儿都没有。只有少爷你……”南星说。 “哎！”林明轩摇了摇头，笑了“我和鲐鱼无缘，以后不能和你们一起吃了。” “您没事我就放心了，以后我再做其他好吃的，保证没问题。”不知何时，厨娘来到了前厅。 “好，辛苦您。”半夏走过去，挽上她的胳膊。 “那可不一定，”小强坏笑了一下“杨大嫂，咱们厨房有几个砧板，你不会剁完肉就切菜，让我们吃坏肚子吧。” “你这坏小子！”杨大嫂走过去，打了他一巴掌。 小强吸了口冷气，跳到一旁。 “丁大夫来的时候，厨房就加了块砧板，还用得着你操心？” “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紫霞堂的大夫齐云磊带着伙计走了进来。那齐云磊，身材瘦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炯炯有神，他比林明轩小一岁，还未成亲。 “济民堂还挺热闹的啊。”齐云磊说道。 林明轩向众人介绍了一番，请他二人坐下。 “林兄，依我看，如今这兰县不缺医馆，也不缺大夫，小弟我想去村里游历一番。” “自然可以，不过，如今济民堂之事也不少，恕我不能陪同了。” “不用麻烦林兄，小弟已经选好了地方，说去就去了。”齐云磊一边摇扇子，一边说。“对了，济民堂的名气很盛呀，连巷子里的小孩都知道林大夫、丁大夫。” “不敢，济民堂得了令，在东西两坊开了几节课而已。他们念着济民堂的好，都记着。”林明轩微微侧过头，摆摆手。 “林兄您就别谦虚了，哈哈。我和小伙计明日就出发，先去仓河村，以前，我外祖母家就住那里。” “仓河村？”半夏的耳朵竖了起来，丁希睿心中响起了警铃。 “这是不是……”林明轩转过头，看向丁希睿。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岳丈老家也在那里。说来惭愧，我们几人到这边后，一直在忙，还没去看。”林明轩接着说。 “那巧了，我先帮林兄和嫂子去看看。”齐云磊笑了。 半夏走过来，扯了一下丁希睿的袖子，眼中有请求之色，丁希睿摇了摇头，半夏撇撇嘴，叹了口气，退到原位。 哎，那些亲戚，她根本就不认识，还是等到重阳节父亲来的时候一起去吧，躲在父亲后面才是安全的。 晚间归家，院中凉爽，几人又将饭桌抬到了外面。 “我们抽个时间，也去仓河村看看吧，毕竟亲戚都在，应该去看望一下。”林明轩说。 “啊？”丁希睿讪讪一笑，“以往都是跟着父亲，怎么去，我都不太记得了。”丁希睿作出思考的样子。 “少夫人，我记得路，我们去吧。”半夏在旁请求着。 “这个月回洛城县之前去看看，如何？看完后，直接回去。这样，就不用中间再外出了，耽误了医馆的事情也不好。”林明轩接着道。 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去不行。丁希睿咬了咬牙，点点头。 “好。” “太好了！”半夏笑出了声，“我们都已经两年没回去了，不知道村里现在怎么样。” “应该比原来要好。”丁希睿挤出一丝笑，低下头，开始吃饭。 “少夫人，村里如今还有哪些亲人？”南星问道。 “有……咳咳……”丁希睿突然呛到了，她扭过脸，开始咳嗽。 “你慢点。”林明轩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少夫人，你激动什么呀？”半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仓河村有二十多户人家都姓丁，也都是亲族。不过，每次回去，老爷主要去两家，是老爷的堂兄和堂弟，如今两家都还有老人在。” “好。这样一来，就知道去哪家，向谁行礼了。”林明轩点点头。 “半夏，我没事了，你去吃饭吧。”丁希睿的一颗心暂时安定了下来。她抬头看了林明轩一眼，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女婿是新人，是更能吸引目光的。 入了夜，屋内还是有些闷热，丁希睿坐在桌前背书，但心中焦躁，注意力有些不集中。那一行行字，飘过来，又飘过去，但就是飞不到脑袋里。 林明轩在旁边写医案。 “我今日脉象如何？”他问道。 “脉搏跳动很急促。” “中间有无间歇？” “没有。” “一息之间有几下？” “五六下。” “好。所以，这是什么脉？” “是数脉。” 明轩点了点头。“数脉主什么？” “主热证。你今日血行加速，全身通红，还好，没有起疹子。”丁希睿说道。 林明轩拿起笔，一一记录清楚。 丁希睿干脆把书放在一边，一手托腮，看着他。 “看我干嘛？今日还没看够？”林明轩一边写，一边说着。 “嘁……”丁希睿撇撇嘴，突然有些脸红。 “要不要到院子里凉快一下？”林明轩写完最后一笔，说道。 “好吧。” 两人走出屋子，在廊前坐下。 虽无月亮，但星河耿耿，一片璀璨。看着天空，丁希睿的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有没有被我吓到？”林明轩抓住她的手，问道。 丁希睿把头低下来。 “从来没吃过鲐鱼，我也不知道我会这样。”林明轩接着说道。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什么都来不及想。”丁希睿抬起头。 “以前不也遇到过好多突发事件吗，不管是我的事，还是后来几位大哥的事，你处理得都很好。” “这次不一样，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想起午间的慌乱，她仍然心有余悸。两件事情接连发生，她的身边也没有助力，那腹泻的大哥反驳她的时候，她的手都在颤抖。 “但是，你都做好了。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做好，丁大夫，这是进步。”林明轩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丁希睿不好意思起来。她抿了抿嘴，轻轻笑了。 “谢谢林大夫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 第199章 不吃早饭干重活，卖粮夫妻中了暑 日头高照，一早起来，稍微动一动就满身是汗。丁希睿将伞拿出来，想撑伞到医馆去。但伞一打开，便觉得有些“矫情”。她想了想，决定用蒲扇遮阳。 安雨墨送的蒲扇，用处特别多。 临近中午，前厅里也热起来，丁希睿去后院取了一大盆冰块，放在柜台上。几人说笑着，将手放在盆上，状似烤火，实则是在接收冷气。突然，两道人影闪进来。 “希睿，快救命！这俩人晕过去了。” 是杨玉亭和武馆的小乌师兄，他们俩额头和鼻尖都是汗，脸部通红。两人各背着一人，摇摇晃晃的。 “小强，快去拿席子。”丁希睿道。 “好。” 杨玉亭喘着粗气，将人直接放在了桌子上，小强铺好席子后，医馆众人扶着病人躺到席子上。 “在路上遇见的，应该是夫妻二人，走着走着，就晕了。”杨玉亭说道。 “他们车还在路上呢，我去推过来。”小乌说着，就要折返。 “别着急，先喝口水再去。”半夏把人拉住了。 “好。” 地上躺着的二人，嘴唇干裂，身子一抖一抖的，林明轩与丁希睿靠近，查看眼睛，听呼吸声，探脉搏…… “中暑了。”两人异口同声。 “南星，取针。”林明轩说道。 “半夏，去调糖盐水，糖、盐、水该放多少厨房墙上都写着。”丁希睿说。 “好。” 林明轩抓起病人的手，从手肘处往上挤，让血上涌，接着在手指指腹上端各刺一针，挤出血，又在合谷穴刺了一针，病人渐渐停止了颤抖。 “水来了。”半夏将茶碗递过来。 林明轩扶住病人，丁希睿一勺一勺喂进去。一碗水下肚，两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谢谢……大夫。”那男子说得含混不清。 “小强，取些冰块来，放在病人身边。”林明轩吩咐道。 “是。” “阿文，去端凉水，帮病人擦擦脸。” “是。” 小伙计们都动了起来。 这时，小乌将夫妻俩的车拉到门口，擦着汗进了屋。 “大哥，您这车里装了些什么，这么重？” “一些麦子，想拉到城里卖掉，走了老远的路……” “早上吃饭了吗？”丁希睿问。 “趁着早上凉快，一早就走了，想着中午在城里吃，这还没走到集市呢……” “半夏，去厨房请杨大嫂煮一些蔬菜粥吧，快一些。”丁希睿接着说。 “好。” 一番照顾，两个病人总算有了些精神。 “如今天热，二位没吃早饭，还拉这么重的车，那么大太阳晒着，也没戴草帽，很容易就中暑了。”杨玉亭说道。 “多谢夫人相救。”夫妻俩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杨玉亭二人鞠了一躬。 “别客气，没事了就好，以后千万要注意。”杨玉亭和小乌将二人扶起，让他们坐在凳子上。 杨大嫂挑起帘子，端了两碗粥走进来。 “在厨房凉好了，现在吃刚刚好。”她说道。 夫妻俩相视一眼，有些难为情。 丁希睿看出了两人的顾虑，开口道 “大哥，大嫂，你们先吃，等麦子卖掉了，再来送钱也不迟。” “多谢大夫。”两人实在是饿了，便顾不得许多，拿起碗迅速吃完了。 丁希睿来到后厨，找了一个小桶，灌上水，又取了两条棉巾，打湿后交给夫妻二人。 “街上若是有卖草帽的，二位还是先买顶帽子戴上吧，大热天，出门干活离不了。” “多谢大夫！等麦子卖掉，我们就把东西还来。”夫妻俩又鞠了一躬。 “好。” 两人走后，医馆其他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杨玉亭两人也告辞回客栈休息。门口的太阳依旧强烈，来来往往的人被晒得蔫蔫的，热流滚滚，屋内的冰块又换了一盆都不怎么顶用。 “今年怎么这么热。”南星扇着扇子，抱怨道。 “年年都是这样啊。”小强说道。 “嗯？为何我在洛城县不觉得？”南星的眼中都是怀疑。 “那是因为，兰县东边有山，海风过不来，所以，比洛城县热。”丁希睿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真想把山移走，风啊，快些过来吧！”南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倒了一碗凉茶。 丁希睿拿起笔来，写了电解质水的配方，她站起身，在林明轩面前晃了晃那张纸，又拿起蒲扇，说道 “半夏，跟我去趟申家餐馆。” “好。” 林明轩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抬脚出了门。 餐馆正是午歇时候，掌柜和伙计都在大厅里摇着扇子，所有的窗户都已经打开了，不过，里面还是热得如蒸笼一般，丁希睿进门，掌柜大叔赶紧站起身来。 “丁大夫来了。” “是。大叔，申老板在吗？”丁希睿问。 “老板回家看孩子去了，这会儿不在，您有事吗？” “天太热了，我拿了一个凉茶配方，您看餐馆用不用得着。”丁希睿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 掌柜大叔接过来一看，愣了愣。 “丁大夫，这方子很是简单，管用吗？” 丁希睿笑了笑 “大叔，干了重活之人，流汗之人，喝这个能快些恢复气力。简单、方便也便宜，或卖或送，可以一试。” “好，多谢丁大夫。等老板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掌柜的脸上堆起笑容。 “您客气了。” 丁希睿和半夏转身，正欲出门，二楼传来一声惨叫。 “啊！” 众人纷纷抬头，楼上住客也被惊到了，先后打开了房门。 第200章 客栈住客被蝎蛰，细问之下晓原因 “怎么回事？” 掌柜大叔和小二赶紧上了楼，丁希睿二人紧随其后。最后一间房的房门未开，看来是里面出了问题。 “客官，客官！您怎么了？”掌柜开始敲门。 “都什么时候了？”杨玉亭推了他一把，一脚将门踢开了。 一男子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捂着胳膊。 “蝎子蛰了，疼死了！” “哪儿呢？”杨玉亭跳进屋里，左右观察着。 “小东西，找死！”她拔出剑，朝着床脚边砍去。 一个肥大的蝎子被砍断，有小半个手掌那么长。 丁希睿赶紧进屋，来到那男子身边。 “大哥，我是大夫，让我看看伤口！” 那男子松开手，丁希睿看到了一个红点，那红点四周，红肿一片。 “别动。”丁希睿抓起那人的胳膊，在伤口上方按住。 “半夏，把手帕拿来，绑一圈，系紧，快！ “小二，有没有干净的小刀和干净的布，快去拿！ “掌柜大叔，你去弄些清水，再揉一些胰皂进去。 “师姐，帮我端盆清水，我要洗手。 “小乌师兄，帮我去请林大夫，跟他说，有人被蝎子蛰了。” 一连串的指令下去，几人分头行动，客栈上下顿时一片忙乱。 半夏将手帕按对角线折叠，在丁希睿所说的位置紧紧扎了一圈。丁希睿凑近伤口，发现了毒钩。 杨玉亭腿脚快，端着净水先进来了。丁希睿洗了手，慢慢靠近伤口，接近毒钩，幸好，她留着一点点指甲。 靠近了，夹住了，丁希睿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一点点将那毒钩拔了出来。毒钩上沾着血，丁希睿紧咬住牙齿，不让自己颤抖。 “太好了！”半夏一下子坐在地上。周围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丁希睿将毒钩放在一块布上，又洗了洗手，不停按压着那人的伤口四周，挤出一些毒液来。 “大夫，要吸出来吗？”小二问。 “吸什么吸，危险，别做这种事。”丁希睿没有抬头，继续挤着毒液。 掌柜大叔端了盆胰皂水进来，丁希睿撩起水，冲洗着伤口处。末了，她将那人的胳膊直接按到盆中，覆盖住伤口。 那男子眉头紧锁，呻吟着，不一会，眉头渐渐舒展。丁希睿抬起胳膊，擦了擦汗。 小乌师兄带着林明轩进了门。 “怎么样？”林明轩蹲下身，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丁希睿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 “取了毒钩，挤出了毒血，现在在……在用胰皂水镇痛。” 胰皂水是碱性的，能中和蝎子的毒素，减缓疼痛，丁希睿差点就将“中和”二字说出。 林明轩将那人的胳膊抬起来，仔细看了下伤口，净了手，又把了脉。 “小二哥，后厨有旱芹吗？”林明轩抬起头问道。 “有二点头如捣蒜。 “去取些旱芹，洗干净，捣出汁水，给这位大哥服用，伤口上也涂抹一些。” “好。” 小二“登登登”，快步跑下楼去。 “各位，一起把他扶到床上吧。”林明轩接着说。 几个男子上前，直接抬起病人，将他放到床上。 “啊！”半夏突然大喊一声。 “怎么了？”众人纷纷看向她。 “那里，那里……”半夏指着窗下的桌子，向后缩了缩。 丁希睿望过去，那桌上，还有一只蝎子！ 杨玉亭走过去，抽出剑，那蝎子一瞬间就魂魄离体。 “掌柜的，你们这客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蝎子窝吗？”一个客人质问起来。 “客官，本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撒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掌柜擦了擦汗，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做什么的？” 丁希睿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黑色的罐子，应该不是客栈的摆设。她壮着胆向前走了一步，被林明轩拉了回来。 “你别动。” 林明轩走上前去。 那罐子里，还有一只小小的蝎子，正在往外爬。杨玉亭还在旁边，她竖起剑，一下子将蝎子穿透了。 “别……”床上那人喊了一声，不过，还是晚了。 “嗯？” 众人一片惊愕。 “这位客官，蝎子是你养的吗？”掌柜大叔走上前，问道。 “是……”那人嘴角抽了抽。 “你这人，怎么能养这么危险的东西？若是爬到别人的房间，出了事，你怎么负责？”杨玉亭怒了！ “是呀，太危险了，这客栈我们都不敢住了。”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治病。”那人接着道。 “快说，一共养了几只，这房间里还有没有跑掉的？”杨玉亭走到他床边，问道。 “一共就捉到三只，再没了。”那人看到杨玉亭的剑，一阵惊慌。 杨玉亭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了掌柜身旁，问道 “大叔，还有驱虫药粉吗？” “有，我这就去拿，给各位的房间都撒一遍，您放心。” “行，不然，谁都不敢进房间了。” “对呀。” 小二取了旱芹汁进了门。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又看了看门口众人。 “诸位都回去歇着吧，病人也需要休息。”林明轩开了口。 “师姐，多谢你，忙了这么久，回房歇歇吧。”丁希睿走上前，抱拳行礼。 “那好，若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喊我啊。”杨玉亭拍了拍她。 希睿点点头。 众人散去，掌柜大叔和小二去准备药粉了。 林明轩和丁希睿走到床边，给那人喂了旱芹汁，又在伤口敷上了一些。 “还好，伤口不深，若是毒钩在里面，今日就要动刀切伤口了。”丁希睿心里还是慌慌的。 “以往没动过刀吧。”林明轩一边涂药，一边问。 “对。今日若是要动刀，我真的不敢，要等你来了才行。”丁希睿接连摇头。 “慢慢来吧。” 林明轩涂完药，将目光转向病人，问道 “大哥，你用蝎子是要治什么病，方便告诉我吗？” 男子没有回答，看向一边。 “大夫，今日辛苦二位了，我要付多少钱？” “您就付两百文吧。”丁希睿道。 男人伸出没受伤的手，从枕头旁拉出一个包裹。 “我来帮您吧。”林明轩打开包裹，在他的面前打开，取出两百文钱，又把包裹系好，交给他。 “大夫，抱歉，我的病不太好……”男子扭过脸去。 “哪有‘好’病与‘坏’病的区别呢？生了病，总是要治的，治好就行了。”林明轩道。 “若是没了蝎子，你的病会不会复发？我们医馆就在附近，不远。你若是需要抓药，可以随时去，我们给你送来也行。”丁希睿说。 “是啊，可能还有别的可以替代的方式，不一定非要用蝎子。”林明轩接着说。 男子犹豫片刻，最终开了口。 “大夫，我是……癫痫。”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心中明了。癫痫，只能控制，很难根治。而且，发作起来，浑身抽搐，怪不得他这么难以启齿。 对这种病，丁希睿了解的不多，她只知道，这是一种慢性脑部疾病，是脑部神经元异常放电引起的，可能会突然间毫无缘由发作。 “大哥，你用蝎治疗，是因风虚吗？”林明轩问道。 “嗯，大夫是这样说的。” “如今，治疗了多久呢？” “自我十五岁发病，至今已有十年，汤药喝了无数，但效果不佳。前年，我遇上一游方大夫，他开了酸石榴加酿蝎的方子，自我服药后，发作得少了。”男子盯着帐子，眼中都是痛苦。 哎！身体内装着一个不定时炸弹，任谁都不会好过。 “你身边可还有药？”丁希睿问。 “还有一些。” 丁希睿皱起眉头，这药能长期服用吗？蝎毒长期进入身体，毒素会不会积累呢？哎，她无法给这人抽血化验，也无法用肉眼看到他的脑部神经。 风虚之症，要怎么调理身体呢？ 学识有限，难题诸多，丁希睿仿佛看到了一座山，越是攀登，越觉得高，那山好像会生长一样，而她永远都到不了山顶。 第201章 午后急雨有凉意，真实生活留足迹 “若需要帮忙，请不要客气。”林明轩道。 “多谢大夫。” 两人起身告辞，嘱咐小二多去照应，喊上在前厅等待的半夏，走出餐馆。 天已经阴了下来，起了风，谁家的破灯笼被吹来吹去，烂作一团，街道商户纷纷把窗户关上。灰尘扬起来，丁希睿举起袖子遮挡，但还是被迷了眼。 “少夫人，怎么了？” 丁希睿的眼睛一片酸涩。 “眼睛进了沙子。”她说道。 “我们快些回去。”林明轩和半夏一人挽着一边，三人快步走回医馆。一进门，雨就落了下来。 刚开始，只是几个大雨点。滴在门口的尘土上，激起一阵土腥味。雨势渐大，屋檐下挂起了一道帘子，尘土顺着水流散去，在地上形成一条条小小的泥河。片刻后，泥河消失，青石板亮如明镜。 “眼睛还疼吗？”林明轩凑近一步，问道。 丁希睿快速眨了眨眼，已经感觉不到沙子的存在了。 “已经好了。” “嗯。” 两人坐下，和众人一起，看着门前的水花，感受着久违的凉意。 一道闪电过后，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丁希睿忽然想起来，他们院子里还晾着衣服。 半夏也想到了这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苦笑起来。 南星和林明轩还乐呵呵地看着水泡，毫无担忧之色。 哎，男人啊，丁希睿摇了摇头。 一个小伙子撑着伞从门前跑过，小强跑向门边，喊了句“阿荣，你跑什么呢，进来避雨吧！”那小伙子停了一下，折返回来，刚要迈进屋门，一个趔趄，滑倒在地。 小强赶紧去扶。 “小强哥，我没事。”阿荣站起身来，迈进屋子，不过，他的右腿似乎有些不对劲。 “快看看有没有受伤。”林明轩走了过去。 小强也看出来了，立刻将阿荣右边的裤子卷起来。 膝盖下方擦破了一块皮，虽然没有流血，但看起来挺疼的。丁希睿吸了一口冷气，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她和小伙伴调皮，从高处往下跳，一不当心，膝盖就会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经常磨破皮。她和小伙伴腿上的紫药水都没有断过。 “哎！我还不如不喊你，真是抱歉。”小强觉得很是愧疚。 “没事，小强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阿荣摆了摆手。 “你先坐下，让林大夫给你上点药。”小强扶他坐下来。 丁希睿倒了一杯干净的水，递给林明轩。又打开药箱，取了干净的布和擦伤药。 “你忍着点哈。”林明轩举起茶杯，将伤口周围冲洗干净，擦了擦水渍，接过药，轻轻洒了一些。 “很快就好了。不过，你这膝盖周围明日可能会有淤青。”林明轩说道。 “没事，这都是小事。”阿荣笑了笑。 “这么大雨，你跑什么？”小强依然是满满的愧意。 “小强哥，我刚帮老板家把大米抬进屋子，突然想到，早上出门时还晒着衣服呢，也不知现在家里有没有人。” “你现在回去也没用了，早就淋得透透的了，就跟你一样。这么大雨，就算撑着伞，衣服还是会湿。” “说的也是，得亏你叫住了我，不然，我可能会患风寒啊，那多不划算，还不如摔一跤呢。” “说什么呢。”小强轻轻打了他一下。 两人说话间，医馆的另一个学徒阿文已经取了块毛巾，帮阿荣擦了擦湿掉的衣服。 雨势渐小，天空也渐渐明亮起来。 阿荣看了看林明轩和南星二人，总觉得在哪见过。 “啊！”他突然想到了，默默把脸转向一边。 两个多月前，他把林明轩二人当成不怀好意的贼人，还带着凌俊生上门捉拿。如今，这林大夫真来到了兰县，还给他上药。 哎，真不好意思。 但林明轩二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 南星突然大腿一拍。 “少爷，我们院里也有衣服！” “是啊。”林明轩也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丁希睿。 丁希睿面无表情，白了他一眼。半夏笑了起来。 “少爷，南星，你们才想到啊。” 林明轩将脸扭过去，扶了下自己的额头。 “回去再洗一遍吧。”南星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是啊，如今不比在林家的时候了，几人也都不再是小孩子，里里外外都需要自己操心。 雨渐渐停了，云层之后，太阳又冒出了头。阿荣拿起伞，起身告辞，上午那对卖粮食的老夫妻推着车子来到门前。 “大夫，我来送医药钱。”两人的衣服半湿，想是突遇大雨，被淋了，但马上找到了避雨的地方。不过，他们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迈脚。 “两位请进。”丁希睿和林明轩走了过去。 “不了，我们脚上都是泥，不干净，就站这儿吧。”男子说道。 “好吧。”丁希睿没有再邀请，抬脚出了门，和他们俩站在一起，林明轩愣了一下，也出去了。 “二位就给一百文吧。”丁希睿说道。 到是“一百文”，男子赶紧取下包裹，将钱拿出来。看诊不便宜，况且还吃了人家的粥，他本以为要花上更多。 “这是水桶和毛巾，抱歉，还没洗。”妇人从车上拿下东西，递给林明轩。 “没事。您二位进屋歇息一下吧。”林明轩道。 “不了，我们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夫妻俩低头致谢，转身推起了车子。青石板上，他们的脚印向远处延伸。 林明轩怔怔地看着，下一瞬，他将自己的脚放在那些脚印之上，向前走了几步。 “少爷，你干什么呢？”南星喊道。 林明轩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走。 “少夫人，你看少爷他……”南星看了看丁希睿，一脸的不解。 “没事，南星，你忙你的吧。”丁希睿笑了笑，转身去了后院。 第202章 蛙声入耳新感觉，之瑶婚前恐惧症 晚上下工，丁希睿带着一摞书。 “要找‘癫痫’的篇章吗？”林明轩问道。 “嗯。” 吃过晚饭，两人配合，将所有有关“癫痫”的内容都找出。 “客栈那位病人如今不信任我们，不肯开口，我们也不好追问太紧。” “是啊。不过，我没有开方治疗过，明日找张老先生多问问吧。在洛城县的时候，跟随父亲处理过紧急病患，发作时，几人按着，当时那个病人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父亲施针控制住了病情，后来喝一些柴贝止痫汤养着，一家人都不敢刺激病人，活得小心翼翼。” “不过，我们还是要再试试。客栈那位大哥能独自外出，而且，他昨日被蝎子咬了，都没有发作，想必是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可不能恶化了。” “嗯。” 两人讨论着不同类型的病情，又找了穴位以及相应的方剂，一直到了子时。刚下过雨，院子里有两只青蛙出没，一唱一和，一呼一应。 “以前，我怎么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呢。”林明轩说道。 “祝贺你，祝贺我们。”丁希睿牵住了他的手。 离开了家，走了更远的路，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心里感受到的，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以前，只看自己，将自己心里的那些事揉碎扒烂，一遍遍咀嚼。如今，见了不同的人，遇上不同的事，方知原来的世界是那般小。赶路的农夫，养尊处优的小姐，被父母卖掉的女儿，偷鸡摸狗的老板，独自抵抗病魔的年轻人……繁忙之时，脏衣服成堆，不做事，就没有工钱，厨房无粮，冷锅冷灶……整个人被抛到生活之中，凡事都要面对。当然，劳作之后，餐食有了滋味，园中的一朵小花，头顶的星空都像是一种奖励。 “祝贺我们。”他翻过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第二日上午，林明轩去申家客栈做复诊，兰家小翠上门，将丁希睿请到了兰家。 “丁大夫，小姐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小翠说道。 “亲事不是定了吗，这是为何？” “对，定了亲事后，好了没几天，她就开始心事重重、坐立不安。” 哎，这难道是婚前焦虑？但是，两人应该是一心期盼新生活，兰之瑶怎会如此不安呢？这样想着，丁希睿走进了兰之瑶的院子。 院内库房大开，兰家众人正在准备各种嫁妆。兰之瑶坐在房中，为自己绣嫁衣。 “小姐，丁大夫来了。”小翠说道。 “丁大夫？”兰之瑶瞪了小翠一眼，继而转向丁希睿，略欠了欠身，脸上浮现出一些尴尬的笑意。 丁希睿回了礼，走近几步，问道 “兰小姐，听小翠说，你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小翠瞎说，我都好。”兰之瑶眼神闪烁起来。 “既然兰小姐无事，那我这就告辞了……”丁希睿说着，略转了转身。 “丁大夫且慢……”兰之瑶伸出手来。 “小姐，丁大夫，你们二位慢慢谈，我去煮茶。”小翠偷笑了下，退出屋子。 “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坐。” “兰小姐，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两人寒暄一番，相继坐下。 “丁大夫，按理说，诸事皆定，可我却莫名开始不安。”兰之瑶和盘托出。 “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有不安也很正常。” “我也知道，但晚上总是睡不着觉，有时还会做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娘，在巷子口坐着发愣。昨日，我梦到自己成了一个乞丐，手脚都受伤了，但没有人愿意施舍一个铜板。” 兰之瑶说着，揉了下太阳穴。 “兰小姐，你是不是白天太累了？”丁希睿指了指嫁衣，说道。 “也没有，我每日只做一两个时辰而已。” “府里的人对你说了重话？” “那倒也没有，定亲之前，几个老妈妈劝了我几次，后来院里的人也都没说什么了，都忙着准备嫁妆。” 丁希睿停了停，接着问道 “兰小姐，你是不是怕兰夫人以往说的话一语成谶，怕你和凌捕头成亲后，日子过得不好，到头来，被娘家人嘲笑。” 兰之瑶微微垂下头，脸色慢慢变了。良久，她开了口。 “我不愿意这样想，因为这样好像是我不信任凌大哥，不相信我自己。我好不容易征得了家中同意，我该高兴，怎么能那么想呢？可我又真的很怕。”兰之瑶的眼圈有些红。 丁希睿明白了。 “兰小姐，你究竟怕什么呢？” “怕我不能做好一个媳妇，怕婆婆不满意，嫌我笨手笨脚，怕凌大哥为难……怕日子过得争吵不休，怕别人笑话我，怕我爹和我娘嫌弃我……”兰之瑶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丁希睿有些心疼。 女子嫁人，是“吃亏”的。她是新人，她要加入男方的家庭，要适应男方家的生活，从吃饭的口味、生活习惯到家中规矩，无一不要了解。哪怕与男方两心相悦，这些仍是难事，这是天下女子共有的难题。 诚然，兰之瑶家势大，完全可以将原先的习惯带去，但兰之瑶想必不会那样做的。 这个时代，既然不可避免要嫁人，那些事就必须要面对。 丁希睿不由得一声叹息。 “兰小姐，你嫁过去后，家事上有没有人帮忙？” “有。我娘让我院里的人都跟去，我没答应，只要了四个人。” 哎，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既然如此，还发什么愁呢？ “那么，大部分的事情他们都能为你分担了，你也有人商量，所以不必担心。”丁希睿说道。 “那也可能会做得不好……”兰之瑶低下头。 “兰小姐，你嫁人是为了表演给别人看吗？”丁希睿打断了她。 “自然不是。”兰之瑶的语气中有了些怒气。 “抱歉，您先听我说完。”丁希睿低头致歉，接着道 “无论嫁给谁，将来的日子都无法保证。若是你听母亲的话，嫁给了齐州城的陈家公子，就能保证过得好吗？” “我……”兰之瑶有些语塞。 “听父母的话，一旦不顺心，只需要说一句‘都怪母亲当初如何如何’‘都怪父亲当初怎样怎样’，就没问题了？” “不是这样的……”兰之瑶怔住了。 “兰小姐，你当初是为了自己的心才想方设法争取到了这门亲事，不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什么。就算是成了亲后，你也不必万事都顺从凌家，委曲求全。万一将来的日子过得不好，那就分开，潇洒转身。到那时，你依然可以继续为自己而活，与别人无干。” 兰之瑶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茶杯。 小翠推门进来，往茶壶里续了一些水。 “小姐，丁大夫，要喝凉茶吗？” 希睿点点头，她看了兰之瑶一眼，冲小翠摇了摇手。 小翠会意，倒好茶，默默出去了。 第203章 千种忧思化行动，袁姓住客病发作 丁希睿端起凉茶，慢慢品尝，兰之瑶还在沉思。过了许久，她站起身，向丁希睿欠了欠身。 “多谢丁大夫。” “兰小姐客气了，我曾经也是如此。”丁希睿起身回礼。是啊，她曾经的恐慌更甚。 “空为将来担忧很不值得，如今两家为了成亲之事，多有往来，我何不让小翠打听着，好提前做些准备呢。”兰之瑶接着说。 希睿心中舒展，崇拜女将之人，不会让自己长久耽溺在惶恐之中的。 一阵风吹来，院中竹叶沙沙作响，绿意澎湃，洒了半个院子。 “兰小姐，你与凌捕头的亲事是何时呢？”丁希睿问。 “明年春天，还有大半年。”兰之瑶抿了抿嘴，微微低下头。 “兰小姐，现在开始就要调理身体喽。”丁希睿一手托下巴，看着她。 “啊？”兰之瑶有些不解，片刻后，立刻明白过来。 “那就拜托丁大夫了。”她的脸更红了。 “好，改日我送一个食谱给小翠。” 两人又聊了些成亲之事，丁希睿起身告辞。小翠送她出门，拿了一个荷包交给她。 手上忽然沉甸甸的，荷包里的钱估计有好几百文。 “多谢。”丁希睿没有拒绝。 大户人家每次都会多出一些钱，那就收下吧。好让大夫多做事，照顾一下其他需要的人。 回到医馆，林明轩还未归来。 “丁大夫，客栈的病人好像出事了。”阿文说道。 “啊？”丁希睿愣了愣。 “刚才申家的小二跑来，喊了林大夫过去，很是着急。” “好，我也去看看。”丁希睿抬脚就往外跑。 “少夫人，你喝口水呀！”半夏喊道。 “不喝了。” 半夏将茶碗放下，也追了过去。 还未到午饭时候，客栈只有一些平日住客，此刻，他们都聚在二楼。申其昌在楼梯口站着，不停地擦着汗。 丁希睿喘了几口气，跑上楼。 昨日病人的房间前围着一圈人，小二让他们离开，他们还是不动。 “让一下，谢谢。”丁希睿拨开两人，走进屋内。 那病人在地上躺着，嘴里塞着白布，眼睛上翻，身体还有些抽搐，南星和小强分别按着他的胳膊和腿，林明轩在旁施针。 丁希睿一转身，果断将门关了。 “少夫人来了。”南星说道。 明轩没有抬头，注意力都在银针上面，百会、晴明、足三里……丁希睿走过去，将他额间的汗擦去。 病人慢慢平静下来。 林明轩将银针一根根拔去，南星和小强也放开了手。 揪出病人嘴里的白布，几人合力，将他抬到床上。 “林大夫，开什么方子？我回去抓药。”小强问道。 “小强，回去先做附子团，我们做外敷，目前病人不能开口说话，不能乱用药。” 强得令，快速离开。 丁希睿来到洗漱架旁，将毛巾取下，又从水桶里打了盆净水，端到病人床头。林明轩拧了毛巾，将病人的脸和手都擦了一遍。 “怎么回事？”丁希睿轻声问道。 “我来复诊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回去没多久，小二就跑去找我。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目前还不清楚。” “那我出去问问小二。” “嗯。” 丁希睿打开门出去了。 住客已经散去，门口只剩申其昌和小二两人。 “丁大夫，袁公子已经没事了吧。”申其昌指了指屋里。 “已经救回来了，不过，人还没醒。申大哥，您和小二哥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要了解。” “好。” 三人下了楼，来到大厅。 “丁大夫，您是想问袁公子怎么回事吧。” “嗯。” “哎！”小二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他有风痫症啊，怪吓人的。” “对呀，袁公子是从齐州城来的，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收山货。他平时看上去与旁人也没啥区别。”申其昌说道。 “嗯，今日之事是怎么发生的呢？”丁希睿问道。 “其实，从昨日开始，其他住客就开始有怨言了。晚饭后，袁公子下楼来，但有人故意避开他，还说他有毒。今日上午，林大夫看完诊后，他来到前厅打凉茶。在楼梯上，又遇到了一人，那人说得实在难听，我们掌柜的上去劝了几句，没过多久，袁公子的房间就传出很大的声响，我推门一看……哎！”小二打了个寒颤，那副场景还让他心有余悸。 “哎！”丁希睿揉了揉眉心。 “丁大夫，这事一出，已经有两人退了房，搬到前面的客栈去了。这样下去，我们这还有人来吗？”申其昌愁容满面。 “就怕楼上的人也已经动了退房的心思了。”小二抬头望了一眼。 “可是呢，袁公子又不是犯了罪，他是生了病，我们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可是这病……哎！”申其昌的眉头拧成一团。 丁希睿没有答话。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风痫发作时的确可怖，这些人想要逃离此地也无可厚非。况且，这袁姓公子还未醒来，起码要等他身体恢复一些才能离开客栈回家啊。这样一来，申老板就要蒙受损失了。 小强拿着做好的附子丸和艾绒冲入店中。 丁希睿立刻站起身来。 “小二哥，麻烦您拿盏灯上楼吧，需要用到火。” “好。” 几人又忙碌了起来。 房间里，病人已经醒了，但是，他将脸扭向床内侧，眼睛仍然闭着。 “袁公子，我们要为你敷附子了，请放轻松，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林明轩说道。 床上之人微微点了点头。 房间内安静下来，几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手和眼神配合着，附子和艾草的味道很快就充满了房间。 诸事做完，小强等人拿着东西出去，房间里只留了丁林二人。 “袁公子，喝些水吧。”丁希睿倒了杯温水，林明轩扶住了他的头。袁姓男子睁开眼睛，眼神呆滞，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配合着。 “袁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林明轩轻声问道。 “好多了，久违的一场噩梦。”他的眼圈红了。 “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我需要判断你的病情。”林明轩接着说。 “您问吧。” “您的父亲或母亲，有此病症吗？” “嗯，我父亲有。” 丁希睿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这是遗传性的，他的下一代，很可能也会患病。 “您平日身体怎么样？患风寒的次数多吗？” “以前身体不太好，天气稍一变化就生病，这两年才稍微好一些。” 第204章 吃药食疗双管下，武馆之事暂搁置 “上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林明轩接着问道。 病人略想了想，说 “都有小一年了，去年秋天卖了山货回家，发现钱被偷了，我一时气急……” “嗯。” 林明轩伸手探脉，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袁公子，您早年体虚，近来身体虽然恢复了一些，但心中郁郁，事有不平易动怒。我认为应当服用平肝熄风、补益肝肾的药物，平日再加以食疗，强身健体。” “多谢林大夫，就按照您说的办吧。” 林明轩走向书桌，写下天麻钩藤饮的方子，推开门，交给了小强。 丁希睿坐在另一旁，开始写食疗方案。 鸡蛋、瘦肉、豆腐、鱼虾……要补充优质蛋白，增强体质。 各类蔬菜、水果，补充维生素，营养神经。 戒大油大荤，极酸极甜，浓茶、酒、烟草，辛辣之物，减少对肠胃和身体的刺激。 最后，丁希睿又加了散步、呼吸、睡眠等需要注意的地方，写了满满好几页。 吃了药，喝了粥，袁姓公子慢慢睡着了。 已经接近中午，丁希睿交待了小二餐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几人返回医馆。 “好紧张啊。”小强敲着肩膀，说道。 “幸亏我们跑得快，不然，袁公子就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了。”南星说。 “是啊。”回想起来，林明轩也觉得心里一阵发紧。 丁希睿看着众人，愈发觉得行医之路艰难。但是，每前进一步，就会多一分踏实。 两日后，袁姓公子身体好转，他雇了一辆马车，揣着治病方子和食疗单子踏上归程。林明轩和丁希睿将他送到城门口，交换了通信地址。 “林大夫，丁大夫，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袁公子，好好调理身体，后会有期。” 丁希睿默默拉了下林明轩的袖子，动作细小，但被袁姓公子看到了。 “丁大夫，您有事要嘱咐吗？”他俯下身来，行了礼。 丁希睿面色复杂。 “嗯……是这样的，袁公子。因为您的父亲有此病，您也有，所以……您若是成亲……” “明白，我此生不会成亲，不会生孩子。”袁姓公子十分坦然。 “后会有期。”他再次抱了抱拳，转身上了车。 马车越走越远，车辙印很快就与脚印、马蹄印以及其他车辆的印迹混在一起。有时候，真希望人人都平凡普通，无论身体或是个性都不要突出，生病也要普普通通的，不要受那么多罪。就像眼前种种痕迹，都混在一起吧。 “在想什么呢？”林明轩问道。 “稍微逃避了一下现实。” “什么呀？” “回去吧。” 丁希睿扬起平凡普通的扇子，拉着她的伙伴，回到医馆。 午后，杨玉亭上门来。 “师姐，这几日在城中走访，查探到什么了吗？”丁希睿问道。 “原先的武馆老板本是父亲旧交，但如今已经搬走了，我只问到他原来的徒弟，有几个在衙门当差，我们俩还未过去问。” 希睿微微点点头，“衙门之人，我们认识凌俊生凌捕头，不知他是不是从武馆出来的。” “对，是有这样一位。”小乌接道。 “行，待今日下工，我们帮师姐引荐可好？”丁希睿接着说。 “好，到申家餐馆去，我请客。”杨玉亭笑了。 几人说话间，凌俊生带着几个官差从医馆门口经过，他侧过头，冲林明轩几人点头致意。 “凌捕头留步。”丁希睿喊了一声，迈出门去。 杨玉亭翘首相盼，见丁希睿伸手指向医馆，便向外走了几步，冲凌俊生抱了抱拳。 事情说定。 第二日晚上，申家客栈杨玉亭房中，几人举杯推盏，商议武馆之事。 “凌捕头，此前兰县武馆为何关门，您可否告知一二。”杨玉亭问道。 “师父旧疾发作，无法继续教导，武馆又无可担大任的武师，故而关了门。” “多谢。”杨玉亭抱了抱拳，“凌捕头是何时在武馆修习呢？这些年，不知武馆收了多少弟子？” 凌俊生略想了想，开口道 “我十几年前就入了门，这些年来，我的那些师兄弟总有两三百人吧，不过，大部分都是学些基本拳脚，外出混口饭吃，很少人能精进。身手好一些的，去镖局的不少。” “嗯……”杨玉亭若有所思。 “武馆有经营问题吗？会不会入不敷出？”小乌问道。 杨玉亭扭头，瞪了他一眼。小乌会意，吐了吐舌头。 “抱歉，小孩子心直口快，失礼了。”她说道。 凌俊生低头，笑了一下。 “没事。其实，武馆能不能赚钱我没有留意过，但是，既然开了这么些年，应该没有赔钱吧。我听说，师父在齐州城置下一份产业，不过，不知真假。” “能在齐州城置产业，倒比我家师父还好一些。”小乌又吐了吐舌头，杨玉亭伸出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么说来，兰县是有人愿意习武的，体格好了，讨生活也容易。”丁希睿想到了络腮胡子大哥。 “是的。山路修好后，兰县与江津、洛城之间的货物往来增多，我听说县里的镖局都在扩充人手，不过，他们的武师不太行。”凌俊生夹了一口菜，接着说道。 众人互相看了一下，点点头。 “凌捕头，武馆收过女弟子吗？”杨玉亭接着问。 “从来没有。像您这样的侠女，一个也没有。”凌俊生说着，冲杨玉亭抱了抱拳。 “您谬赞。”杨玉亭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夫家也是开镖局的，不过，她对镖局之事一向不感兴趣，只是帮忙教导年轻镖师而已，但若能输送些人才，也算是对家中的助力。不过，如今兰县人口量不大，开不开武馆，她有些犹豫。 “夫人，我家有一处院子，是祖父留下的，如今闲置着。若你来开武馆，租金可以便宜，衙门众兄弟的训练也可以委托给武馆，只不过，银两不太多。”凌俊生伸出了橄榄枝。 嗯？看来凌俊生家也相当殷实嘛，丁希睿心里嘀咕着。 “多谢凌捕头，此事我尚需与父亲商议。”杨玉亭抱了抱拳。 丁希睿心中也矛盾起来，此前她的提议的确仓促，若不能保证有一定的收入，武馆是开不起来的。 第205章 前期调查仔细问，谈性变色困难多 私心里，丁希睿很想把童若萱的遭遇告诉杨玉亭，好推动她下决心，但仔细一想，那样似乎有道德绑架的成分，她忍了又忍，咬紧牙关将嘴巴闭得牢牢的。 第二日，杨玉亭和小乌便告辞回了洛城县。丁希睿和半夏来到东坊，找了几个相熟的大嫂，来到其中一家的小院里，聊起了“性教育”之事。 “前段时间有个山贼被杀头了，诸位知道吧。”丁希睿问道。 “知道，知道。从那时候起，我家姑娘去哪里我都不放心，都让她兄弟跟着。”王大嫂说道。 “是啊，太吓人了，听说那山贼祸害了不少姑娘，逃跑以后，成了个采花大盗，在城里流窜。”韩大嫂接着说。 “真是可恨！这样的人，就应该先阉后杀，千刀万剐！”李大嫂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手刀。 “对，恶有恶报，那恶人已经被砍了头了。”丁希睿也握了握拳头，“不过……”她略停了停，看着几个人。 “丁大夫，不过什么，您说嘛……”韩大嫂来了兴致，凑得近了一些。 “官府当然要抓人，尽到责任。但做父母的，也要告诉孩子要保护自己，注意防范啊。时时跟着是不现实的，又不能把孩子锁在家里。” “哎，我也发愁呢。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真是担心。”李大嫂摇了摇头。 “丁大夫，你有好主意？” 几人都看向丁希睿。 “大嫂，我想问一下，你们在出嫁之前，可知男女之事？”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大嫂纷纷把头扭向一边，生怕对上目光。 “丁大夫，您这是什么问题呀……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王大嫂说道。 “哎呦！一把年纪了，还害什么羞，我先说。”李大嫂一把拉住了她，开了口。 “我从小大大咧咧，小时候都是和村上的男孩子一起玩的。不过，我姐姐出嫁的时候，我调皮，把嫁妆画翻出来了……当时也就十岁，可真傻，拿着画去问母亲上面的人在干什么……” “你那么早？”其他人捂住了嘴巴。 “你们都别装傻，说实话。”李大嫂伸出食指，指了指对面的王大嫂。 王大嫂脸上一窘，叹了口气，说道 “我家原来在外面摆摊，有一次我帮我娘推车，来了一个酒鬼。那酒鬼不怀好意，想抓我一把，让我娘给赶跑了。回家后，我娘告诉我，一定要小心那些人，不能被欺负。” “什么是欺负？你没问？”李大嫂追问道。 “我问了，我娘说，男人抱你，扯衣服、脱裤子，都是在干坏事，欺负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嗯，这位母亲提醒得不错，丁希睿一边听一边点头。 “你呢？” 几人看向韩大嫂。 “我比较傻，成亲当晚才知道的。”韩大嫂拿出手绢捂了一下脸。 “我不信。”李大嫂眯着眼睛，似有深意。 “我骗你干啥。”韩大嫂打了她一下。 “李大嫂、王大嫂，二位知道这些事比较早，你们觉得有什么用吗？”丁希睿接着问。 “这个嘛……”李大嫂拔了棵身边的狗尾巴草，将种子揉开，慢慢说道“我被我娘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她不准我跟男孩子一起玩，也不准我跟别人提这件事。不过，我姐很快就有了孩子，我差不多猜到了孩子是怎么来的，等到成亲时就没害怕。若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估计成亲当晚就能闹翻天。” 王大嫂扑哧一声笑了，“你的确能干出那种事。” “别说我了，你呢。”李大嫂戳了她一下。 “我娘提醒过我后，我每次外出，都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看到那些醉鬼、流浪汉都会赶紧躲开。直到现在，我都很小心，算是过得比较平安吧。” 嗯，能主动规避风险，保证人身安全，防患于未然，这样很好。院内的几人对王大嫂都有赞许之色。 “几位家里都有女儿，她们知道这些吗？”丁希睿继续问。 “告诉过她有抢劫、拐卖孩子的事情，让她小心。但这被男人欺负之事，不知道怎么开口。”韩大嫂说道。 “是呀，这……实在是不好开口，怎么讲啊，我每次想说，都咽回去了。”李大嫂说。 “我也想像我娘一样，大大方方地告诉女儿，让她当心些。但她才十二岁，我担心着，但又觉得是不是太小，总也说不出口。”王大嫂说道。 “对呀，这些事要不就顺其自然吧。”韩大嫂一脸的难色。 丁希睿使劲摇了摇头，说道 “但是，若是不说，万一小姑娘被人骗了，被欺负了，但她啥都不知道，甚至还替坏蛋隐瞒，怎么办？” “嘶——”几个大嫂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呀，这倒是没想过。若是发生了那事，可就严重了。”王大嫂变得严肃起来。 李大嫂捏了捏拳头，“谁敢骗我家女儿，我和他拼命。” 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大嫂，如今不是说饶不了谁的问题，是怎么跟女儿说，避免这样的事情。” 几人沉默起来。 “若你们不好开口，让我这个大夫讲，怎么样？王大嫂的母亲讲得就很好，先给女儿提醒，让她们心里绷上一根弦，然后……”丁希睿开了口。 大嫂捶了一下桌子，“丁大夫，就由您来讲。您是大夫，还可以说，若是发生那样的事情，身体就会变坏，会烂掉，嫁不出去……说严重些。” 他两位也点了点头。 “啊？”丁希睿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这就不必了吧。重点是让她们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不能被人侵犯，被人伤害，要保护好自己。” “丁大夫，您听我们的，就是要吓唬才管用。” “大嫂……”丁希睿深呼吸了几次，接着道“事情不能这么办。我们自然是要全力避免事故的发生，但万一……若是真的不幸，有事故发生，女孩子本来就已经很痛苦了，那些话会让她们更难过，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几个大嫂面面相觑，没人再说话。 丁希睿从包裹里拿出几张纸。 “大嫂，此前我们讲过不同年纪的孩子适合吃什么餐食，我刚刚说，要让女孩子了解自己的身体，你们看。” 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将纸摊开。 每张纸上都画着女孩子，小婴儿时期，十来岁，有身孕，分娩……当然，画上的人都穿着衣服，只是容貌和体型有变化。 “这些她们也都能看到啊，有什么用呢？”李大嫂问。 “她们能看到妹妹、姐姐、母亲、祖母，但未必仔细想过——原来女子这一辈子是这样的。”丁希睿解释道，“尤其是有了月事之后，女孩子的身体和心情都会发生不小的变化，需要告诉她们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处理，还有身孕是怎么来的，都告诉她们。这样一来，她们不会瞎猜，也知晓了男女之事的后果。” “身孕是怎么来的……真的要讲吗？要怎么讲？”韩大嫂支支吾吾地问道。 “嗯……若你们觉得不合适，那就放在定亲后再说。”丁希睿决定暂时后退一步。“但是，必须让她们知道保护自己，当某些人做出某些动作，说出某些话语时意味着什么，会有什么后果，一定要讲。” “行。若是她知道了那些事，在外面瞎说，可就丢了大人了……”王大嫂说。 “是呀。”其他两人也点点头，脸上有些红。 丁希睿有些发愁，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在另一个时代，也很难讲。普通人稀里糊涂自己摸索，而本身就处于弱势境地的女孩子，则容易成为被欺辱、被侵犯的对象。事情发生前，无人告知，无人引导；事情发生后，求助无门，被讥讽嘲笑。即使是懂得、知晓之人，也被明里暗里的权力裹挟着、压制着。有人能反抗，但往往付出很大的代价。更多的人在沉默里咬牙吞血，舔舐永远都不能愈合的伤口。她们用一生来平复伤痛，甚至心力不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想到此处，丁希睿的眼圈有些红。能让母亲们有这个意识已经不容易了，暂时先这样吧。 第206章 模拟场景演故事，女孩所知引诧异 如何给女孩子们讲呢，丁希睿想到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堂课的方式。 那日回去后，她拉着半夏来到市集，买了好些手工物件。一切准备就绪，便约来了王、李、韩家的三个姑娘。 十一岁、十四岁、十三岁，年纪都不大，一脸的天真。三位大嫂坐在旁边，六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丁希睿和半夏搭好景，分别选了两个娃娃，开始演戏。 一个姑娘在大街上走着。 “我是小兰，今日出门买丝线，正要回家。”半夏拿着一个娇俏的小姐，一边移动，一边说。 几个小姑娘纷纷笑了。 “我是李大康，闲来无事，到街上走走。”丁希睿拿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娃娃出现。 “咦，前面的姑娘长得真漂亮。”胡子男加快了脚步。 “姑娘，哥哥请你吃饭，跟哥哥走吧。”胡子男说道。 “别理他！”李家姑娘忍不住说出来。 丁希睿和半夏相视一眼，停止了表演。 “妹妹，小兰为什么不能理他呢？”丁希睿问道。 “小兰并不认识他，他看着小兰漂亮，肯定要把她拐走、卖掉。”李家姑娘说道。 “而且，他看起来好凶，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韩家姑娘接着说。 “对，路上若遇到陌生人，不管对方说得再好听，都不能跟他走。”李大嫂在旁边喊了一句。 三个姑娘扭头看了她们一眼，脸上有些窘迫。 “娘，你们回去吧。” “好，娘不说话了，不说了。”李大嫂捂了捂嘴。 丁希睿和半夏回到桌前，开始了下一轮表演。 “今日天气真好，出门买菜回来，有些累，河边很凉快，我要歇息一下。”“小兰”坐到了石桥边。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出现，他面容俊秀，举止文雅，吟着一首诗走到了小兰边上。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真是好景致！” “小兰”扭头一看，默默转过了头。“这位公子好俊朗啊。”“小兰”轻轻说道。 那“公子”略略转身，俯身一拜“姑娘，小生有礼了。” “小兰”依旧侧对着他，没有转身。 “怎么不回答他呢？快回答他。”韩家姑娘有些着急，忍不住说了出来。韩大嫂瞪了她一眼。 片刻后，“小兰”转过了身。 “公子好。” “此处景色绝佳，不过，有姑娘在此，更令人流连忘返。” “小兰”侧过身去，默默说道“这公子真会说话。不过，我与他素不相识，还是快回家吧。” “告辞了。”她快步离开。 底下的三个姑娘一愣，纷纷催促起来。 “怎么没了呢？接下来呢，怎么样了？” “对呀。” 三个大嫂则有些着急了。 “那个男人就是个登徒子，什么流连忘返？都是骗人的。”王大嫂说道。 “娘，人家很有礼貌，也不像个坏人呀。”她家姑娘回应。 “那都是些花言巧语……” 母女争论的时候，书生和姑娘又上了台。 河边，两人再次相遇。 “姑娘，没想到你我竟如此有缘。小生李康，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小兰”微微欠身，回了礼。 “小女名为铃兰，家住锦绣巷。” “姑娘气质优雅，恰如山中幽兰，真是人如其名，令人念念不忘。” “小兰”正欲回应，旁边又出现一个姑娘。 “铃兰，回家吧。” “李康”赶紧后退了几步，将身子转向一边，继续看风景。 幕帘一拉，片刻后，桌上的布景又变了。 “这天，小兰随父母外出，突然发现李康在他们家巷子附近徘徊，她正想喊他一声，但人却不见了。”丁希睿与半夏继续演示着。 “又一日，小兰一个人在家中缝衣服，忽然听到巷子里有人吟诗。” “北方有家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李康”的声音响起，“小兰”静静听完，打开门，只见门口放着一个卷轴。 “咦，这是什么？”她很好奇，将卷轴打开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画像。 她赶紧跑到巷子口，见到了“李康”。 “跟我走吧。”“李康”说道。 他伸出手来，拉起“小兰”就往外跑，二人跑到一个狭窄的小巷里，“李康”抱住了“小兰”。 “啊~”年岁较大的李家姑娘赶紧捂住了眼睛，而其他两个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怎么了？”两人被打断了，纷纷扭头看她。 丁希睿和半夏停住了手。 “妹妹，你为什么要捂眼睛呢？”丁希睿问道。 “丁大夫，男人和女人不能随便抱。” “为何不能？” “抱了就会……有小孩。” 丁希睿低下头，咬了下嘴角，把笑意忍了回去。 “姐姐，不是只有成了亲，入了洞房才会有小孩吗？抱一抱就有吗？”王家姑娘有些疑惑，这和她听说的不一样。 “不是喝了那个酒……那个合卺酒之后才会有吗？”韩家姑娘加入了讨论。 旁边的三位母亲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瞪大了眼睛。家里的姑娘才多大，怎么会知道“成亲”“小孩”这种事情呢？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是哪里听来的。 第207章 举例讨论男女事，防范警铃安心中 丁希睿微微一笑，问道 “先不管会不会有小孩，李康是一个男子，他牵了小兰的手，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巷子，然后抱了小兰，你们觉得小兰该怎么办？” “打他一拳，然后跑回家。”李家姑娘说。 “赶紧喊人。”韩家姑娘道。 “李康对小兰不是挺好的吗，还给她唱歌，画画。”十一岁的王家姑娘有些不解。 李家姑娘扭过头来，说道“妹妹，他们俩才认识不久，那个叫李康的人就把小兰哄出了家门，肯定是骗子。” “对呀，他还瞒着小兰的家里人，肯定是坏人。”韩家姑娘说道。 “嗯，我明白了。”王家姑娘点点头，“小兰一开始就不该告诉他自己住在哪里。可是……他看起来真不像坏人。” “坏人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这些人都是装的。”李家姑娘接着道。 “可是，他直接把小兰带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抱小兰呢？”王家姑娘有了新的疑惑。 现场的气氛尴尬起来。 “你看，大街上就没有那样的人，抱人肯定是不对的，就是不行。”李家姑娘急出了一头的汗。 “我还是不明白……” 没办法了，几人将目光纷纷转向丁希睿。 丁希睿和半夏撤下道具，拿出一叠纸，一一摊开。 “这是，女子的一辈子吗？”李家姑娘看了看，率先说道。 “还有这个。”丁希睿又将一叠纸摊开，和女子的每个阶段一一对应。 “这是男子。”韩家姑娘说。 “对。当女子大约十二岁以后，会有月事，你们三个如今有月事吗？” 纪大的俩人点点头，但面色很是窘迫。王家姑娘则摇了摇头。 “妹妹，你知道女子会有月事的，对吧。”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和另外两个一样了。 “我是大夫，你们要相信我，有月事很好，你们不必觉得脏，觉得难以启齿，想要隐瞒。” 屋内的几人看着彼此，这是她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女子有了月事，说明正在慢慢长成大人。随着月事到来，我们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窈窕，人也会漂亮。不是有句话吗？‘女大十八变，变成观音面’。” 三个姑娘展开笑颜。 “女子的身体发生变化，男子也会。他们的声音会变，对不对？” “对。从前，巷子里的小胖声音跟我们差不多，现在非常难听，他都不愿意张口。”王家姑娘说。 “是的，他们会长喉结，会突然长得很快，个头超过我们。” “是，就是这样的。”三个姑娘点了点头。 “人慢慢长大，十五六岁后，会到达一个时期。” “什么时期？” “你们晚上听到过猫叫吗？有时候，两只猫一起叫，互相追着，声音非常尖锐，很是凄惨，还有点吓人。” “嗯，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公猫和母猫要生小猫了。”王家姑娘说。 “是的。这是猫在求偶期的表现，人也有这样的时期。”丁希睿点点头。 “啊？”三个母亲有点着急了。“丁大夫，说这些做什么？”王大嫂站起身来，走到丁希睿的旁边。 “大嫂，你放心。”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胳膊。“请先回去，听我慢慢讲。” “好吧。”她回到了位置上。 “人不会像猫那样叫，但是，男子和女子会互相思慕，见了面，会害羞，见到让自己心中喜悦的人，还会想去靠近，这都是正常的。不过，有的男子求偶的心太强烈，有的男子品行不佳，就想欺负、想抢夺比自己弱小的女子，他就会不管不顾，想方设法去找女子，骗她一个人出去，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把女子掳走，甚至直接打晕藏起来……” “啊……就像那个李康一样。”李家姑娘嫌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胡子娃娃和书生娃娃。 “对。只看面貌是不好判断的，有的人会装得很像，把人骗得团团转，就像书生李康。若李康对小兰真的心有爱慕，可以上门求亲，征得小兰和小兰父母的同意，两人成亲，结下姻缘。但是，他只是嘴上说的好听，见到小兰的父母，一溜烟跑了，还专门趁小兰一个人在家时去找她，没有经过小兰同意，就拉着她跑了，还抱她，很明显，他品行差劲。” “嗯嗯。”三个姑娘不停地点头。 “所以，李康就是个骗子，他就是想骗小兰，想欺负小兰。”王家姑娘说道。 希睿笑了，“所以，你们以后可不能被那些坏人欺负。若有男子夸你，说带你去吃好吃的，送你礼物，一定要当心，绝对不能跟他走。有的男子趁旁人不在的时候抱你，说是你们俩的秘密，不让别人知道，还让你瞒着爹娘，瞒着兄弟姐妹，肯定是坏人。” “对，丁大夫说的是，一定要牢牢记住。”听到这里，三位母亲总算是放了心。 “你们住得近，平日里也会一起玩，一起干活，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忙。”看着三个姑娘稚嫩的脸庞，丁希睿嘱咐道。 她们重重地点了点头。 忙了一下午，实验课堂总算结束了。丁希睿口干舌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但是，她很兴奋，好不容易通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她要再打磨案例，给更多的女孩子展示。 回到家，林明轩和南星正在厨房里忙活。 “你们回来了，快去净手吧，准备吃饭。”林明轩把炒好的青菜盛到盘子里，放在院中小桌上。 “好。” 丁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笑，将道具放回屋子，挽起袖子，来到水井边。 “少夫人，我们今日蒸了南瓜饭，真的好香。”南星流着汗，将米饭从大锅里端出来。 “是吗？看起来也很好看呢。” 橙色的南瓜混在白色的米饭中，像一颗颗小小的花朵。 “少爷还做了清蒸鱼，但是……”南星忍不住笑了。 林明轩的脸一下子红了。 “但是什么？”丁希睿问。 “没蒸透，结果，清蒸鱼变成了鱼汤。”南星又笑了起来。 “哈哈，鱼汤也很好啊，随机应变，灵活调整，又不浪费。”丁希睿也笑了。 林明轩瞟了南星一眼，露出些得意之色。 几人坐下吃饭，傍晚的风带来丝丝凉意，炎热的夏天快要过去了。 第208章 穿针引线慢慢教，男子教育引思考 烛光下，丁希睿拿起针线，为林明轩缝袖口。她的针线活不好，但是，自从到了兰县后，简单的小修小补都是自己动手，日子久了，穿针引线也熟练起来。 “这是第几次扯破袖口了？”丁希睿问道。 “好像是第三次吧。”林明轩拉着袖子，回答道。 “最后几针你来缝哦~”丁希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真让我拿绣花针？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估计是要笑话我的。”林明轩心内有些抗拒。做饭、洗衣、喂马、劈柴也就算了，如今缝衣服也要自己来？ “你的手，拿得了银针，自然也拿得了绣花针。再说，又没真让你绣花，是自己给自己缝衣服，这是生存技能，学会了不好吗？”丁希睿撇撇嘴。 “家里不是有你吗？”林明轩嘟囔着。 “这和有我没有我都没关系，南星不也是自己学着缝衣服吗？”丁希睿停下了针。 “我……” “你是林家二少爷，所以，这些事不用自己动手？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个男子，男子就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嗯……也不是……”林明轩揉了揉眉心，脑子有些混乱。 “是律法规定了男子不能动针线？还是林家有家法，不让男子缝衣服？”丁希睿抿抿嘴，接着缝。 “那倒没有。”林明轩笑了。 “你就当帮我的忙好不好。我保密，绝对不告诉别人，怎么样？”丁希睿压低声音说道。 “好吧，给我针。”林明轩终于妥协了。 希睿将针递给他，两人交换了角色。 “你看，就沿着这条线往这边缝，从这边穿过，从那边穿出来，当心手。”丁希睿慢慢教导着。 几针而已，林明轩缝得小心翼翼，鼻尖上都冒出了汗，仿佛在救治一个重病的人。 “好了！现在挽一个线头，打个结。” “怎么打？” 丁希睿另拿了一条线，演示着 “把线挽成一个圆圈，再把针头穿过去，靠近衣服边缘，打的结要尽量靠近衣服，不然难看。” “好，我试试。” 林明轩凝神屏气，打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不错，不错。”丁希睿鼓起掌来。她拿起剪刀，将线剪断了。 林明轩抖了抖袖口，眼睛亮亮的。 “这是我缝的，我居然会缝衣服了。” “对，我的夫君就是了不起。”丁希睿摸了摸他的脸。 四目相对，林明轩放下衣服，轻轻拥住了她。 “热不热。”她笑着。 “不热。”他贴得更近了些。 夏日衣服单薄，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丁希睿觉得汗水就要流下来了。 “出门凉快会儿吧。”丁希睿抓过他的手，来到院中。 “吱呀”一声，南星的门开了。 “少爷，我的字练完了。”南星打了个哈欠。 “快去睡觉吧，我明日检查。” 星进了屋，熄灭了灯。 院子里还残留着艾草的味道，蚊虫都被熏走了，两人在廊前坐下，靠在一起。 远远地，传来一声猫叫。想起下午上课时的“求偶”比喻，丁希睿忍不出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一说。”林明轩问道。 “今日的课，小猫的功劳不小。” 丁希睿将课堂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亏你能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林明轩满心都是赞美。 “等我给女孩子讲完，你去给男孩子讲，好不好？”丁希睿抬起头。 “男孩子，有什么好说的吗？” “当然要说了，”丁希睿直起身子，变得严肃起来“我能对女孩子说的，都是防患于未然，要警惕坏人，这些都是被动举措。那么，怎么样从源头上减少呢？自然是从小教育男孩子，要尊重女子，不能有侵犯他人的想法和行为。” 林明轩沉思起来。 “这不就变成了礼仪和训导？可我是个大夫啊。” “男孩子也需要认识自己的身体，到了一定年龄段，女子会有月事，男子会长喉结，会变声，下身也会发育。看到女孩子，可能会产生不一样的身体冲动，这些都需要引导，需要用礼仪和规矩束缚一下。” “这……”林明轩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丁希睿晃了晃他，“身体变化是自然生长的结果，就像我们院里的南瓜，发芽，长叶，展藤，开花，传粉，最后才能结出南瓜来。” 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别扭，她也不能坦然说出那些话，但是，她想尽量一试，想给自己脱敏。 “不是你说的吗，做大夫不能逃避。”她继续请求。 林明轩沉思片刻，开口道 “我知道这很重要，但是，给我些时间好吗？等我做好准备了再开始。” “好吧。”丁希睿点了点头。 慢慢来吧，他们俩都是资历尚浅的大夫，是年轻的人，急不得。 夜风轻柔，凉意萦绕，丁希睿打了个哈欠。 “回去休息吧。” “好。” 躺在床上，林明轩反复考虑着丁希睿的话，不禁浮想联翩。那些做下恶事的人究竟是为何作恶呢？周霖因为想要达成结亲的目的，玷污了童若萱。他以为，童家为了保全女儿的名节会做出妥协。女子名节就是一个他可以拿捏的东西。前些年，洛城县和兰县有流窜的采花大盗，据说，侵犯了不少人家。但是，最后出面指证的，是女儿已经自尽的两户人家，其他的人家都没露面。不用想，肯定是因为名节。 名节，提醒女子洁身自好，看上去像是一道屏障，似乎保护着女子；但是，一旦出事，又瞬间变成了一把利刃，直戳女子心脏。而做下恶事的男子，除非遇上周梅香这样的狠角色，遇上能主持正义的官府，否则，基本上都能奸计得逞。 为何男子就没有“名节”一说呢？真是奇怪。成亲时，也没有人要求过男子必须是处子之身…… 越想越远了，林明轩开始眼皮打架，渐渐沉入梦乡。 第209章 冒雨买米听闲言，秋日到来雨墨忙 一连几天，兰县大雨连绵。西坊区某家的土墙塌了，压死了几只鸡；某家的屋子漏雨了，冒着雨，补瓦片；林明轩家的库房窗户破了，雨水潲进去，半袋大米发了霉。 “我们去买米，你们俩去买菜。”这日从医馆下工，丁希睿分配了任务。 “好，买完菜我们去接你们。”林明轩说道。 丁希睿和半夏来到粮店，将雨伞放在屋檐下，迈步进入。 一个小伙子直起腰来，是阿荣。 “丁大夫，您买米啊？” “对。家里的米发了霉，没法吃了。” “好。您要多少？” “用这个袋子装，应该有一斗米的样子。” “好。” 阿荣招呼了一个小厮，装米、称重。忽然一阵风过，伞被刮走了。 “我的伞……”丁希睿两人跑了出去，终于在一个巷子口追到了伞。丁希睿赶紧抖了抖水，将伞举起来，但是，两人已经被淋成落汤鸡。 旁边一家店开了门，一个女子披着斗笠走了出来。 “你们要进来避避雨吗？两位都湿透了，进来擦擦干再走。”女子说道。 “谢谢大嫂，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家了。” 两人冲大嫂点点头，快步返回了粮店。 阿荣站在门口，抱着称好的米。 “丁大夫，那家店你们最好别去。”阿荣说道。 “怎么了？”两人很是疑惑。 “那个女人不好……” “但是，她看起来很是和善呀，刚才还让我们去避雨呢。”丁希睿说道。 “丁大夫，都是骗人的。她家里男人没了，她跟好些男人都不清不楚的，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叫骂，说她是狐狸精，会勾引人……反正你们别去招惹她。” “好，谢谢阿荣提醒。” “丁大夫客气了。” 阿荣说完，走回柜台继续忙碌。 丁希睿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店，蹙了蹙眉。是生活所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是真的，还是谣传呢，哪有女子会甘愿忍受那样的骂名？ 没过多久，林明轩和南星提着菜篮子走过来。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衣服这么湿？”林明轩拿出手绢，帮丁希睿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南星顿了顿，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半夏。 “我不要。”半夏笑着，摆了摆手。 几人一起往家走去，丁希睿犹豫着，最终没有开口说什么。 雨终于停了，凉意阵阵，是秋天的感觉。院里的南瓜叶子渐渐枯黄，仅有的十几个玉蜀黍，“胡子”都变黑、变干。茉莉花只剩几个花苞，开花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丁希睿摘下两朵，洗净，放入茶壶中。茉莉香味袅袅，随着热气弥漫开来。 此时此刻，远在洛城县的安雨墨周身笼罩在一片热雾中。 她在做各种砂锅，去年听丁希睿说起齐州城“天欲雪”饭店的各种锅子后，她就很想尝试，但无奈没有时间。今年刚入秋，每日午歇时间她都泡在厨房里，试验各种食物，熬炖汤料。 素锅的味道难调，吃起来没有酣畅淋漓的感觉。她买来一堆干货，准备再尝试一把。 干香菇，干鸡枞，干牛肝菌，后两样让她的荷包“大出血”。泡发，切片，配上葱姜蒜炒香，然后入砂锅熬炖，几样菌菇融合，味道果然出来了。这个汤底，无论是涮菜还是煮肉片，都不会差。 果然是“山珍”啊。安雨墨默默感叹着。 解下围裙，出了厨房，来到前厅，安雨墨看到了郑诗慧。 “郑大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要不要去看看房子？” 雨墨心里一阵激动。 两人上了马车，来到未来的女子学院门前，负责工事的廖管事走上前来，点头哈腰。 “小姐，您请。” “谢谢廖管事。”郑诗慧略略点了点头。 “原先的两个门都太小了，按照您的意思，都推掉，重修了一个大门，就是这。” 廖管事指着一个门框，说道。 “好。我们进里面看看吧。” “行。您看，右边的两排房子是将来书院弟子念书的地方，左边是学各类本事的地方。” “嗯。” “中间靠后的空地，准备做一处荷花池，再置些山石花木，搭建一个凉亭。” “荷花池？你们怎么引水过来？”郑诗慧问道。 “做一处小的池塘，所以，直接用井水灌。” “荷花池就不用做了，费时费力，夏日里又招蚊虫，且一潭死水，气味也难闻。不如再多做一个小凉亭吧。” 管事连连点头。 几人接着往前走。 “按照您的吩咐，这里新加了几间房舍，将来作为书房和库房；院墙处的那几间……是茅房。” “好。” “廖管事，书院先生平日休息的地方在哪里？”安雨墨问道。 “在右边二层。”廖管事说着，用手指了指房间。 “多谢。” “安小姐您客气了。对了，木工已经请到，可以开始做屋内的家具了。” “好，您明日去酒楼找我吧，带上人，我带你去取木材。” “是。” 书院大概的样子已经有了，安雨墨和郑诗慧想象着未来之景。 未来，自己还会生活在这里吗？郑诗慧的心中顿时愁云满布。 今日，她的哥哥又让她去齐州城参加诗会，她再次拒绝了。她看惯了阿谀奉承的嘴脸，也不想让自己成为被评头品足的那一个。她厌恶婚姻！ 两人出了院子，走进一家茶馆，随小二进入二楼雅间，在窗前坐定。 “雨墨，你的亲事怎么样了？”郑诗慧开口问道。 “什么亲事……”安雨墨闹了个大红脸。 “别瞒我了，你看那是谁？”郑诗慧伸出手，指了指。 不远处，秦晓峰带着人在巡街。 “啊？你们怎么都……”安雨墨心里惊慌起来。 “原来是真的，哈哈哈。”郑诗慧笑出声来。 “你……” “好了，不逗你了。”郑诗慧停住了笑，接着说“前两天橘子看到你们俩一起从武馆出来，虽然你们只是同行了一小会儿，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分别的时候，秦捕头站在原地望了好久。” “讨厌。”安雨墨瞥了她一眼，倒了一杯茶。 “你家里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 “酒楼的人就一点都没察觉？” “应该没有吧。” 安雨墨微微眯起眼睛，回想着，并未想到什么异常之处。 “他去你家提亲了吗？”郑诗慧接着问。 “再等等吧。” “为何要等？” “前不久，我们才互相说明心意，但我不想这么快就把事情定下来，总觉得还不到说亲事的时候，再者，我还想在酒楼多待一段时间呢。” 第210章 厨房也是悟道场，可怜杏儿来求救 “还能如此？”对于这样的决定，郑诗慧有些疑惑。 “为何不能，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常常见面说说话罢了。”安雨墨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下一瞬，她看着郑诗慧的眼睛，说道“成亲之后，就会身不由己，看看宋姐姐就知道了。” “是啊。”郑诗慧点点头。 “但是，我也不想抵抗自己的心。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结果可能是坏的，也可能是好的，我不想因为可能出现的坏结果就不让自己往前走。所以，就决定把日子往后延一延。”安雨墨说着，望向窗外。 “嗯？”郑诗慧一手托腮，打量起安雨墨来。这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理智了？她不是一向说做就做，只管往前冲吗？ “怎么了？”安雨墨噗嗤一声笑了。 “你何时变成了智者？像一个得道高人。” “哈哈哈哈哈，在厨房也能悟道吗？”安雨墨笑得前仰后合，恢复了本色。过了许久，她正了正色，接着说道“我觉得成亲这件事有些像试菜，倾注了心血和想法，但食物不一定相配，滋味不一定好。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试吧，多试几次，总能找到相得益彰的。只不过，试菜的代价小，随时可以重来；成亲是两个家庭之事，太大了。” 郑诗慧听得怔怔的。 “你怎么了？”安雨墨碰了碰她的茶杯。 “安大小姐睿智，请受小女一拜。”郑诗慧笑着，抱了抱拳。 “你少来打趣我。”安雨墨白了她一眼。 “我是说真的。因为定亲这事，我很是烦恼，但是，刚刚听你一说，我莫名觉得平静了许多，想出去会会那些男子，看看他们如何衣冠楚楚，如何巧舌如簧，如何拐弯抹角想打钱的主意，就当是看戏了。”郑诗慧一边想，一边说道。 安雨墨凑上前，轻声说 “说不定，郑大小姐真的会遇上如意郎君。” “嘁~”郑诗慧挑了挑眉，“一般人可入不了本小姐的法眼。” 两人边喝茶边聊，不知不觉间，已经日薄西山。 “明日去看看宋姐姐吧。”分别前，郑诗慧说道。 雨墨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两人的马车到了白杨巷张家。郑诗慧已经来过数次，但是，每次来，街坊邻居还是要出门观看，议论一番。 “郑小姐果然不一般。”安雨墨悄悄揶揄着。 “出门的行头要足，不能失了面子。”郑诗慧昂着头，走进张家院子。 “两位请进。”宋若涣和小珍来到门前，微笑相迎。张其安还未出门，他站在宋若涣身后，低眉顺眼，一副良善模样。 “张公子还在家呢。”郑诗慧轻瞟了他一眼，说道。 “是。你们几位聊，我这就出去做事了，要养家糊口。”张其安讪讪一笑。 “张公子辛苦。” 宋若涣引着两姐妹走进屋子，张其安带着小厮出了门。 “宋姐姐，今日学堂有课吗？”安雨墨问道。 “有，这还未到时间。” “你如今怀着身孕，身体吃得消吗？”郑诗慧问道。 “没事，带着她们读一读文章，写几个字，反倒比歇着好多了。” “那就好。” 小珍端来了茶和点心，几人边吃边聊，言笑晏晏。 院子里忽然闯进一个人。 “少夫人，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几人一惊，站起身来到院子里。 那女子伏在地上，一身的破衣烂衫，头发也乱糟糟的，都是灰。 “你是谁？”小珍问道。 女子抬起头来。 被张家赶到庄子上，差点成为张其安妾室的杏儿！ “你来干什么？滚！”小珍喊道。 “少夫人，小珍姑娘，求求你们，救命，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那女子鼻涕眼泪一大把，百般哀求着。 这杏儿，以往的行径的确可恶，但目前的样子，也着实可怜。 宋若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皱起了眉头。安雨墨握住了宋若涣的手。 “你不是去了庄子上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宋若涣问道。 女子叩了一个头，哭着说道 “少夫人，我犯过错，本来想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在庄子里过，绝对不再打扰您。但是，昨日晚上，庄上的大婶回家去了，有个男人就跑到我的屋子里，要把我……要把我……我跑了出去，躲在树林子里……少夫人，您救救我吧。” 她说着，叩了一个头，往前挪动了几步。 “你……” 宋若涣往后退了一步。 小珍心中一紧，有些不忍，但是，她还是咬咬牙，说道“活该，你罪有应得，你不是就爱勾引男人吗，庄子里男人多，不正好遂了你的愿？” “小珍！”宋若涣伸出手，将小珍向后拉去，“不要胡说。” “不是这样的，小珍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到张家捣乱的，是吴家的老爷和夫人派我来的，他们想搞垮张家的工坊。” “什么？” 这竟然涉及到“商战”，竟是竞争对手的“美人计”？宋若涣几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 “你这话当真？”安雨墨问道。 “小姐，这是真的！”她又叩了一个头。 “吴家老爷和夫人说，要我把张家搞得家宅不宁，这样，他们就能趁乱抢张家的生意。等张家垮了，他们再接我回去，还说要还我身契，给我银子。但是，张少爷突然变了脸，张家把我赶到了庄子上。昨晚发生了那事，我拼死跑回来，好不容易到了吴家门口……” 杏儿说完，回头看了看院门口，身体颤抖着。 “少夫人，求您救我一命！我的身契如今应该在您手里，求求您，发发善心，给杏儿一条活路吧！” 确实如杏儿所说，她的身契在宋若涣的手里。那是张其安向她做保证时交给她的。 “这……”宋若涣犹豫起来。 “少夫人，这种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别相信。”小珍说道。 “小珍姑娘，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少夫人，绝对没有，求求你，相信我。”杏儿双眼通红，泪流不止。 看着她，宋若涣回想起自己以前所受的苦楚和委屈，将脸转向一边。 第211章 旧恩怨先放一边，查真相若涣意定 片刻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珍，你先带她洗个澡，换身衣服，拿些东西给她吃吧。” “少夫人！”小珍很是抗拒。 杏儿听到这话，赶紧叩起了头。 “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杏儿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你先起来吧。”宋若涣制止了她。 “少夫人，这种人，不配穿我们的衣服，吃我们的东西。”小珍还在抗拒。 “别说了，先去做事吧，一会儿还有人来呢。”宋若涣严肃起来。 珍撇了撇嘴，走到杏儿面前，没好气地说道 “你跟我来吧，最好老实点。” “谢谢小珍姑娘。”杏儿抹了一把泪，跟上了小珍。 宋若涣脸色复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宋姐姐，你怎么了，没有不舒服吧。”安雨墨赶紧问。 “没事，雨墨，我们进屋吧。” 三人进了屋，郑诗慧和安雨墨扶着宋若涣坐下。 “姐姐，你打算如何处理？”郑诗慧问道。 “哎，我也不知道。”宋若涣摇了摇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宋姐姐，你不会心软了吧。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都不能留。”郑诗慧说道。她从小生活在郑家大宅子里，见过许多明争暗斗，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 安雨墨没有开口。她的脑袋里还有些乱，想起宋若涣以往的遭遇，她深知杏儿可恶，觉得她罪有应得，但不知为何，她又忍不下心来劝宋若涣将杏儿驱赶出去。 宋若涣还在沉思着，过了许久，她唤来一人。 “小贝，你出去打听一下，三船巷吴家是不是在四处找杏儿，悄悄的，别让人发现。” “是。” 小珍带着梳洗好的杏儿走进屋内。杏儿消瘦了不少，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这院子都容不下你。”宋若涣说道。 “少夫人！”杏儿跪倒在地。 “若你讲的是实话，我会给你一条活路。”宋若涣接着说。 “少夫人，不能这样，这样的人，赶出去算了！”小珍瞪着眼，气呼呼的。 宋若涣没有理会她。 “但是，没那么容易。今日，你就待在柴房里吧，直到我查清了真相。”她接着道。 “但凭少夫人处置。”杏儿深深一拜。 “小珍，带她下去吧。” “是。” 小珍一脸的不情愿，她瞪着杏儿，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拽进柴房。 “我是不会对你客气的。”她说道。 杏儿没有分辩，十分顺从地伸出了双手。 小珍拿出绳子，正要捆，但犹豫了一下。 “你要去茅房吗？”她问道。 杏儿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小珍姐姐，多谢。” “你别和我套近乎，我不吃你这套。”小珍白了她一眼。 一应事情做完，小珍将杏儿捆在了柱子上，又掏出手绢，塞到了她嘴里。 “你老实待着。” 她抬脚离开，锁上了柴房的门。 被捆住的杏儿却像是得了救一般，松了一口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正屋内，宋若涣继续吩咐着 “小珍，你去主院把小柏叫来，让他去庄子上跑一趟吧，去问问清楚，庄子上的事也不能不管。” “是。” 小珍转身，正要出去。 “等一下。”宋若涣叫住了她。“若是杏儿丢了，庄上可能有人来报，但不一定是今天。跟门上都说一声，若来了人，记得来喊我。” “是。” 小珍快步出了门。 安雨墨与郑诗慧相视一眼，没再说什么。看宋若涣的这番安排，从容不迫，想必她已经有了主意。说到底，这是宋若涣的家事，凡事都该由她做主。 几声敲门声传来，已经到了学堂开课的时间，安雨墨两人起身告辞。 “今日多谢，待事情处理完，我再去请二位。”宋若涣欠了欠身。 “宋姐姐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们。” “多谢。” 几人在门口分别。 “走吧，到我家坐坐。”郑诗慧说道。 “行。” 两人上了马车，安雨墨掀开车窗帘子，又瞧了一眼张家大门。 “明日再来一趟。”她默默想着。 上午的日光依旧很强烈，小贝在三船巷附近溜达了很久，巷子口的小贩说，早上看到吴家人急匆匆出来，追一个丫头，说那丫头偷了吴家的东西。 “那丫头什么模样，你看到了吗？”小贝问道。 “没有，但是，一身的破衣烂衫，像个乞丐。”小贩摇了摇头。 临近正午，吴家的几个小厮精疲力竭地回来了。小贝挽着菜篮子，一步步靠近。 “找到杏儿了吗？”门房问道。 “没有。”一个胖胖的小厮摇摇头。“那个丫头，像长了翅膀一样，无影无踪了。” “进去吧，肯定会被臭骂一通。” 几人在门口嘟囔了几句，耷拉着脑袋进了门。 小贝听到消息，快步返回白杨巷，在巷子口，她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那男人走来走去，盯着张家看。 另一边，张家小柏驾着马车到了庄子上，临近秋收时节，主家来看一看也是常例，余管事还有两个长工打了些酒招待他，但脸色都有些怪怪的。 “柏兄弟，庄里这几十亩地都好。”几人陪着笑。 “余大哥做事，老爷和夫人都放心。”小柏说着，喝了一口酒。“对了，杏儿呢？叫她出来。”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余管事接了话 “柏兄弟，那杏儿姑娘昨天晚上逃走了，我派了几人去找，还没找到。” “那个女人，竟敢逃跑？”小柏摔了下杯子。 “柏兄弟，你消消气，都怪我们，一时疏忽了。”余管事又给他倒上一杯。 “哼！”小柏一下子站了起来。但是，他顿了顿，并未发作。 “算了，一个烂女人，出去了也是饿死。不必管她，我们喝酒。”小柏说道。 原来，张其安将杏儿交给了小柏，让他将人带到庄子上看管。考虑到主人的面子，小柏并未说明其身份，庄里人便以为杏儿是他私藏的相好，出于情面，帮他留意着。不过，人逃跑了，小柏还真不能把庄里人怎么样。 酒过三巡，几人都醉醺醺的。那余管事打着酒嗝，一张老脸通红。小柏盯着他，笑嘻嘻地问道 “余哥，你说，杏儿长得怎么样？” 余管事突然清醒了些 “柏兄弟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真是没眼光的女人，都不等我过来。”小柏说着，又给余管事倒了一杯酒。 几人又喝了几杯，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你们说，杏儿怎么样？”小柏问另外两个人。 “哈哈哈哈哈，余管事知道，昨天都抱人家了。”小眼睛的长工说道。“我不行了，我要睡觉去。”那人话还未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而另外两人，也趴到了桌子上睡着了。 第212章 假柔情一朝戳破，认清人若涣醒悟 小柏冷笑一声，站起身，驾着马车回了城。 晚间，几人的信息汇总，宋若涣将事情捋了一番，正要让人把杏儿带来，这时，张其安回了家。 “回来了，去吃饭吧。”她说道。 其安笑了，“娘子今日身体如何？小宝有动静了吗？” “且要再等一阵子呢。”宋若涣抿了抿嘴。 眼前的男人似乎真的“变好”了，只不过，两人结下的疙瘩太大，虽然宋若涣再次有了身孕，但两人的关系还是有些僵。 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地笑了笑。那天晚上，他痛哭流涕，再三保证，她最终还是接纳了他。 日子总要过下去啊。 “等吃完饭，我有事情同你讲。”宋若涣说道。 “行。” 宋若涣向小珍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小贝和小柏都来到了廊前。小珍来到柴房，给杏儿松绑。 “一会儿见到少爷和少夫人，别哭哭啼啼的，好好说话。” “是。” 晚风清凉，吹入屋子，张其安吃完饭，放下了筷子。 “娘子，什么事？” 小珍带着几人依次进入。张其安看到杏儿，脸色立刻变了。 “娘子，这是怎么回事？”他立刻站起身来。 “你先坐，别着急。”宋若涣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件事，我本来可以悄悄处理了，但是，事关家里的生意，你是一家之主，应当知道。” “娘子，院里的事，你做主就好。”张其安注视着她，讪笑了一下。 “不是院里的事，也不是院里的人，你先听完。”宋若涣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坐回自己的软垫上。 “杏儿，你说吧。” “是，少夫人。”杏儿低着头，缓缓说着。 “那日，张少爷到吴家去，吴夫人看到，少爷似乎多瞧了我两眼，晚上，便将我叫到房中……后来，张少爷将我带回张家，引起了家中纷争……那些日子，张家工坊的一部分生意，便被吴家抢去了……” 张其安的脸，慢慢变成了猪肝色。 “杏儿自知有罪，请少爷和少夫人开恩。”杏儿说完，跪倒在地。 “你们，竟敢骗我！”张其安站起身，冲着杏儿的脸就是一巴掌。杏儿本就虚弱，受不住力，歪倒在地。但是，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挣扎着直起身，叩了一个头。 “你消消气，回来坐。”宋若涣说道。 一巴掌下去，张其安的怒火消了一半，他冷笑一声，退了回去。突然，他扭过头来，瞪着宋若涣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呢？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堂堂一个大男人，着了女人的道……你们这些女人，每一个好东西。”张其安双手掐腰，越想越生气。 “不是这样的。”宋若涣张了张嘴，觉得心口堵了一团棉花，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 小珍几人也愣了一愣。 张其安冷哼一声 “反正她的身契在你手上，你如今腰杆硬，随便处理，不用问我。” 说完，他大步迈开，走出屋子。片刻后，又折返回来，进了卧室，将门重重关上了。 宋若涣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少夫人，没事吧。”小珍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 “我没事。”宋若涣噗嗤一声，笑了。 她的夫君，就是这副德行，可笑，可叹。一时间，她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小姐~”小珍不明其意，暗暗担心。小贝和小柏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而跪在地上的杏儿倒像是理解宋若涣的心思一样，默默流泪。 良久，宋若涣拿出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小贝、小柏，今日之事，勿要告知其他人。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吧。”她开口说道。 “是。” 两人行礼了，退出门去。 “杏儿，你何去何从，自己有主意吗？” “任凭少夫人处置。”杏儿叩了一个头。 “若我说不怨你，那是假的。所以，我不想再见到你。”宋若涣说完，一旁的小珍松了口气。 “如今张家庄子上你也回不去了，自己拿个主意吧，若是合理，我便应了。”宋若涣接着说。 杏儿愣了愣，没有答话。她从来没有自己拿过主意，从来没有选择，她不知该走向何方。 宋若涣叹了一口气。 “我娘家还有几亩地，是我的陪嫁，只不过远了些。明日一早，我让小柏送你去。以后，你自求多福吧。但是，若再犯蠢，做下恶事，我绝不轻饶。” “是！”杏儿深深一拜。 诸事处理完，宋若涣推开卧房的门。见张其安躺在床上，张着嘴，打着鼾，睡着了。她瞟了一眼，顿时觉得无比恶心。 关上门，她来到儿子的房间。 第二日，安雨墨到访。 宋若涣笑容灿烂，可小珍却满面的愁容。这场景，让安雨墨不禁疑惑起来。 “姐姐，事情都解决了吗？”她问道。 “解决了。”宋若涣请她坐下。 “安小姐，少爷和少夫人……哎！”小珍欲言又止。 “宋姐姐，你不要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安雨墨担忧起来。 “雨墨，昨天的事情真是太好了，说起来，我要感谢杏儿。”宋若涣又笑了。 “小姐，哪里好了。”小珍内心着急，昨夜，宋若涣睡在儿子房间，张其安早上起来，竟然什么都没问，自顾自吃完早饭，就出门了，这种情形可是不妙。 “小珍，你也坐下吧。”宋若涣指了指椅子。 “小珍、雨墨，你们将来都是要嫁人的，可千万别像我一样，找这么个丈夫。”宋若涣说道。 “好色、虚伪、贪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一味好面子，自私自利……”宋若涣说了一大堆。 “姐姐——”安雨墨握住了她的手。 “雨墨，我真是豁然开朗，此刻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是真的。”宋若涣接着道，“这几个月，我心里还怀着希望，想把日子过好，但是，昨日他的嘴脸一出，我就知道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小姐，你别说了。说不定，就是那个杏儿故意的，她一出现，你和少爷就又吵架了。”小珍说道。 “不是的，小珍，是杏儿的出现，戳破了张其安的面具。我们都不要再自我欺骗了，他是不会改的，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 第213章 白之茶铺买礼物，无赖泼妇齐上门 疑惑与震惊中，安雨墨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想过，杏儿可能会被暴打，张其安会直接冲到吴家去讨说法。虽然那样很鲁莽，但倘若他真的去了，也算是有骨气。她没想到，在张其安那里，他作为男人的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生意可以被抢走，但他不能被女人骗，更不能被女人看笑话。 “雨墨，从此以后，我只有孩子，没有丈夫。”宋若涣轻轻说道。 “哎！” 安雨墨摇了摇头。 兰县济民堂，丁希睿正打算出发继续去给女孩子们上课。 “晚上早些回去，别忘了去买布匹。”林明轩将装着木头娃娃的包裹递给她，说道。 “你们也记得去买茶叶。”丁希睿接过包裹，笑了笑。 茶叶和布匹，是他们商量好要带去仓河村的礼物。月底了，明日又要返程回家，说好了，先去仓河村一趟，看望丁希睿的亲戚。 傍晚下工，林明轩和南星去找张老先生推荐的茶叶铺。其实，医馆对面就是一家茶馆，但昨日已经看过了，茶馆并没有合适的茶叶。 走了大概两刻钟，两人来到了铺子旁。 “白之茶。”南星念道，“少爷，有些奇怪。” “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进入铺子。 铺子很小，柜台后面放着各类茶叶，一个小伙子站在门口，笑起来有些憨憨的。左右两边各摆着一张小桌，右边小桌旁，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女子正在给他们倒茶。 “嫂嫂，客人。”憨憨的小伙子开了口。 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容朴素，穿着简单，整个人瘦瘦的，完全不像是老板娘。她微微一笑，又冲两个男子点点头，向林明轩二人款款走来。 “两位好。”她走到了柜台后面。 “老板娘，有没有好的龙井茶。”林明轩问道。 “有，您稍等。”老板娘搬来一个凳子，站上去，从橱柜上方拿出一个小小的紫砂茶叶瓶。 “您看。”她用茶夹夹出一些来，放在柜台的白布上。 那茶叶状如糯米，翠绿明亮，虽然不多，但清香之气已经散发开来。 “公子，这是上好的龙井，您尽可以放心。” “能泡上一杯吗？”南星问道。 “自然可以，两位稍等。”老板娘说着，示意他们坐到左边的小桌前。她绕到后堂，取了茶碗和茶壶，温杯、投茶，加水，她又拿起茶碗，轻轻晃动了几下。 “两位稍等一下。”老板娘说道。 片刻后，她接着道“请两位闻香。” 林明轩打开杯盖，一股清香随热气弥漫。 “好香啊。”南星忍不住道。 老板娘笑了，“好茶，自然有此香气。”说着，她继续给两碗茶续了水。 茶汤清莹，茶叶舒展，眼前之景令林明轩放松下来。 “喂，老板娘，我们这该添茶水了。”右边的一个男子拍着桌子喊道。南星循声望去，见那人一身绸衣，长相倒也白净清秀，只是，眉眼之间满是奸诈之气。 “来了。”老板娘的神色顿时变了，她顿了顿，拿起茶壶，向两人走去。 “真是的，别见了小白脸就走不动道了……”那男子直接将一只脚放在了桌子上。 林明轩两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南星悄悄将拳头握了起来。 “越公子，求求您，人家只是客人而已。” “我告诉你，你男人死了，但债跑不了，我再跟你说一次，还剩十天，若再还不上，这铺子就归我了。你，也要归我。” “哈哈哈哈哈。”两个男人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真是空有一身好皮囊，包裹着的，竟是这样一团污浊！林明轩摇了摇头。 老板娘眼睛通红，咬紧了牙关。 “放心，我一定会把钱还清的。” “最好是这样。”那男人眼睛在她身上勾了勾，在腰身处又转了几圈，伸出手，将碗里的茶泼在地上。 “没劲，等老子收了铺子，就改成酒馆。”他站起身，接着道“我们喝酒去。” “好嘞！”另一男子也赶紧站起了身。 “钱，给钱。”那憨憨的小伙子伸着手，说道。 “阿木，别说话。”老板娘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两位公子，走好。”她又行了个礼。 “嘁，还敢给老子要钱，宰了你！”男子冲阿木挥了挥拳头。 两人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扭头瞅了下林明轩和南星。 “公子，多买些茶叶~” “哈哈哈哈哈。” 两人扬长而去。 南星捶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就要去追。 “小兄弟。”老板娘快步走过来，“快尝尝这茶吧，凉得刚刚好。” “南星，坐下。”林明轩也开了口。 南星气呼呼坐下，胸口起伏着，眼里还有怒火。 林明轩喝了口茶，说道“果然是好茶。” 老板娘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是的，公子。如今兰县茶馆虽多，但这样好的茶叶也不多见。” “好，您帮我装上三罐吧。”林明轩说道。 板娘激动起来，转身去了柜台后。搬梯子、拿茶夹，将茶叶装入陶瓷小罐中。末了，又拿了三个棉布袋子，把三个小茶罐一一放入，系牢。 “公子，三小罐茶，十二两重；加上茶罐的钱，您就付一两银子吧。”老板娘说道。 明轩拿出银子，收了茶叶，却没有立即离开。 “大嫂，您可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他问道。 老板娘眼神闪烁起来，旁边那憨憨的小伙子说道“欠钱，铺子快没了，嫂嫂快没了，阿木没饭吃了。” 话一出口，老板娘的眼泪在打转，但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公子，多谢关心。钱快攒够了，这铺子，我能保住。”她欠了欠身。 明轩没有再多问什么，拿着茶叶，和南星出了门。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妇人，差点撞上他们。那妇人叉着腰，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自己死了男人，成日里勾引别人家的，真下贱！” 林明轩两人回头看了一眼，见茶铺的门快速关上了。 “啊呸！”她抓了一把土，扔到门上。“趁早关门滚蛋，克夫克子的狐狸精！” 那妇人又骂了几句，直到众人都围上前来。 “大家都来看看，勾引男人的坏女人，她卖的茶叶里肯定加了迷魂药~勾着我家男人每日都来。” 围观之人议论起来。 妇人挎起菜篮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 隔着人群，林明轩似乎看到了刚刚在茶铺中喝茶的两个男子。 “南星，我们走。”他们俩挤了出去。 俩男人拎着酒壶，倚靠在对面的巷子边上，满脸的得意。 第214章 送货小伙旧相识，南星热心茶铺事 “少爷，我们不管了吗？”南星问道。 “先回家吧，与少夫人商量下。” “好吧。” 两人抱着茶叶，一步三回头，回了家。丁希睿还没回来，她和半夏刚买好布匹，正请求老板派伙计送货上门。 “夫人啊，你们俩已经把价格压得很低了，还让送货，我就赔本了！”老板一脸的难色。 “老板，我们可是买了这么多呢，况且，如今就我们俩弱女子，还拿着包裹，怎么抱得动吗？”半夏说。 “哎呦，您二位可不弱。要不回家之后赶了马车来取？”老板转过身去，摇了摇头。 “老板，您看，天都这么晚了，您就行行好吧。”半夏接着道。 “您要不再添点？哪怕十文、二十文都行。”老板转过了身，略松了口。 “行！等送完货，我直接给伙计。”丁希睿道。 “您还是给我吧。”老板堆上了笑。 “好吧。”丁希睿从荷包里拿出十个铜板，交给老板。 事情说定，一个小伙计推着辆独轮车从后门拐出来。放上布匹，几人开始往西坊走。 “夫人，您把包裹也摘下来吧，我推得动。”小伙子说道。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丁希睿和半夏将身上的包裹解下来，放上去。 “夫人，我认识您。”小伙子说道。 “嗯？”丁希睿回头，细细打量着他，但并无印象。 “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她问道。 “您还记得阿盛吗？”小伙子说道。 “阿盛？”丁希睿回想着，片刻后，她想起来了。三个月前，他们一行人刚刚来兰县的时候，遇到了被口腔溃疡折磨的阿盛，为了彻底解决问题，丁希睿还去了阿盛的村子。 “我记得，阿盛的疮症如今都好了吗？村里人都好了吗？” “都好了。”小伙子微微笑着。“我家就住在阿盛家隔壁，你们去找里长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丁希睿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半夏问道。 “我叫阿全，老板是我家远房表叔，田里有闲的时候，我就到店里帮帮忙，刚好遇上夫人。” “阿全，地里庄稼好吗？” “挺好的，今年山坡下种了玉蜀黍、南瓜和荷兰薯，口粮多了不少。”阿全说着，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又回到了村子里。 几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林明轩和南星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几人一起把布匹移到了马车上。 丁希睿掏出荷包，拿出五个铜板，递给阿全。 “钱不多，谢谢你今日帮我们送东西，回去的路上买几个包子先垫垫肚子吧。” “谢谢夫人。”阿全笑眯眯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钱。 关上院门，南瓜米饭的香味传出来。 “好饿，饭好了吗？”丁希睿问道。 “还剩一个菜，马上好。”林明轩说完，转身又去了厨房。 “我来帮忙。”丁希睿洗了洗手，也走了进去。 “你还是出去吧，你在这，这菜肯定变了味道。”林明轩将她推了出去。 “怎么会呢？”丁希睿倚着门框，笑出声来。 “少夫人，你在这，少爷的手肯定抖，眼睛还会花，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把醋当成酱油了。”南星说道。 林明轩一脸窘迫，踢了南星一脚。 “快出去吧，屋里有烟。”他说道。 “好，我出去，林大厨大胆发挥！”丁希睿拍了拍手。 天气转凉，桌子又移回到屋子里，几人将饭菜端上，坐下吃饭。 “茶叶买到了吗？”丁希睿问道。 “买到了。”林明轩刚拿起饭碗，但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怎么了？钱不够用？茶叶不好？”丁希睿也放下了筷子。 “那倒不是。”林明轩又将饭碗拿了起来。 “少夫人，茶挺好的。但是，茶铺的老板娘被无赖缠上了，那无赖说话真是难听，眼神还色眯眯的，还有个大婶在门口叫骂。”南星道。 “嗯？”丁希睿和半夏蹙了蹙眉，问道“铺里只有老板娘，就没有老板？没有其他人？” “老板好像已经去世了，茶铺里只剩她和一个傻乎乎的小伙计。” “但是，她看起来还扛得住。”林明轩接着道。 丁希睿停了停，说道 “那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商量。” “好。” 几人默默吃饭，都没有再开口。最后一粒米吃完，热汤下肚，丁希睿放下碗，静静等待。 天空渐渐暗下来，桌上的灯光越来越亮。林明轩和南星放下了筷子。 “茶铺应该是欠了钱，但具体有多少，我们不知道。不过，据老板娘说，已经快要凑齐了。” 两人将下午茶铺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是这样啊。”丁希睿脑海中构想出了大概的故事，叹了一口气，但也对老板娘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 “我们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骂街的大嫂，就站在茶铺门口，骂得很难听，什么‘狐狸精’‘招惹男人’之类的。而且，那俩无赖就在对面看着，胸有成竹的样子，特别得意。”南星补充道。 听到“胸有成竹”四个字，林明轩扭过脸，将南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不过，丁希睿没注意这些。 “那茶铺是不是距离阿荣所在的粮店不远？”她问道。 “对，就在那条街。”南星忙点头。 丁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眼，想起了买米那日阿荣说的话。看来，老板娘名声不好，是另有隐情。 “她没了丈夫，一个人带着一个有些傻傻的兄弟，挺可怜的，少夫人，我们就帮帮她吧。”南星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哀求。 丁希睿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 “我们明日就要回家了，没时间去调查，也没能力去关照，怎么办呢？”她问道。 “若是有威胁，还有扰民，可以去找凌捕头啊。他去关照一下，应该能镇住那两个无赖吧。”南星说道。 丁希睿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明日我们出发得早，凌捕头不一定在。若遇不上他怎么办，我们也不认识别的捕快。” 南星想了想，眼睛一亮 “那就留封信给他？” “嗯，这样很好。凌捕头巡街时询问一下，能让无赖们有所畏惧。” 丁希睿说完，给了林明轩一个眼色。 “那谁来写信呢？”林明轩问。 “少爷和少夫人都能写啊……”南星觉得有些疑惑，这样的事，还用得着问吗？ “南星，你来写吧，我帮你改。”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南星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215章 南星半夏写信件，希睿有梦心恐慌 “半夏，你也一起写。”丁希睿说道。 “还有我？”半夏顿时一脸的迷茫。 “没错，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你们俩就好好想想如何写，不必讲究文辞，只需考虑如何将事情说清楚即可。”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的。南星，你的字如今进步很多，试一下吧。”林明轩说道。 南星和半夏相视一眼，仍在打退堂鼓。 “少爷——” “少夫人——” 两人哀求着。 “南星、半夏，你们都很想帮茶铺的老板娘和小兄弟，对吧。”丁希睿问道。 “嗯。” “南星，今日若没有少爷在你身边，你会冲上去动拳头吗？” “我……” “若是以往我们不认识凌捕头，你难道要守在店铺里，做人家的护卫？” “不是……” “想帮助别人，自己首先要有本事才行啊，能写信求助便是一种很不错的本事，去写吧。”丁希睿伸出手，又拍了拍南星。 人终于点了点头。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笑。 他们早已商量过，虽然南星和半夏跟在身边很好，但是，两人不能永远做小跟班，小侍女。南星性子冲动，要学会调节情绪，会思考，能识文断字；半夏稳重，凡事也有主意，但她对丁希睿太过依赖，眼里只有丁希睿，没有自己。这两人都要试着“走出去”，试着独立做事情。这样的话，无论是将来留在林家管家，还是“自立门户”，都能顺利转换身份。 几人收拾完饭桌和厨房，丁希睿两人去整理行李，半夏两人在桌旁摊开纸笔，大眼瞪小眼。 “第一句怎么写？怎么称呼凌捕头？”南星问道。 “凌大人？” “不管了，就写凌大人。”南星拿了毛笔，写下几个字。 “东街上的店铺白之茶，欠了别人的债，但是……”南星组织起了语言。 “不行，这样太啰嗦了。”半夏打断了他。 “那你说怎么改？” 半夏想了想，说道 “东街店铺白之茶，有欠债……这样写。” “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写了半个多时辰。 林明轩两人把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来到正屋，拿过信纸，读起来。 “凌大人，东街店铺白之茶，有欠债，但债主蛮横，对店主有威胁、辱骂，还与一妇人串通，破坏店主之名声，打扰街坊四邻……” “写得不错啊，事情算是描述清楚了。”林明轩点了点头。 “还可以再改改，直接将问题写在前面，引起凌捕头的注意。”丁希睿说道。 “有两无赖同一泼妇，似欺压东街店铺白之茶店主……”她接着说。 “哦……”南星和半夏相视一眼，忽然像是开了窍。 “少夫人，我们这就改。”两人一脸的兴奋，取出一张新的纸，开始写起来。 约两刻钟的功夫，信终于写好了。 “怎么样，没那么难吧。”林明轩问道。 “还是挺难的……”南星挠了下头。 “万事开头难，你们辛苦了。”丁希睿笑着，倒了两杯茶，递给两人。 “谢谢少夫人。”半夏接过了茶，喝了一口，心里还在怦怦跳。 “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途难，最后结束难。”南星吐了吐舌头。 “嗐！就你贫！”林明轩赏了他一巴掌。 “哈哈哈哈哈哈。” 欢笑声中，几人各自回房，洗漱休息。明日就要迎接仓河村亲戚的挑战了，丁希睿闭上眼睛，把从半夏那里获取的信息又回想了一遍。 父亲的堂兄个头不高，因常年劳累，有些驼背；而堂弟，因出生较晚，日子过得好一些了，所以高一些，壮一些。父亲的叔婶两人，身子骨还硬朗，不与儿子住一起，但两家人每月轮流帮忙做田里的活儿计。 据半夏多年的观察，两家人都在讨老人欢心，想分得更多财产。大儿子觉得父母早年亏待了他，应该多给他留一块田。二儿子觉得，大哥家已经过得殷实，自家还一般，也不愿让。两家人明里暗里都较着劲。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明日过去，不管这些，送了礼物，尽了礼数，就逃。” 想着想着，丁希睿的脑袋开始昏沉起来。 “睿睿，你这么大了，该找个男朋友了。” “姑姑帮你介绍一个，人长得帅，工作也好，正好过年都在家，你去见见吧。” “对呀，趁早结婚生孩子，身体恢复得快。” “睿睿如今工作怎么样，挣得多吗？要不要回家考公务员？” 不知何时，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堆亲戚，姑姑、舅舅、表哥、表姐……他们看着她，东一句西一句，她不知回答哪个问题。 “诶？我回来了吗？林明轩呢，半夏呢，南星呢？”她四处张望起来。 “睿睿，你看什么呢？”她的姑姑拉住了她的手。 “你还没回答姑姑呢，走之前，和那小伙子见上一面吧。” “对呀，公务员考试快要报名了，我帮你留意着，别错过了。” “姑姑，我……”她正要开口，突然，桌子上那只烤鸡活了过来，叫出了声。 “咕咕咕——” “啊！”她猛然睁开眼。 眼前，还是熟悉的帐幔，熟悉的床单，天刚蒙蒙亮，邻居家的公鸡在打鸣。 丁希睿掀起被子，走下床，觉得心里面空空的。每年过年回家，她被七大姑八大姨烦得不行，那些人，似乎比她自己更关心人生大事。或许是因为要见这边的亲戚了吧，她内心的恐惧被揭开，她要面对“丁希睿”带来的身份危机。 “哎，不想这些了。”她推开门，走到院中打水。井水清凉，扑到脸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站起身，抬头看天，月亮退场、银河隐没，在无尽的远方，只有启明星闪烁着。 一种孤寂感涌上心头。 “这么早就醒了？”林明轩走出屋子。 “冷不冷？”他睡眼惺忪，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 身体瞬间被一阵暖意包裹，渐渐到达内心。 “把你吵醒了？”她转过身来，抱住他，轻轻说道。 “不吵，我听到了水声，就醒了。” “再回去躺一下吧，今天要赶一天的路呢。” “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要不，和你一起练功？” “好吧~” 第216章 仓河村亲戚见面，随机变巧妙认人 练完功，东边已经大亮，半夏和南星推开屋门。 “少夫人，今日好早啊。”半夏说道。 “对呀，要回家了，激动。”丁希睿笑了笑。 吃完早饭，做好干粮，几人将厨房没用完的菜送给邻居家，便坐上马车前往衙门。果然，凌俊生已经巡街去了，见不到人，南星和半夏写的信派上了用场。 路过集市，几人又带了些软糯可口的点心，无论到了哪里，吃的东西总是受欢迎的。 马车出了城，先向北走，而后拐向西边，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仓河村。见到马车，村头玩耍的小孩纷纷围过来。 “南星，继续往北走。”半夏说道。 “好。” “少夫人，记起来了吗？”半夏看了看丁希睿，接着说。 “嗯，有些印象。” “村里还真是变了不少，少夫人，你看，多了几间瓦房。”半夏一脸的兴奋。 希睿点点头。 到了一个巷子口，半夏叫住了南星 “停吧，这巷子窄，不好进去。” 几人下了车。 “半夏，那边那户大瓦房就是……”丁希睿装作向半夏确认的样子，伸手指了指。 “对，那是大老爷家。”半夏点了点头。“少夫人，你没忘嘛。” “到了这里，就想起来了。”丁希睿继续微笑着。 半夏伸出手，指向另外一条巷子稍微小一点的瓦房，说道“少爷，南星，那是二老爷家。”随后，又指了指大瓦房后的小院子，“那是老老爷住的地方。” “我记得，我爹都是先去两位老人家里。”丁希睿一边猜，一边小心翼翼说道。 “嗯。虽然院子小，但每次都先去看老人。”半夏点点头。 “那我们这就去吧。” “好。” 几人到了小院子前，早有小孩子帮他们敲了门。 “你家来客人了~” “谁呀？”一个老者的声音传出。不一会，门开了，一个佝偻着背，须发发白的老人露了面。 “哎呦，这不是希睿嘛。”老人家激动起来，又扭过身去喊道“老婆子，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祖父。”丁希睿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一个老妇人从屋里出来了，看到门口的人，立刻加快了脚步。 “贵客来了！我说怎么今天早上喜鹊在门前叫呢。”老妇人合不拢嘴。 “祖母。”丁希睿喊了一声。 几人进了屋子，丁希睿和林明轩扶老人坐下，行起了礼。 “好孩子，快起来。”老妇人将两人扶起来。 “这就是孙女婿呀，看着就好。”两位老人止不住的笑意，看得林明轩有些脸红。 南星和半夏将礼物抱了过来，放在桌上。 “天冷了，给您二老买了些厚实软和的布料，裁几件衣服穿。”丁希睿说道。 “希睿，你这太客气了，以前你爹娘给的都还放着呢，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穿不了什么。” 几人说话间，院子里又来了人。 “希睿和女婿来了啊，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啊。”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越走越近，她们身形相似，穿着也差不多。 天哪，哪个是伯母，哪个是婶娘？丁希睿睁大了眼睛，快速分辨着年纪。 眼看着就要走到边上了，丁希睿快走两步，一下子抱住了她们俩。 林明轩和南星略愣了愣，连半夏都怔了怔，她的小姐以前也没有和她们很亲近啊。 “哎呦！到底是见了娘家人啊，这么乖。希睿，快让伯母看看。”右边衣着略暗的妇人说道。 “伯母。”丁希睿赶紧冲她欠了欠身。 “快起来，让婶婶也看看。”另一个皮肤略白些的妇人说。 “婶娘。”丁希睿赶紧又欠了欠身。 “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更漂亮了。” 林明轩走上前来，依照礼数向两个妇人行了礼。 “快起来，咱庄户人家，不讲这个。” “女婿长得真好，大嫂，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一表人才，我们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到这样俊的。” “您说笑了。”林明轩的脸又红了。 几人进了屋子。见到桌上的礼，丁家伯母和婶娘的眼睛略停留了一下，但很快就说笑起来。 “今日就在我家吃饭，伯母做的烙饼，你最爱吃了。” “吃什么烙饼啊，上我家去，我让你叔父杀鸡。” 两个女人争了起来。 “希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院里，你们做好了饭，都拿过来。”老妇人笑呵呵说道。 “娘——” 几人都笑了起来。 丁希睿和林明轩相视一眼，站起身，说道“不劳烦伯母和婶婶了，简单几样，无论什么都好。我们下午回洛城县，还要赶路呢。” “今日就要回去？” “是，小婿与希睿三月前来到兰县，本应早就来看望诸位，但总也没个合适的机会。实在是事情繁多，这次就不打扰了。” “哎！那我现在就去做饭。”丁家伯母说着，就要站起来。 “伯母，不着急，这还早呢。”丁希睿忙拉住了她的手。 “你们好不容易来了，话还没说上几句呢。”丁家婶婶也皱了皱眉头。 “婶娘，等重阳节，我们再随爹娘一道来，到时一定多住几天。”丁希睿劝慰着。 “那好。” 屋里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不多时，更多人来了。伯父、叔叔，还有他们各自的儿子、儿媳，加上几个小孩子，把小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丁希睿瞬间觉得头大了。伯父和叔叔好区分，但那些年轻的呢，是哥哥还是弟弟，是嫂嫂还是弟妹呀，那几个孩子又都是谁和谁？ “有了！”丁希睿心中一喜。在给两位长辈行完礼后，她直接抱起了一个孩子，问道“这是谁家的呀？” “是你大哥哥家的，你还记得大嫂不？”丁家伯母开始介绍。 依照此法，丁希睿将人脸仔细认了个遍，从大哥哥到三嫂嫂，从大侄子到小侄女，该喊人喊人，该行礼行礼，该摸头就摸头，一片和乐，旁人看来，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南星和半夏将几大包点心拿出来，摆上了桌，丁希睿招呼众人来吃。她拿起一小盘最软的，送到两位老人家面前。 “哎呦，你大嫂嫂真是没口服。”一人说道。 “大嫂嫂，你怎么了？”丁希睿问，她指了指林明轩和自己，接着说道“我们这有大夫，还是两个。” 第217章 阿慧嫂智齿发炎，丁家人纷纷问诊 “她正闹牙疼，疼了好几天了，什么都不敢吃。”丁家伯母说道。 丁希睿与林明轩来到跟前。 “大嫂嫂，我们去那边看看，可以吗？”丁希睿指了指屋檐下，那里没人，有空间看诊。 “阿慧，你去吧。”丁家伯母拉起她，直接到了丁希睿所指的地方。 其他人纷纷看着，阿慧嫂嫂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吃你们的，看什么看？”丁家伯母说了句，冲他们摆了摆手。 “几年不见个大夫，你就让我们看看吧。” “对呀，这有什么可藏的。” “哈哈哈哈哈。” 林明轩搬来一个凳子，让阿慧坐下。丁希睿背对着人群，将阿慧挡住了。 “嫂嫂，您张开嘴，我看一下。” 慧张开了嘴。 丁希睿仔细看着，发现阿慧右下方的牙龈都肿了起来，再仔细一看，最里面有一点白白的冒出了头。 哎，长智齿，而且，发炎了。光是看着，丁希睿就觉得自己的牙齿要疼起来了，在那个世界时，她可没少受牙齿的罪。不过，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智齿问题不太多，因为饮食还不精细，嘴巴咀嚼食物要花很大的力气，智齿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力量，牙床也装得下。 林明轩看了看，也知晓了病症。 “嫂嫂，吃些清热解毒的药吧，别再熬着了，太难受。”丁希睿说道。 “好。” 阿慧合上了嘴，眼睛里似有泪花。没办法，牙疼起来太要命了。 南星和半夏早已返回车内，将书册和炭笔拿了过来。 林明轩开了金银花、蒲公英、连翘、黄芩等药，把方子从书册上撕下来，向大哥哥走去。 “这附近有药铺吗？”林明轩问道。 “没有。前不久，有个姓齐的游方大夫在这里待过一两日，他倒是带着些药材，但如今不知在哪个村子。” 林明轩知道，他说的是齐云磊。 “还是让南星去县里跑一趟吧。”林明轩将方子交给了南星。 “中午若是赶不及，自己吃点饭，别饿着。”丁希睿交给他一个小荷包，嘱咐着。 “希睿，不能让你花钱，我有。”大哥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些铜板。 “不用，南星去的药铺就是我们坐堂的地方，花不了几个钱。”丁希睿连连摆手，将他的手掌推回去了。 南星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路上小心，别图快。”林明轩冲他喊道。 星在门口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胡同里。 “有大夫就是好啊。”众人围过来，看着丁林二人。 “伯父，伯母，都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丁希睿开始脸颊发烫。 “明轩，我这膝盖，每逢阴雨天都觉得疼，有什么法子没？” “我这眼睛，一到晚上就像瞎了一下，啥都看不见，是不是需要治一治？” “这孩子面黄肌瘦的，吃的东西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希睿，你给他看看呗，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晚上总是睡不着觉。” “再给祖父祖母瞧瞧吧，看看身体怎么样。” …… 话匣子打开了，比以往在义诊现场还热闹。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探亲聊天变成了健康咨询，真是走到哪里都要“工作”呀。 两人定了定神，让众人排好了队，一个一个诊治。 “叔父，您这是痹症，需要祛风除湿，我写个方子，您抽空去趟城里，抓些药吃一吃吧。等一会儿，我给您按揉一下穴位，先缓解缓解。” “二嫂嫂，您这是雀盲症，买些猪肝或鸡肝吃一吃吧，缝衣服别太久，经常看看远处，休息休息。” “这孩子可能肚里有虫，吃一剂药把虫打下来，再调理一下脾胃。” “您这是肝郁化火，要疏肝泻火，镇心安神……平日里做事放慢节奏，不要心急，慢慢来。睡前深呼吸，放轻松。” “祖父和祖母身体很好，注意别吃多了，别贪凉，好好保养便可。” …… 一大堆人，各种病症，丁希睿与林明轩忙得口干舌燥、满头是汗，比在济民堂上工时还累。 临近中午，几个女人匆忙回家做饭，不多时，米饭、煎饼，鸡、鸭、鱼，凉拌菜、热炒菜，一道接一道都出了锅。 院子太小，众人移到了伯父家吃饭，男女分坐，丁希睿和林明轩在各自的座位上被围住，接受另一波“攻击”。 “希睿，你们成亲都快两年了，怎么还没要孩子？” “对呀，早些生，你爹娘也好放心。” 丁希睿哑然失笑，昨夜的梦还是成了真。亲戚们把客套统统甩向一边，直接进入催生模式。 她的嘴角抽了抽，真想告诉他们，林明轩不走寻常路，私自定了两年孝期，两人一直都分房睡。甚至，连合卺酒都没喝。 “听说，怀上后，能吃药把女孩变成男孩，这是真的吗？”二嫂嫂说道。 丁希睿心里一惊，立刻打断了她。 “嫂嫂，都是假的，别信这些。弄不好，身体还会出问题，孩子可能不男不女的，变成怪胎。” “啊！那也太吓人了。” 桌上几人纷纷捂住嘴。 “药不能乱吃，千万别相信那些偏方。”丁希睿严肃地说道。 人点头如捣蒜。 “若有事的话，就去县城济民堂找我们吧。”丁希睿握住二嫂嫂的手。 “嗯。” 男子的那一桌也在热热闹闹讨论着什么。 “姐夫，我敬你一杯！” “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提。” “来，喝！” 丁希睿扭头望去，看来，林明轩也不轻松。 不过，这不就是亲戚吗？关心婚事和孩子，传些“秘方”“偏方”，从古至今，几乎不变。丁希睿忽然有种感觉，从昨夜起，心中那块空空的地方，被填满了。 饭毕，将礼物平均分给了伯父和叔叔两家，至于他们怎么分，就不管了。 南星驾着马车归来，将阿慧嫂嫂的药带回。太阳已经不可阻挡地向西而去，不能再拖延了，丁希睿与林明轩起身拜别，众人将他们送至村口。 “阿慧嫂嫂，这几天不要吃热食，那些辛辣之物更是不能碰。”丁希睿嘱咐了一番饮食注意事项。 慧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洛城县林府，林家一家人正翘首盼着他们归来，有件大事，需要他们共同参与。 第218章 过了一关叹庆幸，思渺已成待嫁人 又是一月，田间地头换了新的模样，下午的日光里，一片绿浪之中，金色浮现。稻谷已经快成熟了，清香阵阵，随风而来；玉蜀黍的外皮开始干枯，顶端处，金色颗粒藏不住，从春末到秋初，这位“客人”俨然成为“主人”之一，坦坦荡荡占据了一席之地；山路上方，毛栗子时不时落下一两个，被马车先尝了鲜。 丁希睿还沉浸在上午的热闹场景里。 在亲族面前，她撑住了，虽然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冒出一个小时候的好朋友来，保不齐哪个人会突然提起以前的某件事，但是，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的心里都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露馅，庆幸有这样一群亲戚。 此刻，南星和半夏在车外坐着，林明轩正在给她揉肩膀。 “累了吧。” “嗯。等下我帮你揉。” “好啊。” “你中午喝了多少酒？” “没几杯，哥哥弟弟一通敬，不能不喝啊。” 但是，车厢内的酒气还是有些浓。丁希睿回头看了林明轩一眼，发现他的脖子有些红。 “你睡会儿吧。”她抓住了他的手。 “是谁刚才说要给我按揉肩膀的？要偷懒吗？”林明轩没有停止。 “行行行，那我先帮你揉，然后你就老老实实睡会儿觉。回了家少不得要一起吃饭，要回答父亲和大哥的问题，你这个样子估计撑不住。”丁希睿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好吧，听你的。” 丁希睿抿嘴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真乖。” 林明轩脸上一窘，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 两人将衣物包裹铺在车厢中间，林明轩蜷缩着身体躺下，合上了眼睛。马车略有颠簸，但对这个有些酒醉的人来说，恰若摇篮。 马车行了半日，日落时分，到了林府门口。 一番欢迎，几番拥抱，林家众人进了正屋。 相比此前，林老爷的状态看起来更好了，林夫人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林明远胖了一些，文悦心非但没有管制，还是笑呵呵地给他夹菜。任思渺和任姑妈面色红润，在饭桌上从容了许多。 “明轩，希睿，你们回来得正好。有人上门求娶我们思渺呢~”文悦心看了看任思渺。 “大嫂——” 任思渺低下头去，羞色满面。 “是谁家的人？”丁希睿很是好奇。 “就是绣坊老板家，他家的二公子几日前上门来提亲。”任夫人说道。 “哇哦~”丁希睿瞧了瞧任思渺，看她的样子，这事是成了。 “恭喜姑母，恭喜思渺妹妹。”她接着说道，林明轩也赶紧跟上。 任思渺的脸更红了。任夫人看着女儿，眼中都是欣慰，不过，眼底藏着一丝落寞。 “且有日子要忙呢，希睿，你这个二嫂嫂也跑不了。”文悦心拍了拍丁希睿。 “好，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希睿，你大嫂哄你呢。家里有我，还有你姑母，你呀，就安心学医。”林夫人笑道。 “多谢母亲。思渺是妹妹，只要我们俩在家，该做的还是要做。”丁希睿也笑着回应。 “嗐，那我就不客气了。”文悦心赶紧接话。 希睿坐在位置上，点头行礼。 饭桌上一片和乐。 思渺找到真正的心仪之人了吗？是良配吗？他们是怎么结识的，如何生了好感，互通了心意？八卦的火苗在丁希睿心中熊熊燃起，她努力吃饭，不让自己问出口来。 第二日，林明轩一早就被林老爷叫走。吃完早饭，丁希睿独自一人来到任家母女的小院。 院中青菜葱葱，一片生机，任思渺母女正在绕线。 第219章 八卦之魂被唤醒，主动上门听故事 自从答应了亲事，两人一直在家，配合男方做各种准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且要好一段日子呢。任思渺从林家出嫁，与林家女儿一般，林老爷代行父职，迎来送往，林夫人并未吝惜财物，添了一笔嫁妆。任夫人拿出所有家产，每日细细算着。好事日渐接近，任思渺心中很是复杂。 她即将与心仪之人组成小家，两人将共同经营沈家绣坊，一起研究更精妙的绣法，未来的日子尽在自己手中，这让她兴奋、喜悦、激动。不过，在林家住了半年多，与家中之人逐渐熟悉、亲近——舅舅与舅母支持她与母亲外出做工，厨房每日送去餐食；二哥哥为她医病，二嫂嫂提点她管理财物；换了季，大哥哥和大嫂嫂会嘘寒问暖，刮风下雨都有人去接……她喜欢这个家，她舍不得。 但是，有自己的家，自己的院子，过自己的日子，她更是期盼。所以，当沈少华说要提亲的时候，她很快就答应了。 “姑母、思渺。”丁希睿笑着走过去。 “二嫂嫂。”任思渺母女见到她，立刻停了手中的活计。 “你们聊，我去烧些茶水。”任夫人站起身，去了厨房。 丁希睿接过任夫人的活，示意任思渺继续做。 “思渺，上次我回来时，你可什么都没说，怎么进展这么快呢？”她悄声问道。 “二嫂嫂——”任思渺的脸瞬间红了。 “没什么，就那样，二嫂嫂应该知道啊。” “就哪样？我可不知道。”丁希睿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快讲讲呗，我好奇了一夜，你看，我这黑眼圈。”丁希睿接着说。 犹犹豫豫中，任思渺缓缓讲着。 “二嫂嫂，你去兰县的时候，我就与他认识了……” 一幅令丁希睿啧啧称奇的恋爱画卷展开了。早在三个月前，沈老板让任思渺带弟子的时候，沈少华就注意到了她。 沈少华是家中二儿子，从小就跟在父兄身边学习，但是，他对经营之事却始终提不起兴趣来，每每去绣坊，他总是忍不住在绣品面前流连，他很想坐下穿针引线。他虽听说过，余杭一带多有男绣工，齐州城有名的绣庄里，老板握有绝妙技艺，但沈家这个小小绣坊里从未有过男工，沈家男人也并未学过刺绣。 随着年纪渐长，他在绣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绣娘们也不断出言调侃他，终于引起了沈老板的注意。 那日午后，任思渺把新的绣样拿给沈老板，撞上了父子二人的争吵。 “你是个男人，整天待在绣品堆里做什么？整日和那些女人待在一起做什么？” “爹，你让我学做生意，我总要先了解绣品才能与人家谈嘛。” “你少来这套，从小到大，还没看够？你房间里的针线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个大男人，我是让你来学做老板的，不是让你学女人拿绣花针的。” “爹，别的地方都有男工，我们这地方太小，你是没见过……” “你说什么？就你见识多？” “爹，你常去齐州，肯定都知道。那夏记绣院的老板就精于此道，你只是不愿意儿子学……” “你个小兔崽子！”沈老板抬手就打，沈少华连连求饶，跑出门外。 那时候，任思渺正拿着绣样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两人就这样遇上了。 “然后呢？”丁希睿的好奇越来越浓烈。 “然后……” “希睿，思渺，来喝些茶水吧，休息一下。”任夫人走了过来，打断了她们。 “好，来了。”丁希睿心中难耐，真想知道后来的故事，但在长辈面前，这样的事情不好提。两人相视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到了屋内。 “希睿，在兰县忙吗？看你都有些瘦了。”任夫人一边倒水，一边讲道。 “姑母，不忙，都是寻常事。”丁希睿回答。 “你们俩独自外出，虽有南星和半夏帮忙，事情也不少吧。” “正是呢，院里的事情一大堆，下雨天衣服都来不及收，出门方知艰难。” “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想走，也走不远了。”任夫人看向窗外，似有向往。 “娘，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任思渺接了话。 “哎，不求那些，日子只要过得安稳就好。” 几人聊着家常，林夫人身边的如意来了，说要请任夫人过去挑布料。送走了两人，丁希睿的一颗八卦之心又开始燃烧。 “思渺，然后呢？” 任思渺无奈地笑了笑。 “二嫂嫂，你……饿不饿，我去拿些点心。” “这才刚吃完早饭，一点都不饿，刚刚喝了水，一点都不渴。”丁希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都写着“我要听故事”。 “好吧。” 任思渺喝了一口茶，继续讲了起来。 且说两人在屋门口差点撞上，互相都闹了个大红脸，气氛尴尬。沈少华作揖道歉，任思渺点头致意，恰在这时，沈老板扔出一本书册，落在两人中间。 “要帮忙捡吗？”任思渺心中挣扎着。但对面那人好像也没动静，犹豫片刻，两人却一起蹲下了身，拿起书册。 “您收好。”任思渺快速丢了手，走进屋内，将绣样交给老板。 不过，那书册似乎在讲绣法。出了屋门，她四处张望，可沈少华已经没了踪影。她有些失落，叹了一口气，回去接着干活。 第二日早上，任思渺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发现那本书就在她的针线筐里。她猛然站起身，望向窗外，但只见一个背影。 “哦~原来如此。”丁希睿听着，忍不住揶揄起来。她为任思渺续了茶，让她接着讲。 “不过，那本书所记之法并无特殊之处，皆是我与绣娘平日常用的。”任思渺说道。 “那本书，不会是沈家二少爷写的吧。” 任思渺抿嘴一笑，“没错，我好久之后才知道，是他写的。” 虽然书册对她的技艺并无帮助，但是，倒是对她带弟子很有用。从简到繁，从针到线，一章章翻开，几乎可以按照上面的内容教学了。 第220章 刻板印象有松动，为添嫁妆希睿愁 “后来，我会将一块空白的绣布留在位置上，第二日，上面可能会出现一些简单的绣样，针脚粗糙，绣布也皱皱巴巴的。”任思渺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愿意教他刺绣？”丁希睿问道。 思渺点点头。“我见过夏老板的绣品，当真是栩栩如生，针法也特别。可见在刺绣一事上，男子并不比女子差。我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 丁希睿悄悄低下头，心中羞愧。刚刚乍一听男子想绣花，她有些接受不了，她实在无法想象男子捏着绣花针的画面。刺绣，是一种劳动，要区分什么男女呢？ 原来，她的脑海深处仍然保留着平日里根本察觉不到的刻板印象，似乎还有一个被勾勒出的、模模糊糊的、包含着她所认定的某些气质的男子形象，哎！她一向鼓励女孩子向外拓展，寻找可能性。但不知不觉间，对男子的想象力关闭了。当她暗暗认为只有女子才能刺绣的时候，就将“刺绣”这件事所隐含的“柔弱”“耐心”“静默”等特质钉在了女子身上。在思想深处，她还在原地打转，并未突破。 在坦荡的任思渺面前，她在心里默默道了歉。 “后来，绣功就越来越好了。”任思渺接着说道，“上个月，老板去齐州城送货，但价钱不太好。夏记的绣品实在太过出色，根本就比不过。他有些郁闷，回来后没几日，竟然开口让他随我学习了。” “原来是这样。” “对，从那以后，才慢慢……”任思渺的脸又开始红了。 在绣坊上工的时候，两人大半天都在一起，从不好意思开口，到有说不完的话。沈老板买了各式各样的绣品，两人一起拆解，一起复刻，失败了互相鼓励，成功了分享喜悦，随着时间推移，情意渐渐生长。 沈老板一向欣赏任思渺，原本对她有些担忧，若她嫁人，沈家的绣品就更卖不上价钱了。当知晓了沈少华的心意后，猛拍了一下大腿，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儿子，有眼光，爹带你去提亲！” 两人的亲事就这样定了。 “真美好。”丁希睿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二嫂嫂，你快别取笑我了。”任思渺捂住了脸。 听了故事，回到自己小院，丁希睿还是有些怔怔的，没走出来。她回到屋内，数了数钱。林明轩的产业已经全部交还给林家，两人以后也不会再要。如今诸般事宜，都靠二人在医馆的工钱。以前攒下的二十两还原封未动。自从去了兰县，花销不小，这三个月只存下不到五两银子。 哎，要拿什么给任思渺添嫁妆啊，她犯了难。 晚间，饭刚刚摆上，林明轩回来了，双手握着一个大荷包。 “什么呀？”丁希睿问道。 “你打开看看。”林明轩满眼的笑意。 解开绳子一看，是银子！ 丁希睿迫不及待全部拿出，摊在桌子上。 白花花的都是银子，泛着耀眼的光芒。 “你哪儿来的钱？” “自然是我们的钱，如今取回来了而已。” “我们哪里有钱？我今日数了数，不过才二十多两。” 丁希睿说着，快步跑回卧房，将小盒子抱了出来。 林明轩见状，摇摇头，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我们近两年积攒的不多，是我对不起你。”林明轩有些愧意。 “说什么呢。”丁希睿拍了他一下。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是我以前借给朋友的，如今思渺的亲事将近，需要银子，我就要回来了。” “嗯？你以前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什么时候借的？借给哪个朋友了？他是做什么的？这么容易就要回来了？”一连串的问题，像长了翅膀一样，从丁希睿的嘴巴里冒出来，飞到林明轩头上，一圈一圈转着。 林明轩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一个一个说。” 希睿还是不敢相信，一脸严肃，盯着林明轩的眼睛。 “这里的钱，有一半是娘留下来的；还有一半，是我从小慢慢攒的。” “噢，娘留了一些。”丁希睿点点头，“不过，是什么样的朋友，你怎么舍得借出去呢？” “这些钱，借给了三个朋友。一个是此前医馆的师兄，三年前，他出了师，不过，他只做了一年的大夫，就转行做起了药材的生意，当时本钱不够，就问我借了十两。前两年，他一直在小弯岛，今年春天回来的，如今他的店铺已经步入正轨，我就把钱要回来了，他还了二十两，我没有拒绝。” “嗯，做得棒，就当是投资了。”丁希睿眼睛一亮。 “投……资？”林明轩有些疑惑。 “没事，没事，你接着讲。”丁希睿讪笑了一下。 “还有一个你认识，是齐云磊。他年纪比我小两岁，从小与他哥哥二人相依为命。两年前，他哥哥不小心撞到了人，没钱赔给人家，我就借了他十两。齐云磊已经出了师，他哥哥打零工也攒了钱，今日我刚到医馆，就遇上他来还钱。” “哦~原来是这样。还有呢？”丁希睿想起了齐云磊瘦瘦的样子。 “剩下的二十两嘛，其实我借出去的是也是十两，人家还了二十两。” “是谁？” “也是一个朋友，是做生意的，你不认识。” “前两个都有名有姓有来源的，这个你怎么不说了？不对劲。”丁希睿抓住他的胳膊，不撒手。 门口的南星“吃吃”笑着。 “南星，到底是谁呀？你说。”丁希睿扭过头，问道。 “少夫人，我不说，少爷会打我的。”南星说完，跑走了。 “这个坏家伙。”林明轩举起拳头来，但哪里还有人影。 丁希睿把身子转过来，重新盯住林明轩 “快点说嘛，只要不是违法犯罪，作奸犯科，坑蒙拐骗，只要是正当生意，正当朋友，就都没有问题。” “我说了，你不许多想。”林明轩不自在起来。 “你不说我才会多想呢。”丁希睿手肘撑着桌子，托住下巴。 “那位朋友，是女子，是以前认识的病人。”林明轩说道。 第221章 为人解忧借银两，“红颜知己”被调侃 丁希睿“噗嗤”一声笑了，她眯起眼睛，调侃起来 “怎么，这钱借给了你的红颜知己？” “别胡说，什么红颜知己，就是以前的一个病人。见了几次面，我见她可怜，帮衬了一下而已。”林明轩看着她，咳了两声，不过，眼神似乎有些躲闪。 丁希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吃饭吧，都快凉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盛了汤。 明轩略松了一口气。 两人默默吃饭，没再怎么说话。 “她是做什么生意的？” “你怎么还在想着……” “哈哈哈哈哈，我好奇嘛，你就说说嘛。”丁希睿放下了筷子。 林明轩看了看她，将她的筷子拿起，塞回她的手上。 “快吃饭，吃完饭再说。” 希睿仍然在笑着。 饭终于吃完了，但各自想着事情，食物到了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两人把碗和盘子洗干净，来到院中散步。 “快说吧。”丁希睿又催促起来。 “哎，你呀。” “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要对彼此坦诚，你这么快就忘了？” “自然没有。” “那就说。” “行。” 林明轩看了一眼天空，开了口 “大约三年前吧，有一天，父亲和大哥都出了外诊，我一个人在医馆里……” 一个小姑娘上了门，对林明轩说家中有人手指受伤，请他去看看。 “手指是如何伤的？”他问道。 “弹琴。” “嗯？”林明轩皱了皱眉，拿起药箱随小姑娘而去。 两人来到一个小院门口，小姑娘推开门，引林明轩进入院中。院中石凳上，一个女子端坐着，她正在拿布为自己包手。 “小姐，大夫来了。” “小筝，谁让你请大夫的？”女子嗔怪着。 “小姐，让大夫看看你的手吧，别拖着了。”那个叫小筝的姑娘都快哭了。 林明轩微微低着头，作揖行礼。 “若有病痛，还是请小姐尽早医治为好。不然，小病成大病，甚至会危及生命，就很不好了。” “你这大夫，别危言耸听，我不过是手指磨破了皮，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明轩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堵。 “若不需要诊治，那在下就告辞了。” “大夫，您别走。”小筝走上前来，拦住了他。 “小姐，就让大夫看看吧。”小筝抱着女子的胳膊，再次请求。 “哎！好吧。” 林明轩走上前来，小筝将女子手上的布条一圈一圈拿下，一双血迹斑斑的手显露出来。 “这……” “这怎么了？” 练琴怎会伤得这般厉害，林明轩心中疑窦丛生。一般来讲，哪怕是初学者，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随着弹琴次数的增多，手上的茧子会越来越厚，就更不容易磨破。这女子，是练习得过于刻苦，还是患有疾病，手容易干裂、破皮呢？ “小姐，您是从什么时候起练琴的呢？每日都练多久？”林明轩问道。 “我八岁就开始学琴，如今已经学了八年，每日总要弹奏四五个时辰。”女子答道。 小筝在一旁插了话 “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干娘生了病，小姐的手不知怎的，就容易磨破，容易受伤。” 林明轩微微抬起头，继续问道“小姐，您平日会觉得口干舌燥吗？” “会。” “是不是还不思饮食？” “对，自从干娘生了病，小姐的胃口一直不好。”小筝抢着回答。 “小姐，我需要把一下脉。” 林明轩打开药箱，拿出脉枕。 女子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上面。林明轩又取出一方丝帕，盖在女子的手腕处，开始把脉。 片刻后，他有了结论。 “小姐，您体内有火热之邪气，已存在数日，积聚较多。受此影响，您的双手发热，皮肤脆弱，加上弹琴时间过长，所以容易受伤。” “大夫，这病严重吗，要花很多银两吗？”女子急急问道。 “您需要吃一些汤剂，您的手上，也需涂抹些药膏帮助恢复，但最关键的，是要调整心绪，保持平和。”林明轩说道。 “大概需要多少银两，我们还欠着债呢，每日吃饭都勉强维持。”女子没有理会他，一心只想着钱。 林明轩有些犯难。 “大夫，我们能赊账吗？”小筝轻声问道。 “赊账是不行的。”林明轩回答。 “那算了。”女子又拿起布条，想要继续包手。 “不过，二位能否去医馆做些事？济世堂不赊账，但能提供几日的活计，抵扣药费不是问题。” “太好了，我可以去！”小筝兴奋起来。 “那就好。”林明轩点点头，将脉枕和丝帕收回，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 “请小姐每日早晚涂在手上，减缓疼痛，助于伤口恢复。另外，我开个方子，请小筝姑娘随我抓药吧。” “好，多谢大夫。”小筝忙说道。 那女子面上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后，她站起身，行了礼。 “多谢大夫。” 此后，小筝每日上午去医馆做事，连去十日，终于把诊费和药费都赚到了。林明轩上门复诊，双方就这样熟悉起来。 丁希睿出了神，好像在听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 “喂！”林明轩敲了敲她的脑袋。 “然后呢？”她问道。 “有一日，我遇上了去讨债的人。小院里本来就没剩下什么，那帮人要把厨房的锅都挪走……我看着实在不忍，就拿出十两银子，替她们还了债。” “嗯，路见不平，应当相助。”丁希睿点点头。 “后来，两人就到茶楼弹琴，渐渐地有了名气，日子过得好了，就还了双倍的银两。” “嗯……”两个女子能自力更生，很是不容易。 “你……今日去找了她们？” “那倒不是。她们月初时已经搬到齐州城了，这是托人带到医馆的，今日一早，父亲转交给了我。” “哎，真遗憾。”丁希睿摇了摇头。 “你遗憾什么？” “我想去见一面，认识一下。” “你们……干嘛要认识。”林明轩有些慌张。 “我们为什么不能认识？”丁希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还说不是红颜知己，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哈哈哈哈哈。”丁希睿笑出声来。 第222章 买地投资为将来，雨墨表露事业心 “你笑什么？”林明轩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廊前坐下，丁希睿凑过身去，接着问 “你说实话，是不是对人家动过心？” “没有！你这个人，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明轩伸出手来，揉着她的头。 “没关系的，你可以说实话，我不介意。”她继续坏笑着。 “我……”林明轩心一横，一把将丁希睿揽在怀里，“反正现在只有你。” “现在？” “以后也只有你。”林明轩把下巴埋在她的颈窝。 丁希睿伸出手，抱住了他，没有再问。 不管是单纯帮忙，还是夹杂着一些别的心意，都已经过去了。此刻，两颗心靠近，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两人彼此拥有。这才是重要的。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大问题。 “我们每月攒的银两不多，遇上大事，不够用，需要多找条路，多存些银子。”丁希睿说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林明轩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你的嫁妆，都不要动。”他接着说。 “那些钱，我要好好攒着，将来肯定还有更大的用场。不过，现在怎么办呢？”丁希睿直起身来。 “你随我来。”林明轩牵起她的手，走进书房。 打开床头的橱柜，林明轩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 丁希睿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还有一封信。 林明轩将信封拆开，抽出一张纸，他轻轻展开——是银票。 “怎么还有钱？” “娘临终前留下的，除了这些，还有十多两银子，就是我借出去的那些。” “这不能动。”丁希睿说着，想将银票重新塞回去。 “到了可以动的时候了。”林明轩握住了她的手，“只有五十两，不算太多。我想买十几亩地，再放一些到师兄的店铺去。秋收之时，有租子，到年底，铺子有利润。这样，银两能慢慢积攒起来，无论大事小事，都能应付。”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娘留下银两，就是要花出去。再不兑银子，这银票怕是要腐烂了。”林明轩笑了笑。 “我们如今有二十亩的租子收。”丁希睿说道。 “那是你的二十亩地，就是你的，你存着。再说，谁像你一样，每亩地只收那么一点儿钱。”林明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去年秋收时，她把原来的五成租子降到了三成，交完税后，拿到手确实不多。在这个时代，她是个小地主，为了生活，她无法清高到什么都不要，但也绝对狠不下心来把别人辛苦一年的成果拿走一半，甚至一大半，坐享其成。所以，思来想去，就定了三成。 “不过，等我们买好新的地，也收三成好了。”林明轩耸了耸肩，装作无奈的样子。 丁希睿抿了抿嘴，心头一阵暖。 “好吧，花钱，买地。” 林明轩拉着她坐下，倒了一杯水。 “说来也巧，我今日出门询问，问到了一家熟人。” “谁家？” “李韵如。她家要搬到齐州城去，正在处理这边的产业。” “嗯，我听说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买地、投资事宜，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等兑了银子后，留下二两吧。”丁希睿说道。 “为何？” “我想打个东西，留下些念想。” 林明轩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 “好，当做传家宝，将来传给我们的孩儿。” 丁希睿一下子红了脸，将头扭向一边。 他轻轻拥住了她。 夜晚的风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树叶飘落下来，清脆动人。草丛里藏着几只蟋蟀，一声声互相应和着，院中的墨菊含苞待放。星空静谧，一片安宁。 此后几日，两人看了地，立刻就买了下来，等田契拿到手，又见了佃户，定好新的规矩。忙忙碌碌，来往奔波，总算放了心。 这日一早，林明轩随林明远去往碾米坊，丁希睿约了安雨墨，来到无名武馆。 杨无名决定暂时不在兰县开分馆，丁希睿早有心理准备，点头接受。 两人出了武馆，步行去往女子书院。 “你和秦捕头进展如何？”丁希睿问道。 “每日见面，随便聊些什么，他讲捕盗故事，我说后厨新菜。”安雨墨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好吧，只要你打定了主意，我支持你。”丁希睿握住她的手。 “嗯，等时候到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女子书院的大门已经修了一半，院子里，假山已经到位，凉亭等待上漆，木工师傅在院子敲敲打打，桌子、椅子、柜子、架子……一样样完成。 “这里上课，那边学手艺，那里可以习武，前面可以休息……”安雨墨一一介绍着。 “好啊。” “那墙上不能什么都没有，等粉刷好了，请雨欣来画画吧。” “哈哈哈，这么大的‘纸’，她一定乐坏了。” 两人来到假山下，坐在石头上。 “诗慧去了诗会。”安雨墨说着，忍不住笑了。 “她怎么同意了？”丁希睿问。 “与其冥思苦想，不如主动出击，她想亲自去看看。” “无论如何，诗慧都有拒绝的底气。”她手里握有财产，这是天底下大部分女子都不能比的。 “是啊，诗慧是个小富婆。”安雨墨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将来，我也要做大老板。”她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在土地上画了一间房子。 “若是和秦捕头成亲，他同意你开餐馆吗？” “他若不同意，我早就不理他了。不过……”安雨墨的神色略变了变。 “不过什么？” “我想到江津县去。”安雨墨画了一条条波浪，在“房子”前面翻涌。“洛城县就这么大，也就这么多人，虽然有往来客商，但不算多。而江津县不同，靠着海，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客店需求很大，而且，四季都有海产。” 丁希睿没有说话。她的朋友，有着超出她想象的事业心。就像她不想一直待在洛城县，想外出游历一样，雨墨也有理想之地。 “江津如今肯定是客栈林立，生意不一定好做。” “我知道。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容易的事情。若在洛城，要么待在爹爹的酒楼，要么另开一家，会形成竞争的。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 第223章 内心愁苦终倾吐，闺中女儿志向远 “但是，他不想离开洛城县。所以，我还没告诉他我的想法。”安雨墨接着说。 原来，除了对婚姻本身的担忧，还有未来规划上的不同。这个亲事，很可能成不了。丁希睿心里揪成一团，既难过，又开心。 “我想这几天就和他讲，他若不同意，就分开，我不能耽误他。”安雨墨继续画着，两人被“波浪”环绕。 “伯父伯母同意你去吗？” “若是说服我爹去江津开分店，那又是安家的财产，不是我的。所以……”安雨墨停了一下。 “所以？” “希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安雨墨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泪。 丁希睿抱住了她。 安雨墨抽泣着，压抑、委屈、郁闷、苦恼……随着眼泪流出。 “他的父母在此，弟妹在此，他是公门之人，不可能随我外出。但是，我不想一辈子在这里，我也不是非要到江津去，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哪怕是从馄饨摊做起呢。 “可是，家里人又不放我走，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这是个巨大的困境。被父母管控，受夫家牵制，没有财产继承权，女子想要自力更生，把赚的钱实实在在放进自己的荷包，不知要克服多少困难。 丁希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雨墨，你要不要随我先去兰县，就开个馄饨摊。” 安雨墨渐渐止住了哭泣，丁希睿拿出手绢，将她的眼泪和鼻涕都擦去。 “我想去，但我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再不定下来，我爹和我娘真要生气了。” “那就和秦晓峰开诚布公讲一讲，诗慧都去齐州城了，你怕什么？若他不同意，就再找下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总会找到那个愿意陪你的人。” 听到这话，安雨墨破涕为笑，下一瞬，她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了。 “若是找不到呢？” “先去找，然后再说找不找得到。” “哎！” “你向来直来直往，遇上感情之事，怎么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丁希睿点了下她的额头。 “可见感情不是个好东西。” “……”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好的地方的……”丁希睿嘟囔着。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安雨墨直起身子，瞪着她。 “我错了，感情不是个好东西，不是。”丁希睿忙摆了摆手。 安雨墨撇撇嘴。 “希睿，你说，我能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就跟着你，四处游历，我另外雇一辆马车，绝不打扰你和林大夫。” “啊？”丁希睿面露惊愕。 “我开玩笑的。”安雨墨打了她一下。 “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男子身上吧。”她靠在丁希睿的背上，细细想着。 “你们行医之人能游历，我这做厨之人也要出去见见世面。采集四季风味，盛入盘中，再美不过了。” 丁希睿没有回应，也在思考着。这个时代，有一些“自梳女”，她们一辈子不嫁人。但是，境遇都不太好。不嫁人就不为世俗所容，亲人也会嫌弃。婚姻有束缚，单身的风险也很大，无论哪条路，都要付出代价。 “无论如何，你先与秦晓峰说清楚，与家人说清楚。”她说道。 雨墨点了点头。 两人站起身来，慢慢走回酒楼，正是午饭时分，天还有些热，但是，机会难得，安雨墨跑去厨房，煮了一个砂锅。 “丁大夫，请你吃‘举杯邀明月’。” 安雨墨将锅子放在雅间桌上。 “你做出来了？”丁希睿很是惊喜。 “对啊。快尝尝，和齐州城的‘天欲雪’比起来，怎么样？” 丁希睿拿起大勺，盛了一碗。 咬一口蛋饺，她发现了熟悉的东西。 “是玉蜀黍，你把玉蜀黍放进肉馅里了。” “对！一开始，是小唐不小心混进去的，但煮出来后，发现很好吃，就专门调了这种馅料。不过，这是冰窖里的最后一根玉蜀黍，若你明日来，馅料就没了。” “好鲜，蛋饺已经赢了。” 再捞一片年糕，细细咀嚼，软糯之中有一股清甜。 “这是今年的新米打出来的，量不多，我自己在后院做的。” “怪不得，不过，新米不是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吗？” “前几日庄子上送来的，有一小片地被牛踏了，索性就收了。” 再舀一勺汤，香菇之味在舌尖绽放。 “怎么样？” 丁希睿重重地点点头，说道 “安老板，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对厨师来说，不啻为最高的赞美了。喝完两碗汤，丁希睿满头是汗，安雨墨将手绢递给她。 “雨墨，你有这样的热情，这样的手艺，无论到哪里都不用发愁。”她一边擦汗一边说着。 “等这边的事情确定了，我就去兰县找你。”安雨墨的情绪恢复了一些。 希睿拍了拍她的手。 那将是两场硬仗啊。 午后，宋若涣带着小珍来了。 宋若涣的身形还没有明显变化，但她神采奕奕，眼神坚定，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小珍跟在她身后，也是精神焕发的样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丁希睿心中纳闷。 “丁大夫，你和林大夫可还好？”宋若涣问道。 “都好。”丁希睿点点头。 “庄里送来了南瓜，少夫人做了南瓜糕，请二位尝尝。”小珍将一盘暖黄色的点心拿出来。 安雨墨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宋姐姐，你是打算做厨师吗？”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安大厨不要取笑我就好。” 丁希睿愈发纳闷了，一月未见，宋若涣怎么变得如此活泼？她怔怔地看着三人，不知要聊些什么。 “丁大夫，你还不知道吧，我那夫君另娶了一个女子，我们分开住了。”宋若涣笑着说道。 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吗？丁希睿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我不愁吃喝，不缺银子，有事可做，不用与儿子分开，而且，那个讨厌的男人不在眼前晃来晃去，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宋若涣接着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宋若涣咬了一口糕点，从杏儿之事说起，一一道来。 第224章 宋若涣脱胎换骨，宋含章“美救英雄” 自从回来，丁希睿一直在听故事，从想绣花的男子，到“投诚”的杏儿，再到虚伪的张其安……真是眼界大开。 不过，最令她惊讶的，莫过于心境豁达的宋若涣。果然，“离婚”是女人最好的医美吗？虽然两人还存在着夫妻之名，但却已经分居。 “只要你觉得舒心，便好。”丁希睿面露笑容，握了握宋若涣的手。 “那是自然。” 曾经的宋若涣，为了重新讨张其安的欢心而减重，如今的她，因为离开了张其安而容光焕发。这世间之事，真是难料。 “腹中宝宝还好吗？”丁希睿问道。 “很好。每隔几日就请大夫上门，为了确保安心，还请过好几位大夫。”小珍说道。 “丁大夫，我没事的，虽然我与张其安已经分开住，但孩子毕竟是张家的，公公婆婆也上心。” “嗯，凡事小心，除了小珍，院内还有得力之人吗？”丁希睿接着问。 “还有小贝和小柏，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那就好。”丁希睿喝了一口茶，略略安了心。 “对了，那位妾室……性情还好吗？” “她是庄户人家的女儿，看着没什么坏心思。不过，自从她进门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我告诉她了，各自生活，互不打扰。” “好。” 嫁给张其安，是福气吗？宋若涣此刻的快乐，也托了那个女孩子的福，甚至有可能是建立在那个女孩子的“牺牲”之上的……不能再想了，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幸福和难过。 傍晚归家，丁希睿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一堆礼物。 南星跑来汇报，说是牛家送来的。牛小犇熬过了艰难的夏日，秋装上身，觉得肥大，便重新做了几套衣服。他上了街，心中高兴，便买了礼物，送了过来。 “牛少爷什么时候来的？”丁希睿问道。 “刚刚走，就前后脚的功夫。” “那我去一趟。” “我陪您一起。” “走吧。” 两人快步出门，往铜牛巷方向而去。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牛小犇的身影，他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厮。在街道上，他的身形依旧突出，但脚步比以前快了许多。 丁希睿正要喊，牛小犇的左侧巷子突然窜出两道人影。 “哎呦~牛少爷出门买东西啊。”一个瘦高的男子说道。 “不是牛少爷，是猪少爷才对吧。”矮一点的男子说。 “哈哈哈哈哈。” 丁希睿慢慢靠近，闪入右侧巷子，观察着动静。 “少夫人，我们不去帮忙吗？”南星悄声问道。 “沉住气，先看看再说。” “是。” 牛小犇面有愠色，两个伙计护住牛小犇，也愤愤不平，但都没有动手。 “请你们让开。”牛小犇说道。 “让开，往哪里让？要不，你跟我来。”瘦高男子一把抓住了牛小犇的衣领，就要往巷子里拖。 “来呀，来呀！”巷子里还有几个人。 “你放开手。”两个小厮上前，将瘦高男子扯开。 “告诉你们，你们就三个人，还有一头不中用的猪，我们可是有五个！”瘦高男子再次上前，巷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出来了。 见状，街道上路过的人纷纷躲开，怕惹祸上身。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们了？”牛小犇吼出了声。 “你长得像猪，还是头金猪。”矮一点的男子点着牛小犇的前胸，说道。 “你别动手动脚！”小厮将男子的手甩开。 “还敢打人！哥几个都看到了哈，是他们先动的手。” “对呀。”几个男子笑着，晃晃拳头，动了动身体，做出要开打的样子。 “少夫人，我们要出去吗？”南星有些着急了。 “再等等。”丁希睿捏紧拳头，准备随时冲出去。 “金猪，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瘦高男子接着说。 牛小犇涨红了脸，不一会儿，开始摸荷包。 “没出息！”丁希睿砸了一下墙。 突然，巷子里又跑出一个身影，那身影小小的，挥舞着扫帚，打向那几个男子。 “混蛋，欺负人，都滚！” 她的力度虽小，但扫帚不停，扬起灰尘，将几个男人打得连连后退。丁希睿定睛一看——是宋含章。 “少爷，你们快走！” 她一边扫土，一边对牛小犇喊。 两个小厮拉着牛小犇向后退。 “少爷，我们回家喊人。” 牛小犇却定住了，没动。 “不行，不能把小巧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几个男子已经反应了过来，瘦高男人往前冲了几步，一把夺过宋含章的扫帚，将她推倒在地。 他举起扫帚，正要打过去，丁希睿一个飞踢过来，将他踹在墙上。 几个男子愣了愣，下一秒，纷纷冲上前。不过，他们人虽然多，但毫无章法，只是乱打一气，丁希睿与南星配合，将那几人连番踹倒，牛小犇身旁的两个小厮也加入战局，很快，几个男子就被按在墙角。那瘦高男子挣脱了小厮，正想逃窜，牛小犇一拳打过去，一个东西从他嘴里飞出来——牙掉了。 尘土渐渐散去，牛小犇激动地喊道 “丁大夫！” 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走到了宋含章面前。 “含章，你很勇敢。” 宋含章的眼圈红了，她以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如今拿着扫帚在街上打流氓，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灰，她忍不住笑了。 “谢谢丁大夫。” 丁希睿扭过身来，看向牛小犇 “今日还算不错，没有逃跑。” 牛小犇挠了挠头，两个小厮别过脸去，有些羞愧。 “不过，还不够勇敢。今日回去，可要好好谢谢小巧。” 小犇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宋含章，眼中有感激，还有惊讶。 “女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几个男子开始求饶。 “老实点。”南星举着扫帚，盯着他们。 动静太大，早有人喊了巡街的衙役过来，带头的，正是秦晓峰。 “秦师兄。” “丁师妹。” 两人互相行了礼。 墙角的几人见状，越发哆嗦起来。 “这群人对牛公子当街抢劫，甚至可能还会绑架，他们也许以前就犯过案，需要您好好审审。”丁希睿说道。 “不是的，大人！我们只是开了玩笑，真的是开玩笑的，没有抢劫，没有绑架，以前也没有做过坏事。”几人居然磕起了头。 “牛公子，你可认识这些人？”秦晓峰问。 “不认识。”牛小犇摇了摇头，旁边的小厮也是同样的动作。 “请诸位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秦晓峰说道。 衙役们将几个灰头土脸的男子捆起来，串成一串；丁希睿等人跟在秦晓峰身边，一起去往衙门。 第225章 小厮受罚侍女赏，希睿后背受了伤 案情很快就弄清了，那几个男子是街头混混，盯上了出手阔绰的牛小犇。几人此前就因收保护费被秦晓峰教训过，老实了没几天，又开始重操旧业。 打板子、服苦役，有的是惩罚人的手段。 太阳下山，天渐渐暗下来，丁希睿和南星送牛小犇四人回家。刚到铜牛巷，就有人喊“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原来，牛小犇迟迟不归，牛老爷和牛夫人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派了不少人出门寻找。儿子一进门，夫妻俩一把搂住，上下打量着。 “儿子，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遇上什么事情了吗？衣服上怎么有土？” “爹、娘，别看了，我没事，连头发都没掉一根。”牛小犇有些难为情，他挣脱了父母，侧过身子，俯身请丁希睿进门。 “丁大夫，您请。” 牛老爷和牛夫人这才发现丁希睿。 “原来是遇上了丁大夫呀。”牛夫人松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也不派人回来说一声。” “娘，不是这样的。”牛小犇小声嘟囔着。 “不是什么？”牛夫人疑惑起来。 “娘，先进去吧，进去说。” “好，进去喝茶。丁大夫老爷伸出手，示意丁希睿进去。 众人进了屋子，牛夫人发现两个小厮和宋含章都灰头土脸的，愈发疑惑。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连小巧都这样？” “娘，我们走到半路上，有人抢劫……” “什么？”夫妻二人又是一惊，一下子站起身来。 “没事，我们这不好好地回来了嘛。”牛小犇让两人坐下，将下午发生之事缓缓讲述。 牛夫人连连抚着胸口，心惊肉跳。 “儿子，你跟别人动手了，哪只手打的，还疼不疼？”她抓起牛小犇的两只手，细细看着。 “娘，我没事，别担心。” “你们俩，怎么照顾少爷的，真没用！”牛老爷指着两个小厮，大声说道。 俩小厮赶忙跪下了。 “爹，抢匪人多，真的不怪他们俩，他们俩一直都护着我。”牛小犇连忙解释。 “哼！没用的东西。”牛夫人冷笑了一声，“下次出门，带上几个壮的，能打的。”牛夫人眼中都是怒气。 “你们俩，去院里领二十棍子，这个月的工钱也别想要了，护不好少爷，要你们何用！”她接着道。 “夫人，饶了小的吧，小的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少爷！”俩人连连求饶。 “一味偷懒，啥事不干，早该打了。管家，还不快去！” “是！” 管家得令，一手一个将两人拉走。 “娘——”牛小犇慌了神，抱着牛夫人的胳膊请求着。但是，牛夫人生了大气，不顾丁希睿这个外人在场，就下了命令。俩人的喊叫声很快就传进屋内。 丁希睿心中纠结，俩小厮今日也算尽职尽责，保护了牛小犇，但是，他们想弃宋含章这个小姑娘于不顾，确实该教训一下。只是，他们挨这顿打，只会记得以后再多出些力，保护他们的少爷，别的人，还是不会管的。哎！ “爹，您快叫他们住手吧。”牛小犇又去抱牛老爷的胳膊。不过，显然，家事都是牛夫人做主。牛老爷咳了一声，将身子转向一旁，没有理会他。 “娘，您别生气了。”牛小犇一看无望，又回到牛夫人身边。 “夫人，生气伤身，您消消气。他们俩今日也都尽力了，但混混人多，难免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丁希睿也开了口。 牛夫人的神色动了动，冲管家挥了挥手，棍子停了下来。 “今日看在丁大夫的面子上，暂且放过你们，以后若再没出息，撵出去！”牛夫人厉声道。 外的俩人连连叩头。 牛小犇感激地看了丁希睿一眼。 “娘，今日幸亏有小巧和丁大夫及时出现，不然，我可能就真的挨打了……” “丁大夫，谢谢您救了我儿！”牛老爷开始作揖行礼。 “谢谢丁大夫！”牛夫人上前，握住了丁希睿的手。 “二位，我只是恰巧路过，顺手帮忙，您二位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今日小巧姑娘才是勇气可嘉！”丁希睿站起身，走到宋含章身边，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丁大夫，小巧不敢。” 宋含章低下头，又退回了原位。 “好丫头，做得好。”牛夫人夸道，她扭过头，对管家说“以后给小巧涨工钱。” “是。” “你们，都要向小巧学！”牛老爷指着屋内其他人，接着说。 “多谢夫人，多谢老爷。”小巧欠身行礼，但是脸色有些怪怪的。 丁希睿有些无奈，在这个院子里，俩小厮是家奴，可以随意处置。宋含章是雇来的下人，牛老爷和牛夫人自然不会道谢，能涨工钱就是一种奖励。哎，她想要的，可能只是一句肯定，而不是工钱。 但是，只要在这院里做一天侍女，就不能和主人有平等的对话，就算她如今做着牛府的女先生，教授全府侍女读书，在主人面前，她依旧是下人。 宋含章早已明白了这点。所以，从进院开始，她就和别的侍女一样，低着头，退在牛小犇身后，不多说一句话。 天色已暗，减重事宜也不便再问，丁希睿起身告辞，带着南星回到林家。 把礼物都暂且挪到库房，丁希睿进屋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茶碗，她突然觉得背部有些疼。 今日被哪个混蛋打到了吗？她细细想着。 对，好像挨了一下。 “哎！学艺不精。”她站起身，去书房药箱里找药。 林明轩回来了。 “在找什么呢？”他问道。 “活血化瘀的药膏还有吗？”丁希睿没有抬头，接着翻那堆瓶瓶罐罐，终于在药箱角落里找到了。 “谁受伤了？” 丁希睿突然反应了过来，讪讪笑着。 “今天见义勇为，背上不小心被挠了一下。” 林明轩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让我看看。”他大步走来。 “不用，我去找半夏。”丁希睿拿起小药罐，绕过桌子，想跑出门去。林明轩后退几步，转身把门关上了。 “你干嘛？” “我看看伤。” “我说了不用。” “你害什么羞，我又不会怎么样。”林明轩突然笑了。 第226章 明轩决定学功夫，南星劈柴脚被砸 “到底是哪里？”他走近一步，接着问。 “就是后背。”丁希睿嘟囔着，坐在凳子上，慢慢解下了上衣，将右侧衣服向下褪了褪。 肩膀露出，因为平日勤于练功，并不像从前那般纤弱，丁希睿忽然感觉到一股喜悦，她伸出左手，捏了捏自己上臂内侧的肌肉，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你在做什么？”林明轩被眼前的场景逗笑了。 “我是个强壮的女子。”丁希睿回头，冲他笑了笑。 “你这个人，真是……”林明轩哭笑不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就这边。”丁希睿将左手绕过右肩，向下指了指。 林明轩轻咳了一声，拿起灯靠近，发现肩胛骨处有些红。他打开药瓶，取出些药，抹在异样处，轻轻推揉。 药膏冰凉，他的指腹却是温暖的，动作轻柔，但却让人觉得痒痒的。丁希睿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 “疼吗？”涂药之人此刻倒镇静。 “不疼。”她动了动，有些不自在。 “好了。”林明轩合上药盖，走向一边，偷偷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丁希睿将衣服重新系上，脸上有些红红的。 “快要吃饭了，出去吧。”她说道。 林明轩没有回答，搬了凳子坐在她的对面。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受伤？” “遇上了几个混混，他们仗着人多，想欺负牛小犇，还想打宋含章呢。” “你就这样冲上去？” “南星和我一起，他们真就是几个草包混混，没什么。我背上就是不当心被碰到了，若是再遇上这样的情况，绝不会这样。” 林明轩盯着她，又看看自己，思考了一会儿。 “从明日起，你教我功夫吧，我也要学。” “啊？” “以前，你只说强身健体，有个防身本事。如今，你遇上事就要往上冲，这不行。若我在旁，起码能护着你。” 丁希睿垂下头，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好吧。” “走，去吃饭。” “嗯。”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明轩把南星喊起来，随丁希睿和半夏一起出了门，几人绕着巷子，跑了约五里。丁希睿和半夏已经习惯，每日都是十里路程，但考虑到两个“新人”，特意跑得慢一点，少一点。南星还凑合，因为经常要出去跑腿，能跟上，但林明轩就有些勉强了，他努力支撑，不让自己露出疲态，但呼吸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吃饭时，两个男人默默不语，恨不得一口一个包子。丁希睿和半夏相视一眼，偷偷笑了。 哼，这才开始，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此次因买地等事，便在洛城县多留了几天，最后一日，丁希睿回了娘家。 杀鸡宰鱼，起锅炖汤，丁家小院里久违地热闹起来。 “小姐，终于把你和姑爷盼回来了。”张婶拎着鸡，哐当当几声，鸡分了家。 丁夫人亲自下厨，乐呵呵地看着女儿和女婿，半夏坐在灶台前，帮忙烧火。 “多久没吃糯米莲藕了，锅里蒸着呢。” “娘，还是上次在家吃的，都两个月了。” “你们出门在外，忙，肯定舍不得，也没这功夫。今日吃完饭，再带走两个，如今天气凉了，回去用井水冰着，还能吃两日。” 希睿和林明轩在井边择菜，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回家真好啊~ 南星劈柴，沉香摆放，两人之间环绕着一股微妙的气氛。厨房边的几人都心知肚明，丁希睿站起身来，走到丁夫人的身边。 “娘，沉香她……有打算吗？” “她想一直待在丁家，一直跟着我，哎！”丁夫人切菜的速度慢了下来。 “是因为不会说话吗？”丁希睿接着问。 “是呀，她不想拖累别人。” “什么是拖累呢，不会说话，听力很弱，相比‘正常人’，是不足。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生活。”丁希睿默默想着，又走回了井边。 一块木头落下来，砸在了南星的脚上。 “哎呦！” 他放下斧头，坐在地上，揉起了左脚。 “怎么了？”听到动静，井边的两人立刻站起身，厨房的三人也走了出来。 沉香已经扔下手里的柴，小跑到南星身边。 她看着南星的样子，伸手就去脱他的鞋。 “不用。”南星将自己的脚抱住。 林明轩与丁希睿快步走过去，丁夫人、张婶和半夏跟在后面。 “南星，脚怎么样？哪里疼？”林明轩蹲下身问道。 旁边的沉香急出了一头的汗，她抬头看着丁希睿，眼中满是请求。 “南星，你先放开手，站起来看看。”丁希睿说道。 “是呀，那柴火挺大一个，快看看有没有事。”张婶说道。 星将手放开，扶着林明轩站起来，走了几步。 “少爷，还能走路，但是，左脚脚背疼得厉害，大脚趾也很疼。”他不好意思地抽了抽嘴角。 “你先坐下，脱了鞋看看吧。”林明轩道。 “少爷，这么多人看着。”南星看了看众人，目光在沉香处停留了片刻。 林明轩站起身，说道“岳母、张婶，南星应该没事，二位先回去忙吧。” “那行，你们俩都是大夫，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 “好。” 丁夫人两人回到厨房继续忙活，半夏也回到了灶台前。沉香快速跑走，拿了一个凳子过来，三人扶着南星坐下。 “多谢。”南星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沉香摆了摆手。 林明轩蹲下身，笑着问道 “早起练完功，洗脚了吗，换袜子了吗？” “少爷，我当然洗了，别的时候敢偷懒，今天不可能……昨日我还专门剪了脚指甲呢。”南星的脸涨得红红的。 丁希睿抿着嘴，忍住笑。她扭头看着沉香，却见沉香没有任何动静，她一直盯着南星的脚步，眉头略蹙，眼睛里都是担忧。 明轩伸手，将南星左边的鞋脱下，又将袜子褪下来。 脚背一片红，大脚趾上一片乌紫色，看来，里面出了血。 “你再动一动脚？” 南星转动了几下。 “没太大的问题，脚背肿了些，不过，指甲可能会掉落，但没事，会长新的，涂涂药，多养几天就好了。” “啊？我的指甲……”南星瞬间愁容满面，他蹲下身，先套上了袜子。 “骨头没事就是万幸，你先别动，我去拿药。”林明轩拍了拍他。 第227章 沉香忙碌是因何，证明自身努力活 沉香比划着，问严不严重。丁希睿握住她的手，放慢语速，轻声说“没事”。南星站起身来，冲她笑了笑，似乎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林明轩取药回来，将药罐交给了他。沉香见状，犹豫着，最终没有上前去。 “今日就别干活了，歇着吧。”林明轩说道。 “少爷，这不碍事。”南星一边涂药，一边说着。 “知道你皮糙肉厚，不过，柴快劈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林明轩走过去，弯下腰，想要拿起斧头。 沉香慌忙出声制止，她走过去，自己将斧头拿起来，比划着说要自己劈柴。丁希睿摇了摇头，走过去，把斧头从她手里拿过，交给了林明轩。 “你放心，他可以。”丁希睿慢慢说道。 沉香有些疑惑。 “没事，我们去洗菜。”丁希睿指了指井边。 沉香犹豫着点了点头。 南星已经给自己涂完了药，他将鞋袜穿上，一步一“瘸”，移动着，将劈好的柴放到墙边的柴堆处。沉香看到了，又站起身来，想要过去。 丁希睿拉拉她的衣袖，抬头说道“没关系。”沉香再次坐下，但眼睛总是向那边瞟着。 哎！ 这个姑娘，哪里会拖累别人，她分明是想要照顾所有人。做饭、洗衣、养护花草、整理房间，听所有人倾诉，总是静静微笑着……这院子里处处都是她的身影。可是，她不会说话，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沉香，”丁希睿拍了拍她。“如果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 沉香猛地睁大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不是让你离开这里，我是说‘如果’。”丁希睿解释着。 沉香的眼神复杂起来。半晌，她接着摇摇头，指了指丁夫人和院子，表示她永远都不想离开。 好吧，对于她来说，丁夫人是救命恩人，丁家就是她的家，此时的她，就想待在家里。丁希睿略想了想，站起身，走到书房，挑了几本书，递给她。 “有空的时候，看看书。” 沉香微微一笑，点点头，将手上的水珠用围裙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接过书，放回自己的房间。 “准备吃饭吧。”丁夫人喊道。 “好。” 几人端着饭菜，来到前厅。丁老爷从药铺回来，带了冬青、柳华两个徒弟，后面跟着陈皮。 “小姐！”陈皮率先喊出了声。丁老爷回头，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嗔怪着“真是没规矩。” “爹，您别打他。”丁希睿笑着上前。 陈皮嘻嘻笑着，打开了手里的纸包“小姐，我买了糖炒栗子，刚出炉，你尝尝香不香。” “闻着就香，我正打算去买一些呢。” 半夏放下盘子，也跑了过来。 “我也要吃。” “少不了你的。” 三个人就在屋前站着，剥起了栗子，而沉香，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微笑着把菜摆好。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丁老爷和丁夫人摇了摇头。 林明轩的眼神中透出一些羡慕，他作揖行礼，侧过身去，请丁老爷进屋。 多日不见，席间其乐融融，听说两人去了仓河村，丁老爷很是欣慰，听到他们为全家老小都瞧了病，丁老爷更开心了。 半夏等人在另一桌坐着，她使了个心眼，硬是让南星和沉香挨着。南星的脸红红的，哪里都不敢看，只是默默夹菜。但是，沉香却是坐不住，一会儿站起来给丁夫人倒水，一会儿又帮南星夹了距离较远的菜，放在他面前，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后院帮张婶盛汤。 “沉香，你吃饭吧。”丁希睿站起身，让她坐下，“谁都不用管，安心吃饭。” 沉香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往丁夫人那边瞧。长期待在丁家，她已经养成了这样的生活习惯，若是让她歇息，她并不能适应，不能放松下来。最开始，她听丁夫人的安排，到后来，更多的是她的主动选择。 做家事是她的工作，而今，她好像把家事当成了全部的生活。或许，那是她安全感的来源，她努力忙活着，想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能干，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样，她在这个家就能获得生存的机会，就能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她的主人就不会轻易把她赶走，抛弃她。而她的缺陷，会引来同情和遗憾的叹息，而不是引发别人的指责。 想到这里，丁希睿回头，注视着沉香。她因丁夫人的心软而得救，但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喜欢。 沉香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着身子，脸上有些不解。 “吃饭吧。”丁希睿抿嘴一笑。 傍晚归家，半夏拿着糯米莲藕，去井边打了凉水冰着。而后，来到卧房，帮丁希睿收拾行李。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去兰县了。 “少夫人，要拿些厚衣服，厚鞋袜，还要带条厚被子。” 希睿一边答应，一边打开橱柜。“幸好这几日天晴，衣服被子都晒好了。” “我们这次去的时间不长，过不了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中秋节……不知雨墨要调什么馅料的月饼，真想和她一起做。” “是啊，安小姐烤的月饼就是好吃。”半夏咽了咽口水，“等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安小姐家的炉子还烧着火呢，我们再去呗。” “好。” 丁希睿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伤感。各自向前，结识新人，学习新事，过往的乐趣竟不知不觉远去了。 “少夫人，前几日出门时，我去库房看了看牙粉和皂角，都剩的不多了，是从家里带一些过去，还是到兰县后再买？” “从家里带，小库房里还有许多吧。” “对。” “夫人给的小坐垫要拿上吗？” “拿上，天凉了以后，绑在小凳上。” “我们要在兰县待到什么时候呢，要过冬吗？”半夏停住了手。 “等明年春天再回来。” “那……”半夏欲言又止。 “那什么？” “没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丁希睿眯起眼睛，想要去挠她。 “真的没什么。”半夏向后退一步，打开了门，“不知那时候，我们家会不会添新人。” “啊？”丁希睿疑惑了一下，立刻明白了。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 真是操心操不够，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现在到未来，都要管。 两人在院子追闹着，笑声不断。 第228章 小犇礼物开盲盒，雨墨晓峰亲事悬 “少夫人，我错了，我投降！”半夏停住脚步，举手求饶。 “哼~”丁希睿瞪了她一眼。 “我们去拿牙粉吧。”她上前来，抱住丁希睿的胳膊。 两人来到库房，打开门一看，屋内满满当当的。 “牛小犇的礼物还没看呢，每日忙忙碌碌，都忘了。”丁希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三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堆在屋子中央，屋子本来就小，箱子堆着，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看看他都送了些什么。”半夏侧身过去，打开了一个箱子。 “少夫人，都是布料。”半夏拿起一块，说道。 “这么一箱子，他可真舍得。我们留下一块，剩下的都送回去吧。” “好。” 将布料箱子合上，半夏又打开了一个小的。 “少夫人，是面脂。” 丁希睿凑身过去，看到大大小小数十个小罐子。 “杏仁膏、羊髓膏、玉屑膏、木兰膏、白芷膏……”丁希睿有些眼花缭乱。 “少夫人，这也太多了吧。”半夏微微张着嘴，也惊讶起来。 丁希睿拿了瓶杏仁膏出来，把箱子合上了。 “哎，小孩子不懂得节约啊，他肯定不懂这些都是干嘛的，见了就买。” “不过，有钱就是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半夏喃喃道。 “哈哈，那你将来要努力，做个小富婆。” “少夫人——”半夏撇了撇嘴。 “不开玩笑了，快看看下一个是什么。” 半夏将小箱子搬到一边，打开下面的一个。 “呀，都是些小玩具。”半夏拿起一个鲁班锁。 丁希睿来了兴致，借着微微亮的天光，看到了一堆木制玩具，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这些她都认识，但是，小盒子里的是什么？像小印章一样，有两个颜色，还有一块像棋盘一样的板子。 “双陆，好久没玩了。”半夏放下鲁班锁，拿起一个棋子。 “少夫人，我们就留下这个吧，等冬天到了，围着火盆打双陆。” 惨了，丁希睿只听说过，从来没有玩过…… “嗯……那就留下吧。” “少夫人，其他的小玩意儿要不也留下，说不定很快就会用得着的。” “你怎么又来了？”丁希睿扬起了手。 半夏向后缩了缩，吐吐舌头。 还剩最后一个箱子了，两人打开一看，是一箱医书。 “少夫人，牛少爷的礼物挑得是真不错。”半夏笑了。 “那好吧，这箱就全留下。” 半夏喊来阿义，叮嘱他明日将东西归还。两人继续忙碌起来，晚饭前，终于把要带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此时，安家小院，安雨墨正独自垂泪，白天，她去见了秦晓峰。 两人倚着武馆的木桩，都愣愣的。 “你在酒楼不是挺好的吗？为何要出去呢？况且，外面也不安全。”秦晓峰很是不解。 “我就是想出去，想要看看外面的人，尝尝别的地方的吃食。” “我去过齐州，也去过江津和扬川，还是觉得家里好。” “那是你觉得，但是，我没去过。也许最后我还是会回来，但我想亲自出门，看一看。” 秦晓峰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道 “我不能陪你。”他低下了头。 “不用陪我。”安雨墨也低下了头，“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心意。”她有些哽咽。 秦晓峰抬起手，在她的肩膀上空停了停，又放回去了。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的侧脸，说道 “我想等你回来。” 安雨墨的眼泪下来了，她抬起头，看看天空，狠了狠心。 “别等我了，也许我不会回来。” “一年，可以吗？” 安雨墨转过身，将眼泪擦干。 “那会耽误你的。” “我已经这样了，不差这一年，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秦晓峰的眼圈也红了。“我明日就去提亲，请你先答应好吗？” 安雨墨蹲下身去，将脸埋在臂弯中。 “也许安老板和安夫人不会同意，但是，我想试一试。” 傍晚的阳光洒在院中，武馆的弟子外出回来了。安雨墨站起身，擦干眼泪，假装在练功。 “让我再想想可以吗？” “雨墨，我们还有可能的，对吗？” 几个小孩子走了过来。 “秦师兄，安师妹，你们在做什么？” 安雨墨转过身来，笑了笑 “噢，我在练功呢，秦师兄在指导我。” “好吧。”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去了厨房。 夕阳西下，衙役进门，将秦晓峰叫走了。安雨墨一个人站着，心中仍是无限纠结。 的确可能如秦晓峰所言，外出走一圈，最后还是回来了。从此与他走入婚姻，组成小家，可能开个小餐馆，也可能继续待在安家酒楼。但是，她的内心隐隐在抵抗。 要给彼此再多一年的时间吗？她怔怔地走回了家。 第二日，当丁希睿的马车出城时，秦晓峰请的媒婆入了安家的门。 “安老爷，安夫人，秦家公子可是洛城县数一数二的人才，秦家过得殷实，田地和铺子都有，小姐嫁过去，肯定能享福。”媒婆笑得花枝乱颤的。 “秦捕头的确人品贵重。”安老爷喝了口茶，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其实，对于秦晓峰与安雨墨，安老爷早就看穿了两人的关系，甚至还悄悄打听了秦晓峰家的情况，酒楼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只是关照着小姐的面子，谁都没挑破，小唐憋得最厉害，每次都想调侃，但都把话咽回去了。安老爷和安夫人很是着急，但又不能催，每日都盼着秦家来提亲。 媒婆见此情形，喜悦起来。 “这可太好了，秦家公子对小姐，可是仰慕已久。他们二人又是师兄妹，真是缘分天定，天生一对。” “您喝茶。”安夫人也笑着，示意侍女给媒婆续茶。 安雨墨待在房中，几次想迈出门，却都缩了回去。 “小姐，事情已经快谈好了，老爷和夫人都很高兴。”小芹匆匆跑来汇报。 “爹和娘，答应了？”安雨墨诧异起来。 “对，小姐，老爷和夫人好像早就知道了你和秦捕头的事……” “啊？”安雨墨愣了愣，他们高兴？他们知道？那他们肯定会答应的。安雨墨抬脚出了门，一路小跑，去往正屋。 安老爷、安夫人已经和媒人走到前院了，几人说说笑笑的。 “安老爷、安夫人，我要赶快去和秦家说这个消息，这真是太好了。” “您辛苦。” 媒婆笑呵呵地迈出了门。 “爹、娘！”安雨墨追了出来。 “墨儿，爹给你找了好夫家，肯定如你所愿。” “是啊。” 夫妻二人向女儿走来。 “爹、娘，我不同意！”安雨墨喘着气，眼泪夺眶而出。 第229章 雨墨坦诚心中愿，安家夫妻齐反对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你和秦捕头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安老爷脱口而出。说完，他似乎意识到“暴露”了，将脸转向一边。 “对呀，女儿，你们二人吵架了吗？”安夫人上前来，握住安雨墨的手。 “提亲之事，难道不是你们二人商量好的？” 安雨墨心中明了，原来，她以为瞒得好好的，不曾想，早已被其他人识破了。 “爹、娘，我……”安雨墨哭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们简直是胡闹，还一年之约，你们当婚姻是儿戏吗？这一年，难道我们两家人就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你？”安老爷摊开两手，气呼呼的。 “所以，我才说我不同意嘛。”安雨墨擦了把眼泪。 “胡闹，胡闹！一个女孩子家，外出做什么，真是异想天开。”安老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拿起茶杯要喝水，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 “来人，拿水来！都是干什么吃的！” 门外的小芹和小青吓了一跳，赶忙进屋拿了水壶，去往后厨。 “墨儿，你是不是看着别人去了兰县，也想跟着去？”安夫人问道。 “娘，我们做厨之人，整日在厨房那么点地方，每日反反复复，日子久了，总是无趣。” “你当初说想要去酒楼做事，这才一年多，就腻了，你做什么事情能长远？”安老爷还是气呼呼的，“踏踏实实待在酒楼，要学的事情多着呢。” “我没说酒楼不好，我也没说不回来，我只是想要出去一段时间，爹，娘，希睿就能去兰县，你们为何就不能答应我呢？”安雨墨揉着眉心，很是头痛。 “人家是随夫君一起，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怎么能一样呢。” “是啊，墨儿，你就踏踏实实在酒楼做事，若是你待腻了，哪怕家里给你开个小馆子也行啊。别一年不一年的了，早日成婚，娘这心里也踏实。” “可我不想就这样成亲……”安雨墨继续揉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我不随便乱跑，我去找希睿行不行？和希睿待在一起，你们总能放心吧。” 安老爷和安夫人相视一眼，略沉默了一下。 “不行！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若你成了亲，想随夫家怎样，我管不着，但现在就是不行。万一在外出了什么事，你要让爹娘后悔一辈子吗？”安老爷拍了一下桌子。 “墨儿，世道凶险，你不知道，爹和娘都是为你好，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多好啊。”安夫人柔声劝着。 “早知今天，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酒楼。”安老爷捶了一下桌子。 “老爷，你别说了。”安夫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从小到大，安雨墨吃软不吃硬，责骂是没有效果的。 安老爷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脸转向一旁，喝了一口水。 “墨儿，从小到大，你想做什么事我们阻拦过？想学厨艺，让你学，想去酒楼，让你去，想学功夫，给你找人，你看不上的人，我们不结亲……你是爹娘的心头肉，爹娘是怕你受苦遭罪啊。”安夫人眼中含泪，握住女儿的手。 安雨墨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爹娘的年纪慢慢大了，家里的弟弟妹妹都看着你呢。”安夫人继续说着。 不，不能再听下去了，安雨墨捂住了耳朵。 “娘，每日在院中，你不觉得闷吗？”她丢下这样一句话，站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院里的桂花香气扑鼻，庭前的石榴染了红，廊下的绿芙蓉开了花，一片银杏叶飘落，落在屋门口，安雨墨愣愣地坐在凳子上，试图将溃散的决心一片片再拼凑起来。 安雨欣敲了敲门。 “姐姐。” 安雨墨抬起头，擦了擦眼角。 “雨欣，有什么事吗？” “姐姐，你和爹娘吵架了吗？”安雨欣抬脚进门，走到了安雨墨身边。 “没有吵架。”安雨墨拍了拍凳子，让雨欣坐下。 “我听到屋子里有吵闹声……今日又有人来提亲，姐姐不愿意吗？” 安雨墨握住了安雨欣的手。 “雨欣，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合适就成，不愿意就拒绝好了，这有何难？”安雨欣扑闪着大眼睛。 雨墨摇了摇头，“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样简单，就好了。” “雨欣，每日在家，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她接着问。 “偶尔会，但是，觉得无聊的时候，我就去酒楼找你，找到你，就不无聊了。” “如果姐姐觉得无聊了，该去找谁呢？”安雨墨问。 “姐姐……会觉得无聊？”安雨欣惊讶起来，在她眼里，姐姐一直都风风火火的，有做不完的事情，怎么还会无聊呢。 “姐姐当然会觉得厌倦，你说，姐姐该怎么办？” 安雨欣思考着“我无聊时找你，你无聊就去找……希睿姐姐，不对，希睿姐姐经常不在家……” “对呀，我的朋友去了别的地方。你说，如果我也去别的地方，怎么样？” 安雨欣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不拘哪里，我只是想去，不过，爹娘不允许，估计也找不到允许我这样做的夫家，所以，我和爹娘才争执了几句。”安雨墨苦笑了一下。 “外面危险，还是不要出去了。” “我不怕，我学过功夫，能保护自己。” “我听爹说，还有骗子、小偷，让人防不胜防，万一……” “雨欣，这些我都不怕。” 安雨欣低下了头，年纪尚小的她无法理解安雨墨的苦闷。 “你若觉得无聊，我教你画画？” 安雨墨笑了，她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发，说道“可我不喜欢画画啊。” “那我们出去玩吧，你不是喜欢爬山嘛。” “偶尔爬山，只是休息而已。” “那怎么办嘛……”安雨欣嘟起了嘴。 安雨墨抱了抱她，“雨欣，我想去找希睿姐姐。” “你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能过中秋节吗？” “雨欣，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想出去游历，出去闯荡。” 安雨欣愣住了。 正屋内，安老爷和安夫人继续商量着。 “哎，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安老爷摇了摇头。 安夫人似乎有些走神，像是被安雨墨的问题问住了。 “雨墨肯定是因为没有成亲才胡思乱想的，等成了家，有了孩子，心就安稳了。”安夫人默默想着。 第230章 后退一步作妥协，晓峰出面事情成 从阳光明媚到夕阳西下，安雨墨在屋里一直坐到傍晚，连午饭都没有吃。她想去找丁希睿，但去不了，因为没有路引。没有安老爷带着，官府是不会给她开具的。所以，父母这一关一定要过。但她已经没有信心再面对爹娘了，思来想去，她喊来小芹。 另一边，秦家听媒婆说安家已经答应了，都欢欢喜喜的。秦晓峰已经二十五岁了，婚事耽误了好几年。秦家夫妇也为他提过亲，但因为各种条件，总也遇不到合适的。这次，他终于主动说起心仪之人，想要求亲，秦家夫妇高兴得不得了。虽然安家家大业大，但秦家在洛城县多年，也有些家底，这门亲事，可以一求。 “儿子，娘这几年都快急出病来了，如今总算放心了。”秦母说道。 “是呀，等忙完你的事情，你弟弟也该说亲了。我和你娘，就等着抱孙子，哈哈哈。”秦父笑得合不拢嘴。 秦晓峰讪讪笑着，他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开口说一年之约的事情。 “让爹娘担心了。” “这之后的事情你无需操心，爹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等着做新郎便好。”秦父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 不知安雨墨是否征得了父母的同意，他心中有些担忧，可隐隐期待着她不要走。他纠结起来，最终没有着人去问。 傍晚，他交了班正要回家，在衙门口遇上了小芹。 “秦捕头，我家小姐有话想对你说。” “小姐呢？”秦晓峰看了看四周。 “小姐没有来。老爷和夫人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她想请您帮忙。” “要我帮忙？” “是。请您帮忙说说情，小姐说，她不要一年，她就跟着林少夫人去兰县，每月回家，一直到明年春天，回来后，她便成亲。” “真的？”秦晓峰有些喜悦。 “是，小姐就是这样说的。” 秦晓峰略想了想，开口道 “小芹，你回去，告诉小姐我答应了。” “多谢秦捕头。” 小芹行了礼，快步走回安家。 安雨墨伸着脖子看向院门，终于，门口出现了小芹的身影。她走过去迎，一旁的小厮紧紧跟着她。 “你们放心，我不会跑出去的。”安雨墨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拉着小芹走回屋子。 “怎么样？” “秦捕头答应了。” “嗯，那便好。”安雨墨松了一口气。她想清楚了，既然逃不走，走不远，就暂且后退一步吧，只有先出去了，才会有新的转机。若是两年前，爹娘大抵是同意的，至多多派些人跟着她。但如今就在亲事关口，能说动他们的，也就只有秦晓峰了。 纳采吉日，媒婆引着，秦晓峰与父母带着礼物，去往安家。安家夫妻的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但仍然按规矩回了礼，事情顺利向前。秦家夫妇回家后，秦晓峰又折返回来。 “伯父、伯母，晓峰还有事想和二位商量。” 安家夫妇有些疑惑。 “请二位答应雨墨的请求，让她随林少夫人去兰县游历一番吧。” 安家夫妇更疑惑了。安老爷略蹙了下眉头，问道 “晓峰，雨墨那孩子还不太懂事，胡闹了些，但你这是……” 秦晓峰俯身一拜。 “伯父，雨墨自有一股侠气，若是让她整日待在院中，怕是会生病的。” “晓峰，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去开解她。成婚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她这个准新娘子不在家，不妥当。” “伯父，林少爷及少夫人每月都会返回家中，雨墨跟随他们二人的行程，每月返回，事情应该耽误不了。况且，兰县不远，若有急事，一日内也能回来。” 林老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晓峰，你当真愿意雨墨外出？” 晓峰点了点头，“既然雨墨有此心，那就满足她吧，也免得成婚后耿耿于怀。若是不答应她，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病，就算成了亲，也未必能过得好。请伯父与伯母挑选得力的人，时刻跟随，秦家也会派人帮忙、保护。” 安家夫妇相视一眼，片刻后，两人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坚持了。” 侧屋的小芹听到消息，赶紧跑去向安雨墨汇报。 “小姐，老爷和夫人答应了。” “真的。”安雨墨差点跳了起来，“太好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小芹，帮我收拾包裹，我们一起去找希睿。” “好。” 主仆二人打开橱柜，拿出衣服、被褥，满心的激动。 三日后，两辆马车驶出洛城县城门，往兰县而去。安雨墨坐在车上，她的身边是小芹，对面是秦家的一个年纪较长的大嫂。她身后的马车里，是两个有功夫的伙计。 她的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像一箱贵重货物，被众人押送到兰县。 这个样子，哪里是去游历呢？但她若不答应，根本就出不来。她无心看风景，闷坐了一路。 兰县，丁希睿已经收到了信，她找了一处离自己家不远的院子，先租了下来，就等着雨墨过来。这日一早，两人来到小院，先行打扫。 “少夫人，安小姐这次带了几个人过来啊？”半夏一边提水，一边问道。 “信上说，五个人，加上她自己，就是六个。”丁希睿拧了拧抹布，答道。 “比我们一家人都多。”半夏吐了吐舌头。 “可不是嘛，但没办法，她毕竟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姐，家中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出来呢？”丁希睿摇了摇头。 “这就跟大小姐出门游玩没啥区别了。” “是啊……等来了再说吧，看看她想做什么。” “嗯。” 两人打扫了半日，将里里外外都擦洗干净，便回了医馆。刚吃过午饭，安雨墨的马车来到了门口。 “希睿！”安雨墨跳下车，眼圈有些红。 “来了就好。”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几日不见，安雨墨憔悴了不少，原本肉肉的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 “先去吃饭，然后到院子去吧。” “嗯。” 一行人去了申家餐馆，安雨墨看菜单看了好久。 “小姐，我饿了，点菜吧。”小芹说道。旁边的两个伙计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 安雨墨抿嘴一笑 “好，你们点吧，想吃什么都可以。” 第231章 第一要务管好人，白之茶铺又遭骂 “你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丁希睿笑了笑。 “哪里，随便看看，随便吃些。”安雨墨明显来了兴致。 “先歇息一下再开始也不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嘛。” 丁希睿噗嗤一声笑了，为她倒了一杯水。 兰县特色，清汤煮菜配蘸料，蘸料辛香，滋味特殊，安雨墨慢慢品着，味蕾被打开了。 她拿了一根干净的筷子，拨弄着蘸料，猜想里面都有哪些调料。 “小姐，这是本店秘制，您觉得如何？”申老板来到了桌子旁。 “滋味丰富，搭配清爽的菜蔬，很是美味。”安雨墨点点头。 “那您就多吃些。”申老板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这里面都有什么，方便说吗？”安雨墨问道。 “小姐，这可不行……不然，小店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也是。”安雨墨笑了笑。 一行人吃完了饭，坐上马车去往西坊。巷子略窄小，两辆马车过得有些吃力，小马夫神色不好，仿佛在抱怨。 推开院门，大嫂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不过，安雨墨什么也没说，她左右打量着，眼里都是好奇和兴奋。 “希睿，谢谢你。” “不用客气。若不是我们院子小，就接你过去住了。” “不用，这里就挺好的。小是小了些，但一应俱全。” “哈哈哈，你还嫌小，总比住客栈强多了吧。” “那倒是。” “小姐，您就是来受罪的。在家多好啊，那院子和屋子多敞亮。”大嫂抱着被褥，往房间里挪。 “大嫂，辛苦您来一趟。”小芹连忙走上前，帮她抱住东西。 安雨墨撇了撇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立刻被丁希睿拉向一旁。 “雨墨，出门在外，不要意气用事，这些人即使心有不愿，也都随你出来了，不能让自己院里不安宁。” 安雨墨跺了一下脚。 “如今这五个人都是你管，比起外出找新的口味，把身边的人管好才是第一要紧事，把他们都变成你的助力，而不是包袱。”丁希睿接着嘱托。 安雨墨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 “希睿，成了亲后，你管家的本事变得这么强吗？” 丁希睿打了一下她。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至于怎么说，怎么做，你自己琢磨。我们家人口简单，关系简单，不需要怎么管，你这里，才是需要花功夫的。” “好，林夫人，我知道了。”安雨墨点了点头。 “嘁~”丁希睿白了她一眼，“赶紧干活吧。” “好嘞。” 人多力量大，行李和房间很快就收拾好了。趁着还有些时间，丁希睿又带他们去了市集，院里还需要添置些锅具和米面粮油等物。 路过粮店时，见“白之茶”门口有人在叫骂。 回到兰县后，南星去找过凌俊生，凌俊生说，已经警告过那俩讨债的男子，但两人矢口否认与叫骂的妇人有关联，凌俊生等了几日，都没见到人。今日，倒是被丁希睿撞上了。 “希睿，那人怎么骂得那样难听？”安雨墨听得浑身难受。 丁希睿示意半夏赶紧去叫衙门的人，半夏会意，快步走开。 “雨墨，这事不简单，改日我再和你详说吧，先去买米。” “好。” 几人在粮店称米，半夏带着几个巡街的衙役匆匆路过。 “都散了，都散了哈。”围观之人见官差来了，纷纷散去。 “你，哪来的？知道扰民了吗？”官差冲着叫骂的妇人走去，那妇人抄起篮子，慌忙后退。 “说，你是哪家的？”两个官差凑上前。半夏绕到了那妇人的背后。 “官爷，这是我与那女人的私事。”那妇人讪讪笑着。 “既然是私事，就好好解决，你在大街上叫骂是怎么回事？附近的商铺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人都围在这里，发生了乱子怎么办？”一高高壮壮的官差问道。 妇人瞬间有些哆嗦，连忙低头“官爷，我再也不敢了。” “告诉你，再有下次，我们可要把你请到衙门去了。”那官差接着说道。 “是。” “走吧。” 半夏悄悄让开了路，那妇人挎着篮子，小步跑开了。半夏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异样之人，便悄悄跟上了那妇人。 果然，妇人左拐右拐，到了两里外的一个小巷子里。半夏不敢靠近，放慢脚步，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 果然，与妇人会面的，是两个男子。半夏迅速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人与南星说的并无二致，面容虽清俊，但看着很不舒服，应该就是那两个无赖。她靠近墙壁，紧紧贴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越公子，有官差来管闲事，还警告我不能再骂了。”是那妇人的声音。 “你真是没用，骂几声就跑啊，干嘛待那么久。”姓越的男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不能再干了，您把钱给结一下吧。”妇人笑了笑。 “着什么急？等铺子到手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越公子，那您能不能先给我一半，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呢。” 姓越的男子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扔在妇人身上。 “真是目光短浅。” “谢谢公子。”妇人没说什么，俯下身捡掉落在地上的铜板。俩无赖转身出了巷子，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半夏皱了皱眉头，快步折返。路过“白之茶”的时候，见老板娘带着阿木，正在擦拭门上的土。 算算日子，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不知她的钱是不是攒够了。半夏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发现老板娘面带微笑，并不愁苦。 她松了一口气，往粮店走去。 安雨墨称了好几种粮米，正在往车上放。丁希睿站在车旁，翘首盼着。 “少夫人，我回来了。” “怎么去那么久？人不是早就散了吗？” “少夫人，我跟着那骂街的妇人走了二里路，发现她的确是那俩无赖雇来的。” “好样的！”丁希睿拍了拍她的手，“要小心些，对方是什么底细我们还不清楚。” “嗯。估计老板娘早就知道那伙人的阴谋，一直都没出面回应，就等还了钱，保住了铺子，真是能忍。” “是呀，明日得了空，我们去看看她吧。” “好。” 第232章 无赖被打进医馆，白之茶铺高利贷 将安雨墨送回小院，天已经暗了下来，似有下雨的迹象。丁希睿和半夏回到家，拿了雨伞，送往医馆。 刚迈进门，两人就愣了一下，半夏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丁希睿的后面。 两个男人坐在凳子上，额角破了，嘴角流着血，衣服上灰扑扑的。 林明轩和小强正在给两人清洗伤口，南星站在一旁，一脸的不耐烦，眼神里，都是蔑视。丁希睿看了看他，又微微侧脸看了看半夏，立刻明白了——这受伤的两人，就是去“白之茶”讨债的两个无赖。 “公子，你忍着点。”林明轩面无表情，擦了下他的嘴角。 “嘶——”那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想疼死我呀。” 林明轩依旧面无表情，回答道“您受了伤，自然是疼的，过几天就好了。” 南星在一旁撇了撇嘴。 “拿止血散和活血化瘀的药来。” “是。” 南星早已准备好，他把药罐打开，推到林明轩旁边。 在一声声闷哼中，两人上完了药，林明轩正欲给一人包上棉布条，但被推到一边。 “家里没死人，绑着玩意儿做什么。” “这位公子，您额头的伤口有点重，还是包上吧，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加重就不好了。”林明轩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这就没有别的布？”另一人抬头，瞟了林明轩一眼。 “没有，只有白的。”南星没好气地说道。 “嘁~那就包上吧，等老子回家再换别的。” 林明轩咳了一声，咬了咬牙，和小强配合，把两人的伤口包扎好了。 “二位的伤口不可沾水，若是回家自行更换布条，一定要确保干净，勤换洗。这两罐药，一个要擦在有伤口的地方，一个擦在身体淤青的部位。”林明轩接着嘱咐。 “行吧。”那男子点点头，正想拿起药罐，另外一个男子赶紧站起身来，抢先了一步。 “越哥，我来拿吧。” “走吧。” “二位付钱了吗？”丁希睿的声音在厅里响起。 两人顿了顿，对着丁希睿上下打量了一圈。 “呦，差点忘了。”被喊“越哥”那男子掏了掏荷包，眼睛在丁希睿身上转来转去“要付多少？” “一两银子。” “小娘子，你可别说大话，这看了点伤，就要一两银子？”男人咧了咧嘴。 丁希睿走近一步，接着道 “您二位是头部和脸部受伤，不可大意，林大夫和兰大夫为二位把脉、诊断，还亲手帮您擦洗、上药，要付五百钱诊金；这两罐药，五百钱，布条就算是送您的，正好一两银子，您若去了别处，保不齐价格更高。”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摸出一两银子，扔在了桌子上。 “多谢。二位公子身上有伤，切勿饮酒，忌油腻荤腥之物，祝二位早日康复。”丁希睿低头致意。 “嘁~真是倒霉！”男人嘟囔着走出医馆。 丁希睿挥了挥手，驱赶着周围的酒气，半夏踮起脚，看了看两人的背影。 “就是他们俩？”丁希睿问道。 “对，少夫人，就是他们俩。不过，他们好像完全不记得我和少爷了。”南星继续撇着嘴。 小强几人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互相看着，等待进一步解释。南星便将二人的恶劣行径又复述了一遍，半夏跟上，讲出骂街妇人之事。 “早知道，就不给他们治了。”小强甩甩手，一脸的厌恶。 “也不能那样说，毕竟来了医馆，都是病人。”林明轩拍了拍他。 “他们俩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这么狼狈？”丁希睿一边问，一边拿起桌上的银子，交给柜台。 “不知道，刚才匆匆忙忙就过来了。”林明轩摇了摇头。“估计是在哪喝酒被打了吧，一身的酒气。” 众人收拾了一下前厅，日暮西沉，各自下工回家。 第二日中午，趁着歇息时，丁希睿带着半夏来到了“白之茶”，还未走进店铺，就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越公子，我家相公明明只借了一百两，怎么就变成三百两了？” “你不知道吗，我们这钱，可是有利息的，哈哈哈哈哈！” 丁希睿和半夏迈步进了门。 昨日在医馆见到的那俩男子站在柜台前，头上已经换成了棕色布条，布条歪歪扭扭，看起来很滑稽。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新面孔，一个尖嘴猴腮，露着一嘴的黄牙；一个肥头大耳，脸上的油都快滴下来了。四人笑着，茶铺里弥漫着一股臭味。 “咳咳。”丁希睿和半夏向前走了几步。 “走开，今日不做生意。”姓越的男子说道，他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了丁希睿。 “呦，是医馆的小娘子。”他离开柜台，向前走了一步。 丁希睿二人向后退了一步。 “客官，想看点什么茶叶？”老板娘愁眉苦脸，出来迎接。 “都说了别再卖你那破茶叶了，快点拿三百两来！”越姓男子怒了。 老板娘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客官，您请回吧。”老板娘低头致歉。 “小娘子，等以后这开了酒馆，再来买酒哈。”越姓男子勾嘴笑了一下。 丁希睿感到一阵恶心，拉着半夏，悄悄退出了门。 “半夏，我们快去找凌捕头。”刚下过雨，地面湿滑，两人大步跑着，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茶铺里，一伙儿男子还在继续刁难。 “借一百两，还一百两，怎么会变成三百两呢？”柜台后的阿木挠着脑袋。 “你这个笨蛋是不会懂的，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值十两银子吧。”姓越的男子一边踢着柜台，一边说着。 “越公子，求求您，放过我们吧。”大嫂跪倒在地。 “千万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可不是我逼着你那死鬼丈夫借钱的。” “老板娘，你的铺子，就给了越哥吧，多少能抵一百两，不过，还差一百两，怎么办呢？”油腻男说道。 “不然，你就嫁给越哥，哈哈哈哈。”大黄牙笑道。 “是呀，老子不嫌弃你是残花败柳，到我的院里伺候我，就当是抵了一百两，怎么样？”姓越的男人俯下身来，捏住了老板娘的脸。 阿木跑了出来，把他推开。 “不许打我嫂嫂！” “你这小子，活腻了。”另外三个男人撸撸袖子，走上前来。 老板娘立刻将阿木护在身后。 “几位公子，阿木他不懂事，您几位别跟他一般见识，放过他吧。” “要饶也可以，你跟了我！”姓越的男人再次靠近。 第233章 老板娘奋起反抗，高利贷骗局显现 “越公子，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 “喂，别装可怜。”叫“阿营”的男子说道。 “越哥，别跟她废话了，哥几个这就把房契给您找出来，至于这女人，装麻袋里扛走，今天晚上就让您入洞房。”大黄牙说道。 “是呀，越哥您就是太好心了，太讲理了，给她时间，还问她答不答应，根本不用。”油腻男接着说。 越姓男子顿了顿，再次俯下身，盯着老板娘的眼睛，说道“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把房契拿出来，然后跟我走，不然，哥几个就要动手了。” 老板娘浑身哆嗦着，咬咬牙，站起身，又将身后的阿木拉了起来。 “那就……请您几位稍等。” 她转过身，带着阿木来到后院，几个茶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嫂嫂，水开了。”阿木说道。 “阿木，你进屋子，关上门，别出来，听话。” 木乖乖进了房间。 老板娘盯着炉子，一步一步走到旁边，她犹豫了片刻，拎起两个热水壶，大踏步返回铺子里。 “你们这群混蛋！”她将一个放在地上，举起另外一个，将热水泼向柜台前的四个男子。 “啊！”越姓男子最靠前，胳膊上被溅到了热水，疼得嗷嗷叫。 “你这泼妇！”其他三个男子躲闪着，想要冲过去阻拦。 “滚！”老板娘两手抱着水壶，又上前一步，热水从壶嘴里喷洒出来，溅到男人的脸上、手上、脖子里。热气在小小的茶铺里弥漫，四人连连后退，来到门口。 “去死吧！”老板娘拼尽全力，将手里的茶壶奋力砸向他们。 “啊，毒妇！”大黄牙的头部被砸，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其他三人却没有管他，自己先跳出了门。 “越哥！”大黄牙连滚带爬，爬了出去，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另一波热水又袭来了！ 老板娘像是疯了一般，不停地泼着热水，将满腔的怒火都注入其中，四个男人退到街道中央，哆哆嗦嗦的，谁都不敢再靠近。 “越哥，现在怎么办？” “还真是个泼妇，等一会儿消停了，我们就去砸店！”姓越的男人眼露凶光。 很快，第二壶热水泼完了。 姓越的男人冲上前，一把掐住了老板娘的脖子，将她按在柜台上，“啪”的一声，他怒不可遏，扇了老板娘一巴掌。 “死女人，敢玩阴的。” “住手！” 丁希睿带着凌俊生赶了过来，几个男人扭头一看，想要逃跑。 “别慌！”姓越的人咽了一口唾沫。 “凌捕头，疯子！疯子！拿热水泼我们。”他丢开老板娘，向凌俊生跑了几步，掀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一片片红。 “还打人！”大黄牙跟在后面，捂住了自己的头。 茶铺门口，老板娘双眼通红，头发散乱，眼神发愣，浑身颤抖着。 “少夫人，你看！”半夏指了指老板娘的手。 “天哪~”丁希睿鼻子一酸，冲上前去。老板娘的两只手和手腕处已经一片血红！她的右脸上，掌印分明。 “大嫂！”丁希睿摇了摇她。 老板娘回过神来，见官差到场，立刻跪倒下去。 “官爷，求您给民妇做主！” “凌捕头，先让大嫂去治伤吧。”丁希睿扭过头喊道。 “快去！”凌俊生摆了摆手。 丁希睿和半夏一人扶着老板娘一只胳膊，以防碰到别的东西。三人来到后院，半夏跑向井边，打了两桶水，倒到大盆中，丁希睿将大嫂的胳膊和手浸泡在里面。 “嘶——”大嫂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茶铺外，凌俊生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缩在他身边的几人，对旁边的衙役说道 “去济民堂叫林大夫过来，带上烫伤药。” “是。” 小衙役快步跑走了。 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凌俊生关上店铺的门，带着几人也来到了后院。炉子上的两个热水壶还冒着热气，大黄牙四人见了，不由自主又缩了缩身体。 “阿木！”老板娘喊了一声。 小屋的门开了，阿木探出了头。 “去给几位官爷倒茶。”老板娘接着说。 木点了点头，不过，下一秒，他看到了老板娘手上的伤。 “嫂嫂，你怎么了？”他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阿木，嫂嫂没事，不小心烫着了。”老板娘将手掌翻过去，只露出手背，“客人来了，你先去倒茶。” “是。” 凌俊生心有不忍，开口阻止“不用了。” 但阿木还是听了老板娘的话，乖乖去洗碗、倒水。 “大嫂，有干净的布吗？”丁希睿问道。 “有，在衣柜里。” “我去拿，您放心，我什么东西都不动。” “好，多谢。” 丁希睿来到正屋里，在橱柜里找了几条白棉布。 “半夏，我们帮大嫂把胳膊举起来。” “好。” 丁希睿轻轻擦了擦上面的水珠，又撑开一块布，盖在老板娘的两只手上，覆住受伤的部位。 “大嫂，您来这边坐。”两人扶她来到院中石桌旁。 凌俊生咳了一声，扭过头，看着姓越的男人，问道“越老三，说吧，怎么回事？” “凌捕头，您是知道的，茶铺欠了我的钱，今日是最后期限，我带着几个兄弟来拿钱而已，这疯女人不肯给，还拿热水泼我们……嘶……您看我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对呀，对呀。” “蛇蝎女人。” 其他三个男人赶紧附和。 “凌捕头，我家相公借了他一百两，半年内还，我攒够了钱，想连本带利都能还上。可是，他们却向我索要三百两，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啊。”老板娘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是这样吗？”凌俊生厉声问道。 “凌捕头，这是当初和老板商量好的，借一百两，半年内还，但若是还不上，每过一月，就要翻倍，我只问她要三百两，连利息都没算，绝对没多要，您看看欠条。”姓越的人从怀里拿出两张纸。 “你胡说，骗子！你给我看的，只有欠银一百两的条子。”老板娘喊道。 “你别耍无赖，我明明都给你看过，是你忘了吧。”越姓男子不承认。 “你……无耻！”老板娘颤抖着手，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234章 双方争执吵不休，调解不成去衙门 怪不得，越老三给她时间，让她攒钱，那分明是拖延时间，好让银两翻倍，让她把铺子和身家性命都赔进去！她怎么那么傻，竟然相信了他！想到这里，老板娘捶了一下石桌。 一丝血流出，浸透了棉布。 “大嫂，别动。”丁希睿叹了口气，轻轻托起她的胳膊。 凌俊生瞄了一眼借条，并未细看。 “越老三，白老板向你借钱，中间人是谁？” “凌捕头，是我。”叫“阿营”的那人赶紧俯身过来，“这的确是白老板亲手所写，双方商量好的。” 老板娘睁开眼睛，面如死灰，她瞥了阿营一眼，心中愤恨。那阿营，以前是个小茶馆的老板，与她那去世的相公交好。但是，几个月前，他跟上了越老三。 凌俊生皱了皱眉头，眼里飘过一丝厌恶，阿营与越老三明显是一伙的，估计借钱一事就是个骗局。可惜，茶铺白老板已经去世，死无对证。 他打开欠条，仔细看了一遍。 “越老三，你可知‘取利不得过三分，不过一本一利’？” 越老三点了点头，但似乎毫无畏惧“凌捕头，这可是白老板亲自写下的，我没有逼迫他，我们双方都是自愿的。” “你觉得，是你们说的管用，还是律法管用？”凌俊生抱了抱手。 “凌捕头，白老板亲手写下的，怎么能不作数呢？”越老三还在坚持。 “你这欠条不算数，白老板是年前借的，而今有八个月了吧，重新算利钱。” 越老三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那阿营像是不相信似的，上前一步 “凌捕头，当时白老板借钱时，我就在一旁，他拍着胸脯保证，说钱一定会还上，否则，就按欠条上的条件给……” 老板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丁希睿一跳。 “你们这伙强盗！”她心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你们为何不向我说明半年之约，你们就是想抢钱，想抢我的铺子！”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想抵赖！”越老三上前了一步。 凌俊生伸出手，挡在二人中间。 “都冷静！” 他将越老三向后推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越老三，这欠条没用，哪怕他承诺还你五百两都没有用。若是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还不乱了套了，你就别死咬着不放了……” 越老三俯下身，作出“请”的姿态 “凌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俊生冷笑一声，随他向墙角走了几步。老板娘紧张起来，丁希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片刻后，凌俊生大喝一声“越老三，你这是要贿赂我吗？” 越老三脸上一惊，“大人，不敢。只是请您吃个饭而已……” “哼！”凌俊生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新带到众人面前，“别耍花招，重新算利钱，该多少就是多少，若是闹上公堂，少不了要挨板子。” “凌捕头，这……”越老三看看几人，手足无措。突然，他瞥见了大黄牙头上的淤青，冒出一个主意来“凌捕头，她伤了我们，我要赔偿！” 老板娘双手颤抖起来，她站起身，无奈地说道 “凌捕头，我是被逼上绝路了啊，他们几人要打阿木，要抢我的房契，还要抢我……抢我去伺候他！我整日在这铺子里，实在是没有别的本事，无计可施，才行此下策！” “你胡说……这铺子哪里乱了？你哪里受伤了，你那伤是你自作自受，是你不愿还钱，泼水赶人，还砸了我。”大黄牙说着，又捂了捂自己的额头。 “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我怎会伤人害己……”大嫂翻开了自己的手掌。 “大嫂，你要小心！”丁希睿赶紧又将布盖上了。 小衙役带着林明轩和南星走进院子。 “快来这边！”丁希睿向他们招了招手。 越老三和阿营扭过头，想去拦截“大夫，快来给我看看！” “你们等着。”凌俊生下了命令，两个衙役上前，用刀把两人拦住了。 “是铁壶烫伤的，起了水泡，皮也破了，刚刚在冷水了浸了一会儿，其他没做什么。”丁希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药箱，放在旁边的小石桌上。 “嗯。” 林明轩俯下身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微微蹙起眉头。这双手，前不久还为他和南星泡茶，如今，血迹斑斑，让人不忍看。 “嫂嫂，你疼吗？”阿木送完了茶水，走到石桌旁。 “嫂嫂不疼，阿木乖啊。”老板娘挤出一丝笑容来。 林明轩走到井边，打水净了手，又拿出药箱中的布条将手上的水擦干净。最后，他打开一罐烫伤油，取了干净的布条，开始给老板娘涂药。 老板娘咬了咬牙齿，身体略略颤抖着，但始终没有出声。 两只手都涂完，林明轩又取出一些布条来，将手掌轻轻包扎了一圈。 “大夫，来看看我们，我们也疼得厉害！凌捕头，那贱女人故意害我性命，我要告她，我要赔偿！”越老三喊着。 “快来看看我们，看伤！”其他三人也纷纷应和着。 凌俊生咳了一声，瞟了他们几眼，轻轻问道 “你们当真要告？” “对……” “凌捕头，我也要告！我要状告他敲诈勒索！”老板娘站起身来，向前一步。 “你不还钱，还有脸告我？” “你哪里是借钱，分明就是抢钱。” 两人争吵起来。 “停！”凌俊生走到了两人中间，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二位当真想对簿公堂？” “是！” “那好吧，现在就随我去衙门，在李大人面前分辨清楚。” “去就去，谁怕谁？”越老三扯着嗓子说道，不过，似乎牵动了额头的伤口，他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头上的布条。 “好，去就去！”老板娘的眼神坚定无比。 “请吧。”凌俊生让开了路。 越老三顿时没有了要治伤的打算，心中默默盘算着要多讨些医药费。若是欠条无用，他也就能收回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太亏了。哎！昨日在酒馆与人打架，今日被热水浇，还收不上银子、讨不到女人，太倒霉了。 一行人去往衙门，因为要验伤，所以林明轩几人也跟在后面。 第235章 违法欠条被作废，烫伤索赔自取辱 李行简刚刚从田间视察完秋收情况，浑身疲惫，他听完案情，揉了揉眉心。 “越老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个欠条无用。” “大人，这是白老板亲口答应，亲手写下的，有人能作证，怎么会无效呢……”越老三指了指旁边的阿营。 “对，当日借钱时，小民就在一旁，保证是真的。” “越老三，本官再问你，你借给别人钱，都是这样索要利息的吗？” “那倒没有……没有……” “越老三，你该庆幸，若你真的已经讨到了三百两银子，你就得先挨本官的四十大棍。” “小民不敢。”越老三吓得哆嗦了一下。 “借条上写了三分利，已经是最多的了。‘利不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听凌捕头讲，你是知道这些的，怎么，是明知故犯吗？” “小民不敢，是白老板那样讲……” “大人，我家夫君一定是被设计陷害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怎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坑害自己呢。”老板娘打断了他。 “我哪里知道，白纸黑字，就在这写着呢……” 二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李行简拍了一下惊堂木，双方安静下来。 “白老板已经去世了，往事不可追，今日当着本官的面，你二人就将此事做个了结吧。一百两银子，三分利，八个月。白孟氏，你可有一百二十四两银子？” “谢大人，民妇已经准备好了。”老板娘扭过头，示意阿木将手里的盒子交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银钱两清，若不是手上绑着布条，老板娘一定会将欠条撕个粉碎。天知道，她为了凑够这一百二十四两银子都做了什么——狠心辞掉多年伙计，每天起早贪黑，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时行病后，生意不好，盈利有限，为了省钱，她和阿木已经半年都没吃一片肉了；她卖掉了她与夫君好不容易置下的十几亩地，卖掉了陪嫁的首饰…… 越老三气呼呼的，但当着李行简的面，他并不敢做什么。银钱之事已了，他转转念头，该说被热水泼伤之事了。 “大人，这女人将滚烫的热水泼到小民四人身上，还砸伤了小民兄弟的头，请您做主。” “大人，民妇一时情急，为了保护铺子和民妇自己的性命才有如此冲动之举。如若不然，就要将房契交出，民妇这身子也要卖给他们。”老板娘赶紧解释。 “大人，小民万万不敢做这些事情，只是想老老实实要回钱罢了。您若是不信，可以问凌捕头和几位官爷，那铺子里只有她自己泼的水，其他的地方都好好的。至于这女人，小民家中有妻妾，怎会对她这残花败柳感兴趣？” “你……”老板娘气得直哆嗦。 “你当然敢！”一旁的南星忍不住了，众人纷纷看向他。 林明轩上前一步，俯身行礼，南星赶紧跟上。 “大人，此人是小民的侍从，名唤南星，小民二人曾去茶铺买茶，亲眼看到越公子言行不端。”林明轩说道。 “是的，大人，他说过，还不上钱，铺子就归他，他要改成酒铺，老板娘也要跟了他。”南星接着说。 此话一出，越老三和阿营相视一眼，立刻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大夫就是那日买茶的小白脸，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两人赶紧叩头“大人，小民不敢，小民冤枉，他们肯定是有勾结，故意陷害小民。” “大人。”凌捕头上前一步，“大约十日前，卑职收到过一封书信，信上所讲内容与林大夫所述无异。考虑到街市安宁，百姓平安，卑职曾着意观察过茶铺，见越老三的确态度恶劣，便警告了几句。卑职认为，林大夫二人所说，可信。” 丁希睿在心中默默为凌俊生点了个赞。 “大人，小民冤枉，这女人如今还好好的，铺子也好好的，今日挨打的，被烫伤的，是小民啊！”越老三开始叩头。 “小民也冤枉啊。”其他三人纷纷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被烫红的印子。 “好了。”李行简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越老三，你心怀不轨，行为不端，本应严惩，念你四人今日受伤，也算得了教训，就别在本官面前演戏了。” 越老三几人渐渐安静下来。 “林大夫，你看看几人伤情如何？”李行简接着道。 “是。” 林明轩上前查看，越老三作出非常痛苦的样子来。 片刻后，林明轩俯身行礼，开口道 “大人，越公子四人被热水溅到，有轻微烫伤，隔着衣服，并不严重，涂些药，五六日便可痊愈。至于被砸到的兄弟，额头有些淤青，不过，也并不严重，涂些活血化瘀的药，几日也就好了。” “大人，买药也要花钱啊，求您为小民做主啊。”越老三又磕了个头。 老板娘无奈，咬了咬嘴唇。 “大人，若能息事宁人，民妇愿意赔偿。” “说得像是你吃了亏似的，你本来就该赔我！” 李行简叹了口气，略摇了摇头。 “林大夫，你说，药费需要多少。” “大人，越公子四位用一瓶烫伤膏即可，再加一瓶活血化瘀膏，五百钱。”林明轩回答。 “你！”费了这么多口舌，竟然还要不到一两银子，越老三想跳起来打人。 “既然如此，白孟氏，两日内，你赔他们五百钱。” “是！民妇遵命。” “退堂！” “多谢大人。” 丁希睿和半夏扶着老板娘出了衙门，阿木乐呵呵地跟在后面。但是，越老三几人眼中都是恨恨的。 “越公子，借一还三的欠条，你是不是有很多呀？”南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多一张，就多加四十棍啊。” 越老三的嘴角抽了抽。 “你们，都是一伙的。”他伸出手指，咬牙切齿。昨日两人看伤，医馆收了一两，今日四人烫伤，居然只能获赔五百钱，他心中实在窝火。 “越公子，别生气，我家侍从也只是好心提醒一下。”林明轩略低了一下头，“李知县和凌捕头公正无私，违法乱纪之事您千万不可再做。您头上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添了新伤，千万要保重身体。” “不能动肝火，不能饮酒，不可大鱼大肉，您千万要记住。”丁希睿面无表情，接上了一句。 “走着瞧！”越老三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第236章 事未了担忧将来，“坏”病人如何诊治 秋日的风吹来，落叶满阶，丁希睿觉得神清气爽。 “大嫂，我们也走吧。”她说道。 “多谢几位！”老板娘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长久以来，她独自一人撑着，几近崩溃，如今有人替她说话，她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 “您不用客气，路见不平，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半夏说。 “等我手上的伤好了，请您几位喝最好的茶。” “好。” 丁希睿看着大嫂的手，既钦佩，又心疼。茶铺好像只有两个人，阿木只会做些简单的活儿，他们该怎么吃饭，怎么开店呢？ “大嫂，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你的手如今这样，肯定无法干活了。” “哎，铺子还要接着开，能做多少生意是多少。家里只有我和阿木，好在，阿木会做简单的饭，我们二人饿不死。” “若需要帮忙，您尽管开口，我们就在第三大街的济民堂。” “多谢您。” “明日一早，我来给您换药，您的伤口严重，要好好照顾自己。”丁希睿接着说。 “多谢，药钱我明日拿给您。” “不着急。越老三的赔偿钱，您还能拿得出吗？” “家里再找找，应该能凑一凑，不行的话，再拿些茶叶卖给茶馆，您不必担心。” …… 晚霞满天，边走边聊，将老板娘和阿木送到茶铺门口后，林明轩几人走回医馆。 放下东西，略略休息，丁希睿将南星带到后堂。 “南星，今日到了衙门后，你都做了什么？” “我出面作了证。” “然后呢？” 南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垂下了头。 “在衙门口，对越老三说了几句话。” “几句什么样的话？” 南星犹豫着，脑袋垂得更低了，他红着脸，嘟囔着 “少夫人……我错了。” “在衙门里就算了，因为迟早要作证，但是，出了衙门，你为何要说那些话？”丁希睿严肃起来。 “我咽不下这口气。”南星嘟囔着说，“那些人分明没受到什么惩罚。” “照你这么说，你是伸张正义了？那为何还说自己错了呢？” “我……我说的话，会惹越老三生气，若是惹恼了他，可能会报复我们。” 丁希睿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 “南星，我明白你有气，我们也一样难受。你为人正直，气不过，这很好。但是，既然李大人已经宣判了，我们就不能再说什么了，起码不能当着越老三的面说。” “嗯。” 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道 “你也明白，最好别得罪小人。人家还是自由之身，随时能做出点什么来。” “是，少夫人，我以后会注意的。”南星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忙吧。” “是。” 丁希睿抬起头，看着天空，心头的压力并未释放。按照越老三几人的样子，他们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很担心这一点。 茶铺的两人势单力薄，老板娘一旦反抗，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今日，她是被逼到了怎样的关头了呢，简直是“自杀式”袭击。没怎么伤敌，自己受了重伤，若是伤了敌，还要赔偿。日后若是再遇上事情，不知她拿什么应对。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流言蜚语的伤害也很大，像粮店的阿荣，听了街头叫骂，就已经认定她品行不佳，这样的污言秽语流行开来，她家店铺的生意还要怎么做……阿木心智不全，一旦出门，更容易被欺负。 医馆也容易出事，诊病、药品，都可能会被别人抓住不放。装病闹事，败坏名声，这样的事他们在洛城县就经历过，就算他们不怕医闹，但也不能日日都闹到衙门吧，医馆还要怎么开门，况且，他们还是外乡人…… 晚间归家，丁希睿还在想这些事情，吃饭时，洒了一碗汤。 “少夫人，你可不能烫着自己。”半夏拿来抹布，擦着桌子。 “抱歉，我走神了，以后一定注意。” “是谁每日提醒我们吃饭要专注来着？”林明轩看着她，略笑了笑。 “我错了，我改。”丁希睿耸耸肩，抿了抿嘴。 饭桌收拾完，林明轩将医书拿来。 “最近一段时间，碰伤、砸伤、打伤、烫伤……这些事情处理得不少，你来说说这几种病症吧。” “嗯……碰伤、砸伤、打伤相似，都是身体部位与物体碰撞所造成的，可能会形成内部出血或外部出血，内部出血会表现为红肿、淤青，需要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有如此功效的药材是哪些？” “三七、丹参、乳香、红花……” 明轩点点头，接着问道“烫伤呢？” “烫伤有不同程度，像越老三那样的，需要镇痛……”丁希睿说着，低下头去。 “怎么了？” “我今日注意力都在老板娘身上了，根本没管越老三他们，若是提醒一下就好了。” “没事，老板娘的病情比较严重，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林明轩拍了拍她的手。 “可能……我心中隐隐是不想给他们治疗的吧，我这样子，是不是不算好大夫？”丁希睿抬起头来，问道。 林明轩理了下她额间的发，沉思片刻，说道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生病就是生病，但生病的人有好坏，当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生病，受伤，难道不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吗？我有时也会这样想。我们是大夫，是普通人，会怨恨，会判断，哪能排除掉人品的因素单纯去诊病呢。就像昨日，越老三两人去医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心中就不愉快。我知道对待病人要细心、有耐心，但面对他们二人，我勉强克制着心情，说话时，也只能冷冷的。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但目前我真的做不到心中无私。” “我也做不到。”丁希睿笑了笑，“也许，这个问题我们要想一辈子。” “别怕，我们一起。”林明轩握住了她的手。 丁希睿略松了口气，接着讲道 “老板娘那样的，已经起了水泡、破了皮，出了血，要用消炎、止血、止痛、生肌的药物。这样的药有很多，地榆、黄连、黄柏、川穹、没药、紫草、生地……制作成药膏的时候还需要香油、蜂蜡、冰片等。” “嗯，明日去医馆照着方子做做看吧。” “好。” 第237章 晨练队伍变壮大，雨墨出门品早餐 两人聊完，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南瓜藤已经拔去，种上了菠薐菜和芫荽，墙边种了三排菘菜，邻居家的桂花探出枝头，幽香四溢。马儿卧在干草堆里，时不时动一动，南星和半夏的房间还亮着，不知在忙些什么。 “今日吃饭时，在想什么呢？”林明轩问道。 “在担心茶铺，担心医馆，担心我们……”丁希睿耸了耸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明轩抓住她的手。 “话是这样说，但看越老三的样子明显是不服的，我怕他报复。” “要不，等中秋节回去，我们带两个人过来？或者，在兰县雇两个人？” “那倒不必。”丁希睿笑了笑，“不过，还是要留意一下。” 明轩点点头。 “明日，我想去问问越老三的底细。” “我和南星去吧，你得了空，去茶铺看看老板娘，她的手估计需要养十来天。” “好，万事小心些。” 有风吹来，丁希睿打了个寒颤。 “回屋吧。”林明轩拥住她。 第二日一早，几人出门跑步，在巷子口，遇上了安雨墨四人。四人队伍变成八人的，跑步声在巷子里回荡，清晨出门的邻居纷纷好奇起来。 林明轩和南星跑了大约五里，先回去烧水、做饭，丁希睿等人继续跑，除了雨天，每日都要跑够十里路程。 太阳冒出头来，东边的云彩一片暖黄，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几人慢慢停下来，在巷子口的树桩前压腿。 “小虎，小豹，你们先回去吧。” “是。” 两个伙计快步跑走了。 “希睿，林大夫怎么也出来了？”安雨墨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问道。 “出门在外，强身健体，哈哈哈。”丁希睿擦着脖子，汗水已经从发间流了下来。 “昨日在兰县看了一圈，想好要做什么了吗？”她接着问道。 “我准备先吃遍兰县的各个馆子再说。”安雨墨扬起下巴。 “好，如果离得近，可以叫上我，让我为医馆省下一份口粮。”丁希睿拍了拍她。 “哼~想得美。”安雨墨白了她一眼。 丁希睿笑了笑，那个熟悉的安雨墨又回来了。 几人先经过丁希睿家，看着厨房的炊烟，安雨墨一脸的诧异。 “你家林大夫会做饭？” “不会可以学嘛。”丁希睿抿了抿嘴。 安雨墨托着下巴，缓缓地点点头，“不错，不愧是丁大夫。” “快回去吧，我家的日子紧巴巴的，早餐没你的份。” “嘁~我还不稀罕呢。”安雨墨又白了她一眼，“走了，有空去找你！”她摆摆手，带着小芹离开了。 丁希睿进了门，见林明轩正提着热水往浴房去。 “快去洗洗吧，等你们出来就能吃饭。” “好。” 林明轩放完热水，接着去磨豆浆。丁希睿咬了咬嘴唇，笑意不断从心头涌出。 另一边，安雨墨和小芹回到小院，大嫂也烧好了热水，小虎和小豹正往浴房里提。这院子房间多，安雨墨选了东边和西边两个小房间，分了男女浴房。 “小姐，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大嫂，烧些茶水就好，今日我们出去吃。” “我们都去吗？” 安雨墨犹豫了一下，转了转眼睛。 “大嫂，你是厨艺好手，谁不去，你都要去。” “哈哈哈哈哈，小姐，你可别夸我了，在你面前，我这算什么呢？”大嫂有些脸红。 “咱们出去，先尝尝兰县的早餐，一起去。” “行，听小姐安排。” 洗漱完，安雨墨带着五个人，浩浩荡荡出发了。街道上的一些早餐摊早已摆出来了，过路行人三三两两坐在摊位上，安雨墨走了一路，挑中了一家中等大小的铺面。 铺面虽小，但早餐种类多样，小馄饨、豆浆、豆花、甜粥，包子、米粉、油饼、煎饼，小菜有腌萝卜、雪里蕻、腐乳、橄榄菜，小锅里还煮着茶叶蛋……小虎和小豹饥肠辘辘，咽了咽口水。 “客官，请坐。”胖胖的老板娘笑盈盈的。 安雨墨六人将两张小桌拼在一起，坐了下来。 “想吃什么，点吧。”她说道。 “小姐，我想吃甜粥，然后再来一张煎饼，卷些咸菜。” “我要小馄饨和包子。”小虎说道。 “我也是。”小豹接着说。 “那我就尝尝豆花吧，再来张油饼。”大嫂说道。 “好嘞！”老板娘一边听着，一边把东西都拿好，放到桌上。 “客官，小馄饨要煮一会，再等一下哈。” “好。” “小姐，你吃什么？”小芹问道。 “嗯……等你们的都上来了，我都要尝一尝，你们若吃不饱，就再点些别的。” “哈哈哈哈，那小姐今日吃的式样是最多的。” “老板娘，再来六个茶叶蛋。”安雨墨接着说道。 “好嘞。” 咸豆花上来，榨菜、小虾皮、芫荽洒好，再淋上一圈调好的酱汁，大嫂拿起小瓷勺搅拌了几下，豆香味混着酱汁味溢出来。 “小姐，你先尝尝。”大嫂说着，在安雨墨的小碗里盛了两勺。 “嗯……”安雨墨接过小碗，舀了一勺放入嘴里。 豆花滑滑嫩嫩，酱汁味略淡，若是再加一点点盐就更好了。 “这位小姐，您吃口豆花，再吃口油饼，搭配着吃。”老板娘说道。 “好嘞。”安雨墨撕下一口油饼，又舀了一勺豆花，油饼吸收了酱汁，口感软中带脆，而且，因为做油饼时加了盐，刚好将咸味补上。 “老板娘，好吃！”安雨墨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我们是北边来的，在这做了十几年了，味道绝对好。这里有香油、盐、酱油和醋，您若觉得哪里不对味，可以自己再加点。” “嗯，谢谢老板娘。” 小馄饨也出锅了，透明的皮裹着略有些粉色的肉，浇上热汤，再洒一把小葱花，小虎和小豹食欲大振。 “小姐，你先盛些。”憨憨的小虎嘿嘿一笑。 “行。” 安雨墨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一些。 用白瓷勺盛起一个，鼻尖靠近闻了闻，似乎有虾的味道。轻轻吹了吹，咬了一半，果然，里面有虾肉。 “小姐，我们这馄饨鲜吧。” “鲜！您给我煮一碗吧。”这馄饨，很合安雨墨的口味。 “好嘞。”老板娘抓了一把生馄饨，放入沸水中，“我们寅时就起来准备了，馄饨现包，虾是昨日买的，养在大水盆里，都是活的，所以好吃。” 第238章 生意不易人辛苦，无赖上门讨赔偿 “嗯。原来如此。”安雨墨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羞愧。她是大小姐，虽说经常试菜，但从没去过早市，也几乎没有备过菜，前些日子，她把开馄饨摊挂在嘴边，原来，只是卖小馄饨也不容易啊。选菜、备菜、调馅、擀皮、包馄饨，还要雇人，都是功夫。而且，若是早上卖，肯定要起很早，是个辛苦活。 “小姐，您的馄饨好了。”老板娘把碗放在她的面前。 “多谢。”安雨墨展颜一笑。 “小姐，煎饼也好吃。”小芹撕下一块，包了点咸菜，递给安雨墨。 饼劲道，口腔里充斥着一股麦香味，雪里蕻酸酸的，令人食欲大开。 “老板娘，你这店真不错啊。” “哈哈，多谢姑娘夸奖，以后常来吃。”老板娘脸上红扑扑的，在清晨的阳光里，特别动人。 陆陆续续有更多客人到了，安雨墨几人吃完，付了钱，离开摊位。 “小姐，现在我们去哪里？”小芹问道。 “嗯……”安雨墨在思考着。 “小姐，我就不跟你们去逛了，回家还有衣服要洗呢。”大嫂说道。 “我也要回家喂马，还要到市集去多买些草料回家。”小马夫安小乐说道。 “那行，小豹也回家去吧，看能帮什么忙，中午饭你们自己在家做就好。今日小虎跟着我。” “是。” 几人分开，安雨墨带着小芹和小虎去往济民堂。刚到门口，见丁希睿和半夏正要出门去给茶铺老板娘换药，便跟过去了。路上，丁希睿将茶铺所遇之事慢慢讲述，安雨墨吃惊不已，不禁加快了脚步，想快些见到了不起的两人。 茶铺开着门，老板娘正在教阿木冲茶。 “阿木，水要慢慢倒进去，茶壶不要提太高，对。” 阿木盯着茶碗，缓缓将热水注入，茶叶慢慢舒展开，他迅速盖上盖子，脸上露出笑容。 “嫂嫂，这样对吗？” “阿木就是聪明，一学就会。”老板娘夸奖着，“这个茶叫什么？” “碧-螺木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对啦。” 丁希睿几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静静看着这一幕。 阿木突然抬起头来，“嫂嫂，有客人。” 老板娘也抬起头来。 “是丁大夫啊，快请进。”她脸上一喜。 “大嫂，我来给你换药。”丁希睿笑着迈进门。 板娘笑了笑，扭头对阿木说“阿木，正好用这个茶招待客人，你去准备小茶碗吧。” 木乐呵呵地去了后院。 “大嫂，这是安小姐，是我的好朋友，今日来尝尝您家的茶。” “好，安小姐请坐，不过，我这手还不能动，今日我家阿木泡了碧螺春，一会儿就能喝了。” “好呀。” 安雨墨点头致意，坐在店铺右边的座位上。在她眼里，眼前的老板娘很是瘦弱，这样的女子，是怎么经营茶铺的呢，怎么独自面对无赖的呢，又是怎么举起滚烫的铁壶的呢？ 老板娘将手放在柜台上，静静等着，丁希睿净了手，将她手上的棉布条一点点拆下。有的地方黏到了血，丁希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扯下。 “丁大夫，昨天的药管用，已经不怎么疼了。”老板娘说着，动了动手指。 “好。您先别动，再上些药。”丁希睿拿起一块布头，沾了药膏，轻轻涂了一遍。而后，又取了干净的长条棉布，再次将手包住。 “大嫂，你穿衣、吃饭，真的没问题吗？”丁希睿小声问道。 “没事。”大嫂笑了笑，“指头还能动，不是完全‘废’了。” 两人说话间，阿木准备好了茶水，一杯杯分给丁希睿几人。 突然，一人摇摇晃晃地走进门，顿时，一股酒臭味弥漫开来——是越老三。他头上的布条已经拿了下来，露出两块红红的血印子。 “臭娘们，还钱！”他说道。 丁希睿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涌出一股止不住的厌恶。安雨墨几人走过来，站在丁希睿的身边。小虎眯起眼睛，露出一丝凶相。 越老三见这么多人在，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越公子，您喝酒对伤口不好。”丁希睿虽然心头厌恶，但还是继续提醒着。 越老三瞟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用不着你操心！” 丁希睿将脸转向一边，该尽的责任尽到了，病人自己不上心，就这样吧。 老板娘小心翼翼从柜台后抱出一个荷包，丁希睿帮忙打开，将钱倒在桌子上。 “越公子，这是三百钱，您数一数，等明日再还您剩下的二百钱吧。”老板娘说道。 “我有急用，今日就还来！”越老三拍了拍柜台。 “越公子，李知县说两日内付钱给您就行，您可不能欺负人。”丁希睿上前一步，说道。 “这是我们俩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越老三又拍了拍柜台。 丁希睿一时语塞，咬了咬牙。 “越公子，铺子今日实在没有五百钱，只有这么多。丁大夫说得对，李大人判的是两日内赔给您，若我没有按期拿钱，你大可以再把我告上公堂，今日，就请您先回去吧。”老板娘不紧不慢地说道。 “嘁~”越老三白了她一眼，抓起铜板，一个一个数了起来。半晌，铜钱数完，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将钱装了进去，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安雨墨出了声。 越老三回头，打量了她一圈，没好气地说道“与你何干，有何贵干？” “留下个字据吧，写清楚今日已收三百钱。”安雨墨掸了掸袖子，漫不经心地说着。 “什么，你是看不起老子吗？就这么点钱还让我留字据？”越老三面露鄙夷，抬脚就要走。 但是，小虎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抢先一步堵住了门。 越老三回头，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您留了字据，签了名字，立刻就能走，不会少块肉。”安雨墨抱着双臂，瞟了柜台一眼。 柜台上，小芹已经将纸笔准备好了。 “哼！”越老三折身回去，写下日期、钱数和姓名，而后将笔重重地摔在柜台上。那张纸瞬间被墨汁溅上了，柜台一角也溅上了不少墨点子。 他转过身，一把推开了小虎的胳膊。 “走着瞧对着茶铺吐了一口唾沫。 第239章 雨墨处事渐成熟，晕船病人到医馆 丁希睿几人哑然失笑。 “小姐，要不要我追上去教训他一下。”小虎问道。 “不用，那种人，那种性情，有的是人教训，用不着我们出手。”安雨墨拍了拍他。 “是。” 丁希睿扭头看了安雨墨一眼，暗暗赞赏着。老板娘走出柜台，冲两人欠了欠身。 “多谢丁大夫和安小姐。” “大嫂，您客气了。”安雨墨将她扶起来。 “茶好了，再不喝就冷掉了。”阿木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几人说道。 “好，喝茶。” 依次坐下，拿起茶杯，老板娘轻轻动了动拇指和食指，也拿起一杯来。 “嗯，好香。” 几人对阿木点点头，阿木呵呵一笑，拿起抹布，将柜台上的墨汁擦干净。 “大嫂，您在培养阿木吗？”丁希睿问道。 “对，阿木心无杂念，学东西很快，铺里的东西已经学了很多了。过几日就是中秋节，已经有熟客来订茶礼了，我这手如今这样，都要靠阿木了。” 希睿点点头，放心了很多。她环顾四周，细细看着店铺中的一切。看木料的颜色，这店铺已经有好些年头了，柜台后一格一格的小柜子，放着瓶瓶罐罐，贴着各类茶叶的名字…… “丁大夫，铺子里只有一小部分，我们后院有个小茶房，所有的茶叶都存在那里……不过，自从我家相公去世后，一直只出不进。”老板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大嫂，您之后有何打算呢？”安雨墨问道。 “铺里的茶撑不了太久了，等过了中秋，我就慢慢找靠谱的老师傅来，不耽误明年的进货。从春到秋都有茶叶要购入，龙井、碧螺春、铁观音，还有各类花茶，都在不同的地方，要出去很多趟。” “原来如此。”安雨墨默默点了点头。 做生意，果然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怪不得，父亲说她还有很多没有学的…… “老板娘，我能订中秋茶礼吗？”丁希睿问道。 “当然可以。”老板娘直起身子，赶紧点点头。 “我也要订。”安雨墨接着说。 “好，多谢二位。” ……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凉意驱逐，几人聊着天，恍若春日。 回程路上，丁希睿打量着安雨墨，暗暗感叹着她如今的变化。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安雨墨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倒没有。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勇有谋了呢？”让越老三留字据，阻止小虎出手，显然，安雨墨处事越来越成熟。 “我每日去酒楼可不是白去的呀……”安雨墨笑了笑，她微微扭过头，想到了秦晓峰。其实，除了在酒楼耳濡目染，她随秦晓峰一起处理过几件店铺纠纷，秦晓峰考虑周全，她受了不少影响。 “今日我从你这学到一招，佩服。”丁希睿冲她拱了拱手。 “得了吧！”安雨墨一巴掌打了过去。随后，她挽住丁希睿的胳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果然是要历练的，只有见过、做过，才能学会。” 丁希睿噗嗤一笑，安雨墨白了她一眼。 “中午我去兰县最有名的‘水云间’吃饭，你不想去了？” “当然要去！求安老板给小的一个机会。”丁希睿抱起拳，脸上堆笑，眼中都是“谄媚”。 “那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心的份上，成全你。” 几人边说边笑，回到医馆。 正厅内，一个中年男人躺在板子上，脸色惨白，嘴唇发青，一动不动。林明轩蹲在旁边，正在施针。 后堂里，不时有女子的呻吟声传出。 “丁大夫，你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快去后堂救治那位姑娘，她不肯让我诊治。”小强急急说道。 林明轩略停了停，扭头对丁希睿道 “父女俩晕船，女儿好一些，还清醒。你和小强先去做穴位按揉。” 希睿放下东西，看了安雨墨一眼，随小强去了后堂。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躺在铺上，揉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翻来覆去。 “好晕，好难受。”她嘟囔了一句，又揉了揉胃，身子缩了缩。 丁希睿走过去，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姑娘，我是大夫，你别担心，放轻松，深呼吸。” 那姑娘微微睁开眼，紧张少了一些。 “现在先给你按揉穴位，很快就不难受了。”丁希睿接着说道。 “嗯……” “先是耳穴，可能会有点疼。”丁希睿找到左边耳穴，推揉着。 “小强，你数五百下。”她扭头吩咐了一句。 “好。” 小强坐在凳子上，盯着手指，一声声数了起来。 当数到五百的时候，丁希睿换了另一边。 “接着再数五百下。” “好。” 最后一个数字出来时，那姑娘的眉头已经舒展了一些。 “姑娘，接下来要按手掌上的穴位，你会觉得酸酸胀胀的，但做完后胃里就会舒服些。” “好的。” 丁希睿找到内关穴，用大拇指按着。 “丁大夫，我要数多少？”小强问道。 “你歇一歇，让半夏数。” “好。” “半夏，数三百下。” “是。” 半夏的声音响起，丁希睿的手指动起来。做大夫真是个体力活，两边按压完，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细的汗。 “少夫人，歇一歇。”半夏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 此后，丁希睿又按压了合谷穴。半夏最后一声落下，那姑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也不再蜷缩。 “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喝些汤药。”丁希睿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 “多谢大夫。”姑娘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前厅里，林明轩的治疗也结束了，板子上的中年男子已经微微张开了眼，嘴唇恢复了一些血色。 板子边的几个男子放松下来。 “哎呦，我头一次见晕船这么严重的人，胆汁都吐出来了吧。” “可算是救活了。” “真是吓死人了。” 中年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俯身道谢 “谢谢大夫，谢谢好心人。” 一个高个子的男子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既然你已经醒过来了，那我们哥几个就先走了，趁着天暖和，我们还要多打几条鱼呢。” “谢谢！” 林明轩也站起身，冲他们抱了抱拳，点头致意。 “林大夫，我认识您，但您可能不认识我。您和丁大夫在我们那儿讲过怎么给孩子吃饭，哈哈哈哈。”高个子男人笑道。 “原来如此。”林明轩也笑了起来，心中欣慰。 第240章 孟家父女寻亲来，茶铺又添新挑战 几个大哥走后，林明轩将中年男人扶到了椅子上。丁希睿也从后堂出来了。 “怎么样？”林明轩问道。 “已经没事了，在休息。” 明轩转身去了后院，查看药是不是好了。 一旁的安雨墨看得出了神。 “想什么呢？”丁希睿走了过去，拍了拍她。 “希睿，每日都有这样的病患上门吗？”她问道。 “那倒不是，平日里不会遇上太多这样的急病，不然大夫都要累死了。”丁希睿坐下，为自己倒了一碗水。 安雨墨一手托腮，接着道 “你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哎，都是一点点学出来的，如今还不行，不能独立看诊。”丁希睿说完，一口气喝了一碗水。 两人说话间，林明轩端着两碗药进来了。丁希睿端起一碗，拿到了后堂。不一会儿，后堂的姑娘也来到了前厅。 父女俩见面，眼眶都有些红。 “大哥，您从哪边来，到兰县是做什么的呢？”丁希睿问道。 “我们从山阳县来，想着顺船而下，比较快，但是，头一次坐这么远的船，中间又下不了，真是要了老命了。”男子答道。 “我和爹爹来兰县找姑姑。”那姑娘微微低着头，接着回答。 “不知你家姑姑如今在哪里呢？或许我们认识，还能带你们去。”南星也凑上来问。 “我家妹妹和妹夫开了一家茶铺，妹夫姓白。哎，妹夫生病没了，我那妹妹如今不知过得怎么样？”男子说着，眼眶又红了。 丁希睿几人相视一眼，心中明了。安雨墨见状，也明白过来，暗暗感叹着。 父女俩有些诧异，“大夫，您知道？” “您家是不是姓孟？”林明轩问道。 “正是。” 丁希睿几人相视一笑。 “孟大哥，那家店铺我们知道。”她说着，指了指店铺的方向。 “那真是太好了。” 父女俩激动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老板娘正好需要人照顾，若是这父女俩能住上十来天，店铺的生意也好做。丁希睿看着二人，心中高兴起来。 “大夫，我们这药费能不能过两日再付？”男子说。 “有什么困难吗？”丁希睿突然有股不好的感觉。 “我们身上没什么钱……”男子接着说。 “没……”林明轩正要开口，被丁希睿按住了。 “诊费和药费不多，五百钱。”丁希睿问道。 “我们身上如今只有不到一百钱……”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始终没有把钱拿出来。那姑娘低下头，将脸扭向一边。 丁希睿的脸色略沉了沉，但快速变了回来。 “那就先付五十钱吧，剩下的慢慢给，没关系。”她笑着说。 南星和林明轩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以往遇到穷困之人，缓个几天是没问题的，丁希睿这次是怎么了？竟然连五十钱都不放过…… “好吧。”男子抽了抽嘴角，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抓出一把铜钱。丁希睿一一数了，又写了个字条。 “大哥，这是字据。上面写着一共五百钱，你已经付了五十钱，剩十钱，每还一次，就改一次数字，直到还完。” 子讪讪笑着，收起了字条。 “我带你们去吧。”丁希睿接着说道。 “我也去。”安雨墨站起身来。 “多谢。”男子脸上有些窘迫，但依然没有拒绝。 几人很快就到了茶馆，老板娘以为客人上门，微笑迎接，但看到父女二人，笑容立刻凝住了。但是，父女二人却是两眼泪汪汪，赶紧跑到她的身边。 “妹妹啊。” “姑姑。” “你们怎么来了？”老板娘没有给同样热烈的回应。 “你捎信说妹夫没了，我们担心你啊。这都中秋节了，你嫂子催我来看看你。”男子说着。 “姑姑，我想你~”那姑娘抱住了老板娘。 老板娘的脸色缓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拍着那姑娘。 “秀梅，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男子注意到了老板娘手上的布条，赶紧问“妹妹，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烫伤了。” “哎，幸亏我们来了，不然谁来照顾你。”男子做出心疼的样子来，他环顾四周，问道“那傻子阿木呢？” “大哥，你不要这么说。”老板娘轻轻推开那个叫“秀梅”的姑娘，有些生气。 丁希睿和安雨墨相视一眼，纷纷皱起眉头。 “大嫂，阿木兄弟呢？他泡的茶很香，我们明日再来喝。”安雨墨说道。 “好，丁大夫，安小姐，不好意思，都忘记招待你们了。”老板娘走上前来。 听到这话，男子的脸色略有些尴尬。 “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丁希睿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抬起头对父女俩说道“大嫂手受伤了，饮食要清淡，不能碰酒，也不能碰辛辣的，也不能生气。既然亲人来了，就请好好照顾一下。” “那当然，一定。”父女俩点头如捣蒜。 “那我们就告辞了，过几日来拿订好的茶叶，到时再付剩下的钱。”安雨墨接着说。 “好，放心吧。”老板娘眼中感激，冲她们欠了欠身。 二人走出茶铺，捏了捏拳头。 “希睿，他们是来打秋风的吗？”安雨墨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也看出来了，快走。” 两人走出了十几步，确认里面的人听不清楚了，才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我一听他不想付诊费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丁希睿说道。 “对呀，中秋节了，到妹妹家啥都没带，不说买礼物，连土特产都没有。就算没有钱，抱点菜蔬、大米都行。”安雨墨也觉得不对劲了。 “是啊，如今是农忙季节，庄稼人恨不得整日长在地里，他怎么舍得出来呢？” “肯定是遇上急事了，是来要东西的。”安雨墨摇了摇头。 “看老板娘的样子，并不欢迎他们，哎！”丁希睿回头看了一眼，也摇了摇头。 日子太难了，欠的钱还没还完，新的“讨债”的又上了门。 “大嫂多好的人啊。”安雨墨叹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一阵难过。 “反正，我们多来走动走动吧。”丁希睿握住她的手。 太阳高照，光线强烈，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此刻，早上的凉意已经荡然无存。秋日虽来，但人仍然被炙烤着，两人走到街边的阴凉处，心事重重。 想好好活着，怎么那么难！ 第241章 中午计划不变更，水云原是养鹅处 慢慢走到医馆，安雨墨开了口 “不过，我们的日子该过还是要过。中午的计划不变，随我去‘水云间’吧。” 希睿点点头。 林明轩出外诊了，丁希睿辞了阿文等人，带着半夏去蹭安雨墨的大餐。 水云间是兰县最好的酒楼，也是唯一一个算得上“酒楼”的地方，因为其他地方规模都太小了，和申家客栈差不多。 几人来到酒楼附近，安雨墨停下脚步，扫视了一圈酒楼外围。二层房屋，正门匾额上“水云间”三字看起来颇为潇洒，似乎出自兰县某位书法名家之手，二楼打着酒旗，也写着“水云间”三字，许是在为远处的人指引方向。 “小姐，和我们家的差不多嘛，还没我们家的新呢。”小芹说道。 “没那么新，说明年久，你看那牌匾，像是好几十年的样子，我们家也就二十年而已，比不上。”安雨墨说道。 “客官，请进！”门口的小厮已经过来迎人了。 安雨墨微微一笑，抬脚进去。 “几位是在大堂，还是去二楼雅间？”另一个小厮过来问道。看来，迎人的和接待客人的分开了。 “大堂就好。”安雨墨道。 “您几位这边请。”小厮俯身，将他们引到了靠窗处。 丁希睿环顾四周，发现大堂里有两三桌客人，而楼上则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客官，您要点些什么？” “有菜单吗？”安雨墨问道。 厮抽出旁边一个橱柜的抽屉，把一个折子状的东西递给安雨墨。 丁希睿扭头一看，见大堂有两处这样的地方，小圆桌、小橱柜，上面摆着茶水、毛巾、小碗等东西。安雨墨也注意到了，暗暗想着等中秋回了家，在小唐的“自助小菜桌”上也增加个两层小柜子，这样的话，大堂的小二拿东西会更方便。 “你给介绍下特色菜吧。”安雨墨放下菜单，说道。 “好嘞，本店最有名的，当属火煠鹅和锦缠鹅，保管您吃完后念念不忘……” 安雨墨噗嗤一声笑了，“原来这‘水云间’是指养鹅的地方吗？” 小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您是行家呀。” “那倒没有，猜谜而已，你继续吧。”安雨墨接着说道。 “本店的鲍螺也是兰县最好的，别的家根本做不出来，还有菊苗粥，看着和普通青菜粥没什么区别，但滋味妙着呢。”小厮接着道。 “还有吗？” “有，豆花鱼、上汤菘菜，都是远近闻名的。这菜单上的您随便点，保证不让您失望，咱可是三十年的老店了。” 雨墨点了点头，“那就火煠鹅、上汤菘菜、鲍螺、清蒸鲈鱼，还有菊苗粥吧。” “好嘞~” 小厮收好菜单，笑着跑向厨房。 丁希睿跟着他的背影望去，那什么鹅还有鲍螺，她连听都没听过。 “丁大夫，傻眼了吧。”安雨墨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前额。 “我真是孤陋寡闻，跟着安老板，可算长见识了。”丁希睿拱了拱手。 “我家酒楼也有鲍螺，你没吃过？”安雨墨有些疑惑。 “没有，我们去的次数少，去了也都是点些家常的，鲍螺是什么，没太在意。” “等一下你就见着了。” 两人说话间，小厮拎来一个白瓷壶。 “夫人，小姐，这是本店的特色茶，秋来润燥，饭前开胃，您尝尝。”小厮说着，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 茶汤清澈，泛着微微的红色，丁希睿尝了一口，是梨的味道，再抿一口，淡淡的酸甜味出来了，应该是山楂。 “嗯，味道不错。”安雨墨点头微笑。 “您喜欢就好。”小厮笑了笑，转身又去了厨房。 “小姐，确实挺好喝的。”小芹说着，又喝了一口。一旁的小虎和半夏也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如今只有夏季有凉茶，但其他时候都是提供普通的茶水，等回去了，我们也试试季节茶饮。”安雨墨说着，将碗里的甜汤喝完。 已到中午时分，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进入酒楼，其中一人大腹便便，走上二楼台阶时，楼梯吱吱呀呀响起来，似乎在晃动，丁希睿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楼去，默默捏了一把汗。 “您的鲍螺来喽！”小厮双手托着一个大盘子，满脸的笑意。 丁希睿定睛一看，那“鲍螺”形似海螺，有海螺般细细的纹路，但每一个都是雪白的，只在桌上略放了放，一股奶香味就弥漫开来。 怎么，鲍螺原来不是一道菜，而是甜品吗？ “快尝一尝。”安雨墨说着，往丁希睿的小碗里盛了一个。 用小勺舀起，放入口中，浓浓的奶酪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鲍螺”化在唇齿间，酸酸甜甜，片刻后，似乎还有柠果的余韵。 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将甜品做得这么好了吗？丁希睿心中惊讶不已，真是孤陋寡闻啊~ 第242章 鲍螺美妙菊苗鲜，酒楼开发特色难 小芹、、半夏、小虎以及安雨墨也品尝起来。 “小姐，似乎比我们家酒楼做的更甜一些，但是，香味很足。”小芹说道。 “我是头一次吃这个……”小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嘴角扬着，显然是满足的样子。 “安小姐，吃完后好像全身都浸着奶香味。”半夏说道。 安雨墨笑了笑，“半夏，你说得真好。” “你觉得呢？”她看向丁希睿，接着问道。 “我和小虎一样，也是第一次吃。只觉得滋味美妙，回味悠长，我非常好奇这是怎么做出来。”丁希睿答道。 安雨墨一手托腮，抿了抿嘴。 “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想去做的。” “很麻烦吗？” “牛乳发酵后，加糖熬煮，再用纱布滤掉水分，然后放入冷水中揉捏……你听着好像简单，但这是个细活，能做出这样的鲍螺，需要练很多年，我现在就做不成。还有，早些年没有冰块时，只有冷天才能做。如今好些了，大酒楼都有自己的冰窖，想用随时能用，不然，我们今日估计吃不着。”安雨墨一边比划一边说，丁希睿听着，觉得头都要大了。 “算了算了，我可没觉得简单。”她摆摆手，讪讪笑着。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她还是乖乖做个食客就好。 “不过，这鲍螺的回味的确更丰富，有柠果的清香，这挺特别的。”安雨墨说着，又盛起了一块。 几人聊着，清蒸鲈鱼、上汤菘菜和菊苗粥都上了桌。 安雨墨挑起一片菘菜叶，又舀了一勺汤汁，细品了片刻，略摇了摇头。 “滋味虽好，但没有特色。” “这已经很好吃了呀，安老板想要什么样的特色呢？”丁希睿好奇起来。 “比如，鲍螺里的柠果味道，这是在别家都吃不到的。我家酒楼的大厨也在试，目前还没有定哪种口味，这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做出来的。再比如，我家的上汤菘菜中加了皮蛋，别家都没有，这就是特色。” “噢~”丁希睿点点头，“唯有这样，别人才能记住酒楼。” “没错。你们医馆应该也有治疗某种病的偏方或者秘方，一样的道理。” 丁希睿抱了抱拳，“安老板所言极是。” 几人都笑了。 “快尝尝这菊苗粥吧。” “好。” 正如小厮所说，乍一看的确像一碗普通的蔬菜粥，但是，整碗粥莹绿透亮，菊苗宛如开在碗中的一朵花，煞是好看。 丁希睿在书里看到过，菊苗粥是一种清肝明目的药膳，切细煎水后加冰糖和粳米熬制即可。不过，水云间的这碗，却有着淡淡的咸味。 粥入口，粳米软糯绵密，幼嫩的菊苗自带一股清爽，回味中，一丝淡淡的鲜香渐渐在口腔中扩散，让人忍不住再继续喝下去。 “不错哦~”安雨墨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雨墨，你们酒楼有药膳吗？”丁希睿问。 “我们每月推出的菜品算吗？” “那些都是日常饮食，不算。” “没有。”安雨墨轻轻摇摇头。 “这菊苗粥，对眼睛很好，还能清火气。只不过，脾胃虚弱的人不宜多吃。”丁希睿解释道。 “还有这等功用？”安雨墨睁大了眼睛。 “对。” “那很好呀，可以专门做来卖给读书人。”安雨墨捂嘴一笑，“还能卖到绣坊去。” 丁希睿夹了一块鲈鱼，喝了一口粥，接着道 “除了菊苗粥，还有很多，说不定酒楼有，你只是不知道。比如，当归生姜羊肉汤，桂枝汤、百合鸡子黄汤。若你们有兴趣，可以找找大夫，后厨试做一些，平日可以不推出，但是若有人问起，可以专门给人家做。” 安雨墨略略思考了一会儿，笑道“嗯，不用找别的大夫，你不就是现成的嘛。” 丁希睿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我了解的还不够多，不过，以后肯定没问题。” 安雨墨伸出手，拍了拍丁希睿的胳膊，“嗯，你可不许接别家的订单。” 希睿白了她一眼。 “客官，火煠鹅来了。”小厮端来一个像盆一样的大瓷盘子，放在桌上。 “哇~”几人不约而同凑了过去。 金黄油亮的鹅块冒着热气，香气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大厅。不远处其他桌的客人频频张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二，我们的什么时候上？”一个男子喊道。 “客官，马上就来了，您喝口茶，稍等。”小厮扭头说道，接着又跑去了厨房。 第243章 火煠鹅尚未入口，田老板脑部溢血 “别管他们，我们吃。”安雨墨说道。 丁希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正欲往嘴里送，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田老板，你怎么了？”堂前小厮和掌柜的相视一眼，“登登登”跑上楼去。丁希睿想继续把鹅块往嘴里送，但望望楼上，还是放下了筷子。 “雨墨，我去一趟。”她站起身，提起裙角也跑上楼。 “白云”房里，刚刚那个大腹便便的人在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他的同行之人蹲在旁边摇晃，但地上那人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屋内，一股浓浓的酒味。 “你……快去请大夫。”掌柜的眼神闪烁，说话结巴起来。 “是……”小二踉跄着跑出了门。 “都别动他，让我看一下，我是济民堂的人。”丁希睿上前一步说道。 几个男人顿了顿，脸上都有些疑惑，但让开了位置。 丁希睿快步上前，拨开那人的眼睛，发现两边瞳孔已不对等，心道不好。她去探脉，那人脉搏浮大、散漫，用力按下去，脉搏消失，非常不稳。 “田老板刚才好好的吗？有没有什么反常？”丁希睿扭头问道。 “田老板喝了几杯酒，突然说头晕，眼睛看不清，我们说送他回去……但他说是老毛病，没事……但没过一会儿就晕倒了。”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丁希睿扭过头，摸了摸男子头顶处，发现有隆起。 没错，这是脑溢血！ 她急忙站起身，厉声问道，“大夫什么时候到？” “一会儿就来了，田老板到底怎么了？”掌柜的急出一头的汗，其他几个男子也慌张起来。 丁希睿左右踱步，深呼吸了几次，想着急性脑溢血的救治方法，针刺头顶，她不行，也没银针；有没有穴位？心点穴！ 她立刻蹲下身来，找到中指指尖下关节横纹处，使劲摁住。 “大夫来了！”小厮扯着一个中年大夫进了门。 两人气喘吁吁，汗水从两边脸颊淌下来。 丁希睿赶紧让开了位置。 “大夫，田老板脑部有出血！” 大夫抹了把汗，略微调整了呼吸，立刻蹲下来查看，片刻后，他拿出银针，在田老板的头顶刺了一下，丁希睿挪过身去，看到田老板的头发间流出了一些红色液体。 “田老板平日里身体如何，你们可知道？”大夫问道。 “他总是会头晕。” “爱喝酒……” “爱吃火煠鹅……” 丁希睿走了过去，打断了他们。 “几位，你们知道田老板家在哪里吗？快去请他的夫人或其他家人过来。” “好……好……”那年轻的老板转身要出门，又回过身来，拉起另外一个男人。 “你跟我一起……” “你……” 两人欲言又止，手忙脚乱走出了门。 中年大夫继续探脉，神色略缓和了些，但仍旧是紧张的。 “两位老板，田老板爱喝酒，还爱吃火煠鹅，除了这些，他平日里还有别的爱好吗？”丁希睿接着问。 一个有些矮胖的男子略想了想，说道 “红烧肉、酱排骨、炙羊肉，咸香辛辣之物，田老板都很喜欢，你看……”他指了指餐桌。 丁希睿来到桌旁，炸虾、肘子、茄盒……呼呼冒着油。 高油、高盐，还喝酒，田老板的高血压应该很严重的，哎！ 大夫站起身来，看着丁希睿，一脸的疑惑。 “请问你是？”他问道。 “抱歉。”丁希睿赶紧点头致意，“我是济民堂林大夫的娘子，今日刚好在堂前吃饭，听到楼上异常，便上来看看情况。” “噢~济民堂，我知道的。前段时间似乎一直在义诊？”那大夫捋着胡须，慢慢回忆着。 “只是做一些有利于身体康健的小事罢了，敢问您贵姓？”丁希睿问道。 “我姓袁，医馆就在隔壁街，叫回春医馆，比不上济民堂名气大。” “您客气了。”丁希睿继续点头致意，她指了指地上的田老板，问道“依您看，这位田老板所患何病呢？” “夫人，以我愚见，田老板饮食失节，体型过重，湿浊内生，积累过久，津液成痰，痰浊阻塞脉络，所以常有头晕头痛之症，此病拖延过久，不加治疗，终于引起了中风。” 希睿点点头。 “今日已经紧急放过血，您看，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些。但是，醒来会如何，我不敢保证。”袁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哎，不能做手术清除掉淤血，只能靠药物和针灸治疗，丁希睿看着地上的田老板，心中生出一股担忧。 第244章 喝酒吃肉高血压，肥胖身体终拖垮 两人说话间，田老板的两个“兄弟”将他的家人带了过来。 “老爷！”一个妇人扑倒在地上，带着哭腔。 “老爷，你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妇人接着哭道。 跟过来的小姑娘也开始抹泪。 “夫人，请您冷静一点。”丁希睿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大夫还在等着您呢。” 田夫人擦了擦眼泪，环顾了一周，认出了大夫“大夫，我家老爷这是什么病，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夫人请坐，还有些问题需要向您了解。”袁大夫拱手致意。 “好。” 两人坐下。 小厮和掌柜的早已麻利地将菜都撤到一边去了。 “您家夫君此前身体可出现过什么不适？看过大夫吗？” “自从他做了生意，这身体就一年比一年胖……”田夫人说着，又开始抹泪。“说他他也不听，整日在外面吃喝，在家没正经吃过几次饭。几年前开始，就老是说头晕，请了大夫去家里，大夫让他调理饮食，喝汤药，还去施过几次针，但稍微好转后他又开始了……”田夫人说着，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看着陪田老板吃饭的几个男子，表情严肃起来“都是你们这些人，整日撺掇着我家老爷出来。” “嫂子，我们可不敢……每次都是田老板叫我们出来，我们如果不听，他还生气呢。”那个高高的男子不敢正眼看田夫人。 “夫人，除了您刚刚说的那些，田老板还有其他特别的症状吗？”丁希睿把话题转移了过来。 田夫人看了她一眼，“夫人，你是……” “噢，我也是医馆之人，今日刚好遇上了，就和袁大夫一起在这里。”丁希睿略笑了笑，点头致意。 “好，原来是这样。”田夫人点了点头，“我家夫君脾气不好，睡觉也不安稳，哎！”她接着道。 丁希睿与袁大夫相视一眼，彼此点点头，接着去探脉。良久，袁大夫站起身，坐回凳子上 “夫人，我开个方子，您抓药给田老板吃。田老板体内痰浊过重，有火气，需要好好调理。但是，这次发病太急，等他醒了，可能会行动不便，也可能会口眼歪斜，您做好准备。” “哎！”田夫人用手帕捂住了脸。“说了那么多次，就是不听。一心想着要出去，想着酒肉朋友。”说完，她又瞪了那几个男人一眼。 掌柜的已经将纸笔拿上来，袁大夫开了黄连温胆汤和大承气汤，因为田老板还未醒，众人将他移到了塌上，小厮拿起方子，去抓药了。 “夫人，先让田老板在这里喝一剂汤药吧。”掌柜的赔着笑脸。 “哼！都是你们这些人……让他喝酒，让他吃那些油腻荤腥之物……若是我家夫君有个万一，我跟你们没完！”田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音量都大了许多。 安雨墨站在门口，正欲进门，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掌柜的走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小姐，您有什么事吗，可以叫伙计去。” 安雨墨瞅了丁希睿一眼，说道“找你没事，我们的饭还没吃完呢……”下一瞬，她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病人，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丁希睿走过去，将她拉到了门外，轻声说道“这顿饭我是吃不成了，这屋里的病人还没醒呢，连药都没吃。” “什么病呀？” “脑部溢血。”丁希睿指了指自己的头，“里面的经络有损，还挺严重的。” “嘶——”安雨墨踮起脚尖，又往房间里瞅了瞅。 “怎么会那样？” “最开始，和你家厨娘的病症差不多，但是，拖着不管，饮食不节制，生活不调整，就这样了。”丁希睿摇了摇头。 安雨墨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的样子。“幸好当时让她看诊了。” “你们先回去吃饭，我再等等看。” “吃什么饭啊，差不多都凉了，那个火煠鹅你一口都没吃，我给你盛到食盒里，带回去吃。” “好吧。” “那我先去大堂等你了。” “嗯。” 安雨墨下了楼，房间里，田夫人还在控诉着，她带来的那小姑娘也加入了行列，掌柜和几个男子缩着身子，小声辩解着，房间里乱糟糟的。 袁大夫揉了揉眉心，咳了几声，众人安静下来。丁希睿抬脚进门，眼光扫到榻上，感觉田老板的身子动了动。 “田老板！”她伸出手指，激动地喊出声来。 众人纷纷望去，见田老板微微睁开了眼睛。 第245章 右边身子不能动，家人哭泣朋友慌 “老爷！”田夫人带着哭腔扑过去。 田老板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丁希睿走到近旁细看，发现他的嘴巴已经有点斜了。 袁大夫自然也发现了，他的神色略微变了变，坐到榻旁，继续探脉。 田夫人抽噎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房间里顿时静悄悄一片，伙计煎好了药，端进屋里，一进门，连大气都不敢出，生生将“药来了”憋了回去。此刻，他不能像平日一样，兴高采烈地将东西端给客人。 “拿过来吧。”丁希睿冲他招了招手。 田夫人接过药，跟着她来的小姑娘拿了一个靠枕，垫在田老板的头下，两人配合，将药一勺勺喂给田老板。不过，田老板喝一勺流掉半勺——他的嘴巴不太听使唤。 “大夫，怎么这样呢？您再给治一治？”田夫人哀求着。 “夫人，我也希望您家夫君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先吃几天药吧。” “不是可以施针吗？都说施针好得快。”田夫人追问着。 “现在最好不要动针，田老板刚刚出过血，用针灸怕是会出更严重的问题。” “那就只能这样等着？” “对，先这样等着吧。” “哎！”田夫人转过身，接着喂药。 一碗药喝完，袁大夫再次坐到近旁，“田老板，你抬一抬左手。”他说道。 田老板将左手缓缓抬起来。 “你握一握手指。”袁大夫接着说。 田老板将手指握住了，又伸展开来。 “您抬一抬左腿，转动一下左脚。” 田老板一一照做，虽然动作缓慢，但都做到了。 看来，左边身子应该没有问题，丁希睿略松了一口气。 “您再抬一抬右手？”袁大夫接着说。 田老板的右手没动。 “田老板，你抬一抬右手。”袁大夫抬高了声音，有些着急了。 田老板皱起眉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脸都变红了，但右手只抬起了一点点。 “天哪……”田夫人哭出声来，“老爷，你别吓唬我。” 田老板的嘴巴里呜呜咽咽，想说什么话，但就是说不出来。 “夫人，你要稳住。”丁希睿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能再让您家老爷着急了，越是着急，越是不行。这病，要慢慢养。” 田夫人抽抽鼻子，想要止住哭泣，但太过伤心，根本停不下来。丁希睿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慢慢安慰着。良久，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擦干了眼泪。 田老板还在尝试伸高右手，急得眼角流出了泪，田夫人见状，赶紧靠近。 “老爷，我们不着急哈。”她握住田老板的手，拿出手帕，给他拭去眼泪。 田老板呜呜咽咽，他微微扭头，眼泪落了下来。 哎，丁希睿转过身去，一点都不忍看。 袁大夫也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问道“夫人，您家住哪边？等田老板回家后，我好去复诊。” “我家就住在红梅巷，离这不远，多谢大夫。” “田老板如今这样，给他吃些软烂的粥食吧，食物都弄小些，弄碎一些，方便咀嚼。”袁大夫接着道。 夫人站起身，欠了欠身。 丁希睿犹豫着，也开了口“多吃新鲜的菜蔬，无论做什么饭食，一定要减少用盐和用油的量。” 姑娘也点了点头。 袁大夫告辞，田老板的几个酒友互相推搡着，把一开始去请田夫人的高个子男子推了出来。 “嫂子，若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也告辞了……” 田夫人猛地回过头来，眉眼间夹杂着些许不满，些许埋怨，刚刚对田老板的柔情瞬间荡然无存。 “我家老爷还在这躺着，你们起码要帮我抬回去吧。”她厉声说道。 “是，那我回去帮您叫马车过来？”高个子男人小心翼翼问道。 “你说呢，不叫马车来，你们谁来背？”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看看彼此，又向后缩了缩。 丁希睿看了一眼田老板的肚子，又看了看几个男人，努力憋住了笑。虽然田老板很可怜，但是…… “好的，嫂子，那我们去了。” “等一下，你自己去，别的人留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旦出了这个门，肯定一溜烟跑了。” “嫂子，我们可不敢。”高个子男人连连摆手，“那我去了。” 田夫人没有理会他，他瞪了一眼其他三人，缩着脖子跑出了门。 看来，田夫人已经恢复了理智，当家夫人的派头和本事都出来了。那么，此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丁希睿放下心来，带着半夏，也告辞下楼。 第246章 心有余悸想前路，身体生意难两全 安雨墨三人百无聊赖，一会儿看一下楼上，已经喝了两壶茶了。 “你回来了。”她站了起来。 希睿两人坐下。 “那个田老板，现在怎么样？”安雨墨一边问，一边倒了两碗茶。 “情况不太好，他的嘴巴有点歪，说不清话，右半边身子不太能动。”丁希睿叹了口气，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安雨墨抽了抽嘴角，又望了一眼楼上。 虽然楼上发生了事故，但前厅的客人似乎没受影响，还有好几桌在吃饭。看着一道道冒着热气的菜，安雨墨忧虑起来。 “希睿，若是客人喜欢酒楼的酒菜，经常来吃，但生了病，酒楼该负责吗？” 丁希睿顿了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你们觉得呢？” “客人点菜，后厨做菜，你情我愿。出了问题，为什么要找酒楼？又不是酒楼硬逼着客人来，硬逼着客人点菜的。”小芹嘟着嘴，说道。 “对呀，客人要点什么，店家还要拦着不成？”小虎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觉得呢？”丁希睿看向半夏。 “我说不清，硬要这么讲也有道理，一个买家，一个卖家，谁都不强迫谁。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若是客人爱吃菊苗粥，但他偏偏脾胃虚弱，店家如果明明知道，但为了赚钱，还继续卖给他，是不是不对？” “若是病人，自然要不同对待。”小芹说道。 “但客人身体有问题，他并不会告诉你呀，就像上面的田老板。”小虎说着，指了指上面。 “可是，田老板经常在这里吃，他的体型都变成那样了，店家怎么会不知道，知道了，怎么就不劝着点呢。”半夏皱着眉头。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酒楼也太忙了吧，每个客人都要问一遍，每个客人都要记住，在点菜前就要忙活一通，我们到底是医馆还是餐馆啊？”小芹托起下巴。 “是呀，这还怎么做生意呢？”小虎也不赞同。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能一味只想着做生意赚钱。”半夏垂下头来。 小芹看向安雨墨，嘟囔着，“小姐，你说该怎么办？” 安雨墨没有说话，在默默思考着。 纯做餐馆的话，自然是客人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客人觉得好吃就行了，有源源不断的回头客就行了，能赚钱就行了，根本不用管那么多。但是，若为客人的身体康健考虑，应该要问问客人身体有没有不适，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吃多少，既要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又要提醒他们维持身体的康健。作为老板，既要赚到钱，又要长久地留住客人，也不能引起身体问题方面的纠纷，这简直太难了。 安雨墨抬起头，盯着丁希睿。大眼睛睁着，看得丁希睿心里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自己想。”丁希睿喝着水，将脸扭向一边。 “我就想开个普通的餐馆，怎么会遇到这么多问题？”安雨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姐，你别喝了，再喝就撑着了。”小芹将她的水杯拿向一边。 “那是因为小姐太善良了。”小虎直愣愣地说道。 安雨墨脸上一红，噗嗤一声笑了。丁希睿瞥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 “怎么了，不是这样的嘛。”小虎有些疑惑，感觉自己像是说错了话。 “对，小虎你说得对。”丁希睿拍了拍她，憋着些笑意。 “我才不是呢。”安雨墨撇了撇嘴。 “要选哪条路，你自己定。容易的那条，还是难的那条？就算是难的那条，有没有可调整的空间呢？”丁希睿拍了拍她的手。 正午的太阳已经西斜，穿过窗户照射进来，酒楼的客人陆陆续续吃完饭离开了，安雨墨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静静思考着。田老板的那个高个子兄弟叫来了马车，其他兄弟扶着他艰难地下了楼，田夫人虽然没有再发火，但眉头紧锁着，整个人依旧很是紧张。安雨墨扭头目送，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你慢慢想吧，我要走了。”丁希睿站起身来。 “我们也走吧。”安雨墨也站了起来，“你的火煠鹅拿着，回去热一热就能吃。”她将一个简易食盒递过来。 “吃完后要我还回来吗？”丁希睿问。 “不用，我说了食盒在济民堂，他们会派人去取的。” “嗯，这个不错啊。” “这都是基础的，谁家酒楼让客人自己送，找骂呢。” “我可是个穷人，哪里有这样的经验。” “嘁~” 几人聊着天，走出门去。 第247章 家常小菜更安心，少年夫妻情意深 一天之内连续经历两个大事，丁希睿觉得浑身疲惫，但是，对于刚刚的脑溢血病患，她仍然心有牵挂。 “半夏，我们快回去。” 两人加快了脚步。回到医馆，林明轩出外诊还未归来，后厨的杨婶刚好洗了些葡萄端上来。丁希睿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半夏，半夏也捂着肚子，点点头。 “先吃饭吧。”她挽起了半夏的胳膊。 两人到了后厨，先把米饭煮上，又炒了一个清淡的小青菜，煮了些南瓜汤，最后把“水云间”的火煠鹅热了热。看着那漂着一层的油脂，半夏的嘴角抽了抽。 “少夫人，看到这油脂，再想到田老板，我都有些吃不下了。” “哈哈哈哈，我们只是偶尔吃一顿，没关系的。况且，中午需要吃些肉，下午才有力气干活。”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 两人将饭菜端到院子里，看着小石桌，小石凳，还有手里的陶碗，半夏抿嘴一笑。 “少夫人，虽然鲍螺滋味美妙，菊苗粥也独特，但还是我们常吃的小菜看着安心，还是在家里吃饭舒心。” “是啊。”丁希睿也笑了。 “人真是好难满足啊，既对大酒楼的特色菜有向往，又舍不得家常小菜。”半夏舀了一勺南瓜汤，说道。 “所以呢？”丁希睿吃了一口米饭，问道。 “老是吃一样的东西，容易吃腻，需要换换口味，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餐馆和酒楼吗？”半夏呵呵一笑。 “嗯，人无论到哪里，总是需要吃饭的，不过，你说的这个原因也很重要。”丁希睿说着，给她夹了一块火煠鹅。 重新热过的菜，依然很香，鹅肉香酥，鲜嫩多汁，不愧是兰县第一酒楼的手艺。不过，放置过一段时间后，调料的味道更重了，吃下去之后，回味有些苦苦的。 “小姐，这就是酒楼的真实面貌吗？”半夏撇了撇嘴。 “嗯……如果说家常菜是偏清淡的，那么，为了让人们记住他们的味道，酒楼的油、盐以及其他调味料就会放得多一些吧，只有这样，才能刺激人的味觉。” “怪不得田老板会生病，他整日都吃这些，不生病才怪呢……”半夏夹了一口小青菜，接着说“就算安小姐家的菜也差不多，每次吃完，都会觉得渴。” “多喝些汤吧。”丁希睿把她的汤碗添满。 “既要好吃，又要照顾到客人的身体，安小姐的确不容易。” “是啊，看她最终选哪条路吧。” 两人说话间，林明轩快步来到后院。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丁希睿问道。 林明轩却没有回答，“今日‘水云间’出事了吗？”他急急问道。 “有个病人倒在了雅间，这事传得这么快吗？”丁希睿有些诧异。 “是呀，刚刚在街上遇到了隔壁的大哥，说是水云间的饭吃坏了人，”林明轩顿了顿，看了一眼桌上的火煠鹅，接着道“不是菜的问题就行，你们没事就好。” “哎，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不过，那个病人病得很严重，是脑部溢血，虽然救过来了，但目前的情况不太好。”丁希睿说着，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快吃吧，一会儿到前厅再说。” 希睿重新拿起了筷子。 吃饱喝足，杨婶和半夏去厨房清洗碗筷，丁希睿来到前厅，见林明轩和小强等人正在翻找医书，查找有关脑部溢血以及中风的资料。 “林大夫，我医术浅，见的病人少，没有见过脑部出血的病人，这种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的呢？要怎么救？”小强问道。 “我以前随父亲诊治过一个中风病人，但他已经治疗了蛮久的，发病时我并未在场，所以我也并不清楚。不过，穴位和药方我知道一些，但我至今都没有亲自救治过。”林明轩坦诚说道，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张老先生经验丰富，肯定有一些方法。明日我们去请教一下吧。” 强点点头。 “嗯，我也要去，不知张老先生有没有什么秘方。”丁希睿也加入进来。 “治病不能靠偏方啊。”林明轩笑了笑，转过身来，给她剥了一颗葡萄。接过葡萄，丁希睿想到了田夫人和田老板，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感情深厚，怪不得田夫人那么伤心。 把葡萄放入口中，丁希睿慢慢咀嚼着，刚开始有些酸，但过后就是甜甜的，带着从春到秋阳光雨露滋养后的芳香。她悄悄看了林明轩一眼，微微有些脸红。 “还要吃吗？”林明轩问。 “不吃了。”丁希睿扭过头，拿起了书。 秋日干燥，书没看多久，皮肤就觉得紧绷。丁希睿放下书，走到小强身边。 第248章 瓜蒌杏仁护手膏，简单方便惠平民 “我们医馆有没有缓解皮肤干燥的药膏？” 小强摇了摇头 “只有一些养护伤口的药，没有您说的那个。” 正在检查药箱的阿文回过头来，说道“丁大夫，虽然没有药膏，但是有方子。” 丁希睿展颜一笑，心中兴奋起来，“在哪里？” “您稍等。”阿文在柜台下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叠方子。酸梅汤、菊苗粥、乌鸡汤……都是药膳。 “找到了，丁大夫，您看这个行不行？” 丁希睿接过方子，问道“这些都能卖给外面的人吗？” “是的。有时是免费给病人，让病人补身体，有时收些钱卖给餐馆，这个擦手膏是胭脂店的老板来的时候张大夫写的。” “少夫人，我们自己做做看吧。”半夏一脸眼睛发亮，凑了过来。 “哈哈哈，我们可以试试看。” “瓜蒌、蜂蜜、杏仁……只需要这几种材料吗？”丁希睿看着方子，觉得有些太简单了。 “丁大夫，好像当时还有一张，但被老板花高价买走了。”阿文想了想，接着说道。 “嗯，是有这么回事。”小强也点了点头。 “噢~”丁希睿恍然大悟，应该是需要用特殊材料和特殊制法，所以被“买断”了。 “没事，我们就做这个‘平民’版的，便宜，人人可用。” 拿了干瓜蒌，出门买了杏仁，又在厨房拿了蜂蜜，两人来到后院，捣鼓起来。 把干瓜蒌放在小臼里，先捣烂，然后慢慢捣成细末，再用同样的方式捣碎干杏仁，取一份杏仁粉，两份瓜蒌粉，充分混合，而后放入一勺蜂蜜搅拌均匀，一份护手膏就做成了。 棕色的糊糊，泛着一股香甜味，仿佛是什么甜品一般。 “半夏，你来试一试。”丁希睿说道。 “那我先去洗个手。”半夏激动地跑到了井边。 用小刮板挑起一些，放到手背上，而后搓匀，静静等待。 “涂上半刻钟再洗掉。” “好。” 趁这个功夫，丁希睿也净了手，涂抹了一层。 医书上讲，瓜蒌能去除手上的皱纹，还能滋润面部。加杏仁，再调以猪胰，有美白效果。如今只是捣碎，加点杏仁和蜂蜜，就能护手，植物真是神奇。 “少夫人，我们就这样等着，还真是麻烦。” “哈哈哈，今日忙碌，就当是休息了。不过，如果我们能做一些像面脂一样的手脂就好了，涂完了，不耽误做事情。” “对呀，谁会一天到晚没事做，专门养护手呢。” 丁希睿略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样的人也许并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宫廷里的女子，有的是大把保养自己的时间。不过，她们保养自己，是为了自己呢，还是为了男人呢？ 阿文跑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丁大夫，我又找到一张方子。”他说着，将方子摊在了丁希睿面前。 “狗脑、羊脑、牛脑……当归、川芎、辛夷……桃仁、杏仁、大枣……”丁希睿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一遍。 “丁大夫，这个好像不好做。”阿文挠了挠头。 “是啊，光是三种动物的脑就够我们受的了，还要这么多的药材，都要泡酒，还是算了吧。”丁希睿摇了摇头。 “是啊，还是瓜蒌好，方便又便宜，嘿嘿，我宁愿等一刻钟。”半夏笑道。 “谢谢阿文，这个方子先放着，说不定胭脂铺的老板以后会买。” “好嘞，那我就收起来了。”阿文拿起方子，又回到正厅。 时间差不多了，手上的糊糊已经彻底干了，两人洗了手，擦干净，仔细看着。 “少夫人，我觉得手好像变白了。” “不会这么快吧。不过，现在湿湿润润的，比先前觉得舒服。” “手变得好香，都不想去干活了。” “嘁，该做还是要做，以后我们睡觉前再涂抹。” 去前厅拿了两个盛药膏用的小罐子，两人将剩余的护手膏放入，盖上盖子。一罐放在医馆，所有人都能用，另一罐放进荷包，拿回家。 夕阳西下，墙壁投下长长的影子，院子里变得阴凉起来。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等中秋节到了，给林家和丁家都带去一些，丁希睿在心里默默打算着。 第二日下午，几人一起去了张府。自从林明轩来到医馆后，张老先生每隔几天才去一次，给小强几人出题目，让他们看书、练习。平日里，都在家休息。见林明轩几人来，他很是高兴。 几人寒暄了一番，便讨论起脑部溢血和中风的问题来。 张老先生戴好叆叇，手拄拐杖，微微颤颤讲道 “如果是肝阳上亢，暴躁易怒，还是先用天麻钩藤饮；如果痰浊，就要先涤痰通络……还有人平日里没精神，气虚，就要益气活血。” 明轩点点头，拿炭笔一条一条记下来。 “张大夫，若是有人突然发作，除了按心点穴，在头部施针外，还有别的救治方法吗？”丁希睿问道。 “针刺气端穴，挤出淤血来。” 第249章 田家夫人强支撑，童家若萱有笑容 人点点头，继续在书册上记下来。 “病情稳定了以后，吃汤药配合施针，病人身体会恢复得更快一些。有的病人肝肾阴虚，可以取太溪、肝俞以及肾俞等穴位，有的病人是气滞血瘀，就可以取膻中、膈俞、血海、曲池、三阴交这些穴位。”张老先生接着道。 “如果是说不清话呢？”丁希睿问道。 “可以在廉泉穴施针。” “好。” 几人接连又问了稳定期如何恢复、食疗等问题，已经到了正午。张老先生摘下叆叇，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下午，丁希睿再三犹豫后，带着半夏去了红梅巷。那天跟在田夫人身边的小姑娘阿红带着两人进了屋子，田老板家院子不大，但每一样物品看起来都很讲究，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仍然井然有序，这是田夫人用心经营的结果。 田老板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回了家，围在父亲身边尽孝。田老板刚喝了汤药，正在睡觉。田夫人从侧屋走出来，冲丁希睿点头致意。 “夫人，田老板今日身体怎么样？”丁希睿问。 “和昨日一样夫人说着，眼眶又红了。“上午袁大夫已经来过了，给我家老爷推揉 了一番，说等明日就开始施针治疗，但愿能治好吧。” “嗯，病来如山倒，需要好生将养着，您辛苦。” “哎，他这一倒，几个铺子的掌柜都慌了神，我家儿子勉强能顶上，女儿也担心，还怀着孩子呢，就赶来了。”田夫人擦了擦眼角。 “您要保重自身，这一家子人都指望着您做主呢。”丁希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田夫人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一脸的疲惫。 “夫人，您的中饭还没吃。”阿红在旁边嘟着嘴。 田夫人回头看了阿红一眼，顿了顿，接着道“老爷变成那样，我是真的没有胃口，晚上再吃吧。” “夫人，就算吃不下也要吃，身体必须撑住。”丁希睿有些忧虑，“田老板如今还在恢复，身边的人更不能倒下。” 田夫人苦笑了下，揉了揉额头，又看了一眼阿红，“你让他们摆饭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红笑了笑，小跑着去了厨房。 丁希睿又劝导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事发突然，对田家所有人都是一个打击，但照顾病人的身体是一场持久战，家人尤其需要振作，田夫人已经竭尽所能维持了秩序，她需要更多的体力和精力去应对往后的日子。想到这里，丁希睿默默回头看了一眼。 晚间归家，趁着天明，林明轩几人将菜苗里的杂草都拔去，苗圃不大，杂草不多，但也堆了一大把。 “少爷，少夫人，这些草看着挺嫩，扔了真可惜。”南星说道。 “要不给你放到锅里炒炒？”半夏噗嗤一笑。 “嘁~你才吃草呢。”南星抓起一个小土块，向半夏掷过去。 两个人在小院子里追打起来。 “行了~”丁希睿笑着把他们俩拦住。“你们俩别踩到菜了。” “晒干后喂马吧。”林明轩双手捧住那把草，放在了马棚附近。 半夏躲在丁希睿的身后，说道 “少夫人，等明年春天，我们养两只鸡吧，剩菜剩饭、剥掉的菜叶子，还有菜地的杂草都能喂鸡。平日里能收鸡蛋，鸡粪能埋进土里，说不定菜能长得更好。” “我们院子还能圈起一个鸡圈吗？”南星把院子看了一圈。 “反正有鸡笼子，把鸡放在笼子里，外面放食槽和水槽，反正就两只鸡，能占多大点地方。”半夏指了指茅房旁边的墙角。 “每天都在鸡笼里，鸡也太可怜了。”南星看过去，嘟着嘴。 “少夫人，你说，要不要养？”半夏摇晃着丁希睿的胳膊。 “养鸡不容易哦，在家的时候都是张嫂管，事情可多了。”丁希睿拍了拍她的额头。 “想养就养两只呗，院里也热闹些。”林明轩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 “行，等明年春天买小鸡苗，就交给你了。”丁希睿点了点头。 “太好了。”半夏跳着，跑去净手。 几人到厨房做饭，院门响了。 “谁呀？”南星扯着嗓子问道。 “丁大夫，我是童若萱。”一个细细弱弱的女子声音传来。 “等一下。”南星把门打开。 童若萱和她的弟弟一人抱着一盆金丝菊，乖乖站在门口。 “快请进。”南星让开了路。 两人微笑着进了门。丁希睿放下手里的菜，走出厨房。 “丁大夫，我们家种了花，有两盆已经开了，给您送来。”童若萱举了举手里的花盆。 “谢谢若萱。”丁希睿伸出双手，接过两盆，放在廊下。 金丝菊花朵嫩黄，没有一丝杂色，在余晖中散发着轻柔的光芒，丁希睿看着，眼眶有些湿润。 她回过身来，请童若萱两人坐下，不过，童若萱摇了摇头。 “丁大夫，天快黑了，我们俩要快些回家去。我家现在有二十几盆花，您和林大夫有空可以去看哦。” 一阵焦香味从厨房传来，丁希睿按了按童若萱的手。 “稍等，我装些玉蜀黍面饼，你带回家尝一尝。”丁希睿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半夏刚刚将饼子从平底锅里铲出来，小厨房里充满了玉蜀黍的香味，丁希睿拿起一个干净的小布袋，装了几个小饼子。 “好香啊，谢谢丁大夫。”童若萱接过来。 “走，我送你们出去。”丁希睿在前带路，将两人送到巷子口。 饱受伤害的若萱，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第250章 樟树浑身用处多，茶铺大哥心思怪 回到厨房，丁希睿拿起一个玉蜀黍饼子，掰了一口。 玉蜀黍面用开水烫过，又加了面粉、鸡蛋和少许糖发酵，在平底锅上摊开、烙熟，真是蓬松暄软，香味十足。 “少夫人，菜还没好呢，你别吃太多了。”半夏一边翻新的饼，一边说着。 “我只是尝一尝而已。”丁希睿微微笑着，去往一边继续切菜。 金黄灿烂的玉蜀黍饼，清炒小菘菜，荷兰薯炖鸡肉，凉拌萝卜丝，小米汤，在餐桌上摆开，热气腾腾，很是诱人。 南星一连吃了三张饼子，尤嫌不够，正想伸手拿第四个，被林明轩敲了一下手。 “你小心吃撑了，晚上睡不着觉。” “少爷，我再吃一个，就一个。”南星呵呵一笑，拿了一张小的。 丁希睿喝了一口小米汤，缓缓说道 “吃完饭出门走一千步，然后回来扎马步。” “好——”南星拖长了声音，很是期待的样子。 连日忙碌，这顿饭比较舒心，每个人的胃口都很好。一阵风吹过，院里的马打了个响鼻。 “啊，我早上忘记扫院子了。”半夏吐了吐舌头。 “那待会儿你多洗几个碗……”南星将自己的汤碗推到了半夏旁边。 “我才不给你洗呢，大不了，我明日、后日多扫两天院子。”半夏撇了撇嘴，嫌弃似的，用筷子隔着，又将他的碗推了回来。 丁希睿和林明轩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这俩人，一有空就斗嘴，没个清闲的时候。 几人将厨房收拾干净，一起走出院门。空气清凉，天空还有微光，长庚星在远方闪烁，临近中秋，月亮早早升起，已接近满月之相。巷子里的人家盆碗碰撞，时不时有笑声或争论声从院中传出，人间烟火，大抵就是如此吧。 从小院出发，走三条巷子，到一棵大樟树旁，再返回，就有一千步。临近目的地，南星和半夏小跑着过去，借着微光，寻找樟树种子。林明轩和丁希睿在后面跟着。 “香樟籽有什么功效？”林明轩问。 “止痛、通经络、治疗痹病，治宿食不消，霍乱腹胀，还可缓解皮肤瘙痒。”丁希睿条件反射般回答出来。 “用樟木屑煎浓汁还可以催吐，若有人因秽毒或不当之气而晕倒，可以烧樟木烟将其熏醒。”林明轩补充道。 丁希睿微微点了点头。 “昨日午后，几个大哥路过医馆，不敢进门。南星问了几句，他们说脚部一到晚上就发痒，没有生疮或者生包，只是痒得厉害。”林明轩接着说道。 “所以？” “所以，我没有给他们开药，让他们找点樟木枝子煮水泡脚，可能没几天就会好了。” “嗯嗯，省钱省力又方便。”樟木里可能有能杀灭真菌的元素吧，丁希睿默默想着。这两日接触的东西，瓜蒌能治疗面部疾病，还有滋润皮肤的效果，而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樟木能治疗脚气，樟树皮能做樟脑丸驱虫，都是好物。 “少爷，少夫人，你们快来看。”半夏捧着一把樟树籽走来，“我捡了一大束。” “拿回家晒干，放在屋子里驱虫除味。”丁希睿拿起一颗青色的，用手碾了碾。 “我这有紫色的。”南星在树下喊。 “你当心染到手上，洗不干净。” “嗯，我拿手绢裹着呢。” 几人又捡了一些掉落在地上的樟树籽，慢慢散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夜风更凉了，云层染上了月亮的白色光芒，轻盈而透亮，月色勾勒着房屋和树木的轮廓，脚下的路清晰可见。 过了两日，丁希睿和安雨墨来到“白之茶”，拿中秋茶礼。 阿木在装茶叶，动作轻缓，眼神专注，老板娘的侄女孟秀梅往小罐子上贴纸条，小脸严肃，眼睛里亮亮的。老板娘的大哥将装好的罐子放入布包里，脸上堆着笑，像是在闹着玩。而老板娘，因为手上的伤还未彻底痊愈，捏着干布在擦拭桌子。 “在忙呢。”丁希睿迈进屋子。 老板娘回过身来，见到熟悉的身影，忙迎上来。 “是丁大夫和安小姐啊，二位请进。” “我们来拿茶礼。” “顺便再来给您换药。” 两人笑了笑，来到柜台前。 “都已经装好了。”老板娘来到柜台后，弯下身，小心翼翼打开一个橱柜的门，接连取出了几个包裹。 “安小姐的三个，丁大夫的三个。” “谢谢老板娘，我们还需要付多少？”安雨墨问道。 “您二位各自再付一两就好。” “好嘞。”小芹拿出荷包，取出两小块很小的银子来，“您称一称。”她递到柜台上。 “我来帮您称。”孟家大哥快步移到这边来。 老板娘的脸色略变了变，但没说拒绝。 “大哥，你小心些。” “放心，这点小事我能做好。” 孟家大哥取来银子，放在秤盘上，又将小秤砣放在一两的刻度上，提起小秤。秤杆尾部翘起，但他迅速放下了。 “正好一两，姑娘您的手真准。” 小芹的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安雨墨一眼。 “大哥，秤杆要平才是正好，刚刚明明翘起来了。”安雨墨说道。 “小姐，还要扣掉秤盘的重量呢，肯定正好。” “大哥——”老板娘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转过头，接着道“不好意思，安小姐，我大哥用这小秤还不熟悉，我来给您称。” “都说了我来称嘛，你去歇着。”孟家大哥面上有些窘，但还是要坚持自己称。 “我来称吧。”安雨墨说着，伸手拿到了秤杆。她将秤砣放在零刻度上，取下银子，而后提起秤杆，那秤杆平平的。 “大哥，看来您真的对这秤还不太熟，这杆秤的秤盘不作数。”安雨墨笑了笑，将两块碎银子重新放到秤盘上，移动着秤砣。 “这有一两多呢，要裁掉一些。”老板娘将大剪刀推过来。 雨墨拿起剪刀，裁下来一个小角，再次称量，刚好一两。小芹将小小的银子角收回荷包里。 “您收好。”安雨墨把两块银子推到老板娘眼前。 “谢谢安小姐，该多少就是多少。”老板娘捏起银子，放到了抽屉里，而孟家大哥的眼睛一直追随着。 丁希睿拿出一吊钱，“大嫂，您数数。” 孟家大哥正要伸手，老板娘却已经收到了抽屉中。 “既然是丁大夫准备好的，那就不用数了。” “哈哈，谢谢您信任。若现在无事，我们去换药吧。” “好。” 老板娘捏起抽屉上的钥匙，转动了一下，将钥匙收回袖中，孟家大哥悻悻然收回了视线。 第251章 挣钱不多抱怨多，嘴下无情心肠硬 “就请安小姐稍等下了。”老板娘冲安雨墨点点头，又转向阿木，“阿木，你去给安小姐倒茶。” 木放下茶叶，转身去了后院。 “爹，该你装袋子了。”孟秀梅瞪了她父亲一眼。 “好，来了。”孟家大哥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一撇，拿起茶罐装到袋子里，但他的动作有点大，似乎在发泄刚才的怒气。 “爹，你看好名字，别搞错了，动作小一点，别弄破了。”孟秀梅接着道。 “我知道，还用你教，昨日已经认得了。”他嘴角撇得更厉害了，小声嘟囔着，“就那么点工钱，干那么仔细干嘛。”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孟秀梅凑了过去，压低声音，二人小声争执了几句。 “姑母每日给钱，你还想怎么样？” “她是你姑母，我妹妹，应该给。” “爹……” 安雨墨隐约听到了些，坐下来，盯了他们几眼，小芹很是不屑，将脸扭过一边，翻了一个白眼，小虎咬了咬牙，握了握身侧的刀柄。 不一会儿，阿木端茶进来，安雨墨浅啜一口，说道 “真香，谢谢阿木。” 阿木嘿嘿笑着，又回到柜台前装茶叶。 “孟家大哥，听丁大夫说，医馆的医药费您还差一百文。”安雨墨放下茶杯，转向孟家大哥。 “嗯，这两日就能还完。”他讪讪笑了一下。 老板娘换好了药，掀开帘子，走入屋内。新的客人上门，丁希睿与安雨墨告辞离开。两人走出十几米开外，安雨墨将手里的一包茶交给小虎，挽起丁希睿的手。 “我看那孟家大哥的眼神贼溜溜的，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是呀，老板娘每日给父女俩工钱，每人每日一百文，吃住也不让他们花钱，但这都三四天了，医馆的那五百文钱还没有还完。” “摆明了，是想让老板娘帮忙还。但又收了工钱，不好意思开口吧。” “他还嫌工钱少，就不知道他妹妹前些时日过得多难吗？” “哎，相信老板娘吧。” 两人边走边说，回到医馆。 茶铺里，孟家大哥将手里的活一放，有些气呼呼的。 “妹子，那小姐财大气粗的，就舍不下那边边角角的微末银子？就一个银子角而已。” “大哥，该多少就是多少，说好了一两，就没有再多收的道理，人家怎么用钱是人家的事情。” “我看就是抠门，装得一副和善的样子，实际上就是抠，有钱人的钱，果然更难赚。那个丁大夫也是的，五百文还要立个字据，搞的好像我会故意欠钱一样……”他说着，推开柜台的小门，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客人……”阿木指了指茶壶，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微微笑了笑，拍了拍阿木的胳膊，“阿木，没事，让大哥喝吧。”她拿起小罐子，撑开小布袋子。 “大哥，欠人家的钱就要换，你这几日，手里起码有四百文了吧，秀梅手里也有不少，为何不去还清呢？” “既然他们想写字据，就让他们写个够，每还钱一次，多一张字据，我还赚个厕纸呢。” “爹——” “大哥——” 老板娘和秀梅纷纷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我干活，今日就去还清行了吧。”孟家大哥站起身，重新回到柜台后。 中秋上百份茶礼很快就装完了，白之茶的库存也少了大半，下午关了门后，趁着孟家大哥去了茅厕，老板娘拿出钥匙，打开抽屉，将今日所收钱款点清，收到内室去。 她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她家父母都是普通庄稼人，从小偏爱大哥，把他宠得好吃懒做。当年她出嫁时，家中光景尚可，但给她置办的嫁妆并不多，前几年父母去世，十几亩地还有两个院子都归了大哥一家，但她这大哥每年都会卖一两亩地，如今只剩一半了，而卖地的钱，早就被挥霍完了。 她自己家的茶铺、田地，都是她和夫君一点点挣下的，自从铺子赚了钱，她那大哥和大嫂隔一两年就来“探亲”，夫君面软，总是买上好些东西让他们带走。哎！如今，她和阿木只有这铺子了，她要看好钱，不能让大哥拿去。这一次，她也不会再给他们一家什么“接济”。 想到这里，她又检查了一下钱柜上的锁，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妹妹，快吃饭吧。”是大哥的声音。 “来了。”老板娘出了门。 “你的手不方便，忙什么呢？” “收了几件衣服，可能快变天了。” “这不挺好的吗。”孟家大哥抬头看了一眼。 “你不知道，兰县这里中秋前后的天气都不是很好。走吧，快去吃饭。” “噢。” 两人走去厨房，孟秀梅已经将饭摆上了，阿木正在盛汤。 “阿木哥，你注意别烫着了。”秀梅说道。 “嗯，阿木知道。”阿木的眼神直直的，回过头来，呵呵笑着。 “真是个傻子。”孟家大哥嘟囔了一句。 “大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说。”老板娘眼神凌厉，有些生气了。 “爹，今日的饭都是阿木哥做的，茶铺里的茶也都是他装的，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好，他不傻。” “嘁~”孟家大哥瞥了一眼阿木，不屑一顾。 “你们别给他找借口了，他就是个一根筋。” “阿木是一根筋。”阿木端了汤，重复着这句话。“哥哥说，阿木是一根筋，一根筋是好人，嘿嘿。”老板娘瞬间湿了眼眶，阿木口中的“哥哥”，是她的夫君。 “嫂嫂，阿木去看哥哥。”阿木放下碗，走到院子里，抬起头。 “哥哥今日过得好吗？”他指着东方的长庚星说道。 “对，哥哥在看着你呢，阿木快回来吃饭吧。”老板娘鼻子有些酸酸的。 “哥哥，我去吃饭了。”阿木冲星星挥了挥手，转身又回到厨房。 “就这……”孟家大哥想笑，孟秀梅打了他一下。 “爹，你再这样就先回家去吧。”孟秀梅将他眼前的米饭拿到一边。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夺过米饭，自顾自吃起来。 “阿木吃饭。”老板娘将米饭推到阿木的眼前。 “好，嫂嫂吃饭。”阿木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米饭，细细嚼着。 老板娘捏起小勺子，也慢慢吃起来。 第252章 看菜园往事浮现，整物品少爷反思 每日出门探店，找丁希睿吃吃喝喝，掐指一算，安雨墨出门已有十日，她将原来的习惯带了过来，院子里没有种花，而是辟出了两块菜园子。种下的小菜还没有冒头，一只绿灰色的蚂蚱在眼前跳过，她看着干干净净的、平整的土地，眼前浮现出秦晓峰那张略带严肃的脸。说起来，两人之间的交往大部分都围绕着菜地，一开始的假种子事件，因为她的刻意隐瞒，他似乎发了好大的火，后来，他又带来几包菜籽，两人重新翻好土，正要盖土时，秦晓峰大手一拦 “你别下手了，脏，我来。” “好。” 安雨墨往后退了一步。她其实并不介意，她经常和土打交道，但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了被照顾的感觉，心头微微跳着。 “好了，可以浇水了。”秦晓峰覆好地面，满手都是土。 “我帮你冲洗一下吧。”安雨墨拿起水壶。 “好。” 秦晓峰将手直接挪到菜地上方，安雨墨小心翼翼把水倒到他的手上。水流向菜地，秦晓峰低头看了一眼，安雨墨冷不丁抬起了头。 “哎呦~”两人分别向后退了一步。 小芹闻声走来，“小姐，怎么了？”她接过水壶，见安雨墨揉着后脑勺，秦晓峰捂着前额。 “真抱歉。”秦晓峰的脑袋还是晕晕的，勉强睁着眼睛。 “是我不好。”他这个样子可不常见，安雨墨笑了起来。 小芹看着二人，满脑子都是疑问。 …… 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回忆起来，那日的阳光真好啊。想到此处，安雨墨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小姐，等过完中秋节我们回来，说不定绿莹莹一片呢。”小芹说道。 “是啊，长得快着呢。”安雨墨捏起一个小土块。 “该收拾行李了，小姐。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马上过节了，路上来往的车一定不少，刚刚林少夫人专门派南星来提醒了。” “好。” 安雨墨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拉起小芹的手，走进屋子。十天以来，她去了早餐铺、酒楼、街道的餐馆，巷子口的馄饨摊，还买过沿街吆喝之人的包子，细细想来，收获不小。 早餐豆花和油饼的配味、酒楼菜单和毛巾的布置、根据季节调制的茶水，有柠果味的鲍螺，药膳菊苗粥，还有想起来就要流口水的秘制蘸料，煎馄饨上的芝麻粒，白萝卜丝饼，雪里蕻馅的包子，以及在丁希睿家吃的玉蜀黍小窝窝头……自然，还有那个她至今都还未想通的问题。 回到自家酒楼后，非得和大厨探讨一番，增加些菜式。此行不虚，酒楼里的人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父亲对她的出行之事想必也会更加认同。 安雨墨手里叠着衣服，脸上露出笑意。有收获，有困惑，这可能就是外出的意义吧。 丁希睿家，几人也在收拾东西。夏日衣物基本都穿不着了，全部打包带回家，换些冬季衣物。薄被子也要收进橱柜里，给厚被子腾地方。 “半夏，你想想我们冬日要用的东西，和南星一起列个单子。” “好。” 两人凑到餐桌边，一边想，一边写。 “火盆和小火炉。” “烤甘薯、烤栗子……” “滚一边去……” “嘁~” “手炉。” “暖袖。” “先停一下。”半夏直起身，“这样说太散了，我们按照衣食住行这几样列，怎么样？” “有道理。” “先说穿，冬季衣服、暖袖、风领……” “还有斗篷。” “吃的方面，能拿什么？” “去年少爷生辰那日做的小火锅。” “嗯，对，那个要带上，等下了雪，围着炉子吃小火锅，再打几盘双陆棋。”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写了满满一大张。 丁希睿收好被子，拿起纸张瞧了瞧，很是惊喜。 “不错嘛，你们俩如今考虑事情这么周全了。” “少夫人，我每日看小强他们整理药材，都是分门别类归置的，这样拿药的时候就很方便了。”半夏说道。 “学以致用，聪慧，向你学习。”丁希睿笑着拍了拍手，将纸递给了林明轩。 半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 “真是不错，南星，你要学一学哈。”林明轩拍了拍南星的背。 “少爷，我也有擅长的……” “都学着点不好嘛。” “我会赶马车，会骑马，我也认识药材……”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次回家我也要学赶马车。”半夏瞪圆了眼睛，抬起下巴说道。 “停！”丁希睿将手放在他们俩中间，笑道，“最近是怎么回事，精力多得用不完了？” “不是……是他每次都找事。” “是你找事好吧。” 丁希睿抱起双臂，脸色微微严肃起来。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见丁希睿的脸色不对劲，乖乖闭上嘴，默默垂下头去。 “你们俩都很好，不用争，也不用比，快去整理房间吧，天阴了，不知道晚上下不下雨。”丁希睿将胳膊放下，拍了拍两人的手。 人恢复了笑容，转身走出门。 林明轩将纸张放下，走到丁希睿近侧。 “我们俩好像在养孩子啊。” 丁希睿扭过头，斜了他一眼，下一瞬，嘴角耷拉下来。 干嘛要提孩子，她不想生孩子，起码现在不想。如今是八月，到了十月份，林明轩这家伙给自己定的莫名其妙的孝期就满了，他们要合房，躲也躲不过。 “怎么了，我说错了。”林明轩察觉到她的异常，绕到她正前方，问道。 “没事。”她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略笑了笑，“包裹都收拾好了吗？” “应该都好了，你要不要查看一下。” “哈哈，不用。都已经整理过好多次了。” “就这么相信我？” “反正东西不多，怎么收拾都行。再者，都是你自己的，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哎！”林明轩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夫人，果然是不同寻常。” “何出此言？”丁希睿坐下来，托起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大哥从来不曾进过厨房，芳草堂的兰一鸣不知自己衣服的尺寸，就连齐云磊也没有动过针线。” “为何？” “因为家里的女子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你……对我不满？你想成为他们那样的公子哥？那样很好吗？”丁希睿说着，换了另外一只手，继续托着腮。 “我哪敢不满呢。”林明轩凑近，捏了下她的脸颊。 第253章 家务事人人参与，回程路遭遇“车祸” “嘁~”丁希睿向后撤了撤，“别打哈哈，说实话。”她伸出拳头轻轻扣了下他的肩膀。 “说笑呢，”林明轩将她的手握住。“我以前也差不多是那样的公子哥，虽然在家里待着心里不太自在，但仍然享受着一切，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是仆人的事，从没动过手。” “如今呢？” “自从来了兰县，你做了家庭事务分工，凡事自己动手，每月核对账目，这样挺好。进出厨房不会影响我的医术，缝补衣物虽然有些难为情，但细细想来，那也并不是丢脸的事情，对账能让我对挣钱花钱之事心中有数，院子和屋子是一家人的，谁都得做点事。” 丁希睿展颜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是呀，生活是我们自己的，每人都要出一份力才能过得好。” 眼前的男子，真是越来越踏实了，丁希睿觉得内心平静，刚刚的不安暂且退到了一旁。 “沙沙沙——”屋外有动静。 “少爷，少夫人，下雨了！”半夏在院子里喊道。 丁希睿和林明轩站起来，跑到屋外。 “快拿盖子，把井口盖起来。” “好。” “马棚旁的草收进去，别淋上雨了。” “少夫人，菜地要不要盖上点什么？” “不用。” “厨房的窗户关好！” “扫帚收到屋子里。” “花盆拿到廊下，往里面移一移。” 几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了。 …… 雨声潺潺，金线菊气味幽幽，半夏和南星伸手接雨，互相甩着玩。 “好了，都回屋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嗯。” 雨下了一夜，虽然不是夏日的急雨，但院子里还是湿漉漉的，马棚前的泥地，被雨打出了一条小小的水沟。南星去套马车，踩了一脚的泥。 “早知道就不穿新鞋了……”他小声嘟囔着，拿出棍子将鞋底的泥拨弄掉。 “你怎么没套木屐呀？”丁希睿从厨房出来，说道。 “少夫人，穿了木屐不好干活，走路不稳。” “行，套好车，拿了东西，快进来吃饭吧。” “好。” 几人匆匆吃了饭，到巷子口和安雨墨“集合”，街道上的马车已经驶过了好几辆，背着包裹的人三三两两。两家人坐上马车，走向城门口。 路边的点心铺飘起香味，麦香、米香和糖果甜甜的味道在空中汇合，又随风四处飘散。马车上了山路，丁希睿掀开帘子，见田间又换了景象。玉蜀黍已经不见，土地裸露，等待新一季的播种，红叶明亮，在绿色的竹海中张扬着。再往前走，是成片的橘园，小灯笼般的橙红色果实挂在树下，然后是一片桂花……车子闯入桂花阵，小马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鼻，马车上的人也忍不住喷嚏连连。 “太香了。”半夏说着，脑袋又往外凑了凑。 “家里的应该也都开了，摘下来做桂花酒酿小圆子。” “好呀，我要吃两碗！” “当心变成肥婆！”南星隔着帘子喊道。 “关你什么事？”半夏猛地掀开帘子，“少夫人，你看~”她回头，努了努嘴。 “这是在路上，注意安全，快回来。”丁希睿将半夏拉回位置上，还未坐稳，南星突然喊了声“吁——”，马儿停了，车上三人倒向一边，半夏的脑袋磕在了车身上。 “你！”她气急败坏，再次掀开帘子。 “少爷，少夫人，前面出事了。”南星没有看她，脸色有些慌张。 林明轩赶紧探出头去，见前方不远处有辆马车已经散了架，两三个人撤到了路的另一边，马儿似乎受了伤，半躺在地方不停叫着，但几个人都不敢靠近。 “走！”丁希睿跳下马车。 后方的安雨墨也下了车，小虎和小豹开路，跑在前面，小芹和厨娘跟在后面。 “怎么了？”安雨墨来到丁希睿身边。 “似乎是山上有落石。”几人慢慢走着，抬头张望，一步步靠近。 “几位大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小虎问道。 “真倒霉，刚走到这里，上面就滚下了几块石头，马车散了架，连马都受了伤。”一个男子说道。 “快去看看马。”丁希睿拉起林明轩。 那匹马还在叫着，试图站起来，它的身下，有血迹溢出。 “都来帮忙，把马翻过来。”丁希睿回头喊道。 “对，这地方搞不好还有落石，快些挪走吧！”林明轩补充道。 “好来个人手忙脚乱，将马车的残骸还有几个包裹先拿到一边，但马需要翻过来才能看伤，那马受惊不小，几个生人靠近，反抗十分强烈。 “少爷，小心别被踢到。”南星拿来一捆绳子，将马的蹄子绑住，安雨墨家的小马夫也来帮忙，不停安抚着小马。 “一、二、三……用力！” 枣红色的小马终于翻了个身，丁希睿发现它的腹部有一个大血块，四条腿上也有擦痕，林明轩检查了伤口，转身对南星喊道 “快去取止血散。” “是。” “在这呢。”半夏已经将药箱抱了过来。 撒上一整瓶的止血散，又包扎了伤口，马儿渐渐停止了惨叫。但是，看它的这个伤势，还是拉不了车。 那三名男子在旁边看着，想凑近，但又不怎么敢。 安雨墨看了他们几眼，隐隐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几位大哥，你们受没受伤，从哪里来？”她问道。 “我们几人及时躲了过去，没受伤。我们从兰县来，到洛城县去。” “做生意吗？” “是，做生意。”几个人点了点头。 “做什么生意？” 一个脸部瘦长的男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就是倒腾点山里的东西，这不过节了吗，卖到酒楼去。” “噢，山货好啊！有鸡枞菌吗？”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起来。 “鸡枞菌啊，我看看还有没有。”瘦长脸男子转过身，把几个包裹都解开看了一下。 另外两个男人也走了过去。 “这个是吗？”最矮的男子小声问道。 “闭嘴。”瘦长脸捂住了他的嘴，继而转过身来，“小姐，已经没有了。” “那不是嘛？”安雨墨没有听他的话，走上前去，拿起一朵，“你们是不是不想卖给我？” 几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小姐，这些鸡枞菌已经有酒楼订了，所以不能再卖给您。” 安雨墨心下明了。她手上拿的菌菇，其实是茶树菇，也就是说，这几人根本不认识鸡枞菌，这些货物，包括这马车，根本就不是他们的。 第254章 一番追问破绽显，山间追击抓罪魁 “小姐，那不是……”厨娘想说些什么，但小芹立刻拉住了她。 “大婶，小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我们只需要照吩咐做事就行了。” “噢，可是……”厨娘还是不太明白。 “你就别管了，我们就等着吃好吃的就行。”小芹再次拉了拉她的胳膊。 厨娘还是有些疑惑，但退到一旁，没有再说什么。 “就一小把也不行吗？我买回家炖个汤。”安雨墨走近了一步，央求着。 矮个子男人捅了捅瘦长脸，“大哥，卖给这位小姐一些吧。” 瘦长脸犹豫着，安雨墨已经拿出了荷包。 “我出半吊钱，就买这么一把，您几位绝对不会吃亏的。” 瘦长脸看到钱，终于松了口“好吧，这位小姐肯定是懂吃之人，我兄弟几人就破一回例。” 他说完，另外两个男人的眼睛立刻亮了。 “大哥，我们快给小姐包一下吧，帕子在哪里呢。”矮个子男人开始翻找，“我记得有啊……” “哎，真笨。”个头中等的男子转过身去，一起找。 “不好意思，突然出事，东西有些乱，小姐你稍等。”瘦长脸男人也背过身子。 安雨墨回过头，见丁希睿她们已经把马的伤口都处理好了，眼神立刻凌厉起来，冲三个男子那边努努嘴，小虎和小豹会意，悄悄靠近，猛然把刀抽出，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丁希睿几人一惊，刚才只顾着马，完全不清楚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啊！”三人听到了刀声，感觉脖子附近有一股寒气。 矮个子男人已经开始哆嗦了，抓住了个头中等的男人。但瘦长脸依然还淡定，他往身后瞧了瞧，似乎有点陡，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抽了抽嘴角，转过脸来。 “小姐，您这是何意？”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安雨墨拾起刚刚捆马的绳子，径直走上前，她略回了下头，接着说“林大夫、希睿，过来帮我。” 希睿几人赶紧上前，瘦长脸却突然将另外两人推到小虎和小豹身上，就着一点空隙，向前跑去。 “哪里逃！”安雨墨大步迈开，开始追。 “小姐！”小芹跟了上去。 “南星、半夏，你们帮忙绑人，我们去追！”丁希睿急急吩咐了一句，撒开腿就往前跑，林明轩紧紧跟在她身边。 小虎和小豹将两人直接按在地上，南星、半夏抓起绳子，将二人团团捆住，绑在路边的石头上。 “拜托你们先看着！”小虎、小豹急忙追了过去。厨娘和小马夫还有些愣神，站在一旁怔怔的。 兰县方向，远远的，又驶来几辆马车，山路不算宽，挤在这里肯定会出问题。南星擦了下头上的汗，将药箱放入车子。 “半夏，大婶，小兄弟，都过来帮忙！”三人将马车靠边，又怕受伤的马惊到，只好又找了绳子捆住。 另一边，瘦长脸男人已经爬上了山坡，他似乎很擅长山路，纵使安雨墨练过功夫，也跟不上。没过一会儿，男人的身影就不见了。 “出来！”安雨墨左瞧右瞧，拾起一根棍子敲打着。 “小姐，等等我。” “雨墨，你小心。” 小芹和丁希睿几人追了上来。 “那混蛋，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安雨墨大口喘着气，继续搜寻着。 “雨墨，先别动。”丁希睿轻声说道。 雨墨点了点头。 树林里，一片安静，忽然，一阵飞鸟声从左边传来。 “那边！”几人继续往前跑，惊起了更多飞鸟，那男人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安雨墨回头，指了指几个方向，几人略分开了些，呈线状向前包围而去。 瘦长脸男人边跑边回头，凭着一股本能逃窜着，突然间，一根木棍从他的左侧冒出来，他躲到右边，又被小石子砸了脑袋，他捂了一下头，感觉有股热热的东西从头顶冒出，但他来不及看，继续跑。 又有两根木棍飞来，冲到男人的腿边，捂着脑袋的他身体不平衡，来不及躲闪，摔倒了。 安雨墨一脚踩树发力，猛扑过去，将男子抓住了。下一瞬，其他方向上的几人也都扑过来。 “让你跑！”安雨墨抓起男人的两只胳膊，扭到他后背上，小芹撕下一块布条，把他的手捆住。几人合力，将他拉起来。 “还挺能逃啊。”安雨墨转到了男子的正前方，擦了擦额头的汗。 “小姐，放了我行不行？那几个包裹都送你们！” “现在才求情？晚了。” 安雨墨举起拳头，在男子的眼前晃了晃。 “雨墨，慢着。”丁希睿注意到，有一股血从男子的头部淌下来，已经滴到了脖子里。 林明轩按住男子的头，看了一圈，将手按在他的枕骨处。 “我们快下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 几人循着地上的脚印，慢慢走下山。还好，昨晚下了雨，足迹清晰可见，不过，他们的鞋子和衣服都沾了不少泥，脏兮兮的。 山路上，来往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好在南星反应快，刚刚已经留出了路，没有造成拥堵。但是，有几个不着急赶路的好事之人将马车停靠在旁边，等着看热闹。 滑下山坡，丁希睿快步来到马车前，又把药箱抱了出来。 “剪刀。” “给。” 林明轩将手拿开，指缝间已经浸染了血迹。他挑了伤口附近的几缕头发，贴着头皮剪掉。一个小伤口显露出来，虽然不大，但血糊糊的。 “清水。” 星将水袋拿了过来。 “止血散。” “好。” 给瘦长脸男子冲了伤口，撒上药粉，林明轩又取了一条棉布，在他的头上绕了两圈。小虎挠了挠头，讪讪道“我扔石子时，力道似乎有些大。” “没事，他活该。”小芹撇了撇嘴。 安雨墨拎起男子，将他拉到他的“两位兄弟”跟前，那两人怒目圆睁，嘴巴里骂起了脏话。 “停！”安雨墨厉声说道。 “说，你们在哪里打劫的马车，上面的人呢？” “小姐，我们说了，你能放我们走吗？”矮个男子抬起头，问道。 “你说了，就当是主动坦白，不至于重罚。” “其实我们也没劫……就是看到马车上的人下了车，就顺势把车赶走了。” 第255章 山路之上遇熟人，乐天知命心态变 “什么？”安雨墨哑然失笑，“你们倒挺会捡便宜的啊。” “小姐，我们已经遭报应了，这不还没走多远就遇到落石了吗。”中等个头的男子说道。 “求求您，放了我们吧。”矮个男子接着道。 安雨墨摆了摆手，“说，到底在哪里‘抢’的车子？” “距离这儿大约有五六里路吧。”中等个头的男子扭过脸，向洛城县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们是哪里人？” 几个男子沉默了，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眼看着前后的车辆越来越多，丁希睿开口道“雨墨，我们先把他们带回洛城县吧，衙门自有审讯的手段。我们还要找一找马车原来的主人呢，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好。” 小芹和半夏已经将坏掉的马车清理了一番，几个男人合力，将受伤的小马搬上去，好在车轮没受损，用绳子拉着可以走动。 收拾了一番后，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继续往洛城县进发。丁希睿和安雨墨撩起帘子，沿途细细看着。不多时，见前方一个男人拄着根树枝缓慢走着，那身姿，似乎有些熟悉。 “南星，慢慢停下。”丁希睿说道。 “好。” 马车在男人附近停下来，丁希睿定睛一看，是此前在申家客栈遇到的那个身有风痫的袁公子！ 林明轩跳下车来。 “袁公子！”他快步跑过去。 男人定了定，认出了林明轩。“林大夫，你们这是……” “我们回家。” 袁姓男子往林明轩身后看了一眼，下一瞬，他丢下手里的木棍，朝着那辆破马车而去。 “我的车！”他大概是认出了帷帐，动手摸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车子，又抚了抚受伤小马的鬃毛，回过头来“林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小虎和小豹将车帘掀开，把三个男人往外面拖了拖。 “这位公子，这是你的车？”安雨墨和丁希睿走上前。 “对，这帷帐是家母亲手缝的，我认得出来。我……有事，就将马车稍微停了停，出来后，车就没了……”袁姓公子又激动又不解。 “您车上都有什么东西？”安雨墨接着问。 “有三大包山货，茶树菇、鸡枞菌、野山笋还有一小包上等的牛肝菌。” “包裹是什么颜色的？” “我想想……”袁姓公子略顿了顿。“有一个和这马车帷幔一样，是家母缝的；还有两个，一个是深绿色，另一个是素麻布，没有染色。对了，素麻布包裹里还有十几张帕子。”袁姓男子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着。 安雨墨和丁希睿相视一眼，笑了笑，小芹掀开帘子，将包裹抱出来。 “袁公子，都在这里了。” 袁姓男子一脸的喜悦，他深呼吸几口气，接过其中一个包裹。 “那三人见你下车做事……就夺了车，但是，山神似乎看不下去了，落下几块石头，而后，他们又遇上了我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事情经过。 袁姓公子红了眼眶，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几位！我还以为是马儿受了什么惊吓自己跑了。若是丢了这些东西，我这两个月就白干了。”他说完，瞪了那三个被捆的男子一眼，身体有些颤抖，但他努力调整着呼吸，不让自己过于激动。 “袁公子，虽然马车坏掉了，但您人没事，这是最重要的。”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胳膊。 “您这是要去洛城吗，不如与我们一起。”安雨墨爽快邀请。 “这……多谢几位！”他又鞠了一躬。 丁希睿与安雨墨、半夏、小芹共乘一辆，林明轩与袁姓公子共乘一辆，一群人再次出发。 “这袁公子是你们的病患？”安雨墨喝了一口水，问道。 “嗯，已有两月了吧，他……身体特殊，病症难治，但这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还能挺过去，想来身体是好多了。” “有你们在，什么病治不好？”安雨墨打趣道。 丁希睿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世上疑难众多，袁公子的病其实不能根治，只能缓解，而且，还可能带给后代，所以他不打算娶妻生子。” 安雨墨脸上有些窘迫，“这样啊。” “嗯，一个人的饮食口味也许可以探寻，总能找到符合胃口的食物。但病症并不是这样，可能根本就找不到治疗方法。”丁希睿的眼神怔怔的。 “看他的样子，已经恢复得不错了，你别灰心嘛，说不定有奇迹呢。”安雨墨握住她的手。 “嗯。尽全力调理。”丁希睿抬起头，抿了抿嘴。她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前方的马车。 林明轩正在询问病情。 “袁公子，您最近身体如何？” “托您和丁大夫的福，我遵照您二位的建议调理身体，自从上次从兰县离开后，再没犯过病。” “那就好，刚刚见您在着意调整呼吸，调节心情。”林明轩的心略放松了些。 “嗯，但凡遇到事，先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是照我此前的习惯，看到马车没了，肯定直挺挺躺路边，您几位见到的，也许就是我的尸身。” “您千万别这么说。” “哈哈，林大夫，我患病多年，早已习惯，生死之事听天命吧。” “……”林明轩顿了顿，欲言又止。 “您有话直说。” “袁公子，冒昧问一句，您身体患病，家里人怎么放心您出门做生意呢？” “自从我第一次发病，家母整日愁容满面，但她并不能抱怨什么……我还有长姐长兄，幸好他们二人暂无发病迹象。 “我自十五岁发病，一直到二十岁，都被圈在家里。我心中郁郁，身体更差，后来游方郎中来了，身体有好转，就再也待不住了。” 林明轩听着，微微点点头。 “最开始就在家附近做些事，慢慢地，往村子里跑，往山上去。也不知怎么回事，事情越做越多，身体没有累垮，反而比以前要好。 “家母虽然担忧，但见我精神日渐好起来，也就放了心，她要雇人跟着，我就随她心意。不过，近两次我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总不能一直受其他人照顾吧。如今我只在附近几个县走动，在固定的几个地方收货、卖货，他们要找也总能找得到我。万一出事，能给我收尸。” 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带着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平静。 第256章 菌菇美味酱更香，远行路菜大不同 林明轩心中生出一股敬意。得了这样的病，大多数人恐怕都不敢出门，更别提独自一人出门做生意了，而眼前的这位袁公子，却能如此想得开，着实令人惊讶。 “袁公子心胸豁达，佩服佩服。”林明轩拱了拱手。 “林大夫，你我几次相遇，缘分匪浅，我家中一般，并非什么公子。林大夫若不嫌弃，直接喊‘三省’即可。” “三省兄。”林明轩再次拱了拱手，“济世堂林明轩，与三省兄结识，真乃幸事。” 两人继续聊着，赶车的南星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一路向北，中午时分，众人在路边的大树下乘凉、歇息。丁希睿拿出准备好的煎饼，多卷了一些菜，分给袁三省。 风痫病，需要控制血糖波动，保持身体状态的平稳，不能暴饮暴食，也不能饿着。 “多谢夫人。”袁三省一手接过卷饼，另一只手探入深绿色的包裹内，拿出一个小罐子。盖子打开，一股珍馐之味瞬间弥漫开来。 “诸位，承蒙相助，日后定当回报。今日，就请诸位尝一尝家母做的菌菇酱吧。” 安雨墨闻到香味，早已靠近。 “袁公子，这是怎么做的？”她充满了好奇。 “这……我只知道用到了鸡枞菌和干香菇，至于如何调味的，并未亲眼见过。”袁三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我来尝尝。” 小芹取了一个干净的小勺子，交给安雨墨。舀出一勺，红油明亮，菌菇小颗粒被包裹其中，隐约可见红色秦椒和白色蒜末，还有些豆豉和小葱段。 “小姐芹撕开一块饼，安雨墨将菌菇酱放在上面，卷了卷，而后送入口中。 早起做的饼虽然有些凉了，但裹在食盒里，仍然是软的，菌菇口感劲道，应该在锅里彻底炒透了，山林滋味完全激发出来，葱、蒜以及少许豆瓣作陪，干秦椒增了香，安雨墨仔细咀嚼，慢慢咽下，连连点头。 “旅途中还能有这样好吃的东西，你们快尝尝！” “好。” 十几个人下手，小罐子里的菌菇酱很快就见了底，袁三省在旁呵呵笑着，像一个看着子女们吃饭的欣慰的老父亲。 “袁公子，这真是人间至味，您家母亲的厨艺不一般。”安雨墨夸道。 “哈哈，我替母亲谢谢小姐夸奖。”袁三省抱了抱拳，慢慢咬着自己的那份干粮，“对了，我这边还有些炒米，要不要吃？” “嗯嗯。”安雨墨点点头。 袁三省解开包裹，在最底下拿出一个小袋子，将系绳解开，分给众人。 炒米金黄酥脆，米香浓郁，什么都不加就已经很美味了。安雨墨第一次吃，心头一阵惊喜。 “袁公子，炒米就是把米在锅子里炒一炒吗？” “自然不行。先把米淘洗干净，煮熟，然后晾晒到半干，湿而不粘即可，最后在锅子里炒到金黄就行了。” 雨墨微微点了点头，“希睿，我怎么从未见你带过？” “因为路程较短，当天就到，带饼和小菜更方便。”丁希睿笑了笑。 “这么说来，出远门要准备完全不同的东西呢。”安雨墨若有所思。 “是啊，我这也不算远，但家母担心我在路上饿着，就装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我家邻居跑得远，炒米、炒面，炒酱、豆干、甜姜，日子好的时候，还会带些腊肉、火腿，还有胶枣、橘饼。”袁三省掰着指头一一数着。 “和平日里吃的真是完全不一样。” “是啊，带在路上讲求方便、易保存，其做法和风味与平日吃的的确不同。” 雨墨再次点了点头，“这世上的食物真多……” 以往待在家里，以为酒楼就是全世界，真是狭隘啊。想到此处，安雨墨感到十分庆幸，还好自己出来了。 她看着空空的罐子，接着说 “我们吃完了您的菌菇酱，等回了家，再赔您一份。” “安小姐客气，不过是一瓶酱而已，您几位对我才是有大恩。” 安雨墨摆了摆手，“刚好碰上，不算什么。”她喝了一口水，继续问道“袁公子，您这山货要卖往何处？” “我与洛城县的两家干货铺子老板都相熟，这几年都是直接卖给他们，今年也是约好了的。” “我家开酒楼，您这三大包，能略分出些卖给我吗？” “原来如此。”袁三省顿了顿，“小姐，若您用得着，尽管挑些去。”他说着，打开了包裹，继而转过身来，看向林明轩二人，“若是林大夫需要，也尽管拿。” “袁公子，生意归生意，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们这次真是凑巧，全都要仰赖山神帮忙。”安雨墨说道。 “是啊，三省兄。”林明轩看了一眼山上，“况且，这马车还要修理，马儿也需休养一番，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下次见面，多带两罐伯母亲手做的菌菇酱就当是还了恩情了。”安雨墨笑道。 “这……”袁三省看着他们，心口又起伏起来。 “袁公子，没事，放轻松。”丁希睿略有些紧张。 “多谢几位。”袁三省深呼吸几次，慢慢平静下来。“既如此，安小姐先挑。” “不需要太多，每样分我一把即可。” 袁三省取出一个大帕子，给安雨墨装好，他的动作细致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了那些菌菇似的。 “安小姐，您付五百钱就好了。” 这么一包，若在干货铺子买，怎么也要一二两银子，袁三省明显说少了。不过，安雨墨没有再争执，爽快拿出了半吊钱。 “多谢袁公子。” 众人收拾整齐，继续赶路，约莫一个时辰，到了洛城县地界。洛城县在兰县东北方，凉意略重，山间红叶连成一片，如烟似霞。 远远的，有人骑着马到来。南星最先认出那人。 “少爷，秦捕头来了。” 林明轩掀起帘子，探出身去。 “秦捕头！”他挥了挥手。 两方马匹靠近，停了下来。 “喂，你的未婚夫来接你了。”丁希睿戳了戳安雨墨。 “你……”安雨墨脸一红，绞起了手绢。 小虎和小豹跳下车，去迎他们家少爷。 秦晓峰下了马，冲林明轩拱了拱手，又拍了拍小虎和小豹，而后来到安雨墨的马车旁。 “秦……大人。”小马夫点头致意，他扭过头，见帘子没有开，不知该不该伸手。 下一瞬，安雨墨的脸露出来，吓了他一跳 “我们先去衙门吧，有案子。” “啊？”秦晓峰一愣，看向小虎和小豹二人，那二人指了指身后的破马车还有车厢，点了点头。 “好，先到衙门。”秦晓峰没有再问什么，大踏步离开，翻身上了马，走在最前方。 第257章 需关心更要支持，女儿归全家开心 丁希睿盯着安雨墨，继续戳她的胳膊，“雨墨，人家千里迢迢赶来，你就说这个？” 安雨墨转了转眼睛，撇撇嘴，嘟囔着，“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又没让他来接。” “但人家确实来接了，一片心意，不能当没看见。” “我送他一个案子，作为回礼，不行吗？” “行是行，但这礼物，真是不同凡响。”丁希睿眯起眼睛，满脸戏谑。 “你别笑我了。”安雨墨的神色变了变。“本姑娘并不需要人接人送，我们几人不是过得挺好的嘛，还合力抓了三个盗贼呢。” “半年前的你，是这样的吗？”丁希睿也正了正色，“那时的你会察觉到别人的异常吗？会想办法套匪徒的话吗？能追上匪徒吗？” “自然是不行的，因为常听他讲案子，我才……但是，希睿，你懂我的心思吗，我不是那样的……” “我懂，刚刚是开玩笑的。”丁希睿拍了拍她的手。 安雨墨需要的，不是秦晓峰的时时“照顾”，而是他的支持。无论是做厨、学功夫还是抓捕匪徒，她为自己争取了学习的机会，并且习得了一些本领，她需要的是机会，是展现自己的舞台。 众人先随秦晓峰去了衙门，在马车上晃悠了一路的三个男人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几乎扛不住任何拷问就交待了老底。 三人是兰县山道附近的村民，守着自家的几亩地生活，前几年庄稼歉收，日子难熬，便时常上山，专挑势单力薄的旅人下手，做些抢劫营生。两县道路修整后，来往行人不断，不好截，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外快”了，今日一早上山，发现了袁三省的马车，本以为是交了好运，没走多远就被落石砸中，还遇上懂功夫的安雨墨众人…… 王知县问明了案情，但因三人是兰县人氏，在洛城县不能判，便写了封书信，让衙役明日将人押送回去。 事情基本了了，王知县看着堂下众人，会心一笑，若是洛城县的年轻人都如此能干，何愁县城治理呢。不过，秦晓峰没心思想这些，听到安雨墨带头抓人，他心里一阵紧张，他注意到的，是安雨墨衣裙上的泥点子还有她鞋子上未干的泥巴。 “应该没受伤吧，不过，有林大夫在旁，应该是没事。”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想要快些向安雨墨确认。 出了衙门，林明轩一家人回家，袁三省在附近找了客栈，秦晓峰跟在安家马车旁边。 “……师兄，你回去做事吧，不用送。”安雨墨掀开小窗的帘子，说道。 “我今日不当差，没什么事要做。” “……好吧。”安雨墨抽抽嘴角，放下窗帘。 自从定了亲，她就觉得怪怪的，不知如何与秦晓峰相处。她感谢他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但一想到他一开始的态度，心中就别扭。在这场出行博弈里，她答应亲事，做了人生的大妥协，而他，似乎只是借着亲事之便，以准女婿的名义给了她一段时间的自由。 每每想到此处，安雨墨的心中就不免矛盾而纠结。若无他，自己连现在的出行自由都没有。但最终，她都要嫁到他家。 马车辘辘，很快就到了安家巷子口，安雨墨掀开帘子，见秦晓峰已经到了马车侧前方，看他的样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扶。 “其实不用。”她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略停了停，按了一下秦晓峰的侧肩，麻利跳了下来。 小芹按住想跑回家的冲动，默默退在后面。 “今天这样的事，太危险。” “有小虎和小豹在旁边，怕什么。” “那也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冲在最前面，还钻到林子里，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我……” “可是……”安雨墨抬起头来，虽然知道他在担心她，但心中涌出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既然遇到了事情，总不能撒手不管。” “那你也不能冲在最前面啊，略等一等，小虎两人的功夫更好，就是去保护你的。” “事发突发，来不及判断嘛……” 安家门口的小厮听到动静，激动地喊出声来。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秦晓峰向侧后方移动了一步，和安雨墨的距离略远了些。小芹上前一步，跟在安雨墨身后。 安家院子里顿时欢闹起来，安雨欣脚步快，听到消息，一路小跑，已经跨过了门槛。 “姐姐！”她一把抱住了安雨墨。 “雨欣，姐姐好想你呦~”安雨墨拍着她的背。 紧接着，安夫人也快步走过来，看到姐妹俩的样子，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的墨儿，终于回来了，快让娘看看。” “娘，我才出去十来天而已。” 母女三人抱在一起。 安夫人的余光突然瞥到了秦晓峰，赶紧放下两个女儿，迅速恢复了平时的姿态。 “伯母。”秦晓峰躬身行礼。 “晓峰在啊……”安夫人的脸色略有些尴尬，虽然两家已经定了亲，秦晓峰与安雨墨也早已熟识，但成亲之前还是不要单独见面为好，免得让人说笑。 “今日刚巧遇上，所以便来送一程。” “进来喝口茶吧。” “多谢伯母。雨墨刚回来，我就不打扰了。”秦晓峰再次躬身，又向后退了一步。 “那好，替我向你父母亲问好。” “是。” 秦晓峰抬头，默默看了安雨墨一眼，转过身去。小虎和小豹二人也躬身行了礼，跟着秦晓峰离开了。 “娘，我们快回家吧。”安雨欣说道。 夫人恢复了喜色，拉着两个女儿进了院子。 傍晚的阳光洒在屋门前，一片温暖，安雨墨深呼吸一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雨墨，让娘看看，瘦了没？”安夫人拉着安雨墨的手，上下打量着。 “娘，我吃了很多好吃的，都有些胖了。” “哪里胖了，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摔倒了？受伤了没？”安夫人脸色有些焦急，安雨欣也围了过来，“姐姐，你的鞋子好脏啊。” “昨天下雨了，衣服和鞋子都是不小心蹭的，什么事都没有。” “噢~”安夫人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你饿不饿，娘让厨房先烧些菜。” “姐姐，你渴不渴，我去倒茶。” “好，我饿，我也渴，要吃、要喝。” 第258章 枣泥核桃作馅料，其乐融融包月饼 晚上，安雨墨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分别十几天，秦晓峰一上来就“指责”她，真“讨厌”。连知县大人都赞许了他们几人，他就不能先夸夸她的英勇、敏锐然后再做提醒吗？真是，现在就要管着她，以后会不会看得更严，不许她出门，不许她再练功夫？！ “不行！”安雨墨猛地坐起来。 “小姐，怎么了？”小芹敲了敲门。 “没事，你去睡吧。” 安雨墨躺下来，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也许他只是担心自己……不管了，明日还要做月饼……” 第二天，丁希睿包了面粉、红枣、糖以及酥油，去了安雨墨家。 “希睿，一会儿诗慧也要来。” “真的？太好了，两个月都没见她了。” “要好好问问她，茶会和诗会有没有收获？” “哈哈哈哈哈。” 两人闲聊着，准备锅碗瓢盆，各种材料。安雨墨将核桃炒熟，两人决定，做枣泥核桃馅料的月饼。 “先把红枣洗干净，放到锅里煮熟。” “好。” 半夏和小芹得令，麻利做起活来。 煮红枣起码要两刻钟，趁这个功夫，安雨墨将面粉炒熟，又化了糖饴和酥油，和了一个面团。 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气，红枣的味道冒出来，丁希睿望望天空，心头涌出一股难过。小的时候，每到秋天，她和邻居家小伙伴都会四处找枣树，打下一盆枣子来，放到锅里煮，生枣煮熟的时候，甜香味尤其浓郁，满屋满院都是香味，不是眼前的这些干枣所能比的。 “想什么呢？”安雨墨推了推她。 “没事。我在想，我们面团都做好了，拿模具的人什么时候来。”丁希睿说着，瞧了瞧前院。 “谁在说我呢~”拐角处，一个倩影闪出。 “诗慧！”丁希睿绽放笑容。 “做月饼这事，没我不行。”郑诗慧回了回头，橘子将包裹放在厨房旁边的木桌上，解开。 “五套模具，够不够用？” “够了，够了！我们今日也做不了那么多月饼。”安雨墨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走上前来。 “我回来后，听说你和秦捕头定亲了，吓了一跳。怎么，终于挑明了？”郑诗慧抓起她的手。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安雨墨抿了抿嘴，“你呢？去齐州城快一个月了，有没有遇见瞧得上的人？” “没有，没有。”郑诗慧摇了摇头。 “真没有？”丁希睿问。 “真的，依仗家庭的人不少，其中还有些酒囊饭袋，倒也有那么几个干净清爽的公子，但总觉得他们担不起大事。”郑诗慧回忆着，撇撇嘴。 丁希睿与安雨墨对视一眼，笑道 “那是，要配得上我们诗慧，必须是真正的才俊！” 郑诗慧看了看她们二人，噗嗤一笑 “起码也要和林大夫或者秦大人一样，有本事，有担当啊。” “他们……” 后厨几人姑娘都笑了。 半夏打开锅盖，捞出一颗枣子，用筷子扎了一下，筷子穿透了两边，“安小姐，红枣煮好了。”她喊道。 “好，捞到盆里吧，等凉了，我们一起剥皮，还要去枣核。” “嗯。” 小芹拿来一个大瓷盆，半夏抄起竹笊篱，将锅里的红枣尽数捞出。丁希睿舀了两瓢水，把枣子浸在里面。不一会，滚烫的枣就降了温。 安雨墨又拿来了一个盆，“都去净手，开始干活儿。” “好嘞。” 几双手放入盆中，都不那么纤细了，却灵活有力。 郑诗慧将一颗枣核挤出，把枣泥投到空盆里，问道 “雨墨，你和秦捕头什么时候成亲？” 安雨墨呛了一下，“明年四月份吧。” “哎，以后找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想找随时可以去啊，怎么，你要离开家？” “那倒不是，你成了亲，就是秦家的人，我和秦家人又不熟，万一秦家人不欢迎我呢。” “怎么会？”安雨墨没有看她，接着剥枣，但手里的这颗好难剥，坑坑洼洼的。 郑诗慧又看了看丁希睿，“希睿，你成亲已经快两年了吧，孩子……” 丁希睿吸了一口冷气，“诗慧，你怎么变成七大姑八大姨了……” “我好奇啊，你看宋家姐姐，成亲第一年就生了儿子，如今又有了一个。” “嗯……”丁希睿仰头看了看天空，又转向郑诗慧，“你希望我很快就有身孕吗？” “不希望。”郑诗慧脱口而出，下一瞬，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接着道“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不想让你有孩子，我只是……” “那样的事，是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的吗？”安雨墨抽了抽嘴角。 “哈哈哈哈哈。”丁希睿笑出声来，一旁的半夏略皱了皱眉头。 “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干嘛说这些，影响做月饼的心情，快剥枣皮吧。”丁希睿说道。 “行，不说了，小心枣核扎到手。” 几人各怀心事，剥了许久，终于剥完了。 “雨墨，这样就行了吧，我想包月饼。”郑诗慧道。 “不行，这枣泥要炒一炒才可以，现在这样根本团不成一个团子，怎么包到饼皮里去？” “还要炒啊。”丁希睿也是第一次做，完全不知晓这些。 “对呀。”安雨墨扭头，对小芹说道“你去烧小炉子，像刚才炒面时那样，烧很小的火。” “好。” 小火烧起来，架上干净的小铁锅，安雨墨将枣泥放入，用小木铲不停翻动，枣泥越来越稠，她又加了些油，继续翻炒着，枣泥更加浓稠，表面越来越光滑，颜色也越来越深。 “你们看，要炒成现在这样，翻一下就能抱成团。” “噢~”围观的几人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枣泥炒好，盛入刚才的瓷盆里，安雨墨将核桃放入，又放入了一些炒好的糯米粉。 “无良老板，欺骗顾客！”郑诗慧喊道。 “嘁~”安雨墨白了她一眼，用勺子挖了一些没加糯米粉的枣泥，放在一旁。 “一会儿你吃这个纯枣泥的，我们吃加了糯米粉的。” “为什么要加糯米粉呢？”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枣泥馅料拌好，安雨墨先试着团了几个小球，又抓了面团拍扁，放入枣泥团子，包好。丁希睿将模具拿来，她放入其间，压扁，扣出来。 “有些小了。” 连续试了几个，终于调整好了剂量。 “来来来，我取好馅料和面团，你们自己看着包。” “行。” 安雨墨手快，几排剂子很快就做好了。郑诗慧没包过月饼，速度很慢，还破了好几个。 “哎，这怎么这么难嘛。” “模具都是你刻的，如今手上就一个团子一张皮，难倒你了？” 第259章 纯馅太甜难入口，消渴病人在何家 “哎，这种软软的东西，真驾驭不了。” “没事，谁做的谁吃。”丁希睿笑道。 小小的月饼，一开始只是个白色的球，在模具里“改造”了一番，出来时，都带着花边和花样。 繁大的牡丹，简约的莲花，还有“福”“团圆”“吉祥”等字样，精巧可爱。安雨墨抚摸了一下花纹，看向郑诗慧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郑大小姐，居然是个木工？” “少瞧不起人！”郑诗慧打了她一下。 “哈哈哈哈哈。” 上午的风吹入小院，将桂花香带往四处，顺便捎上了几个姑娘的笑声，飞向围墙之外。 两盘月饼，二十多个，送入炉里接受炙烤。没过多久，甜香之气溢出，郑诗慧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郑大小姐，你这是……”安雨墨捂嘴一笑。 “嘁~本姑娘肠胃好。” 烤盘抽出，小小的月饼都染上了金色，几人都围了过来。 “等一刻钟。”安雨墨下了命令。 他人乖乖坐回原位，郑诗慧看着月饼，咽了咽口水，嘴角却慢慢耷拉下来，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让你现在吃，就这么难过？”安雨墨戳了戳她。 “不是，月饼这么香，可有的人却只能闻一闻。” 丁希睿一听，立刻扭过脸来。 “希睿，你家医馆擅长治消渴症吗？”郑诗慧问道。 “啊？”丁希睿皱起眉头，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吗？患了糖尿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患了消渴？”她问道。 “我舅舅。”郑诗慧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以前什么都不关心，这次从齐州城回来才知道的，他患病好像有一两年了，一直在喝汤药，但似乎没怎么见好，大夫说不让他吃点心。” “在吃什么汤药？餐食是怎么调整的？”丁希睿往前凑了凑。 “我不太清楚……” “他家住在哪里？请的是哪位大夫？” “他家在四方巷，请的好像是芳草堂的兰大夫。” “嗯……我家与芳草堂相熟……”若主家不请，别的大夫去了肯定会引起不愉快，这不好办。 郑诗慧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接着道 “希睿，你精于食疗，我只带你过去行吗？” 丁希睿想了想，点了点头，管不了那么多了，病人优先，能尽快干预就尽快去。 “先吃月饼吧。”郑诗慧松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安雨墨将边上的一个递给她。 “我这个是纯枣泥核桃馅的，肯定比你们的好吃。”郑诗慧说着，将月饼掰开两半，满怀信心咬了一口。下一瞬，她的表情变了。 “怎么这么甜……”她拿起旁边的茶碗，赶紧喝了一口水。 “所以我才要加些糯米粉啊。”安雨墨笑道。 “你尝尝这个。”丁希睿将自己手里的一半递给她。 郑诗慧咬了一口，馅料绵密，果然没有那么甜了。 “原来，你不是不良老板。”郑诗慧瞧着安雨墨，撇撇嘴。 “我可是大厨，童叟无欺。” 枣泥馅的月饼，口感仍然是偏甜的，但是，枣香与核桃香混合，甜香中带着焦香和脆香，滋味丰富而美妙。 众人品尝完，安雨墨拿出几个帕子，让其他两人带回家。 中午的太阳高照，丁希睿随郑诗慧在郑家吃了饭，又随她赶往四方巷。明日就是中秋了，巷子里飘着点心和卤鸡的味道，若不是吃了午饭，还真有些走不动道。 “我外祖家姓何，差不多是我家的一半，不大。”郑诗慧说道。 “你家的一半也够大了。”丁希睿心中有些惴惴，又有些期盼，又是一个大户人家呀，肯定“事多”，但若治疗顺利，银两也会不少。 “我舅舅比较固执，但舅母和善，很好说话。” “何家谁能管得了你舅舅？” “这……我想想。” “哎！”丁希睿摇了摇头。 “我外祖母的话，他是听的。” “你外祖母年纪多大了？” “她身体很好，六十多岁了。” “她能时时盯着你舅舅吃饭、吃药吗？” “偶尔还是可以的，嘿嘿。” 丁希睿打听着基本情况，马车到了何家门口。门口的小厮有些惊讶，忙进去通报。何夫人从里屋走出，四十岁上下的样子，面容素净，眼神柔和，只是，眉间有道深深的纹，许是经常发愁导致的吧。 “诗慧，你今日怎么过来了？这位是？”何夫人瞧了瞧旁边的丁希睿。 “舅母，这位是帮我减重的丁大夫。” 丁希睿微微一笑，欠身行礼。 “噢，原来您就是丁大夫，真了不起。”何夫人说着，点头回了礼。 “舅母，我减重时，没吃药，也没有做针灸，丁大夫做了食谱，我照着吃，大半年的时间，就变了样。丁大夫精于食疗，我想让她帮舅舅看看。”郑诗慧接着道。 “是吗？那就多谢丁大夫了。”何夫人眼睛一亮，“只是，我家老爷刚从外面回来，在小花厅吃饭呢。” “夫人，谢谢信任。我可以远远看一眼吗？患消渴症的病人，饮食尤其重要，我想看看何老爷在吃什么，怎么吃的？” “舅母，我也去。” “远远看，估计是看不到什么的，不过，你们随我来吧。” 何夫人在前带路，穿过两道门，她指着前方一间大屋，说道“就在那里。”丁希睿抬眼望去，见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坐着，正大口吃着饭菜，但吃的是什么，看不清。 “夫人，今日厨房备了什么菜？”丁希睿问道。 何夫人面露难色，蹙了蹙眉头。 “舅母，我舅舅又没听大夫的话吗？”郑诗慧问道。 何夫人讪讪一笑，“也不是完全没听，今日他出门做事，饿了。” “夫人，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您如实说就好。” 何夫人想了想，开了口“大夫说，要忌油腻荤腥，少喝酒，但他喜食羊肉、猪肉，又爱喝酒……他总是说吃着药呢，没事。” 习惯差、没人能管、自制力弱，看来，任务艰巨啊。 几人说着，来到一处小亭子前。 “夫人，您家老爷是从什么时候感觉身体不适的？什么时候被诊断为‘消渴’的？” “大概三年前吧，他老是说没力气，没精神，买了些补药吃也没用。后来，他的饭量增加了，可人却瘦了，还总是说口渴，总是想去茅房，晚上也睡不好觉，这才去请了大夫……” 第260章 了解病情定方案，酒醉归来引怒气 丁希睿听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貌似不起眼的身体变化，背后都可能有大问题。在糖尿病第一阶段，身体发生胰岛素抵抗，这是一种代谢综合征，肥胖、高血脂、高血压等都可能伴随，容易疲倦也是其中一个表现。发展到后面，出现多饮、多食、多尿以及体重下降，就是糖尿病的典型症状了。 “丁大夫，您说，我们该怎么办。”何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夫人，您家老爷每日吃药，如今病情如何？” “哎，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如今还是容易饿，兰大夫每次来都叮嘱他要注意饮食。” “兰大夫开的方子可否让我看一下呢？” 夫人伸手招来亭子下的一个丫头，“小云，你去把老爷的药方拿来。” “是。” 叫“小云”的侍女快步跑去，不一会，拿来两张纸。 “黄连、生地黄、天花粉、生藕汁、牛乳、生姜汁、蜂蜜……”这些药能泻火生津、益血润燥，是治疗胃热消渴的。 “这是第二张方子，刚换不久。” 希睿点点头，想来，兰大夫如今的治疗重点是肠胃。 “夫人，饮食方面除了忌油腻荤腥，兰大夫有没有交待别的？” 何夫人想了想，答道 “有，兰大夫说，可以煮山药代茶，多食冬瓜、萝卜、菘菜……” “还有薏仁、枸杞。”一旁的小云补充道。 “对，大概是这些。”何夫人点了点头，接着道 “不过，我家老爷的口味难调，做生意出门在外，经常在酒楼和餐馆吃饭，清淡的东西他不爱吃，全家都拗不过他。”何夫人说着，把头垂下来，十分无奈。 “舅舅他，无肉不欢。”郑诗慧补充道。 “明白。何老爷有没有不能吃的东西呢？”丁希睿接着问。 何夫人想了想，开口道 “倒没有不能吃的，就是有一堆不爱吃的，兰大夫说的那些，他都吃得少。” 丁希睿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转向何夫人，说道“夫人，消渴病症不简单，今日我先回去拟一个食疗方案，等明日过了节我再来，到时再拜见您家老爷。” “好，辛苦丁大夫了。”何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晚些时候，丁希睿回到自家的小院，林明轩去见朋友还未归来，她独自一人去了书房。走到第二排书架旁，她拿下一个小盒子，打开锁，取出一个书册——为了防止自己忘记，她把在另一个世界学习到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针对胰岛素抵抗，有些元素需要格外注意，稳定胰岛素结构，需要补充足够的锌；增强胰岛素调节功能，镁需要充足；铬，组成葡萄糖耐量因子……还好，趁着没来多久的时候写了下来，若到了现在，肯定会忘记不少细节，久久不用，那些专业词汇也肯定会在脑海里消失。 摆开纸张，拿出毛笔，丁希睿开始制定方案。糖尿病饮食的大原则是低gi饮食，即，要选取升糖指数小，引起血糖波动小的食物，还要保证营养均衡，她细细想着，慢慢落笔写字。 稍晚些，南星跑回来，说林明轩不回家吃饭了。丁希睿听完，心里有些不舒服。 “少夫人，少爷就是和几家医馆的公子聊聊天，不会很晚的。” “你去叮嘱他，看着他，少喝酒。” “您放心吧。” 南星出了门，丁希睿起身，来到院中稍作休息。自古以来，男子自由出门，交朋友、做生意、喝酒，而女子呢？就像此刻的她一样，独自在家中等待，操持家务，到了夜幕低垂，进门的可能是一个不省人事的丈夫。哎！ 晚间，丁希睿和半夏一起吃了饭，收拾了碗筷。天已经彻底黑了，皓月当空，院里静悄悄的，花圃里的几株菊花轻轻摇曳着，一只小猫迅速在院中穿过，“啪嗒”一声，早熟的柿子掉落在地上。 “半夏，明日我们做些柿子饼吧。”丁希睿说道。 “好啊，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找几个软柿子。” 丁希睿站起身，烧了热水，去浴房洗漱。回到卧室，刚涂完杏仁膏，门外有了动静。 “少夫人，少爷回来了！”南星喊了一声。 丁希睿急忙出门，见南星扶着林明轩，有些吃力地往里走。 一股火气突然冒上来了！ “我回来了……”林明轩的声音有些含糊。 丁希睿甩了把袖子，端出一盏灯，快步走到书房前，开了门。 林明轩踉跄着走到屋里，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南星，你去端盆凉水来。”丁希睿说道。 “是。” “不用，我没事。”林明轩坐下，揉了揉额头。 “哼~难受你自己受着，南星你去吧，不管他。”丁希睿依旧气呼呼的。 南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少爷和少夫人很少吵架，这次，少爷是闯祸了！他肯定也要挨训！ “南星，你休息去吧。”林明轩晕晕乎乎的，挥了挥手。 南星微微抬头，瞧了眼丁希睿，见她脸色严肃，便没再吭声，转身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林大夫，您这是喝了多少酒？”丁希睿站在原地没动，语气里满是嘲弄。 林明轩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喝了几杯……”他说着，打了个酒嗝。 丁希睿退后一步，冲他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向一边。 “娘子。”带着酒气的热乎乎的身体扑过来，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臭死了。”丁希睿使出浑身力气，想将他推开。林明轩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两条胳膊箍得紧紧的。 “你放开我。”丁希睿继续推着。 “不放。”他把下巴埋在她的颈窝，两条胳膊箍得更紧了。 “你不放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不放，我就不放。”他像个孩子似的摇摇头。 “嘁~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真的不客气了啊。”丁希睿狠了狠心，抬起脚，踢向他的小腿前侧。 “啊~”林明轩吃痛，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身子倒向桌子，丁希睿扶了一下他，将他按回凳子上。 “谋杀亲夫。”林明轩俯下身，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丁希睿哑然失笑。 “喂，这位‘亲夫’，你说自己该不该打？” 第261章 同龄朋友各不同，口无遮拦“发酒疯” “哈哈哈，没有听夫人的话，该打，该打！”林明轩拉起她的手，在自己肩膀上甩了甩。 “发酒疯。”丁希睿抿了抿嘴，俯下身，揉了揉刚刚被她踢到的地方，“还疼吗？” “不疼。” “今天去哪里了，不是让南星告诉你少喝酒吗？不听。” “没喝几杯，没想到后劲这么大。”林明轩笑了笑，伸手将她拉起来。 “以后不许喝这么多了，难受的是你自己。” 丁希睿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们做大夫的，经常劝病人不要喝酒，少喝酒，自己反倒控制不住了，这像什么话？以后尽量不喝、少喝。” “知道了。”林明轩接过水，点了点头。 “今日都见了谁？这么高兴？”丁希睿接着问。 “你知道的，兰一鸣，还有齐云磊，好长时间不见，不知不觉就聊了许久。” “齐云磊也回来了，他都去哪儿游历了？”丁希睿有些好奇。 “半个兰县都去遍了，整个人都黑了，看起来结实了不少。” 丁希睿回忆着，齐云磊原本瘦瘦高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行走一番，果然是有好处的。 “你有没有问他会不会给自己缝衣服？”她捂嘴笑了。 林明轩也笑了起来，“我下次问问。” “兰一鸣呢？在做些什么？” “哎，他如今还是整日跟在兰大夫身边，兰大夫对他不放心。” “总要独立的呀，他虽然年纪小一些，但总不能一直依靠父亲，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不都已经行医一年了吗？” “等他成了亲，也许兰大夫就不会管得那么厉害了，快了。”林明轩说着，又喝了一口水。 屋内的烛火闪了一下，林明轩回头，看到书案上铺满了纸，扶着桌子站起来。 “今日有病人？” “是啊，还是个大病人。”丁希睿扶住他的胳膊，“不过，也不算是‘我的病人’，是兰一鸣父亲的。” “怎么回事？” 丁希睿正欲开口细说，但闻着酒气，她改了口 “你要不要先洗漱，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再说？” “好。” “自己能走路吗？要不要喊南星帮忙？” “没事，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趁林明轩洗漱的时候，丁希睿将方案写完。她不只写了食疗，还有运动以及陪伴。 林明轩慢吞吞换好衣服，手有些不稳，头还是有些昏昏的。 “喝酒的时候，想过会这样吗？”丁希睿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又把灯移了过去。 “还真没有……” “你先躺下吧，我慢慢和你说。” 林明轩歪倒在床上，“病人是谁呀？” “四方巷的何家老爷，郑诗慧的舅舅。” 林明轩眯起眼睛想了想，“不认识。” “大夫不认识病人，这是好事。”丁希睿被他逗笑了。 “你刚刚说，他是兰大夫的病人？那为什么何家又让你去？” “他患了消渴，一直治疗，不见好，今日我与郑诗慧见面……”丁希睿将下午的情形一一道来。 林明轩点了点头。 “你说，兰大夫会不会介意？”丁希睿问。 “若你只管饮食，不去诊脉，也不开方子，没事的。况且……”林明轩停了停。 “况且什么？”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我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林明轩牵住她的手 “你正式学医才一年，兰大夫与父亲的年岁差不多……” 丁希睿抿嘴一笑 “你是想说，他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对吧。” “哈哈，我、兰一鸣还有齐云磊，在他眼里其实都差不多。” “我管饮食，肯定也要看方子，问医嘱，我……若是遇见了兰大夫，我就摆好姿态，谦虚学习，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明轩点点头，眼皮有些沉。 “你先睡吧。”丁希睿站起身，隔着他的身体，想把床内侧的被子拉过来。 “我自己来吧。”林明轩腿一动，丁希睿突然两脚离地，趴在他身上。 “你干嘛……”她跳下来，有些气急败坏。 “哈哈哈哈，是不是因为腿短？”林明轩坐起身。 “你……你这家伙，喝了酒就口无遮拦了，还在发酒疯，要不要尝尝本姑娘的拳头！” 丁希睿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林明轩一把抓过来，顺势将她拉向自己。 “不是别人家的姑娘了，都嫁给我两年了，是我的夫人，我的娘子。”他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 丁希睿没有再挣脱，抿嘴一笑，摸了摸他的眉毛。他搂住她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心口，闭上眼睛。 “快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医馆呢。” 才还在开玩笑的人，此刻变得乖乖的。 “闭上眼睛，睡吧。”丁希睿给他掖了掖被角，在小圆桌上留了一盏很小的灯，出了门。 月光明亮，南星和半夏在院子中间走来走去，见丁希睿出来，立刻迎上去。 “少夫人，抱歉，今天不怪少爷……少爷真没喝几杯。” “南星，你吃饭了吗？” “我在餐馆吃过了。” “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少夫人……你和少爷，没吵架吧。”半夏问道。 丁希睿抬头看了看月亮，笑道“我们没吵架，狠狠地打了一架。”她说完，挥了挥拳头。 “啊？”两人惊恐地睁大眼睛，瞧了瞧书房。 “少夫人骗人，根本没动静。”南星挠了挠脑袋。 “哈哈，真的没事了，你们俩快去休息吧。” 星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半夏一手接过丁希睿手里的灯，一手挽上她的胳膊。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清晰可见。进了屋子，半夏把灯放下，走到了床边，把床铺好。 “你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我再去拎壶热水吧。” “半夏~”丁希睿拉起她的手，“真的不用了，若是需要，我自己去。” “小姐，你今日写了那么多字，歇着吧，其他的事情我来做。”半夏揉了揉她的手腕，又瞅了一圈屋子，将桌上的灯拨亮，转身出了门。 哎，这丫头，老是这样，总也改不了。 第262章 酒醉醒来颇难受，秋季咳嗽肺气虚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起床洗漱，一推门，见南星和半夏围着院墙边的柿子树转悠。 “那边那个红，应该已经软了。” “这边还有两个，看着好像也可以。” “那你快爬树，摘下来。” “这种树怎么爬，搬把椅子就行了。”南星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转身，看到了丁希睿。 “少夫人，我们摘柿子。”南星说着，走到正屋搬了个小凳子。 “你们小心些。” “嗯。” 等丁希睿洗漱完，半夏手中的小碗里已经有了四五个柿子。 “少夫人，这些都熟了，软软的。” “行，你先拿到厨房去，等下午回来，我们拿到后院做柿子饼。”丁希睿擦了把脸。 几人正说着话，书房的门开了。林明轩走出来，眼神愣愣的，脸也有些肿。 “少爷，你没事吧。”南星跑过去。 “没事。”林明轩揉了揉太阳穴，走到浴房。 阳光洒在院子里，又是一个晴天。张婶送来了早餐，几人陆续坐下。 “不舒服吧。”丁希睿憋着笑，给林明轩盛了一碗蔬菜蛋汤，又往里放了些醋。这是她昨天晚上去后院交待的，醉酒的人早起难受，喝些爽口的汤能开胃。 林明轩微微垂下头，默默喝着汤，一碗下肚，觉得肠胃舒服了很多。 “你们也吃。”他将碗放在桌上，拿了一张饼，夹了些菜蔬。 南星和半夏互相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几人吃完饭，走去医馆，多日没回来，医馆如常，门口的木牌上贴着秋季润燥的药膳，还画了图，来往之人总会瞧上一眼。 “二少爷，少夫人。”明石和明永几个弟子迎上来。 “好久不见。”丁希睿笑道。 点心铺的甜香味传了老远，几乎都要把医馆内的药味盖住了，街道上马车来往不断，都赶着回家过节。林老爷和林明远还未到，丁希睿拿起干抹布，擦着柜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和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上了门。 老妇人不时咳嗽着，用手帕捂着嘴，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 “您请坐。”林明轩上前迎了迎。 男子扶着妇人坐下，开口说道 “大夫，自入秋以来，我娘就老是咳嗽，这两日咳得更严重了。” “往年也是如此吗？”林明轩问。 “对，年年如此，但似乎今年更厉害了些。” “我这是老毛病了……”妇人略微拿开手帕，开口说了一句，又小声咳嗽了一下。 丁希睿快步走向后院，打了一壶热水，又洗了一个茶碗，拿到前厅来，倒了半杯。 “您喝口水吧。”丁希睿把杯子放到妇人身边。 “到了春天是不是就好了？”林明轩接着问。 “对，天气回暖时，似乎就好了。”男子回答。 “大娘，您白日里咳嗽多，还是晚上多？” “白天多。” “痰多吗？” 妇人摇了摇头。 “平日易出汗吗？” 人又咳了一声。 “季节一变，容易得风寒吗？” “对，没错，去年冬天差点出事……”男子点点头。 “大娘，我来给您诊脉，您伸手。”林明轩一边说着，一边把脉枕垫上。 男子将妇人的右手放在上面。 林明轩将几根指头附上，片刻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压舌片，检查了妇人的舌苔和咽喉。丁希睿看到，妇人舌质稍淡，舌苔薄白。 “大娘，您这是肺气虚，不能轻视，要好好调理。前几日下了雨，目前还有些风寒症，所以咳嗽得更厉害了。”林明轩说道。 丁希睿判断，妇人应该是慢性支气管炎之类的疾病，在那个世界，她有位朋友就常常咳嗽，受了不少罪。但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功课，就来到了这里…… “给您开副方子，您先吃着。”林明轩说完，拿起旁边的纸和笔。 “人参、升麻、黄芪、山药、甘草……” 确实是滋补类药物，甘草对缓解此刻的咽喉痛是有帮助的。明石走过来，拿过方子去抓药了。 “如今是吃梨子的时候，您买上些银耳，和梨子一起熬炖，经常吃一些；等到夏日，多吃些百合莲子粥，慢慢养。”林明轩接着道。 “好，多谢大夫。”老妇人站起身来，背部仍然佝偻着。男子则走到一旁，将包好的药取下，付了钱。 “您平日里注意保暖，多喝些热水，没事多散散步，身体健壮一些，病就好得快。”丁希睿说道。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点头致谢。 送两人出了门，丁希睿将茶碗拿到后院，放入专门的烧锅中烫洗一番，来到前厅。林老爷和林明远已经到了，几人打了招呼，丁希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肺气虚的脉象一般如何？”林明轩摆出了先生的架子，问道。 丁希睿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脉弦细或者缓细，因为气虚嘛。” 明轩点点头。 “我刚才很想号脉，你为何不给我机会？”丁希睿坐到他的对面。 林明轩笑了笑，“忘了。” “肯定是因为昨天喝了酒……”丁希睿嘟囔着。 “咳咳……”林明轩面色有些窘迫。 “好了，我不说了。”丁希睿压低了声音，给他倒了一杯茶。 要控制，要忍住，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揪住别人一个错处就不放的啰嗦的人！丁希睿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晌午，林老爷被请去出外诊，明永跟着他。没过多久，一个小伙子着急忙慌跑进来，“大夫，快来，有人被热油烫伤了！” 丁希睿认识他，他是附近苏家餐馆的跑堂小二。 “谁烫伤了？在哪里？”林明远一下子站起来。 “我家餐馆，帮厨的小福子。”他喘着粗气，说道。 “方海，明石，拿药箱，跟我走！” “是。” 林明远的侍从方海麻利地拿好东西，三人跟着小二，快步出了门。 丁希睿张望着，往门口去了几步，心中也很着急。 第263章 热油烫伤揪人心，备好药物不容错 “大哥会去处理，你先坐下，想想被热油烫伤了该怎么办？”林明轩将她拉回座位上。 在兰县的时候，“白之茶”的老板娘是被铁壶烫伤的，当时用冷水紧急处理了，后来又用了止痛消炎的药物。可是，热油不是热水，油的温度更高，烫伤了皮肤，血肉模糊，更加厉害……丁希睿的头脑有些混乱，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 “用冷水冲洗，然后把受伤的部位泡到冷水中，水要尽量冷，浸泡至少两刻钟。” “然后呢？” “不能用手碰，若是烫伤的地方不大，也不太严重，就直接涂清凉止痛的药膏，等着新一层的皮肤长出来。若是已经起了水泡，或是……” 丁希睿没再说下去，她不敢想，在这个时代，若是伤到了真皮层以下，人该怎么办。 林明轩握了握她的手。 “若是起了水泡，小的水泡先不用管，那些大水泡需要挑破，用布把脓液吸出，然后涂上药。若是特别严重，还要注意病人的整体身体情况，病人很可能晕倒。” 丁希睿听着，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小时候听祖父讲过，多年前有战祸的时候，火攻、油烧，还有人泼金水，烧伤之人很多都是不治而死。” 金水……就是粪水……那么脏的东西溅到身上，肯定会感染。 “你处理过严重的情况吗？” “嗯，我处理过两次，万幸，都不是太严重的。”林明轩点点头，“上次是在兰县，你去了兰之瑶家中，我出外诊……”林明轩详细讲了一遍，那次的病人也是被热油伤到了，好在受伤部位不大，处理水泡时也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丁希睿深呼吸几次，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她希望自己不要遇到这样的病患，但万一遇上了，可以沉着面对吗？ “现在有大哥，还有我，别担心，你去看看吧。”林明轩拍了拍她的手。 希睿站起身，快步向苏家餐馆跑去。 还没到午餐时候，大厅里却陆陆续续开始进人了——今日过节，不少人在餐馆订了餐。 丁希睿进了门，直接去了后院。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不忍看。 水井边，小福子咬着一个手帕，倚靠在苏老板身上。他的右侧小腿血糊糊一片，林明远拿着银针刺水泡，明石拿着棉布紧随其后，将脓液吸出，以防流到旁边伤口上。 丁希睿慢慢靠近，不让自己的脚步带起灰尘。 大约一刻钟，水泡处理好了，林明远的额间和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方海，烫伤药。” “是。” 方海将药瓶打开，递过去。 林明远将药粉撒均匀，接着道“棉布。” “给。” 方海将手里的棉布条递过去。林明远接过来，皱了皱眉头。 “这个不行，太窄了，宽的呢？” “没有了……” “大哥，我去拿一些大的。”丁希睿说着，转身又回到医馆，取了宽大的棉布条送过去。 林明远接过来，轻轻覆在小福子的伤口上，那个孩子紧皱着眉头，五官扭曲着，眼角有泪流出。 “好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忍着些。”苏老板帮他擦了擦眼角。 小福子深深呼吸着，睁开了眼睛。 不一会儿，林明远包扎好了伤口。 “林大夫，真是多谢您。”苏老板道。 “您客气了，小福子这伤估计要养一个月，您和餐馆诸位费心。” 老板看了看他的小腿。 “最近过节，可以吃肉，但过于油腻之物还是少吃；辛辣刺激之物更不要碰，傍晚我再来换药。”林明远接着嘱咐着。 “嗯，我记下了。”苏老板点点头，“林大夫，要不要吃些药？” “暂时不用，注意别碰着水了，千万要小心。” 老板将小福子扶起来，让他坐到院内石桌旁。前厅的人越来越多，小二来到后院，请老板帮忙招呼客人。 “我马上就过去。” 丁希睿看着忍受着疼痛的小伙子，心里揪成一团。正逢过节，他的家人看到了，该多么伤心。 “希睿，我们回去吧。”林明远招呼她离开。 “是。” 几人回到医馆，方海低着头，跟在林明远身侧。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林明远一脸的严肃。 “知道。” “说一说。” “昨日宽布条用完了，我想着放一些进去，但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以后怎么办？” “以后每日下工前都要检查药箱，药物和棉布都放够，否则不下工。” “只是下工前检查就可以吗？” “每日上工前也要检查，若是上午有使用，下午再装进去。” 明远点了点头，“上次是止痛药没有了，这次是棉布条忘记放了，若再有下次，我就赶你去后院切药，再也不要跟着我。” “是，少爷，以后再也不会了。” “去吧，再检查一下药箱。” “嗯。” 丁希睿在旁边听着，大气都不敢出，医馆内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南星原本靠在柜台边，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看方海挨训做事，也打开了林明轩的药箱，细细查看了一番。明石走到门口，望了一眼街道，林老爷还没有回来，若是回来了，他肯定也会去检查林老爷的药箱。 丁希睿坐下来，托起下巴，微微蹙着眉头。 “有什么不对吗？”林明轩问。 “我知道药箱里有不少东西，南星他们检查时都是记在脑子里吗？” “是的，少夫人，我都背下来了。”南星说道。 “必须记下来，我刚开始跟随父亲时，就负责管药箱，挨了好几次骂。”林明轩低声说道。 “嗯……”丁希睿点了点头，接着道“如果做个清单，每次检查时看着，会不会有帮助？这样的话，可以记录药物的使用情况，棉布和银针的消耗情况，柜台也好核对药品使用账目。” “少夫人，这样好啊。”南星脸上一喜。 “说什么好事呢？”林明远走过来。 “大哥，希睿出了一个主意，说是要做个药箱清单……”林明轩解释了一番。 “哦~”林明远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这样说起来，的确方便柜台管药管账。” “是啊，大少爷，这样记账更清楚，不用每天再问你们一遍了。”账房梁叔说道。 “那行，等爹回来和他说一下，我们用起来。” “好。” “不过，该记还是要记。”林明远拍了下南星的肩膀。 “是，大少爷。”南星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 丁希睿抿嘴一笑，若是林明轩说他，他肯定嘟囔着撒个娇。医馆不比别处，有时候，还是严厉些比较管用。 第264章 中秋饭菜一起做，大嫂悦心有身孕 傍晚，丁希睿与半夏早些回了家，任思渺母女、文悦心，还有林夫人都在后厨忙着。林明远这一辈的人去年已过了孝期，但林老爷夫妇还要继续守，所以家里并没有作太多布置。不过，中秋节既然都在家中，总要吃顿团圆饭。 半夏将柿子端到后院，清洗干净，丁希睿挽起袖子，戴上围裙，站在厨房一角，开始做柿子饼。 “二嫂嫂，需要帮忙吗？”任思渺问道。 “帮我拿个大勺子过来吧。” “这个可以吗？”任思渺指着一个盛汤的勺子说道。 丁希睿笑了。 “这个太大了，找一个比调羹大一些的就可以。” 思渺在一个大盆里翻找着，终于挑到了一个大瓷勺。 “谢谢思渺。”丁希睿接过来，拿掉柿子的蒂，用小勺将柿子浆舀出，放在小盆中。 “少夫人，面粉。”半夏说着，将面粉递过来。 希睿把面粉加入柿子浆中，又加了些蜂蜜，打入一颗鸡蛋，搅拌均匀。 面糊染上了柿子的颜色，透着淡淡的橙红，煞是好看。 “希睿，你要用小铁锅吗？”文悦心问道。 “嗯，大嫂，一会儿就用。” 小铁锅是专门找李韵如家定做的，丁希睿说，底部要平一些，和工匠解释了好长时间。 “那我加炭火了。” “好。” 小锅烧热，加上些油，涂抹均匀，然后放入一勺柿子面糊，等定了型，丁希睿拿来小木铲翻了一个面，又接着舀上另一勺面糊。 不多时，一股甜甜的味道飘出窗子。 柿子饼两面金黄，丁希睿特意做得小小的，个数多一点，每人都能吃到，就当做团圆饭的餐前点心。 “希睿做得不错啊。”林夫人夸道。 “谢谢母亲，这太简单了，不能和您做的鱼比。” “哎，我也不过是把鱼清蒸一下，你姑母的糯米排骨才费工夫呢。” “大嫂，快别取笑我了。”任夫人正在烧火，火光映得她的脸红红的。 “我们一家人已经好久都没有一起吃饭了。”文悦心笑道。 丁希睿探身望去，见文悦心的豆腐煲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而张婶，已经蒸好了螃蟹，在笼屉里盖着保温。 厨房的一个大锅和两个小锅都用着，肉和菜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屋子。 太阳慢慢下落，粉色的霞光布满了西边天空，林明轩父子三人下工回家，在正厅摆好饭，月亮从东方升起，像是蓄好了能量，饱满、沉甸甸的。 柿饼松软，鱼肉鲜嫩，螃蟹肥美，排骨软烂，豆腐爽滑，刚上市的菘菜翠绿欲滴，白生生的酒酿小圆子飘着桂花香…… 林老爷看着一大家子的人，心中很是欣慰。大儿子明远身体好转，帮他分担了好些事情；二儿子明轩出门游历，越来越老练了；思渺的婚期在明年夏天，那时，他与夫人的孝期早已结束，家里能好好地热闹一番…… “明轩、希睿，你们出门在外，是不是都没吃好，多吃点。”任夫人说着，给他们二人夹了排骨。 “谢谢姑母。”丁希睿笑着将小碗递过去。 “姑母做的排骨最好吃。”文悦心给自己夹了一块，咬了一口后，她正想说“香”，胃里突然上涌出一股气。 她扭过头，抚上自己的胸口，想把那股气压下去。 “卡住了吗？”林明远连忙拍了拍她的背。 文悦心摆摆手，但胃内的气似乎翻涌得更厉害了，她站起身，跑向屋外。桌上众人面面相觑，忙起身跟了出去。 文悦心跑到后院，呕吐起来。 林明远快步走到她身边，帮她拍背，青云拿起手帕，递到了她的手里。 文悦心擦了擦嘴，回过身来。 “真是抱歉，今日过节，我不知是怎么了。” “悦心，快让明远看看是怎么了？”林夫人忙说道。 “嗯。” 众人回到正厅，文悦心在侧面小桌旁坐下，青云端来茶给她漱口。 “你今日吃坏了什么东西吗？”林明远问道。 “没有，就是厨房做的，和你们吃的都一样。” “排骨也没问题呀，我们都吃了。”丁希睿说道。 “不是排骨的问题，以前姑母也常做。”文悦心摇了摇头。 “悦心，你不会是……”任夫人突然睁大了眼睛，林夫人看了看她，瞬间明白过来，她推了林明远一把，急切地说道 “明远，你快去给悦心把脉。” “噢~”林明远吓了一跳，赶紧抓起文悦心的胳膊，片刻后，他怔怔地回过头，看着林老爷，问道“爹，脉搏圆滑如珠，搏动流利，是……” “哎呀！傻孩子。”林老爷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明远回过头来，还是愣愣的。 “悦心，你有喜了。”他说道。 “什么？”文悦心捂住了嘴。 “这真是太好了~”屋内众人顿时喜笑颜开，丁希睿也一脸的兴奋，往前凑了凑，喊道 “大哥，嫂嫂，恭喜！” “这真是大喜事啊。”任思渺母女也往前走了一步，满脸笑意。 文悦心有些不知所措，成婚都四年了，中间还有一年的孝期，以前因为林明远身子不怎么好，谁都没催过他们。曾经，她心里有些着急，不过，最近倒没怎么顾上想，这怎么说有孕就有孕了。哦，对了，这个月的月事的确没来，一直忙，都忘了。 林明远也有些恍惚，不知做点什么，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悦心，别在这待着了，快回屋歇着。”林夫人激动起来，“明远，你快叫张婶准备点清淡的东西，一会儿送到你们房里。” “娘，我没事，我一个人回去很无聊，就在这听你们说话就挺好。” “夫人，你放轻松，别着急。”林老爷说道。 “噢，我这……是……”从来都很冷静的林夫人，这会儿比有身孕的当事人还慌张。 “爹、娘，菜都快凉了，你们快回去吃饭吧。”文悦心说道。 “行，你好好坐着。” 众人回到饭桌旁，明明孩子还看不见，屋子里似乎已经增添了活力和喧闹。 林明远吃着菜，忍不住扭头看文悦心，愣着夹了个螃蟹壳就往嘴里送，不光是她，连丁希睿都走了神，对桌上的任何食物都丧失了兴趣，只想瞧文悦心。 “你好好吃饭吧。”林明轩轻声说了句，将剥好的螃蟹肉放到她碗里。 “哈哈。”她尬笑了下，将注意力调回到眼前的螃蟹上。 第265章 何家老爷心轻视，画图演示食疗方 林老爷和林夫人看了看他们二人，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文悦心有了身孕，真是这个中秋最大的惊喜。晚间回去，丁希睿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心中还有些激动，有些担忧，想到自己，又有些慌张。 清凉的月光洒下来，她觉得有些撑，便揉着肚子，在院里走来走去。林明轩从浴房走出来，回屋裹了件衣服，也来到院中。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丁希睿抢先了一步。 “明日我去何府，还要去张家看看，你和南星把节礼先准备好吧，后日回丁家。” “好。” “天凉，你快回屋吧，我去洗澡了。”她逃跑似的快步离开。 林明轩哭笑不得，盯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日，丁希睿吃完饭，让阿义套了马车先去到郑府。 郑诗慧早已在等候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来到何府门前。正是晌午时分，何老爷想要出门赴朋友宴，但被何夫人好说歹说留在了府里。 两人下了车，郑诗慧拉着丁希睿走在前面，橘子等人抱着礼物跟在后面。 “诗慧来了。”何老爷看到郑诗慧，忙迎上前。又看到旁边的丁希睿，心下生出了疑问，这么个小女子，能帮人看诊吗。 “舅舅。”郑诗慧行了礼。 “何老爷好。”丁希睿也欠了欠身。眼前的何老爷，身形看着有些瘦，但很不匀称的样子，留着一把胡子，眉眼间与郑诗慧有些相似。 “老爷，这就是丁大夫。”何夫人介绍着。 何老爷略点了点头。 几人去到屋内，丫头小云端来茶水。 “不知丁大夫师从何人？”何老爷问道。 “东市济世堂林大夫。”丁希睿微微一笑。 “舅舅，丁大夫是林家的二少夫人。”郑诗慧在旁补充。 “噢~原来如此。”济世堂不如兰继贤家的芳草堂名气大，何老爷听说过，但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丁希睿心中明白，只是略笑了笑。 “舅舅，你吃着兰大夫的汤药，能控制病情，但一餐一饭也不能马虎，希睿精于食疗，你听她的准没错。”郑诗慧直了直身子，接着说“您看我就知道了。” 何老爷礼貌地动了动嘴角，看向丁希睿，“既然诗慧极力推荐，就辛苦丁大夫费心了。” 丁希睿站起来，又欠了欠身。 “多谢何老爷，前日过府，夫人已说明了您大概的情况，今日还需向您确认一番。” “好，丁大夫请坐，不知需要多久，到了中午，我还需外出见友人。” “老爷——”何夫人蹙了蹙眉头。 “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不需要太久，请何老爷先听听我为您定的食疗计划。” “请吧。”何老爷说道。 阿义和半夏抬来一块薄薄的木板，丁希睿将几张简笔漫画贴在上头。 “希睿，这都是什么呀？”郑诗慧凑近一步，细细看着，笑出声来。 “诗慧，请听我慢慢讲。” 炭笔简笔画，简单勾勒了消渴症的成因。 “何老爷，食物进入肠胃，经过消化、吸收进入身体，这样才有力气。不过，太多食物进入身体，但又消耗不掉，就会变成肥肉堆积在身体上。” “是啊，我家老爷前几年的身形……” 何老爷咳了一声。 “与此同时，肠胃负担过重，脏腑器官受损，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了。”丁希睿指着一个胖胖的耷拉的脑袋的小人说道。 “再后来，情况愈发严重，吃进去的食物和水都不能被身体很好地吸收，明明吃了很多，但人会莫名其妙觉得饿，明明喝了很多水，但老是去茅房，人也渐渐消瘦了。” “对，就是这样。”何老爷点了点头。 兰大夫只是告诉他身体内有火，但并未仔细解释过，丁希睿的话语虽然简单，但清楚明白。 “身体内生了病，吃些汤药自然是能够缓解的。但是，人靠着食物活着，吃进去的饭总比汤药要多，所以，食物起到的作用更不能忽视。”丁希睿接着讲。 板子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有的食物，吃进身体，会引起很多火气，可能连汤药都压不住。”丁希睿指着一个酱肘子说道。 所谓“火气”，其实是因为猪肉里的饱和脂肪含量太高了。 “而另一些食物比较好消化，对脏腑的负担小。”丁希睿指了指鱼、虾、菠薐菜、萝卜等。 “是嘛……”何老爷抽了抽嘴角。“但是，那些也没啥滋味啊，不能大口吃肉，活着还有啥意思。” “何老爷，不是不让您吃肉，每隔三到五日吃一次您爱的羊肉或者猪肉，平日里鸡鸭鱼也都能吃。” “这样啊。”何老爷松了口气。 “吃合适的食物，再配合汤药，身体才能好得快。而且，可吃的食物很多，您不会感觉太难过的。” “是吗？”何老爷一脸的怀疑。 “是的，舅舅，我刚开始吃减重餐的时候，觉得吃不饱，但也没有觉得太难受，慢慢就适应了。而且，食谱里的食物有很多很多，让小厨房好好做一做，滋味很好，我院里的饭如今还是和减重时差不多。” 丁希睿赞许地点了点头，冲她微微一笑。 当时做减重餐的时候，按照四格配餐法均衡搭配，有菜有肉有汤有水果，主食的种类也丰富，不会无聊。 “那我要怎么吃呢？”何老爷问道。 丁希睿将板子上的漫画撤下，另换了几张。 “我先做了九张食谱，早中晚各三种，每日都不同，您先看看。”丁希睿说着，示意半夏和阿义把板子往前挪了挪。 “以这天为例，早餐有一个鸡蛋，您若不爱吃煮鸡蛋，可以换成鸡蛋羹，注意，一个鸡蛋就好，三两白灼菘菜，一碗豆浆，二两素包子。” “老爷，你平日都不好好吃早饭，以后可不能含糊了。”何夫人说道。 “哎……” “晌午时，若是觉得有些饿了，吃一小把核桃，再来半个苹果。”丁希睿接着说道。 “中午呢？”何老爷没有在意这些，直接将目光移到了中午的单子上。 “中午吃二两黑米饭，一半黑米一半白米；一个芹菜虾仁，四两；一个鸡肉炖蘑菇，也是四两，再来一个菠薐菜汤，菠薐菜用二两也就差不多了。当然，所有的菜都是生的时候称。” “哎，寡淡。”何老爷摇了摇头。 “舅舅，你还没吃呢，怎么就先说不行，据我所知，那鸡肉炖蘑菇就香得很，以后我常来陪您吃饭行不？”郑诗慧道。 “哎呦，你还是别来了，你舅母每日的啰嗦我都听够了。” 第266章 何老夫人有威严，现身坐镇帮大忙 “舅舅——”郑诗慧撇了撇嘴。 “老爷，孩子这么关心你，你怎么……” “哎。” 这时，何家老夫人拄着拐杖到了门边。 何老爷夫妇见了，忙站起身相应，郑诗慧也走了过去，路过丁希睿身旁，她眨了眨眼睛，丁希睿瞬间明白了。 “娘，您怎么来了？”何老爷扶住老夫人。 “我来看看你听不听话！”何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娘，儿子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我就是操心太少，不然你能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何夫人微微低下了头。 “外祖母，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丁大夫，您告诉舅舅，听丁大夫的准没错。”郑诗慧往老夫人身边蹭了蹭。 “好孩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抬头看了眼丁希睿。 “老夫人好。”丁希睿微微一笑，欠了欠身。 “丁大夫，我要替诗慧多谢你。”老夫人走上前来，拉起丁希睿的手。丁希睿再次欠了欠身。 “外祖母，您坐吧。”郑诗慧上前，将老夫人扶到了主位上。 何老爷夫妇微低着头，站在堂下。 “你们也坐吧。” 人分别坐到了左右两侧。 何老爷捏了下拳头，开口道 “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治。” “你最好是这样。”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看向丁希睿 “你们说到哪里了？继续吧，我也听着，长长见识。” 丁希睿低头致意，继续道“老夫人，刚刚我们说到中午的餐食，该说下午的了。” “好。” 丁希睿轻咳了一下，让半夏两人又将板子往前移动了一些，方便老夫人看到。她指着纸张，接着说 “何老爷，下午，当您感觉饿的时候，可以将早上剩下的那一半苹果切丁，放入凝乳酪中，作为下午点心，凝乳酪可以在市集上买，每日去买新鲜的。它的口感有些酸，配上苹果，别有一番滋味，值得一试。” 凝乳酪，类似于后世所称的酸奶，市集卖牛乳的店铺就有。 何老爷点了点头，眼睛看向晚上的正餐。 “到了晚上，吃白芸豆米饭，一到二两即可；再加五两的清蒸鱼，三两清炒豆角，再来一个海带汤。” “外祖母，我刚刚数了数，舅舅这一天要吃十八种食物。” “哎呦，那还真是丰富呢。”老夫人眉开眼笑。 “这只是其中一天的食谱而已，可以把家里的厨娘喊来，我告诉她搭配的方法，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注意呢。”丁希睿接着说。 不等吩咐，小云机灵地走出屋子，喊了厨娘进门。 丁希睿将板子上的纸撤掉，又放上另外一些，拿针固定住。 “大婶，您家老爷身体特殊，以后，需要您多费心。” “不敢，您请说。”厨娘的脸色有些窘迫。 “何旺家的，大夫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老爷不依，你就来找我。” 娘眼神闪烁，低下头。 “第一项，每日吃的米饭不能只是白米饭，要搭配其他的食物。红豆、绿豆、白芸豆、花芸豆、黑米、糙米，还有北方产的燕麦米，看能不能在市集找到。每餐轮换着，一半白米，一半其他的，每次给老爷盛二两即可。” “是。” “第二项，看看菜要做哪些。猪肉、羊肉要警惕，每隔三到五日才能吃一次；鸡肉、鸭肉或者鹅肉，去掉皮和肥的部分，每日可以选一样做；鱼、虾或贝，也是每日选一样，和鸡肉分开，分到午餐和晚餐中。所有的肉都不能过量，二两即可。” 厨娘眯起眼睛，默默记着。 丁希睿扭过头，看着何夫人，道“也请夫人帮忙提醒。” “嗯，丁大夫尽管放心。” “再来是菜蔬。”丁希睿看向何老爷，坚定了语气，“老爷每日所吃的菜蔬，要一斤左右，每餐都要有。” 何老爷捏了捏桌角，但并未说什么。 “然后是炒菜用的油，如今厨房里都用什么油呢？”丁希睿问道。 “芝麻油、猪油，还有胡麻油和菜服子油。”厨娘说道。 “老爷的菜，以后都不要用猪油做了。” “是。” 听到猪油，何老爷咽了一口口水。一听不让用了，腰沉了下去。 “你好好听着。”老夫人冲着他说道。 “是。” “每日用油一两即可，不能太多了。也就是说，您最好不好煎炸，清炖、清炒为好，不然对老爷身体不好，油也不够用。” “好。” 丁希睿说完，将旁边的几张食谱交给厨娘，说道“照着我做的这些食谱，您自己也做一些，写在册子上，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 厨娘面露难色，“大夫，我不识字，也不会写……” “我来帮你。”何夫人开口道。 “是，谢谢夫人。” “每日饭食都要称量，也请夫人派人负责。” 夫人点点头。 丁希睿略笑了笑，回到了板子旁边。 “再然后，是吃饭的顺序。” “嗯？吃饭还要求顺序？”众人都有些诧异。 “每次吃饭的时候，先吃菜，再吃肉，最后吃米饭，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还讲究这个，真没听说过。”何老爷摇了摇头。 “无论是否身患疾病，都可以按照这个顺序吃，对身体很有好处。”丁希睿环顾四周，说道。 “嗯，以前从没听说过，果然是食医，就是不一样。”旁边的侍从小声议论着。 “您放心，没问题。”何夫人笑了笑。 “听丁大夫的，以后我们都这么做。”老夫人说道。 “是。” “以上这些就是食疗的要求了……不过……”丁希睿将目光转向老夫人。 “丁大夫，您尽管说。” “谢老夫人。”丁希睿欠了欠身，“听说何老爷常常有应酬，也会喝酒，外面的餐食对何老爷的身体很不好，喝酒更是会加重病情……” “那就不要出去了，以后戒酒。”老夫人拍了下桌子。 “娘，家里的生意还要做，我怎么能撒手不管呢。” “我那俩孙子都长大了，几年前就开始做生意，你就放心交给他们，安心在家养病。” “娘，现在还不行。” 第267章 不改风气改自己，诗慧生意头脑强 “眼下，是你的身体最重要！”老夫人用拐杖捣了捣地面。 “娘，老大和老二目前的确还年轻，他们经验不足，很容易吃亏的，咱家的铺子是爹辛辛苦苦拼下来的，不能出事。”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 丁希睿瞧了瞧两人，向前一步。 “老夫人，何老爷，倒也不用那般严格，生意当然可以接着做，只是，外出就餐必须要注意，必要时，自己带餐。” “这怎么行呢？多少生意都是在饭桌上谈好的……” “就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让你待在家里，干脆不要出去。”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桌子。 “娘——” 郑诗慧站起来，欠了欠身 “舅舅，外祖母有理，您也有理，争论到天黑也不管用。要我说，就按照希睿说得做，外祖母让一步，你也让一步。若是真心合作，那些老板也必能顾及到你的身体，理解你的境况，不会劝酒劝肉，若是不喝酒谈不成事，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与他们做生意能好到哪里去呢？” “本来就是嘛，谈生意就是生意，与喝酒有什么相干？都是些生意场上的歪风邪气，你既知道，何必随波逐流？”老夫人说道。 何老爷蹙着眉头，眼神闪烁，没有答话。 “就是呀，真搞不懂，为何男子一说谈事情就喝酒呢？有时还喝不少。”郑诗慧摇了摇头。 “哎！若是不喝酒，那酒馆岂不是都要关门了。”何老爷道。 “没说让所有人都戒酒，但喝那么多就不好了。舅舅，外祖母说得有道理，有事就说事，何必在饭桌上拼酒？难道一个人酒量好就代表他有本事，能做好生意吗？” “诗慧，你这就……” “到正经酒楼去也就算了，有时还去风月场所，招一些女子陪酒……”何夫人将脸转向一边，没有看何老爷，但想必他也是去过青楼的，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何老爷脸上有些窘迫，也别过脸去。 郑诗慧转转眼睛，看了何老夫人一眼，接着道 “舅舅，您在洛城县商会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如，从您开始，把这劝酒的恶劣风气杀一杀？” “这……何家这点产业，算不了什么，我说话也没人听。”何老爷摆了摆手。 “你就别找那么多借口了，我看哪，还是你自己不愿意，你就是存心想气我。”老夫人又捣了捣拐杖，涨红了脸，胸前起伏着。旁边的侍女赶紧拍了拍她的背。 “娘，您这是哪里的话？”何老爷连忙站起身来，他攥着手，终于松了口 “娘，从今日起，我就照着丁大夫说的做，少出去吃饭，若是出去，就让何平看着我，绝不胡乱吃东西。” “酒呢？” “从今日起，不喝酒。” 夫人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何夫人的脸上有了些笑容。 哎！最终还是“孝心”起到了作用，郑诗慧说的那些话，是别指望他做了。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多少人愿意改变环境，哪怕他深知有问题，哪怕他自己也深受其害。 “丁大夫，还有别的吗？”何夫人问道。 丁希睿点了点头。 “除了汤药和饮食，若每日再加上强身健体，消渴之症一定能得到缓解。” “强身健体？”几人互相看着。 “希睿，舅舅需要像我当时那般，饭后散步，每日早晚练习八段锦吗？”郑诗慧问道。 “正是。”丁希睿微微一笑。“您的肠胃如今不太好，吃完饭后，可以一边揉肚子，一边散散步，每餐饭后走一千步即可，慢慢走，大概一刻钟就能完成，绝不会占用您太多的时间。等身体好些了，再来开始练八段锦。” 何老爷尬笑了下，年轻时，他跟在父亲后面跑东跑西，吃再多都没胖过，过了三十岁后，身体不知怎么了，越来越不好，近些年连精神都有些差，除了必要的生意要谈，他懒得动弹。 “请夫人陪老爷一同散步，平日如果闲下来，大可去那风景秀丽之地散散心，看看山水，心情也会好很多。”丁希睿接着道。 夫人看了何老爷一眼，笑了笑。 这番事情说完，一个小厮跑到门口“老爷，唐老板派人来，说在酒楼等着您呢。” 老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而何夫人，似乎有些泄气又似乎含着些希望，也瞧着何老爷。 何老爷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 “娘，儿子去了，您放心，儿子一定注意。”他退后几步，转身出了门。 那小厮以及一个年纪略大些的男子迅速跟上，看来，是刚刚提到的“何平”了。 “哎！”屋内的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事情说完，老夫人留丁希睿和郑诗慧吃了饭，席间，丁希睿观察着老夫人的吃饭习惯，越发觉得她能这么健康是有道理的。 老夫人吃饭速度很慢，当然，这与她牙口不太好有一定关系；而且，丁希睿注意到，在饭桌上她讲话很少，可以说，吃饭很是专注，刚刚训儿子的气场完全没了，也不会刻意照顾小辈，问什么话。在等菜的时候，她倒是说说笑笑，但一到饭桌，就变了样。 午饭吃完，两人告辞，出了门，两人没有乘马车，散着步往张家走去。 郑诗慧揉着肚子，还在想着她与何老爷说的话。 明明外祖母和她说的都是正确的，但舅舅为何不做呢？真是奇怪。经常跑去酒楼吃饭，都吃不腻吗？ 酒楼？郑诗慧忽然感觉福至心灵。 “希睿，雨墨家的酒楼每月都会推出补益菜谱对吧。” “对。” “若是酒楼能有各种各样的食疗菜谱就好了。比如，舅舅有消渴，他在点菜的时候，就可以点专门为有消渴症的人而制的菜；若是减重的人去了，就给他看减重食谱。平时的生意该做还是做，和定制的餐食一点儿也不冲突。” 丁希睿慢慢走着，脸上绽放出笑容，果然，郑诗慧是有生意头脑的，她和安雨墨以前只是想到每月推出一道菜，怎么没想过推出一个一个套餐呢。 “雨墨在张家等着我们，等见了面，一定要给她好好讲讲。” “好，若是安家酒楼不能做，我就找人开个馆子……”郑诗慧越说越兴奋。 第268章 风言风语从不停，姜姓姨娘惨小产 两人在路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张家小院。 安雨墨和宋含章在院子里摘石榴，小珍扶着宋若涣站在旁边看着，宋若涣的儿子张子鹤手里拿着一个大石榴，正一个籽一个籽往嘴里抠。冷不防，饱满的石榴汁溅了一脸。 “哎呀，看你。”宋若涣拿出手帕，给儿子擦了擦。 “宋姐姐、雨墨。”郑诗慧在门口喊道。 院子里顿时更加热闹了。 “你们忙完了。”安雨墨笑着从凳子上下来，宋含章扶着她。 “丁大夫好，郑小姐好。”宋含章欠了欠身。 “不用这么客气。”郑诗慧摆了摆手。 从屋里搬了凳子出来，午后的风凉爽，几人干脆坐在院里的树荫下。小珍剥开石榴，端在小盘里，分给众人。 “宋姐姐，你最近身体还好吗？”丁希睿问道。 “挺好的。”宋若涣微微笑着，“就是最近忙了些。” “宋姐姐，你的学堂还在继续收学生吗？用不着这么累。”郑诗慧喝了一口茶，说道。 “那倒不是……我也不瞒你们，那院里的姨娘，有身孕了。”宋若涣略低了低头。 这张其安，效率还真高啊，丁希睿在心中暗暗叹服。 “她怀她的，碍不着姐姐什么事。”安雨墨抓了把石榴籽，送入嘴巴里嚼着。 “但是，少夫人总要过问一下，不然，外头的人会说三道四。”小珍的脸色有些不好。 “小珍——”宋若涣侧过脸，冲她皱了皱眉头。 “这跟外面的人有什么相干？”郑诗慧问道。 “郑小姐，您是不知道，闲着没事惯会嚼舌根的人多的是。先前少夫人开女子学堂的时候，有人说是大好事，其实更有人说是瞎胡闹；少爷他娶了那院的娘子后，有人可怜少夫人，更有人说少夫人善妒，都不让人家住进院子里。” “真是没事干了！”郑诗慧捶了下桌子。 “妹妹，这都没事。”宋若涣抚了抚她的手。 “哎，人直舌头弯，若是都理会，日子不要过了。”安雨墨的情绪倒是没多大起伏。 “是呢，我也跟小珍说，外面的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关起门来，日子是自己的。” “只要你想得开便好。”丁希睿喝了一口茶。看宋若涣的状态，不像是有苦恼的样子，丁希睿是放心的。 几人继续聊着天，突然，有人狠命拍着门。 “少夫人，救命！救命啊！” 宋若涣吓了一跳，忙说道 “小珍，你快去看看！” 小珍也被吓到了，连忙跑过去。 门一开，是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她满头是汗，冲进院门，见到宋若涣，立刻跪下了。 “少夫人，求您救救姜姨娘，院里没人，她好像见红了……” “什么？”宋若涣一下子站起身来。丁希睿也是一惊，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她才两个月，怎么就……” “我也不知道，求求您，救救姨娘。” 宋若涣深呼吸了几口气，说道“小贝，你去找大夫；小珍，你去对小柏说，让他找少爷回来，然后，去告诉夫人或者大少夫人，让她们都过去。” “是。” “姐姐，你有身孕在身，不宜见血，也不宜劳累，我陪你过去。”宋含章抓住了宋若涣的手。 “我们也去。”丁希睿几人上前道。 “好。” 众人拥着宋若涣，走出门，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那姜姨娘所住的地方。小丫头推开门，跑向卧房。 “姨娘，我把少夫人请来了。” 那女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间都是汗，把一圈的头发都打湿了。她五官扭曲，捂着肚子呻吟着。此时，她已经无法起身行礼，小丫头扑到她的身边。 丁希睿快步上前，掀开了被子。她的身下，有斑斑点点的血。一瞬间，丁希睿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定了定神，抓住了那女子的手 “姜姨娘，深呼吸，吸气——”她说道。那女子微微睁开眼睛，痛苦万分。 “我是大夫，您跟着我，吸气……呼气……”女子一听是“大夫”，便试着听从，略略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吐出。 “对，就是这样，再来。” 几个呼吸间，女子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希睿，她是怎么了？”宋若涣问道。 丁希睿扭过身，微微摇了摇头。按说，怀孕两个月若有流产迹象出血不会多，及时发现说不定还能保胎，但如今这情形，出血量似乎有些大，恐怕已经流产了。 丁希睿上前探脉，只觉脉象微弱、沉细，看着女子竭力呼吸的样子，她不禁红了眼眶。 “大夫来了！”小贝带着一个男子进了门，小丫头赶紧把帐子放下，宋若涣几人让开了位置。 那大夫喘着粗气，擦了擦脸上的汗。 “莫大夫，您快给看看。”宋若涣打了个招呼，原来，她认识这大夫。 “张少夫人。”莫大夫拱了拱手。 半夏搬来一张凳子，又帮大夫取下药箱。 “大夫，姜姨娘下身已经见了红，腹部疼痛难忍。”丁希睿说道。 大夫点了点头，取出脉枕和丝帕，开始把脉，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那小丫头顿时哭了起来，帐子内也传出轻轻的哭声。 “你哭什么，闭嘴。”小贝走了过去。 院子里又传来一阵人声，“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样了？” 是小珍带着张夫人进了门，屋子里顿时挤不下了。 “娘……”宋若涣往前走了一步，行了礼。 “若涣啊，红棉她怎么了？”张夫人急急问道。 宋若涣紧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凑到张夫人跟前，低声说了句话。 “哎呀！平日里看着那么结实的人，怎么连个孩子都……”张夫人略皱了皱眉头，正想走向床边，忽然看到了郑诗慧几人，脸上有些尴尬。 “张夫人好，您先看看病人吧。”郑诗慧开了口。 “哎！”张夫人走向床边，莫大夫来到床侧，俯身行了礼。 “夫人，少夫人，姜姨娘需要休息，请借一步说话。” “好。” 张家的人到了正厅，丁希睿几人在院子里等着，环顾着院子，丁希睿觉得死气沉沉，十分压抑。 片刻后，小贝拿着一张药方跑出屋子。 第269章 可怜丫头挨巴掌，丈夫无心也无情 小贝走到门口，与小柏撞了个满怀。 “哎哟！你忙什么，赶着投胎啊？”小柏身后的张其安骂道，他满身的酒气，脸上也是红红的。 “少爷，您快去看看姜姨娘吧。”小贝斜了两人一眼，匆匆跑开。 “糊涂的东西，你上哪儿去了？” 张夫人听到动静，走出屋子，满脸嫌恶地看着儿子，宋若涣紧随其后，闻到酒味，将脸转向一边。 “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红棉小产了，你呀，跑哪里去了？” “这……” 张其安愣了愣，酒醒了大半，他赶忙跑向卧房，片刻后，卧房内传出一片哭泣之声。 那小丫头将脏掉的床单和衣物抱出来，脸上挂满了泪珠。 “小蝶，你是怎么伺候你们姨娘的？”张夫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小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夫人，少爷和姨娘，吵了好多次架……早上开始，姨娘就不太好了……不关我的事！” 张夫人瞪大了眼睛，走过去，“啪”地一声，扇了小蝶一巴掌。 院里的丁希睿等人冷汗直流，想上去劝劝，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照顾不好人，还敢乱说。” 才十二三岁的小蝶吓傻了，怔怔地磕着头“夫人，小蝶没说谎。” “你还敢狡辩！”张夫人扬手，又想打人，但被宋若涣拦住了。 “娘，您别动气。事已至此，您把她打死也不顶用，再说……”她压低了声音，“大夫和几位妹妹还在呢。” 张夫人回过神来，注意到了院中的几人，脸上勉强堆起了笑，她看了看宋若涣，拉着她的手来到几人跟前。 “今日家中有事，招待不周，几位见谅。” “张夫人，我们就先不打扰了。”郑诗慧欠了欠身，“不过，张姐姐如今身子不便，受不了劳累和惊吓……” “郑小姐放心，一会儿就让若涣回去。” “辛苦张夫人。” 几人带着丫头们告辞，丁希睿回头看了一眼姜红秀的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屋子里，姜红棉哭成了泪人，张其安已经彻底酒醒，他坐在床边不知所措，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莫大夫没有离开，他进入房间，为姜红棉施了针，待小贝抓药回来，又带着那个叫小蝶的丫头煎了一遍药，交待了注意事项，这才告了辞。 张夫人连连叹气，低声数落着张其安，又反复念叨着“不中用”“不争气”之类的话，听得宋若涣都头大了。念叨了一会儿，张夫人站起身去了厨房。 宋若涣想上前安慰，但挺着肚子，怕姜红棉情绪不稳，不小心冲撞了。 待了一会儿，药熬好了，小蝶端着药，哆哆嗦嗦地走进屋子。 “姨娘，吃药了。”她小声说道。 姜红棉略起了身，有些支撑不住，但她一旁的张其安只是看着，连垫一垫枕头都没有意识到。 “哎！”宋若涣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来。 “姐姐，你坐着，我去吧。” 宋含章说着，快步走过去，将床内侧的被子和枕头移到了姜红棉的身下。 一旁的张其安无动于衷，只是稍微让了让位置。 宋若涣咬了咬牙，对眼前的男人愈发失望。 姜红棉躺在被子上，双眼都肿了，她吃完了药，渐渐睡去。 众人出了门，到了正屋，张其安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宋若涣的身上，看着隆起的肚子，他走过去，伸出手来。 “你干什么？”宋若涣后退了一步，瞪了他一眼，“红棉刚刚没了孩子，你好好陪她吧。” 宋若涣说完，转身也去了厨房。 张夫人正在数落厨娘，“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这厨房都乱糟糟的，刚刚熬个药，砂锅都要找半天。” 厨娘低着头，并没有申辩什么。 “你们姨娘生了病，厨房连只鸡都没有，你们今日都吃了什么？” “夫人，姨娘今日没给钱，都是昨日剩下的……” “什么？”张夫人气得长大了嘴巴。 “娘，许是她身体不舒服，没心思管。”宋若涣走上前来，她略回了回头，瞥了小珍一眼。 小珍嘟着嘴，将随身的荷包拿出来，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了宋若涣。 “大嫂，你快去市集上买只鸡，再买些新鲜菜蔬和水果，你们姨娘的身子要好好补补。”宋若涣将银子交给厨娘。 娘接过银子，快步走出门。 “若涣啊，你别累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娘，我这就回，您先去屋里喝口水吧。” 两人出了厨房，宋含章和小珍搀着宋若涣回去。正屋里，张其安自顾自喝着茶，见张夫人进门，赶紧站了起来。 “这院里是怎么回事？你也不管管。”张夫人说道。 “娘，我在外面谈生意呢。” “你谈什么生意？成日里不回来看一看。” “娘，回来也没什么意思……” “你呀！再不学好，我就让你爹来，打你一顿！” “娘……”张其安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张夫人。 “红棉模样好，人又老实，对你百依百顺的，你当初不就想要这样的吗？如今还有什么不知足。” 张其安撇了撇嘴，“庄上的人，终是无趣。” “你！”张夫人扬起了手。 院子里，宋若涣还没走远，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张其安的话，冷笑了一声。小蝶在井水边洗衣服，半张脸已经肿起来了。 “哎！小珍，一会儿你给小蝶送些药过来吧。” “是。” 第270章 此身交付不值得，姐妹聊起新生意 几人回到家，见郑诗慧等人的马车还在巷子里停着。 “宋姐姐，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丁希睿快步走上前来。 “希睿，你放心，莫大夫很好，还专门交代了小蝶如何煮药，现下厨娘已经去买鸡了，炖汤给她补身子。” “嗯……”丁希睿点了点头，而后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宋姐姐，对姜姨娘……我知道这么说不合适，但是，补身子是一回事，但她可能更需要开解，看张夫人和张少爷的样子估计指望不上……” 宋若涣脸色变了变，她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希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尽量吧。” “嗯，辛苦宋姐姐，不过，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郑诗慧和安雨墨也围上来。 “好，多谢。”宋若涣嘴角一动，她眼前的这些人，倒比那院子里的家人更关心她，哎！ 丁希睿几人告了辞，已经到了傍晚了，夕阳照在马车上，映照出长长的影子，三人共乘一辆马车，但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还是郑诗慧先开了口。 “好了好了，别人自有别人的造化，我们担心也无济于事。” “宋姐姐真是没个清闲的时候。”安雨墨叹了一口气。 “还是得怪那个张其安，真是没见过那样差劲的男人。”丁希睿捶了一下大腿。 “对呀，听小蝶的意思，张其安也并不常回那个院子，最近还总是和那个姜姨娘争吵，怀着身孕的人，才两个月而已，根本就经不起折腾。”安雨墨很是赞同。 “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张其安那样的人，根本就不知足。就是苦了嫁给他的女人，宋姐姐多好，那姜姓的女子也是个美人，真不值得。”郑诗慧边说边摇头，心头暗暗叫着婚姻真麻烦。 是啊，宋若涣有智慧，知书达理，但张其安觉得在她面前没有面子；姜红棉温柔、安静，凡事以夫为天，但却被嫌弃无趣，就连病弱之时都得不到什么照顾。那样的男人，要之何用？ 但是，她们作为局外人，却什么都做不了，宋若涣还好说，有孩子，有嫁妆，还交了几个让她在张家很有面子的朋友，有活下去的本事。但姜红棉呢，从庄子上来，家里多半种着张家的地，父母兄弟估计都是受张家指使的，她心中的委屈，要与何人说呢，要如何解决呢？照顾她的丫头，才十一二岁，那厨娘，看着也不靠谱的样子。 丁希睿心中沉甸甸的。 “好了，不要再想了，以后看看进展慢慢再说。”郑诗慧敲了敲她们俩的脑袋。 “今日上午，我想到一个主意，定能让你家饭店名声大噪，生意更红火。”她看着安雨墨，接着道。 “嗯？你有什么好主意？”安雨墨托起手掌，洗耳恭听。 “在酒楼推出‘病人套餐’。” “那是什么？”安雨墨蹙了蹙眉头。 “比如，我舅舅身患消渴，他的每餐饭食都需要格外留意。从油脂使用，到菜肉搭配，再到米饭的量，都可以遵照食谱。我知道，你们酒楼每月都会推出一道菜，有专门的功用。但单个的不免作用不但，若是做了特殊食谱，供身体有恙的人选择，岂不是好事一件……”郑诗慧兴致勃勃地说起来。 安雨墨的兴致一下子被点燃了，在兰县时，她就受此问题困扰，在听从口味以及照顾身体之间权衡，其实，这两者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大可出特殊套餐供人选择啊。 “诗慧，你真是太聪慧了。”安雨墨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 “说，你要怎么感谢我？”郑诗慧扬起了下巴。 “等套餐食谱做好了，你来做第一个客人，由你来品鉴。” “嘁，我才不稀罕呢。这样吧，若你家的酒楼真的推出了套餐，第一年的时候，每卖出一次，你就给我一文钱，我只要一文，行吗？” “你可真是个财迷！行，我答应你。”安雨墨笑了。 “看在你是我朋友的面子上，我只收一文，而且，只要一年的钱，若是别人，我还不说呢。要知道，一个好主意可是非常值钱的。” 雨墨笑了笑，她扭头看向丁希睿，眨了眨眼睛。 “丁大夫，食谱的事情，还要靠你。” “没问题，不过，我也要和诗慧一样，收钱！”丁希睿说着，摊开了左手。 “真是近墨者黑。”安雨墨嘟了嘟嘴，打了她一下，又瞟了一眼郑诗慧。 “你才是墨。安-雨诗慧一点都不饶人。 “哈哈哈哈哈。”车里的氛围终于变了。 丁希睿看着郑诗慧，愈发佩服她的生意头脑。找一个平台，出一个主意，一直“抽成”，虽然每次只有一文钱，但积少成多啊。她只是灵光一闪，并不执行，但真的让自己的想法生了钱。 不愧是富商的女儿！ 三人在街道上分别，阿义驾着马车，送丁希睿到了铜牛巷。 牛小犇的状态却不是很好，虽然又瘦了一些，但他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跟着他的人，似乎也被下了什么指令，诚惶诚恐的样子，对牛小犇寸步不离。 “丁大夫好。”牛小犇略笑了笑，眼神里似有哀求。 丁希睿看了看他的周围，对几个小厮道“我有些事需要单独问少爷，事关病人隐私，请几位小兄弟先离开一下吧。” 牛小犇顿时两眼放光，他咳了一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是大夫要问诊，夫人不会怪你们的。” 几人看了彼此一眼，默默走到了十米开外。 “牛公子，府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了吗？” “丁大夫，小巧她，被我娘辞退了。”他看了一眼以往学堂的方向，满脸都是愧色。 被辞退了，但今日见宋含章并没有什么异样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都怪我，哎！”牛小犇垂下头来，“自从那次她在街上救了我后，我便常常找她说话。” “嗯？”丁希睿皱起了眉头。 “丁大夫，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找她说说话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加上，她是女先生……丁大夫，你知道的，我在学堂朋友不多，遇上问题，我很想找人讨教，便与她说了两次。” 牛小犇抬起头，眼神变了变，“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竟然在我娘面前嚼舌根。后来有一次，小巧要借我的书，我拿给她，刚好被我娘瞧见了，然后，她就找了小巧，之后，小巧就和我们告了别……” “这……”牛夫人防人防得这么厉害吗？ “我娘说，如今府里也有不少识字的丫头，记录食物手册完全没问题。”牛小犇看了看院门外，叹了一口气。 第271章 小犇善良忧含章 晓峰上门致歉意 “丁大夫，我是不是害了小巧？”牛小犇满脸都是惭愧。 “你本无此心，不算‘害’，而且，今日我见了宋姑娘，她并未伤心难过，所以，你不要担心了。”丁希睿安慰道。 “真的吗？”牛小犇的眼睛闪烁着，有了些光彩。 希睿点了点头。 “自从小巧离开后，我娘整日让人看着我，那几个家伙寸步不离的，我也没机会去打听，又怕打听了对小巧不好。”牛小犇接着道。 “宋姑娘有学识，有本领，她会再找别的事情做的，你不要太担心了。”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那就好。”牛小犇点了一下头。 “你如今已经减重四十斤了，感觉如何？”丁希睿问道。 牛小犇站起身来，打量着自己。 “丁大夫，我似乎与旁人差不多了。” “嗯，你发现没，你以前要站起身的时候是需要人扶一下的，现在不用了。”丁希睿笑道。 “真的是这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牛小犇也笑了。 “饮食或是做操、睡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丁希睿接着问。 “这几天因为想着小巧的事，总是睡不着觉。”牛小犇揉了揉眼睛。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没精神。 “今天开始，就能睡好觉了。”丁希睿心中欣慰，这个孩子，懂感恩，知愧疚，心地很好。 “丁大夫，我还要减重多久呢？” “如今是一百六十斤，要减到一百三十斤，大概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吧。” “等到过年，我就能大变样。”牛小犇喜笑颜开。 “对啊。天气冷了，厨房可能要煲汤，你注意不要喝太多。闲时去郊外骑骑马，爬爬山，说不定不到三月就能达到目标。” “多谢丁大夫。”牛小犇拱了拱手。 两人起身，旁边的小厮及丫头赶紧围了过来，牛小犇的脸色瞬间变了。 丁希睿告辞，与半夏步行回了家。 南星和林明轩正往马车上放东西，茶叶、果品、衣料，一大堆。 “你们怎么买这么多？”丁希睿走过去，有些诧异。 “有一些是母亲给的，我都装上了。”林明轩说着，打开了一个箱子。 南星瞄了一眼箱子旁边的包裹，往里面拢了拢。丁希睿见状，与半夏对视一眼，抿嘴一笑。 第二日一早，几人坐上马车，到了西坊丁家小院门口，一家人谈天说地，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后院，南星捂着小包裹，犹犹豫豫地等着沉香。沉香将架子上的最后一个南瓜采下来，送入厨房，但她全程都没有看南星一眼。 半夏远远看着，替两人着急。她忍不住走进厨房，拉了拉沉香的衣袖，又指了指院里的南星。 沉香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为什么呀？”半夏比划着问道。 沉香继续摇着头。 “他不好吗？” 沉香连连摆手，沉默了一阵，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接着干活儿去了。 “哎！”半夏一跺脚，跑出厨房，到前厅去找丁希睿，悄悄向她说明了情况。 丁希睿略想了想，找借口把丁夫人拉到院子里，两人围着花园，边走边说。 “娘，南星那孩子你也看到了，沉香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愿意，只想一直待在我们院里。”丁夫人叹了一口气。 “还是因为不能说话吗？” “没错，她过不了这个坎。我劝了她好多次，每次略松动些，但马上又绷紧了。”丁夫人说着，将小花园的一棵草拔下。 丁希睿也怔怔的，没有什么好主意，她环顾院落，见陈皮捧着烤甘薯走进来。 “小姐，我买了好吃的，特别甜。”他笑嘻嘻地走来。 丁希睿忽然眼前一亮。 “娘，我有个主意，需要你和爹爹同意。” “行啊，你说。” 陈皮走到跟前来，递上了烤甘薯。丁希睿微微一笑，问道 “陈皮，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兰县？” “小姐，真的可以吗？”他看了看旁边的丁夫人，想获得确切的信息。 “噢~”丁夫人心中明了，“可以，你跟着小姐去一个月，让南星到我们院子里干活。” “太好了，以往每次过去，都只能待两三天，这次我要好好逛逛。”陈皮乐得手舞足蹈。 “让你去不是去玩的。”丁夫人嗔怪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姐，照顾好姑爷。”陈皮拍了拍胸脯。 事情商定，当晚回家，丁希睿与南星及林明轩说了情况，南星咽了口唾沫，很是紧张。 “少夫人，少爷，我能行吗？” “你去了院里，规规矩矩做事，让沉香了解你，你也多了解沉香。若是她同意，你俩的事情就尽快定下来，若还是不行……”丁希睿没再说下去。 “若还是不行，我就放弃，不再打扰她。”南星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 “好，你要好好做事，不能做出格，不能让沉香的名声有损，知道吗？”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爷放心，南星明白。” 过两日就要启程回兰县了，丁希睿抓紧时间写了十几个食谱，消渴、减重、风寒、痹症、高血压、高血脂……她拿到安家酒楼，安雨墨抓紧时间找人制作菜单，找大厨试菜。 用料一向大手笔的大厨，拿着勺子估摸着油盐用量，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姐，我们酒楼的生意一向很好，你又折腾了这一出，就是在折磨我们。” “鲁大哥，你手艺高超，这点小菜还能难倒你？” “小姐，你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做的。” “谢谢鲁大哥。” 大厨挥了挥手，安雨墨笑着离开厨房。她来到后院，发现秦晓峰带着小虎和小豹正等着她，顿时别扭起来。小芹退后一步，想要离开。 “小芹，你跟着我，不能走。” “是。” 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小芹三人坐在两三米外的廊下，秦晓峰咳了一声，开了口 “你抓到的三人，已经送到兰县去了。” “太好了，辛苦师兄。”安雨墨略笑了下。 秦晓峰顿了顿，接着道“抱歉，我那日的话说重了些。” “师兄……没有……”安雨墨心头略微一动，扭头看了看秦晓峰的脸，眼神交汇，她慌忙转向一边。 “我听小虎说了，你最先察觉到异常，还想着法给他们下了钩，比我的一些手下还敏锐。” “没有……”安雨墨嘴角上扬，绞着手绢。 “发现一人逃跑，立刻追上去，也很果敢。”秦晓峰接着道。 “也有些鲁莽……我以后尽量不单独行动。”安雨墨自我反思起来。 听到这话，秦晓峰舒了一口气。 第272章 南星陈皮换角色，回程路上见红果 他掏了掏袖子，拿出两个荷包。 “这是一些能让眼睛流泪的药粉，你随身带着吧，遇到坏人的时候，略松开荷包的口，洒过去，一时半会儿他们也追不上你。” “好，多谢师兄。”安雨墨接过来。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中秋节，城里还太平吗？”安雨墨问道。 “在街上抓了两个小毛贼，别的都无事，算是太平。”秦晓峰笑道。 “嗯，那就好。今年的螃蟹肥美，你吃了吗？” “嗯，自从疏通了河道后，鱼虾蟹都多了，今年的个头大，尤其香。” “我也觉得好，在市集上买的没吃完，今早做了些酱蟹，等腌好了，让人给你拿过去一些。” “好啊，你亲手做的，肯定很好吃。” 安雨墨抿嘴一笑。 “我打算在兰县开个馄饨摊，就支在希睿他们上工的医馆附近。” “好，距离近些，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只是，以后辛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巡街时要小心。” “等我有空，我就去找你……”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天色渐渐暗下来，秦晓峰将安雨墨送回了家。 “小姐，姑爷对你就是好。”小芹扯了扯安雨墨的袖子。 “什么姑爷？” “这不快了嘛。”小芹捂着嘴，偷偷笑着。 翌日上午，收拾行李，整装待发。南星和陈皮交换了角色，早两日就做了“工作交接”，南星提着两个包裹到了丁家小院，所有人都很欢迎，除了沉香。 她很聪明，知晓夫人和小姐的意思，她有些抗拒，但也没法反对，她知道自己无权反对。 她带着南星到了原先陈皮住的屋子里，什么都没讲，就出去了。 南星怔怔地，自己铺好了床单被褥，到前院找丁老爷和丁夫人领活儿。 去往兰县的山路上，陈皮驾着马车，很是兴奋。半夏坐在他旁边，向他请教赶车的技巧。 “一点都不难……你一挥鞭子，它就知道要走……” “让我试试吧。” “这块路有些窄，等到了宽敞的地方，你试一下。” 家已经摸过一两回鞭子的半夏，心情激动，满是期待。 马车内，丁希睿翻看着《黄帝内经》，年代很久远的书，她看得磕磕巴巴，好在，林明轩一句句解释过，她专门做了一个翻译手册，随书一起读。 临近中午，马车从山路上下来，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路，众人下了车，稍作休息。 “希睿，你要不要吃炒米？”安雨墨走过来。 “你还真做了这路菜？” “对呀，我还做了菌菇酱，用胡麻油炒的，不过，没有袁大哥带的香……” “我尝尝。” 丁希睿说着，舀了一小勺，放入自己的卷饼里。 “挺香的……”她慢慢咀嚼，细细品着。 “差点什么东西，对吧。”安雨墨道。 “嗯，确实是差点什么，似乎是胡蒜的香不够。” “可是，我在炒酱的时候，先用油将胡蒜爆香了，满屋子都是香味，但做出来后，却没那个味道。” “我不知道，以后见了袁大哥，再问问吧。” “嗯。” 两人在马车附近散着步，忽然，安雨墨叫了一声“野果子！”她指着不远处的几棵树，很是惊喜。 “走，我们去看看。”丁希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 那几棵树并不高大，说是树，但主干不明显，有很多枝条，枝叶间，生着一颗颗红色的果子，小小的，圆溜溜的，像红珍珠一般。 “希睿，这是什么？”丁希睿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幅的药物图册，这个果子，她知道，名字就在嘴边，但就是想不起来。 “哎呀！”她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忘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林明轩，招呼他过来。 林明轩端着两杯茶走来。 “这是什么？”丁希睿接过茶水，问道。 “这是金银忍冬啊。” “对对对。”丁希睿连连点头，“我刚刚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不常见新鲜的，所以容易忘记。”林明轩略笑了笑。 “林大夫，这小果子能吃吗？”安雨墨问道。 “不能吃，但能做药。”林明轩扭头看了丁希睿一眼，示意她接着说。 丁希睿上前一步，摸了下小果子和叶片，说道 “忍冬花清热解毒、疏散风热、凉血止血，止痢疾，下火气；忍冬的叶子和藤也能解毒；至于果子嘛……金银花籽也能清热解毒，清血、化湿热，不过，因为性味苦寒，使用时要格外谨慎，容易引起腹痛。” 安雨墨立马抑制住了想要摘一些的冲动，吐了吐舌头。 “我看着有些像枸杞，还想着放到汤里能滋补身体呢。” “哈哈，这个可不好吃，还是留给鸟儿作食物吧。” “嗯，倒是怪好看的。” 几人正说着话，一个老农扛着锄头快步跑来。 “你们要做什么？”老农上前来，气喘吁吁的。 丁希睿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 “老伯，我们没有摘果子，只是好奇，来看看而已。”她说着，伸出自己的双手，安雨墨和林明轩也伸出手摆了摆。 见几人两手空空，老农舒了一口气。 “这是您家的？” “对，从这地头，一直到那边。”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田地。 “抱歉，刚刚以为你们也和一些过路人一样，把老汉这果子给摘去。”他拱了拱手。 安雨墨转了转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老伯，我们不摘，只是觉得好看。您种忍冬，要卖给药铺吗？” “哎呦，您几位认识这药材啊。”老农脸上一喜，不过，下一瞬，他的眼睛暗淡下来“原先没开路时，这几棵树什么事都没有，老汉只是来赶一赶鸟；如今来往行人不断，有的人就闲不住了，摘我的果子，掐我的叶子，你们看……”他说着，指了指边上的那棵。 仔细一看，那棵树上的果子是少很多，而地面上则留有不少残渣。 “你们说说，这果子又不能吃，他们摘来干嘛，真是糟蹋东西。”老汉摇了摇头。 哎，事情带来的影响总是多面的，谁会想到修路会让老农的药材受损呢？ 第273章 陈皮进门开眼界，粮店买米治上火 “老伯，这树有多少年了？”林明轩问道。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那时候我出门做工，从洛城带回来的。” “您自己在家晒药材吗？” “对，可费工夫了。我们每年自己留一些金银花泡水喝，夏天干活不会中暑，其他的都卖到药铺子里。” 林明轩环顾四周，看了一圈。 “这附近好像只有您家种了这金银忍冬？” “我们村里人少，多多少少都种了几棵，补贴家用。只不过，老汉是种在地头，有些人家怕别人偷，都种在家里小院中。早知道，我也种家里，修了路是好，就是我这果子被糟蹋不少。”老农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向后指了指，说，“那片山坡后也有人种。” “原来如此。” “要不要写个牌子，告诉别人，果子有毒？”安雨墨说。 “姑娘，不顶用的。”老伯摆了摆手，“早些时候我请村里的先生写了，就立在旁边。不立倒好，一立，被糟蹋的更多了……还是算了。” 丁希睿想到后世的一些公园，公园的管理者种了药材是不敢写名字的，尤其是名贵药材，保不齐就被哪位贪心之人挖走了，哎！ 几人与老伯告了别，午歇结束，几人上了马车，继续往兰县前进。太阳高照，温度上升，车里有些闷，让人感觉昏昏欲睡。 丁希睿撩起帘子，凉风透入，瞬间清醒了不少。马车入城，四处还留存着中秋的气息，不过，点心铺的月饼降价出售，无论看着多么精致可爱，与节日期间并无不同，但几乎无人问津。 来到巷子口，两家人告别，丁希睿下了马车，打开院门。 “陈皮，小心着些，把马牵进来。”半夏道。 “好。” 这个院门比丁家后院的门要小一些，加上巷子窄，南星每次都要折腾一阵才能将车子移进来，陈皮拉车，很不习惯。 尝试了几次，车厢终于进了院子。将马解下来，带入马棚，又从旁边抱了一捆草料，放入食槽中。一通忙活，陈皮这才定下心，细细打量着院子。 院门对面的一小片地，种着菜蔬，有几样已经冒了头。正屋的门廊下，几盆花开得正盛。主人虽然不在，但院子里也只有几片落叶而已，干干净净的。 “小姐，姑爷，这院子虽小，但看起来真不错。” “你别愣着了，快打扫房间，把东西搬进去。”半夏已经在井边打起了水。 “好嘞。”陈皮跑过去。 “你住那间房，自己打扫、整理。”半夏指了指原先南星的房间。 “嗯。” 丁希睿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林明轩从库房拿了抹布、扫帚和遮口巾，分给众人。约半个时辰，屋子里和院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几人坐在廊下，倒了水，稍作休息。 “少夫人，我们去买菜吧，轮到我们做饭。”半夏道。 希睿点点头，“喝完水就去。” “嗯？”陈皮疑惑起来，“半夏，你也太不中用了，怎么让小姐动手做饭呢？” 其他三人噗嗤一声笑了。 “陈皮，在这个家，人人都要做饭、洗衣、烧水、扫地、喂马……都有分工。”丁希睿说着，指了指正屋门侧的墙。 那墙上，贴着八月份的“值日表”。 陈皮走过去，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更加疑惑。 “姑爷，您和南星会做饭吗？” “一开始不会，但能学，如今虽然不会做大菜，但日常小菜没问题了。”林明轩笑道。 丁希睿和半夏投来赞许的目光。 “南星也会吗？”陈皮瞪大了眼睛。 “会，陈皮做的卷饼很好吃。”丁希睿道。 “他磨得豆浆也好。”半夏补充道。 “那我也不能认输，我也要学。”陈皮顿时被激发了斗志。 “没问题。”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希睿正了正色，接着道 “陈皮，这次，我们要在兰县待到九月底。等重阳节的时候，去仓河村和沉香他们汇合。你要接替南星的工作，在家里做家事，到了医馆，要为姑爷打下手，你懂药材，学起来应该很快。” 皮重重地点了点头。 基本的事情介绍完，几人拿着篮子，步行去市集上买菜。菘菜、豆腐、瘦肉、胡萝卜、鸡蛋……还有葱姜蒜，买够了一两日的量。 “陈皮，路都记着了吗？以后轮到我们做饭时，就到这里来买菜。”林明轩道。 “嗯，姑爷，我记着呢。”陈皮又往后看了一眼，默默掰了一遍指头。 “不过，我们从家到这边来的次数不多，基本都是从医馆的方向来。”丁希睿补充道。 “就在那边。”半夏指了指南边，“等明日带你来，就知道了。” “好。” 几人出了市集，去粮店买小米。粮店门口，“新米”的牌子已经挂出。 见丁希睿等人来，阿荣很开心，他正想开口打招呼，嘴巴一疼，表情瞬间有些扭曲。 “阿荣，你怎么了？”林明轩问道。 “林大夫，我好像有些上火，昨日起床后，齿龈肿了，今天似乎更厉害了，一张嘴就有些疼。” “你张开嘴，我看看。” “嗯。” 阿荣坐到板凳上，张开了嘴，林明轩捏着他的下巴，看了几眼，丁希睿也瞧了瞧。 “阿荣，过节时你是不是吃了不少肉？”丁希睿问道。 “丁大夫，您怎么知道？”阿荣挠了挠头。 “是不是还吃了好多月饼？”丁希睿接着问。 “是的，老板给的，一年就这么一次中秋，就多吃了些。”阿荣嘿嘿一笑。 “吃肉太多，糖油太多，的确是上火了。”林明轩道。 “哎~我真是没口福。” “凡事不过量，过量就容易出问题。吃得清淡些，多喝水，过几日就好了。”林明轩接着说。 “好，谢谢林大夫。”阿荣拱了拱手。 林明轩顿了顿，又开了口 “你若是觉得难以忍受，去药铺抓一些金银花泡水喝吧，会有些帮助。” “金银花？” “对。你买一把回来，花不了几个钱，喝两三天即可。” “是，谢谢您。”阿荣再次拱了拱手。 丁希睿抿嘴一笑，和半夏几人相视一眼，果然，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几人买了小米，正要折返，丁希睿停住了。她转过身来，问道 “阿荣，最近‘白之茶’有什么事情吗？” 阿荣略皱了皱眉头 “丁大夫，那家不知又遇上了什么事，今日上午，官府还上了门。” 第274章 无赖闹事连环计，茶铺又遭无妄灾 丁希睿心中一紧，快步迈出粮店的门。 “小姐，怎么了，是我们认识的人吗？”陈皮问道。 “对，带回家的中秋茶礼就是在那家店铺买的，老板娘很好。”半夏说道。 “我们去看一下吧。”丁希睿道。 “嗯。” 几人将买来的菜暂时寄放在粮店，快步去了茶铺。 茶铺却关着门，陈皮敲了几下，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有人在吗？”半夏喊道。 陈皮拍打得更重了一些，几人在门口等了许久，门开了。 阿木站在门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老板娘从后院撩帘子进来，一脸的疲惫。 “丁大夫，你们来了，不过，店里如今不能招待。”老板娘略笑了笑，依然没有精神。 丁希睿走进屋内，看到茶叶散落了一地，打碎的茶罐碎片到处都是。还有，孟家父女在哪里，回去了吗？ “大嫂，店里这是怎么了？”丁希睿走上前去。 老板娘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孟大哥打架，越公子来砸店。”阿木说道。他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知这些意味着什么。 老板娘把脸捂住了，流下泪来，她的手伤还没有彻底痊愈，手内侧结着痂，红红的。 “陈皮、半夏，你们找东西帮忙打扫一下吧。” “好。” “阿木，扫帚在哪里？”半夏问道。 阿木看了老板娘一眼，获得同意后，给两人拿来了打扫工具。 丁希睿和林明轩两人随老板娘去了后院，见孟秀梅正在洗衣服。不过，孟家大哥不见身影。 “林大夫、丁大夫，两位请坐。”老板娘将两人带到石桌旁。 “大嫂，你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难事？” “哎！”老板娘垂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将中秋节前后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八月十四那日，越老三带着两人上门，说我家的茶叶发霉了……可是，我根本就不记得他们买过茶叶，但是，他们用的布袋和我家的一样。我大哥性子急，忍不住和人家吵了起来，阿木去劝，被他们打了。” “那越老三，不就是想存心找茬吗？”丁希睿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气！ “要过节了，生意还要继续做，我就想着息事宁人，赶紧打发他们走……没想到，酿成了更大的祸事……”老板娘面露后悔之色。 “今日一早，越老三又带着几人上门了，就拿着我家的中秋茶礼，说是茶礼也有问题，让我们继续赔。我一看那茶叶，根本就不是我家的，不知他们是在哪里讨到的陈年碎叶，故意弄发霉了，便和他们理论，可是，那伙人一口咬定就是在我家买的，价钱、茶叶也对得上，哎！” “越老三这次是有备而来啊。”林明轩蹙了蹙眉头。 “是的，林大夫。越老三就在店铺门口闹……”老板娘翻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上午之事浮现眼前。 那越老三几人掏出茶叶，在店铺门口洒了几把。 “街坊邻居们，你们都来看一看，‘白之茶’以次充好，卖给我的茶叶都发霉了。” “来找他们讨个说法，但老板娘居然塞给我们钱，想要堵住我们的嘴。” “大家看，这荷包里的钱，就是老板娘给的。” …… 街上行人虽然不多，但见有热闹可看，马上围拢过来。 “你们！”老板娘觉得眼前一黑，有些站不稳。 “你们这些无赖，诬赖我家，血口喷人！”孟家大哥冲上前，对着越老三的脸就是一拳。 “打人啦，还有没有公道，有没有王法啊？！”越老三几人抓住孟家大哥，局势瞬间扭转了…… “别打了，大哥，快停手。”老板娘想上前劝阻，但完全不知从何下手，阿木愣愣的，他不懂打架，见这种场面，有些吓着了。秀梅拿着鸡毛掸子出来，开始疯狂拍打越老三几人！ “混蛋，敢打我爹，饶不了你们！” “别打了……” 事情越闹越大，几人滚到了铺子里，开始推架子、砸茶叶…… 巡街的人很快赶到，众人被带到公堂上。越老三应该是买通了某个人，买茶日期、价钱、斤两都说得清清楚楚，茶叶问题真伪难辨。 “大人，所有的茶叶都是民妇家的茶室保管着，卖给其他人的都没问题，怎么就偏偏越公子的有问题呢？况且，民妇从来没见过越公子去店里。” “大人，小民与这刁妇前个月还有争执，但是，对于他们家的茶叶，小民是认可的。无奈，小民脸皮薄，不好意思亲自买，便拜托了一个朋友去。那茶礼，我本来想要献给岳父，但打开一看，居然有霉点子。我去找她，她塞了钱，小民想着暂时算了，但是，连茶礼都有问题，小民这口气都不能忍，无论如何，都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大人，民妇冤枉，这绝对不是民妇家的茶叶。大人若不信，可去我家茶室一一查验，绝对没有发霉的茶叶！”老板娘俯身恳求着。 “说不定你有些卖不掉的，趁着过节便掺了进去，反正一般人也看不出来。既然你有心做这事，肯定一早就有准备，哪里才会查得到？” “你胡说！”孟家大哥又忍不住了，原本跪在地上，直接站起身来。 “肃静！”李行简拍了一下惊堂木。孟家大哥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大人，这茶叶真的不是我们铺子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那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保存不当呀。” “大人，茶叶礼这么贵重的东西小民怎么可能随便放呢？而且，买回家没几日就打开了，小民的保存方式绝对没有问题。” “是呀，大人，若是茶叶没有问题，老板娘大可早就辩白清楚，她塞钱给我们，就是心虚。”越老三旁边的一个黑脸男人说道。 “大人，店里当时已经起了争执，民妇只想尽快平息事端，但那茶叶绝对不是民妇家的，望大人明鉴！”老板娘叩了一个头。阿木和秀梅赶紧跟上。 看着堂下诸人，李行简咬了咬后牙。双方各执一词，且中间的确有不好证明的灰色地带，着实不好查。 第275章 各打大板惩斗殴，继续调查茶叶事 “白孟氏，越老三，茶叶一事，本官过后自有定论，你们二人无需再争执。” “大人，这男人动手打人，您总不能不管吧。”越老三露出自己那已经红肿起来的脸，说道。 “大人，是他们欺人太甚，小民才忍不住出手的，小民也挨了打。”孟家大哥也抬起头来，眼睛周围已经肿起来了，“再说，他们还砸了我家店铺，请大人做主！”他接着道。 “大人，若不是他先打人，我们怎么会出手？我们是正当的反抗。” “对，我们是正当的反抗。” 越老三几人纷纷叫喊起来。 李行简头有些大，这笔糊涂账真不好算。 “肃静！”他又拍了下惊堂木。 “孟大宝、越老三，你们当街斗殴，扰乱集市秩序，各打二十大板，打入大牢。” “大人，冤枉啊！小民是受害者，怎么还要挨板子、进大牢！” “大人，明明是越老三栽赃！” 李行简十分不耐烦，他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去执行。 不多时，院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老板娘、秀梅和阿木几人颤抖着身子，虽然怕，但还是向外张望着，默默祈祷着衙役下手不要太重。 “凌捕头，你带几个人，尽快将茶叶之事的真相查清。” “是！” …… 老板娘将事情讲完，眼泪又止不住流出。 “大嫂，李大人虽然罚了板子，但凌捕头还在调查发霉茶叶的事情，你别担心，是非曲直一定会清楚的。” “嗯。就是我那可怜的大哥……”老板娘看了眼孟秀梅，似有羞愧之色。 哎！孟家大哥虽然爱财，但最终还是一致对外、保护家人的，虽然冲动，但情有可原。 这时，凌俊生带着几个衙役进了门。 石桌旁的几人立刻站起身来，老板娘示意孟秀梅进屋。 “老板娘，调查茶叶之事需要你配合。”凌俊生拱了拱手，又转向林明轩，点头致意。 “林大夫和丁大夫也在啊。” “凌捕头。”三人回了礼。 “您需要什么，尽管说。”老板娘拭了拭眼泪。 “越老三拜托买茶叶之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前面铺子里等待，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他当日买了什么茶叶，买了多少。” “是，请您随我来。” 众人去往前厅，见一个男子畏畏缩缩，略弯着腰，打量着茶铺四处。 “老板娘，你还有印象吗？”凌俊生问道。 “有些眼熟。”老板娘微微点了点头。 “陆老六，你是什么时候来订的茶叶？买了多少，买的什么茶叶？”凌俊生转向那人。 “我是中秋节前，似乎是八月十一，或是十二来买的。具体日子有些记不清了。我买了两罐武夷岩茶，花了一两银子。” “是八月十二来的。”阿木直着眼睛说道。 老板娘欣慰地一笑，说道“阿木的记性好，应该就是八月十二。” 凌俊生身后的衙役拿出一个布包，掏出两个罐子——这是越老三闹事的时候拿着的茶叶，不过，因为他们在门口撒了很多，如今只剩下小半罐。 老板娘凑过去，略微翻看了一下，说道 “凌捕头，这虽然也是岩茶，但品质应该不太好。因为已经发了霉，成色无法辨别，但是，这绝对不是我家卖出去的。” “坏茶叶，不卖。”一旁的阿木重重地点了点头，老板娘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老六，你买了茶叶后打开看了吗？”凌俊生接着问。 “凌捕头，我是帮人买的，所以就没有注意。老板娘给了什么，我就转手给越老三送去了，从铺子里直接送到他们家，中间都没停留。” “越老三要的这么急吗？” “嗯，他说，拿了茶叶后，就直接送他家去，他给了我一些月饼作为谢礼。” 凌俊生点点头。 “好，今日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回去吧。” 老六俯身，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丁希睿喊了一声，众人纷纷瞧向她。 “这位夫人，有什么事吗？”陆老六侧过身来。 “大哥，我想问下，您是专门做帮人采买的生意吗？”丁希睿问道。 “那倒不是。”陆老六快速摇了摇头，“我有正经事做，您刚刚说的帮人采买，我还没听过有人专门干这活儿。” “哈哈，我也是猜的，您别介意。”丁希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道“另外想问您，越公子除了让你来‘白之茶’买东西，有没有拜托你去其他茶铺买岩茶呢？” “也没有。我与越老三在酒馆相识，家里也住得不远，偶尔互相帮个忙而已。” “多谢大哥，您慢走。”丁希睿点头致谢。 “不用。”陆老六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门。 衙役们看着丁希睿，眼中透出一股佩服的神色，凌捕头略笑了笑，说道“丁大夫考虑周全。” “我不过是临时想到罢了，查案子，还是要靠您几位。”丁希睿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凌俊生转向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请你提供一份购买中秋茶礼的顾客名单，能想到多少就是多少。” “是。” “我们还有事，晚些时候来取，先告辞了。”凌俊生几人拱了拱手。 “多谢凌捕头。” 店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丁希睿几人也告了别。 这件事，凌俊生应该会从两方面入手，其一，调查茶叶，看看别的茶叶有无问题；其二，调查越老三那边，看看他是不是找机会换掉了茶叶，故意拿了发霉的来讹诈店铺，或是，在家保存时发生了意外。第一项容易，第二项难，越老三如今在牢里，李知县可能想阻止他准备后招，但这样也少了从他的身上发现线索的可能性。 若茶叶有问题，“白之茶”估计真要开不下去了；若是越老三存心讹诈，故意设计，他就免不了牢狱之灾，然而，坏事传千里，不知道茶铺的老客户会不会再流失一些——老板娘说，今年定茶礼的，只有往年的一半。 是是非非不断，希望老板娘能多撑些时间。 第276章 茶叶问题有隐情，秋季腹泻需当心 夕阳西下，丁希睿几人返回粮店，拿着买好的东西，慢慢走回了家。 “小姐，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老板娘他们看着好可怜啊。”陈皮忍不住说道。 “陈皮，你觉得我们能做些什么？”丁希睿问。 陈皮沉默了半晌，“我想不到……若是在洛城县，我还能打听打听那越老三的底细，如今刚到兰县，人生地不熟，我连越老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再说，我没钱，也不爱喝茶……” 丁希睿抿嘴一笑，“陈皮，我们不看热闹，不传播虚假的消息，时不时去看看老板娘，她若求助，我们力所能及帮忙，目前这样就可以了。” 林明轩拍了拍陈皮的肩膀，接着道 “回家吧，我们做大夫的，本来就会遇到很多让人担心的事情，加上……”他看了一眼丁希睿，“有时可能不是病人，但遇上了也不能置之不理。可是呢，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自己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啊。” “嗯……”陈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秋天的夜，已经很凉了，越老三家的主屋里，他的妻子岳惠清内心如火烤般焦灼。她并非担心自己的丈夫，相反，她早就想离开他，越老三被抓到牢里，她觉得欢欣鼓舞，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但是，案子如今还没有结束，不知最终结果如何，而且……这案子与她有关系，她心中惶惶，不知所措…… 第二日，林明轩几人照例在附近巷子做晨间练习，陈皮默默记着各个巷子的名字和方向，想尽快熟悉兰县的环境。 吃完早餐，几人去医馆上工。张老先生颤颤巍巍地在医馆守了几天，见林明轩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林大夫来了，我这把老骨头真快撑不下去了。”他笑道。 “张老先生，您说笑了，您的身子骨硬朗着呢。”林明轩和丁希睿走过来，扶住了他。 “哎呀，不行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小强几人，心中有些着急，也有些伤感。“你们几个小家伙，什么时候能出师呢？” 小强几人学医也没多久，尚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林大夫，你们夫妻若是离开了，这济民堂也就要关门了，哎！”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心里不免一股苦涩。他们俩不会在兰县待太久的时间，济民堂的大夫青黄不接是个问题。 “您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丁希睿说道。 外面阳光明媚，屋内却有些阴冷。张老先生去了后院给小强几人布置功课，林明轩坐在堂前，查看近几日的医案。 这几天，因为吃撑了来就诊的有三个，闹肚子的有两个，和饮食太杂有关；还有两个，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也是腹泻。 “怎么样？”丁希睿问道。 “没有太严重的病例，你看。”林明轩将医案递给她。 “哎！”丁希睿摇了摇头。过节期间，肠胃病往往多发，饮食不加节制，饭局酒局增多，加上最近气温适中，正是各类细菌容易繁殖的好时候…… 放下医案，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孩子进了门。那孩子看起来大概两岁，脸色黄黄的，双眼无神。丁希睿赶忙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她自己则站到了林明轩的身后。 “大夫，我儿子总是拉肚子，时好时坏的，您给看看。”妇人说道。 “您请坐。”林明轩示意。 妇人抱着儿子，坐到林明轩对面。 “孩子是一直拉肚子，还是入了秋之后才开始的？”林明轩问道。 “入了秋之后，断断续续好多天了，也吃了些药，但不太管用，您瞧我儿子这脸色……”妇人的眉头皱起来了。 “平日里，孩子是怎么吃饭的？都吃些什么？” “他一岁后就断了奶，这一年都跟着我们吃饭，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我们吃的饭，无非就是寻常菜蔬而已。” “孩子的吃饭习惯好吗？”丁希睿问道。 “吃饭习惯？什么意思？”妇人抬了一下头。 “我是想问您，孩子吃饭时会不会乱跑，您喂饭一般要喂多久呢？他会不会自己动手抓着吃？” “噢，原来你是问这个啊。”妇人看了一眼孩子，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一边吃一边玩，吃个饭差不多要半个时辰。喂饭的时候，他有时会上手抓一些，但不多。” “一边吃一边玩，是手里抓着玩具不放手吗？” “对，他爹给他做的木马、木鸟，他喜欢得紧，恨不得睡觉都抱着……”妇人顿了顿，“大夫，您问这些有什么用？” “俗话说，病从口入，我们是想确认孩子的基本生活情况，看看这病是不是与习惯有关系。”林明轩解释道。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老人们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一直在旁边立着的男子说道。 “大哥，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也不能太不讲究。孩子毕竟年纪小，肠胃娇弱。有的孩子因为吃得太不干净，肚子里生了蛔虫……”林明轩说。 人与环境中的各种细菌共存，身体自身也有免疫系统，自会自我保护、维持平衡，有时过于干净、杀菌或消毒太厉害，一旦离开常住地，身体就容易被击倒，所以，不宜消毒过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对人适应环境有一定的帮助。但是，若是不干净的程度太过，身体无法杀灭饮食或饮水中的细菌与病毒，身体也会生病的。 “噢……”男子略点了点头。 林明轩俯下身子，看着小男孩，轻声问道“小宝宝，张开嘴巴好不好？” 小男孩摇了摇头。 丁希睿也俯下身去，微微一笑，“啊！”她张开嘴巴示范。 小男孩还是摇了摇头。 “儿子，张开嘴给大夫瞧一瞧。”妇人用脸蹭了蹭孩子的头发。 “不……”小男孩嘟起了嘴。 丁希睿抬头看了一眼半夏，半夏会意，将手帕里的杏干递过来。 “小宝宝，要不要吃杏干？很甜的。” “要……” “啊……”丁希睿在他的面前拿起杏干来。 男孩乖乖张嘴，林明轩趁着这个空挡，看了看他的舌苔。 “真乖。”丁希睿将杏干放入他的嘴巴里。 趁着孩子嚼东西的时候，林明轩给他探了脉。 “大嫂，你平时做饭时油盐用得多吗？”他问道。 “孩子他爹做木工，平时比较累，饭菜的油盐就重一些，不然的话，干活没力气。” “这孩子舌苔较厚，脉搏也有些虚，这是脾胃虚弱的症状。这是平日里饮食过于油腻，吃饭习惯不好导致的。入秋以后，饭菜很快就凉了，孩子吃饭时间过长，凉的食物进入胃里，刺激肠胃，他边吃边玩，玩具上的脏东西可能会随着手进入肠胃，所以就容易腹泻。” 第277章 小儿饮食单独备，越府发现新线索 “原来是这样啊。”夫妻俩恍然大悟。 “原先的大夫说过他脾胃不好，但没问这么细。”妇人说道。 “大夫，我们要怎么治呢？”男子问道。 “孩子本就脾胃虚弱，最好不要用药，既然饮食和习惯是原因，那就从这两方面入手。”林明轩答道。 “真的不用吃药？” “嗯，暂时不用。但是，饮食和习惯一定要严格调整。”林明轩正了正色。 妻俩点点头。 “大嫂，三岁以前的孩子，食物上要和大人分开，饮食要清淡，少盐、少油，大人尝着没味道，但孩子是没问题的。您家的饮食，孩子已经吃了一段时间了，从今日开始，分开做，减少油和盐，做饭菜多蒸煮，尽量少用炒、炸或煎的方式。”丁希睿道。 “小米、山药、萝卜可以给孩子多吃些。”林明轩在旁补充。 “餐食营养均衡，各类菜肉换着吃，每餐饭不宜过饱，正餐外，上午和下午可以准备点水果或者核桃、榛子这些，饿的时候先垫垫肚子。”丁希睿接着说。 “好，我记下了。”大嫂默默记着。 “孩子已经两岁了，可以自己吃饭。大哥是木工，给孩子做一个专门的小勺子，略往里弯曲一些，让他好抓握、好盛饭；再做把小椅子，前面最好围住，一旦坐进去，除非吃完饭，不能出来。” “行，做这个我拿手。”男子嘿嘿一笑。 “再有就是他平日玩的玩具要常擦洗，吃饭前、大小便后要把手洗干净。”丁希睿接着道。 “好，我记住了。”大嫂重重地点了点头。 “腹泻了以后，让孩子多喝些温开水。孩子爱玩，出汗多，平日里也不能缺水。” “嗯，谢谢大夫。” 夫妻俩付完诊金，带着孩子出了门。 陈皮在旁边看呆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丁希睿噗嗤一笑。 “别说我了，你快看看药箱的备药是不是足够。”她说着，走到后堂去洗手。 “陈皮，以后你要随我出外诊，这两日就先从药箱的准备开始吧，内侧有清单，你照着清单背诵。记不住，我可是要惩罚的。” “是，姑爷。” 陈皮拿好药箱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半夏也跟了过去。 “你来干嘛？” “我也要学，以后少夫人出诊，我要帮她的忙。” “啧啧……”陈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姑娘。 “好吧，那一起看吧。” “先去洗手。” “行。” 林明轩看着二人，会心一笑。 中午的风吹进室内，暖暖和和的，凌俊生带着几个衙役，来到越老三家中。 岳惠清战战兢兢，慌忙招呼丫头小厮迎接。 “越夫人，打扰了。” “凌捕头，您请。” “越夫人，您夫君与白之茶的案子您应该都已经清楚了，如今关于茶叶之事，有几个问题需要问夫人，还望夫人如实回答。” “凌捕头，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岳惠清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 “您夫君除了从‘白之茶’购买了茶叶外，还有没有从其他地方买过茶叶呢？” “这个……很抱歉，我不太清楚。” “夫人，您当真不清楚？” “凌捕头，我无需为他隐瞒什么，他购买茶叶的事情，我的确不知。” “这样啊……”凌俊生环顾屋内，接着问“府上的丫头、小厮都在吗？” “都在，大人若要传唤，随时都可以。” “夫人，我们需要一一单独问询，麻烦您安排一下。” “是。” 越府曾经也是兰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从越老三的爷爷起，一代不如一代，产业逐渐凋零，越家分给越老三的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府里的小厮和侍女都不多。 凌俊生逐一询问，但他们对越老三的情况都不了解，好像越老三不是他们的男主人一样。 “这位兄弟，平日里都是谁跟着你家少爷呢？” “是阿洪，但是，他如今也在大牢里……” “原来如此。”凌俊生在心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李行简，最相关的人都被抓了，线索真不好找。 “阿洪平日里与谁亲近呢？”凌俊生接着问。 小厮的头垂了下来，眼睛有些闪烁。 “还不如实交待！”凌俊生旁边的衙役吼了一句。 那小厮吓得一哆嗦。 凌俊生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那小厮说道 “没事，小兄弟，别着急，慢慢想。” 小厮慢慢抬起头来，支支吾吾地说“阿洪似乎和厨房的阿宁相好……” “好，多谢小兄弟。” “凌捕头，请不要说是我说的，他们俩的事，府里人都知道的。”小厮眼中满是哀求。 “好，你放心。” 不过，叫阿宁的姑娘，只是说她整日在厨房做事，越老三的事情她一概不知。若她和阿洪有事，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凌捕头，您都问好了吗？”越夫人走进来。 “是，多谢夫人，都问完了。不过，事关多人清白，您家这院子，我们需要查看一番，请夫人配合。” “还要查院子啊？” “对。” “这……” “夫人放心，我们不会随便乱翻的，请您带路，到了一处，就请那处的人打开橱柜即可。” “好吧。”越夫人面色有些为难，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来到各个房间，院内的小厮和侍女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越家虽然早就没落了，但起码门面还在，官差从未上过门。 这次，少爷是闯了什么祸？ 凌家的各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凌俊生注意到了阿宁的异常，在众人搜查后院的时候，她的眼角总是往磨盘的方向瞄。 凌俊生没有立刻揭发，平静地与越府的人告辞。 出了门，凌俊生几人迅速来到越府的围墙边，施展功夫，跳上屋子。 果然，越府众人散去后，阿宁悄悄来到了磨盘附近，在石磙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包裹。 “头~”一个衙役心情激动。 “嘘……”凌俊生赶紧制止。 阿宁没有察觉，左右看了一眼，将那小包裹抱到了自己屋里。 第278章 后厨阿宁藏东西，越府夫人浮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凌俊生一跃而下，直接破门而入，屋内的阿宁吓了一跳，手里的包裹掉落在地，她刚想喊出声，被凌俊生捂住了嘴。 其他衙役捡起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发霉的茶叶。 几人动静虽小，但还是惊动了后院的其他人，厨房的大婶尖叫起来，院里人纷纷往这边赶。 “是官差，他们不是走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快去叫夫人。” 众人议论着。 凌俊生抓着阿宁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岳惠清着急忙慌赶到，见此情形，心里一惊。 “凌捕头，您这是……” “夫人，抱歉，刚刚见这侍女有些鬼鬼祟祟的，便追踪了一番，打扰了。”凌俊生拱了拱手。 “阿宁她犯了什么事？” 衙役将包裹展开，把发霉茶叶展现在众人面前。 “阿宁，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拿这些干什么？”岳惠清很是疑惑。 阿宁流着泪，将头垂下去，但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夫人，我们要将她带回去审问，告辞了。” “阿宁……”岳惠清心里揪成一团，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凌俊生几人带着阿宁，快步回到衙门。 李行简看到茶叶，拍了下桌子，“这个越老三，屡次生事！”他将目光转向阿宁，厉声问道 “说，是不是越老三让你弄的？” “大人……民女……民女……”阿宁支支吾吾，不肯说。 “你可知，你家主人用这发霉茶叶讹诈店铺，当街打人，扰乱市集……你就是帮凶，来人，给我打！” “大人！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听吩咐做事，求大人饶命。”阿宁连连叩头。 “还狡辩！来人，去打！” 一旁的衙役直接将人拖走了。 “大人！饶命，那些茶叶虽然是民女做的，但少爷没有去拿，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大人！冤枉啊！” “撒谎！” “大人，民女不敢，啊！”板子已经落了下来，她连连惨叫。 “大人，少爷让民女去茶馆买岩茶，洒上水，让茶叶发霉……但是，茶叶做好了，少爷真的没有用，民女说的都是真的……啊……” 李行简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停下来。 买了茶叶，制作好了，但没用到；有罪恶之心，但没有实施。莫非，真的是茶铺的问题？李行简心中一阵疑惑。 “在哪里买的茶叶？买了多少？” “民女是在祥云茶馆买的茶叶……一共买了三两。”阿宁挣扎着跪起来，身子后侧一阵疼痛。 “什么时候买的？” “初七那天……大人，全部茶叶都在这里了，真的。民女如果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阿宁猛烈地摇着头。 这还真是奇怪了，凌俊生等人互相看着彼此，都很诧异。 “凌捕头，茶铺其他客人调查结果怎么样？”李行简问道。 “大人，卑职等今日一早调查了八户购买茶礼的人家，他们的茶叶均无异常。” 怪事一桩，白之茶与那陆老六无冤无仇，甚至不认识，犯不着把坏茶叶卖给他；按照阿宁的说法，越老三自己准备的坏茶叶根本没用上，那茶叶是怎么变的？ 凌俊生忽然想到一个细节，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皱起眉头。 “大人！卑职疏忽了一件事，想即刻去确认。”他拱了拱手。 “什么事？” “大人，陆老六只说将茶叶带往越府，但并不是亲手交到了越老三手中，从茶叶送到，到越老三打开，这期间能接触茶叶的，还有一人。” “谁？” “越夫人。” “她？” “是，大人，因为越老三此前的卑劣行径，卑职一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忽略了其他人犯案的可能，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你既然怀疑，就去问问吧。” “是！” 凌俊生带着两个人迅速赶往越府，一日之内往来三次，越府内人心惶惶。 岳惠清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呼吸急促，几乎不敢看凌俊生的脸。 “夫人，听府上的人说，那日陆老六来送茶叶，是你帮夫君收着的？” “凌捕头，那时我夫君刚巧不在家，我就让人先拿到房里了，总不能不管吧。” “夫人，能进出房间的，都有谁呢？” “很多人呀，洒扫丫头、搬东西的小厮，都能进。”岳惠清急急说着。 “但是，能无理由就进入屋子且有时间换掉东西而不被怀疑的，只有一人。” 岳惠清哆嗦了一下 “凌捕头，阿宁不是被您抓走了吗？这府里的人你也都审过，还有谁？” “自然就是这府上的另外一位主人。”凌俊生定定地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换掉了茶叶？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清楚，为什么这么做，也要问你自己。” 岳惠清捏住了自己的右手。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只要一查就有，那发霉茶叶从何而来，被换掉的茶叶又去了哪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事都会留下痕迹，你不开口，能保证这府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开口吗？” 凌俊生说着，瞥了几眼她身后的侍女。 两个侍女互相看了一眼，脸色有些紧张。 “越夫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招认，还是去衙门接受拷问？” 岳惠清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好吧，我承认，发霉茶叶是我放的。”她冷冷地说道。 “果然是你！” “对，我讨厌茶铺那女人，她勾走了我夫君……” “夫人，不是这样的……”一旁的侍女小声说道。 “夫人……”另一侍女眼圈红了。 “就是这样的，我就是想让那女人的茶铺开不下去，趁早滚出兰县，省得我夫君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岳惠清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 “凌捕头，事情就是我做的，我本想过后亲自告她，没想到我夫君竟没忍住，直接闹上了门，您带我走吧，我愿意接受任何惩处。”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两个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凌捕头，夫人不是这样的……” “闭嘴！”岳惠清厉声说道。 “凌捕头，容我先安排一下府中的事情。”她欠了欠身，走出屋子。 第279章 表面事实迷众人，别有隐情非嫉妒 两个侍女抹了一把泪，赶紧跟上去。凌俊生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抬脚出了门。 岳惠清请人叫来越家长辈，当着全府的面做了安排，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他们的两个主人都要去衙门吗？要他们以后怎么办呢？ 但是，岳惠清并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凌俊生就出了府门。 可是，真相真的如此吗？凌俊生看了一眼两个侍女，心想，这案子还得继续查。 岳惠清慢慢走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两日，越老三入狱闹得阖府不安，但最不安的人，是她——茶叶是她换的。如今被抓就被抓吧，她不必再悬心了。但是，她还是撒了谎，她换茶叶，不是因为嫉妒。 越老三那人惯会讨她爹喜欢，当年两人成亲的时候，家里人被他的一副好皮囊和一嘴的好话欺骗，被越家的名声吸引。结果，越家不过是空架子一个，越三思四处行恶事，根本不好好过日子，只在老人面前讨巧卖乖。她想借着这次中秋送礼的机会，让她爹看到“好女婿”送的发霉茶叶，从而对越老三产生一些厌恶。只要老人能松动些，她就可以一步步把他的劣迹揭露出来，让老人一点点相信，最终能与他和离。 从越三思拜托别人买茶叶的那天，她就开始考虑了。那天，隔壁巷子的陆老六把茶叶送来，他刚巧出去了，于是，她就把茶叶偷偷换了。哪成想，越三思回家后会把茶叶拆开检查——他以前只是将东西买回来，从来不会打开。当他看到发霉茶叶时，先是惊讶，而后开心得不得了，立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闹茶铺去了。 今日阿宁被抓，她大概猜到了他当时的计划，虽然他原本就想行恶事，但茶叶终究是她换的。哎！果然，人是不能害别人的，迟早要遭报应。 但是，她仍然想活下去，她不能承认“污蔑亲夫”，相比而言，嫉妒的罪名更轻一些，借“嫉妒犯案”的名头，越家可能会休了她。 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再看一眼越老三的嘴脸！ 凌俊生将岳惠清带到衙门，案子重审。 因为阿宁的证言和证物，越老三辩无可辩，无论他如何表示后悔，如何对着老板娘求饶都没用，最后仍然被判了刑。但是，当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因为“嫉妒”偷换茶叶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夫人，原来你心里……” 岳惠清将脸转向一边，在心里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见此情状，凌俊生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些。 “白之茶”的清白讨回来了，孟家大哥孟大保被放回，老板娘和秀梅等人扶着他回家，这一关，他们算是过了。越老三夫妇下狱，帮凶被罚板子，围观众人纷纷鼓掌，恶有恶报，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围观的丁希睿觉得怪怪的。这岳惠清，完全不像会“嫉妒”的女子，她眉宇间清冷孤绝，与旁边的越老三绝对不是一类人，她会为他而嫉妒别的女人才怪呢？况且，她全程只看了老板娘一眼，那目光中只有好奇，没有嫌恶。 丁希睿心中的疑问越来越重，她看向凌俊生，发现对方的神情也并不简单。 第280章 有疑就要追到底，亲做口脂贤夫君 随着李行简的一声惊堂木，围观众人散去，闹了几日的案子终于结束了。 丁希睿来到凌俊生面前，略欠了欠身，问道 “凌捕头，此案可是还有蹊跷？” 凌俊生侧过身，微微点点头，“丁大夫，我认为越夫人的动机有问题。不过，这样藏于内心的事不好查，即使查了，也不见得能知晓真相。” “嗯，我也感觉不对。凌捕头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想抽时间再问问她府里的侍女，最起码能猜出个大概。心中有疑而不追，晚上是睡不好觉的。” “辛苦凌捕头，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多谢丁大夫。”凌俊生拱了拱手。 丁希睿回了礼，告辞回到医馆，已经快到下工时候，林明轩却不在。 “丁大夫，刚刚林大夫被请走了，说是有人挨了板子，要他去治伤。”阿文说道。 “好的，知道了。” 看样子，应该是被请去“白之茶”了吧。 秋风阵阵，将街道上的落叶吹进门，落叶与地面摩擦，响声清脆，阿文不当心踏上去，瞬间碎了一地。 “好像薯片啊。”丁希睿心里一笑。那味道，那咔哧咔哧的感觉，还真有些想念了，不过，那也是热量炸弹啊。 安雨墨愁眉苦脸地走进来。 “希睿，我找不到合适的小摊。”她撇撇嘴。 “市集上没有卖的？你不就想开个馄饨摊吗？一个炉子一口锅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我想要那种能把小炉子嵌到车里的摊子，人在左边包馄饨，在右边烧火煮馄饨，最好能嵌两个小炉子，一个煮，一个煎。上面还需要一个顶棚，蒙上一圈罩纱，阻挡灰尘；走的时候只需要把东西都放上，然后拉走。可惜，我走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安雨墨托着腮，有些失落。 “你这要求不低呀。” “是吗？这样还高？”安雨墨有些无奈，“在外开小摊，就是要来往方便，若是零零散散一大堆，占地方不说，搬来搬去就要费好大的功夫。那样的话，还不如租个店铺呢。” 丁希睿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了昨日带儿子来看病的木工。 “你这要求太有个性了，需要定做。我认识一人，你要不找找人家？” “是谁？在哪里？”安雨墨的双眼顿时有了光彩。 丁希睿浅笑了下，回头看了一眼阿文。阿文会意，走上前来道 “安小姐，您去西坊的东风巷找鲁木匠，他什么都会做。” “多谢，我这就去了！”安雨墨立刻站起身，招呼小芹和小虎跟上。可怜小芹和小虎，连杯茶都没喝完，就急匆匆追随主人而去。 “喂！安老板，你要怎么谢我？”丁希睿喊道。 “等馄饨摊做好了再说。”安雨墨的声音越飘越远。 长长的夕阳照进医馆，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进了门，他左看右看，微微皱了皱眉头。 “大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丁希睿问道。 “你们这医馆没大夫吗？”男子说着，就要转身。 丁希睿绕到他前面，欠了欠身 “大夫马上就回来，您要不先说一下需要什么，我们好先做些准备。” 男子回过身，问道“我想要一张口脂方子，你们能开吗？” 阿文笑了笑，从柜台下抽出一个盒子。 “口脂、唇脂、面脂、手脂，都有。”他说着，将两张口脂方子抽出来。 “你们有现成的呀。”那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过身来。 “对，甲煎唇脂是名医孙思邈传下的方子，做法复杂一些，药方也就贵一些；另有一张普通的，您看看要哪一种？” “既然要了，就要好的。”男子说着，将荷包放在柜台上，听声音，都是银子。 “好，您稍等，容我誊写一份。”阿文拿出纸笔，半夏在旁磨墨，丁希睿则端来了一杯茶。 “您请坐。” “好，多谢。” 约一刻钟的工夫，方子和做法都写完了，甘松香、艾纳香、苜蓿香、茅香、藿香、零陵香，再加上沉香、雀头香、苏合香、白胶香、白檀、丁香、麝香……丁希睿看着单子，心里默默想念瓜蒌护手膏的好——若是她，肯定就买普通的方子，油脂、蜂蜡，再另外加一两种香，简单方便。等到明年茉莉花开，就买些茉莉花骨朵，做茉莉口脂，可惜，今年太忙，错过时间了。 “直接帮我抓药材吧，省得我去别处跑一趟。”男子说道。 “好嘞，不过，酒和乌麻油需要您到别处购置，我们医馆帮您配齐药材。” “没问题。” 阿文喜滋滋地配药——这可是一单不小的生意。从入秋开始，这样的方子卖出去了不少，但大多是平民百姓，买个普通方子自己用，医馆也就收个几文钱。 “大哥，您是做口脂生意的吗？”阿文问道。 “哪能呢？”男子说着话，却忽然有些脸红。这脸红，与他的年纪似乎很不相宜。 “那您是……”医馆众人的好奇心都上来了，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看向他。 男子噗嗤一声笑了。 “哈哈，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买给我家夫人。她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亲手做点她需要的东西送给她。” “噢~”医馆众人都觉得有些惊奇。 “您真是不同凡响，有不少人来买方子，但说是亲手做给夫人的，您是头一个。”阿文忍不住夸道，丁希睿鼓了鼓掌，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不算什么。”男子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各种香料配完、包好，男子付了钱，阿文从柜台后走出来，将他送到门口。 “做法都在上面了，不太容易做，但心意最重要，祝您和夫人幸福美满。” “谢谢你们哈。” 第281章 侍女道歉惹疑惑，明轩偷偷藏东西 这样轻松的“好事”，医馆已经许久未发生了，丁希睿心里不禁觉得暖暖的，这世上，还是有不少恩爱夫妻的。 “丁大夫，让林大夫也给您做。”阿文旁边的小琪说道。 “不用，”丁希睿抿嘴一笑，摆了摆手。“做口脂毕竟麻烦，还是交给懂技术的老师傅做吧，我买现成的就行。”比起做口脂，丁希睿更希望林明轩多讲解一本医书。 阿文捅了捅小琪，小声说道“我好像记得林大夫配过方子……” “嗯？”丁希睿还是依稀听到了些信息，“你们说什么？” “没有什么，我们是说，该下工了，林大夫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阿文赶紧解释。 “嗯，的确该下工了。”丁希睿望了一眼屋外。 夕阳之中，两个长长的身影先入了门。 “你们回来了。”丁希睿站起身。 “嗯。我不在时，有病人来吗？”林明轩问道。 “没有，但有一个买口脂方子的大哥。”阿文回答。 “那就好。”林明轩说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丁希睿递给他一杯茶，又另外倒了一杯，递给旁边的陈皮。 “林大夫，你不知道，那买方子的大哥可有意思了，是要做给他夫人的。”小琪大声说道。 “哦？那可真有些稀奇。”林明轩咳了一声，瞄了眼丁希睿，但对方看着毫无动静，正在和陈皮聊天。 “怎么样，陈皮，第一次随林大夫出诊，应付得过来吗？” “小姐，我没问题，就是找药、递药、递棉布，不过……”陈皮放下药箱，脸上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吗？”丁希睿看向林明轩。 “没什么，就是孟家大哥的态度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哎！”林明轩摇了摇头。 “林大夫，你们不是给他治伤去了吗，他应该感激、感谢才对呀。”阿文问道。 “哼，他对我们倒是没怎样，但是，对他妹妹，也就是老板娘，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好像是她妹妹打了他板子似的。”陈皮撇了撇嘴，翻了一个白眼。 丁希睿在心里呵呵一笑，夸孟家大哥还真是夸早了。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更莫名其妙的。”林明轩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表情严肃起来，丁希睿见状，挺直了身子。 “越家的两个侍女上了门，对老板娘说了几句话，我们隔得不远，刚巧听了几句。”林明轩道。 “越家的侍女去茶铺？”案子刚结束，就敢去，就不怕被打出来吗？ “对，”林明轩点点头，接着道“她们到了店里，先是替越夫人道歉，而后又说，给店铺惹来祸事是个意外，还说越夫人并不嫉妒老板娘。说完就走了。” “对，小姐。我和姑爷听孟家那个姑娘讲了案子的经过，那越夫人不都已经在公堂上招认了吗，她的侍女还跑到人家茶铺里做什么？”陈皮也觉得很费解。 丁希睿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对越夫人本人也越发好奇。 “若是有事，凌捕头会调查的，我们就静静等待吧。”她拍了拍陈皮的肩膀。 暮色上来，几人下工回家。吃完饭，林明轩偷偷去了库房，他来到角落，移开柴堆，打开一个小箱子，又盖上。想转身走，但又回了头，另抱了一捆柴堆在上面。 第282章 连续下雨气温降，阴毒发作病人危 晚上，远方的云悄悄飘来，逐渐堆积，渐成落雨之势。过了半夜，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丁希睿猛然惊醒，起身点灯，披上衣服，推开了屋门。 一阵凉意袭来。 “阿嚏！”她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 廊下的一盏小灯亮着，借着微弱的光，丁希睿走到井边，盖上了盖子。 急匆匆回屋，关上门，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和脸，这时，林明轩的屋子里有了动静。 “你怎么起来了？”他推开门，睡眼惺忪地问道。 “这不是下雨了吗，井边的铜盆声音有点大，我就醒了。”丁希睿说着，走到了堂上圆桌旁，“过段时间，就该生炉子了，不然，夜里起来连杯热水都喝不着。” “去市集买个暖水釜吧，就是笨重了些，但比没有好。”林明轩说着，来到她身边。 “暖水釜？” “对啊，黑黑大大的样子，抱都抱不动，我小时候还不小心砸了一个，怕被我娘骂，担心了半天。”林明轩笑了笑。 丁希睿拼命想着，但脑海里搜索不到那个东西。 在这个时代，已经有“暖水壶”了吗？丁希睿很好奇。 “那明日去买一个吧，天气越来越冷了，下工回来，或晚上醒来，能喝点热乎乎的多舒服。” “好啊，等下工后就去买。”林明轩说着，轻轻地拥住了她。 “冷不冷？” “屋里不冷。”丁希睿往里缩了缩。 主街边传来打更的声音，她打了个哈欠。 “四更天了，还能再睡一觉。”林明轩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说不定能接上此前的梦。”丁希睿笑了笑。 两人分开回屋，各自躺下，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再次睡着。 这场雨却一直持续着，虽然不大，但几乎没停。气温一天天降下来，丁希睿将初冬的衣服找出穿上还感觉不顶用，在屋里稍微坐一会，就感觉打寒颤。 安雨墨也很郁闷，她的馄饨摊做好了，但因为下雨一直开不起来。她带着小虎等人撑着雨伞去市集找肉摊、鱼虾摊和菜蔬摊，看好了以后“进货”的地方，回到家，又和小芹练习包馄饨、调馅，不知是在外面跑了太久，还是在冷冷的屋子里坐了太久，染了一场风寒。丁希睿去照顾她，也被传染得咳嗽起来。 连喝三天汤药，总算好了些。 雨一直下了半个月，第十六天，当阳光照进屋里的时候，像是自带声音一样，将丁希睿“叫”醒了。 她跑下床，连衣服都没有披。 “小姐，太阳终于出来了！”陈皮在泥地里跳起来。 半夏推开了屋门，叫着跑到陈皮身边。 “少夫人，再不出太阳，我就要发霉了。” “小姐，我已经发霉了。” “哈哈哈哈哈。” 丁希睿转身回屋穿戴好，立刻跑出去和他们俩玩。因为太兴奋，一家人索性将饭桌搬出门，就着阳光吃了一顿早餐。 林明轩也一样开心，这几日，医馆的病人增多，感染风寒的人不少，有些忙。好久都没有好好坐下吃顿饭了~ 几人吃完早餐，一起走去医馆，路上的行人、商户，精神面貌与前几日都不同。 “老天爷啊，终于晴了。” “女娲娘娘终于把破掉的天补上了。” “哈哈哈哈哈。” 刚到医馆坐下，门口走过一个妇女，她步履蹒跚，突然开始呕吐起来。 丁希睿和林明轩赶紧跑出去。 “大嫂，你怎么了？” 那妇人却不能应答，接连呕吐，但她似乎没吃什么东西，吐出的都是黄水。 陈皮见状，急忙从后院铲了土，将妇人的呕吐物覆盖住。 片刻后，妇人直起身子。 “这……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做生意了。”妇人说着，就要拿半夏手里的扫帚。 “大嫂，没事。”半夏往后撤了撤。 “大嫂，您生病了……进来把个脉吧。”林明轩道。 “没事……那就多谢你们了。”妇人低头致意，继续往前走，但是她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呼吸急促，一手捂着胸口，走路都有些困难。 丁希睿几人互相看了几眼，还是追了上去。 “大嫂，你的病好像很危险，先去看诊吧，别担心钱的问题。”林明轩说道。 大嫂咧嘴一笑，“大夫，我真没事，不用看。” “大嫂，您家在哪里？起码让我们帮忙喊您的家人过来吧，您这个样子，恐怕走不到家。”丁希睿接着说。 “我这刚进城，家里离着远着呢。” “大嫂，您这样不行，一定要看诊。放心，我们济民堂是兰县的老医馆了，绝对不会欺骗您。”林明轩急切地讲道。 妇人似乎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舒服了，便听从了两人的建议。 几人搀扶着她，让她坐在凳子上，半夏端来一杯温水给她喝。待她放下茶杯，林明轩立刻探脉，发现大嫂的胳膊有些凉，而脉搏，也很微弱。 “大嫂，您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林明轩问道。 “自从天冷了以后，就感觉不好，不想吃饭，喘口气都累，估计是下雨时间太长了吧。今日天晴，我上城来找我侄女，没有坐马车，但不知怎的，在路上就吐了两次了，刚刚在您家门口，又忍不住了。” “大嫂，您是不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是，喘口气都觉得难受。” 妇人说着，又感觉到一股恶心，她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倚着门框，又开始了一阵呕吐。 林明轩心道不好，这是急发阴毒？ 丁希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大嫂的这些症状，怎么和急性克山病很像？她帮妇人拍着背，示意半夏赶紧再倒些温水。 “真对不起，把你们的地方弄脏了。”妇人很不好意思。 “没事，大嫂，您先看诊，我来打扫。”陈皮再次铲了土过来。 “谢谢小兄弟。” 林明轩和丁希睿再次把妇人搀扶进去。 “大夫，我是不是得了风寒？”她问道。 林明轩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讲道“大嫂，您这是阴毒发作，必须尽快治疗。” 第283章 两剂汤药止呕吐，病人家乡有问题 “阴毒发作？”医馆内的几人连听都没听过，丁希睿也懵了，她还没学那么多，她只记得，克山病与硒缺乏相关，急性克山病需要快速补充维生素c，但是，这是克山病吗？没有仪器检查心脏，只是症状相似，她不能确定。 “小强，快去准备橘皮汤，先帮大嫂止住呕吐，快！” “好强心跳加速，转身开始配药。 “别着急，别弄错了。”林明轩嘱咐着。 “林大夫，您放心。”阿文走过来帮忙，两人配合，很快就抓好了药。 “阿文，你准备一下厚朴汤。” “是。” 其他几人则去了后院准备温水，大嫂呕吐得太厉害，丁希睿加了糖和盐进去。 大嫂喝了温水，在药煎好之前，又吐了一次，好在糖盐温水补充了一些能量，她不至于晕倒。 “药好了。”阿文端来了橘皮汤，让大嫂喝下。 不过，橘皮汤似乎不见效。 “阿文，把厚朴汤端来。” “是。” 大嫂又喝了一碗汤药，过了一个时辰没再呕吐，林明轩总算舒了一口气。丁希睿让后厨的杨婶煮了一碗菜蔬粥给她吃。连续呕吐，加上药物刺激，又走了远路，再不吃东西，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大嫂，您平日里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吗？”林明轩问道。 “哎，都是一些老毛病，没什么。” “大嫂，不管是老毛病还是新毛病都要说，你不说的话，后面的药没办法开。” “我这……”大嫂支支吾吾。 “您平日里会突然觉得心慌吗？心跳突然就变快了？”林明轩一点点解释着。 “对对，是这样，但这也不影响啥。” “哎，那可不行。”林明轩摇了摇头，“您晚上睡觉香吗？” “睡觉总是睡不好，许是年纪大了。” “会不会盗汗？汗多得把床单都弄湿了？” “是……” “大嫂，您这病拖了多久了，怎么没治呢？” “庄稼人，哪里顾得上这个。再说，我们那有不少人跟我差不多，都好好活着呢，我这次不知怎么了，这么厉害。” “大嫂，您体内的阴毒早就有了，这次应该是风寒诱发出来的。”林明轩皱起了眉头。 “您刚刚说什么？您家那边不少人都这样？”丁希睿抓住了这一点。 “是啊，好几个邻居跟我都差不多。”大嫂说道。“都说我们那风水不好，不管是男人女人，身体都不太好，尤其是到了冬天，患个风寒能要人命，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眼下，先处理完大嫂的事情，过后，必须找时间去一趟大嫂的家乡。 林明轩深吸一口气，“大嫂，您心阴不足，必须好好吃药调理。这次发病这么迅猛，若再不治疗，恐怕就回不了家了。” “这么严重……”大嫂的嘴角抽了抽。 “对，先不要想钱财的事情，药钱可以慢慢还，但是，想要命的话，药必须好好吃。”林明轩十分严肃。 “好。” 林明轩开了三甲复脉汤，让小强先熬了一剂，阿文接着配好药，包了好几包。 “大嫂，您家在哪里？”丁希睿问道。 “在兰县西北边，差不多快到永和县了。” 这话一出，医馆里的人都停住了，因为，从那边到县城起码要走三个时辰，大半天的时间呢。 “那您今日什么时候出发的？”半夏问。 大嫂略笑了笑，摆了摆手“我昨日先到了一个亲戚家，借住了一夜，不然，今日可不会这么早到。” “原来如此。”众人接着干手里的活。 “大嫂，您今日要到哪里找侄女？”陈皮问。 大嫂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 “说起来，我正想打听呢，人老了，记不住地方了。你们知道越府吗？” 第284章 越府树倒猢狲散，侍女阿竹不一般 “哪个越府？”医馆众人都知晓茶铺案子，听到“越府”二字，敏感地竖起耳朵。 “是和那个岳家女儿结亲的越府，哎，两家人的姓说起来一样，也是少见。” 丁希睿心中明了。就是那个他们知道的已经出了事的越府，大嫂距离遥远，应该是不知道的。或者，她听到了什么风声，来接回自己的侄女？ “您要去找侄女？您侄女在越府做什么呢？”丁希睿问道。 “她……”大嫂眯起眼睛想了想，“她说跟在夫人身边做事。” 越夫人的侍女？ 听说，两个侍女几日前去衙门口求情，求李行简让她们和越夫人一起去服苦役，但是，被衙役驱赶了出去。两人不肯放弃，冒雨跪了一天，李行简实在没有办法，便让她们见了越夫人。不过，第二日，两人一步三回头，又返回了越府，此后再没去闹过。如今，她们可能在帮助主持家事，等着夫人归来吧。 小强端出药，走进前厅。 “您先把药喝了吧。”丁希睿接过药，递给了大嫂。 “谢谢大夫。” 丁希睿与林明轩对视一眼，叫来了陈皮。 “大嫂，您的身体不宜过于劳累，不如让伙计帮你把侄女叫过来吧，让侄女带你走，也方便路上照顾。”丁希睿道。 “不用了，太麻烦你们了。”大嫂摆摆手，扶着桌子，要自己起来。 “没事的，您吃了药，得让身体先消化一下。再说，伙计脚程快，略等等就回来了。” “这……” “真的没事，您尽管放心。” “多谢大夫。”大嫂俯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您先起来。”林明轩扶住她。 “您侄女叫什么？好让伙计找人。”丁希睿接着问。 “她叫阿竹，我家姓易。” “好，您等着。”陈皮点点头，出了门。 没过多久，陈皮带着一个高挑的女孩进了门。 “姑母。” “阿竹！” 两人都很激动。 寒暄了一阵后，阿竹将目光转向林明轩 “大夫，多谢相助，请问，我姑母生了什么病？”她问道。 “阴毒急发，如今刚刚稳住，之后还需要多多照顾，不能马虎。”林明轩回答。 “多谢大夫！”阿竹欠了欠身。 大嫂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她看向丁希睿，问道 “老板娘，我要付多少诊费？” 医馆众人忍不住都笑了。 阿文把账本递给丁希睿，两剂止呕汤药，加上后期继续吃的药以及诊费，费用不低。 “大嫂，二两银子。”丁希睿说道。 “啊？”大嫂的呼吸顿时又急促起来，“我……” “您别着急，药钱可以慢慢给。”丁希睿走近了一步，将账本拿给她们看。 “我们庄稼人，手里从没有过这么多钱，二两银子，够我花好几个月了……”大嫂喃喃说着。 “姑姑，没事，我带着银子呢，我来付。”阿竹说着，将荷包拿出来，倒出些碎银子。 “阿竹，哪能让你……” “姑姑，没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阿竹拍了拍她的手。 “不行，我这里也有些钱。”大嫂从自己的小布袋里掏出两把铜钱。 “姑母……你的钱就自己收着吧。”阿竹将她的铜钱推回来。 “不行，姑母不能花你的钱，你整天伺候人……” “姑母，我不辛苦……”阿竹干脆直接抓起钱，放回了袋子，又将袋子塞回了大嫂的包裹中。 “你这孩子！”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阿文见差不多已成定局，便抓起阿竹的碎银子，称了重量，收下二两。 “大夫，我们回去后还需要注意些什么呢？”阿竹问道。 林明轩站起身来，一脸的严肃 “阿竹姑娘，切记，不能让大嫂累着，也不能让她生气，一定要好好吃药，大嫂的病情有些严重，可能会反复，若有异常，一定要再来医馆。” “是！” “阿竹姑娘，”丁希睿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给大嫂多吃些新鲜的菜蔬和水果吧，每日吃颗鸡蛋，隔三差五吃些鱼虾贝……” 阿竹的表情略变了变，不过，她很快就回应道“多谢。” 两人告辞，已经接近中午。雨后的太阳尤其热情，街道上的湿气很快就消散了，门口的青石板泛着耀眼的光，有些刺目。 “小姐，那越府不是大户人家吗？但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陈皮说道。 丁希睿皱起眉头。 “我敲敲门，半天没人应，一推门，门就开了。我边走边喊，走到里院才见阿竹和另一个丫头出来，她们俩都灰头土脸的。”陈皮接着说。 “越府就没有其他人了？” “还有一老一小两个男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整个院子一团乱，像是被土匪打劫了一样。” “天哪，怎么这样？”半夏长大了嘴巴。 “树倒猢狲散，两个主人一个被流放，一个还在大牢里，自然人心惶惶，能跑则跑。”丁希睿叹了一口气。 “不过，那阿竹看起来挺从容的。”她想了想，接着说。 “对，出门的时候，她还安排另外三个人干活儿呢。”陈皮点点头。 这可真是稀奇，看她的样子，她的主人肯定不会差，丁希睿打定主意，等越夫人出了狱，一定要见上一面。 时间已近中午，杨婶进入前厅喊众人吃饭。忙了一个上午，紧张了一个上午，见到饭菜，肚子纷纷叫了起来。 杨婶煮了老鸭汤，热气腾腾，丁希睿盛了一碗，走到了阳光下。林明轩端着饭碗，向她走来。 “阴毒是怎么形成的？”丁希睿喝了一口汤，问道。 “对呀，林大夫，您给我们先讲讲。”阿文、小琪和小强也都凑了过来。 “这是一种‘阴症’，身体脏器虚寒，一直累积，外又感寒，导致阴盛阳虚，阳气不守。” “阴毒先是在体内慢慢累积，而后发作……”小强默默重复着。 “对，就是‘伏阴’。阴症成因也有分别，有中气大虚脾胃不和，有心阴虚、肾阴虚、肝阴虚……” “今日易家的大嫂属于心阴虚，拖了这么久，又遇冷天，终于发作了。体内有阴毒的病人，冷天最难熬。治疗‘阴毒’，就要还阳退阴，补虚和气。” …… 丁希睿在旁听着，一边嚼着鸭肉，一边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 第285章 午后医馆“闲”聊天，雨墨馄饨摊开张 按照林明轩的说法，阴毒有不同的时期，病情最开始的时候，病人只是会偶尔心悸，渐次发展，会觉得胸闷心悸，没有胃口，而且全身无力，只要稍微一活动，就会觉得气喘。此后，若有诱发因素，比如吃了生冷食物，或者遇上阴冷天气，着了风寒，阴毒就可能会发作。 丁希睿细细想着，觉得这应该就是后世所说的“克山病”。克山病是一种心肌病，“克山”不是病的特征，而是这个病曾经在“克山”这个地方大规模爆发过。“克山病”的形成与硒缺乏有关，硒缺乏会影响心肌代谢，继而引起心肌细胞的损伤。而症状，与林明轩所说的“阴毒”是相似的。 易大嫂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缺硒地区，或者说，其实兰县就在硒缺乏的地带。可惜，丁希睿从来不曾见过她所在的“大盛”地图，不知自己身处这世界的何方。 若是饮食均衡，本地所产的食物与外来食物混着吃，一般不会有硒缺乏的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自给自足的地区太多了，种什么就吃什么，若土壤里的某种元素缺乏或过多，长久下去，人就会患病。 在冬季到来前，必须尽快去一趟易大嫂的家乡才行。 下午，林明轩出外诊，几位痹症复发的老人家施针，丁希睿与阿文几人对照着穴位小人练习。 虽然只是练习，但最后一根针拔下来，丁希睿的额头还是有些微微冒汗，“明日再出外诊，就陪着一起去。”她暗暗想着。 “丁大夫，您家里人身体都好吗？”阿文问道。 “都挺好的，不过，我娘家父亲有些胖，每次回家都要叮嘱他减重。你呢？” “我家里现在好一些了。”阿文笑了笑，“我是从村里过来的，早些年师父他老人家会往村里去，当时我娘的膝盖疼得厉害，经过师父的手，好多了，我真后悔没早些来找师父学医。” “阿文，等你学成后，想去哪里？” “我哪里都不去，就守着这个医馆，像师父一样，时不时往村里走走，给人扎扎针，治治病。” “真好。” “我和小强、阿琪都说好了，要把这医馆好好开下去。师父的儿子如今在齐州城，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都大半年了，还没见过张老先生的儿子。” “我来这里三年，也只见过一次。”阿文眯起眼睛，回忆着。 “他也学医吗？” “不，他做药材生意，医馆的药材大部分都是从他铺子里拉过来的。” “嗯嗯。”丁希睿点点头。 “丁大夫，你和林大夫以后有什么打算？”阿文接着问。 “我们……”丁希睿停了停，“哈哈，先在兰县待够一年吧，以后要去哪里还不知道呢。” 几人一边学习，一边聊天，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沉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安雨墨的馄饨摊位在旁边的巷子口支起来了。 馅料和皮都是在家里做好的，小虎摆了两张小桌子，安雨墨和小芹系着围裙一个一个包着，大的、小的，荤的、素的，都有。 “老板，您这馄饨怎么卖？”丁希睿和半夏走过去“捧场”。 “您是想吃小馄饨还是大馄饨，想吃素的，还是肉的？”安雨墨站起身来。 “给我们来五碗小馄饨，素的。” “您二位能吃的完？” “里面还有呢~”丁希睿指了指医馆。“而且，我们自己拿碗，不需要安老板费心。” “多谢丁大夫！”安雨墨拱了拱手。 “请问要大碗还是小碗呢？”小芹问道。 “大碗三十个，十五文；小碗二十个，十文。”安雨墨指着摊上的小木牌，解释道。 “那就小碗吧。” “好嘞，您稍等。” 小芹开始数小馄饨，小虎开始添炭火，大锅的水很快就开了，百十来个小馄饨下去，如同小鱼一般，不一会儿，全浮了上来。趁着这个空档，半夏返回医馆后厨，取了五个碗。 安雨墨将碗一字摆开，捞起馄饨，放入其间，又打开一口大锅，舀了汤汁进去，最后又洒了些小葱花。 “客官，要不要给您送到店里？”小虎问道。 “麻烦端三碗到店里，剩下的两碗，我们在这吃。” “好嘞！” 丁希睿笑着坐下，舀起一个。那小馄饨皮薄如纸，馅料的颜色都显现了出来，煞是好看。 “安老板，这小馄饨可真够小的。”她说道。 “客官，小馄饨当然小了~” 丁希睿咬开一个，胡萝卜、黑木耳、鸡蛋、青菜呈现在眼前。 “不错呀，安老板，虽然小，但馅料丰富，值得表扬。” “那当然。”安雨墨扬起下巴，下一秒，她俯身坐在丁希睿面前，问道“味道怎么样？” “清淡爽口，鸡蛋是炒过的，很香，我觉得可以。”丁希睿点点头。 “安小姐，我也觉得可以，不过，我爱吃酸的，所以，汤里可能需要再放些醋。” “有的，有的，小芹，你快拿出来。”安雨墨急急说道。 “来了。”小芹打开摊子下的柜门，拿出几个瓶瓶罐罐。 “半夏，给你。”她把写着“醋”的小罐子递过来。 “好嘞，多谢。” “你们再尝尝肉馅的吧，我煮几个大馄饨给你们吃。”安雨墨站起身来。 “多收钱吗？”丁希睿手托腮问道。 安雨墨瞪了她一眼“不收，不收，请你吃。” “哈哈哈哈哈。” 不一会儿，安雨墨将大馄饨捞出来，在每人碗里放了两只。 “什么馅的？”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丁希睿用勺子舀上来，咬了半个，门牙觉得弹弹的——原来是一颗虾仁。 “安老板，你真够大方的。”丁希睿竖起大拇指。 “那是。” “安小姐，虾仁很鲜，肉也很香，太实在了。”半夏说着，把另外一只也放入嘴巴里。 “好吃就行。” 丁希睿嚼着肉，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雨墨，小馄饨价钱还算可以，你这大馄饨要卖多少钱？” “一小碗大馄饨，八个，四两多，四十文，我用的料都是最好的。”安雨墨答道。 “雨墨，你恐怕要改一改馅料了。”丁希睿放下碗，说道。 第286章 意外客人来捧场，馄饨太贵卖不动 “为什么呀？都是最好的料，炭、水、调料，还有人工我都只算了一点点。” “你想想，能来你摊子上吃馄饨的一般都是什么样的人？能挣多少钱？一个小工一天才一两百文，吃碗馄饨都要四十文，而且还吃不饱，需要大碗。在你这一顿饭就要了半天甚至一天的工钱，你说，谁愿意吃？” “可是，馄饨好吃呀……”安雨墨不想改变。 “这样吧，今日就当是试验，你看看能不能卖出去，能卖多少。”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吧，让我先试试。”安雨墨笑了笑。 “老板，馄饨怎么卖？” 这声音，好熟悉！ 几人抬头一看——是秦晓峰。 “你怎么来了？”安雨墨慌忙站起身。 “秦师兄好。”丁希睿抿嘴一笑，付了钱，带着半夏告辞离开。 “师兄，你怎么来了？”安雨墨冷静下来，示意让他坐下。 “可能是馄饨太香了，飘到洛城县，我闻着味就过来了。”秦晓峰说道。 小芹和小虎都笑了，安雨墨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这秦晓峰，一向都是一本正经，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 “师兄说笑了，你先坐，我给你煮馄饨吃。” “多谢安老板。” 小芹数了十个大馄饨，小虎又往灶里加了一块炭。暮色渐浓，因为有这几个人打头阵，路过的人也开始询问，小摊周围渐渐热闹起来。 “老板，小馄饨，要大碗。” “给我来小碗的。” “好嘞，稍等。”安雨墨脸上露出笑容。 “客官，要尝尝大馄饨吗？”她接着问。 “不必了，老板，大馄饨有点贵，吃不起。” 安雨墨嘴角抽了抽。 “好吧。” 两张小桌坐了好几个人，占了小半边巷子。小芹换了任务，拿着小筐子收钱，收完钱，赶紧洗碗以免耽误后面来的客人。 “老板娘，有小菜吗？这馄饨有点淡。”一人喊道。 “客官，今日还没有小菜，要不您蘸些酱油。” “行吧。” “老板娘，你家是哪里的？”另一男子问道。 “我家里是洛城县的。”安雨墨笑着回答。 “洛城县可比兰县好多了，你们怎么会跑这边来做生意？”他接着问。 “到兰县来见见世面。” “哈哈，我们这的人都往外走，你们倒是稀奇，偏往这边来。”男子说着，将馄饨汤一饮而尽。 “汤不错。” “那是自然，这可是牛骨汤，在家里熬了半天呢。” “怪不得……告辞。” “您再来。” 男子在筐里丢了些铜板，大踏步离开。 秦晓峰看着两人一应一答，为生意和人气感到开心，但这开心之中，却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郁闷，“吃饭就吃饭，跟老板聊什么天……” 桌上的位子空下来，安雨墨坐到了秦晓峰的对面。 “师兄，馄饨好吃吗？” “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秦晓峰的碗早就空了。 “要再喝一些汤吗？” “不用了。”秦晓峰说着，给安雨墨倒了一碗茶。 “你来这里，有公干？” “没有公干就不能来吗？” “啊？你专门来一趟？”安雨墨看了看街上，回过头来“你怎么来的，马呢？” 秦晓峰噗嗤一声笑了，“我开玩笑呢，今日到兰县衙门有些事，马在县衙后院拴着，我问了凌捕头济民医馆的位置，就找来了。没看到医馆，先看到了你们。” “我就说嘛……”安雨墨撇了撇嘴。 秦晓峰略歪了歪头，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 “怎么，你想让我专门来？” “不是！” 安雨墨慌了，赶忙站起身，招呼起过路的人。 “少爷，今日你要在哪里休息？”小虎收了碗，问道。 “今日在县衙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回去了。” “这么快？”安雨墨猛一回头。秦晓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我只是帮王知县送些东西，原本要派别人送，我听到了，就跟他换了班。县里还有其他事，必须赶回去。” “那我做些吃的，你带在路上吃。” “行。” 新的客人到来，安雨墨又忙活起来，秦晓峰将袖子挽起来，帮着擦桌子、端碗，给客人递酱油、醋。俨然一个小伙计，就差肩膀耷一条毛巾了。 不知何时，凌俊生来到摊位前，看着眼前场景，他会心一笑。 “秦兄，酒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秦晓峰抬起头来，脸上一窘。 “是凌兄啊，抱歉，一忙就忘了。” 安雨墨低头致意。 凌俊生拱手还礼 “没事，这边的事情更重要。” 秦晓峰看了安雨墨一眼，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又将袖子放下来。 “你去忙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到了，别忘了。”安雨墨道。 晓峰点点头，跟着凌俊生向衙门的方向走去。 安雨墨望了两眼，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馄饨。 “小姐，还剩多少？” “小馄饨还剩几十个，大馄饨还有一大半呢。”安雨墨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会供不应求，结果还真让希睿给说中了。” “那怎么办呀？” “剩下的馅料，都做成小馄饨吧，肉放少些，一碗二十文总会有人要。” “虾怎么办？” “虾……放着，晚上回家蒸一下，我们自己吃。” “好。” “小芹，记得要记账。” “嗯，小姐放心。” 两人说着话，将剩下的馅料包完。哎！安雨墨在心中又叹了一口气，东西虽好，但舍不得吃或吃不起，白搭。都怪自己太想当然了，可惜了早起去挑选，挑虾线剥虾壳弄了半天。 夜色上来，小虎将摊位上的大灯笼挂上，又拿了一盏小的，放在了客人坐的小桌上。 丁希睿和林明轩几人下了工。 “怎么样，安老板，你还要待多久？” “两位大夫，你们能回家，我可不行。夜市刚起，我们最起码还要再待一个时辰。” “那好吧，我们就先走了，祝安老板生意兴隆。”丁希睿拱了拱手。 “祝安小姐生意兴隆。”林明轩也拱了拱手。 “借你们俩的吉言，谢谢了！”安雨墨笑了笑，说话间，又煮好了一碗馄饨。 第287章 忙碌一天不赚钱，夜里敲门怪病患 入夜约一个时辰，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安雨墨将东西收好，暂且存放在医馆后院。 几人回家，在巷子口遇上风风火火往外走的大婶和小豹。 “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大婶一把拉住了她。 “大婶，别担心，市集距离这也就两刻钟的路程，不远，而且一路都有灯。”安雨墨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家里走。 “天都这么黑了，你们吃饭了吗？家里的菜都凉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热。” “我们吃了几个剩下的馄饨，已经垫了肚子了。” “嗯，按照小姐的吩咐，我今晚做得菜不多，就等你们回来了。” “大婶，以后不用特意等我们了，在家的人就先吃。” 两人说着话，抬脚进了院子。匆匆吃完了饭，清理了饭桌，小芹拿出钱袋子，呼呼啦啦，将铜钱全部都倒在了桌面上。 “小姐，这些都是今日挣的钱？”小豹的眼睛都亮了。 “先数数一共收了多少，还要减去菜钱、肉钱、还有炭火的费用。”安雨墨解释道。 “面粉和调料也要算吗？” “嗯，早上已经称量了面粉，账本上都记着呢。至于调料嘛，用量不好估计，等全部用完了再说吧。” 人各自挪了一小堆铜板，一一数着。 “小姐，我这里是九十八钱。” “我这里是一百五十七。” “这里有一百六十八。” “二百零六个。” …… 一共是九百六十个钱。 “小芹，对一下今日的账单。” “嗯。” “虾，三百一十文；菜蔬一共一百文；肉，两百二十文，炭火大概五十文……” 粗粗计算下来，今日只赚了一百多文钱，还剩几十个大馄饨没卖掉呢。安雨墨的心情不太好，如果大馄饨都卖掉，他们每人估计能领一百文的工钱，不枉今日辛苦。可惜，今日是不行了。 几人见状，都不敢大声说话，默默把铜钱装回袋子里。安雨墨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手 “没事，无论如何，今日都赚了，我们再接再厉，争取明日赚得更多。” “好！”安雨墨的语气一变，屋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出师有些不利，那就调整嘛！ 晚上躺在床上，安雨墨觉得右边肩膀有些酸，她揉着自己的肩膀，脑海里想着改良的馅料。自己亲自做生意，为什么事情这么多……还没怎么想，眼皮就开始打架，很快就沉沉睡去。 林家屋里，灯火通明，林明轩正写着今日最后一个医案，丁希睿在做瓜蒌护手膏，陈皮帮忙研磨；半夏坐在一旁缝护膝和暖袖——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带些过冬的东西回家，随时能用上，最好不过。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了看门外。 “林大夫在吗？”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林大夫！”敲门的声音在继续。 几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屋子。 “谁呀？”陈皮问道。 “林大夫，我是张五，河边打渔的，前些时日您用樟树皮给我们治过皮肤。” 林明轩走过去打开了门。 “张大哥，有事吗？” “林大夫，我家邻居不知怎么了，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跳来跳去的，都快半个时辰了，我们也不敢碰他。”张五一边说，一边擦着头上的汗。 “陈皮，去拿药箱！” “是。” “半夏，拿衣服，我们也去。” “好。” 几人关好门，跟着张五快步去往西坊尽头的小巷子，巷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围在一个小院前面。 “都让开，大夫来了。” 张五打头，带着林明轩和丁希睿挤进去。 “林大夫，你看。” 小院里，一个男子晕晕乎乎的，如喝醉酒了一般，走来走去，眼神迷离，呵呵傻笑着。 “大夫，您看看我家孩子他爹，这样子好久了……”旁边的一个妇人哭着走过来。 “铁柱兄弟！洪铁柱！”张五喊了那男子一声，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张五哥，能把洪大哥按住吗？”林明轩说道。 “刚刚按了，但他力气大得很，根本按不住，我们怕出事，也不敢下狠手。”门口的一个大汉说道。 “多找几个人，拿绳子把他捆住吧，让他一直这样，会脱力的，我们也不好把脉看诊。”丁希睿说道。 “好。” 张五回头，挑出几个壮硕的男子，几人一拥而上，将那发疯般的洪铁柱按倒，抬回屋子里，捆在了柱子上。 洪铁柱还在手舞足蹈着，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绳子绕了好几圈，才把他控制住。 林明轩快步上前。 “陈皮，拿灯。” “是。” 陈皮依言将桌上的灯举起。 林明轩拨开男子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有些扩大，伸手去探男子的脉搏，他的脉搏跳动很快。 “大嫂，今日他都吃了什么？去了哪里？”林明轩大声问道。 “今日下午他去山下捡柴，就带了我做的饼，回来没多久就这样了。” “是中毒了吗？”丁希睿问道。 “应该是的，先催吐吧，找内关穴。” 希睿松了松胳膊处的绳子，揪出男子的半条胳膊。 “张五哥，你去帮忙铲土，洪大嫂，你去拿毛巾，再接一盆水。大家都离开一下，别碍着路。”林明轩回头吩咐了一句，按下穴位，没过一会儿，洪铁柱伸长脖子，呕吐不止。 陈皮皱起了眉头，今日的病患，怎么全是这个反应啊？真受不了。小姐和姑爷每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然而，情况不容他多想，林明轩的指令下来了。 “陈皮，你去找些绿豆，煮绿豆汤。” “半夏，去准备盐水和糖水，给大哥灌进去。” “是！” 半夏拉着大嫂到了厨房，快速准备了糖水和盐水。 待洪铁柱差不多吐干净了，几人合力，猛灌进两碗。 “张五哥，把他放下来吧。” “好。” 洪铁柱喝下两碗水，表情还是怪怪的，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自己动手解裤带，张五哥拉着他赶紧去了茅房。 另一边，陈皮先让一人烧热水，又在围观之人中问了几户人家，终于找到了一些绿豆。 第288章 老洪稳住老黑癫，究其原因“发疯伞” 绿豆下锅的时候，洪铁柱渐渐安静了一些，但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木木的，看来，他还在另一个世界彷徨着。夜已经深了，巷子里围观的邻居渐渐散去，只有张五等几个精壮的男子留在院中，以防不测。 丁希睿来到大嫂面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大嫂，您说大哥白天去了山里？” “是，连着几天下雨，家里的柴没了。”大嫂说着，又抹了一把泪。 “除了木柴，他还带了东西回来了吗？”丁希睿接着问。 “别的东西？”大嫂走向院里的柴堆旁，看了一圈，“没有啊，他把这些东西放下，就进了屋，没说带别的东西，进屋没过多久，人就疯癫起来……” “那他是自己去山上的吗？有没有人和他一起去？” “好像是和隔壁巷子的老黑。” 大嫂直起身子，指了指院门外。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响起——是巡街之人来了。 “这么晚了还在闹，怎么回事？” “是童大叔吗？洪铁柱病了，大夫正给瞧着呢。”张老五走到他面前，拱了拱手，说道。 “病了？” “是，您看看。”张老五引着他进门查看了一番。童大叔摇了摇洪铁柱，但对方毫无反应。 “哎，这是被下了毒，还是吃了啥东西？已经夜禁了，抓不了药，能救得过来吗？” “大叔，虽然现在病因不明，但已经催了吐，锅里正煮着绿豆汤，让洪大哥喝一些或多或少能解一些毒。”林明轩解释着。 “那就行，先把命救回来。对了，一会儿你们不要随便乱跑，万一被抓住了，挨一顿打都是轻的。” “拜托童大叔给行个方便，林大夫出来一趟是救命的。”张五哥请求着。 “没问题，忙完了就跟着我走。” 院门刷地一下被打开，一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喘着粗气喊道 “不好了，老黑也疯了，大夫在吗，快过去看看！” “什么？”林明轩快步跑出屋子。 “张五哥，这院里留下两人，等绿豆汤煮好了，让洪大哥喝下去，其他人跟我走！”他急急嘱咐着。 “年轻人，你慢些！”童大叔举着灯笼跟了上去，“你们都跟着我。” “好，谢谢大叔。” 两个年纪略大些的男子留下，其余人一同来到老黑家。 那老黑，正举着菜刀在院子里乱舞，老黑的妻子缩在厨房门口，瑟瑟发抖。 “林大夫，这怎么办？”几个壮汉见状，都不敢上前。 “靠近不了就先用棍子把他的刀打下来。”丁希睿说道。 “好。” 张五蹿到老黑背后，取了他身后的晾衣杆。 “让我来。”丁希睿接过晾衣杆，使出学过的几招剑术，在老黑的胳膊上迅速点了几下，老黑手一抖，菜刀跌落在地。 几个壮汉立刻将老黑扑倒。 依然是催吐、导泄、解毒，那边的绿豆汤煮好了，一个大哥分了一半端到这边来。 “林大夫，老洪喝了绿豆汤，好像困了，躺下睡着了。”他说道。 “好。让大嫂多准备些温水，每隔半个时辰就喂下去一些。” “好。” 而老黑仍然满是力气，喝了盐水和糖水，满院子乱转，咿咿呀呀叫着，只是不再拿东西乱砍了。张老五跟在他身后，催着他去茅房，又给他灌了两碗绿豆汤。他的妻子哭肿了眼睛，嗓子都哑了。丁希睿在旁安慰着，等她稍微冷静下来，立刻开始问问题。 “大嫂，老黑哥今日去山里，可有带东西回来？” “他带了木柴……哦，对了，还带了些烤蘑菇让我吃，但我胃疼，就没吃。” “烤蘑菇？在哪里？”丁希睿抓住了她的胳膊。 大嫂吓了一跳，哆嗦着指了指外面 “在厨房的布袋里。” 丁希睿拿起一盏灯，起身就往厨房走，果然，厨房的案板上有一个小布袋。她一把抓过布袋，带到林明轩几人面前。 “老黑吃了这个。”丁希睿说着，把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在桌子上。 陈皮举着灯靠近，童大叔突然喊出声来，“这不是‘发疯伞’吗？哎呀，怪不得！” “发疯伞？吃了就发疯吗？”张五哥和另外两个男子俯身细看，虽然好奇，但都没敢拿。 “我家以前住山里，我家祖母经常警告我，山里的蘑菇不能随便乱吃。有一次，我打猪草，不当心混进去一些‘发疯伞’，结果猪吃了，闹了一夜，连猪圈都拱烂了……他们俩肯定以为这东西是什么山珍，烤了吃了。”童大叔说着，摇了摇头。 丁希睿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拿起了一个“发疯伞”细细看着，因为已经烤过，加上光线昏暗，完全看不出是个啥。但它的表面上有一些凸起，不似平常吃的菌菇，都是光滑的。 “没错，这东西有毒。”林明轩辨认了出来，点点头，脸上一喜，“陈皮，你过来！” “姑爷，您说。” “等明日一早开了市，就去医馆拿安神丸送来。” “是。” “哎！这老黑和老洪，怎么这么馋？不知道是啥就敢随便吃。”张老五揉了揉额头。 在院子里打转的老黑，渐渐疲累，原地一躺就睡了。林明轩探了探脉，已经平稳了不少。众人合力将他抬到床上，老黑的妻子连连感谢。 “大嫂，辛苦你守着，夜里多给他喝温水，你家若是有绿豆，再熬些绿豆汤给他喝也行。” “好，谢谢大夫。” 林明轩几人又赶回洪铁柱家，确认了洪铁柱的情况，这才跟在童大叔身后，回了家。街上黑漆漆一片，巷子里院门紧闭，偶有一声犬吠，似乎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连番精神紧张，几人都疲惫不堪，从暖水釜里倒了一壶水，丁希睿瘫坐在椅子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夜诊吧。”她问道。 林明轩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对呀，我们出来后，这是第一次。以前在家时随父亲去过几次。” “小姐，我好困，我先睡了。” “我也是……” 陈皮和半夏拖着双腿，回了房间。 丁希睿也困了，但她还记挂着让老黑两人发疯的毒菇。 “那个‘发疯伞’到底长什么样？” “浅黄色，和鸡枞菌有点相似，但你也看到了，它的表面有很多白色凸起。至于什么名字，医书里没见过，都是百姓叫出来的。” 第289章 人事辛劳不得闲，狼藉越府大变样 “白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丁希睿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丁希睿抿嘴一笑，“大雨过后，山里的各种菌子都长出来了，不当心就送了命。”她想起那个世界的事情来，每年到了吃菌子的季节，中毒的事情层出不穷，还有人当成笑话、编成段子。 “是啊。”林明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快去洗漱睡觉吧。”丁希睿抚摸了一下他的眉毛。 “你也去休息吧，哈哈，今日的衣服都要换一遍了。” “是啊。”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醒来，却不想起床。她看看已经泛白的窗户，知道安雨墨已经去摆摊了，她的视线转向撑衣杆，看到下面木盆里放着的衣服，挣扎着坐起身。 “等回了家，才能睡懒觉啊。” 掀开被子，穿好衣服，小院里已经有了动静。 “少夫人，早，昨日的衣服拿过来吧，我来洗。”半夏说道。 “先打水泡着，我们还要练功呢。” “好。” 两人练了一套拳，又对打了几轮，林明轩和陈皮跑步归来。 “小姐，来之前你怎么没说每日要跑十里？累死我了。”陈皮喘着粗气，猛喝了一大杯水。 “跑不了十里可以跑八里，跑五里，是你自己嘴硬不服输，非要和南星一模一样。”丁希睿白了他一眼。 “哎，我这会可算知道了，以前在府里有多享福。” “哼，晚了。”半夏说着，拿起一根木棍，对准他的鼻尖。 “半夏姐姐，饶命，我去烧水了。”陈皮拱了拱手，跑去厨房。 看着他的背影，丁希睿猛然想起了什么 “老黑和老洪的病情怎么样了？” “已经恢复神智了，就是头疼。”林明轩笑道，“天刚亮我和陈皮就出了门，已经去看过了，也送了药。” “那就好。”丁希睿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 今天依然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去医馆的路上，几人顺道去了越府，看望昨日阴毒发作的易大嫂。 越府大门紧闭，陈皮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门。 “谁呀？”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济民医馆的大夫，想来看看易大嫂。” “稍等。” 门开了，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 “小姐，我昨日说的老人就是他。”陈皮低声说道。 希睿点点头。 “请进吧，易大嫂住在后院，请随我来。” “多谢老伯。” 越家院子和洛城县林家差不多大，穿过二道门，路过主院，见四处都整整齐齐，陈皮皱起了眉头。 “小姐，昨日不是这样的。” “嗯，可能是人家手脚麻利，都收拾好了。”丁希睿默默佩服着还在越府“留守”的几个人。 这时，阿竹从后院走出来。 “林大夫早，夫人早。”她欠了欠身。 “阿竹姑娘早。” “真是麻烦您了，我姑母的精神还是不好，但没有再呕吐了。”阿竹说道。 “这病恢复起来很慢，别着急。”林明轩道。 “易大嫂吃饭还好吗？”丁希睿问。 “不太好，只能吃小半碗饭。”阿竹叹了一口气。 “慢慢来，先让她吃些偏软烂的饭吧，配着菜蔬，好咀嚼，好消化。”丁希睿接着说。 “好的，多谢夫人。” 几人说着话，来到后院西侧的一间房子前。 易大嫂开了门，脸色比昨日好了些，但就像阿竹说的那样，仍然无精打采。林明轩探了脉，又询问了睡眠情况，嘱咐她按时吃药。 丁希睿站在房门口，环顾后院各处，厨房里，刚刚带路的老者，一个少年，还有一个侍女打扮的人正在吃饭。他们的碗和盘子都是破的，再仔细一看，靠窗的处有两个大洞——那里的锅被挖走了。 院里的鸡窝是空的，柴堆处只剩寥寥几根烂柴，小菜园的菜还在，但不知被谁踏了几脚。 陈皮说得没错，这院里的确像是被土匪打劫过一般。 林明轩看完诊，起身告辞，阿竹送众人出门，厨房三人也跟了出来。 又走过一遍空荡荡的院落，丁希睿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 “阿竹姑娘，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们就在这守着，等夫人回来。”阿竹苦笑了一下，但眼睛是有神的。 “越家的长辈同意吗？” “他们把能拿的都拿走了……不过，小姐藏了房契和地契，姑爷他……总会回来的，所以，这院子总要有人看着。” “平日吃穿总要用银子，银子从哪里来呢？” “夫人，我们商量好了，等院里整理干净，就轮流出去做工，赚不了大钱，但一定能养活自己的。” 希睿点了点头。 几人在院门口告辞，巷子里路过的人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们，自从出了事，连越家比较亲近的人都来趁火打劫，怎么还会有客人上门呢？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还没到医馆，丁希睿就看到了馄饨摊的热气。 “你们先进去吧，我去看看雨墨。”她扭头对林明轩说道。 “好。” 安雨墨的馄饨摊摆在阳光之下，两个小桌也在向阳处，几个客人正在喝汤。 “安老板，生意如何？”她走近几步，问道。 “快收摊了。”安雨墨笑了笑，眼睛里有些红血丝。“今早包了一千多个小馄饨，只剩下几十个了。” “大馄饨呢？” “大馄饨只包了一百多个，现在还有一小半。三十文一碗，一碗十个，比昨天晚上卖得多了些，看来，还是要继续换料、降价。”安雨墨摇了摇头。 “没事，一天比一天强，都是摸索出来的。”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正说着话，秦晓峰牵着马走过来。 “师兄好。”丁希睿点头致意。 “丁师妹好。” 安雨墨掀开手边的垫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她正想递给秦晓峰，犹豫了一下，干脆把棉垫直接裹在了小布包上。 “我烙了几张饼，里面已经放了菜，你拿着，在路上吃。” 秦晓峰接过来，将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包裹里。 “多谢你。” “不用客气，路上小心些。” “那我走了。” “嗯。” 两人客客气气，轻声说着话，看着他们的样子，丁希睿咬着自己的嘴唇，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丁师妹再见。” “师兄再见，一路顺风，下次再来。” “嗯……”秦晓峰笑了笑，又看了安雨墨一眼，骑上马离开了。 安雨墨踮起脚尖，望了望他的背影。 “哈哈哈哈哈。”丁希睿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你讨厌。”安雨墨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我走了，有事喊我。” “去吧，去吧。” 丁希睿揉着自己的胳膊，转身去了医馆。 第290章 济民堂前辨毒草，食物“相克”不好说 “回来了。”林明轩抬起头，微微笑着。 “嗯。在忙什么呢？”丁希睿问道。 “你看。”他指了指柜台前的众人。 半夏正翻找着有毒植物的图样，小强拿出一叠白纸，阿文拿着毛笔在描绘。 “小姐，你快来帮忙找图。”半夏说道。 希睿点点头，立刻加入到队伍中。医学上没有严格的药材和毒材区分，就算是毒蝎子都有药用价值，但生活中却需要注意。昨日老黑和老洪事发后，她正想找书来看看呢。 不多时，小琪和陈皮抬出来一块木板。 “林大夫，你看这个行不行？”小琪问道。 林明轩瞧了一眼，拿了一张纸走过去比划了一下，“还有没有更大的？”他问。 琪点点头。 “麻烦你们俩把大一些的抬过来吧。” “好。” 丁希睿看着，默默笑了笑，心道“原来如此”。看来，林家医馆济世堂的“特色”被复制了。 “丁大夫，您怎么不问问我们要干嘛？”小强问道。 “哈哈，丁大夫比任何人都清楚，说起来，这主意最开始还是丁大夫出的呢。”林明轩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丁大夫什么都没问就开始干活了。”小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后院传来了敲敲打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陈皮和小琪抬着一块更大的木板进来了。 “林大夫，我们把两块木板钉在一起了，这下行了吧。” 明轩点点头，“辛苦你们了，把板子擦干净摆到门口吧。” “好嘞。” 那板子，足有一人高，比济世堂的还要大。 杨婶端着一个大碗挑帘进来。 “林大夫，你要的浆糊来了。” “谢谢杨婶。” 众人描完有毒植物图，林明轩来到门口，在木板上刷好浆糊，一张张贴上。街上的行人纷纷聚拢而来。 “这不是芹菜吗？怎么会有毒呢？”一个大哥说道。 “不是，你仔细看，跟芹菜不一样，是毛芹菜，就是有毒，人家都写着呢。”一大嫂说。 “噢，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大哥挠了挠头。 “这个我知道，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吃了后会发疯。”一个大娘指着“发疯伞”说。 “这个是夹竹桃，叶子和花都有毒，以前我家附近有一棵，已经砍了。”一个大伯说道。 林明轩和丁希睿在旁等待，若有问题，随时解答。不过，对于这些危害生命的东西，百姓的警惕心都很高，有的人以往碰到过，甚至自己都中过毒，他们一边看，一边聊天。丁林二人没怎么开口，倒是听了很多故事。 安雨墨收了摊子，也围过来瞧了瞧。片刻后，她微微一笑，开口道 “林大夫、丁大夫，下次能不能出一个食物搭配禁忌的单子，我们这些做厨的，万一搭配错了吃坏了客人可不得了。” “姑娘，你说的是相克的食物吧。我听我祖母说过，葱和蜂蜜不能一起吃。”一长衫男子道。 “对对对，贴着的这些都是野外的，我们不常见，倒是家里吃的东西需要把把关。”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说。 林明轩拱了拱手，说道 “好，谢谢大家的建议，我们医馆以后慢慢贴出来，大家尽管来看。” “那太好了，济民堂，果然是为咱老百姓考虑。”大婶呵呵笑着，抓起一个萝卜，塞到丁希睿的手上。 “大婶，不用……” “一根萝卜不算什么，就当是谢谢你们了。”大婶摆摆手，笑着转身离开。 “谢谢林大夫，丁大夫！”安雨墨喊了一声，提着一个包裹告了辞。 上午的阳光很暖，医馆前人来人往几乎没有间断过。林明轩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翻看医书和医案。 丁希睿则埋头做起安雨墨刚刚提议的事情。其实，这件事不太容易，按照她的所学，没有“食物相克”的概念，只要不是一次吃进大量的所谓“相克”的食物，一般不会引起太大的问题，身体自己会调节的。 在她的记忆里，含鞣酸比较多的食物最好不要和富含蛋白质的食物一起吃，会形成蛋白质结块，导致腹泻。民间常流传的柿子不能和螃蟹一起吃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什么呢？菠薐菜和豆腐？菠薐菜里的草酸会影响人体对豆腐中钙的吸收。这是食物之间的“妨碍”，倒不是什么“相克”，菠薐菜焯水去草酸就没问题了。与之类似的营养素之间的妨碍有很多，比如，需要补铁的人，最好不要吃糙米，因为糙米里的植酸会影响非血红素铁的吸收。 至于蜂蜜和大葱，那也不是什么“相克”，蜂蜜里的果糖会引起一些果糖不耐受的人腹泻，民间所传的“润肠通便”其实是一种食物不耐受的反应；大葱辛辣，刺激肠胃，当二者同时发力时，人会更容易腹泻。这是一种“强强联合”，引起的腹泻并不是中毒反应啊。 还有一些食物能互相助益，比如紫苏和海鲜。 所以，这要怎么写呢？纸笔已经摆开，丁希睿愣着，不知从何写起。 “有什么问题吗？”林明轩问道。 丁希睿轻轻叹了一口气，向他诉说起事情的难度。林明轩听完，抬起手来想敲她的脑袋，但突然意识到是在医馆，手立刻缩回去了。 “不用担心那么多吧，你只管写。” “这样的事特别容易矫枉过正，甚至会引起谣言。”在那个世界生活过的丁希睿，对谣言的威力感到深深恐惧。“一不当心，大家就会越传越夸张。” “嗯……三人成虎，这么讲也有道理。”林明轩点点头。 “怎么办呢？”丁希睿微微眯起眼睛，思考起来。她站起身，晃悠到了门口的那块板子前。 图画、名字、有毒……今日的介绍思路很直白，就是“这东西有毒不能吃”，而食物搭配禁忌不能这么展示，可也不能说得太复杂了。 要不就改成问题式的？比如 “蜂蜜和葱能一起吃吗？” “最好不要，容易引起腹泻。” 似乎好了一点点。那就这么办吧，强调“量”，用图画出来加深印象。丁希睿展开眉头，甩了甩手，走回屋子。 第291章 雪片糕入口清甜，白之茶兄妹决裂 一阵风吹来，邻居门口的桂花又落了些，细细碎碎洒了一地。丁希睿先拿了一个小册子，列了互相妨碍的食物单子，又写了互相有辅助作用的菜蔬。众人各自忙活着，后院的杨婶端来了两碟子桂花雪片糕。 “来，大家都尝尝吧，刚买回来的。” “好，谢谢杨婶。”陈皮说着，伸手就要拿，被半夏打了一下。 “你去洗手。” “嘶……”陈皮疼得皱起眉头，“洗手就洗手，打我干什么。” “不打你，你能长记性？” “真是的，小姐都没管我……”陈皮嘟嘟囔囔去了后院。 “少夫人，你看他。”半夏觉得委屈，撅起了嘴。 “道理说得对，以后别打他就是了。”丁希睿笑着，拉着她也去了后院。 雪片糕洁白如云朵，米香混合着桂花香，勾起众人的食欲。卷起一片，薄而柔韧，放入口中，一股清甜。 “杨婶，这雪片糕真好吃。”丁希睿说道。 “哈哈哈，好吃就行。市集上新开的点心铺，好多人买，我看着不错，就买了两包，一会儿给张大夫家送一包去。” “您想得真周到。” 吃着点心，喝着茶，医馆难得安宁。 茶铺的阿木跑进门，他流着汗，看到丁希睿就往外拽。 “阿木，你干什么？”陈皮一把抓住了他。 “阿木，别着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丁希睿拍了拍他的手。 “打架，大嫂…木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半夏，拿药箱，我们过去。”丁希睿回头说道。 “好。” 几人跟着阿木，快步走向“白之茶”，可怜的铺子，简直安生不了几天。 茶铺小院里，孟大保在后院骂骂咧咧，老板娘坐在石凳上，捂着额头，秀梅哭着，拿着手帕给她擦脸上的血。 “铺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最近没什么生意，你开口就问我要三十两，我真的拿不出来。” “那不是三十两，那是你侄女的嫁妆钱！秀梅的婚事该定了，我身上有伤干不了活儿，挣不了钱，你好歹开铺子开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钱？秀梅可是你的亲侄女。” “没有就是没有，你去搜。” “这可是你说的！” 孟大保没有客气，抬脚就踢开了老板娘的屋门。 “爹，你别翻了！”孟秀梅抹了把眼泪，跟上去，想把她的爹爹拉出来。 “秀梅，你拦我干什么，这次出来就是为了你的嫁妆！” “爹，我们回家吧！姑母已经够辛苦了。” “你这死丫头，你姑母的钱多着呢，你快别拦着了，快让爹找。” “爹，你再这样，我就去死！” “你敢威胁老子！”孟大保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孟秀梅一愣，哭着跑出屋子，冲向井边。 “秀梅！”老板娘赶紧抓住了她。 此时，丁希睿几人进了后院，见此情形，赶紧上前劝阻。半夏抱住孟秀梅的腰，使劲往后拉，丁希睿盖上井盖，林明轩和陈皮搬了墙边的大石头压在上面。 “孟姑娘，你冷静一些！” “孟姑娘，别犯傻。” 孟秀梅大哭起来，“姑母，我不要回家，不要嫁人，你让我跟着你吧。” 老板娘抱着孟秀梅也哭起来。她的额角，还流着血。 丁希睿和半夏不再劝阻，一人扶住她的头，一人擦洗伤口，林明轩给她撒药粉，陈皮递来棉布条，丁希睿缠了几圈，给老板娘包扎好了。 屋里的孟大保抱着一个盒子兴冲冲跑出来。 “还说没钱，这是什么？钥匙在哪里？” “给你！”老板娘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他。 孟大保连跑带爬捡了钥匙，一脸喜悦地打开盒子，下一瞬，他的脸耷拉下来，将箱子踢到一边。 “说，钱在哪里？” “你别欺人太甚。”陈皮上前阻拦。 “关你屁事！”孟大保试图挣脱他，两人扭打在一起。 丁希睿冷笑一声，走到墙边，抄起一根棍子。 “陈皮，放开他！” 陈皮得令，放开了手，将孟大保推到一边。 “真是多管闲事。”他甩了甩袖子，再次向老板娘走去。 丁希睿的棍子已经到了他跟前，肩膀、手肘、肚子、膝盖，丁希睿手腕使力，朝这几个部位迅速打下去。 “哎呦！”孟大保顿时站不住了，倒在地上吱哇乱叫。 老板娘和孟秀梅看呆了，哭泣声渐渐停下。 “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了！”孟大保满地翻滚。丁希睿再次挥起棍子，刷地一下，指向他的鼻尖。孟大保闭了嘴，立刻没了动静。 小院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谢谢丁大夫。”老板娘和孟秀梅互相搀着站起身。 “大嫂，发生了什么事？”丁希睿问道。 “丁大夫，我大哥……要回家，但我没什么钱相赠，闹了些矛盾，没什么。” “姑母，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嫁给那个傻大个。”孟秀梅的眼泪又下来了。 “死丫头，你反了！还想让爹娘养你一辈子！”地上的孟大保骂了一句。 “你就是想把我嫁出去，好给弟弟换媳妇，什么嫁妆钱？反正最后都会让你败光。”孟秀梅的眼睛都哭肿了。 “你个死丫头，敢这么说你老子！”孟大保想要站起来，丁希睿一个眼刀过去，他再次没了动静。 “姑母，我不瞒你了，家里的田快让爹和娘卖光了……我弟弟还那个德行，我不活了……” 老板娘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句。 丁希睿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叹气。“若是我，就乱棍赶走，再不来往。”丁希睿默默想着。 “孟大保！”老板娘突然喊了一声。 “我是你大哥！”地上的孟大保惊了一下。 “你不是要三十两银子吗？我给！但是，三十两给了你，秀梅留下，从此以后，我们两家断绝关系，互不来往！” “姑母……”秀梅再次哽咽。 “好孩子，别怕。” “我可是你亲哥！” “你摸着良心想想，你有哥哥的样子吗？我们早年做生意，本钱不够，你借给我们一分一毫了吗？”老板娘胸口起伏着，额角的血渗透了棉布，“不说我，秀梅是你亲女儿，你和你媳妇有好好待她吗？她从懂事起，给你们干了多少活儿？你们吃的饭，哪一顿不是她做的？你们自己洗过衣服吗？” “反正迟早要嫁出去的，干嘛为别人家养人？”孟大保言辞凿凿。 “就你这没良心的人，不配做大哥，不配做父亲。”老板娘抬手将石桌上的一个碗砸了。 孟大保哆嗦了一下，丁希睿则舒了一口气。 “今日林大夫和丁大夫在场，我也不怕丢人，就当是为我们两家做个见证。我给你三十两，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滚！” 孟大保腾地一下跳起来 “你个克夫的赔钱货，想用三十两打发我，没门！起码给我……五十两！” 丁希睿的嘴角抽了抽，陈皮和半夏愣了。 “哈哈哈哈哈！”老板娘大笑不止。 “好，我给你五十两。” 第292章 五十两买断关系，白芸豆加入饭局 老板娘走到房间内，不一会儿，她捧出一个木盒子，用钥匙打开。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没钱？”孟大保冷哼了一声，又看向他女儿，接着说“秀梅，你过来。” “我不去，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人了，我是姑母家的人。”秀梅走到老板娘身边，紧紧挨着她。 “你疯了！” “我没疯！刚刚姑母已经说了，给你钱，我留下。” 孟大保瞧了瞧木盒子，又看了看女儿，狠了狠心“果然是赔钱货，老子还不要你了呢。” 孟秀梅咬住嘴唇，忍住了眼里的泪水。 老板娘从木盒里拿出一张银票，孟大保伸出去抢，被丁希睿的木棍挡住了。 “我们立个字据吧。”老板娘说道。 “哼，立就立！” “阿木，你去帮嫂嫂拿纸笔来。”老板娘转过身，对阿木说。 木去了前厅，很快就把纸笔拿来，放到了小石桌上。老板娘看了孟大保一眼，咬了咬牙，坐下开始写字。 “呵呵，还学会写字了。”孟大保撇了撇嘴。老板娘没理她，将孟秀梅之事以及两家人断绝关系之事细细写清楚。孟大保是男孩，她是女孩，上学读书，从来都是男孩子的事，没她的份。但是，她嫁人后，因为生意需要，便随夫君学了一些，她知晓读书识字的好处，肯花功夫，渐渐地，家里的书都被她看完了，比她的夫君还要厉害一些。 趁这个功夫，陈皮与阿木将红色印泥找了出来。 “如今天下太平，五十两银子，起码能买三十亩地，还能买些牲口。就算你不买那么多地，给老二娶个媳妇也绰绰有余。拿回家好好用，别浪费了。”老板娘有些哽咽。 “我不用你教。”孟大保白了她一眼，盯着银票看。 “你知道这五十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吗？”老板娘的手有些颤抖。 “你们开铺子，赚那么多钱，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弄的？” “哎！”老板娘摇了摇头，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忍也消失了。她扭过头，率先在白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张推给孟大保“签字吧，从此，你我二人再无关系。” 孟大保拿过笔，看了一遍老板娘所写的内容，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和女儿，见双方眼神坚定，对他一脸嫌恶，冷哼一声，拿起笔来，写了字。陈皮把印泥打开，让他按手印。 “老子已经写了字，不按手印。”孟大保再次嘟囔起来。 “拜托林大夫做个见证吧。”老板娘转向丁林几人，欠了欠身。 明轩点点头，在见证人一栏上也签了名。 白纸上还剩最后一个空白处，孟秀梅看了一眼孟大保，狠狠心，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重重一按。 “好了，给钱吧。”孟大保伸出手来。 老板娘将五十两银票扔给他，“孟大保，请你离开我家。” 孟大保弯腰拾起银票，掸了掸灰，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笑容，“这都是多少年的银票了，再不用就废了吧。” “你走！”孟秀梅喊道。 “哼，两个没良心的。”孟大保将银票揣到怀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老板娘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秀梅，阿木，以后我们仨相依为命吧。”她满身的疲惫，眼睛却亮亮的。 丁希睿和半夏将她扶起来。 “丁大夫，林大夫，又麻烦你们了。” “大嫂，没事。恭喜你们，要开始新生活了。”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丁大夫。”老板娘的眼泪又下来了。 “快开铺子吧，我还想买点菊花茶呢。” 板娘的脸上有了些笑容。 “我去拿！”秀梅跑到了前面。 丁希睿买了些胎菊和碧螺春，告辞往回走。 太阳热烈，让人仿佛觉得回到了夏日，落叶与青石板摩擦，清脆动人，陈皮在路上跳着，专挑被晒到卷曲的落叶踩，噼里啪啦，叶子碎了一地。 “小姐，你快来踩，可好玩了。”他说道。 希睿笑着，拉着林明轩和半夏，加入了踩落叶的行列。路过之人皱起眉头，看着他们，像看三个傻子。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半夏笑着，和陈皮争大片的叶子踩。 “等明天，让老板娘和秀梅他们也出来踩一踩。”丁希睿说道。 “好主意，他们心中郁闷了许久，应该放松一下，不然会憋出病来的。”林明轩点点头。 几人一路玩闹着回到医馆，杨婶已经做好了饭。 “林大夫，夫人，你们回来了，今天做了白豆饭，他们都说好吃，你们也快尝尝吧。” “来了。” 杨婶说的白豆就是白芸豆，这种豆子可能是刚传入兰县不久，并不多见，丁希睿偶然在市集上看到了，便买了一包。 白生生的豆子已经被黑米染了色，吃起来沙沙的，糯糯的，给日常饭食增加了一些风味和营养。丁希睿依稀记得，白芸豆里的菜豆素对控制血糖很有帮助，还有助于减肥，不过，她只是浮光掠影瞟了一眼资料，不知道单吃白芸豆能不能起到相同的作用——不管那么多，就算只是增加些膳食纤维和矿物质也是好的呀。 “小姐，自从到了兰县来，我一顿白米饭都没吃过。”陈皮说道。 “你想念白米饭了吗？”半夏问道。 “是有些想。” 杨婶笑了笑，说道 “丁大夫让我少做白米饭，我知道，这是为大家伙的康健着想。你若想吃，明日我做一些。” “谢谢杨婶。” 黑米白豆饭，小菘菜炒豆腐，南瓜小米汤，凉拌鸡丝，医馆众人都吃得美滋滋的。因为上午见到了“白之茶”老板娘的果决和勇敢，丁希睿心情大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歇息片刻，又照旧在街上走了一千步，丁希睿回到位置上，继续补充食物单子。 一对中年夫妻互相搀扶着进了门。 “大夫，您快帮忙瞧一瞧，我们这腿，都破皮了。”男子说道。 第293章 雨后细菌引足癣，秋季干燥抓破皮 陈皮和半夏赶紧上前来，扶着他们俩坐到了凳子上。男子挽起裤脚，脱下鞋子，露出深深浅浅的抓挠痕迹，医馆里也出现了一股怪味。陈皮扭过头，稍稍遮掩了一下口鼻，但他马上又扭转过来。 “怎么破成这样。”林明轩不禁皱起眉头。 “大夫，没办法，太痒了。”男子说着，忍不住又要上手抓。 “您先忍忍。”林明轩抓住了他的手。 “什么时候开始痒的？” “下雨后没几天，先是我，后来似乎传染给了我娘子。”男子不好意思地看了他妻子一眼。 “下雨时蹚水了吗？” “院里有些积水，来来往往脚总会湿。”男子答道。 “还有两天冒雨运货，干活时不觉得怎么样，到了晚上一看，浑身都湿透了。”妇人补充道。 “衣服及时更换了吗？” “干完活就换了。” “鞋袜每天都换吗？” “天天下雨，哪能天天换呢？就算洗了也干不了。”男子摆了摆手。 “是啊，我们也想天天换。”妇人咬着牙，忍着痒不去抓挠。 哎，下雨天细菌滋生，俩人淋了雨，鞋袜也不常换，应该是生了足癣，有了症状后也不及时找大夫，瘙痒难耐，抓破了，情况变得更严重。丁希睿看着两人，好像自己的脚也要开始痒了，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大夫，我家邻居以前经常脚痒，说是泡了药汤泡好的，您快给我们开些药吧。”男子催促着。 林明轩摇了摇头。 “不行，你们脚上的皮肤已经破了，等伤口痊愈了才能泡脚。” “啊？这还要再受多少罪啊。”男子的表情更痛苦了。 “都怪你，让你来你不来。”妇人瞪了男子一眼。 “下着雨嘛，怎么出来。”男子觉得有些委屈。 “大夫，那我们怎么办？”妇人问。 “先吃几剂药吧，疏解一下。二位平日里身体如何？” “我们俩虽然是做粗活的，但身体一向很好。”男子直起身来，似乎很骄傲。 “对呀，去年时兴感冒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生病了，还有人没撑过去，我们夫妻就没事。”妇人补充着，脸上带着笑容。 丁希睿默默佩服着，能抗得过流行病的身体，确实不错。她打量着二人，见二人身材匀称，面色也还行，估计是因为足癣，最近晚上睡不好，若是平日里，气色应该更好。 “让我来给两位把把脉吧。” 子说着，捋了捋自己的袖子。 林明轩把了脉，轻轻点了点头，又去探了探妇人的脉搏。 “二位最近湿气侵体，吃几剂除湿的药吧。” “好，按您说的办。” 防风、苍术、白术、赤茯苓、陈皮、厚朴、猪苓……丁希睿瞧了瞧林明轩开的方子，是除湿胃苓汤。 小强拿着方子去抓药，阿文去后院先煎了一剂，夫妻俩服下后，林明轩又开了泡脚的苦参汤。 “先喝几天除湿气的汤药，等脚上的皮肤都长好了，再泡脚。若是夜间觉得难受，睡觉前用干净的布把腿脚都包好，千万要忍住。” 妻俩点点头。 “鞋袜每日都要换，一定要干净。以前穿过的，用开水多烫几遍，也可以用苦参汤烫一烫。”林明轩接着嘱咐。 “谢谢大夫，我们记得了。” “这几日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也不要饮酒。”丁希睿又补充了一句。 夫妻俩看了看她，又看看林明轩。 “对，丁大夫说得没错。”他点点头。 送走夫妻二人，又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上了门。 “听说济民堂有女大夫，是您吗？”那姑娘看了看丁希睿，问道。 “嗯，请问有什么事吗？”丁希睿点点头。 小姑娘看了看四周，脸上有些犹豫。 “请随我来。”丁希睿将她引到后堂。 “姑娘，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大夫，我家夫人的腿……特别干燥，到了晚上就发痒，昨日晚上，夫人竟然自己抓破了腿，早上醒来时才发现。”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那倒没有。我家夫人的皮肤容易干燥，一到秋冬就会有干皮，但以往从没有过发痒的时候，只是比较干而已，今年不知怎么了……入秋不久后就抓过一次，但没有抓破……”小姑娘说着，皱了皱眉头。 “除了腿部皮肤，身体其他部位的皮肤也干燥吗？” “我家夫人有些奇怪，她的胸前和后背不干燥，但胳膊和腿部干燥，尤其是腿部。” 希睿点点头，判断这位夫人应该是混油皮。 “最近的饮食或者生活习惯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接着问。 “没有，和以往一样的。”小姑娘顿了顿，接着道“前些天下雨，我怕夫人冻着，在屋里放了火盆。若说与以往不同，就是生火盆的时间比往年早。这两日虽然天气回暖了些，入夜时分，还是会放火盆，烧几块炭把屋子里烘暖，再端出去。” 丁希睿点点头“那就是了，火盆放在屋子里，屋子更干燥，皮肤也更容易干。不过，引起皮肤干燥的情况有很多，需要整体来看。我如今医术尚浅，恐怕不能诊断，所以，还是需要请前厅的林大夫去诊脉……” “男大夫……怎么看诊啊？”小姑娘很是抗拒。 “放心，我会一起去，林大夫只是问诊、把脉而已。” “那好。”小姑娘笑了笑。 丁林二人拿上药箱，随她去往家中。那是一处位于东坊的小院子，院内清爽雅致，小姑娘开门时，一个妇人正在修剪院内花枝，旁边有一小厮在帮忙。 “夫人，我带了大夫来。”小姑娘说道。 林明轩和丁希睿点头致意。妇人脸上略有些尴尬，马上把手里的大剪刀递给旁边的小厮，赶紧回了礼。 “快请进。”她说道。 两人随妇人进了正厅，小姑娘倒了茶水。 “夫人，皮肤干燥可能有很多原因，可能是肺燥，也可能是血虚或肾阴虚等。请问，您平日会觉得口舌鼻咽干燥吗？”林明轩问道。 妇人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您平日里会不会觉得身体疲倦呢？”丁希睿问道。 妇人点点头 “嗯，每天都觉得睡不醒，又总是觉得没精神。” “平时会头晕目眩吗？”丁希睿接着问。 “的确如此。”妇人点点头。 丁林二人心中有了初步判断，这位夫人应该是“血虚”。 “夫人，我需要为您把脉确定病症。”林明轩道。 “好。” 丁希睿打开药箱，将脉枕和丝帕取出。 第294章 治病须从根本治，独当一面步步难 林明轩把完脉，正欲说什么，丁希睿在旁轻轻咳了咳。他心下明了，冲妇人低头致意，让出位置，让丁希睿诊脉。 丁希睿将手放在妇人的手腕处，静下心来感受脉搏的跳动。妇人的脉搏偏弱、偏细，应当是血虚。片刻后，她拿开手，又将丝帕和脉枕收回。 “夫人，您之所以会觉得头晕、疲倦，而且秋冬季皮肤尤其干燥，是因为血虚。”林明轩道。 “这……严重吗？”妇人的脸色有些惊慌，一旁的小姑娘赶紧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夫人，您不必过于忧心。吃些药加以调理，饮食上再多加注意，肯定会很快恢复的。”丁希睿说。 妇人松了一口气。 “大夫，您赶紧开药吧。”小姑娘说着，示意门口的小厮将笔墨取来。 白术、茯神、黄芪、龙眼肉、酸枣仁、人参、木香、甘草、当归……林明轩开了归脾汤。 “按方抓药，按时服用，每隔三五天可吃一些猪肝，炖汤时放些红枣和桂圆。注意休息，避免过于劳累。”林明轩说道。 “谢谢大夫。”妇人点了点头。 “大夫，夫人的腿……”小姑娘看看丁希睿，又瞅了瞅林明轩。 林明轩略笑了下，拱了拱手，走出屋门，来到院里的石桌前。 “小霞，你怎么……”妇人嗔怪着。 “夫人，我想请丁大夫帮您看看腿嘛，林大夫在这里，不方便。” “你这丫头，真是……”妇人把脸转向丁希睿，很不好意思。 “夫人，听说您的腿受伤了？”丁希睿问道。 “不知怎么了，夜里无知无觉，真不知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感觉小腿处隐隐作痛，拉起裤子一看，居然有数道血口子。” “皮肤是需要滋养的，您气血不足，皮肤本就容易干燥，再加上屋内放了火盆，更加干燥，便加重了病情。” “都怪我……”小姑娘轻声嘟囔着，垂下了头。 “没事，我又没骂你。”妇人拍了拍她的胳膊。 “夫人，您平日里多喝些水，沐浴的时候，无须频繁使用澡豆，用清水即可；如今天气凉了，也不必日日洗，洗完后，用棉布擦干，再涂上一层手膏，普济手膏就可以。” “普济手膏？” “对。一会儿抓药的时候，可以在医馆拿张方子，用料简单，做起来也方便。” 人的脸上露出笑容，小姑娘的眼睛里也有些兴奋。 若是在那个世界，丁希睿会建议她在腿上涂一层橄榄油，然后用保鲜膜缠一圈，养一个小时。不过，用瓜蒌制作的普济手膏也有滋润的功效，权且替代一下吧。内服归脾汤调养血虚之症，外用手膏，病情应该会很快好转。 “对了，现下您腿上的伤还未痊愈，尽量别碰到水。”丁希睿接着嘱咐。 “是，多谢大夫。” 丁林二人告辞，走出小院的门，太阳已经西沉。 “若是肺燥引起的皮肤干燥，如何治疗呢？”林明轩问。 “服用养阴清肺的汤药，比如清肺抑火汤、沙参麦冬汤；若是肾阴虚引起的，可以服用六味地黄汤调理。总之，先解决根本问题。” 林明轩笑了笑，“都学会抢答了。” “血虚之人脉细弱，肺燥之人呢？” “阴虚肺燥脉细数，肺燥脾湿的话，脉象右浮涩左弦紧。” ……两人一问一答，慢慢走回医馆。 馄饨摊支起来了，摊位前的价格木牌以及馄饨种类已经变了。安雨墨冲他们招了招手，喊道 “林大夫，希睿，出诊辛苦啦，要不要来尝尝我的馄饨？现包的。” “想喝一碗汤，要钱不？” “好歹给个一文钱吧。” 两人直接坐下，安雨墨果真只盛了两碗馄饨汤。 “安老板，真小气。”丁希睿假装撇撇嘴。 “出门做生意，不精打细算怎么行？有汤喝就不错了。”安雨墨白了她一眼。 “好，安老板有道理。请问安老板，您家的馄饨如今怎么卖呀？” “小馄饨照旧，大馄饨嘛，素馅二十文，肉馅三十文，只要点大馄饨，加赠一把面。若想吃菜蔬，两文钱一碟。” “哎呦，这不错。”丁希睿拍了拍手。 尚无客人，安雨墨也坐到了小桌旁，才一日的功夫，她看起来已经有些憔悴了。 “还吃得消吗？”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吃得消，我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安雨墨笑了笑，“你看其他的小摊贩，哪个像我这样，一个小摊居然有三个人，别人都是一个人，照样顾得过来。” “这才刚开始嘛。” “就是说嘛，等我习惯了，就慢慢减少人数，起码不让小虎或小豹过来了。” 希睿点点头。独当一面不是容易的事情，她看了看身旁的林明轩，心里盘算着可能出师的日子。如今连独自诊脉都不行，也从没施过针，远着呢。 “老板，小馄饨，肉馅，大碗的。”一个男子擦着汗，一屁股坐下来。 “好嘞，您稍等。” 安雨墨站起身，擦擦手，开始干活。丁林二人喝完馄饨汤，洗了碗，默默告辞。 一日结束，晚间到家，林明轩和陈皮进厨房做饭，丁希睿和半夏打水洗衣服。 双手浸在水中，丁希睿觉得有些凉。 “若是有手套就好了。”她喃喃道。 “少夫人，你说什么呢？什么手套？”半夏听到了她的话。 “对呀，我们每日或多或少要洗衣服，家中井水尚可，那些跑很远去河边打水的人才辛苦呢，手都生了冻疮了。若是有一层套子包裹着，手不沾水，该多好？” “少夫人，你想得可真美，洗衣服，手怎么可能不沾水呢？”半夏摇了摇头，继续揉搓衣服。 “若是有自动清洗衣服的东西就好了。” “怎么可能呢，你在想什么呢，我的小姐？”半夏捂着嘴笑了。 丁希睿没有理她，把目光转移到了马棚里的马身上。这马，一个月才跑那么一两次，闲着就吃草料，真是浪费。她眯起眼睛，一个主意悄悄诞生了。 在那个世界里，不是有滚筒洗衣机吗？当滚筒转动的时候，衣服与滚筒碰撞，就像棒槌落在衣服上，把污秽敲打下来一样。 做个桶子，让马绕圈跑，说不定能行。 晚上吃完饭，丁希睿拿出纸张和炭笔，开始画马拉滚筒洗衣机的图样。 形式上，就如同驴拉磨一样，滚筒需要在一个固定的轨道上移动，而马也需要绕着固定的圈走。 第295章 马拉滚桶洗衣机，探亲路上蛇伤人 只是，“滚筒”要变成“滚桶”了，哈哈。 不能将滚桶放在地上，会脏、会破，但滚桶本身又要滚动，就像轮子一样。所以，需要垒一个台子。 思来想去，丁希睿画出了一张草图。 一个圆台，中间一根粗木棍，木棍上绑一条粗绳，粗绳上系一块木板，木板下放滚桶；滚桶左右两端开洞，各穿绳子，在桶盖内打结，再将绳子系在木板上。滚动的过程中为了防止桶盖掉落，需要在桶的外围再系上一圈绳子。 使用的时候，把木板和马系在一起，木板形成一个“半径”，牵制着马，让它只能以木板所连接的粗木棍为圆心转圈。 马跑个几十圈，衣服应该已经洗干净了，之后就解开滚桶，把衣服拿到大盆里过水清洗，起码省了揉搓的时间。 丁希睿将草图举在自己眼前，绽放笑颜。 “做什么呢？”林明轩被她吸引过来。 “我要让马儿帮我们洗衣服。” 林明轩噗嗤一笑。 “要不要让马儿给我们做饭。” “嘁~”丁希睿白了他一眼，拿着草图，向他详细解释了一通。林明轩手托下巴，刚开始还皱着眉头，越听越觉得有趣。 “我们做一个好不好？”丁希睿晃了晃他的胳膊。 “我们的小院放得下吗？” 两人说着，走进院子里。 “你说的那个滚桶，需要垒一个台子，还需要一根木棍，若是搭起来，这两块菜地就废了。”林明轩道。 “废掉马棚旁边的这一块，靠墙的留着，应该可以。”丁希睿走了几步，比划了一下。 林明轩瞧了一眼马儿，“马儿会乖乖听你的话吗？” “有陈皮在，陈皮养马可有一套了。” 东屋的门开了，陈皮探出头来，“小姐，找我有事吗？” “没事，你休息吧。”丁希睿笑了笑，冲他挥了挥手。 “你想啊，冬天那么冷，衣服又厚，很不好洗，而且，我们又那么忙……马儿整天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对它有好处。”丁希睿接着游说。 “嗯……”林明轩还在犹豫，“只靠马拉着桶，衣服在里面能洗干净吗？” “我们的衣服并没有很脏，只有领口和袖口比较难洗，先把这些地方用胰皂搓一遍，然后把衣服放入桶里，灌上胰皂水，接下来就让衣服在桶内摔打，和我们在搓衣板上搓差不多的。” “真的？”林明轩满脸的不相信。“况且，那个滚桶，还要缠来缠去的，有那个功夫，衣服都洗好了。”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嘴角耷拉下来。 “我没说不同意嘛，我只是把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都摆出来。” “问题是很多，但问题解决后，我们真的能省下不少力气。” 林明轩轻轻舒了一口气，带着一丝丝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 “行，既然你想做，那就做一个试试。” “太好了。” 丁希睿一跃而起，跳着抱住林明轩。 “喂……”林明轩搂住她，原地转动了几圈。 两人动静不小，半夏和陈皮的门同时开了，但又瞬间关上了。 丁希睿伏在林明轩的肩头，“吃吃”笑着。 “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南星也会去仓河村，那小子对这个很在行，你拿着草图问问他的想法。”林明轩道。 “好，交给南星一定可以的。” 院子里凉意阵阵，两人松开彼此，拉着手进了屋子。 “去休息吧。”丁希睿推了推他。 林明轩却还攥着她的手不放，一脸的笑意。 “明天见。”丁希睿将他推到了房门口，使劲抽出手，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洗漱后钻进被窝，丁希睿从床内侧摸出小木马，吹了蜡烛，静静闭上眼睛。一房之隔的林明轩，把枕头下的荷包摸出来，笑着翻了个身。 一转眼就是重阳节了，四人将准备好的礼物装上马车，出城，向仓河村驶去。陈皮尤其兴奋，从小到大，这是他离家最久的一次，他想老爷，想夫人，想药铺的师兄弟们。 “陈皮，别着急，你这样赶下去，马车都要散架了。”半夏喊道。 “我没着急啊，是马儿比较着急。”陈皮呵呵笑着，将手里的鞭子放下。“你看，我都没赶，马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抽它抽得太多了。”半夏撩起帘子，没好气地说道。 丁希睿将半夏拉回来，喊了一句 “陈皮，慢一点吧，再颠的话，早饭都要颠出来了。”丁希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的有些不舒服。 “知道了，小姐。”陈皮答应着。 林明轩打开药箱，拿出一瓶薄荷药膏，剜出一点，涂在丁希睿的额头上。 “吁——”陈皮突然勒住了马！车内三人不防，向前一歪，半夏坐在最前面，脑袋磕到了车上。 “好你个陈皮……” “小姐，前面躺了个人！”陈皮撩起帘子，一脸的紧张，指了指前方。 不远处，一个人半躺在地上，抱着腿，脸部扭曲，喊着救命。 林明轩立刻跳下马车，向那人跑去。 “大哥，你怎么了？” “蛇，有蛇……”那人指了指草丛，又指了指自己的腿——他的脚踝处，有两处牙印。 林明轩迅速握住伤口上方，用力挤压，挤出些脓血来。丁希睿也赶到了，她打开药箱，取出布条，缠在那人的小腿处，帮林明轩继续挤压伤口。被咬的人不一定认得咬自己的蛇，毒性不一定会立刻发作，先做些紧急处理吧。 “哎呦！”那人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大哥，你看清了没有，咬你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蛇？”林明轩问。 “没，没有，好像有点黑，有点白。”那人摇着头，满脸都是委屈，眼角有泪流出，“兄弟，我是不是快死了。” 是黑白王蛇还是银环蛇？前者无毒，后者有毒，天哪，丁希睿一向怕蛇，在学习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要放弃。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林明轩皱起眉头，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 “你是刚刚被咬吗？” “是。” “是的，姑爷，我眼见着他走到大路上倒下，但我也没看到蛇。”陈皮说道。 “哎呦~我是不是快死了……” “大哥，我们是大夫，一定会尽力救你的，你放轻松，别紧张，深呼吸。”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夫！太好了，救救我吧。”那人的眼泪和鼻涕一下子都下来了。 “大哥，你别激动。”半夏接着拍他的背。 “如果是剧毒，人会立刻丧命……你看你还好好的，可能咬你的蛇没有太大的毒，你快别激动了。”半夏递给他一块棉布。 人擦了把自己的眼泪鼻涕，逐渐安静下来。 “你头疼吗？头晕吗？会不会觉得恶心？”林明轩接着问。 “我……好像都有点。”那人又开始紧张了。林明轩伸手探脉，但可能是因为中毒之人太紧张了，脉搏很快，无法根据脉搏判断中毒的真实情况。 “陈皮，快拿解毒散来。”林明轩喊道。不管有没有毒，先做好准备再说。 皮开始翻找药箱，但是，药箱里并没有药！ 第296章 解毒散莫名不见，草丛中寻徐长卿 “姑爷，没有药，找不到！”陈皮都快哭了。 “怎么会没有？”林明轩抓过药箱，亲自翻找了一通，然而，真的没有。 “我是不是真的要没命了……”中毒那人颤抖起来。 “大哥，你冷静一下！”林明轩十分严肃。 “我冷静不了啊。”那人捏了下自己的胳膊，也想安静下来，但不能。 林明轩掰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些 “你跟着我学，慢慢吸气——呼气——” 那人学着林明轩的样子，深深呼吸了几次，胸口的起伏慢慢静下来。 林明轩再次伸手探脉，那人的脉搏还是很快。他解开包扎在那人小腿处的棉布，问道“大哥，你认真感觉一下，伤口是不是……” “大夫，好像有点痒，有点像被火烧了一般。”那人说道。 是中毒了没错！林明轩环顾四周，慌忙说道 “被蛇伤了，七步之内有解药！这附近肯定有药！希睿、陈皮，你们快找！徐长卿、半边莲、七叶一枝花，无论哪一种都可以。”他说完，向前几步，细细看着旁边的草地。 丁希睿闭了下眼睛，回忆了几种植物的样子，徐长卿长在向阳山坡或草丛里，叶片细长，像极细的柳叶一般，花朵微黄，有五瓣，种子是长圆形，顶部有绒毛，这个季节，应该看不到花了，能看到种子；半边莲的花小小的，别的花的花瓣都是围绕花蕊开一圈，它偏偏只有半圈，且花瓣比较稀疏，这种植物适应性比较强，喜阴，田间地头、山坡草地可能都见得到；而林明轩所说的七叶一枝花，一般生长在林间。他刚刚一定很着急便脱口而出——他们几人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找不到这种植物的。 丁希睿睁开眼睛，看向有阳光一边的草坡。秋季深入，有些草已经微微泛黄了，但还有很多仍然是绿绿的，长得高高大大。丁希睿的目光一点点向前，仔细瞧着。 “这个是不是？！”她快步跑向几棵植物旁，那植物的叶片细而长，茎秆上有一蔟簇小果子，果子上端长着白色的毛毛。 林明轩奔过来，不当心被草绊了一跤。 “你小心些。”丁希睿喊道。 “没事。” 他站起身，迈开腿进入草丛中，一把抓过，仔细看了看。 “对，这就是徐长卿。”林明轩激动起来，“要把根挖出来。”他说着，便俯下身去，动手开始挖，丁希睿则将旁边的杂草拔去。陈皮和半夏捡了路边的石头，递给两人。 不多时，药草的根部露出，林明轩拔出一些，将上面的土捋干净。他的指甲里，都是泥。 “姑爷皮打开了水袋。 两人配合，将药草洗净，回到被蛇咬伤的男人身边。 丁希睿找来两块扁平的石头，林明轩将药草捣烂，敷在那人的伤口上。 “我是不是死不了了。”那人带着些哭腔。 “死不了了，放心。”林明轩拍了拍他。敷完了药，众人合力，将他扶到路边去。 可是，解毒散呢？林明轩看了一眼陈皮，似有责备之意。 “姑爷，我发誓，今天早上出门前我还检查了一遍药箱，在单子上划了勾，解毒散当时真的在箱子里。” “会不会是刚才……”丁希睿打了林明轩一下。 “你说什么？” “应该在马车里，我去找。” 丁希睿拉着陈皮，快步跑回马车，她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有两瓶药静静躺在座位下方，其中一瓶，正是解毒散——刚刚林明轩取薄荷药膏，开了药箱，陈皮一个“急刹车”，两瓶药就飞出来了。 哎！怪谁？怪陈皮赶车太快？怪她晕车？怪林明轩取药？怪眼前被蛇咬的男子？丁希睿拿着药，哭笑不得。 “给！”她将药送过去，递给林明轩。 林明轩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看了看马车，瞬间明白过来，一时间心情复杂，他拿出棉布，倒了些药粉，让受伤的男子吃下去。又转向陈皮，道了歉。 那人毫不犹豫，一口吞了。 “大夫，我吃了药，就没问题了吧。” “放心，好好休息，再过几天就好了。” 敷了药，也吃了药，几人都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 “大哥，你好好走着路，怎么会被蛇咬呢？”丁希睿问道。 那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怪我贪近路，走到了草地上，踩到了蛇尾巴……” “这样啊……” “你要去哪里呢？”林明轩问道。 “我要去村里探亲，看望祖父母。” …… 一番寒暄和介绍后，丁希睿几人知晓了此人的情况，他姓冯，在兰县的铁匠铺做工，虽自小就离开了家，但很有孝心，逢年过节必定回去看望老人。好在，男子所去的地方距离仓河村不远，林明轩决定送他回去。 “冯大哥，你为何不雇一辆马车呢？”陈皮问道。 “我想着距离不远，也只带了一个包裹，就想自己慢慢走。哎，早知道会这样，昨天就雇一辆了。”冯姓男子懊悔不迭。 “这瓶解毒散，分一半给你，每日取来外敷、内服，早晚各一次。刚才给你吃的那样的量就可以，不必贪多。我们明日就回济民堂了，你可以去医馆看诊。”林明轩道。 “谢谢林大夫。”冯姓男子接过药，解开自己的包裹，拿出一把钱就往林明轩手里塞。“等回了兰县，我一定登门感谢。” “冯大哥，不必着急。”林明轩将钱推了回去。 “您多少收一些，否则，我晚上睡不着觉。” “好吧。”林明轩点点头，将那一把钱递给了丁希睿。丁希睿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荷包，将钱放进去。 药粉是从济民堂内领的，用了多少，用到了什么地方，收了多少钱，都要有记录。以往，药铺的记录不严格，中秋节回来后，林明轩将济世堂的规矩带到了济民堂里。 冯姓男子指着路，马车一路向前，半个时辰后，到了他的家门口。林明轩几人向村里的老人家打听了仓河村的方向，继续赶路。 丁希睿放松下来，倚到了半夏身上。 “少夫人，那个冯大哥被吓得不轻啊。” “别说他，我一听到蛇就觉得浑身颤抖。”丁希睿举起自己的胳膊，把袖子向上捋了捋，“你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现在还这么怕吗？”林明轩问。 “当然怕，想想都觉得发抖。” 第297章 吃多橘子变黄人，夜里尿床勿打骂 林明轩将她的袖子捋下来。 “慢慢适应吧，即使是毒蛇也有药用价值。” “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能面对是另外一回事。”丁希睿直起身来，搓了搓自己的手。 马车很快就到了仓河村，丁家夫妇一行人前天就到了，众人都聚在丁希睿的堂伯父家，而南星，独自在村口等待。 远远地看见马车，南星小跑着来到跟前。 “少爷、少夫人！” “南星，不用来接，我们认识路。”林明轩道。 “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们了。”南星笑了笑。 “南星，你也上马车，别跑了。”陈皮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 “好。” 南星跳上车，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堂伯父家门口。 “希睿、明轩，你们终于来了啊。”众人围上来，笑语盈盈。 “伯父、伯母、叔父、婶婶、大哥、嫂嫂……”一大圈人喊下来，丁希睿觉得嘴巴都干了。 “快进屋歇着，喝口茶。” 两人被簇拥着进了屋。 “希睿，你嫂嫂的口疮再没有犯过，如今吃嘛嘛香。” “你叔父的腿比以前好多了，这次下雨没像以前那般难受。” “你侄子的个头蹿高了，人也胖了。” “真是托你们的福啊。” “家里有大夫就是好。” ……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眼，脸上都有些红，丁父丁母则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说着话，几个小孩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抓橘子的，吃点心的，闹腾腾一片。 “希睿。”阿慧嫂嫂悄悄拍了拍丁希睿。 “嗯？嫂嫂有事吗？” 丁希睿站起身，跟着阿慧悄悄来到院子里。 “希睿，这孩子不知怎么了，这两天突然开始浑身发黄，我担心是生了什么病，你给看看？”阿慧将他的儿子推到丁希睿跟前。 那孩子大概六七岁，胖乎乎的，每天在村里疯玩，皮肤有点黑，但黑中透着一股黄，真是黑黄黑黄的，“难看”又有些“好笑”。 “姑姑。”那孩子咧嘴一笑，牙齿显得很白。 丁希睿俯下身来，看着他。 “小宝，你告诉姑姑，你昨天吃了多少橘子？” 那孩子的脸上一阵惊慌，身体不自在地动来动去。 “你偷吃橘子了？”阿慧一把扯过他来。 “嫂嫂，你别生气。”丁希睿拉住了她的手。那孩子寻着空隙，一溜烟跑走了！ “别跑！”阿慧一个箭步追上去，但是，她哪里是一个毛孩子的对手。 丁希睿跟在后面，走到了巷子口。 “嫂嫂，别追了。”丁希睿喊道。 阿慧喘着气，捂着肚子慢慢走回来。 “你看孩子那么活泼，什么事都没有。先回家看看橘子少了多少。” “希睿，他这个样子是吃橘子吃的？”阿慧眼睛里都是疑惑。 “应该是的，橘子在哪里呢，先看看。”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前，阿慧开了门，脸色立刻变了。 “这个坏小子，筐里的十来个橘子全没了。”阿慧忍不住叉起了腰，气不打一处来。 丁希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恐怕不止这些，那边正屋里，我看到还有两筐橘子，孩子们跑来跑去，大人见着了就给，应该吃了不少。” “哎，你们一来，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了，管也管不住。我们山上的橘子酸，没几棵树，他们平时拿着玩，偶尔吃上几瓣解馋。但叔父带来的几筐甜得很，连大人都很爱吃。” “橘子吃太多，就会变成‘小黄人’，这没事，过几天自然就散了。但一直吃也不行，孩子还小，脾胃可能会不舒服，橘子太甜，对牙齿也不好。” “谢谢希睿，我今日就让娘把橘子都藏好，不让他瞧见。” 希睿点点头。 “希睿，还有一件事……”阿慧欲言又止。 “嫂嫂，怎么了？” “那孩子你看着挺好，但已经六岁了，晚上还会尿床……” “嫂嫂，他每天都尿床吗？” “那倒不是，有时挨着两三天，有时候是十来天，你刚刚觉得他好了，夸他两句，他就犯毛病。” “孩子睡觉前，喝水多吗？” “不多，怕他尿床，晚上吃完饭后，不怎么让他喝水。但有时候他在巷子里玩疯了，出了一头的汗，也不能不让他喝水。” “孩子尿床的时候，你和大哥会不会骂他？” “少不得要骂几句，不然不长记性啊。有时候连着尿两天，你大哥还想抽他一顿呢。” “嫂嫂，”丁希睿握住了阿慧的手，“六岁的孩子，身体还没有长好，若是白天玩得太累，夜里睡得太沉，想撒尿时醒不过来，就会尿床。偶尔尿一次，不是很大的问题。你若是担心，让林……让明轩给他把把脉，不过，你和大哥以后就别骂他了，一骂他就紧张，他就害怕，更容易出问题。” “这样啊……”阿慧略皱了下眉头。 “是啊，他尿了床，本来就有些难为情了，就别再骂他了。对了，这事别人知道吗？” “褥子晾出来，院里的人都知道。” “嫂嫂——”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拍了下阿慧的手，“以后可要注意些，孩子大了，知道要面子，别人开玩笑嘲笑他，他会很不舒服的。我小时候，就怕别人说我的糗事，看到大人嘲弄的眼光，特别难受，还会生气。” 阿慧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握了握丁希睿的手。 “谢谢希睿，院里孩子多，整日里鸡飞狗跳的，我自己也是被打骂着长大的，没想那么多。” “哎，都是这样的。” “我以后注意些。” “嗯。” 两人聊着天，已是中午时分。女人们说说笑笑都聚在了厨房，丁希睿的母亲以及沉香也在其中。而那帮男人，屁股不离板凳，还在屋里聊天。 丁希睿走到母亲身边。 “娘，我来帮你。” “不用，你去歇着吧。” “好久没和娘一起做饭了嘛……” “好，你帮我把菜切了。” “嗯。” 似乎女儿总会心疼母亲，所以，当母亲在家劳累时，便忍不住上前帮忙。但儿子就不同，儿子可能天然认为做饭洗衣就是家里的女人应该做的。 丁希睿有些不开心，她看了一眼院子，见陈皮在劈柴，南星在打水，而林明轩也出了正屋，来到井边。 “还算不错。”她笑了笑。起码自己家的这些男人都会做家事了。 沉香打了盆水，全神贯注刮着鱼鳞。 “娘，沉香和南星，最近怎么样？”丁希睿小声问道。 丁母摇了摇头。 “没用，她根本就不理南星。” 第298章 重阳登高心放松，沈家大嫂中毒亡 丁希睿看着沉香的样子，又瞅了瞅南星，心里不是滋味。她希望沉香能直面自己的感情，但这种事不能强求，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一切都看南星的了。 午后吃完饭，众人一起去了丁家田地后面的小山坡。丁希睿原本想搀着母亲，但沉香紧跟着，帮不了什么忙。她和半夏挽着手走在最后面，看着前方老老少少二三十口人，抿嘴一笑。 “少夫人，你笑什么？” “半夏，这个山坡会不会被我们踩矮了？” “哈哈哈哈。”半夏说着，使劲踩了两脚，低声说道“少夫人，现在更矮了。” 两人捂着嘴偷偷笑着，默默跟上去。 “这坡上，以前还有人种庄稼呢，不过，今年官府不让了，说种庄稼不好，一下雨，泥会被冲到河沟里，把河堵住。”堂伯父在前方说道。 “大哥，不让种我们就不种了，坡上浇水还辛苦。”丁希睿的父亲说。 “哎，现在日子好了，这些边边角角的大家都不争了，放在以往可不行，为了一分地打得头破血流的大有人在。” “大伯父，不让种庄稼种什么，就随便放着长草吗？”丁希睿喊了一句。 “那也不是，说是让我们种橘子，种苗还没到，种不了，就只能长些草了。”堂伯父回答。 “我们买了羊，天气好的时候，在坡上放羊。”堂叔父说道。 “这两天你们来了，羊都关进羊圈了。”堂叔母接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你们要小心羊粪哈。”阿慧嫂嫂提醒着。 希睿答应着，留意着脚底下。 秋日的午后，风凉凉的，山坡上长着各种野草野花，众人慢慢走着，渐渐分散开来。丁希睿和半夏一边走，一边摘野菊花。 半夏的动作突然一僵 “少夫人，那个是不是前几日我们画过的毒芹？” 丁希睿走近一步，闻到了那植物发出的臭味。 “没错，就是毒芹。”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毒芹长了不少，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叔父，这里长着毒芹，可别让羊吃到了，会中毒！” 不远处的几人笑了笑，冲她们摆摆手，“放心，我们认得那毒草，会留意的。” “好。” 山坡很缓，没过多久，众人就爬到了顶部。风吹动衣角，林明轩来到丁希睿身边。 “送你一束花。”丁希睿将一束黄色的花递给他，她自己手中拿着紫色的。 “多谢。”林明轩接过来，上下端详着。 天空疏阔，云朵洁白，土地温润，草木繁多，身边之人看起来尤其美好。林明轩悄悄牵住丁希睿的手。 稍晚些，丁家众人回到家中，才刚坐下喝茶歇息，巷子里，突然一阵喧闹。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出去看看。”堂伯父和堂叔父二人快步出了门，院内众人虽然好奇，但都安静坐着，有孩子的，赶紧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 不一会儿，两人回了家。 “出事了，沈大牛把媳妇毒死了。” “什么？”院里顿时沸腾了。 “不至于吧，他们俩虽然经常吵架，但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孙子都有了。” “对呀，这不太可能吧。”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眼，站起身来。 “爹，娘，我和明轩是大夫，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们快去，小心些。”丁父丁母将两人送到门口。 巷子口站着几个衙役，其中一人还在驱赶着围观而来的人。两人慢慢走近，衙役认出了他们。 “林大夫，丁大夫，你们怎么在这？” 林明轩拱了拱手，丁希睿则欠了欠身。 “我们来此探亲。”林明轩指了指堂伯父家。 “噢~原来如此，”一个衙役点点头，“李大人和我们头儿都在里面，我带两位进去吧。” “多谢。” 院子里，那个叫沈大牛的人已经被捆起来了，他四十多岁，皮肤黑黑的，刚才应该奋力挣扎过，衣服破了，头发也凌乱不堪。 “大老爷，小民没杀孩子他娘，小民哪里来的毒药啊，真的冤枉。”那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他口中的“孩子他娘”，躺在一块木板上，盖着白布，他的儿子和儿媳伏在一旁哭泣。 衙役将丁林二人带到李行简身边。 “林大夫，你来得正好，县衙的仵作已经初步查验过沈刘氏，说她是中毒而亡，但是，沈家几人都不信，请你查验一下，让他们相信。” “是。” 林明轩拱了拱手，来到木板前，丁希睿攥紧了拳头，硬着头皮跟上去——去年的流行病发生时，她见过死尸，但始终没有“适应”这件事。 林明轩俯下身，掀开白布，沈刘氏的脸露出来，丁希睿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她强迫自己立刻睁开，见到尸体面容，一股恶心和恐惧涌上心头，她咬紧牙关，蹲下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妇人的脸，她的眼睛上翻，唇色发紫，嘴角边还有白沫痕迹；她的头发已经发白，湿湿地耷拉着。 林明轩重新将布盖上，扶着丁希睿站起身。 “大人，看情形，是中毒没错。” “娘——”沈大牛的儿子和儿媳哭得更大声了。沈大牛瘫坐在地上，也开始大哭不已。 李行简没有阻止他们，看向凌俊生身边的男子。 “是你报的案？” 那男子赶紧上前跪下，开口道 “大人，小民赵多田，和沈大牛家的田地挨着，今日上午，我亲眼看到沈大牛拿了水给刘大姐喝，没过多久，刘大姐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幸亏我看见了，不然刘大姐可就要冤死了。” “大人，小民也喝了那水，小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他娘会中毒……”沈大牛磕了一个头。 凌俊生身后的衙役将一个陶罐拿过来，说道 “大人，这是田里的水罐，但是，刚才人多忙乱，罐子翻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行简皱了皱眉头。 哎，丁希睿默默叹了一口气，若是在另一个世界，哪怕现在罐子空了，也能擦一擦内侧，化验一下看看有没有毒，可现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等，若是毒性很大足以毒死一人，那残留的东西肯定还是厉害的，完全可以找个什么动物舔舔罐子看看有无反应啊…… 丁希睿紧盯着罐子，拉了拉林明轩的衣袖。 第299章 小羊试验证有毒，沈家山坡现毒草 “我们可以让动物舔一舔。”她轻声说道。 林明轩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 “大人。”他走近一步，行了礼。 “若是水有剧毒，那么盛水的罐子里应该还有不少残留，大人能否让小民先查看一番。” “当然。” 李行简将罐子拿给林明轩，林明轩接过来，凑近闻了闻，又交给丁希睿。由于罐子已经干了，丁希睿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怪味，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 “大人，能否找头牲畜，让牲畜舔舐罐子内侧，看看它有何反应。”林明轩接着道。 “有道理。”李行简点点头。 “大人，卑职这就去找只羊来。”凌俊生拱了拱手，走出院门。不多时，他牵着一头小羊回来，丁希睿的叔父跟在后面，满脸的不忍心。 丁希睿心中也生出一股不忍，主意是她出的，真有动物到了跟前，她有些想打退堂鼓。那小羊刚出生没多久，活泼可爱，白生生的，睁着大眼睛看着众人，有些害怕地往叔父身边缩。 “我去准备一些盐水。”丁希睿道。 如果羊出现了中毒反应，灌一些盐水促进它排泄，及时救治应该能救回来。 凌俊生将罐子放在羊的面前，在里面放了一些草，小羊只是吃了草，但并不舔罐子。 “大人，给罐子涮一下水，然后拌在草料里，它就吃了。”丁希睿叔父犹豫着说道。 “好。” “那小人回家取一些草料。” 这个时间，几个衙役对屋子的搜查也结束了，但没有发现什么毒物或毒草。以防万一，一个衙役还检查了院里的堆肥坑，但里面并没有什么草叶。 丁希睿叔父归来，草料很快就拌好了，小羊欢快地吃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众人像观看奇珍异兽一般紧盯着小羊，沈大牛紧张极了，不断祈祷着，希望羊没事。 但是，小羊很快就不对劲了，它开始急躁，身体也有些不稳，不多时，竟然有些抽搐。 “明轩，你抓住羊，叔父，你掰开羊嘴。”丁希睿喊了一声，拿起那碗盐水往羊肚子里灌。 “大人，那罐子里的水果然有毒！”赵多田喊道。 “大人，小民冤枉，罐子里的水，小民也喝了，小民不知道怎么就有毒了……”沈大牛一边喊，一边磕头。 “爹，你怎么这么狠心！”沈大牛的儿子涕泗横流，伏在他母亲身边再次大哭起来。 “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有害你娘！上午太阳大，你爹我口渴了，可你娘偏偏没带水，我让她回家去拿她也不回，我只好自己回来了，还好心带水给她喝……”沈大牛胸口起伏着，气急了。 “沈大牛，你送完水有没有亲眼看到沈刘氏喝？”李行简问道。 “大人，小民没有。小民把水罐放下，给自己倒了一碗喝掉，然后就到田里忙活了。” “赵多田，你有没有看到沈大牛喝水？” “大人，小民没有。小民到田垄上休息时，刚好看到刘大姐喝水，这之前的事情都没看到。” 李行简顿了顿，接着转向沈大牛，大喝一声 “沈大牛，你是不是摘了毒草偷偷放罐子里了？” “大人，小民真的没有！我们田里的草，平时见一棵拔一棵，普通的草都很少，毒草更是没见过。大人，小民与孩子他娘虽然常常拌嘴，但吵吵闹闹这么多年，小民是绝对不会害她的。”沈大牛说着，又叩了一个头。 “可是，我娘没了！爹，她是喝了你带的水才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大牛的儿子抹了把眼泪。 “我……”沈大牛看了儿子一眼，站起身猛地冲向院里的一棵树。 “快拦住他！”李行简大喊。 已经来不及了，“咚”地一声，沈大牛的头重重地撞在院内的大树上，整个人跌倒在地。 林明轩和丁希睿快步赶去，见沈大牛的额头一大块青紫，他眼睛上翻，像是要晕倒。 “沈大牛！”凌俊生摇晃了一下他。 “凌捕头，快住手！”丁希睿顾不得那么多，将他的手打掉。 “爹！”沈大牛的儿子扑过来。 “都别动他！”林明轩拦住了他。丁林二人慢慢扶着沈大牛，将他的身体放平。“大人，请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不然，影响气血运行。”林明轩请求着。 “快！”李行简示意凌俊生解开。 沈大牛静静躺在地上，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天爷呀，你怎么不让我死！”沈大牛挣扎着，还想站起来继续撞树。 “够了！”李行简来到他面前，“你一个大男人胡闹什么？案子还没查清，你寻思觅活是想威胁本官吗？” “大人，小民不敢。”沈大牛哆嗦着，再次跪下。 “林大夫，沈大牛的身体没问题吧。”李行简问。 “大人，刚刚他的头部大力撞树，也许会头晕、呕吐，需要继续观察。” “凌捕头，你派两个人在这看着他。赵多田，你带路，本官要去田里看看。” “是。” 林明轩留下照看沈大牛，丁希睿随衙门一行人去往田里，那块地方就在丁家下午爬的那个小山坡附近，沈刘氏死亡的地方靠近山脚小路，已经被踏得一塌糊涂，草丛东倒西歪，到处都是脚印，乱糟糟的。 李行简拨开倒地的草，细细瞧着，又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丁大夫，我看这附近并无毒草，请你来确认一下。”他说道。 希睿的目光早已跟随李行简观察了一遍，“大人，这附近的确都是普通的草。” “大人，依小民所见，刘大姐就是沈大牛害的，小民曾见到沈大牛和村里的黄寡妇幽会……”赵多田说道。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大人恕罪，沈大牛的儿子和儿媳刚刚还在场，小民不想事情太难堪……” 李行简叹了一口气。 “俊生，你带人去找黄寡妇，躲开沈大牛家，直接带到这边来。”李行简吩咐道。 “是。” “其他人，再找找有没有可疑的草。” “是。” 一阵风吹来，隐隐约约飘来了一股怪味，丁希睿皱起眉头，向上望了望。 “大人，这山坡上似乎有毒草。”她说道。 李行简一行人抬头望了望。 “大人，这片山头归沈大牛家照看。”赵多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上坡找找吧。” “是。” 丁希睿沿着山坡向上走，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终于，她在几丛高高的草后，发现了几棵毒芹，那几棵毒芹像是被保护着一般，四周的草都很高。 “大人，这里有毒草！”她喊道。 第300章 希睿灵机出巧计，罪犯现形无处逃 那毒芹已经结了种子，一簇簇种子从中间向四周扩散开，像雨伞一样。风一吹，枝头晃动，不少种子簌簌掉落。 “大人，这是毒芹，无论是叶子、种子、花还是根部都有毒，尤其是根部，毒性最大。人或动物吃了后，轻则肢体麻木、痉挛，重则死亡。”丁希睿解释道。 “大人，的确如此。”仵作点了点头。 李行简等人围上来，几个衙役忍不住掩了下口鼻，生怕不小心吸入了。 “大人，您小心些。”仵作提醒道。 李行简围着毒芹走了一圈，突然发现毒芹边上有被人挖过的痕迹。 他俯下身来，拨开草丛瞧了瞧。 “你们看，这边的土是不是被人动过。”他招呼衙役们过去看。 衙役们走上前，纷纷点头，“大人，前段时间连续下雨，这块的草长得多，地面没那么容易干，这里明显被人挖过。”一个衙役说。 “大人，您看，还有一小截残留的脚印。”另一个衙役惊呼。 “在哪里？”丁希睿也凑近看了看，果然不错，毒芹边缘有一小块像是草鞋的纹路。 “你们俩把印子拓一拓，回去好对比。”李行简吩咐着。 作和一个衙役立刻动工。 山坡下，凌俊生已经将赵多田说的黄寡妇带来了。 “把她带上来。”李行简说道。 凌俊生得令，带着黄氏走上山。他走近李行简，轻声说了几句话。 那妇人低着头，上衣的手肘处打着补丁，穿着草鞋，但整个人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黄氏，你是不是与沈大牛合谋，将沈大牛的妻子毒杀了？” “大人，民妇与沈大嫂无冤无仇，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黄氏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你胡说，我亲眼看到你和沈大牛跑到了玉蜀黍地里，你们俩勾搭在一起，刘大姐就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赵多田说道。 黄氏立刻跪下，磕了一个头 “大人！沈大牛纠缠民妇，但民妇从没理会过他，民妇没有与人勾结，求大人明察。” “黄氏，你是不是见事情败露，就立刻想撇清关系？”李行简接着问。 “大人，民妇没有……民妇真的没有！”黄氏有了哭腔。 李行简瞥了一眼赵多田。 “大人，小民没有撒谎，今年夏天，我亲眼看到沈大牛跟着她到了玉蜀黍地，若是有假，天打雷劈！”赵多田说着，右手朝天，像是在发誓。 “大人……”黄氏哭出声来，“沈大牛跟着民妇到田里，想要……想要欺负民妇，但民妇发觉后赶紧跑掉了，沈大牛不是个东西，民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黄氏连连叩头，声音都有些不清楚了。 李行简皱了皱眉头，刚刚凌俊生告诉她，黄氏一个人住在一个破草屋里，家徒四壁，她夫君去世后，家里的田被大伯子收走了，如今她只有山坡下小小一块地，日子很辛苦。 “大人，鞋印拓好了。”一个衙役上前来，将拓印纸拿给李行简。 “黄氏，本官要对比一下你的鞋印。” 黄氏看了一眼印纸，将自己的草鞋脱下来。 衙役拿着鞋对比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印纸上的痕迹比黄氏的大了不止一圈。 “仵作，折两支毒芹，再挖些根回去，这会儿，沈大牛应该已经醒了，我们去找他。” “是！” 丁希睿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走上前，欠欠身，道 “大人，麻烦将毒芹的根部和种子分开包。” “为何？” “大人，请您听我细说……” 众人下了山坡，一起走向沈大牛的家里。小院中，沈大牛坐在地上，他的头上，已经缠了一圈棉布。林明轩坐在一旁，见李行简进门，赶紧站起身。沈大牛看到众人身后跟着黄氏，立刻垂下了脑袋。 “沈大牛，听说你在山坡上藏了好东西？”李行简问道。 沈大牛的眼神闪了一下，“大人，官府不让种东西了，那山坡，小民没有管过，都是些野草罢了，怎么会藏东西呢？” “是吗？”李行简示意仵作将毒芹根部拿了过来，“我们去了一趟，发现了好东西。”他将小包裹打开。 沈大牛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丁大夫，你说这是名贵的中草药对吧。”李行简接着道。 丁希睿向前一步，又看了林明轩一眼，说道 “是的，大人。这草药对头疼、淤血最有帮助，刚刚这位沈大哥撞到了头，用它的根煎水服用，很快就好了。” “既然如此，林大夫，就麻烦你煎药了。” 明轩拱了拱手，瞧了丁希睿一眼，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他接过小包裹，走向厨房。 “不……不能吃。”沈大牛慌了。 “沈大牛，大夫说那是好药，怎么不能吃，你是不是还晕着呢，服了药，正好养养身体。”李行简摆摆手。 “大人！”沈大牛磕了个头，“那是毒草，吃了会没命的，两位大夫怕是认错了吧。” “哦，你怎么知道那是毒草呢？”李行简问。 “小时候放羊……村里的老人说的，小人一直都记得。” “是吗？我们倒孤陋寡闻了，能不能请细讲一下，若是害人性命就不好了。”林明轩折返过来。 沈大牛的嘴角抽了抽。 “大夫，我听村里的老人讲过，这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给羊吃，每次见到后，我都带着羊躲得远远的。” “沈大牛，你可真是好眼力，就这么几块东西，你一眼就能认出是毒草？！”李行简突然说道。 “……大人……小人……小民在田里除草，拔过这个东西，见过它的根，所以识得……” “刚刚还说见了后躲得远远的，又说在田里见过。你家田里经常长毒草吗？你只看了那么一眼就认出来了，沈大牛，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大人……小民……”沈大牛支支吾吾起来。 “来人，找他的鞋，对比拓印！” “是。” 衙役从屋子里将几双鞋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发现大小一致，但花纹不对。 “大人，他脚上还有一双。”凌俊生说着，脱掉了沈大牛脚上的鞋。 “大人，就是这双！”衙役惊喜地喊道。 沈大牛已经浑身颤抖起来。 第301章 信誓旦旦皆泡影，预谋杀妻无悔意 “沈大牛，你刚刚说你没管过山坡，你的鞋印怎么会出现在山坡上？而且恰巧出现在毒草旁边？” “大人……那山坡人人都能去，村里穿草鞋的人到处都是，不是小民的。” “你还敢狡辩！你看看这两个印子，一模一样。” 仵作将两张纸和他的鞋丢到他面前来。 沈大牛往后缩了缩。 “爹——你怎么这么狠心！”沈大牛的儿子哭喊起来！ “我娘她做错什么了？她跟着你，没享过一天的福，你怎么忍心杀了她！”他摇晃着沈大牛，眼泪鼻涕一大把。 “就是，当初刘大姐为了嫁给你，连员外的儿子都没嫁，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还想勾搭别的女人，如今竟然杀了她！”赵多田也恨恨说道。 沈大牛看了众人一眼，冷笑一声，瘫坐在地上。 “沈大牛，你为何下毒，如何下的毒？如何骗刘氏喝下的？”李行简接着问。 “那个婆娘，我早就跟她过够了。”沈大牛看了一眼被白布盖着的刘氏，冷冷地说道。 “你！”沈大牛的儿子将手扬起来，下一瞬，他猛地捶到自己身上，伏在刘氏身上呜咽着。 “当年她嫁给我，是她自愿的，我从来没有逼迫过她，我是一心想娶她的。但是，我没想到她那么没用，做顿饭都做不好，田里的活儿做得也慢，生个孩子也娇气，一个月都没下田，早早就成了黄脸婆，说她一两句她就开始跟我吵……最近两年，她的脾气越发怪了，还动不动装病，天天找我的麻烦……” “沈大牛！你们成亲前，你答应她什么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不知何时，丁希睿的堂伯母来到了院门口。 “何人喧哗？”李行简皱了皱眉头。 “大人，她是民妇伯母。”丁希睿欠了欠身，“民妇伯母家是沈大牛家近邻，或许知道些什么。” “进来吧。” “多谢大人。” 丁希睿走到门口，把堂伯母迎进来。 “你个黑心肝的王八蛋，刘大姐说你成亲前花言巧语，说以后好好对她，不让她洗衣做饭，不让她下田干活，她原先也是细皮嫩肉的，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为何非要杀了她！”堂伯母越说越气愤，扬手开始打沈大牛。 丁希睿和林明轩赶紧把她拉开。 “可怜的刘大姐啊。”堂伯母流下眼泪。 “女人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天经地义！”沈大牛扯着嗓子喊道。 “沈大牛，别岔话，说，你是怎么毒害刘氏的？”李行简喝问道。 沈大牛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也不跪了，大咧咧地坐在地上，说道 “我早就发现山坡上有一丛毒芹，春天时就留了下来。昨日去田里干活，她竟然连水都忘了带，我让她回家拿她也不肯，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我悄悄上了山，拔了一棵毒芹，煮了水带给她。我说，是苦菊茶，虽然苦，但喝了能降火气。她没有多问，喝了两碗……” “你简直不是人！”堂伯母挣脱开丁希睿，猛地推了沈大牛一下。 丁希睿没有阻拦堂伯母，顿了顿，才将她拉住，往后拖了几步。 “伯母！李大人会惩罚他的，他杀了妻子，一定会被砍头的！” “娘！”沈大牛的儿子和儿媳再次大哭起来。 “你们俩别装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骗了你娘多少嫁妆钱，又哄她给你做了多少活儿，你是哭你娘，还是哭你自己？”沈大牛冷哼一声。 “你……”儿子和儿媳像是噎住了一般，停顿了一下，而后再次哭起来，“娘，你睁开眼看看，你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呀？” “可怜的刘大姐……”堂伯母伏在丁希睿肩上，泪流满面。丁希睿心里凉凉的，地上那个至今还未瞑目的女人，她的魂魄若还在，若是听到了丈夫和儿子的话，怕是会伤心到魂飞魄散吧。按照沈大牛的讲法，她最近几年身体不好，情绪不稳定，怕是真的生病了，但她的丈夫却没有带她看大夫，而是一味抱怨她，怨恨她，最后，还对她动了杀心，亲手将她杀死。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好像也不是真有孝心。 哎！ 李行简捏住拳头，站起身来 “沈大牛，我看你也做好了准备，跟我们回衙门吧。” “走！”两个衙役眼冒怒火，架起他，恨不得此刻就把人砍了。 第302章 夜间讨论杀妻案，凳子歪倒同床睡 “大人且慢。”凌俊生在李行简跟前轻声说了几句，李行简看了一眼黄氏，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摇了摇头。 “回去再问吧。” “是。” 李行简一行人回了兰县，丁希睿和林明轩陪着堂伯母回到了丁家。一想到惨死的刘氏，众人的心情都很不好。晚间吃饭，也只是草草吃了些汤饼就各自回房了。 丁希睿与林明轩住在阿慧嫂嫂的小院里，一墙之隔就是堂伯母家，月亮早已升起，两人坐在小院里，静静看着天空。 “今日让沈大牛喝毒芹根煎的药，是你的主意吗？”林明轩问。 “不算是……我向李大人说，看山坡上的痕迹，毒芹明显被人挖过，可见用毒之人对毒芹很了解，知道毒芹根的毒性最大。但是，一般来说，认识毒芹的人，也只是认识地面以上的叶子、花或种子而已，不会特意挖开看看根部的样子。李大人和凌捕头听了之后，便定了用毒芹根诈一诈沈大牛的计策。” “嗯，原来如此。”林明轩点点头，“沈大牛看到毒芹根明显紧张了，一说要煎药给他喝，原形毕露。” “是啊。不过，他可真是舍得自己，在大人面前表演撞树，撞的那一下不轻吧。”一想到沈大牛的样子，丁希睿就觉得可恶。 “对，你们走了以后，就鼓起了一个包，我给他涂了药。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这招苦肉计一使，我们都不忍心怀疑他了。” “差点被他蒙骗过去了！”丁希睿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纵使他对妻子不满，也可以和离，甚至可以休妻，何至于走到杀妻的地步。” “那样的人，他们的想法不符合常理，我们无法理解。”林明轩拍了拍她的手。 “自以为了不起，认为妻子就是伺候他的，应该做好饭、种好田，还要保持容颜美丽，不能变成黄脸婆，应该是铁打的，像兔子一样生崽子，不能生病，不能与他有争执，什么人嘛……”丁希睿越说越生气。 林明轩的嘴角抽了抽，同为男人，他有些惭愧。 “还有个可怜的黄大姐，被沈大牛骚扰过。” 林明轩眯起眼睛想了想，“是那个缩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的妇人吗？” “对。” “李大人估计想保全她的名声，所以到最后都没有提及她吧。” “按照沈大牛的个性，他最后连儿子都揭穿了，若是黄氏与他有勾结，他肯定会交待得干干净净。” “李大人会弄清楚她有没有参与其中的，我们就不要多想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的日子已经够辛苦的了。但是，你看她干干净净，就知道她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两人聊着这件轰动一个村庄的杀妻案，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堂伯父家，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堂伯母轻轻的咳嗽声传过来。 “这是第三次了吧……”丁希睿看了林明轩一眼。 “对，我们在这里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堂伯母已经去了三趟茅房了。” “白天我就留意到她经常去茅房，而且，她随身带着一件外褂，一会儿穿上，一会儿又脱掉，像是忽冷忽热一样。” “可是今日白天无风。” “看堂伯母的年纪，应该是绝经前后诸症。”丁希睿略直了直腰身，给自己锤了锤，“恐怕，刘氏大姐近两年也是如此，身体状况不稳，被沈大牛厌恶……” “等明日，我们再详细问问堂伯母的情况。” “嗯，回去休息吧。” 两人进了房间，林明轩搬来几张长椅，当做临时的床，丁希睿将褥子和被子铺上。 “我忘了与阿慧嫂嫂讲……今晚你就将就一下吧。”她笑了笑。 “没事。” 两人躺下，吹了灯，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子里仍然亮亮的。 “对了！”丁希睿突然坐起身。 “怎么了？”林明轩一动，边上的凳子倒了。 “哎呦！”他跌在地上。 “你没事吧。”丁希睿跳下床，把他扶起来。 “看来，这凳子是不能用了，你……到床上睡吧。”她说道。 “这……” “又不会发生什么……”丁希睿说着，将自己的被子往床内侧推了推，把林明轩的被子铺到床外侧，冷不防磕到自己的膝盖。 “你小心些。” “没事，不疼。嫂嫂说，夜里冷了，多亏她多给了一条被子，睡吧。”她脱下鞋子，迅速钻到里面的被窝里去。 林明轩站在床头，没动。 “你站在那里干嘛，怪吓人的。” “你一向都……害羞，今天怎么了？”林明轩坐下，问道。 “夜里冷了，你若是着凉，要吃药，要人照顾，多不划算……别想那么多，快睡吧。”丁希睿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好吧。”林明轩轻声笑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身边，丁希睿觉得脸上发烫，这是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都很不习惯。丁希睿翻了个身，往墙边靠了靠，林明轩也翻了个身，将脸对着窗户，两人中间，留了一大片地方。 “你刚刚想问什么？”林明轩问道。 “我想问，叔父家的小羊怎么样了？” “小羊救治及时，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夜里的乡村，格外宁静，丁希睿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渐袭来。 早上醒来，丁希睿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林明轩的肩头，她的双手，正抱着他的胳膊，而她的一条腿，好像也在他的被窝里，紧紧挨着他的。林明轩，此刻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还睡得香着呢。 “天哪，怎么会这样？”她在心里惊呼！ 她先移开自己的腿，然后慢慢放开对方的胳膊，最后将头扭向一边，重新回到自己的被窝。 一番动作结束，她松了一口气。 “是因为夜里冷，所以不自觉往温暖的地方靠吗？”她默默想着，悄悄坐起来。 林明轩的眼睛动了动，也醒了。乍一看到床内侧的丁希睿，他猛地睁大眼睛，也坐起身来。 丁希睿忍不住笑了 “林大夫，早上好啊，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吗？”她指了指房内的撑衣杆。 “好……”林明轩怔怔地下了床，将丁希睿的外衣拿过来，然后回到撑衣杆旁边，默默去穿自己的衣服。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右边胳膊有些麻。 “是因为睡觉时太紧张了吗？”他心里疑惑着。 “我先去院里洗漱了，一会儿见。”丁希睿率先出了门。 早起很是凉爽，阿慧嫂嫂的厨房已经冒了炊烟，半夏从另外一个院子赶来，帮阿慧煮饭。 “希睿，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阿慧问道。 “嫂嫂，我不累，睡醒了就起床了。” “明轩呢？” “他一会儿就出来。” 第303章 南星改善设计图，感情进展颇不顺 吃完早饭，众人又聚到了堂伯父家，田里都有事要忙，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只留堂伯母在家照顾。 丁希睿的父母陪着两位老人家说话，南星和沉香各自整理行李，趁此功夫，丁希睿来到南星身边，把马拉滚桶洗衣机的图样拿给他看。 “少夫人，这真是妙思！”南星看了，惊喜不已。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丁希睿笑了笑，“我只是初步想了想，肯定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你经常做东西，提些建议呗。” 南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少夫人，既然您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快说，等图样完善了我好尽早请人开工。” “洗衣服的时候，滚桶要滚很多圈，一般的木桶肯定不行，但木桶若过于厚重拿起来又很不方便，所以，做好了木桶可以在外面缠几圈铁皮。” “嗯，这样就不怕磨损了。”丁希睿点点头，冲南星竖起大拇指。 “还有，您在桶的两端系绳子可能滚动不起来，因为绳子太软了，绳结处还会卡，您在桶盖和桶底挖洞，还会漏水……”南星接着说。 “那怎么办呢？桶总要滚动起来呀。” “我觉得，可以在桶的两端穿一根硬铁棍……” “两端，怎么穿？”丁希睿皱了皱眉头。 “这样，”南星拿起一个桶，比划着，“一般的木桶都是上宽下窄，我们要做的滚桶上下都是一样的，当装上两边的盖子后，两端都会留出一小截木板，就把棍子横着穿进去。” “明白了。” “可是，这样的话，还是没办法让木桶滚起来呀？”丁希睿还是很疑惑。 “少夫人，我觉得可以用两根铁棍分别从两边穿，然后在中间对折，我们把对折处缠紧，打磨光滑，然后再套上绳子……” “明白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轴，就像马车下面的那根车轴，连接两端的轮子，让轮子转动。” 南星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少夫人。原本，把铁棍串在桶的中央是最合适的，但衣服肯定会绕上去，所以，就把轴做到外面好了。” 丁希睿顿时心情大好，“南星，你果然了不起，太棒了！” “少夫人，您快别说了……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您设想的那个横杆，可能会松动，马儿扛着它，会累，我还要再想想怎么改。”南星有些脸红。 “没事，南星，你慢慢想。”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明轩走过来，见两人的样子，就知道洗衣滚桶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少爷。”南星喊了一声。 “南星，最近在丁家怎么样，和沉香发展得如何？”林明轩问道。 刚刚还一脸欣喜的南星，目光渐渐迷茫起来。 “少爷，沉香她……总是不理我。”他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哎！”丁林二人相视一眼，也叹了一口气。 “有时要等待时机，”林明轩说道，“不要太心急了。” “嗯，少爷，我知道。” “南星，你以前对沉香的了解并不算多，如今住在一个院子里，你对她的心意还是没变吗？”丁希睿问道。 南星点了点头，“少夫人，她虽然不理我，但我一样能看到她的好。我对她心意不变，待在她身边，我竟然可以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但一点都没事，若是以前，我肯定会觉得闷坏了。” 十几天而已，南星看起来的确比以往更加沉稳了。 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背，“南星，你也很好。” 南星苦笑了一下，“少爷，你别安慰我了。” “南星，别小看自己。”丁希睿也拍了拍他，“坚持到最后吧。” “嗯。” 院子里，堂伯母又急急忙忙朝茅房走去。 第304章 更年期症状明显，细细问好好调理 “你先等着，我去问堂伯母，这毕竟是私密的事情，她可能会不好意思。”丁希睿道。 “好。” 丁希睿坐在正屋一侧等待，堂伯母很快就从茅房出来了，她净了手，朝着丁希睿走来。 “伯母，您有空吗？”丁希睿将她叫住。 “希睿有事吗？” “嗯。” 两人来到院中一角，丁希睿搬了小板凳请堂伯母坐下。 “伯母，您近几年的月事是不是不正常了？”她问道。 “希睿，你怎么知道？大夫连这个也能看出来吗？”堂伯母一脸的惊奇。 “嗯，伯母，我见您忽冷忽热，又频繁去茅房，推测应该是绝经前后诸症，月事不规律是其中的一个症状。” 丁希睿指的，就是后世所称的更年期。 “哎，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不太舒服。我问了年纪较大的大姐，多少知道一些。她们说，做女人，迟早都要经历这些，熬过去就好了。希睿，你今天专门叫我来，是觉得我的病很严重吗？”堂伯母有些紧张。 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伯母，您别着急，这是女子身体会产生的自然变化，一般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怕有些状况比较严重，可能会引起病痛。” “我……哎！”堂伯母将脸转向一边。 “伯母，您经常去茅房，除此之外，我想问，平日里做重活的时候，会不会漏尿？” “希睿……”堂伯母的眼神闪烁起来，半晌，她缓缓开了口 “有一点，搬重东西的时候，甚至打个喷嚏，咳嗽一声，就会漏出来。哎！又不是怀着孩子，真丢人……”堂伯母的脸一阵红。 “没事，伯母，这不怪你。”丁希睿再次握了握她的手。 “您晚上睡觉能睡好吗？” “睡觉？”堂伯母的表情怪异起来。 丁希睿静静等待着。 “希睿，我和你大伯……分开睡了。分开睡，我除了起夜次数多了些，不难受。”堂伯母再次把脸转向一边。 “啊？”丁希睿瞬间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她刚刚单纯想问堂伯母的睡眠情况，可能堂伯母理解错了……她也一阵窘迫。不过，这样也好，了解到堂伯母行房事是痛苦的，说明更年期到来后，某些身体器官有了萎缩性变化。 “伯母，您的腰背，还有胳膊、腿会不会酸痛？”丁希睿接着问。 堂伯母揉了揉自己的腰，“嗯，腰背有时会疼，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大伯体谅我身体不太舒服，也没让我干什么重活儿，但莫名其妙，就像是闲出来的病一样。以前忙的时候，要抢收稻子，又要赶时间种新的一季，每天几乎脚不沾地，但吃饱饭，好好睡上一觉很快就没事了，如今真是年纪大了。”她摇了摇头。 这是雌激素水平下降引起的骨质疏松症，前两年林家母亲在忙完老夫人的丧仪后就因腰背疼痛累倒了，丁希睿至今记忆尤新。 “我平日里其实没什么，偶尔疼一些。你阿慧嫂嫂孝顺，会给我敷一敷，揉一揉。但是……哎，昨天冤死的刘大姐就没这么好命了。”堂伯母说着，又流下泪来。 “她比我还严重，但她家里没人帮她，她又经常受沈大牛的气，整日见不到一个笑脸。” 丁希睿心里也一阵痛，果然，刘氏是生了病啊，她非但得不到照顾，反倒落了更多的埋怨。她望了望沈家小院的方向，眼圈红了。 “多好的一个人，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做针线活，实在是可怜。” 两人都抽了抽鼻子，沉默了片刻。 “伯母，您如今的情况还是有些严重的，我让明轩给您把把脉，我们吃点药，调理一下吧。”丁希睿接着道。 “好。” “您先等一下。”丁希睿起身去找林明轩，将堂伯母诸种症状先说了一遍。林明轩点点头，去取了药箱，返回院中。 “伯母，您伸手。”丁希睿将脉枕放在小桌上，垫在她的手腕处。 林明轩细细把脉，良久，他拿开了手。 “伯母，女子七七前后，肾元亏损，肾气渐衰，肾精渐虚，脏器失调，您不用太担心。” 丁希睿记得，《黄帝内经》里讲，“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葵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月事对女子来说具有特殊意义，丁希睿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人类似乎是基因的工具，女子的身体似乎是为了孕育下一代而存在的，到了一定年龄，不适合生育了，不仅仅是与生育有关的器官会变化，全身机能也会随之迅速下降——就好像是基因想要把不适合生育的人迅速淘汰一样。 “又麻烦你们俩了。”堂伯母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伯母，您不必如此客气。您是肾阴虚，如今一些症状已经显现出来，我开个方子，您按方吃药、调理。”林明轩说道。 “好，都听你们的。” 林明轩开了熟地、山药、山萸、丹皮、茯苓、泽泻等药，直接喊来了陈皮。 “明轩，不用麻烦你们了，改日让你伯父去城里抓药吧。”堂伯母站起身，很不好意思。 “没事，伯母，骑马去会很快的。”丁希睿握住了她的手。 “哎，这真是……” “没事，我们都是一家人，若您心里过意不去，下午让我们带一袋甘薯回去吧。”丁希睿笑了笑，指了指晾在院子里的甘薯。 “好，我给你们装上一大袋。”堂伯母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林明轩的任务完成，走去帮南星整理东西，丁希睿陪着堂伯母在院子里慢慢走着。院墙边，五六只鸡咕咕叫着争食吃，木柴码得整整齐齐，正屋侧面的架子上放着十几个南瓜，下面晾着一大堆甘薯，厨房侧面，干菜正在接受新一轮的日光浴。 “伯母，吃药能缓解症状，饮食也马虎不得。吃药加合理饮食，病才好得快。” “我们如今吃得好，每隔一两日你大伯就会买肉回来，院里也养着鸡，比十几年前好太多了。”堂伯母道。 “那便好，您平日多吃新鲜的菜蔬，反正地里都种着，不必吝惜，一定要舍得吃。” “好，我听你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来到厨房里。 “伯母，我这两次来家里吃饭，都觉得饭菜偏咸，我知道，大伯父和您去田里干活都辛苦，需要盐补充力气，但盐一定不能吃多了，若是吃盐过多，就算吃着药，身体也不会好。” “这么严重吗？”堂伯母停下了脚步。 第305章 饮食诸事细嘱咐，请教伯母做豆腐 希睿点点头，打开了盐罐子。 “吃盐太多还会影响气血运行，从今日起，您做饭时要减少盐的用量。” “嗯，这么多年的习惯了……” 丁希睿将盐罐子盖上，又打开了油罐。 “希睿，这是菜服子油，我们田里种的，在榨油坊里榨出来的。冬天杀猪还炼了猪油，今年炼的少，已经吃完了。” “伯母，过年若再炼猪油，要少吃些。” “猪油有问题吗？炒菜是真的很香啊……” 丁希睿笑了笑，的确，无论是做菜还是做点心，猪油相比植物油就是更香，这是动物油脂的特性。但是动物油脂能量太高，饱和脂肪酸比例也太高，吃太多的话对肠胃道是负担，且容易引起肥胖，不利于血脂和血压调节，也容易引起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此前郑诗慧和牛小犇减重，郑诗慧的舅舅要治疗糖尿病，丁希睿做食谱时，将猪油直接禁止了。 “伯母，不管是猪油还是其他油，都要少吃些。” “好，经常听人说，人生了病就不能吃油腻的，我听你的。” “嗯，如今条件好了，您和伯父更要注意保养自己。” 堂伯母的厨房很大，两口大锅，两口小锅，还有一个小石磨以及一大一小两块案板，大的足有一米长，适合大开大合的“招式”，这样的厨房，简直太方便了。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吃饭的人多，厨房就做得大了些，如今你大哥他们另有院子，就空下来了。但是，你们每年回来时还是用得着的。”堂伯母笑着。 “谢谢伯母给饭吃。”丁希睿也笑了笑。 “你这个丫头……”堂伯母轻轻地搂住丁希睿的肩膀，“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伯母做的猪油炒饭，能吃一大碗，你娘怕你吃多了，一直盯着你，她自己都没吃饱。现在你做了大夫，反过来劝伯母少吃猪油，哈哈哈哈。” “是吗？”丁希睿顿时有些紧张了，谈起小时候的事情，如今的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嫁人了，懂的东西也多了，我和你伯父都老了。”她说着，摸了摸丁希睿的头。 丁希睿接着傻笑，不知怎的，内心涌起一股酸楚。她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拉着堂伯母走到小石磨旁边。 “伯母，家里自己做豆腐吃吗？” “对啊，自己家种豆子，自己磨豆浆、点豆腐，两三天做一次。” “那就好，刚刚我还想嘱咐你多吃些豆腐呢，家里既然有石磨，就方便多了。” “对，这石磨还是三年前你爹买来的，你还记不记得，刚到的那天，小柱子贪玩，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小柱子，就是阿慧嫂嫂的儿子，堂伯母的大孙子。 “怎么不记得呢？”丁希睿呵呵一笑，内心大叫不好，不能再谈下去了，要赶快离开厨房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既然提到做豆腐，她内心又有一连串的问号。 “伯母，你们用什么点豆腐呢？” “用米醋。” “米醋能点豆腐？”丁希睿眯起眼睛想了想，没错，醋酸能促进蛋白质凝固。以前只留意到卤水和内酯能点，没有想过醋。 正好，家里有石磨，也有米醋，不如问问材料配比，回家做一做。 “伯母，我也想自己做豆腐，您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当然可以，我家是开豆腐店的，我爹的手艺被我偷偷学来了……”堂伯母抿嘴一笑，拍了拍她。 哎，做豆腐也讲求传男不传女吗？ “五两黄豆，三斤水，磨成豆浆，倒进锅里煮熟，然后用细棉布把豆渣滤出去，稍微放凉一些。” “伯母，放凉一些怎么估计？”丁希睿十分疑惑。 “就是……怎么说呢，稍微有些烫手，但又不像开水那样很烫，还真不好说。”堂伯母略皱了皱眉头。 果然，都说点豆腐是个技术活儿，光是掌握温度这一项就要摸索好久。丁希睿想起在那个世界时看过的一个故事，女主角是一位糕点师，她在教导徒弟时说，成熟的糕点师要学会用自己的手试温度，而不是全部都依赖仪器。 “希睿，我刚开始学做豆腐时，听我爹说起过，你如果煮三斤的豆浆，就添入十二两凉水。” “好的，伯母，您稍等一下，我去拿个册子记一下。”丁希睿说着，快步跑出厨房，去马车里拿了书册和炭笔。 “你这孩子，别着急嘛。” “伯母，您接着说。”丁希睿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全过程。 “接下来把米醋兑水，半两白醋，二两半的水，分三次慢慢放入豆浆水里，豆花就出来了。” “然后呢？把豆花放凉豆腐就能出现吗？” “傻孩子，当然不会了。”堂伯母笑了起来。 “锅子盖上盖子，等上半个时辰，小豆花就会变成大豆花，这时候，再准备一块细纱布，把豆花倒进去，水滤掉。滤掉的水也别扔了，加把小青菜就是一个汤，很鲜，你如果不想用，等凉了还能浇花……咦，我说到哪里了？”堂伯母突然顿了顿。 “您说道把豆花水滤掉。”丁希睿微微一笑。 “对对对，你瞧我这脑子，真是不服老不行。”堂伯母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然后，你找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可以用竹片做一个……把豆花放进去，记住是纱布包着豆花哈，可别把豆花倒进去……再拿块木板压平，最后在上面放一块石头，放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行了。” 希睿在书册上记上最后一笔，心情雀跃恨不得立刻回去试一试。 堂伯母突然脸色一变。 “不行了，希睿，你等一下我，我要去茅房。”她快步离开了。 丁希睿望着她的背影，暗暗祈祷着她的病症能快些好。 中午，众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餐饭，丁希睿的父母动身回洛城县，老祖父和老祖母抹着泪，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丁希睿与林明轩下午才动身，两人帮全家老小看了一遍诊，坐上马车，告辞回兰县。 第306章 提起过往心纠结，遵从自然继续行 马车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时间，丁希睿觉得颠簸，干脆下了车。野外的风有些大，她稍微裹紧了一下衣服，默默往前走。 回想起堂伯母的话，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长久以来，她的灵魂“占据”着这副身体，她将自己当成“丁希睿”好好生活，自认为没有辜负生命。但是，每当身边的人提到过往，她就觉得不适，觉得灵魂和肉体在互相排斥。他们不会怀疑眼前的丁希睿，但她却做不到完全心安理得。 这就像一个紧箍咒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命运的“唐僧”就会念一下，让她头痛欲裂。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向众人坦白一定会被当成疯子一样对待的。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明轩快步赶上她，将水袋递过来。 “多谢。”她接过水袋，并没有喝。 “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等马车上了官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突然不敢看他。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阵沉默。 林明轩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没告诉我？” “我……”她的眼圈有些红。 “怎么了？我们不是说过吗，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对方讲。” “我没遇上什么事，是今天伯母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我有些感慨罢了。”丁希睿咧开嘴勉强笑了笑。 林明轩握住她的手，两人继续向前走。 “出了村子，我就感觉你心绪不佳，究竟怎么了？也许说出来会好些。” 她想了想，问道 “你觉得世上有灵魂吗？灵魂会不会转世投胎？” “‘未知生，焉知死’，有没有灵魂我不知道。不过，我宁愿愿意相信有，若是这样，爹和娘可以相遇，他们可以在另一个地方生活，若是想来看看我们，随时能来，想去转世，也可以转。你呢，相信吗？”林明轩扭过头来问。 “我以前不相信，不过现在很想相信。或许，我们都是某个古老灵魂的转世，生老病死，身体会变化，但魂魄不朽，当死亡来临时，魂魄重归天地，可以自由飘荡一段时间，然后看心情去找下一世。” “哈哈，若是这样，人就不用怕死了。”林明轩笑了笑，“伯母不是和你谈小时候的事情吗，怎么会提到魂魄？” “嗯……”她想了片刻，“我觉得从小到大我变了很多。小时候是懵懂的，如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遇到了一些大事，变化更明显，这是古老的灵魂渐渐醒来的过程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每活一次，就会感受一些新东西，说不定不存在‘古老灵魂’或者‘本来的灵魂’，从来都是一个灵魂，只是它和肉体一样都在发生着变化，不会维持原来的样子，从没‘睡着’，所以也不会‘醒来’，只是随着生命一直往前走而已。” “随着生命一直往前走……”她低声重复着林明轩的话， “如果是过往的灵魂醒来，带了一些残存的记忆重新活一次，一定要保守秘密，不然会吓到别人的，哈哈哈哈哈。”林明轩说着，摇了摇头。 他绝对只是当成一个玩笑，不会当真。然而，他的身边就站着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的笑声里，她纠结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何必忧虑，就当做这具身体的灵魂在河水的刺激下涌现出了前世的记忆，继续活着就好了，像林明轩说的那样，“随着生命自然向前走”。 丁希睿“活”过来了。 她抿嘴一笑，抱住林明轩的胳膊。 “心绪变好了？”他也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 “嗯。” 不远处，陈皮和半夏已经把车赶到了官道上。 “少爷，少夫人，快过来啊！”两人挥舞着手。 “来了！” 丁希睿牵起林明轩的手，大踏步向车子跑去。 晚间归家，一番采买后，丁希睿系起围裙下厨。 “小姐，我想吃金沙南瓜。”陈皮笑嘻嘻地凑过来。 “那个太油了，晚上吃不合适。”丁希睿摆摆手。陈皮说的金沙南瓜就是咸蛋黄南瓜，做起来有些复杂，南瓜要裹粉油炸，还要处理咸蛋黄，热量太高，不适合晚上吃。 “还是南瓜小米粥配小菜吧，走了一路，吃点清淡好消化的。”半夏在一旁说道。 “哎！”陈皮很失落的样子，“我好饿呀，今天来回两趟，吃粥吃不饱……” “好吧，看在你今天那么辛苦的份上，给你做。”丁希睿拍了拍他。 “谢谢小姐！”陈皮立刻喜笑颜开。 “你也要帮忙，先去打水，然后把柴劈好。”丁希睿也笑了。 “好，我现在就去。” 半夏拎起南瓜，切下一小半，说道 “少夫人，陈皮从小就这样，总是到你跟前要好吃的，现在都‘无法无天’了。” “这有什么，加个菜而已，能吃是福。” “哈哈，也是，他机灵得很，多半是因为经常吃好吃的。” “你也很机灵。” “我可比不上他……” 丁希睿将切好的南瓜拿过来，削皮、切成约手指粗细的小条。趁此工夫，半夏已经点火开始烧水了。 丁希睿放上笼屉和小碗，先蒸了三颗咸鸭蛋，待鸭蛋蒸熟后，下入南瓜条。 “半夏，数两百下。” “好。” 南瓜煮两三分钟即可，但没有精确的计时器，丁希睿每次都让半夏数数，想来也是好笑。 “……一百九九九，两百。” 半夏数完数，丁希睿拿出竹制笊篱，将南瓜条捞出来，放入盆中晾凉。 “半夏，你帮我把锅清干净。” “嗯，我知道。” 南瓜变凉后，丁希睿拿出生粉拌匀，半夏继续烧火。 拿抹布把小锅里的水渍擦干净，丁希睿倒入胡麻油。 “少夫人，看到这些油，我都心疼。” “没事，我们吃油炸东西的次数不多，这些油，我们一会儿放小罐子里，做炖菜、蒸菜的时候加进去，不做炒菜就好了。” 炸完东西的油不适合再高温加热，若是过年过节炸了好多东西，丁希睿就不会再使用，但每次都倒掉，她也觉得可惜。而只炸过一次的油，她一般会滤去杂质再次利用，有时趁油温还在，放入几粒花椒变成花椒油拌凉菜，或是包包子、包饺子时调馅用，哎，虽然有处理的方法，但油炸东西还是太麻烦了。 第307章 金沙南瓜香味浓，胃口大开肚子撑 丁希睿将筷子插入油里，见筷子上已经冒出了小泡泡，便将南瓜一条条加入，她在内心数了三十下后，用笊篱将南瓜轻轻推开——刚下锅的东西需要时间定型，快速推动的话面糊会散掉的。 “半夏，再加一块柴。” “好。” 很快，南瓜外面的一层皮就变得金灿灿的，“半夏，停火。” “嗯。” 丁希睿将炸好的南瓜捞出控油，又将锅内的热油盛出来。陈皮干好院子里的活儿，走进厨房。 “小姐，我要做点什么？” “你洗洗手，把咸鸭蛋的蛋黄挖出来。” “好。” 陈皮将蛋黄取出，丁希睿拿瓷勺碾碎。 “半夏，重新烧火。” “嗯。 在小锅内重新加入新的油，放入咸鸭蛋泥，然后用大铁勺迅速搅动，一瞬间，香味四溢，在正屋做医案的林明轩都被吸引了出来。 “好香啊，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姑爷，是金沙南瓜。” “哈哈，陈皮，你别着急，把糖罐拿过来。” “嗯。” 在咸蛋黄里加入一勺糖，丁希睿继续推动勺子，一直到蛋黄沙冒出气泡泡，她迅速将控好油的南瓜放入。 “半夏，收火。” “好。” 大铁勺继续搅拌，直到所有的料汁都挂在南瓜上，陈皮在一旁探头看着，已经在咽口水了。 “陈皮，拿盘子，出锅！” “是！” 陈皮拿了一个白色瓷盘放在灶台边，丁希睿把菜盛出来。金沙裹着南瓜，黄灿灿，像一座小金山，蛋黄的鲜香混合着南瓜的甜香，丁希睿深吸一口气，正想感叹一声，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 “小姐，你先馋了……” “因为我干活了呀！” “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能吃饭呀？”林明轩问道。 “饭差不多已经煮好了，再炒两个小菜就能吃饭。” “好，那我去擦饭桌。” 陈皮盯着金沙南瓜，像守着一盘宝贝似的不肯离开。 “咚咚咚！”有人敲门。 陈皮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南瓜一眼，转身去开门。 “谁呀？” “是我，小芹！” “等一下。” 陈皮开了门，见小芹抱着一大盆馄饨站在门口。 “我家小姐知道你们今日回来，特意多包了一些馄饨送给你们吃。”小芹说着，将馄饨递给陈皮。 “安小姐也太客气了……”陈皮伸手，接过盆子，“你要进来喝杯水吗？” “不用了，要出摊了，我要赶去帮忙。”小芹挥了挥手，小跑着出了巷子。 “陈皮，谁来了？”丁希睿拿着锅铲走出厨房。 “小芹送了馄饨。” “哎呀，那今晚又多了一个菜，你不愁吃不饱了。” “多谢小姐。” “你烧小锅煮一煮吧。” “嗯。” 金沙南瓜、虾仁馄饨、杂粮米饭、清炒小菘菜、小米汤……终于能轻松饱餐了一顿。丁希睿看着几人吃得津津有味，心头一阵安宁。 夜晚来临，她拿出偷偷买来的双陆棋谱，认真研读起来。过了许久，院子里隐约传来一阵轻轻的呻吟声。 丁希睿站起身，隔着窗子瞧了瞧。 是陈皮，他揉着肚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陈皮，你怎么了？”丁希睿问了一句，而后推门出来。 “小姐，我觉得肚子胀，很难受。” “是不是吃多了？” “好像是的。” “让你不听劝，非要把剩下的几个馄饨吃掉。” “吃饭时没觉得撑嘛……” “请林大夫出来给你治一治吧。”丁希睿指了指林明轩的屋子。 “有事？”林明轩听到动静，也出了门。 “姑爷，我好像吃多了，肚子胀。” “进屋吧，给你看看。” 几人进了屋子，丁希睿拿来一盏灯放在桌上，南星继续揉着肚子。林明轩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胃。 “嘶——” “怎么，疼？” “嗯，有一点疼，主要是觉得胀。” “馄饨吃多了吧，安小姐放了十足的料，个头又大，都是肉。你吃了十多个，加上两大碗米饭，半盘炸南瓜，肯定难消化。” “姑爷，我知错了，以后一定不吃这么多了。” “先给你按一按穴位吧。” “谢谢姑爷。” 林明轩抬头，看向丁希睿，“找胃俞穴。” “好。” 胃俞穴在脊柱区，第十二胸椎棘突下，后中正线旁开一点五寸处，主治胃脘痛、腹胀等病症。 丁希睿顺着陈皮的后背，找到了穴位的位置。 “是不是这里？” 林明轩再次确认，点了点头，继而伸出手指，轻轻按揉。 “哈……”陈皮有些想躲开。 “怎么了？疼吗？” “不是的，有点痒。” “忍着。”丁希睿打了他一巴掌。 “是。” 陈皮抓着桌子，像是要接受酷刑一般。 “你放轻松，什么都不要想。”林明轩将他的手拿下来，“身体太紧张的话，我没办法给你治疗。” 皮深深呼吸了几次，腰背部放松下来。 林明轩按揉了一会儿，停下来。 “再找中脘穴。” “好。” 中脘穴位于上腹部，在脐中上四寸前正中线上，对吃撑了腹胀也有缓解作用。 “陈皮，你站起来。” “是……” “怎么了，不好意思？”丁希睿抿嘴一笑。 陈皮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尴尬。 “我也是大夫，你什么都不要想，大夫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 丁希睿找到中脘穴，请林明轩确认。 “再往下一点点。”林明轩说道。 “这里？”丁希睿的手指微微下移。 “对。” “小姐，姑爷，你们是把我当成穴位小木人了吧。”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都笑了。 “是，多谢你，让我有机会练习认穴位。” “哎，看来，我吃撑了还是一件‘好事’呢。” “别贫嘴了，让林大夫接着给你治。”丁希睿说着，让开了位置。 “去你屋里躺下吧，不然没法按。” “啊？要去我屋里，我屋里……乱。” “等你明天好了再收拾。” 三人到了陈皮的房间，一股臭袜子的味道袭来，丁希睿瞪了他一眼，“陈皮，你再这样，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小姐，我明日一早就收拾。”陈皮一阵脸红。 他躺下，林明轩为他按揉了中脘穴，此后又让丁希睿上手，按揉足三里穴。足三里穴位于小腿外侧，按揉这个穴位，除了能缓解胃痛，对咳嗽、失眠、膝盖痛都很有帮助。丁希睿默默佩服着前人的智慧，轻轻按揉着，几下后，只听“嗝”的一声，一股气从陈皮的嘴里冒出来。 “好了，饱嗝打出来了。”林明轩轻轻笑着。 陈皮脸上大窘。 第308章 馄饨生意上正轨，熟人来到摊位前 “起来在院子里再走走吧。”丁希睿拍了拍陈皮。 “嗯。” “把臭袜子收拾一下。” “是。” 月光明亮，丁希睿与林明轩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白天劳累，两人很快就睡着了。同一时间，安雨墨还未进入梦乡，她刚刚数完钱，满心都是喜悦。 馄饨摊终于赚了些小钱，她与小芹结算一番，今日的盈利大概有七百钱。院里一起做事的有五人，原本每月都有工钱，既然帮忙经营馄饨摊了，安雨墨决定从明日起，每人每天再发些工钱。大婶、小芹要一起买菜、调馅、包馄饨，每人再发八十钱，小虎和小豹帮忙运东西，烧火，招呼客人，每人发五十钱，至于自己嘛，虽然剩下的钱都属于她，但也不能毫无章法。她要统管所有的事情，就先给自己发一百文的工钱吧，以后看情况再慢慢涨。还有两百钱的结余，放在钱箱里，用作馄饨摊日常开销。 她最初准备的本钱是十两，三两多银子做摊位，一两银子购买锅碗瓢盆，一两银子的炭火，还有几百钱的桌椅板凳费用以及油盐酱醋、面粉等费用。最初几天的菜钱，也都是从本钱里出，如今十两银子已经用完，以后的开销都要从营收里拿了，不知会有多少盈利。 “本钱还没有完全收回来，要多准备几个账本，记清楚账目……”安雨墨想着，眼皮渐渐打起了架。 第二日，馄饨摊照常营业，因为口味好，材料新鲜，小小摊位已经有了一些回头客。 “安老板，这时节的萝卜好吃，做点萝卜小菜呗。”一个长脸的大哥讲道。 “好，今日回去就做。” 安雨墨将一碗小馄饨端给他，“多送您两个。”她笑了笑。 “谢谢安老板。” “多谢您每天光顾。”安雨墨回到大锅前，继续煮下一碗馄饨。 “老板，馄饨怎么卖？” 这声音，有些熟悉。 安雨墨抬头一看，是袁三省——上次回家，安雨墨曾在山路上抓过偷他马车和货物的三个贼人，不知不觉，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袁大哥，你又来做生意？”安雨墨一脸的惊喜。 “是啊，再到村里转转，前些天下了雨，估计有不少山货。” “你坐。” 小芹将袁三省引到一个空位置上。 “袁大哥，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馅的馄饨，我请你。”安雨墨说完，指了指小摊侧边的木牌。 “来碗三鲜大馄饨吧，不过，不用你请，我今日是来捧场的。” “你太客气了，我还有事想要请教呢。” “那也不行，一码归一码。要么我给钱，要么我就走。”袁三省装作要起来的样子。 “好，袁大哥你稍等。”安雨墨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抓大馄饨下锅煮。 “袁大哥，你上次说的菌菇酱我也炒了，但味道不够香浓。”等馄饨的间隙，安雨墨回头说道。 “我上次回家已经问了母亲，她说安小姐是恩人，别说炒制方法了，给安小姐做一辈子的菌菇酱也是应该的……” “伯母太客气了。”安雨墨有些脸红。 袁三省说着话，摸了摸袖口，拿出一张纸。 “我怕我说不清，记不牢，已经写了下来。”他将纸递给小芹。 “谢谢袁大哥。”安雨墨放下笊篱，恨不能马上就看。 长脸男子在旁听着，对“菌菇酱”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安老板，你说的‘菌菇酱’是不是很香，能不能让我们也尝一尝？” 安雨墨哈哈一笑，“好嘞，等我做好，带给您尝。” 热气腾腾，水雾缭绕，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经过摊位前，她看着馄饨，摸了摸肚子，继续向前。 “小姐，你看……”小芹拉了拉安雨墨的衣袖，指了指前方。 “大娘！”安雨墨喊了一声。 那老妇人却身子一歪，瘫倒在地。 第309章 老弱妇人饿晕倒，偏远山村病情重 “大娘，你怎么了？”安雨墨放下笊篱，快步跑过去。医馆内的林明轩和丁希睿等人听到动静，也赶紧出了门。 “林大夫，希睿，她走着走着突然就晕倒了。”安雨墨急急说道。 “好。” 林明轩立刻去探脉搏，老妇人的脉搏很微弱，而且，她的胳膊和手很凉。 “快把她抬到屋里去。” 陈皮和小强一起帮忙，将大娘抬到了医馆前厅，半夏和阿文拿了板子和毯子铺在地上。 “林大夫，她刚刚经过了我们的馄饨摊，好像很饿的样子，但她并没有开口要买。”小芹说道。 “好，多谢小芹。” 林明轩再次摸脉搏，探鼻息，那位大娘微微睁开了双眼，仿佛眼皮有千斤重，她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很小，旁边的人几乎听不到。 “应该是饿晕了，陈皮，你去买一碗清粥，快去！”林明轩吩咐。 “是。” “半夏你去打盆温水，帮大娘擦擦手和脸。” “好。” 安雨墨和小芹还要照顾馄饨摊，只好先回去了。陈皮很快买了一碗粥回来，丁希睿扶起老妇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半夏舀了一小勺粥，送到她嘴边。 老妇人却没有张口。 “大娘，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先吃口粥，保命要紧，以后挣了银子再还给我们。”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到这话，老妇人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半夏把粥送到她嘴边，她微微张开了嘴。一碗粥慢慢吃完，她眼神中的迷离渐渐消失了，整个人也有了些力气。 陈皮和小强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 “大娘，您从哪里来？到兰县来找谁呢？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丁希睿问。 老妇人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大娘，您别着急。”丁希睿几人相视一眼，纷纷开始担忧。半晌，大娘停止了哭声，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开始诉说 “我是从小石村过来的，那里离兰县远，临着永和县。” 小石村，不就是早些天“阴毒”发作的那位大嫂的村子吗？ “大娘，小石村是不是出了事？”林明轩问道。 “哎！”老妇人又擦了擦眼泪。 “因为穷，而且远，原本我们村里的人就不多了，哪成想，前不久连续下雨，村里的人接二连三生病，我家媳妇没扛过去……” “大娘，村里人生了什么病？”林明轩有些紧张，想再去仔细把一次脉。 “头晕、心慌、恶心，好些人接连吐了好多次，好不容易请了大夫过去，已经晚了。”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眼，心中明了，这些都是“阴毒”发作的症状。易大嫂出来得早一些，若是待在村子里，很可能已经丧了命。丁希睿捏了捏拳头，心揪成一团。看来，要尽快去一趟小石村，带上药材，再带些富含硒和维生素c的食物过去，让剩下的人尽量把病都治好。 “大娘，那您呢？”林明轩心里一阵疑惑，按照常理，她年岁大，身体比年轻人更弱，但她怎么就挺过来了呢？ “我原本身体不好，总是心慌，但我女儿接我去永和县住了一阵子，她孝敬我，菜肉从不缺，还给我请了大夫，治好了我心慌的毛病……我那儿媳还年轻啊，我还指望来年抱孙子呢，怎么死的不是我呀！”老妇人说着，又开始抽噎。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条新的手绢，递给她。林明轩将阿文招呼过来，让他去越府找易姓大嫂。 “我来县上寻儿子，走了两天才到，带的钱在半路上被抢走了……”老妇人说着，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怪不得，她看起来这么狼狈。 “大娘，人没事就好。”丁希睿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若不是你们，我恐怕要饿死街头了……” “大娘，您别这么说，谁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林明轩递过来一杯水，接着问“您儿子在哪里呢？您说地方，我们帮你去找。” “我儿子是打铁的，你们知道打铁的在哪里吗？” “打铁也有铺子，有大的，有小的，你记不记得店铺的名字？” “不知道，我儿子没提起过。” “铁铺老板姓什么？知道吗？” “我儿子说过，但我忘了。” “在兰县哪个位置呢，东西南北，靠近哪边？”丁希睿接着问。 老妇人继续摇着头。 “您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儿子呢？”陈皮很无奈。 “本来我儿子在家里放了一张纸，说若是有事，可以给人看那张纸，但是，纸在荷包里，一起被抢走了……”老妇人垂下头去。 众人无奈，虽然兰县县城不算大，卖铁器的铺子不多，找起来不难，但大娘几乎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一条一条街找了。 “你家姓什么，你儿子叫什么？”陈皮接着问道。 “我家姓马，我儿子叫小栓子。”老妇人很认真地说道。 “小栓子……”这估计是家里人叫的小名。 “大娘，您儿子有没有大名？” “有，有大名，还是村里先生给起的……大名是，是……我怎么不记得了呢。”老妇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额头上开始冒汗。 “别着急，您慢慢想。”半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哎呦，我怎么把我儿子的大名给忘了呢？”老妇人开始拍打自己的脑袋。 丁希睿赶紧将她的手拿开，“大娘，您别这样。大名不常用，忘了是正常的，您别为难自己。” “我真是不中用啊，死的人怎么不是我啊……”老妇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丁希睿没再劝，医馆众人也都没有上前，无奈的事情太多，强忍着不好，不如让她哭出来。 好一会儿，老妇人的哭声才渐渐停下来，她接连摇头，还是想不到自己儿子的大名。 丁希睿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没事的，大娘，我们知道您儿子姓马，小名是小栓子，会打铁，肯定很快就找到了。” “那就拜托你们了。” 这时，阿文带着易大嫂和阿竹进了医馆。 “马家婶子，你怎么来了？”易大嫂一脸的惊奇。 老妇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不是易大胜家的吗？你来了县里？” “是啊，我听说小石村来了人，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大婶，你这么大年纪了，你儿媳妇怎么也不陪着你过来啊？” 丁希睿吸了一口冷气，暗叫不好，如今，“儿媳妇”可是个禁忌词。 果然，老妇人又忍不住了，她哭着说了一番村中现状，惹得易大嫂和阿竹也泪水涟涟。 “我是个老不中用的，连儿子的大名都忘了。” “婶子，我记得，您家儿子叫马添翼。” “对对对，就是这个。”老妇人连连点头。 第310章 可怜母子终相见，事情紧急去县衙 小名是“栓子”，大名却是“添翼”，这真是矛盾。也许人就是这样的，既希望儿女在身边陪伴，又希望他们有出息，能展翅高飞。 丁希睿看着老妇人，心中升起另一股隐忧。老年人的“健忘”只能听之任之吗？这位大娘只是个例吗？ “既然知道了名字，就好办了。林大夫，我和小琪去找找看吧。”阿文说道。 “好，辛苦你们了。” 两个病患上门，林明轩和小强看诊，丁希睿带着易大嫂几人去往后堂。太阳高照，后院暖暖和和的，安雨墨的馄饨摊收了工，后厨的杨婶开了门，让他们把小车推进来。 “大娘好些了？”安雨墨放下东西，快步走来。 “已经没事了。”丁希睿说道。 “太好了，我一边煮馄饨一边往这边看，馄饨都数错了。”她松了一口气。 丁希睿将安雨墨拉到大娘的面前，“大娘，就是这位姑娘帮你喊了大夫。” “姑娘，谢谢你！”老妇人俯下身子致谢。 “您不用这么客气。”安雨墨将她扶起。 丁希睿拍了拍安雨墨，“阿文和小琪已经去找大娘的儿子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你出摊早，先回去睡一觉吧。” “那好，如果需要帮忙就去找我。” “嗯。” 安雨墨告辞离开，易大嫂三人坐在院中等待。看易大嫂的样子，比前几天精神好多了。 “丁大夫，我姑母的药只剩一包，还需要再吃吗？”阿竹问道。 “等一下林大夫会过来把脉，也许要继续吃，也许会换方子。” “好。” 阿竹笑了笑，回到易大嫂身边坐下。丁希睿看着她，见她从前的侍女装束已经换了，就穿着朴素的家常衣物，与她更加相称。 “阿竹，你们院里如今怎么样？”丁希睿问。 “差不多还是从前的样子，只不过，花园全都种了菜，我和阿湘找了绣活儿在家做。” “没有人再去找麻烦吧……” 阿竹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摇了摇头。 “那就好。”丁希睿转身，想为几人倒些茶水，易大嫂却开了口 “还是大户人家呢，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嗯？发生了什么事？丁希睿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姑母……”阿竹冲她摇了摇头。 看易大嫂的样子，越家其他房的人应该又去闹事了。 易大嫂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阿竹，你们都快没地方去了……” 难道，越家的人要驱赶阿竹几人走？ 阿竹握了握易大嫂的手，“姑母，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阿湘已经去找凌捕头了，会解决的。” 丁希睿来到厨房，取了几碗水，端到院中。 前厅忽然一阵热闹，“娘！我娘呢？”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后院的老妇人站起来，微微颤颤要往前厅赶。 “小栓子，娘在这里。” 一个男子冲到后院来，他体格健壮，只穿了一件单衣，两条胳膊都露在外面。见到老妇人的样子，他脸上一惊，快步走到她身边。 “娘，出什么事了？” “小栓子，你媳妇她……”老妇人又开始抹泪。 “娘，她怎么了？” “生了一场病，没挺过去。” 马添翼向后退了一步，愣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我中秋节回去时还好好的，娘，你不要吓我！” “娘不骗你，是真的……” 马添翼仍然不敢相信，他忽然看到了旁边的易大嫂，赶紧上前一步，“大嫂，我娘她是骗我的吧……” 易大嫂别过头去，没有回答他。 马添翼嘴角哆嗦着，眼泪流了下来，他捶了下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睛，“都怪我！我如果再勤快一点，挣更多的钱，就能把你们早点接到县城了，我怪我，都怪我！” 老妇人抱着他，两人痛哭不已。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心中明白，小石村情况严重，必须尽快赶去。而且，这事需要告知李知县。 马添翼谢过医馆众人，带着他母亲走了，易大嫂看了诊，又抓了些药，也告了辞。林明轩给上午的病人看完诊，趁着午饭时间，带着医案，匆忙去了县衙。 李行简听完事情，忙叫来县丞和主簿商议。小石村是兰县最偏远的一个村子，无论到哪里，都不方便。李行简刚来兰县两三年，诸事都需要他牵头，根本顾不上去小石村，而县丞和主簿也都没去过——这俩人，跟着前任知县，一向不作为。李行简到任后，两人才慢慢改变。 林明轩很着急，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大人，如果马大娘所言属实，小石村的情况的确危急。” “林大夫，你放心，本官会派惠民医局的大夫去问诊、送药。”李行简说道。 “多谢……”林明轩还未说完话，县丞插了话，“大人，惠民医局的大夫年事已高，前些时日就说要请新的大夫，但现在都没请来。” “药材呢，药材总有吧。”李行简有些生气了。 “药材正慢慢备着，比前两年要多，但最近事情多，卑职不知是否已经齐备了。” 李行简咬了咬牙，心里一阵郁闷，当着林明轩的面，他没有发作。 “有多少算多少，百姓病着，必须救。”他厉声说道。 “林大夫，县衙出银子，你和丁大夫能去小石村吗？” 林明轩俯身行了一个礼，“但凭大人吩咐。” “如今县衙事情繁多，我先派惠民药局的人协助你，拜托了。”李行简说着，略俯下身，冲林明轩抱了抱拳。 “大人，使不得。救死扶伤，医家本分。”林明轩赶紧回礼。 事情说定，县丞带着林明轩直接到了惠民医局，那个地方很小，只有一个老大夫，三四个办事的人，竟然和济民堂这样的小医馆差不多，林明轩心中一阵叹息。怪不得去年疫病发生时兰县的死亡人数有那么多，官府的救治条件这么弱，民间的医馆力量也不足，该付的代价必须付啊。 惠民医局派了老大夫的两个徒弟阿青和阿蓝跟随林明轩过去，时间紧迫，林明轩迅速列好了药单，让两人准备。他则去往济民堂张老先生家中——又要出门了，需要张老先生去医馆坐堂。 第311章 准备药材和菜蔬，多方助力医馆忙 林明轩来到张老先生家中，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他敲敲门，可开门的却不是常见的张老伯，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是？”那男子问道？ “在下林明轩，是济民堂如今的坐堂大夫。”林明轩拱了拱手，他再次看了男子一眼，发现他的五官与张老先生有些相似，林明轩推测，他可能就是张老先生的儿子张澜 “你就是林大夫，快请进。”男子赶忙让开了路。 林明轩向院内走了一步，接着道 “您是张公子吧，久仰了。” “哪里，我如今这样，可不是什么公子了。常听父亲说起你们夫妻，但逢年过节你们二人要回家，我们竟从没见过面。” 看来，的确是张澜。不过，他看起来近四十岁的样子，留着小胡子，再喊“张公子”的确有些不合适了。 两人寒暄着，一起往院子里走。 张老先生在院子里晒太阳，管家老伯在旁陪着，见林明轩走来，老先生拄着拐杖站起身。 “明轩，你来了，快请坐。” “张大夫，不用忙。” 林明轩走过去，扶住张老先生的胳膊，让他坐下。 “张大夫，很抱歉，晚辈和内人刚刚回来，但需要立刻出一趟远门，就辛苦您去坐堂了。”林明轩说道。 “出什么事了吗？”张老先生立刻握了握拐杖，有些紧张。 “哎，”林明轩叹了一口气，“张大夫，临近永和县的小石村的村民，可能都患有阴症……” 林明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讲述，张老先生听着，将拐杖攥得更紧了。 “阴毒发作可不得了，明轩，济民堂你们不用管了，要快些去救人。” “是，晚辈刚才已经去了县衙，李知县派了惠民医局的人帮忙，也下拨了药材。” “惠民医局的药材够不够啊？不能全指望他们。”张老先生说着，突然看了看他的儿子，急忙说“阿澜，你这次是不是要与县衙谈生意，谈妥了吗？” “爹，惠民医局压得价钱太低了，我进的药材都是好的，这生意不能做。” “哎！”张老先生微微抬起拐杖，砸了一下地。“那也不能等了，看看医局这次能出多少药材，剩下的，咱们家先补上。” “爹……”张澜有些不高兴。 “你听我的，救人要紧。” “救人重要，但我是生意人，赔本的买卖不能做。想用我的药材可以，必须出钱买，起码让我把本钱拿回来。” “你这个坏小子，赚得钱够花不就行了嘛……” “爹，我还要付工钱给伙计……” 两人争执起来。 林明轩赶紧站到两人中间，“张大夫，您别着急，惠民医局还在盘点，下午就会知道缺什么，不一定需要另外再出。” 他又扭头看向张澜“张大哥，李知县说会拨银子下来，药材的价格应该可以再商量。” 父子俩稍微平静下来，张澜的态度依旧很消极，他本想做些对家乡有益的事情，但惠民医局的官员实在太过分，他刚刚没向父亲说，那个官员不仅压低价格，还想捞一些好处。 太阳已经快速向西移动了，林明轩看看天空，拱了拱手 “张大夫，时间紧急，医馆还有些事要处理，晚辈先告辞了。” “阿澜，你跟着去吧，看能帮上什么忙。”张大夫推了推他儿子。 “好吧。”张澜一脸的不情愿。 两人出了门，走到街边拐角处，张澜停住了脚步。 “明轩，你先去医馆吧，我再去一趟惠民医局，顺便帮你问问药材准备得如何了。” 林明轩心中惊喜，赶紧致意“多谢张大哥。” “哎，先别谢我。”张澜说着，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两人告辞，林明轩回到医馆，见安雨墨正带着小虎几人往院子里拿各种菜蔬，他心中疑惑起来，馄饨摊很小，她买这么多，用得完吗？ “你回来了，李大人会派人和我们一起去吗？有大夫吗？有药材吗？”丁希睿往前迎了迎，脸上写满了问题。 林明轩笑了笑，“你先让我喝口水。” “噢~” 丁希睿脸上一窘，赶忙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林明轩坐下，将水喝完，慢慢讲道 “李大人已经知道了，他派了两个人协助我们，但惠民医局的大夫年事已高，不方便出门；药材还不确定，我开了药单，让他们准备，稍晚些才能知道情况。” “那就好。”丁希睿松了一口气。 “我拜托雨墨买了些新鲜菜蔬和水果，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好和肉铺的人说送肉的时间。” “买这些……要带去小石村吗？” “对，恢复身体需要吃各种各样的食物，村子里不一定有，也不一定足量，所以，我们要多带一些。” “还是你考虑周全，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吧。”林明轩点了点头，“对了，李大人给了我们五两银子。”他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丁希睿。 “好，买菜买肉足够了。” 小石村路远难行，听易大嫂和阿竹说，有的人几乎一辈子都在村子里，没出去过，他们吃的食物肯定很单一，若是土地缺硒，就会引起克山病。除了吃药救命，必须让他们吃到外来的丰富的食物，补一补缺失的东西。 “明日雨墨和我们一起去，对了，还有袁大哥。”丁希睿指了指后院。 “一起去？那太好了。”林明轩的心顿时放松了不少，“今日事情多，上午都没来得及和袁大哥好好打个招呼。”林明轩掀开帘子，来到后院。 袁三省正帮忙把几棵菘菜装到马车上，他的行动很慢，但呼吸均匀，有条不紊。 “袁大哥！”他走了过去。 “明轩，你回来了。”袁三省笑了笑，“我打算明日和你们一起去，你不会嫌我累赘吧。” “怎么会，不过，我要先给你把脉才行。” “哈哈哈哈哈。” 两人边聊边干活儿，将十几棵菘菜都装上了马车。小虎和小豹用绳子捆了几圈，又搬了几筐橘子堆在旁边，橘子筐上，摞了南瓜和胡萝卜。 “雨墨，买胡蒜了吗？”丁希睿问道。 “买了，老板说一会儿给我们送过来。” “好。” 第312章 人参阿胶价格贵，小村环境超想象 新鲜的菜蔬装了一马车，众人坐下喝茶歇息，张澜走进医馆，一脸的失望。 小强从柜台走出迎接 “师兄，您来了。” “嗯，不来不行啊。”张澜顿了顿，“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师兄’，我不像你们一样，能继承老爷子的衣钵。” 小强尴尬地笑了笑，“那也是‘师兄’……” 张澜没理他，“林大夫在哪里？” “都在后院。” “好，我过去看看。” 张澜掀开帘子，大跨步迈入院中。后厨杨婶最先看到，乐呵呵地喊了一声， “少爷，您怎么有空来了？” 林明轩几人闻声，立刻站起身。 “张大哥来了，您辛苦了，快坐。”林明轩赶紧起身。 “这几位是？” “这是内人丁氏，这两位分别是安小姐和袁公子。”林明轩一一介绍道。 几人互相行礼致意，杨婶从厨房搬出一把椅子，放在张澜身后。张澜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上面。 “明轩，惠民药局没有人参和阿胶，其他药材勉强够用。你说的两个伙计，哎……” 张澜摇了摇头。 “张大哥，伙计也有问题吗？” “那阿蓝说吃坏了肚子，不能同行，你只有一个人能用了。” 林明轩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身旁众人，没有太失望。原本就没有指望官府的人，目前有一个总比没有好。但是，药材怎么办呢？好几味汤药都需要加人参，没有人参不行。 “张大哥，人参的事，能不能麻烦您……” “医官说李知县给了银子，就用那个银子买吧，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些，可以按照最低价卖给你。”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脸上有些为难。 安雨墨憋不住了，大踏步上前道 “李知县只给了五两银子，我们买完菜肉，不剩什么了。” “你们买菜肉干什么？又不是去开餐馆？”张澜看了看马车，很是不解。 林明轩拱了拱手，解释着 “张大哥，菜肉和药材都要带去，药材治病，菜肉辅助病人恢复身体，小石村偏远，路难行，能带的东西我们想尽量都带上。” “原来如此，这样做是很好，不过……”张澜略看向林明轩“这样一来，你们就相当于白干了？” “这……张大哥，情况紧急，工钱暂时不能考虑太多。”林明轩说道。 “人参和阿胶呢，你们打算怎么补？倒贴钱？”张澜接着问。 丁希睿上前一步，解释着 “张大哥，我们几人刚刚在商量，帮小石村的百姓治病是好事，我们可以不收诊金，李大人给的五两银子也可以拿来买菜蔬，但村民们必须出少量的钱购买药材，能出多少出多少，积少成多。您刚刚讲了，惠民药局没有人参和阿胶，我们可以先垫付一部分钱买这两样药材，然后用村民们出的药钱补上。” “哈哈哈哈，你们别想得太天真了，惠民药局为什么没有这两样药材，因为贵！你们觉得种地的几个老大爷出几文钱就能补上缺口？小石村统共才一两百人，听明轩说有些人已经去世了，剩下的那些手里还有钱吗？” 众人愣了愣，听张澜一说，他们刚刚的想法的确天真了。一斤人参要五两银子，一斤阿胶也要三四两，汤剂要熬给不少人吃，还要连续吃上好几天，肯定需要不少钱。 张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张大哥，您能不能……”安雨墨又试探了一下。 “别指望我，”张澜摆了摆手。“我刚刚已经说了，赔本的买卖我不做，也不赞成你们做。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有的是倒贴钱的时候，说不定最后连家底都赔上。”张澜将茶杯放下，站起了身来，“你们好好想想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走向前厅，头也没回。 “希睿，这怎么办？”安雨墨摇了一下丁希睿的胳膊。 “能不能再去求一求李大人？”袁三省说道。 林明轩摇了摇头，“最近在收秋粮税，几个大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若非是人命案子，李大人轻易走不开。” “我们把账记好，回头找李大人来报吧。”安雨墨说道。 丁希睿还在思考着，回来找李大人报账应该也是可以的，去小石村的事是李行简应允的，他必须负责到底，一应花销也应该承担。不过，这事就变成了官府全揽了。找有钱人出力也不是不行，去年冬季时行感冒时，她和林明轩用郑老板给的银两捐了菜蔬和豆腐，郑老板还发动了不少商铺的老板捐了银子。最后，他们用这笔钱做了一个“创业基金”，让东坊区的鳏寡孤独开了几间小店，自己挣了钱。只是，现在时间太紧张了，他们俩也不认识什么厉害角色…… 长期的路慢慢想，现在如何让小石村的人快速把药钱挣到呢？ 小石村附近多山，肯定有山货，若是卖出去……丁希睿看向袁三省，正欲开口喊，另一个想法冒出来，菌菇类富含硒元素，若附近方便采集，方便食用，村民们应该不会缺硒那么厉害呀…… “希睿，你想到什么了？”安雨墨问道。 “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可是，我觉得不行。” 丁希睿缓缓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推测小石村附近大概瘴气厉害，所以……”林明轩说道。 “是的。”一个声音传过来，众人抬头一看，是马添翼。 “林大夫，昨天我心绪不好，也没来得及好好谢你们。”马添翼俯身行了礼。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没做什么。”林明轩还了礼。 “林大夫，我听你刚刚提到瘴气，的确如此。我们村子附近的山林已经很多年了，常常浓雾弥漫，村里人都只是在外围走走，还得是大晴天的时候，一般是不往里进的，所以，无论是山珍还是野味，都吃不到。”马添翼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丁希睿点了点头，看来，小石村的环境比想象中更糟糕。 马添翼来得正好，有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在，好了解情况。 “马大哥，没有山珍可采，有鱼虾吗？有特别的风物吗？”丁希睿问道。 “我觉得没什么值钱的，不然，我也不会跑出来跟人家做苦力了。”马添翼说着，翻开了自己长满老茧的、还在还长着几个血泡的双手。 第313章 人员物资备妥当，出发赶往小石村 林明轩见状，立刻去前厅拿了些药膏递给马添翼。 马添翼摆了摆手。 “林大夫，不需要，天天磨，天天长，我已经习惯了。” 丁希睿心中一阵叹息，在家生活辛苦，外出谋生也很艰难。母亲老迈，妻子离世，这个人以后的日子想必会更难熬。 算了，暂时不要想了，丁希睿摇了摇头，将对马添翼的担忧甩出脑海，回到目前小石村所面对的问题上。 “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她眯了眯眼睛，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小石村找到赚钱的方法不可！ 马添翼带了一盒糕点作为谢礼，丁希睿接过来，捆在马车上，想明日直接带到小石村——为了装更多的菜，安雨墨家的马车车厢已经被卸掉，只留一块平板。 “马大哥，这样的车能进村子吗？”丁希睿确认道。 “可以的，货物一定要捆好，路上颠簸，很有可能掉下来。” “好，多谢。”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决定每人出三两，先行垫付人参和阿胶的费用，马添翼拿出五百钱，塞给林明轩。 “林大夫，我明日回家要操持娘子的丧礼……可以为诸位引路，但回到村里后，恐怕不能帮忙，这点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马大哥，节哀……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还是请收回去吧。”林明轩将钱推回给他。 马添翼苦笑了一下，“林大夫，就当是我家娘子的心意吧……” 后院众人一阵沉默，林明轩拱手行礼，最终收下了。 马添翼告辞离开，惠民药局的阿青推着药材走进医馆。阿青看起来和小强年纪相仿，进了济民堂后，他的眼睛在药柜上流连了许久，满满的羡慕。 “林大夫，所有的药都在这里了，麻烦您再清点一下，药局要留条确认。” “行，先把车拉到后院吧。” 整理药材，一番忙碌，阿文去找了张澜，带回了人参和阿胶。诸事已经准备妥当，人员也定好了，丁希睿拍了拍手，说道 “小虎，明日天一亮肉铺掌柜就会送肉过来，一定要拿东西盖好，捆结实，总之，粮车就交给你了。” “是，丁大夫放心。” “小豹负责药材车，待粮车准备好后，和小虎一起往城门口去。” “好。” “大家今日辛苦，晚上好好休息，明日日出时分，城门口见。”林明轩接着说。 “没问题。” 众人散去，安雨墨在摆摊的巷子口贴了一张馄饨摊暂停营业的小告示，而后去租马车；袁三省回到客栈收拾行李；丁希睿和林明轩还在医馆待着，为几个风寒病人诊疗，半夏和陈皮回了家。 翌日清晨，阳光还未照进兰县时，几辆马车已经在城门口等待了。马添翼借了铁铺老板的平板车，他放了褥子和被子，让母亲坐在上面。丁希睿、安雨墨以及小芹等人共乘一辆车，袁三省、林明轩以及小强共乘一辆。不一会儿，粮车和药材车到来，城门开，车队出发。 与一年多前去洛西义诊时不同，与要来兰县时也不同，丁希睿看着前方的马家大娘，心里不是期待，也没有激动。马车行了半日，路越走越难，到了一处山口，马添翼的车子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太难走了，大家还是下车吧，不能让马儿随便跑，要扶着、拉着。” 丁希睿觉得身体已经快散架了，车要上坡，她深一脚浅一脚推车，也不知究竟使了多少力气，好不容易到了平地，接下来就要下坡，她拉着马车的边缘处往前挪，不知不觉，已经满身是汗。粮车和药材车很重，安雨墨、半夏和小芹已经去帮忙推车了，最难的是作为车夫的几人，赶着马儿走这么难的路，还是头一次。 “希睿，你需要帮忙吗？”安雨墨憋着一股劲儿喊道。 “不需要！”丁希睿喊了一声回应她。还好练了功夫，不然，她连刚刚的坡道都不一定能上得来。 论起任务，还是安雨墨那边更重。 “袁大哥，你一定不要着急，慢慢来。”林明轩说道。他担心袁三省风痫发作，时不时提醒着他。 “放心吧，我知道。” 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路略平缓了一些，前方出现一条小河。 “马大哥，歇一会儿吧。”陈皮说道。 “行，吃点东西补充力气吧，前面还有一道沟要翻。” “啊？还有一道沟？”丁希睿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这么难的路，马大娘一个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来的呢？怪不得，历来没有官员愿意到那里去。 稍事休整后，众人继续前行。坡度虽然缓和了些，但路程长，当丁希睿觉得脚快没有知觉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米饭的香味。 第314章 山道艰难身体累，死亡环绕悲伤多 “马大哥，到了吗？”在前面赶车的陈皮问道。 “快到了，你看，前面就是。” 众人停下来眺望，山脚下，一片房屋连绵，稍矮一些的坡上，也有茅屋，最近的一处茅屋就在小溪对面。炊烟升起，刚刚丁希睿闻到的饭香应该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再往上，就开始云雾缭绕，渐渐地，连树木和山峰也看不清了。 “咕噜咕噜”丁希睿的肚子开始叫。 “马大哥，我们停下来吃饭吧，闻到饭香，走不动了。”她说道。 马添翼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前方的路，又看了看身后众人，说道 “好，吃口饭吧。” 马车停下来，陈皮等几位车夫先给马儿喂了草料和水，丁希睿和安雨墨将车里的食盒都拿了出来。 众人围坐，眼前的食物似乎比以往好吃十倍，放进嘴巴里，格外香。马添翼的母亲牙口已经不太好了，她将自己烙的饼掰开放入小碗里，倒了些水泡开吃。从清晨到中午，走了半天了，水早已凉透了，那碗水泡饼肯定难吃。 “大娘，您尝尝这酱。”安雨墨打开酱罐，给她舀了一勺菌菇酱。 “谢谢姑娘。” 酱味已经飘了一圈，比上次吃到的风味更浓郁。 “雨墨，你改良方法了？”丁希睿问道。 “是啊。”安雨墨指了指袁三省，“袁大哥已经把秘方给我了。” “怪不得今日的酱味道这么好。”丁希睿将自己的饼摊开，让安雨墨给她盛，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小会儿的功夫，一罐酱被消灭干净。 “安小姐，如果眼前有米饭，配上你的酱，我肯定能吃一大盆。”陈皮说道。 “我也是。”小强也点了点头。 “所以，秘方到底是什么？”丁希睿接着问。 安雨墨努努嘴，“既然是秘方，自然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你想知道的话，出银子？” “要银子没有，要贪吃的嘴有很多张。”丁希睿指了一圈。 “哈哈哈哈哈哈。” 袁三省环顾四周，又往上方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可惜呀，若是没有这些瘴气，要多少山珍没有呢。” 马大娘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年轻人，你可不能随便上去。这些地方都是有去无回的，每年都有进去后再也出不来的人。” “好的，多谢大娘，马大哥已经提醒过我们了，我们爱惜自己的小命，不上去。” “嗯，一定要听话。” 食盒里的饼和菜都差不多吃完了，安雨墨感慨道“等安顿下来，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丁希睿笑了笑，将水壶递给了她，“好，我等着。” 哪曾想，进村前的这顿路边餐，是几人吃得最轻松的一餐了，往后几天，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哪里还管什么滋味。 丁希睿吃完最后一口饼，站起身，突然觉得腰背有些疼，脚底板也是。 “哎呦！”安雨墨站起来，也有同样的感受。 怪不得，刚刚说停下吃饭时马添翼有犹豫，因为一旦停下来，一上午的疲劳就会在身体上反应出来。 马添翼有些不好意思，“大家再忍耐一下，还有最后一段路。” 这时，一辆驴车从山后出现，上面摞着棺木。 半夏见状，往丁希睿身旁靠了靠。丁希睿握了握她的手，其实心里也很紧张。 道路狭窄，陈皮把马车往边上又引了引，赶车的老伯停下来，看了一眼“庞大”的车队。 “这不是马大嫂吗？”他说着，又瞧了一眼旁边的马添翼，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是老凡啊。”马大娘红了眼圈，但还是上前问好。马添翼扶着她，默不作声。 “这又是谁家？” “山脚下老五家。” “辛苦你了，一趟一趟跑。” “哎！挣口饭吃。” “这是我儿子，改日你去家里，把剩下的银两补给你。” “行……节哀……” 老凡伯赶着驴车继续向前，众人缓了好一会儿才整理了东西继续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后，到达了村口。丁希睿回望来时的路，觉得自己真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感谢马大哥一路的照顾，”林明轩俯身抱了抱拳，接着道“里长家住在哪里？我们这一行人住宿、吃饭、诊病都要仰赖里长帮忙。” “在村子中间，挨着大路。我们这村子反正也就一条大路，一会儿就到了。” “多谢马大哥。” “林大夫，您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带个路而已。” 已经过了午饭时刻，村里没什么人，估计到田里干活儿去了，几个孩子跑来跑去，瞪着大眼睛，欢闹着跟着车子跑。 “等等，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丁希睿定睛一看，好像是丧礼上用的纸娃娃。路边墙角处，还有不少残留的纸钱。不远处，一阵哭声传来。那是好多人在一起哭的声音，是有人去世的哭声。 马添翼走在最前面，看了看家的方向，红了眼眶。 第315章 里长怀疑态度冷，无人茅屋先安顿 众人继续前行，到了村子中央，马添翼停下车，在一个小院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里长伯，县里来人了。” “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老妇人把门打开，她身体佝偻着，眼睛眯起来。 “是马家的小栓子哦~你回来了……” “大娘，里长伯在家吗？”马添翼问道。 “不在，帮着办丧事去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是老五家吗？” “对，昨天在东头，今天在西头，隔几天就死一个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对了，你家……”大娘没再说下去。 马添翼垂了垂头，接着指了指林明轩等人，“大娘，这是县里派来的大夫，还带了药材过来，这下，村里人就有救了。” “是吗？”大娘侧了侧身子，迈出门槛。 “人还不少呢……哎，怎么不早几天过来呢……” “大娘，他们带了知县大人的书信，您去找里长伯回来吧。” 大娘随手招呼了一个跟在车队后的小孩子，“小崽，你去找里长爷爷回来，就说县里来大夫了，有大事。” 那小孩一溜烟跑了，后面几个孩子也兴冲冲地跟上。 “小栓子，你和你娘也快回家吧，这有我招呼呢。” “好。” 马添翼告辞，带着母亲迅速离开了，不远处，他的几个本家亲戚互相搀扶着迎上来，看年岁也都不小。丁希睿望了望，心中明了，怪不得马添翼的母亲那么大年纪了要一个人上城找人，其他人的身体估计还不如她呢。 不能再耽搁了，要迅速行动。 小孩子们拉着一个中年男子走来，那男子胡子斑白，一脸的疲惫。 林明轩和袁三省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您是本地里长吗？” “我是。” “我们是官府派来的大夫，这里有书信和公文，请您看。” 林明轩将一应文件都递给里长。里长眯着眼睛，瞧了半天，面无表情。 “哎，除了收税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来管我们这一小疙瘩人了。”他脸上有些无奈，也有些不屑。 “上面说，免费看诊，还送汤药，是真的吗？”他问道。 “免费看诊，汤药费视情况而定。”林明轩回答。 “什么叫视情况而定？”里长仰起头大声问道。 林明轩回头看了一眼丁希睿，转过脸，说道“若汤药里有名贵药材，会收几十到一百文不等。” “一百文？这么多？你们不会是骗子吧，那你们可来错地方了……” “这人怎么这样？”安雨墨要上前争辩，丁希睿将她拉住了。 “里长伯，我们是兰县济民堂的大夫，有公文和书信为证，马添翼大哥也可以证明。收一些汤药费还请您谅解，因为惠民医局药材不够，一时间解决不了，名贵药材是我们几人先垫付的……您若不信，这里还有惠民医局的药单和我们购买药材的清单。”林明轩说着，又将两张纸拿出来。 里长伯半信半信，接过纸张瞧了瞧。 “你们垫付？你们怎么这么好心？” 袁三省上前一步，急切说道 “里长伯，救人要紧，钱的事慢慢说。您如果不放心，大可以亲自去查看药材，看我们是不是坑蒙拐骗。” “那好，给我看看药材。” 小豹捏了捏腰间的刀柄，心中愤愤，一脸不情愿地解开绳子，打开药箱。 里长凑近，抓起几把看了看，脸色有些松动。他不认识其他药材，但见过人参，他眼前的人参个头很大，比他儿子给他买的那一支要好多了。这样的人参用在汤药里，一百文不止。只是，如今村里多人生病，还要上交秋粮，手里根本就没啥银钱，他不得不多加考虑。 “这下您放心了吧。”小豹没好气地说道。 里长轻咳了两声，抬头看了看林明轩几人，又看了看自家的小院，脸色柔和起来，“我家刚分了家，隔墙都砌好了，住不下你们这些人。” “里长伯，随便哪里都好。”丁希睿说道。 里长环顾四周，略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村里有一家院子是空的，不过，前几天那家有人去世，刚刚办过丧礼，你们介意吗？” 安雨墨几人不由自主往丁希睿身边靠了靠。 “医家不避讳这个，我们自己带了被褥，还带了口粮，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林明轩说道。 “那好，你们随我来吧。” 林明轩却没有动，他紧接着问道 “里长伯，比起这个，我想知道村里如今有没有呕吐厉害或是心里觉得特别难受的人？” 里长愣了愣，“下雨那段时间有好些，这两天没有了。我听此前的大夫说，一旦这样基本就没救了，你刚才说的马家，他家儿媳妇就是这样。” “呕吐后转好的有吗？” 里长摆了摆手，“我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忙得很。你们还是先安顿下来吧，落了脚，自会有人上门。” 明轩点点头，有些无奈。 里长在前带路，将几人引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就是这里，请进。”他说着，指了指前面的茅草屋。院门太小，马车进不去，陈皮等人只好把车停在巷子边。 “你们先休息一下吧，屋子没锁，随便你们用。村东头有一口井，可以到那边打水，若是想洗衣服，可以出村到河边。”里长说着，伸手指着几个方向。 “谢谢您。”林明轩拱手行礼。 里长顿了顿，叹了一口气 “我们这村子一向没人管，若你们真救人，让我们身体变好，我带着大家给你们烧高香。” 林明轩再次行礼了 “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 “我晚些时候过来，你们缺什么到时再说。不过，村子小，不一定有。”里长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看着眼前破旧的茅屋，安雨墨觉得浑身不适，“希睿，你们以前出门也住这样的房子吗？” “上次要好些，快收拾东西吧，别人能住，我们也能。” 一个大屋分三间，左右两间做卧室，男女分开。床不够，干脆不用，抱了院里的稻草打地铺。院里有个简易小棚子，打扫干净，铺上稻草，把菜蔬放进去。药材怕潮湿，多铺了些稻草，分门别类放在了朝南的小正屋。丁希睿从墙角拖出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拿石块垫牢放在堂前，又找来两个不知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的小凳子，用石块砸牢，放在桌子两端，供看诊使用。 厨房一口大锅，一个小锅，已经锈迹斑斑。陈皮和小虎等人挑了水，刷洗一遍，安雨墨割下一大块肥猪肉，将锅子擦得油亮。 不知何时，小屋前聚了好几个人。 “听说有大夫在这？” “里长伯说，免费看诊，汤药也便宜，不知是真的假的。” “咳咳，反正有比没有好，我家婆母今日又开始难受了。” …… 林明轩走过去，抱了抱拳，“各位，我是兰县济民堂的大夫，我姓林，若要看诊，请进。” 第316章 风寒大娘先看诊，人参汤药需确认 “真的不要钱吗？”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嫂问道。 “对，诊病不要钱，汤药钱只收一点点银钱。” 林明轩指了指厨房侧面，阿青正指导着小虎和小豹垒小炉子好熬药。 “一点点是多少？” “可能是几文，也可能是几十文，但最多不超过一百文。” 门口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有些犹豫。 林明轩有些着急，“大嫂，你们平日里会觉得心慌、气短、胸闷，没有力气，容易累吗？” “你怎么知道？”裹头巾的大嫂立刻警觉起来。 “大嫂，你们体内有阴毒积累，必须调养，否则，再遇到冷天，很可能发作，很可能性命不保。”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们。” “大嫂，村里这些天有好些人离世，请你们想想，他们平日里是不是也常常觉得胸闷气短，看起来很没精神。” 几个大嫂互相看着，小声议论起来，“没错，就是这样的。” “但我们这大部分人都这样啊，我妹子家是山那边的，也差不多。老人说，是因为周围树木太多，湿气太重，是水土问题。”一个牙齿参差不齐的大嫂说道。 “身体如果康健的话，是不会有那些症状的。这是病，需要调养。”林明轩强调着，“另外，村里现在有没有反复呕吐，浑身难受、心里不是滋味的人？几位知道吗？” “我家婆母前几日开始呕吐，中间好了一些，但今日好像又吐了一次。”一个穿着薄夹袄的大嫂说。 “大嫂，你家离得远吗？快将你家婆母带来。”林明轩急急说道。 “好，就几步路，我现在带她过来。”穿夹袄的大嫂匆忙转身离开。 “您几位方便在村里打听一下吗？若有这样的人，也请他们赶紧过来。” “好……”几人见林明轩的样子，有些吓到了，赶紧离开巷子，四处打听。 “林大夫，药炉子已经垒好了。”小虎说道。 明轩走到小泥炉旁，看了一遍，“阿青，你的手艺不错。”他拍了拍阿青的肩膀。 “是啊，阿青，这炉子燃起火来应该很快。”丁希睿也夸了一句。 阿青的脸瞬间红了，“林大夫，我家就是给别人垒灶台、糊炉子的……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 “很了不起，”林明轩又拍了拍他，“阿青，你和小强先准备一罐生姜橘皮汤，一会儿病人可能要用。” “是。” 小强取了生姜和陈皮过来，放入药罐中。阿青将院子里能用的柴草都拢成一堆，开始点火。 “小姐，我们要做饭，还要煮药，需要不少柴草，我和小豹去找些。”陈皮说道。 “好，记得不要跑太远，注意安全。”丁希睿嘱咐了一句。 “嗯，小姐，您放心。” 陈皮和小豹拿着绳子，推着原来装菜蔬的平板车向山坡的方向走去。穿夹袄的大嫂扶着一个大娘来到门口。那大娘看起来有些不安，她缩着身子，捂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几乎是靠在大嫂身上。 “大夫，我娘来了！” 丁希睿上前去扶，搀着大娘来到小桌前坐下。 “大嫂，您家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大概四五日前，夜里起风了，我娘担心院里的鸡，便起来在鸡窝上加了几捆稻草，第二天就有些发热，还吐了两次……但是，这不是风寒吗？喝了姜汤又盖上厚被子捂了捂，本来已经见好了，但不知怎的，今日又吐了。”大嫂解释着。 “应该是风寒引发了阴毒之症。”林明轩皱了皱眉头，“大娘，您会不会觉得冷？” 大娘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又把身子稍微缩了缩，艰难地开了口“是啊，就是冷，多加一床被子也没用。”她扭头看了一眼太阳，接着道“明明出着大太阳，吸气出气都是凉的。” “现在胃里舒服吗，还想吐吗？” “有点犯恶心。” “我来为您把脉吧。” 丁希睿将脉枕放下，把大娘的胳膊放在上面，手一碰，真觉得她是从冬天来的。她回屋拿来一个皮囊，又去厨房灌了热水，放到大娘的手中。 “谢谢啊。”大嫂冲她点头致意。 林明轩把了脉，只觉大娘的脉搏微弱欲绝，他转头对着阿青和小强喊道“再准备回阳返本汤。” 强从药罐边站起来，回屋抓药。 “等一下。”丁希睿叫住了他，她看了一眼林明轩，“这药里有人参，还是先确定一下为好……” “大夫，我娘很严重吗？要吃人参？”大嫂有些担忧。 “不要，不用，我是风寒，我们回家喝姜汤。”大娘一手撑起桌子，就要起身。 丁希睿赶紧扶住了她 “大娘，您别着急，就算有人参，用钱也不多，十几文即可。” “十几文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我还是走吧。”大娘又要起身。 第317章 先治后付终点头，中气大虚阴症出 大嫂扶住了她。 “娘，隔壁家的婶子也说自己患了风寒，但没过几天就去世了，您忘了。” “我跟她不一样……咱不能乱花钱，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呢……” 这样争执下去不是办法，丁希睿有些后悔刚刚提出了问题，还不如来个先斩后奏，不管那么多，先让她吃药。 “大娘，您不是普通的风寒，您四肢发冷，连呼吸都觉得凉，还有些烦躁、恶心，这都是阴症，必须治。这样吧，如果您吃了药，感觉有效果了，再付钱。”林明轩道。 大娘的态度有些松动了。 “大夫，你说话算数？” “算数。”林明轩点点头。 “那就治吧。” 小强见事情已定，取了各类药材拿去院子。阿青已经把生姜橘皮汤煎好了。 “安小姐，碗洗好了吗？”他问道。 “好了。”小芹接了话，拿着一摞药碗走过去——这是小强临出门前塞到箱子里的，路上还碎了一个。 阿青盛了药，递给了大嫂。 “娘，我们先到院里坐坐吧。” “好。” 太阳已经渐渐向西走，丁希睿将凳子搬到了院子东边，大娘捧着药碗，一口一口喝下去。 很快，裹头巾的大嫂拉着一个面色发暗的年轻妇人冲进院门。 “大夫，你刚刚说要找犯恶心、心口难受的人是吗？” “对。” “我这妹子就是这样，你快给瞧瞧。”她说着，将年轻妇人往前推了推。林明轩和丁希睿走过去，正要问些问题，穿夹袄的大嫂开了口 “你别瞎说，翠芳过门不久，别是有喜了吧。” “不是不是，她月事……”裹头巾的大嫂见院里有不少男人，立刻把嘴巴闭上了。 叫“翠芳”的年轻妇人把头垂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丁希睿靠近她一步，说道 “请到这边来吧。” 几人来到小桌前，年轻妇人呼吸声有些急促，她轻轻咳嗽了几声，似乎有痰，有点想呕吐。 “麻烦您张口，我看一下舌苔。”林明轩说道。 年轻妇人回头看了看裹头巾的大嫂，犹豫着。 “看我干什么，听大夫的话。” 年轻妇人尴尬地笑了笑，张开了嘴。她的舌头似乎有些肿，中间鲜红。 “我来把脉。” 不同于刚刚的那位大娘，她的脉搏跳动很快，细如抽丝。 “这几天着凉了吗？”林明轩问道。 “有一点……中午干完活儿之后，下午没及时加衣服。” 林明轩皱了皱眉头，恶心气短、面色暗淡、心口痛苦……这些都是阴毒发作前期的症状。加上外感风寒，影响到肺部，除了要止呕、回阳外，还需要加一些定喘化痰的药物。 林明轩拿出笔，写下金银花和桑菊。 “请问，您平日里肠胃好吗？会不会容易拉肚子？”林明轩接着问。 “我有时会觉得这里疼。”年轻妇人按了按胃部，“经常拉肚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您平常呼气吸气也是这么短促吗？”丁希睿问。 “对，翠芳经常这样，像是有条狗追着她似的。”裹头巾的大嫂忍不住解释。 年轻妇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林明轩点点头，“您中气大虚，脾胃失和，有阴症，最近又感染风寒，要多吃几剂药。” “啊……这么严重？”妇人抬起头。 “幸好这位大嫂带您过来了，若是拖下去，性命不保。”袁三省在一旁说道。 年轻妇人哆嗦了一下，裹头巾的大嫂赶紧走来，扶住她的肩膀，“这位大夫，你别吓她，她还小呢。” 袁三省尴尬地道了歉，走到厨房帮忙。 “大夫，要很多钱吗？”妇人有些哭腔。 “不需要太多，不过，药里用到人参，需要付几十文钱。” “几十文？不是几两？” “对。” “那好。”妇人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些。 “您先喝一碗橘皮汤，晚一些吃治风寒兼返本回阳的汤药，等您觉得不恶心了，心里不那么难受了，再换另外的汤药。” 林明轩拿出笔，写下人参、白术、茯苓、甘草、陈皮和半夏。 第318章 李嫂带领探张伯，门户松动无人应 不多时，其他几位大嫂也陆续返回。 “大夫，呕吐不止的人……都没了。不过，村西头的张老伯吐了几天就好了，要喊他过来吗？”一个皮肤略黑的大嫂说道。 “张老头顽固得很，自从他儿子被庸医耽误，他就再也不相信大夫了。”另一个个头有些高的大嫂说。 院里的两个病人还需要照顾，林明轩一时走不开。 “我去看看吧。”丁希睿说道。 “好，带着小强一起去吧。” “嗯。” 临出门前，丁希睿到厨房看了一眼，见安雨墨把肉都存在凉水中，大锅烧开，已经开始在煮蛤蜊蔬菜粥了，鲜活的蛤蜊在路上颠簸了半日，再不做，就要臭掉。好在天气较凉，若是夏天，绝不能带。 “雨墨，等汤煮好了，让院里的人都吃一碗。” “全部都吃？” “对。” “那好吧。”安雨墨点点头，“不过，我们带的米和面都不多，你在村里走走，看从哪家能买一些，还有油和盐。” “嗯，我知道了。” 蛤蜊是富硒食物，新鲜蔬菜中含有维生素c，对小石村的人很有好处。 一听到要买米，墙边的大娘来了些精神，“买我家的米吧，我家的米刚碾不久，好吃。” 丁希睿笑了笑，“好，大娘，您一会儿先吃药，等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去你家。” “好！” 皮肤略黑的大嫂带着丁希睿和小强再次出门，她走了两趟路，也有些气喘。 “大嫂，别着急，慢慢呼吸。”丁希睿说着，先放慢了脚步。 “你也是大夫吗？”大嫂问道。 “对，不过，我们都刚学没几年，目前只能帮林大夫一些忙。”丁希睿指了指她自己和小强。 “很了不起啊，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大嫂的眼神中有些羡慕。 “您家里是？” “我娘家是永和县的，翻过前面那座山。”大嫂指了指西边，“哎，我嫁过来，兄弟才娶了媳妇……” “这样啊……”一股无奈涌上丁希睿的心头，“大嫂，您家住哪里？都是务农吗？” “哈哈，村里的人哪能不种地呢，住在这里，家家都嫌地少，多打些粮食才是好的。我家就住前面不远处，一会儿就到了。” 希睿向前看了一眼，点点头。 “田里除了稻子都种些什么呢？” “好田都种了稻子，边边角角处种些菠薐菜、菘菜、萝卜，冬天就靠这些度日了。坡上只有一点地能用，就种些甘薯。” “冬日不忙的时候做什么呢？” “以前还有活儿做，最近几年越来越少了。”大嫂摇了摇头。 “嗯？”丁希睿扭头看着大嫂，很是好奇。 “以前有些零碎的活儿能做，像我们前面的小岭村，山里的瘴气没那么大，过去有好些猎户进山打猎，也有不怕死的，跑我们这边山上的。我们就帮忙处理毛皮，赚点零用钱。不过，猎户接二连三出事，渐渐就没人打猎了……” “猎户出事？出了什么事？”小强问道。 “进了山，没出来，或者，回家之后发急病，听说挺吓人的。” “是不是瘴气太严重了？” “也许是吧，反正我们不轻易上去，也瞧不出来。听说，小岭村都请了道士来驱邪了，邪乎得很。” “是吗……”小强的嘴角抽了抽，丁希睿心里也觉得毛毛的。 “可能真是瘴气有毒吧，中毒了也说不定。”她说道。 “反正我们这远，十里八村都找不到一个大夫。” 几人说着话，大嫂停了停，“这就是我家。”她指着一个院落说道。 丁希睿和小强也停下了脚步，“大嫂，您家的院子看着真整齐。”丁希睿道。 “哎，收拾干净了心里头舒坦。” 几人聊着天，继续向前走。丁希睿了解到，大嫂家姓李，这村子是马姓和张姓居多，李姓占得少。她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娶了媳妇，是她娘家一个关系较近的侄女，而她的女儿，也许配给了她堂兄家的儿子。 丁希睿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其实是两家人在不停换亲啊…… “妹子，到了。”李大嫂指了指前方一处门已经快掉半边的院子。 小强上前，想敲门，但不知把自己的手放到哪里，似乎敲一下门就掉了。 “有人在家吗？张老伯？”李大嫂喊道。 没人应，她直接推门进去了。那门忽闪忽闪，但还一直坚挺着。 她往里走了几步，丁希睿和小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上了。 “张老伯！”李大嫂接着喊，但没人回应。 冷冷的夕阳照在小院中，映出几人长长的影子。 “许是……”李大嫂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厨房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第319章 张伯给了闭门羹，临时医馆有人气 丁希睿吓了一跳。 厨房里，一个表情有些憨憨的男子走出来，约二十多岁的样子，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冷饼子，正往嘴巴里送。 李大嫂看到他，松了一口气。“吓死人了，原来有人在家。” “你们别怕，他是张老伯的儿子，叫张聪，但村里人都叫他‘傻蛋’，小时候好像吃错药吃傻了。哎！原本只是不会说话，脑子是灵光的……”李大嫂叹了一口气，解释着。 “原来如此。”丁希睿默默点点头，是吃错了什么药？把人吃成这样，她心中一阵叹息。 “你爹在家吗？”李大嫂走向叫“张聪”的男子，比划着张老伯的样子。 张聪没有理她。 李大嫂转过身，“张老伯不在家，我们要不先回去？” 丁希睿没有立刻回应，她环顾四周，见院子东边挺整齐，种上了一些菜，西边却乱七八糟，完全不像是同一个家。 张聪走到正屋门口，一屁股坐下，继续啃着那张冷饼，完全不理会他眼前的众人。 “好吧，我们先回去。”几人转身，刚出了门，差点和一个背柴火的人撞上。 “张老伯！”李大嫂喊了一声。 “李旺媳妇啊，他们是……”张老伯打量了一下丁希睿和小强，问道。 “他们是县里来的大夫，老伯，听说你前阵子生病了，犯恶心……” 张老伯的脸色立刻变了，“大夫？什么狗屁大夫，我家不欢迎。” “张伯……”李大嫂一时语塞。 “真晦气！”张老伯进了院子，想立刻关上门，但是门已经坏掉一扇，他关不上，索性使劲一甩，那半扇门耷拉着，摇晃着，吱呀作响。 丁希睿三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妹子，也不能怪老伯，因为儿子的事情，他老婆跑了，家都散了。而且，来我们这的大夫不多，也治不了什么病，他对大夫，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李大嫂拍了拍丁希睿的手。 “大嫂，没事。”丁希睿略笑了笑，心中明白。 “丁大夫，我要继续敲门吗？”小强问。 “今日就不用了，我们回去。” 小强不放心，又望了一眼院子。 “小强，我刚刚看了张老伯的脸，他面色看起来泛红，说话做事都有力气，急病应该已经过去了，有机会我们再来吧。”丁希睿解释着。 强点点头。 李大嫂仍然有些不好意思，“找机会我让我家里那口子再和张老伯说说，他家如今就俩人，为了儿子，他也要顾一顾自己的身体。” “是啊。” 几人说着话，开始往回走。太阳隐没到了云雾之后，更添了一层凉意，陆陆续续有人从田里回家，见李大嫂带着生人，纷纷问候。一路下来，丁希睿也算在村里混了个脸熟。 “大嫂，你家平日里都是怎么吃饭的？” “吃粥，有什么菜就吃什么。” “吃粥能吃饱吗？”小强问。 大嫂摇摇头，“谁不想顿顿都吃白米饭，但米要省着吃，偶尔吃一顿，配上点甘薯蒸一蒸。” “哎！”小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从小没有挨过饿，不了解每日吃粥的日子。 “这些年太平了，改朝换代的时候，那日子更不是人过的。我祖父和祖母不到三十岁就没了，我爹娘更是没吃过几顿饱饭……我如今这样，已经满足了。” 丁希睿靠近大嫂一步，抱了抱她的胳膊，“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里长说附近有河，河里有鱼虾吗？抓来吃。”小强接着问。 “哎，说是河，但很小，鱼虾也不多，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夏天水多，但还要想着截水灌水田，偶尔空闲打一些塞塞牙缝也就差不多了，吃不了几顿啊。” 丁希睿又望了望四周的山。多年以前，也许有人想躲避战乱，便在这大山深处安了家，没想到，这里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几人走回临时医馆前，院里又增加了几个人，不过，他们没有看诊，而是每人捧着一碗粥在吃。 “你们这就吃上了？”李大嫂快步向前。 “对，还是海鲜粥呢，我这辈子都没吃过海里的东西，真的是太鲜了。厨房的安姑娘让我们每人都吃，你也快去盛一碗吧。”一个背部有些驼的妇人说道。 李大嫂回头看了一眼丁希睿，笑了笑，也去了厨房。不过，片刻后，她又急急出了门，“怎么不告诉我，要自己带碗筷呢。” 丁希睿看了看院墙东边，那位不舍得花钱看病的大娘已经不见了。 “不是说，要到她家去买米的吗？”丁希睿耸耸肩，走到林明轩旁边。 “你和小强去做些手阳丹吧。”林明轩道。他的面前坐着一位裹着冬衣但仍然有些发抖的小姑娘。 希睿招呼了小强，二人取了憨葱和陈蜂窝，开始做丹药。 “等一下先喝一碗回阳汤暖暖身子，回家后，取手阳丹握在手心，用手帕扎紧，然后盖上厚厚的被子捂出汗来。”林明轩接着对小姑娘说道。 “好，谢谢大夫。” 听说能免费吃海鲜粥，小院来的人越来越多，来来回回几十个，究竟有多少也数不清，是不是全村人都来了也不知道。安雨墨在厨房挥汗如雨，一箱蛤蜊全部煮完，半袋干香菇用完，大个头的菘菜用掉了三棵，一袋米见了底…… 阿青的三个小药炉也没停过，袁三省帮忙看火，若是以前，他在野外生火，会想着给自己烧几片新鲜蘑菇吃，今天是没有这个闲工夫了。 天彻底黑透，院里的人渐渐散了。但院子并没有因此空下来，不知是谁带的头，吃完粥的人都回家取了点东西带来，大部分人都抱了些柴，厨房侧面已经快堆满了。 少部分的人抓了把自己家的菜，安雨墨另外腾出一个地方放，免得和他们带来的混淆——这是丁希睿嘱咐的。兰县应该处于硒缺乏地带，小石村可能尤其严重，赠给村民们的饭食最好都是外来的，好补一补不一样的营养元素。 第320章 五百钱买袋糙米，接连忙众人疲惫 夜色渐浓，众人稍微收拾了一下院落，只觉双腿无力，饥肠辘辘。这时，一个人影闪进院子，定睛一看，是里长。光线昏暗，他端着一口小铁锅，有些吃力的样子。 “林大夫，听说你们今日给村里人做了海鲜粥，真是破费了。”里长心里仍存着些疑影，但见他们这么大方，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里长伯。”小虎接过锅子，安雨墨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摞碗和一把新的竹筷，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您真是及时雨，我们正愁没碗筷吃饭呢。” “谢谢里长伯。”众人纷纷感谢。 “这是我家闲置不用的，你们还缺别的什么吗？” 丁希睿看了看厨房，说道，“我们每日要吃饭，也要给病人开小灶补身体，油盐所剩不多，粮食已经快用完了。今天有一大娘说可以卖给我们一些，但只有她一家，肯定不够……” 她正说着，院里又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白日里说卖粮食的大娘。另一人是一年轻男子，估计是她儿子，拉着一个板车，板车上装着米。 “这么一大袋米够不够？”大娘急切地问道，有生意做，似乎病情都已经好转了不少。 “老嫂子，你家的口粮够吗？你要卖这么一大袋米？”里长问道。 “怎么不够，两个老闺女都嫁出去了，口粮就省下一些。”大娘说着，将米袋子拆开，顿时，一股新米的清香扑面而来。 丁希睿走上前，抓了一把，细细瞧了瞧，心里感叹着若是这附近的土壤里不缺硒该多好。 “大娘，怎么卖？”她问道。 “就按照市价给就行，这是一石米。” “这是糙米吧。”半夏抓了一把，说道。 “半夏，糙米就行。”丁希睿拍了拍她，“去取五百钱吧。” “五百钱啊……”大娘脸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笑容，里长的脸上出现一抹狐疑，丁希睿给的价格比市价要高。 林明轩取了两粒手阳丹来，和银钱一起递给大娘，“大娘，晚间睡觉一定要暖暖和和的，把这个丹药握在手心，明日吃过早饭，再来喝汤药。” “谢谢大夫……”大娘双手接过来，满意地告辞离开。 “里长伯，您还没吃饭吧，和我们一起吃粥吧，小锅里还有。”安雨墨说道，再不吃饭，力气就要用尽，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里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对海鲜粥也很好奇。 仅有的两盏油灯摆上桌，屋里还是黑漆漆一片，众人围坐在一起，没有足够的凳子，干脆搬了几根粗一些的柴放在屋内。 粥到手，顾不得许多，只有一片“稀溜”声。米粒、菜粒和肉粒进入胃里，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我活过来了。”安雨墨喃喃道。 一会儿工夫，一锅粥就见了底，陈皮几个小伙子有些意犹未尽，无奈，已经没了。 “这粥真好吃。”里长感慨着，“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愿意来。” 安雨墨笑了笑，“不光好吃，还能补养身体。” 里长把碗靠近灯，拨弄了两下筷子，粥里的肉和菜被翻搅上来。 “我们在村里哪里舍得吃这些……”里长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里长伯，村里如今还有多少人？”林明轩问。 “老老小小，两百来人吧。” 那的确很少，但从山上看村子规模，不像只有百十来口人的样子。 “里长伯，是不是有很多人搬走了？”丁希睿接着问。 “对，十几年前大旱，河水几乎干了，田里的收成大减，一些人熬不住，就外出谋生了。” “所以才有那么些废屋子？”小强说道。今天在外走了一路，他看到不少几乎已经废弃的空院子，蛮吓人的。 里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田卖给别人，若是日后有了钱，也会在别处置办产业，不会再来小石村。” 四周都是山，瘴气环绕，官府除了收税别的什么都不管，人只要出去了，就不会想再回来。 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呢？ “里长伯，你们怎么没想过搬出去住呢？”安雨墨问。 里长摇了摇头，“搬到哪里呢？哪里有地能让我们种？”他指了指外面，接着道“前面小岭村的地还没这里的多，搬过去肯定是要打架的；后面就是永和县了，永和县的官府不会允许我们搬去，兰县的官府也不会放我们走。”他说完，撇了撇嘴。 安雨墨脸上一阵窘迫。 林明轩轻轻咳了一声，“里长伯，今日有五人来看诊，都是阴症。听大嫂说，村里人经常感觉心悸、气短，手脚也容易冰冷，能不能请您和大家伙说一说，每日抽时间来治病。” “嗯，这好说，明日早上出门在村里溜达一圈就行了。不过，你们估计也不需要我帮什么忙了，今天的海鲜粥就足够了，且看明天有多少人来。”里长笑了笑。 “多谢您。” 送走里长，安雨墨一屁股坐到小板凳上，但板凳一点都结实，晃悠了一下，倒了。 “累死我了。” “今日辛苦你了，安大厨。”丁希睿和小芹把她扶起来。 “快收拾一下吧，赶紧睡觉。” “好——”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顾不得水冷，在水桶边简单洗漱了一番，临进屋前，安雨墨又来到厨房，挣扎着把糙米泡上——糙米难煮，不泡不行。 “终于可以睡觉了。”她脱下夹袄和外衣，钻进被窝里。 丁希睿脱下衣服挂在一旁，也躺入被窝里，“今天辛苦你了，煮了那么多菜。” “我头一次洗那么多米，处理那么多蛤蜊，还要泡发干蘑菇，切菘菜……”安雨墨眼神愣愣地看着屋顶，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 “没想到第一天就能来那么多人。” “有免费的饭吃，谁不要，人赶着人，不煮都不行。” “明日开始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但还是要煮很多东西是吗？” “嗯，把我们带来的菜肉都做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321章 清晨起浑身酸痛，八段锦舒缓四肢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在睡梦中听到了一阵磨刀的声音，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是一间矮小的茅屋，土墙角落还有些蜘蛛网，扭过头看一看，安雨墨、小芹和半夏还睡得香甜。四人一间小屋，门窗紧闭，暖暖和和的。磨刀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想必是某位邻居已经起床，正在磨农具，准备下地干活。 丁希睿动了动身子，觉得一阵酸痛，连脚底板也酸痛异常。 “哎，这就是爬山推车后遗症。”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悄悄移出被窝，穿好外衣裤，又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夹袄套上——如今天气，早晚很冷，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穿上薄棉衣了。进山更冷，都带了夹袄和厚棉衣。 “你怎么醒这么早。”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你吓我一跳。”丁希睿转身一看，是安雨墨。 “哎呦，肩膀好酸，脚好疼……我不想起床。”安雨墨嘟囔着，又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起来练一套拳就好了。”丁希睿笑了笑，将夹袄上的纽扣扣上。 “那好吧……我也起来，还要煮早饭呢。”安雨墨坐起了身，“把我的衣服递给我。” “给。” 安雨墨窸窸窣窣穿衣服，小芹和半夏也醒了。她们俩一直在帮安雨墨的忙，也累得够呛。 “快起来吧，我们出去互相按揉一下就好了。” “好。” 丁希睿先出门洗漱，感觉水缸里的水几乎能冰掉牙齿，她撩水洗脸，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手瞬间变得通红。 “嘶……”赶紧用毛巾擦干净，跑回小房间。 “太冷了，你们稍等下，我先去烧一锅热水。” “希睿，两个锅都有油，你烧热水也不能洗脸。”安雨墨说道。 “那怎么办……” “先忍着呗，今日再找一口不用的锅，专门用来烧热水，说起来，我们自从到了这边后，连口热水都没喝着。” “……是呀。”丁希睿回忆了一下，果然，昨天真没喝热水，既没有水，也没有碗，更没有时间，完全想不起来。 几人穿戴整齐出了屋子，林明轩他们也起床了。 “睡得香吗？”丁希睿问道。 “小姐，我几乎倒头就睡，才刚说了句‘明日再找一口锅’，然后就没知觉了。”陈皮说。 “是真累了。”丁希睿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看向林明轩。 “林大夫，带着我们做八段锦吧，舒缓一下身体。” “好，我正有此意。”林明轩笑了笑。 几人分散开，占了半个院子，在林明轩的指挥下，一点点伸展身体。院墙矮小，这情景吸引了几个扛锄头路过的男子的注意。 “他们在干啥呢？” “不知道。” “那个姿势，好像在射箭啊，哈哈哈哈。”一个大哥笑了。 院内几人也忍不住笑了，林明轩一边做动作，一边喊，“各位大哥，早起锻炼身体，一天的精神都好，要不要来试试？” “哈哈哈哈，你去吗？” “我不去，要去你去。” “锻炼什么锻炼，去地里把草除掉就能出一身的汗。” 丁希睿停止动作，来到院墙边上，“大哥，下地干活和锻炼身体是两回事，虽然劳动能让身体壮实，但同一个动作做太多，同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人会生病的，不是有‘积劳成疾’的说法吗？就比如插秧吧，要一直弯腰，不说一天，半天下来腰就够受的了；再比如除草，若是常用右边使力，右边肩膀就会疼。您几位劳动一天，腰不酸，腿不疼吗？” “这……”一个清瘦的大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情不自禁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丁希睿说得是实话，劳动一天，腰酸背疼不是假的。 但种地的人哪个不是这样呢，几个男子摇了摇头，扛起锄头继续走。 但刚刚有所表示的清瘦大哥没有移步。 “跟着你们比那什么射箭的姿势，能治病吗？”他问道。 “若想根治则需要吃药、施针，做八段锦能缓解疼痛、预防疾病。”林明轩走上前来，解释着。 “要钱吗？” “不要。”丁希睿和林明轩异口同声。 “那好，我学。”清瘦大哥笑了笑，有些欣喜。“我明日一早来可以吗，今日地里还有一些活儿要忙。” “可以。”林明轩点点头，带着丁希睿回到院子里，继续做八段锦。 山区湿气厉害，如今像辣椒这样的有助于排寒湿的食物还没有传过来，红豆、薏米、芡实也不多见，村里人甚少外出采买，若想让身体好，运动出汗排湿是必不可少的。丁希睿看着几个大哥的背影，打定了推广健身运动的主意。 不过，仍然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横亘在眼前，不得不解决——如何帮小石村找到致富之道呢？哎！抽时间再去调查吧。 几人做了两套八段锦，身体轻松了很多，而后各归各位，忙碌起来。 安雨墨、小芹和半夏进厨房煮饭，提前泡发干货。丁希睿和林明轩清点药材，阿青和小强煮药，袁三省帮着陈皮归置院里的柴草，又将昨日里长送的那口小锅架起来。炊烟袅袅腾空，清冷的太阳出现在远方，隔着云雾，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和昨日一样。 “吃饭吧，早饭管饱。”安雨墨喊道。 “好，谢谢安小姐。”陈皮放下木柴，赶着去了厨房。 糙米粥，煎饼，一大盆清炒菘菜，十个人围坐，陈皮喝了两碗粥，吃了五张煎饼，满意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吃饱饭的感觉就是好呀。” “饭后消食，奖励你去挑两桶水。”半夏说道。 “没问题。” 陈皮放下碗筷，拎起水桶就往外跑，在门口，遇上了昨日卖粮的大娘。 “大娘，您进去吧，药应该已经熬好了。” “好。” 大娘进门，丁希睿迎了上去，“今天还感觉冷吗？”她问道。 “今日感觉好多了，不像昨日那么冷，吃完饭，也没犯恶心。不过，脚和小腿还是有些凉。”大娘说道。 “大娘，我来把把脉。”林明轩说。 丁希睿将她带到小桌旁，扶她坐下，林明轩再次把脉。大娘的脉搏比昨日有力一些，胳膊和手虽然不暖，但不像昨天那么冷。 “继续吃回阳汤吧。”林明轩说道。 第322章 卖粮大娘问药钱，可怜妇人肚有虫 “好……”大娘点点头，似乎还有话要说，她犹豫着，终于说出了口。 “大夫，我要吃多少汤药？总共需要多少钱？” “大娘，您的病还没有治疗结束，我估计需要吃十天的汤药。” “十天？” “对，您有阴虚之症，明日起要吃另外的汤药，汤药里有阿胶，价格贵一些，所以需要您付一些银钱。” “要多少呢。” “加上这两日的汤药，您付一百钱就好。我们向乡亲们承诺过，最多收一百钱。” “这样啊……”大娘略笑了笑，心中轻松了一些。 丁希睿也笑了笑，“昨日手足不冷，是不是休息得更好了呢？” 大娘点点头，“对，今日起床人也有了力气。” “患了病就要治，拖久了万一出事怎么办？您家的孙子和孙女还需要您费心呢。”丁希睿接着道。她昨日和李嫂聊过大娘家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 “是啊，两个孩子都淘气。”大娘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 她坐到一旁喝汤药，昨日的年轻妇人、小姑娘，还有两个略年长的大伯都来了，丁希睿踮起脚尖瞧了瞧门口，发现巷子口有个身影闪过，似乎是昨日给他们吃闭门羹的张伯。她抬脚出了门，人不见了。 一个脏兮兮的像瘦猴一样大约六七岁的小孩子火急火燎跑进巷子，他满头是汗，看到丁希睿，支支吾吾，终于说出一句，“救救我娘！” “你娘怎么了？” “吃东西，吐，吐了虫子。”他拉着丁希睿就往巷子外跑。 “什么？等一下……”丁希睿想喊林明轩，但这孩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拉着她直冲街道而去。 “娘！爹！”小孩子突然停下脚步。 不远处，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背着一个妇人急急而来。 “娘！”小孩子甩开丁希睿，向夫妻俩跑过去，丁希睿也赶紧跟过去。 “爹，大夫！”小孩子跑到男子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夫，我娘子吐得厉害，吐出的东西里有……有蛔虫！” 丁希睿的胃部本能反应了一下，她咬了咬牙，说道。 “快到医馆去！” 她扶住妇人的背，几人加快速度跑到临时医馆。 “阿青，快盛一碗橘皮汤！小强，再把厚朴汤和安蛔汤熬上！”丁希睿喊道。 “是！”两人听到指令后，赶忙行动起来。 院内众人让开道路，让男子把妇人背到堂前。袁三省和林明轩铺开几捆稻草，当席子使用。 “大夫，快救救我娘子。”男子颤抖着说道。那妇人躺下后，仍旧想呕吐，丁希睿让她侧躺，以免被呕吐物呛到。 “橘皮汤来了。”阿青将药碗端过来。丁希睿扶起妇人，喂她吃药，但妇人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喝一口漏出大半。 “掰开她的嘴巴。”丁希睿说道。 男子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做，林明轩接过药碗，说道，“你来。” 丁希睿将手放在妇人的两腮，向中间使力，妇人的嘴巴开了一些，阿青又找来一个勺子，林明轩用勺子将药一勺一勺喂进去。 妇人喝了药，继续躺着，还是有些颤抖，丁希睿找来一个小垫子，给她盖起来，然后去触摸她的手、上臂、脚和小腿部。 “都是冷的，从手至上肘，从脚至膝盖。”她对林明轩说道。 “阿青，取手阳丹。” 没有人回应，阿青正在煎乌梅汤，小强在放厚朴汤的药材；厨房里，安雨墨在切菜，半夏在洗菜，小芹在烧火，都不得空。 “我去吧。”袁三省说道。 他走到药盒前，麻利取出两粒丹药。林明轩从药箱里取出棉布，一起递给丁希睿。手阳丹放妇人掌心，棉布缠牢，刚想喘息一下，妇人又吐了，而且，的确有虫……院内一个大嫂捧了一捧土盖上，丁希睿连连感谢。 “我再去盛一碗橘皮汤。”袁三省小跑着过去。 “袁大哥，你别着急。”林明轩喊道。 “放心，这点事不至于。”袁三省说道。 妇人的呕吐反复了两次，厚朴汤和安蛔汤熬好了，几人再次喂她喝下。妇人的身子渐渐不再颤抖，脸部有了些血色，手部和腿部也不再冰凉。 丁希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323章 野外遇雷右臂伤，死马活马存希望 等等！丁希睿忽然想到，妇人的一只手似乎不对劲。她不放心，掀开毯子确认了一下，果然，两只手大小不一，右手小了一圈，皮肤暗淡，蜷缩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男子。 “大夫，我娘子的右手不方便。”男子支支吾吾说道，“她外出捡柴火，遇上了雷雨……” 哎，原来是这样。 “娘——”小孩子轻轻地摇晃着妇人的肩膀。 “大夫，我娘子没事了吗？”男子抽着鼻子问道。 “暂时没事了。”林明轩道，“大哥，您家娘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吐的？” “今天早上吧，突然就这样了……” “不是，爹，前天就吐了……”小孩子说道。 男子看了一眼他儿子，脸上有些尴尬，“地里事情多，娘子没说，我没注意。” 妇人缩在毯子里，微微睁着眼，喘气声清晰可闻，只是没有力气。 “她平日里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男子想了想，“除了胳膊不方便，应该没什么吧，她就是脾气大，容易生气。” 小孩子摇了摇头，“爹，我娘常常让我给她捶背，说腰疼背疼。” “是吗？”男子的表情更尴尬了，“她怎么没跟我说过……”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丁希睿冲着小孩子笑了笑，转头看着男子，问道 “您家娘子的胳膊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好几年了。” “怎么没看大夫？” 男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将头转向一边，“顾不上，家里也没什么钱。” 应该是被电到后引起了肌肉损伤，拖了这么久没管，基本无望了，丁希睿看了一眼妇人，心里一阵绞痛。 阿青又端了一碗药过来，“林大夫，现在给大嫂吃吗？” “药先温着，再等一个时辰吧。” “好。” 丁希睿去到厨房，先舀了一碗温水让妇人漱口，又盛了一碗菜蔬稀饭，一勺一勺喂给她吃。她呕吐厉害，又连喝几碗药，要停一停，让胃缓一缓。 一个老伯走过来，“大夫，今日还有粥吃吗？” “等到中午吧，不过，今日是稀饭，汤多米少，不能当饭吃。”丁希睿道。 “好，好，多谢。”老伯点点头，转身离开院子。其他几人正等着这个答案，听到丁希睿的话，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有些笑意。他们将药碗放入热水小锅里烫洗，陆续离开。 稻草席上的妇人喘气渐渐均匀，她撑起身子坐起来，眼睛里噙着泪。 “大嫂，好些了吗？”丁希睿问道。 “谢谢大夫，好多了。”她轻声回答，泪水一下子滚落。 林明轩重新开始问诊 “大嫂，您平时哪里不舒服？” “耳朵里总是嗡嗡响，像是有蜜蜂一样；腰酸背疼……”妇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没了话。 因为右边胳膊使不上力气，她干活肯定更累，更不方便。 “睡觉睡得好吗？”丁希睿接着问。 “不好，要么睡不着，要么做很多梦。” “会不会盗汗？手心和脚心发热？” 人连连点头，“床单都会湿淋淋的……” 这些都是肾阴虚的症状，林明轩返回桌前，写下熟地黄、山茱萸、山药、泽泻、丹皮、茯苓等药。固脱期，大嫂要吃这些药调理身体。 “大夫，药钱要多少？”男子问道。 “不会超过一百文，您放心。” 一直蹲在旁边的小男孩“哼哧”一声，有鼻涕流出来，他顺势抬起胳膊，将鼻涕抹在了衣服上。他父亲像是没看到一般，她母亲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但是忍住了。 右手不便，她有心无力。这一家三口，衣服都有些臭臭的，想必是穿了很久了，他们家，肯定也不整洁……不然，怎么会生蛔虫呢？这孩子也瘦瘦的……丁希睿心中一番挣扎，还是开了口 “大嫂，能让林大夫看看你的右手吗？” 妇人的脸一下子窘迫起来。 “都好几年了，没用了……” “让大夫看看吧，也许能治呢。”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林明轩写完方子，转过身来，“大嫂，我帮您看看吧。” “让大夫看看吧。”男子似乎在为过去的不管不顾而内疚。 “好吧。”妇人伸出左手，将自己的右边胳膊拿出来。 “不用左手帮忙，右胳膊能抬起多少呢？”林明轩问。 大嫂深吸一口气，盯着右边胳膊，努力抬起了一点点。 “只能这么多吗？” 嫂点点头。 “右手能握紧吗？” 大嫂的手指只是略微动了动，并不听使唤。 “能伸开吗？” 大嫂停止了动作，直接摇了摇头。 林明轩抬起手，从上往下捏了一圈，“有感觉吗？” “只是麻麻的而已。” 看来，神经受损挺严重的。 林明轩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转身去了放药材的地方。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治疗阴症，药材也都是与此病相关的，不过，他记得他与丁希睿商量药单时，考虑到了痹症，便多带了些舒筋活血的药…… 找到了，有鸡血藤，加上黄芪煎汤药，应该有点帮助吧。 “大夫，我这胳膊……”妇人心中紧张，又开始颤抖。 “大嫂，您的胳膊伤在里面，时间拖得很久了，不好治。”林明轩说道。 妇人低下头，眼眶红了，“哎，就说没得治了。” “不过，试一试，我再施几次针，也许会有帮助。”林明轩接着道。 “真的吗？”一家三口都有些兴奋。 “治一治，比现在要强。” 林明轩取了药材，单独放了一个地方。“您现在治疗阴症是最重要的，先好好吃汤药，等恢复了以后，再来吃别的药。等明日您有体力了，我先来施针。” 第324章 李嫂携新人上门，气血虚先要调理 “谢谢大夫！”妇人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又有眼泪滚落下来。 丁希睿扶着妇人，来到院中较为温暖的地方，等着吃剩下的汤药。妇人的丈夫看看院门外，有些心神不定。 “你担心地里的活儿就先回去吧。”妇人说道。 “没有……等你吃完药，我背你回家。”男子转过身来，坐到妇人身边，直接看着地面，没有再说话。小男孩紧挨着另一边坐下，抱着妇人的胳膊。 这时，李嫂走进院子，身后跟着老老少少好几人。 “林大夫，丁大夫，我带了几个邻居过来，请帮忙瞧瞧。” 那几人眼睛四处看着，对院内的陌生人充满了好奇。见到一家三口，走过去打了招呼。 “马良，你娘子病了？”一个年纪略长些的妇人问道。 “嗯……”男子抬了一下头。 “什么病？” “要不要钱？” 另外两个看着年轻些的妇人问。 “没什么……”马良又把头垂了下去。 几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又走向一边。 “李嫂，还是先帮你瞧瞧吧。”丁希睿说道。她走过去，冲几个“新人”先点点头，示意他们在房前的两排木棍上先坐着，而后拉着李嫂来到堂前。 “我应该没什么，要不先帮他们看看？” “李嫂，村里的人都要看一遍的，您跑前跑后帮忙，先看看吧。” “都要看啊，那……好吧。” 李嫂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局促，她轻轻咳了一声，挺直了腰背。 林明轩正对着她，观察她的脸色，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往丁希睿那边跑。 “大嫂，望闻问切，脸色能反应病情，您放轻松。”丁希睿拍了拍她的手。 嫂笑了笑，有些尴尬。 她的脸色微黄，比昨日几位大嫂都要好一些，虽然谈不上气色红润，但相比而言，精神还是不错的。 “大嫂，您昨日说，有时会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对吗？”林明轩问道。 “嗯，不过，我只是偶尔这样，一下就过去了。” “您平日吃饭怎么样？胃口好不好，会不会容易拉肚子？” “我不能吃冷的东西和生的东西，夏天都要吃热饭，不然就容易拉肚子。” “逢年过节的大鱼大肉是不是也不能多吃？”丁希睿接着问。 “对……哎，没什么口福……其实也没什么大鱼大肉……”李嫂叹了一口气，很无奈的样子。 “您怕冷吗？” “都怕，我们这的人没有不怕冷的，我还算好的，现在都没穿夹袄。”李嫂指了指门外几个人，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 “嗯，您张开嘴巴，我看看舌苔。” “好。” 李嫂张开嘴巴，她舌色浅淡、舌体略胖嫩，苔则有些薄白。 林明轩点点头，“可以了。” 李嫂把嘴巴闭上，林明轩又伸手探脉，片刻后，他示意丁希睿把脉。丁希睿深呼吸一次，将手指放在李嫂的手腕处，但似乎感觉不出明显的脉象，她看了林明轩一眼，稍稍用了一些力气往下按，摸到了脉，但感觉比正常人慢一些。 “大嫂，您气血不足，脾胃虚弱，趁着目前还不严重，阴毒尚未形成，赶紧吃些药吧。”林明轩说道。 听到“不严重”，李嫂的心里一下子放松了，挺直的腰背微微弯下来。 “我就说嘛，我没事。”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丁希睿也笑了笑，“大嫂，所有的大病都是小病慢慢积累而成的，趁早治疗为好。” “那我要吃点什么药？”李嫂看起来有些兴奋。 第325章 更多病人上门来，痹症湿气拔罐除 “人参归脾汤。” 李嫂的表情变了变，“有人参啊……有没有不用人参的药。”她有些不好意思。 “大嫂，不用人参是不行的……人参的量不多，您也不用付太多的钱，几十文就行了。” “林大夫、丁大夫，”李嫂顿了顿，“我看你们院里挺忙的，每日我来帮一些忙，能不能抵药钱？”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点点头，“大嫂，您每天什么时候有空？”丁希睿问道。 李嫂的眼睛亮起来，“都行，我家田里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家里还没孙子要带，有空。” “那好，您每日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吧，在厨房帮些忙。” “那没问题，厨房的事情我做得熟。” “我们还有事需要您帮忙，”丁希睿微笑着握住李嫂的手，“您和村里人比较熟，每日能帮我们叫一些乡亲过来诊病吗？” 李嫂大腿一拍，“这没问题。”她指了指门外，轻声说“我那几位邻居其实不是我叫来的，他们自己想来，但有些不敢。我估计村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所以，不难叫。” “原来如此，多谢李嫂。”林明轩拱了拱手。 “林大夫，您太客气了。”李嫂急忙点头致意，接着看了看桌上的纸，“那什么归脾汤，要我拿去给那俩小伙子吗？” 林明轩笑了笑，“好，我现在写药方，您先歇息一下，等汤药好了，我让阿青去喊您。” “休息什么休息，我不用休息，我洗洗手就去厨房了。”李嫂麻利站起身。 丁希睿也笑了，她站起来，走到那个年纪最长的妇人跟前，“大嫂，您随我进来吧。”她说道。 人一手撑地，有些吃力。她站定后，闭上眼睛，身子有些摇晃。 “大嫂，您没事吧。”丁希睿赶忙搀住她。 大嫂睁开了眼睛，“没事，都是老毛病，站起来的时候就犯头晕，缓缓就好。” “以前看过大夫吗？”丁希睿说着，搀着她进屋。 “没有，哪能那么容易就找到大夫呢？” 丁希睿扶她坐下，林明轩将脉枕先摆好。 “大嫂，您刚刚说，站起来犯头晕是老毛病了？您想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人微微眯起眼睛，“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生完老二后，也好像是生完老三后，都十好几年了……” 林明轩微微点点头。 “会不会头疼？” “没有。” 妇人的喘气声有些重，脸色暗黄，因为上了年纪，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 “大嫂，您平日里有没有心慌或是觉得胸口闷闷的时候？” “有，这也是老毛病了。”妇人说完，又深呼吸了几次。 “我看看您的舌苔，请张开嘴。” 妇人依照指令张开嘴，丁希睿注意到，她的舌苔和李嫂类似，但比李嫂的程度更深一些。 “您的肠胃如何？” “肠胃……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胃口不怎么好。不管是平时还是逢年过节有好吃的，都不怎么想吃。”妇人苦笑了一下。 “夜里睡得好吗？” “年轻时还好，现在经常睡不着。” “我来把脉。”林明轩将脉枕推了推。 妇人脉沉且细涩，综合各类症状，丁希睿判断她是气血虚，而且有些贫血。生活在克山病病区，她和李嫂都是潜在患者。 “大嫂，那些老毛病不能不管，如今年纪大了，血虚之症渐渐有些严重。”林明轩道。 “要不要紧啊？” “暂时无大碍，就怕久病积累，身体衰弱，季节转换或天气变化厉害，容易生其他的病，一旦发作，就厉害了。” 妇人点点头，“大夫，您说得对，我年轻时身体好，着些凉捂一捂就好了，但近几年不行，冬天患风寒，有一次发烧，差点没挺过去。前些时日，村里好些人犯恶心，生病，我早早就穿了棉袄，别人还笑话我，但我觉得就是因为穿了棉袄我才扛过去了。” “是啊，您做得很好。年岁渐长，更要注意。”丁希睿道。 林明轩拿出一张新的纸，写下人参、白术、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药、熟地黄、甘草、酸枣仁和五味子等药物，喊来小强去熬药。 “大夫，听说有人参就要付钱，我要付多少？” “大嫂，这服药您连着吃七天，早晚饭后来这边服用，您就付七十文吧。” “七十文啊……”妇人攥了攥手，有些为难。 “大嫂，您家里有没有种菜？”丁希睿问。 “有有有。”妇人赶紧点头。 “您拿点菜过来吧，抵二十文，付五十文就好。” 人脸上轻松了一些，她看了看林明轩和丁希睿，又看了一眼外面，接着道，“我家那口子这两年身子也不太好，等他从田里回来，我想带他过来看看。我们日子过得不富裕，钱不能都花在我身上。” 丁希睿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大嫂，您放心，不会让您家付很多钱的。” 人站起身，走到屋门口等着药。 其他人陆续进门，大多是气血虚亏之症，或吃八珍汤，或吃四物汤，阿青和小强忙个不停，院子里热气不断，汤药味飘得老远。右手被雷击中的妇人吃了药，她的丈夫马良背她回家。丁希睿嘱咐了一句晚上过来吃药，心里想着抽空去她家里一趟。 临近中午，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年轻一些的男子进来，他们脚上沾着泥，想是刚从田里回来。 林明轩一一问诊、把脉，不同于妇人气血虚，脉沉细或脉沉迟，他们的身体要好一些，只是偶尔心悸。不过，因湿气过重，田里劳累，他们的痹症有些严重。 林明轩起身，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套小小的罐子。 “小强，你来帮我拔火罐。” “好。” 丁希睿睁大眼睛看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拔罐呢。林明轩回头看了她一眼，略笑了笑，转过头取出棉布，将几个罐子擦了一遍，小强点燃一根蜡烛，放在桌上。 “把屋里的床板抬出来吧，再铺一条毯子。”林明轩接着说。 “好。” “我来帮忙。”丁希睿侧着身子走进屋，帮小强把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退到放药材的地方等着。 几个男子站成一列，和丁希睿一样好奇，不时探出脑袋瞧着。 “这位大哥，您先请。”林明轩示意他趴在床板上。 “大夫，这是要干嘛……”排首的男子有些犹豫。 “拔火罐祛除您体内的湿气，帮您缓解膝痹疼痛，拔的时候会有一些疼，但治疗过后会很舒服。”林明轩回答。 “我只见过针灸，没见过这个。”男子犹豫着，趴下去。 “没事，您放轻松，相信我。对了，我一会儿需要掀开您的衣服，找到一些穴位。” “啊？”男子扭过头，想要起来。 “ 您放心，我会把门掩上。” 男子又看了一眼前方的丁希睿。 “大哥，我也是大夫，要在一旁帮忙的。”丁希睿连忙解释。 不知何时，李嫂来到跟前。 “哎呦，大石兄弟，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夫要治病，你好好听大夫的话，等治了病，我盛稀饭给你吃。” 男子的脸一红，闭上眼睛咬咬牙，趴在了板子上。 林明轩将半边门掩住，屋内顿时有些暗，丁希睿又点了两盏油灯，放在板子前方。 小强蹲下身，“大哥，我先给您脱鞋。” “啊？”男子一个激灵，匆忙翻了个身。 “我的脚……”他的脸更红了。 “您的脚……怎么了？”小强犹豫着问道。 “我早上刚干完活，脚不干净……” 门外的几个男子也慌张起来，不约而同蹲下身子，先看看自己的脚。丁希睿轻咳了一声，出门端了一盆温水。几个男子见状，都来到铁锅旁，向正在烧火的袁三省讨要温水。 “大哥，放轻松，先洗洗脚吧。” “嗯，要先洗洗脚。”男子疯狂点头。 他迅速脱了鞋，顿时，一股汗臭混着脚臭味弥漫开来。丁希睿强忍着没有讲话，没有皱眉，将脸转向外面。 “大夫，好了。”男子直接用自己的裤子将脚蹭干，然后穿上鞋，自己将盆子端出去，把水倒掉。 “大石，别浇树，树会被你熏死的。”一个正往脚上浇水的男子喊道。 “你才熏树呢。” 叫大石的男子放下盆子，急忙回到屋里，二话不说，趴在板子上。 “大哥，一会儿你会觉得脚底疼，皮肤收紧，但我很快就会把罐子取下，您忍一忍。”林明轩道。 石闭上了眼睛。 林明轩将小罐子放在蜡烛上，而后迅速按在大石脚底的涌泉穴上，罐子吸在他的脚心，下一瞬，一声惨叫响彻小屋。 “啊！”大石绷直了身体，表情扭曲。 第326章 痛则不通痛正常，拔罐治病渐适应 院内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凑到门口。 “大石，你怎么了？” “大夫，怎么了？” 林明轩移动火罐，“崩”得一声，将罐子从大石的脚底拔下来，大石的脚底，出现一个红色的圈圈。 丁希睿站起身，来到门口 “没事，大家在院里休息吧。” 罐子移下来，大石觉得没事，扭过头来道歉，“不好意思，大夫，你告诉了我有些疼，但脚底突然一紧，我一害怕，就喊出来了。” “那就好，我们要继续了。” 火罐继续在大石的穴位上停留，有了第一下的经验，他攥紧了毯子，咬紧牙关，再疼都不让自己喊出来，他的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好了。”林明轩将他的衣服放下来。 大石站起身，抚摸了一下刚刚拔火罐的位置。 “大哥，今天晚上您应该会觉得身体发热，拔过火罐的地方会有些疼，还会有一圈一圈的红印，不过，没事，印子渐渐就会消失。”林明轩道。 石微微点点头，还有些后怕。 “大哥，您的痹症也要治疗，吃完午饭后记得过来吃药。”林明轩接着嘱咐。 “好，谢谢大夫。” 丁希睿开门将他送出，院里的几个大哥凑过来，推着大石，想看他拔罐的地方。 “去去去，迟早轮到你，看自己的去。” 丁希睿笑了笑，从厨房端了一盆开水，放到了林明轩面前。两人将罐子烫洗一遍，小强拿干净的棉布擦干。 “哪一位大哥想做第二位英雄？”林明轩喊道。 “我来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疼？”一个趿拉着鞋有点壮实的男子说道。 “好，大哥，请进进屋。” 蜡烛烤火罐，林明轩感觉罐底微热，立刻将罐子按在男子的腿上。 “啊……嗯……”男子想要喊出声，硬生生憋了回去。 “大哥，疼吗？”小强问道。 男子攥紧了毛毯，说了句“还行”，声音有点哆嗦。 门口几人偷偷往里瞄，笑个不停。床板上的男子憋红了脸。 “大哥，”林明轩拍了拍他，“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您感觉到疼痛是正常的，因为身体需要排湿，不用忍着。” “嗯……”男子将咬紧的牙关松开。 几轮过后，男子渐渐适应了疼痛，竟然还感觉到一点点舒服，他放松身体，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林明轩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丁希睿拿来干毛巾，快速为他拭去。 “大哥，可以了。” “谢谢大夫！我都快睡着了。”男子睁开眼睛，坐起身，拱了拱手，向屋内众人道谢。 “和刚刚那位大哥一样，您午后来吃药，明日要施针治痹症。”林明轩嘱咐。 “好。” 男子站起来，走到外面去，立刻被围观。 “怎么样？没听到你的声音，是不是不疼了。” “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他瞥了一眼众人，提上鞋子，扬长而去。 丁希睿出门，为林明轩和小强各倒了一杯水，林明轩甩了甩手，接过碗，一饮而尽。拔火罐是个技术活，他肯定累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丁希睿忍住了想要为他按揉手臂的冲动。 “等晚上再说吧。”她收起碗，转身回到院里。 “大哥，请稍等片刻，让大夫喘口气。” “好，这都快正午了，我们要不下午再过来吧。”一个脸上有些麻子的男子说道。 丁希睿看了一眼厨房，见安雨墨冲她摇摇头，又看了一眼林明轩，接着道“还可以再来一位。” 几个男子却推搡起来。 “你去吧，我晚些时候来。” “还是你去吧，我饿了我要回家。” “你去吧。” …… 林明轩笑了笑，揉了下自己的手，喊道“上午屋里亮堂，下午来的大哥麻烦带盏油灯过来。” “那我来。”距离正屋最近的黑瘦男子快速冲进门。 另外两个男子无奈地摇摇头，“嘁，真是个小气鬼，我们走吧，下午再过来。” 林明轩和小强接着干活，这次的病人精瘦精瘦的，火罐好几次都吸不上，丁希睿在旁看着，忍不住想笑。 “要吃饭了。”安雨墨喊了一声。 希睿回应着。 给院内的病人都吃了用料较多的菜肉粥，一一送走他们，村里其他人端着碗上了门。不过，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些东西，还没盛稀饭，先放到了屋门前。柴草、菜蔬、几把糙米……上午拔完火罐的大石，将一个鸡蛋放在正屋桌上，而后快速跑开。 忙了一个上午，饥肠辘辘，丁希睿几人聚在正屋吃饭，和昨天晚上一样，顾不得讲话，只有夹菜、扒碗的声音。 第328章 每人皆需担家事，不言自明做提醒 “丁大夫，您来了。”马大嫂坐在床头，挣扎着想要起身。 “大嫂，不用忙。”丁希睿走过去拦住了她，又把她背后的被子稍微整了整，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丁希睿的余光扫到，床帏和被子原本的颜色已经模糊了，被子边缘的补丁，线头也已经显露出来。没开窗户，屋内的霉味和油汗味混在一起，有些熏人。 “咳咳，”丁希睿轻咳了一声，坐到床上，问道“吃了药，您感觉如何？” “不犯恶心了，中午还吃了菜蔬粥，刚刚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屋内光线昏暗，不过，可以明显看到，马大嫂的精神比早上好太多，整个人已经活过来了。 “那就好，晚饭后，让马良大哥去端汤药，这几天很关键，药一定要按照时辰吃。” “好。” 说起晚饭，丁希睿看了看母子俩，接着问，“你们晚上吃什么？” 马大嫂看了一眼窗户，微微摇了摇头，“厨房不知还有什么，没事，等孩子他爹回来。” “您晚上继续吃医馆的粥。”丁希睿拍了拍她的左手。 “谢谢丁大夫，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们。”马大嫂回握住丁希睿的手。 “娘，你的病什么时候好？爹做的饭好硬，中间的米不熟。”阿飞嘟囔着说道。 大嫂苦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可能你爹有点着急，等晚上，让你爹好好煮。” “反正娘做的饭好吃。”阿飞撇撇嘴。 屋内更暗了一些，院门一响，马良回来了。他两脚泥，抓了根棍子将泥慢慢捣下来。 “爹——”阿飞快速跑出门，“大夫来了。” “是吗？”马良赶紧扔下棍子，摩挲了一下双手，来到屋里。 “马大哥回来了。”丁希睿起身点点头。 “丁大夫好。” 马良一边回应，一边用眼睛瞟着屋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似乎放了心。 “马良兄弟，晚上阿飞他娘继续吃医馆的粥，你和阿飞怎么吃？”李嫂问道。 马良局促起来，摩挲着自己的手，“中午的饭还有……我再热一热。” “爹……”阿飞很不乐意。 马大嫂伸出左手，将阿飞拽到床边。 “娘吃了药，觉得好多了，一会儿娘给你做饭吧。” “真的吗……”阿飞眼睛里露出些欣喜。 马良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李嫂摇摇头，看了马良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半夏瞥了马良一眼，气鼓鼓的。丁希睿苦笑了一下，俯下身看着阿飞，开口道 “阿飞，你娘现在身体不好，可以让她多休息两天吗？” 飞点点头，扭头看向马良。 “对，让你娘多休息两天，爹给你做饭。”马良摸了摸阿飞的脑袋。 天色越来越暗，丁希睿看了一眼窗户，接着道“估计药和粥都已经煮好了，马大哥要不随我去拿？” “好，谢谢丁大夫。”马良说着，往边上靠了靠，请丁希睿先出门。 几人来到院子里，丁希睿故意放慢脚步，眼睛在院里的杂乱处多停留了一会儿，但是，什么都没说。马良跟在后面，额头上冒出一圈的汗，他默默把手放在身后，将手指上的泥一点点抠掉。 第329章 讲究卫生慢等待，围坐吃饭论水土 走到医馆，马良手上的泥巴已经被他全部都抠掉了，他正想去找小强拿汤药，丁希睿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向他走来。 “马大哥，先净手再拿药吧。” “丁大夫，手不脏……”马良小声说道。 丁希睿假装没听到，缓步走到院中大树下，“大嫂如今身体弱，需要格外留心，医馆所有病人在吃药和吃饭之前，都要净手，照顾病人的人也需要留心一些，这样的话，病人才会好得快。” “嗯……”马良伸手接水，默默搓了搓手，天色暗看不清，他洗过手的水，其实是土黄色的。 丁希睿带他拿了药和粥，送他出门。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半夏凑过来，说道，“少夫人，你怎么不好好说说他，他娘子明明不方便，他也不管家里，那么脏乱，很容易生病的……” 丁希睿拉起半夏的手，略想了想，开口道“半夏，他们家以前肯定更差，今天诊病之后，马良已经收拾了一下，只不过还不够干净。他既然知道需要收拾、整理，也会做，我们就慢慢等待吧。” 半夏眼睛转了转，“噢，我明白了。若是我们开口，就太不给他留面子了。” “倒也不是这样，没想着给他留面子。如果我们遇上的是个想不清楚，也不知道做事的人，肯定是要开口说说的。我是看马良能做，也知道我们的意思，就没挑明。” 夏想了想，点点头。 “少夫人，我们去吃饭吧。” “好。” 送完所有的汤药和粥以后，临时医馆的众人围坐下来吃饭。 “希睿，我们现在吃的，全部都是小石村的村民送的，不会生病吧。”安雨墨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丁希睿心里一跳，她没想到安雨墨能问出这个问题。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白白净净，有的地方的人长寿，我听说，有的地方的人牙齿都黑黄黑黄的。小石村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了，身体都不怎么好，我觉得肯定和吃的东西有些关系。” “怎么会呢？”袁三省夹了一筷子青菜，瞧了瞧，“这和我们在别处吃的没什么差别呀。” “是呀，安小姐，米饭也没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味道。”小强说着，看了看林明轩。 林明轩喝完碗里的汤，说道“这里吃的东西少，还吃不饱，不像在城里，能吃到江津、永和、洛城的东西，不过，若只是寻常吃不饱，东西不够，身子会虚弱，并不会引起这么多病症。我觉得还是和周围的瘴气和湿气有关，阴冷天气多，云雾大，连太阳都见得少，身体阳气不足，阴症慢慢累积。” “嗯……”安雨墨微微点点头，还在思考着，“阴冷天气多，菜蔬和庄稼都长得不好，村里人只能吃这些，还是有关系的吧……” “嗯，当然是有关系的。”丁希睿笑了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饱满的大米，肥硕的菜叶，大个头的鱼虾，肯定比长得瘪的、瘦弱的、小的养分更丰富，人吃了以后，身体得到的滋养也会更多。还有，如果一个地方的水土出了问题，长出来的粮食也会有问题。” “水土有问题？是风水吗？”阿青问道。 “嗯……不一样。”丁希睿摇摇头，想着该怎么解释。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工业污染，这附近也没有造纸和染布工坊，小石村的问题是缺硒，而且与世隔绝现象比较严重…… 有了，丁希睿放下手里的碗，接着说道“阿青，你家里有土地吗？” “有，我家种地，我从小是在地里长大的，之后才随父亲做火炉。” “那你应该知道，同一块地不能常年只种一种庄稼吧。” 阿青点点头，“嗯，我知道，要换着种，还要补肥，不然庄稼会越种越差。” “是的，我们吃粮食长身体、养身体，庄稼从土里吸收肥力长叶、开花，道理一样。” “如果土地的肥力被庄稼消耗掉了，不能及时补充，庄稼就会长得不好；同样的，人吃的东西不好，身体自然也会不好。”安雨墨赶紧接上。 希睿拍了拍她。 “是这样……”阿青若有所思，“水土不好，庄稼不好；庄稼不好，人就不好。” “这算是其中一种吧。”丁希睿抿了抿嘴，心道“还有很多种”，当工业时代来临，河流污染，水污染，比单纯缺一种矿物元素危害更大。 “可是，这里的东西看着也没有很差呀。”小强皱了皱眉头，说道。 丁希睿觉得有些头大，她捏了捏手指，直接说道“瘴气会影响人体，或许也影响庄稼。” 小强夹菜的动作立刻停住了。 林明轩笑了，“我们在这里才几天，不会影响什么的，吃饭吧。” 还是要想办法和外面多联系才好，丁希睿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将离自己最近的碗中仅剩的两片菘菜吃掉。 夜晚来临，因为云雾的关系，头顶的星空也并没有很清晰，众人洗漱完各 自回房，丁希睿敲门，将林明轩喊出来。 “怎么了？” “今日辛苦了。”丁希睿拉起他的胳膊，来到院子里。 “你坐下，我帮你揉一下肩膀吧。”她说道。 “好啊，看看你学得如何了。”林明轩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下。 给五个人拔火罐，三人施针，问诊、复诊良久，确实很累。他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倚靠在丁希睿的身上。 “早知道就把家里的暖水瓮搬来了，放在你身边，能随时喝热水。”她说道。 “没事，就这么几天，有你照顾我，渴不着。” 丁希睿轻声笑了笑，“我有时会跑出去，又不能时时在。” “你这两日也累了吧。” “我不累，走山路脚底疼，歇两天就好了。” 肩膀按揉一轮，林明轩站起身，两人拉着手在院里散步，明明才来两天，却觉得好像过了许久。 “明日一早应该会有人来学八段锦，还要继续拔火罐、施针治疗痹症。村中伏阴之人居多，都看一遍才行。” “晚上李嫂走的时候，我已经告诉她让她多带几人过来了。” “想这么周到？” “哎，吃食不行，起码要舒展舒展身体，多做几遍出出汗就更好了。” 林明轩抬头看看天空，“真想把头上的一层雾气撕开。” 第330章 夜间历数厨房物，村里小偷盗药材 “是啊。” 但是，自然形成的雾气，非渺小人类可改变。 “重病之人应该已经没有了，明日得了空，我要到村子四周走一走。”丁希睿说道。 “嗯，出去走走也好，让李嫂带着，半夏或陈皮跟着。” 凉意越发重，丁希睿打了个寒颤，林明轩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丁希睿轻声笑了笑，“回去休息吧，不然，房里的灯熄不了。”她指了指小房间的窗户。 明轩顿了顿，“不过，等一下。” “嗯？” 下一瞬，她被拥入怀中。 院里漆黑一片，她“噗嗤”一声笑了。 两人各自回到房间，丁希睿推开房门，见半夏正帮小芹按揉肩膀，而安雨墨坐在铺上，抱着胳膊，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今天不累了，怎么还不睡觉？”丁希睿不看她，走到衣架旁脱衣服。 “若是这里有三间房，就让你们俩单独住一间。” “你胡说什么呢？快睡觉吧。”丁希睿抿了抿嘴，钻进被窝里，安雨墨也躺了下去，两人紧靠着，很快就觉得温暖起来。 “安大厨，明天早上吃什么？” “村里大嫂们送的菠薐菜，明日要放在糙米稀饭里吃掉，不然就蔫了……萝卜可以放很长时间，煎一个萝卜丝饼。” “嗯，你记得菠薐菜要用热水烫一下再放稀饭粥里。” “我知道，先烫一下不会就不会涩了。” 安雨墨将手伸出来，掰着手指细数厨房的东西，“还剩半袋糙米，小半袋精米，我们带来的干蛤蜊和紫菜还有两包，明日给大家做紫菜羹……” 她突然侧过身，支起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丁希睿“你自己出钱买了不少海里产的东西，为什么？” 这姑娘，还真是敏锐，丁希睿躺在被窝里，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快说。”安雨墨晃了晃她，“专门让小虎去买，一定有原因。” 丁希睿停止了笑，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林大夫已经讲过了。” “他什么时候讲了，我怎么不记得。”安雨墨扭过脸，“小芹，半夏，你们今日听到林大夫说海带、紫菜、干蛤蜊了吗？” “我没听到啊。”小芹一边给半夏捶肩膀一边说道。 “安小姐，林大夫晚饭时提到了江津县。好像说城里商铺多，住在县城能吃到不同地方的东西。少夫人说的是不是这个？”半夏说道。 “噢，原来是这样。”安雨墨转过脸，躺了下去。 “怪不得你们是一家人。” “哈哈，”丁希睿再次笑起来，“你今日也说小石村的食物有问题，我当然要带些别的地方的东西过来了。不过，我挣钱也不容易，之前出的钱一定会收回来的。” “难啊，我听说李嫂在这里做事抵汤药钱？” “嗯。明日抽空我们出去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好，紫菜羹好煮，不费时间，你带我一起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继续聊，夜渐渐深了，对面房子也没了声响，半夏吹熄蜡烛，很快，屋里只剩呼吸之声。 半夜，院子里跳进一个人，他蹑手蹑脚来到屋前，轻轻推开门。安雨墨一下子惊醒了，她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心头一阵害怕。 “希睿，希睿，你醒醒。”她压低声音，轻轻推了推丁希睿。 “怎么……”丁希睿睡得迷迷糊糊，安雨墨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丁希睿清醒过来。 “好像有贼。”安雨墨说着，放开了手。 两人屏住呼吸慢慢听，果然。窸窸窣窣又小心翼翼的声音持续着。 “希睿，怎么办？” 丁希睿坐起身，握住安雨墨的手。 “我们喊一声吧。”她说道，“估计是有人来偷药材，喊一声把他吓走。” “什么人！”小虎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正屋一阵叮咛哐啷，半夏和小芹也醒了，立刻取了火折子点灯。丁希睿披上衣服，来到屋门边，不过，她没有开门，透过上方纸糊的小窗，她看了看情况。灯光微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别跑！” 是小豹！院里一阵急促脚步声和追逐声散去，远方有狗叫声传来，对面屋子门开了，林明轩举着灯，陈皮和袁三省紧随其后，“希睿、安小姐，没事了。” “小姐，没事了。”陈皮说道。 丁希睿打开门，手心里都是汗。 “小姐，有贼，小虎和小豹去追了。”陈皮接着说道。 “哎！怎么会这样。” 众人披上衣服，点上所有的灯，查看屋里的东西。两个药箱倒了，其中一箱药撒了不少。 “是人参。” 林明轩把灯靠近，一片一片捡起来。 小虎和小豹回来，气喘吁吁，“小姐、林大夫，外面太黑了，没追到。” “算了，我们 刚来，不熟悉村里的情况，先看看有没有少什么药材。” 阿青和小强找了药单出来，众人一一核对，发现手阳丹没了。 “我估计是他慌乱中随便拿了点什么出去，不是特意来偷手阳丹的。”丁希睿说道，她看向小虎和小豹，接着问“有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个头高不高，胖瘦怎样？” 小虎摇了摇头，“肯定是个男人，有点壮，他掩着脸，四周又没什么光亮，看不清。” “对，他肯定是村里的人，出了巷子左拐右拐就不见了。”小豹接着说。 “是的，他对路很熟悉，估计闭着眼睛都能认清。” “你们碰到他了吗？有没有打中他的头或者身体其他部位？” 小虎指着药箱说道 “在屋里的时候我推了他一把，他的肚子撞到了这里。” “我刚要抽出刀，他的额头似乎撞到了我的刀柄。”小豹说。 希睿点点头，摸了一下药箱，“木箱子有棱角，他撞到后肚子上应该会有淤青，刀柄坚硬，头上也会留下痕迹，明天我们要留心找一找。” “他知道药放在哪里，应该是白天来看过诊的人。”林明轩接着说。 袁三省扶着墙，慢慢坐在小板凳上，叹了一口气 “何至于此，大部分的药都不收费，拔火罐和针灸也是白送，为何来偷呢？” “就是啊，我们还送粥，真是不知足！”陈皮拍了一下桌子。 “哎！”众人都有些不解。 “从早忙到晚，好心没好报。”半夏嘟囔着，凑到丁希睿身边。 “对呀。”安雨墨忽然想到了厨房，匆忙走出去，“我的紫菜和香菇！” 第331章 村口守候防逃跑，拜托村民共抓贼 “小姐，你别着急！”小芹急忙跟上去。 众人也赶紧跟上，丁希睿小心翼翼护着油灯，以防熄灭。 “希睿，干蛤蜊好像没有了。”安雨墨大喊。 “啊？”丁希睿心中惊讶，迈步进入厨房。 “所有的干货都在这里挂着，少了一包。”安雨墨指着墙说道。 “真贪心，拿走了一包最贵的！”安雨墨有些生气，“一点都不考虑村里其他人！” 原来，那个贼上心的不只是药材，还有厨房的东西。进正屋之前，就已经拿走了分量最重的蛤蜊。 “先回屋吧，这里冷。”丁希睿心中也生气，但眼前人的健康更重要。 “不行，这些东西不能放厨房了，再被人惦记上，不只村里人，也许很快我们就什么都没得吃了。”安雨墨气鼓鼓的，将墙上的几包干货一个个拿下来，抱回正屋。 “没有锁，我们以后先用桌子把门抵上，这样的话，有了动静就能听到。”小虎说道。 “嗯，好。” 关上门，一番收拾整理，众人没有再睡觉的心情，但考虑到白天的工作量，林明轩让大家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养精蓄锐。 “等一下。”丁希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贼人一早就出村进城，再找就麻烦了。” “对啊。”小虎疯狂点头，“丁大夫，您放心，我和小豹这就去村口守着，不能把人放走。” “那就辛苦你们俩了，距离天亮估计还有一个时辰，穿上厚衣服，裹上被子吧。” “好，您放心。” “辛苦两位了。”其他人来到房间，帮他们俩拿了被子和厚衣服，陈皮还将自己包裹里的帽子翻出来，递给小虎。 两人穿好衣服，拿上被子，提上灯笼去村口，其他人回到房间休息。安雨墨将几包干货抱回房，放在自己的枕头前。 “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丁希睿一边说，一边躺下，“天亮后多拜托一些人，不管是谁，一定要抓到。” “哎，早知道我听到声音就冲出去了。” “别这样！”丁希睿坐起身来，“没听小虎说吗，是个壮实的男人，这屋里局促，纵使有功夫也用不上，更何况，我们的功夫还只是三脚猫。” “是呀小姐，万一那贼人拿了刀，伤了人怎么办？” 丁希睿抓住安雨墨的手，神情严肃 “小芹说得对，村里如今没有紧急病患了，就算药材缺了，粮食缺了，我们还有马，能出去买，最重要的是我们人都没事，所以，你千万不要心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气不过，说说而已。” “知道就好。” 几人再次躺下，天色已经开始变了，丁希睿闭上眼睛，深呼吸，即使睡不着，也要休息。 朦朦胧胧间，院门口有脚步声，她睁开眼，见窗子已经大亮，安雨墨几人也醒了。 “起来吧。” 穿衣、叠被、烧水、洗漱，今日有热水，没那么难过了，但因为夜里的事，大家都有一股气。小虎和小豹还没回来，林明轩带着陈皮去了里长伯家中说明情况。里长大窘，喊来左右邻居，到村口换小虎和小豹的班。 “林大夫，您放心，出村的路就只有这一条，我们不会放过的。” 小虎不放心，决定留下来继续等着，让小豹先回去，两个人要留一个在村口，以防被其他人骗。 林明轩回到家，见李嫂带着五六个妇人来到巷子口。 “林大夫，我带人来练那个八段什么……” “好，是八段锦，快请进。” 片刻后，昨日那位清瘦的男子也上了门，他一看都是村中妇人，有些打退堂鼓。 “大哥，您过来，站在我旁边。”陈皮说道。 幸好还有陈皮、小强几个男子在，不然，这大哥肯定会逃跑。 丁希睿将几个“新人”排在后面，方便看着前面人的动作学习。随着林明轩的讲解和口令，院子里热闹起来。 “大家不只要记住姿势和动作，还要记住口诀，等我们走了以后，自己在家里每日练习，早晚做两到三遍，身体肯定会一日比一日好的。”林明轩道。 “好，林大夫，先让我们学会，我们一把年纪了，容易忘。”李嫂笑呵呵地答道。 “慢慢学，我们还会再待几日。” 因为有村民加入，林明轩带着众人做了三遍八段锦，早晨清冷，身体渐渐暖和、舒畅。最后一个动作结束，众人在院里散开，精神气都更足了。 “有件事想拜托大家。”丁希睿来到前面。 “丁大夫，你说。” “今日夜里，医馆糟了贼，我们厨房墙上挂着的一包干蛤蜊还有正屋里的手阳丹被偷了。” “什么？”院里顿时像炸开了锅，几个大嫂连同清瘦大哥觉得生气又羞愧。 “是哪个缺德的，竟然偷到这里来了。” “是呀， 都免费看诊了，还要偷？” “真没良心。” 林明轩轻咳了两声，接着道“所以，需要大家帮忙找到贼人。” “林大夫，你说，我们村就这么小，待会儿让里长伯帮忙，挨家挨户搜出来。” 林明轩拱了拱手，“那太打扰大家了，昨日的贼人身材壮实，肚子和额头都撞到了，应该会有伤痕，请大家帮忙留意。” “他偷走的干蛤蜊气味很大，香味很浓，如果他用干蛤蜊做了饭，一定会露馅的。”安雨墨补充道。 李嫂几人点点头，“没问题，村里就这么些人，就算一个一个看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对。”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 “不过，”一个大嫂突然看了一眼村口的方向，“那小偷会不会跑了，要赶紧去看。” “大嫂，您放心，已经有人在守着了，没人出得去。”丁希睿微微一笑。 “那就好。”大嫂舒了一口气，“还是你们想得周到。” 事情商量好，村民各自回家，林明轩几人分工，做新一天的准备工作。没有手阳丹了，拿剩下的药材再做一些；炉子点火，按照不同病人的需要熬上汤药，等他们早饭后来喝；厨房里，菠薐菜摘好下锅，萝卜切丝拌上面粉，不一会儿，香味传出…… 第332章 孩子陆续现病症，手心手背教游戏 吃完早饭，安雨墨按照计划煮了紫菜羹，几把紫菜泡发，少量面粉调成面糊，再加一点蔬菜丁，一点油和盐，中午开锅滚水即成。 前两日的病人陆续上门吃药，大石等几个男子也在门前排起了队等着施针治痹症，丁希睿仔细看了看，发现昨日上午最后拔火罐的黑瘦男子没来。 “好像少了一位啊？”丁希睿左看右看，问道。 “您说‘瘦猴’呀？”脸上带麻子的男子说。 “应该是吧，就是昨天上午吃饭前拔火罐的那位。” “就是‘瘦猴’，昨天还说一起来，今天没见。” “大哥，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丁希睿接着问。 “他家离这里不远，出了巷子左转，向前走几步有棵小枣树，再右拐第三家就是了。” “好的，谢谢大哥，我等一下去看看。”丁希睿点头致意。 没过多久，李嫂又带着几人进了院子，其中两人还带着孩子。她笑呵呵地向丁希睿走来，“丁大夫，我从村东头开始，一家一家往这里带。如今地里的活儿少了，大部分人都在家。” “谢谢李嫂。” 丁希睿握了一下她的手，让几人先到正屋前排队。屋里的林明轩正在为大石施针，他紧张地不敢看银针，闭着眼睛，脸扭向一边。 “深呼吸，放轻松，不然会疼。”丁希睿说道。 大石微微张开嘴，吐出一口气。 “对，针很细、很小，不疼的。”林明轩拍了拍他。 施针结束，门口一个妇人抱着三四岁的孩子进了门，那孩子看起来恹恹的没有精神，不等大嫂坐下，就闹了起来，妇人几乎抱不住他。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真讨厌！” 孩子继续挣扎、不停动弹，“走！走！”他嘴里喊着。 “大嫂，孩子这几天是不是不舒服？” “昨天开始就不乖了，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玩。” “有没有说肚子疼？” “孩子没说，不过，肚子圆鼓鼓的。” 林明轩俯下身，对孩子笑了笑，“宝宝，让叔叔看看你的肚子好不好？” 那孩子摇摇头，往大嫂的怀里钻。 袁三省在院子里捡了一个光滑的小石头，在孩子面前晃了晃，“你看这个小石头多好看。” “不要！”孩子抓起石头，扔到一边。 丁希睿摇摇头，去到里屋，拿了一颗杏仁糖，孩子看到糖果，慢慢安静下来，瞅了瞅大嫂，又瞧了瞧丁希睿。 “宝宝，你让叔叔看看你的肚子。”丁希睿说道。 子的眼睛一直盯着糖果转。 林明轩将他的衣服掀开，轻轻揉了揉。孩子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想着糖果，没有挣脱，丁希睿把杏仁糖放到他的嘴边，趁他张嘴的片刻，林明轩看了一眼舌苔。 糖果入口，他安静下来，林明轩又摸了摸他手脚的温度，为他把了脉。 “大夫，我儿子生了什么病？”大嫂问道。 “和村里其他人一样，都是阴症。” “啊？那会不会……”大嫂有些着急，毕竟有些人来不及救治已经去世了。 “您别着急，我马上开药。”林明轩转过头，写了回阳的方子，因为是孩子吃药，所以把药量减少到成人的三分之一。 “大嫂，我帮孩子揉一揉穴位，缓解腹胀。” 林明轩搓了搓自己的手，再次解开孩子的衣服，在天枢、中脘、内关、足三里等部位按揉一番。 这时，门口的另一个孩子哭闹起来。 “娘，我要回家。” “你乖，等看完大夫我们就走。” “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走走走，我带你去。” 丁希睿皱了皱眉头，儿童克山病发作与成人症状不同，一开始是没有精神，食欲减退，哭闹、不愿玩耍，多数孩子会腹痛、腹胀或腹泻，重症与成人相似，呕吐、面色发青，四肢发冷。如今，小石村的成人之中已经发作过一波，要把重点放在孩子身上了。 想到此处，丁希睿站起身，去往厨房找李嫂。 “大嫂，小石村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大概有多少？” 李嫂略想了想，“不多，也就十几二十个吧。” “麻烦李嫂让父母们把孩子带来吧，先给孩子们看诊。” “好，我这就一家一家跑。” “多谢李嫂，如果是哭闹、不吃饭甚至肚子不舒服的，一定要尽早带来，没什么问题的，可以缓一缓，明后两天再来。” “行，丁大夫，我知道了。” 李嫂解开围裙，快步出了院子。 第一个孩子看好诊，第二个孩子从茅房出来了，丁希睿来到厨房，先盛了一碗热水，又加了点盐和糖进去。 “娘，大夫，这孩子拉肚子。” 丁希睿递上糖盐水，让孩子先喝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明轩问道。 “今天早上，这是第二次去茅房。” 明轩点点头。 眼前这孩子比第一个孩子年长些，也懂事些，林明轩顺利看诊，同样开了回阳的汤药，又增加了葛根健脾汤给孩子服用。 没过多久，五六个孩子被带进门，他们的状况和丁希睿说得类似，因为才刚刚出现没两天，家里人只觉得孩子不乖，没往生病那方面去想。 院子里一下子吵闹起来，几个孩子看到小伙伴，虽然不像以往那样热情，但仍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两个七八岁的男孩拿着柴火棍子互相挥舞着。 丁希睿的头有些大。 “请大家到这边来，如果觉得很不舒服，就到前面，让林大夫先看诊。” 小孩子们很少见“大夫”，对林明轩充满了好奇，都想到前面去，他们挤成一团，好似忘记了身体的痛苦。 “我们做猜拳定输赢，赢的排在前面好不好？”丁希睿提升了音量。 “猜拳，怎么猜？”长得最高的女孩子问道，她的眼睛狭长，莫名有一股狡黠的感觉。 “就是……”天哪，丁希睿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不会“石头、剪刀、布”，顿时一窘。 “我们来比手心、手背吧，大家先围成一圈。”丁希睿一边说，一边让孩子们都围起来。六个孩子而已，应该很快。 “我说一、二、三，当我说道‘三’的时候，你们一起把手伸出来，可以选择显示手心或者手背。如果其他人都出了手心，只有一个人出了手背，那出手背的人就赢了，可以排前面，懂了吗？” “懂了。” “一、二、三！”最矮的小男孩出了手心，丁希睿把他拉出来，直接送到了屋里，他母亲笑呵呵地陪在一旁，跟着进了屋。 游戏很快结束，队伍也排好了，几个孩子在正屋门前坐着，自己玩起手心和手背的游戏。 若不是要进屋帮林明轩的忙，丁希睿真想把“石头、剪刀、布”的游戏教给他们。 第333章 儿童问诊耐心做，“瘦猴”没到引怀疑 “小宝，你哪里不舒服？”林明轩问道。 “我不是小宝，我是桐桐。” “好的，桐桐。”林明轩笑了笑，有些窘迫，这孩子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看着矮小，已经把自己当成个小大人了。 “桐桐，你告诉叔叔，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 “刚刚在院子里玩的时候疼不疼？” “不疼。” “早上疼不疼？” “不疼……疼……” 年纪小的孩子，一般都只会说肚子疼。他估计并不是真的疼，而是知道看大夫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他总要说个不舒服的地方。 “你张开嘴巴让叔叔看看。” 孩子乖乖照做，像是在玩游戏一般。 “让叔叔来把脉。” “把脉是什么？” “你自己来摸一摸，”林明轩拿起他的左手，放在他的右手手腕处。 “哇，有东西在跳。”他扭过头，“娘，有东西跳。” “对，这就是脉搏，叔叔帮桐桐摸一摸脉搏，看看它是快是慢，是重还是轻，跳得均匀不均匀，可以看出来桐桐有没有生病。” “好。” 那孩子把手伸给林明轩，满满都是好奇。他的母亲在后面坐着，抿嘴微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好几天都不乖了，她正发愁呢。 林明轩静下心，慢慢感受这小孩子脉搏的跳动，他的脉搏有些细弱，不过，比起前两个孩子好些。 “好了。” “叔叔，我生病了吗？” “桐桐的病很轻，吃点药就好了。”林明轩摸了摸他的头。 “大夫，我儿子是什么病？” “大嫂，你昨日随李嫂来过吧。” “对。” “孩子的病和大人的是一类的，但因为年纪不同所以症状不同，都是阴症。” “重不重呀？” “不重，您的病情也不重，吃几剂汤药好调整。” “那就好。”大嫂略笑了笑，拍了拍孩子的胳膊，“大夫，是不是我们这风水有问题，老老小小生一样的病。” “风水问题我不懂，可能是地方水土问题。寒湿气太重，瘴气多，到了冬天，晴天少，吃的东西也不太够。” “哎！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没办法。” 丁希睿凑进一步，说道 “大嫂，每日舒展身体、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您明日也随李嫂他们过来学八段锦吧。” “我来没问题，孩子能学吗？” “孩子目前还不适合……”林明轩摆了摆手，“大嫂，孩子平时只要能好好玩、好好吃、好好睡就没事，他不需要。” “不需要啊。” “对，等以后年岁大了，能干体力活儿了，您再教他。” “好。” “和大人有些不同，孩子在春秋天容易发病，多多注意。” “嗯，谢谢大夫。”大嫂点点头，而后叹了一口气，“谁不想让孩子身体好好的？我们这轻易不会有大夫来，外出看病要走老远，我们手里都不宽裕。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有个小病小痛自己扛着，实在难受了就找老人问问，最多喝个姜汤，揉一揉。村里有两个傻孩子，都说是小时候发烧，来不及看大夫，烧坏了脑子。” “大嫂，山里能到的地方就没有什么药材吗？”丁希睿问。 大嫂摇了摇头，“不敢去啊，村里原先有个老伯，在县城药铺做过两年学徒，认得一些药草，但倒霉得很，有一天说要上山采药，被毒蛇咬了。” “这样啊。”丁希睿叹了口气。 “是啊。”大嫂再次叹了一口气。 小强走来拿药方煮药，大嫂道了谢，领了孩子到院中等待，其他孩子上前来，继续诊治。两个孩子有轻微腹泻的症状，其他三人只是发病初期，食欲不振、有些烦躁。一直忙到吃饭时候，孩子们才吵吵嚷嚷跟着家里人出去，临走前，每人喝了一碗紫菜羹。 中午的药已经熬好，痹症较重的几个大哥进门吃药，顺便拿了柴，大石还帮忙挑了水。丁希睿默默感慨着，看起来最是胆小怕疼之人，没想到最踏实靠谱。 “那个‘瘦猴’大哥还是没来吗？”丁希睿四处张望着问道。 “没见到，”大石也张望了一番，“真奇怪，他家里的活昨天就干完了。” 其他几个男子也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平时他没事会在街上溜达，说不定就到哪家蹭吃蹭喝了。” “就是，前两天的粥和稀饭他都来吃了，今日的紫菜羹这么鲜，都没把他勾来。” 丁希睿皱了皱眉头，不禁想起昨天晚上的小偷。可小虎和小豹说，那小偷是个强壮的男子。“瘦猴”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就是因为长得黑瘦黑瘦的，不可能是个“强壮”的男人啊。 可能人家只是有事耽搁了，丁希睿摇摇头，准备午饭 后去他家里看看。 第334章 更多孩童上门来，治疗痛经药材缺 午后，又有七八个孩子涌入院子，安雨墨和袁三省出来帮忙，把看起来没什么事情的孩子先带到了巷子里玩。丁希睿带着脸色差些的孩子到正屋门口排队。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先坐下，他面色偏黄，脸很瘦，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屋里的一切。林明轩看了舌苔，把了脉，又问了平日症状，开口道 “大嫂，您家孩子的脾胃不太好，以后注意不要让他吃生冷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 “如今是寒症发作期，更要注意保暖。” “哎，孩子玩起来谁的话都不听，出了一身汗跑回家直接喝水缸里的凉水，管都管不住。” “那您就多准备些温水，多说说他。” “不听啊……打也打不过来。” 林明轩转头看向孩子，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经常拉肚子？” “嗯……”那孩子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别喝凉水了，也不吃冷饭，不然的话，拉肚子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别人都长得高高壮壮的，只有你长不高也长不壮，干活没力气，也不能吃好吃的东西，多不划算啊。” 那孩子看了外面的几个孩子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 “以后连续三天都要吃汤药，你怕不怕？” “我不怕！” “嗯，是个小男子汉！”林明轩拍了拍他，“帮叔叔把门外的那个姐姐喊来，你随你娘去等汤药好吗？” “好。” 小男孩离开，第二个女孩子进屋坐下，她大概十二三岁，一直垂着头。 “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快向大夫问好。”她的母亲黑着脸，在后面不停地戳她。丁希睿看不下去，直接上前挡住了她的手。 “大嫂，没事，您先到外面歇着，让大夫慢慢问。” “哎呀，不行，她嘴笨，什么都说不好。” “大嫂，人跟人不一样，有的人说话快、做事快，有的人说话、做事需要先好好想一想，您女儿可能属于慢一些的，但没关系，不着急。” “嘁，”妇人不耐烦地瞥了女孩一眼，“就怕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您先歇着，如果有需要，我再来喊您。”丁希睿说着，将她送到院子里。 女孩子慢慢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丁希睿一眼。她的脸色不好，下巴尖尖的，眼窝很深，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弱。 “小妹妹，你告诉大夫，哪里不舒服？” 女孩子又把头垂下去。林明轩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丁希睿，他自己往屋里移了一步。 丁希睿坐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没关系的，你慢慢想，慢慢讲。如果生了病，我们就尽快治，治好了就不怕了。” “我肚子疼……”女孩子小声开了口。 “是这两天肚子疼，还是一直肚子疼？” “不是……” 丁希睿微微眯了眯眼睛，小声问 “你有月事的时候肚子疼，对吗？” 孩子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来月事的？” “差不多两年了。” “一开始就疼吗？” “开始的一两次不疼，后来就开始疼……腿很凉，小肚子难受……”女孩越说越小声。 “你现在来月事了吗？”丁希睿接着问。 孩点点头。 丁希睿关上半扇门，掩住女孩，“我可以按一下你的肚子吗？” 女孩看了看林明轩，没有作声。 “你放心，”丁希睿握住她的手，“他是大夫，只是需要在一旁看着。” 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掀开了夹袄。她的夹袄应该是别人送的，肥大而且有两块补丁。 丁希睿轻轻地按了按她的小腹处，女孩表情痛苦，身子往后缩了缩。 “别人一碰就难受吗？” “嗯。” “你张开嘴，我看看舌苔。” 女孩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睛闪烁了一下，慢慢张开了嘴。她舌淡质胖，身体应该有寒症。 “除了肚子疼，你平时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女孩想了想，“我娘说我有‘懒病’，需要骂。” 丁希睿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什么是‘懒病’？” “我力气小，总是觉得好累，不想干活……这是‘懒病’吗？” “这……”丁希睿嘴角抽了抽，扭头看了林明轩一眼。 这姑娘应该是营养跟不上，身体弱，可能还有些贫血。小石村寒湿气重，估计不少人有月事时都会有不舒服的症状。她不想干活，总是喊累不是她能控制的，是身体原因。她母亲有些刻薄了，怎么能说有“懒病”呢。 “我来把把脉。” 女孩伸出手，丁希睿静下心，细细感受着，像是弹动的琴弦一般，女孩的脉搏撞 击着丁希睿的指腹，紧绷急促。片刻后，她放下手，问道 “让林大夫给你把把脉好吗？” 女孩看了林明轩一眼，“嗯”了一声，又把头垂下去。 丁林二人再次互换位置，林明轩伸手探脉，不多时，他看了丁希睿一眼，点点头。 “是紧脉吧。”丁希睿说道。 “没错。” 半掩的门突然开了，女孩的母亲跨步进来。 “大夫，看好了吗？” 丁希睿心里有些不快，“差不多了，您再等一下。” “怎么还关门呢。”妇人嘟囔着出去了。 丁希睿搬了小板凳，坐在女孩旁边，林明轩开口道“寒湿侵体阻碍气血运行，寒凝经脉，所以有月事之时你会腹痛，我会开一些温经通脉的药给你。另外，你说自己累，不愿意做事，是不是也不怎么想吃东西？” “嗯。” “别担心，再吃些补气血、回阳的汤药。” 女孩突然直起身子来 “大夫，要花钱吗？李婶说不花钱我娘才带我来的……我娘她可能不愿意花钱……”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不知怎么回答。 “就算花钱也花不了几个，你别担心，你娘那边，我和林大夫会说的。” “这……”女孩看了一眼外面，身子又缩了回去。 林明轩俯身写温经药方，写着写着，他停了笔。 “怎么了？”丁希睿问。 “少了一味药。” “什么？” “牡丹皮。” 是啊，来时主要考虑的是阴症、寒症，药材种类没有那么多。 “小妹妹，你可能明日或后日才能来吃药。” “没事，我以前不吃药也都过去了，正好还不花钱……”女孩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过，驱寒祛湿的汤药是可以吃的，能缓解疼痛。”丁希睿拉着她的胳膊，又让她坐下。 第335章 情况说重“骗”治疗，“瘦猴”出事知县到 “你平时疼的时候都只是忍着吗？” “嗯，刚开始的时候，我娘如果有空，会帮我熬一点姜汤……她没空的时候，我就忍着。”女孩说着，捂了捂自己的肚子，低声接着道“我娘说，等成了亲，生孩子的时候会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带出去，以后再有月事就不疼了，大夫，是不是真的？” “这……”丁希睿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分娩后宫颈口改变、子宫平滑肌敏感度降低或者子宫再次发育变大等都可能使痛经症状得到缓解，该怎么向她说呢？丁希睿微微皱了下眉头。 对面的林明轩似乎波澜不惊的样子，“孕育孩子的时候，女子的身体会发生很多变化，比如，肚子会变大而后缩小。生孩子的时候，孩子挤压肚子、产道，这些都会影响月事。不过，不一定都是这样。也许有的女子生完孩子后月事痛的状况会得到改善，有的女子不会，毕竟月事和整个身体状况都有关系。” “那就是说……”女孩的脸上又添了些忧愁。 “就是说，身体有病就要治疗，不能等。”丁希睿握了握她的手。“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情，不能等着生孩子来治病。再说，你还小，距离成亲生孩子还有好几年，不能就这么忍着、拖着。” 孩点了点头。 “村里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有多少？她们来月事的时候肚子都疼吗？”丁希睿接着问道。 “我们从小一起玩的有五个，有四个和我一样，只有一个没事。” “好，你今日回去后，可以把她们都叫来吗？” “可以。” “小妹妹，谢谢你。”丁希睿微微一笑，带着她到院子里等药。 “大夫，我女儿生了什么病？”女孩的母亲走来问道。 “她身子瘦弱，寒湿邪气侵体，气血不足，需要赶快治疗和调养，否则……”丁希睿的表情很严肃。 “否则会怎么样？”那妇人紧张起来。 丁希睿拉着她走到一边，悄悄说道“否则，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啊？那要快些治，大夫，要吃什么药？” “现在只能吃回阳固体的汤药，我们带来的药材不够了。” “怎么会不够呢？缺什么？我让她爹进城去买。” 丁希睿心中感到一股释然，又添许多无奈。果然是要把情况说得重一些，身为母亲，即使不疼女儿，也要考虑将来。以后送女儿出嫁，女儿若不能生育，肯定会被婆家休掉，再回娘家一定会被指指点点，她不能冒这个险。 这样一来，她就会愿意出些钱给女儿治疗。可是，这是将她女儿和生育紧紧捆绑在一起了，好似以后成亲就这是为了生孩子为夫家传宗接代，哎！ “大嫂，我们明日一早会遣人到县里去，缺什么药材都会一起买来，您就不用担心了。” 人的脸上稍微轻松了一些，她转头看向女儿，眼里突然出现一股嫌弃。 “真是麻烦。”她低声说道。 还好距离较远，那女孩在看别的孩子玩，并没有留意母亲的动作和眼神。丁希睿将目光转向一边，因为她此刻的眼神里，也涌出了厌恶。同为女性，还是她的女儿，为何不多些疼惜呢？ 给症状较重的孩子看完诊，正屋的林明轩没有那么忙了。丁希睿叫上李嫂，又带着半夏出门去“瘦猴”家。 “大杨兄弟，你在家吗？”李嫂喊道。 院里没声音，不过，屋门似乎开着。 “李嫂，他家里就一个人吗？”丁希睿问。 “是呀，媳妇还没娶上，说是等闲下来了，要到大岭村求亲。”李嫂说着，推了推院门。没想到，院门一下子开了。 “这人真是粗心，得娶个媳妇管管他了。我去给他关上，有野猫进屋可不得了。” 李嫂迈步进院，丁希睿和半夏跟在后面。几人来到正屋门前，丁希睿闻到一股腥味，不禁皱了皱眉头。 “啊！”走在最前面的李嫂突然大叫一声，哆嗦着往后退。 “啊！小姐，我们快走！”半夏也大叫一声。 “怎么了？”丁希睿上前一看，见“瘦猴”大杨直挺挺躺在地上，他的身旁，有一滩血。 “小姐，我们快走，去叫人！”半夏拉着丁希睿和李嫂就往外跑。 “不行，半夏，他可能还没死，我要去看看。”丁希睿挣脱半夏，快步来到屋子里，把手指探到“瘦猴”的鼻子下方。 似乎有微弱的气息！丁希睿把头靠近他的胸口，仔细感受着。 “还有心跳！”丁希睿喊道，“半夏，你快去叫少爷来！李嫂，你帮帮忙，找个干净的布条。” “可是，小姐……危险……” “半夏，快去，救人要紧。” 夏匆忙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 丁希睿围着“瘦猴”看了一圈，没有在正面看到伤痕，她费力地扳过“瘦猴”的身子，发现伤口在脑后，不过，好像已经不再 流血了。 “丁大夫，给你衣服。”单身汉的房间，也太乱了，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简直不知道哪件是干净的，李嫂抓了几件依次闻了闻，挑了一件没有味道的拿过来。 “您帮忙把他侧过来吧。” “好。” 两人合力将瘦猴的身子侧起来，丁希睿拿过衣服，把他的脑袋缠了几圈。 “小姐！”半夏返回来。不过，她的身后不止跟着林明轩。 “人在正屋！”半夏接着说道。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丁希睿抬头一看，知县李行简，还有凌俊生、秦晓峰都在！ “大人！”丁希睿不敢放下“瘦猴”，手还托着他的脑袋。 “人还活着吗？”李行简问道。 “还活着！” “林大夫，快救人！” “是。” 丁希睿向里撤了一步，“伤口在脑后，血好像已经不流了，我简单包扎了一下。” “嗯。还有其他伤口吗？” “没见到。” “好。” 林明轩蹲下身，伸手探脉，“瘦猴”的脉搏细弱，游丝一般。 “小强，你快去准备独参汤！快去！”他扭头说道。 “林大夫，我们的人参好像不够了……” “什么？”林明轩心中一惊。是的，他想起来了，昨晚查过药材，人参所剩不多，今天早上和中午煮药，又用掉一些，剩余的量估计不够熬煮独参汤。 “我们带了，我带你去取。”凌俊生说道。 人飞速跑走，在门口撞到了一个老伯，来不及扶起他，小强喊了一声，“抱歉，里长伯，我去煮药救人。” “没事，你快去吧！”里长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平复了几口气，走进院子。 林明轩打开药箱，取出剪刀，将“瘦猴”脑后受伤部位附近的头发一点点剪去。血液黏糊糊的，林明轩怕扯着伤口，一小块头发剪完，额头上都是汗。 第336章 “瘦猴”醒来看不见，知县问话连否认 李行简和秦晓峰等人开始查看“瘦猴”家的环境，里长来到屋内，看众人都在忙碌，完全插不上话，只得悄悄立在一旁。 “李大人，屋里似乎没有凶器。”秦晓峰道。 李行简点点头，“的确，他的后脑勺受伤，按照常理，应该是磕到桌角、石头等东西，或者，有人趁他不注意砸了他，但屋里并没有这样的物品。而且，屋里的地面是土地，不硬，若是摔倒在地，也不会受伤流血的。” “所以，是有人砸了他，然后拿着凶器逃走了……大人，您看，这里好像有一些小血滴。” 两人蹲下，查看地面上的黑色痕迹。李行简伸出手指，摸了摸最边缘的一处。 “没错，行凶之人应该是在这个位置下手的。” 两人站起身，去往里屋。 “大人，房间乱得异乎寻常，应该是被什么人翻找过。” “大杨兄弟是被打劫了吗？怪不得衣服扔了一地……”李嫂在旁边小声嘟囔了一句。丁希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里屋里的两人，很想过去一起找线索。 “吱吱吱……”有老鼠溜着墙根窜出来，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秦晓峰抽出刀迅速扎过去，老鼠被钉在地上，立即丧命。 秦晓峰走过去，抽出刀，将老鼠叼着的东西拨弄下来“大人，您看这是什么？” “有一股腥味，似乎是海产。” “海产吗？”丁希睿闻声，不由得接了话。 “是的，丁大夫。”秦晓峰拿出手绢，用手帕包着，拿给丁希睿看。 “这不是干蛤蜊吗？”丁希睿惊呼。 “有什么问题吗？” “昨日我们住的地方遭了贼，厨房的干蛤蜊被偷了，没想到是……”丁希睿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瘦猴”，还是不敢相信。 “可偷东西的明明是个强壮的男子。”林明轩补充道。 李行简从里屋走出来，“那就是两人或多人合谋，而后因为分赃不均或其他原因起了争执，于是就有了伤者。” “嗯，应该是这样。”秦晓峰点了点头。 李嫂和里长伯互相看了一眼，村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觉得有些丢人。 “你们二位是？”李行简留意到了他们。 里长赶紧上前行礼 “李大人，小民马福，是小石村的里长。” “民妇李姜氏。”李嫂慌忙欠了欠身。 行简微微点点头，走近一步，“小石村小，人也不多，里长，这伤者是什么情况？” “大人，他叫马杨，今年应该有二十三岁了，他的父母去年冬天得病去世，就剩他一人。” “他有什么仇人吗？” “应该没有吧，村里人平时偶有口角，但在一起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着记仇。” “他平日里和哪些人比较熟？” 里长看了李嫂一眼，“这个……小民不太清楚。” “大人，我经常看到大杨兄弟和村里的大石他们几个一起。”李嫂说道。 “好……”李行简正想请李嫂叫人过来，地上的人似乎微微一动。 “大哥，你醒了？”林明轩靠近一步说道。 众人都围了上来。 “瘦猴”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下一瞬，他又紧紧闭上，再次睁开。 “瘦猴，你醒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说。”里长急急问道。 “瘦猴”伸出一只手，半耷拉着，开始乱舞。 “天黑了吗……你们是谁？”他有气无力喃喃道，有些慌张。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眼，心中一惊。他将手指伸到“瘦猴”的眼前晃了晃，发现他毫无反应。 林明轩再次把脉，眼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重。 “林大夫，大杨他这是怎么了？”里长问道。 “应该是脑袋里有血瘀，影响到了眼睛。” “大杨兄弟不会看不见了吧……”李嫂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大嫂，还要再观察，先别下判断。”丁希睿向她使了个眼色。 “嗯，我知道了。”李嫂向后退了一步。 地上的“瘦猴”已经焦虑起来了，继续挥舞着自己的手，“大嫂，里长伯，林大夫是不是也在，我瞎了吗？我怎么看不见？” “大哥，您先别着急，我现在就帮你诊治。”林明轩将他的手按住。 院内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小强端着独参汤到了。 “林大夫，药熬好了。” “嗯，给我。”丁希睿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往“瘦猴”嘴里送。 “大哥，您流了很多血，先吃药恢复体力，来，张嘴。”林明轩拍了拍他。 “瘦猴”微微抬起头，张开嘴，一边吃药，一边继续睁大眼睛看。一碗药吃完，几个男子合力将他抬到了床铺上。 “大杨，你告诉里长伯，发生什么事 了，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里长伯，”“瘦猴”伸出自己的手，里长伯赶紧握住。 “孩子，别怕，李知县来了我们村，会给你做主的。”里长接着道。 “李知县？”“瘦猴”一惊，立刻将手抽回，脸不自觉地扭向一边。 “大杨兄弟，你怎么了？你说呀。”李嫂也劝道。 “没，没什么，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不小心摔倒？你摔到哪里了？”李知县不客气地问道。 “我……”“瘦猴”犹豫了一下，听出了不同的声音，“小民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自己绊倒自己……” “胡说，自己绊倒自己应该是向前趴，而不是向后仰。” “大人，小民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怎么摔的，小民不记得了……” “马杨，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与人合谋偷了医馆的东西！” “没！小民不敢。”“瘦猴”挣扎着乱摸一通，翻过身子胡乱选了一个方向颤抖着跪下。 “大人，林大夫来小石村行医救人，小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偷东西？小民一向安分守己，小民不敢。” “瘦猴”说完这段话，身子摇晃起来，林明轩和丁希睿赶紧扶住他。 “大人，能不能稍微等等再问话，他的体力好像支撑不住。”林明轩请求道。 “好吧。” “多谢大人。” 扶“瘦猴”再次躺下，他紧紧地抓住林明轩的手。 第337章 药材到位及时雨，收拾院落找犯人 “大哥，放轻松。” “瘦猴”还是紧抓着林明轩不放。 “大哥，您刚刚喝了独参汤，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以后，看看眼睛会不会好转，到时我再来治疗。” “瘦猴”想了一会儿，松开了手，“好……谢谢林大夫。”他战战兢兢地闭上眼睛，哆哆嗦嗦地抓住被子。丁希睿看了里长一眼，心道若是里长不说出李大人，恐怕“瘦猴”会把凶手说出来。 李行简喊了一个衙役进屋看着“瘦猴”，其他人来到屋外。 “李大人。”里长垂着手走过来，“今日天色……” “里长。”李行简打断了他，“听说村里有一些空院子，麻烦你挑一处给我们落脚吧，最好离林大夫的医馆近一点。” “是。” “李姜氏。”李行简转向李嫂，接着道“与马杨相熟之人都有谁，请你把他们都叫过来。我会派官差和你一起去。” “是。” “俊生，村口现在已经有人把守，你派两个弟兄过去接班，一定要守好，案子告破前，一个人都不能离开。” “是。” 几个指令后，李行简转向林明轩和丁希睿，语气缓和了一些“林大夫、丁大夫，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大人，小民身为大夫，应该的。”林明轩拱了拱手。 “我们这次来，带了一些药材，济民堂的张大夫还派人拿了些现成的药丸。你们快些去清点吧，若有缺的，再派人去县城拿。” “是，多谢大人。” 林明轩与丁希睿行了礼，转身正欲回去，被秦晓峰叫住了。 “林大夫，丁师妹……” 丁希睿冲他点点头，“秦师兄，您放心，我会转告给雨墨的。” “多谢。”秦晓峰拱拱手。 几人出了院子，见一些村民在巷子口转来转去，想来，他们是又见不少陌生人进村，好奇心爆棚了。 “林大夫，听说‘瘦猴’出事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问道。 “大娘，马杨大哥受了点伤，正在休息。”林明轩如实回答。 “受伤？谁打他了？”旁边一个眯着眼的老伯吃了一惊。 “不好意思，大伯，我们也不清楚。” “那院里都是些什么人？”大娘接着问。 “这个……”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不知道要不要说实情。 “大娘，我们急着回医馆，若有实情，里长伯晚些时候会告诉大家的。”丁希睿说道。 “噢，这样啊……”大娘朝“瘦猴”家的方向又看了看，仍然好奇，但没有上前去。丁林几人趁机快步离开。 “马杨会不会有事？”丁希睿问道。 “情况不明确，我查看过他的伤口，伤口附近有些肿，估计脑袋里也有淤块。他今日流了不少血，施针会有危险，等明日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定一个晚上过去，淤血散去，他的眼睛就好了。” “嗯。” “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贼。”小强说道。 丁希睿点了点头，“嗯，很有可能。李大人和秦捕头说得没错，他不可能是自己跌倒的，应该是偷东西的同伙打了他。不过，他应该是害怕坐牢，所以宁愿吃哑巴亏，也不愿意承认与人一起偷东西。”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半夏说。 几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回到了医馆。巷子里，停着两辆马车和数匹马，陈皮抱着草料在给马喂食。 “小姐，姑爷，你们回来了。”陈皮放下手里的草料，走过来。 “药材在这辆车了，凌捕头让我看着。”他指了指身边一辆稍微旧一点的马车说道。 人点点头，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 “有牡丹皮！”丁希睿一下子就看到了。 下好了，痛经的小姑娘今天晚上就可以吃药了。 “林大夫，有一大包人参。”小强很惊喜。 林明轩也很高兴，“是啊，李大人这一来，我们就不用往城里跑了。” “对，他如果再补贴一些银子给我们，说不定就不用收村里人的药钱了。”丁希睿说。 院内众人见几人回来，都出了门。 “希睿！”安雨墨走过来。 “雨墨……”丁希睿走近一步，对她耳语了几句，安雨墨的脸一下子红了。 林明轩走到众人面前，开口道“趁着这会儿有空，我们先把药材整理一下。阿青，你去拿书册记录；小强，你和袁大哥把正屋腾出空来；陈皮，我们把药一样样搬进去。” “好的。” 众人一起干活儿，新到的药材很快就归置好了。不得不说，李行简真像一阵及时雨，解决了药材问题，还带了人来“破案”。 里长走进门，请林明轩去看看他找的院子。 “林大夫，李大人不是一般人，我怕那院子……不合适。” “里 长伯放心，大人经常去田间视察，他如果计较这些，就不会大老远来村里了。” “是吗？” “对。不过，李大人忙着查案子，请里长伯先找几个人把院里和屋子都打扫干净，方便他们晚上住。” “嗯，说的是，我这就去找人，不过……”里长有些为难。 “您是不是担心李大人他们吃饭的问题？”丁希睿问道。 “对，我们粗茶淡饭，这还不到过年，也不能杀猪……真怕李大人他们不能适应。” “里长伯，没关系。”丁希睿笑了笑，“让李大人在这里吃饭就行，请您帮忙再找些碗筷来。” “那没问题。” 里长舒了一口气，快步离开院子。不多时，两个衙役来到，想将马车拉到前面的巷子里。因马匹数量有些多，林明轩等人帮忙，一起牵着马走过去。里长找的院子比林明轩他们住的要敞亮一些，安雨墨远远地瞥了里长一眼，心里生出一股不满。 “果然，还是当官的有面子。”她悄悄对丁希睿道。 “别计较这个了，没用。”丁希睿心中清楚。算了，几天前他们初来乍到，里长不知底细，能给些照顾就不错了。 李嫂找来了平日里和“瘦猴”关系较好的几个男子，此刻，他们紧张地立在院中，等着李行简问话。 丁希睿细细看着，一共有六人，其中四人都去治疗过痹症，她都认得，有两人面孔陌生，一人很奇怪，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会是他吗？”丁希睿不由自主向前走近一步。那人身材一般，算不得“强壮”，不像是小虎说的“强壮男子”。 可是，他脸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呢？ 第338章 巧计引出偷药贼，为保土地不得已 “林大夫，你来得正好。”李行简走过来，“伤人案和盗窃案脱不开关系，你们谁见过盗贼？” “大人，事情发生时，秦捕头家的小虎和小豹与盗贼有过一番打斗。”林明轩看了秦晓峰一眼，拱拱手。 “他们现在在何处？” “在村口把守。” 行简转向一衙役，接着道“去把他们叫来吧。” “是。” 衙役快步跑走，院内众人帮忙，一起收拾出一个小小的临时公堂，李行简坐在一张有些摇晃的椅子上，一手扶着桌子，开始审人。 大石站在最前面，他咽了一口唾沫，不敢抬头看李行简。 “你今日都干什么了？”李行简问。 “大人，小民今日在家吃过饭，就去医馆做针灸、吃药，一直到快中午了才回家，他们几个都看到了，林大夫和丁大夫也知道。下午，小民去了田里拢土地。” “今日马杨没和你们一起去，你没觉得奇怪，没去他家看看是什么情况？” “大人，小民家的地和马杨哥家的地挨着，在地里干活儿时经常互相帮忙，但我们两家离得远，其实往来不多，前两日去医馆看诊，是巧合，不是约好一起去的。” “谁和马杨来往多呢？”李行简将目光转向其余几个人。 大石默默瞟了一眼当日拔火罐时表现得很“勇敢”的身材略壮实的男子，垂下头，没说话。 “大人问你们话呢，还不快说。”一衙役厉声说道。 “大人，小民几人年岁差不多，平日里一起干活，闲时一起玩，来往都很多……”一个头发乱糟糟，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答道，他是没看过诊的人之一，他的身形偏瘦，只比“瘦猴”好一些罢了，他好像很冷的样子，一直缩着身子。 “去看诊时，是谁叫他的？” “大人，是小民。”脸上有伤的男子说。 咦，真是奇怪，丁希睿并没有见过他。她看了林明轩一眼，林明轩也正皱着眉头，回忆着前两日的男病人。 “小民听李嫂说大夫很好，便告诉了大杨，但是，小民因为……家里有些事，没有看诊。” “家里有事？” “是，大人。”男子将头垂得更低些，还想用手掩住脸上的伤。其他几个男子像是知道了内情一般，脸上似乎憋着笑。 “大人，阿阳家里……”里长伯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李行简听完，看了那男子一眼，似乎有些同情。 “希睿，我记得他……”安雨墨悄悄说道，“他吃过粥，喝过稀饭，今日也吃过紫菜羹。而且，他自己吃完后都要带回去一碗。” “少夫人，安小姐，他是不是被家里的娘子打了。”半夏说道。 “啊？”丁希睿看了看几个男子的神情，觉得半夏的推测应该没错。被妻子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怪不得，里长要悄悄告诉李行简。 不过，话说回来，去吃饭的人，只要稍微留意些，都能看到厨房里的东西。无论是粥还是羹，都摆在厨房门口，干货、米、面还有菜蔬等东西都在明面上摆着，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犯，包括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男子。 一股疑云在心头凝聚，丁希睿往侧面走了两步，轻声问林明轩“他脸上的伤是什么时候弄的，能判断吗？” “一般来说，淤痕在一日内就能显现，如果他就是贼人，额头处昨夜碰到了刀柄，今日白天就会有淤青。但是，恰巧这两日他的脸被打过，时间距离太近，分不出来新旧伤。” 希睿又瞧了瞧他的身形，扭头看向院门。等小虎他们来了，也许能认得。 李行简继续问话，确认院中几人今日都做了什么事，有没有人作证等。不多时，小虎和小豹赶到，丁希睿紧紧盯着几个男子，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也不知是犯人太镇定还是其中根本就没有犯人，几人的表情并没有明显变化。 目前还有一个线索，犯人的腹部撞到过药箱，丁希睿将目光转向他们的肚子。初冬时节，每个人都穿着夹袄，无缘无故总不能让他们脱掉…… 丁希睿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偷药的贼人，就是你！” 院里几人都转过身看向丁希睿，除了那个长了络腮胡的男子。 他察觉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尴尬地转过身。李行简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看来，贼人是谁已经清楚了。”按照正常人的反应，听到别人喊“抓小偷”肯定会忍不住去看，而不是将自己钉在原地。 络腮胡子男眼中惊恐，慢慢地扭头看向左右，发现院子里的人都盯着他看。 “大人，我刚刚因为脚疼……所以……” “你先别急，待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李行简面无表情，凌俊生与秦晓峰相视一眼，往男子身边移动了几步。 “大人。”林明轩上前一步，“偷药材的贼人额头和腹部有伤，可否让小民查验一番。” “ 嗯。”李行简点点头。 凌俊生和秦晓峰立刻上前，将男子抓住。 “大人，小民冤枉，小民不是贼。” “是不是贼，看一下就知道了。” 林明轩随几人进屋，片刻后，凌俊生毫不客气地把人拖了出来，让他跪在李行简面前。那男子的头发被棉布裹住了，额角处有一块淤青。 “大人，他腹部也有一块淤青。”秦晓峰说道。 “说！你是不是偷了医馆的人参？”李行简厉声说道。 “大人，小民没偷人参！” “那你偷了什么？” “蛤……”络腮胡子男突然哽住了，眼神中新增一股怨气，迅速看向一旁。 “你这是承认偷东西了？”李行简站起身，拍了拍手，接着问。 络腮胡子男默不作声。 “阿寒，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还不快说！”里长急得直拍腿。 络腮胡子男看了里长一眼，冷冷的。 “不说话行简看向凌俊生，“去他家里搜。” “是！” “里长伯，麻烦您带路。”凌俊生道。 “好。” 里长一步三回头，叹着气离开了。院内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弟兄，怎么会偷东西呢？ “阿寒，你怎么？”大石摇了摇他，他甩了一下手，将大石推向一边。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马杨是不是你打伤的？”李行简接着问。 “阿寒，大人在这，你就说了吧。”其他人简直比当事人还着急。 络腮胡子男却还是默不作声。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非要等到搜出东西来，你才肯开口？” 男子将头垂得更低，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阿寒！”大石再次来到他身边，“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你跟我们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男子扭头看了大石一眼，松开自己的手，抬头看了看天，瘫倒在地“跟你们说有什么用？我们都一样，没钱，吃不饱饭，一辈子只能困在这里！” “你真的偷东西了？”大石瞪大了眼睛。 “对。” “为什么呀？” “我娘死了，我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我欠着别人的钱，都快一年了，再不还，我的地就没了……”他突然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傻！”大石一屁股坐在地上。 “‘瘦猴’和你一起偷的吗？你为什么打他，他要成瞎子了！”另一男子道。 阿寒突然直起了身子，抓住了男子的手 “我没打‘瘦猴’，我偷药材，他偷蛤蜊，我们今早平分了以后，我就走了，我真的没打他！” 第339章 伤人犯人现了形，理由竟是因被嘲 “嗯？”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继续看下去。 “李大人，小民与‘瘦猴’从小一起长大，绝不会为了半袋蛤蜊害了他。”阿寒跪下磕头，院子里虽然是土地，也撞得砰砰响。 李行简略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旁边的几人，接着问道 “你和马杨几时分的东西，在哪里分的，又是何时分开的？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人？” “大人，我们俩昨夜偷完东西后，今日早饭时在‘瘦猴’家见面，分完东西后我就回家了，路上……在‘瘦猴’家门口……”阿寒突然看了一眼旁边鼻青脸肿的阿阳。 “我见到了阿阳……”他指着阿阳，喃喃说道。 阿阳慌里慌张退后一步，“我们是见面了，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去‘瘦猴’家，你别诬赖我。” “别急，他只是说遇见你了而已。”李行简摆摆手，让他放轻松。 “既然你没有去马杨家，在他家门口，你可遇见了其他人？”李行简接着问道。 “大人，小民想一想。” 此时，丁希睿的余光瞟到，秦晓峰悄悄退出院子。 不过几个呼吸后，阿阳俯身行礼，开口道“大人，小民遇见了李嫂，我看到她带着几个妇人从医馆回来。” “你和她们打招呼了吗？” “没有，我看到她们从巷子里走过去。” “大人，我们早上是路过了街口，不过，只是路过而已，我不记得见过阿寒和阿阳。”李嫂在一旁说道。 行简点点头。 “你再想想，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大人，没有了……不……”阿阳突然抬起头，“还有张聪！” 听到“张聪”，院里其他人表情怪怪的，丁希睿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张聪不会说话，智力也有问题，根本就问不出什么。 “谁是张聪？” “是村里张老伯家的儿子。” “你去把张聪叫来。” “大人！”大石开了口，“张聪他……”大石解释了张聪的情况。李行简听到后，瞥了一眼阿阳，捏了一下手，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他还是让人去请张聪父子。 院门突然开了，凌俊生和一个衙役进来。 “大人，我们在王寒家的衣柜里找到这个。”凌俊生把一个大布袋和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 安雨墨见到，忍不住叫起来，“没错，那是我们的布袋子，装干蛤蜊的。” 那个大布袋只装了一半，李行简打开一看，果然是干蛤蜊。他又打开旁边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些小药丸，林明轩几人上前确认清楚，又退往一旁。 阿寒跪着向前移动了几步，叩了一个头“大人，这是小民分到的一半，另一半是‘瘦猴’拿走的，小民真的没有打他！” “大人，小民也没有打‘瘦猴’，小民根本就没有进到他家里。”阿阳也忙说道。 “本官自会查清楚。”李行简瞧了瞧院门，秦晓峰进来了，手里托着一包东西，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头发凌乱，手被捆起来，一衙役押着她。 院内众人回头，那女子一见阿阳，哭着扑过去，“夫君，官差不讲理，把我们家翻了个底朝天，说你偷东西，你说，我们家怎么会有那个什么蛤蜊？” 阿阳的眼睛盯着秦晓峰手里的布袋，没理会那妇人，傻了眼。 “大人，东西在这。”秦晓峰将袋子打开——里面也是蛤蜊。 大石捏紧了拳头，怒气上头，直接朝着阿阳挥过去 “好啊，是你打了‘瘦猴’，他瞎了，你知道吗？你怎么那么狠心！” 凌俊生赶忙把他拉开，“大人面前，不准胡来！” 已经鼻青脸肿的阿阳愣愣地瘫倒在地，他的娘子用捆起的手戳着他，“你说话啊，你怎么会打人呢！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不是！” “是我做的。”阿阳的眼神凌厉起来，直起身子，将他的娘子推到一旁。 “你敢打我，你反了！” “对，我是反了，早就想反了！你个泼妇，要不是因为你打我，我怎么会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还被‘瘦猴’那家伙嘲笑，都是你，都怪你！” “你……你个没良心的，如果不是我愿意嫁给你，你根本娶不上媳妇，你连‘瘦猴’都不如！”妇人大哭起来，挣扎着直起身子和阿阳扭打在一起。 “阿阳，你们俩别打了，不嫌丢人吗？”其他人赶紧上前劝阻，将两人拉开。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天抢地，院子里乱糟糟的。 “都闭嘴！”凌俊生在两人面前抽出了刀子，夫妻俩立刻噤声，抽抽搭搭的，居然又抱在了一起。 “老实交待，你和马杨是怎么回事？”李行简喝道。 “大人，小民今日一早路过‘瘦猴’家，见阿寒和‘瘦猴’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留了个心眼。阿寒走了以后，小民悄悄进了‘瘦猴’家，透过窗户，发现他抱 着一包东西藏到了里屋……小民一时好奇，进屋问他藏了什么，他不说，见到小民脸上的伤，就出口嘲讽，小民羞愧，转身走了……可走到院子里，越想越气，正好瞧见一块石头，就拿起石头砸了他……”阿阳的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呢？” “小民吓坏了，想跑，突然想起他藏起来的东西，就进里屋翻找了一通，然后鬼迷心窍拿了他的东西……小民一时鬼迷心窍，求大人开恩！”阿阳叩起头来。 李行简冷笑了一声，“你故意伤人，趁机偷盗，还有脸求本官开恩？！” “大人，小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伤人。”阿阳把身子转向里长，又叩了一个头，“里长伯，我不是这样的人，拜托您，帮我求求情！” 里长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行简，见李行简一脸严肃的样子，没有开口。 “你这个笨蛋，要害我成寡妇吗？”阿阳的妻子又开始闹了。 丁希睿看着闹哄哄的场面，觉得头大。“瘦猴”出言嘲笑叫“阿阳”的男子，可能平时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不过，最近小石村的人阴症发作，心绪都不佳，阿阳的怒火就起来了，于是伤了人。 “哎，就因为一袋干蛤蜊，竟然快闹出了人命！”安雨墨捶了捶自己的手。 第340章 撒谎人罪加一等，深夜聚详谈问题 院门再次打开，李嫂带着张老伯和张聪进入。张老伯战战兢兢地看着李行简几人，又望了望里长，不知道要做什么。而张聪只觉得好玩，笑嘻嘻地看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张大哥，”里长走过去“这是李大人，还不快行礼。” 张老伯拉着儿子就要跪下来，李行简摆了摆手，“免礼。” “谢谢大人。” “张家老伯，你儿子张聪早上出门了吗，去哪里了？”李行简问道。 “大人，我……小民儿子今天早上并未出门。” “你确定？” “是的大人……”张老伯往林明轩几人的方向看了看，接着道“小民怕他再去医馆给别人添麻烦，吃饭的时候都紧闭着门，只在上午和下午让他出去，小民家的左右邻居都知道。” 李行简看向阿阳，眼睛里冒出一股厌恶。那阿阳哆嗦着垂下脑袋，不敢说一句话。 “张家老伯，多谢配合，你可以带张聪走了。” “是。” 张老伯拉着张聪离开，张聪有些不想走，一直想跑去摸凌俊生别在腰间的刀，两人一番拉扯后，里长帮忙，一起拉着张聪走出院子。 李行简站起身，来到发抖不止的阿阳面前，“王阿阳，看来你撒的谎不止一个。” “大人饶命！小民一时慌张，可能是看错了！” “哼！你故意伤人，恶意偷盗，还欺瞒本官，罪加一等！” “啊！”阿阳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晕倒过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娘子踢了他几脚，又抽抽搭搭哭起来了。 李行简听得头疼，挥了挥手让衙役给她松绑。 “别闹了，回家去吧。” 那妇人看诸事已成定局，抹着眼泪转过身，李嫂叹着气，送她走出去。 偷盗案和伤人案告破，日暮西沉，安雨墨拉了一下丁希睿的手，低声说要回去准备晚餐，两人带着半夏和小芹告辞离开。巷子口，几人遇见了张家老伯。 “张老伯……”丁希睿开口喊了一声，不料，张家老伯白了她一眼，“若不是你们这些大夫来，村里怎么会有人偷东西，怎么会有人挨打，说到底，都是你们的错！” “你……”几人一时语塞，气不打一处来。 丁希睿仰起头，上前一步说道 “犯错的是偷东西的人，是见钱眼开的人，是出手伤人的人，不是我们！” “村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城里人，带了什么破海鲜，有几个破药材！” 半夏冲上前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这人不讲理，我们是来诊病的，不带药材带什么？是你们村里的人犯了错，反过来诬赖我们！” “你为长不尊，不明事理，怪不得村子这么穷！”安雨墨也搭了话。 张老伯举起一只手，嘴唇发了抖 “你们这些牙尖嘴利的刁蛮妇人，趁早滚……” 丁希睿直接将他的手打向一边 “张老伯，我敬你是长辈称你一声‘老伯’，你自己曾经吃了大夫的亏，就对天底下所有的大夫都起了偏见，是你的问题！我们来村里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你都知道，村里人也都清楚，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说了算。” 她说完，拉起身边几人“不理他，我们走！” 张老伯抽抽嘴角，愣在原地。双方吵架的时候，附近的人都探出了头，李行简小院里的众人也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不过，他们只听到丁希睿最后几句话，只看到几人大步离去的背影。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林明轩，他脸上一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色，略笑了笑，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喜悦。 稍晚些，李行简一行人来到林明轩几人暂住的小院里，院内已经排起了长队，是前来吃药和吃紫菜羹的村民。四个药炉没有停歇，阿青和小强对着药单和名单给病人盛药，厨房的大锅冒着热气，李嫂帮忙舀汤，趁着天明，林明轩和丁希睿为最后两位村民开药诊治……李行简在人群中穿梭，四处看着，一阵欣慰。 送走最后一个村民，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凌俊生从别处搬来一张桌子，与林明轩问诊的桌拼在一起，屋里坐不下人，索性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 火光通明，李行简喝了一口紫菜羹，忍不住点头称好。 “李大人过奖了。”安雨墨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着汤。 “安小姐不必谦虚，我听俊生说过，你在济民堂附近开了一个馄饨摊，日后定会大有作为。” “多谢李大人。”安雨墨把头垂得更低了，但内心无比喜悦。秦晓峰距离她有些远，嘴角忍不住上扬。 李行简放下碗，冲林明轩几人拱了拱手 “这次多亏大家，小石村的情况才没有恶化，我先替村民谢谢你们。” “李大人……”林明轩赶紧站起身来，丁希睿和袁三省等人也立刻站起来。 “身 为大夫，这些是应该做的。” “大家坐吧。”李行简冲众人摆摆手。 “我们这次来，是想看看还缺什么，有没有什么棘手的问题需要帮忙，你们出来这么久了，想必物资都用得差不多了。” 林明轩与丁希睿相视一眼，决定开口讲讲实际问题。 “大人，小石村村民十之八九都有阴症，情况着实有些严重。村里人请不起大夫，吃不起药，您也看到了，为了一包蛤蜊，偷窃事件和伤人事件都发生了。李嫂为了不付药钱，在医馆帮忙做事，有几位大娘听闻要付十几文钱，都不想看诊了……” “付银子？药材不够吗？” “对。抱歉，大人，时间紧张，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惠民医局没有人参、阿胶等名贵药材，但是，无论是治疗紧急阴症还是事后调理，人参都是必须的。我们凑了钱，先买了一批……您给的五两银子，我们买了菜蔬和肉类，给村民补养身体。”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李行简想起惠民药局的状况，不禁摇头叹息。 “今年已经让惠民药局备足药材以备冬日所需，但……哎！兰县境况真是略有好转，县衙的银钱也不太够。” “大人，银钱不够是一个原因，但似乎还有……”林明轩想继续说下去，但丁希睿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打断了他。 “大人，小石村村民穷困，我们本想四处调查看能否找到生财之道，只不过连日忙碌不得空，大人，民妇浅见，若想让情况得到根本扭转，让村子富起来才是解决之道啊。” 人多眼杂，保不齐现场的哪个人就回去向利益相关方通风报信了，还是先说小石村的问题，惠民药局的事情还是悄悄汇报为好。 第341章 致富之路分两条，简单分工初商定 李行简略停了停，点了点头，“丁大夫说的极是，二三百人的村子轻易搬迁不得，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土地更不能荒废了，要紧的是找一个致富之道，而且，要尽可能方便。” “大人，村民世代在此居住，这么多年就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可以赚钱吗？”凌俊生问。 丁希睿放下碗，提高了音量 “凌捕头，我觉得问题就出在‘世代在此居住’这点上。村民甚少与外面联系，不知道外面需要什么，自然就无法发现能赚钱的东西和门路。” 雨墨点点头，附和着“我们这几天没能去外面，只是和几个大嫂聊天，也知道不少情况，比如，小石村的男子娶妻，大多是表亲互换，来来往往无外乎大岭村、小岭村还有山那边永和县的两个村子，范围很小。当然，也有外出做事的人，比如去兰县做铁匠的马添翼大哥，这几年多多少少出去了一些，所以村子才会有院子空下来。” “是的，正因为没有发现赚钱的方法，有的人撑不下去了才出去。”林明轩接着说。 “都说靠山吃山，山里就没有药材和菌菇吗？”一衙役问道。 袁三省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兄弟，周围瘴疠之气严重，没办法进山，不然，我早就出钱购买了。” “原来如此。” “哎！”饭桌前一阵沉默。 丁希睿看看众人，轻咳了一声，“大人，难得有这么多人在，与其在这里干坐讨论，不如行动起来。” “行动也需要方向，丁大夫，你们夫妻可有什么想法？”李行简问道。 “大人，民妇的想法尚不成熟，请大家给点建议。” “丁大夫请讲。”李行简点头同意，其他人纷纷聚拢来。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她略笑了笑，开了口 “大人，村民们若想致富，最基本有两条路，第一，让原来能卖钱的东西，卖更多的钱，比如，增加粮食产量。而影响粮食产量的因素有几种，土地、水还有种子，当然，还有老天爷的因素，这不是我们能干预的，就先放在一边不谈。” 众人听到“老天爷”，都笑了笑。 李行简轻轻敲了敲桌子，“嗯，是这样的，土地是不是贫瘠了，种子是不是该换了，河道里的水够不够，施肥够不够，还有，土地是不是过度使用了，都影响粮食的产量。所以，我们需要把这些都查一遍，看看哪一项是可以改变的。” “是的。”丁希睿点头致意。 “今年的玉蜀黍丰收了，长势都不错。我想，等明年春天，把玉蜀黍、南瓜、荷兰薯带来种。”李行简接着说。 “大人英明。” 李行简摆摆手，“哎，本官恨不能有分身术，把兰县周边的村子都跑一跑……” “大人……”凌俊生叹了一口气。自从李行简上任以来，兰县不知比原来好了多少，两年来，他凡事亲力亲为，人都瘦了一大圈，都这样了，还嫌自己做得不够多…… 李行简没理会凌俊生，接着问“丁大夫，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凌捕头和那位兄弟提到的了，除了日常耕种之外，有没有别的途径能赚钱，哪怕赚点小钱，逢年过节改善伙食也好。”丁希睿接着道。 “以前，村里会帮附近的猎户处理动物皮毛，近些年瘴气愈发厉害，进山打猎的越来越少了，这条路就断了……”半夏怯生生地在旁补充。 众人挠挠头，都在思考，火光映着照亮一张张脸，在夜空下，竟有些动人。 丁希睿站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重新坐下来，看着在一旁踱步的李行简。这事情也不复杂，李行简是父母官，绝对难不倒他。 片刻后，李行简也重新坐下“处理不了皮毛，能不能织布、做绣品、做木工？高一点的山坡不能去，山脚下就真的什么可用的都没有吗？有没有特别的树木、草植，村里的来人家有没有一些特殊手艺……” 思路打开，众人忍不住拍了拍手，“大人说得对，正好我们人多，明日就四处看看，多去问问。” 事情初步商定，李行简拿来笔墨纸张，做了简单的分工。林明轩要看诊，小强和阿青帮忙，不能离开，另外让小芹在厨房烧水，四人就留在医馆；丁希睿、袁三省和陈皮都认得一些药材，分别带两人到山脚下观察；其余人分成两组，一组跟随李行简去田里，另一组由凌俊生带领，在村中四处询问。 夜色越来越浓，李行简一行人告辞离开，丁希睿等人收拾院落，准备洗漱睡觉。咦，院中似乎多了一人。 不知何时，秦晓峰又折返回来，默默跟在安雨墨身后，帮忙搬东西。 第342章 围着篝火诉相思，药局水深需调查 其他人心中明了，加快进度将手里的活儿做完，悄无声息走回屋子，丁希睿和林明轩提着灯笼出门散步，院子里只剩下安雨墨和秦晓峰两人。篝火渐渐变小，安雨墨拿了几根棍子添上，秦晓峰帮忙把火拨旺，两人默默坐下。 “你怎么来了？”安雨墨问道。 “还问我？是我要问你，你怎么来了？”秦晓峰突然间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是想来帮希睿的忙，怎么了？” “这么远，这么偏，我骑马都骑了半天，有差不多一半路都要自己走，更何况你……”秦晓峰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很累。” 安雨墨“噗嗤”一声笑了，轻轻握住他的。 “你辛苦了，刚刚到就要查案子。” “查案没什么，原本就是经常做的，倒是你们，这几日肯定连轴转。”秦晓峰的神色缓下来。 “你还没说，你怎么来了？” “我到兰县是公干，帮忙押一个犯人。” “不会又是和别人换班吧。”安雨墨笑了笑。 “那倒不是，是个大案子。弄假药材，以次充好，在洛城县审完了，发现犯人与兰县的惠民医局也做过一些交易，就赶着过来了。不过，我到县衙的时候，李大人已经出了城，我去找你们，才知道你们都来了小石村。” “你跟着过来，不会影响洛城县的公务吗？” “我来之前在衙门告了两天的假，本就想在兰县多待两天。”秦晓峰说着，抬起手，放在安雨墨的肩膀上。 安雨抿抿嘴，抬起头看了看篝火，眼睛亮亮的。 “既然来了，多帮些忙不更好吗？” “哈哈，我本来想和你学包馄饨呢，没想到，要在山里喝两天露水了。” “不会让你喝露水的，虽然吃的东西不多，不过，只要我在厨房，锅里出来的东西肯定不难吃。” “是呀，你是安大厨嘛，今天的紫菜羹就很好。” “那当然。” 秦晓峰笑了笑，下一瞬，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看看安雨墨，又看看火，轻咳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有没有想过我？” 安雨墨将脸扭向一边，用脚踢着前面的柴火，嘟囔了一句“忙的时候，就顾不得。” “那不忙的时候呢？” “哎呀——”安雨墨抬头看看天空，“有时看到希睿和林大夫配合默契，互相照顾，会想起你。” 秦晓峰得到了答案，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继续聊着天，寒意渐浓，林明轩和丁希睿打着灯笼悄悄推开门。 “你们回来了？”安雨墨摆摆手。 “是啊，有点凉。”丁希睿抱住林明轩的胳膊，想拉他去屋里。 “希睿，过来坐，烤烤火暖和。” 秦晓峰无奈地耸耸肩，不过，还是没松开安雨墨的手。 丁希睿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安雨墨，只好走过去，坐在他们俩的对面。 “还是火边暖和吧，如果这时候能烤一些东西吃就好了。”安雨墨道。 “是啊。”丁希睿想到了冬日里的烤红薯和烤玉米，此时此刻，真想吃一口。 “我们不是刚吃过晚饭不久吗？吃太多东西，对肠胃可不好。”林明轩一本正经地讲道。 “哈哈哈。”丁希睿撇撇嘴，瞪了他一眼，接着转向秦晓峰。 “秦师兄，洛城县最近怎么样？您忙不忙？” “和以前差不多，每天都是巡街、问案那些事，偶尔抓个毛贼，找个骗子，刚刚还和雨墨说，前几日抓了一个在药材上造假的骗子。” “药材造假？”一听这个，丁林二人来了精神。 “对，以次充好，或者拿相似的东西代替真品，犯人是兰县人氏，据他交待，他曾经和兰县的惠民药局有过几宗交易，所以，我就把他押送来了。” “那我们用的药材会不会有问题？”丁希睿扭过头问。 “这批药材应该没有，我都查验过。阿青和小强都有经验，如果有问题，在抓药和熬药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嗯，”秦晓峰点点头，“犯人说，他大概一年前在兰县做生意，想来，那批药材已经用完了。” 安雨墨抽出自己的手，挥了一拳。 “可怜兰县的百姓了，吃了假药，肯定好不了，什么‘惠民药局’，‘害民药局’还差不多。” “你别这么激动。”秦晓峰将她的手拉回来。 “药局的官员肯定有问题，必须查，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会受伤害。”安雨墨还是愤愤不平。 “嘘……”丁希睿示意她小声一些。这院里基本都是自己人，除了阿青。他看着老实可靠，做事也勤恳，可是，与他相处时间毕竟短，丁希睿怕他会告密。 安雨墨会意，忙点点头，噤了声。 秦晓峰拍了拍她的手，轻声接着道 “嗯，我已经向李大 人汇报过了，等回了城，就调查。” 林明轩身子靠前，也压低了声音 “我们这次出来，惠民药局没有给多少助力，原本说派两个人，只有阿青一人到了；张家大哥找医局的人做药材生意，竟然被刁难了。总之，问题很大。” “林大夫，你要找时间向李大人说明，希望能尽快听到好消息。” 柴火“噼啪”响了一声，林明轩和秦晓峰立刻护住身边的人，身子向后倾了倾，丁希睿和安雨墨相视一笑。 “对了，秦师兄，我们学院的房子和屋内桌椅如今进展如何，您知道吗？”丁希睿问。 “我前几日恰巧路过，进去看了看，都差不多了。天气越来越冷，进度慢下来，都是一些小修小补的事情。郑小姐盯得牢，要求高，你们放心。” “那就好，多谢秦师兄。” “不必客气。”秦晓峰摆摆手，“我在那边，自然要多上些心。” 学院就要完工，这次回家就要考虑宣传和招学生的问题了，明年春天从兰县回去，女子学院要运营，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火势渐小，肩膀凉意更重，秦晓峰告了辞。 第343章 外出调查收获小，地衣木耳丰食材 第二日，众人在院中吃完早餐，便按照昨日的分组出发了。临行前，丁希睿打了一壶热水，放在了林明轩桌前。 “看诊间隙记得喝点水。” “嗯，你也是，累了就回来，注意安全。” 两人告别，药材组的由丁希睿、袁三省和陈皮带队，农田组的都跟着李行简，凌俊生则负责副业组。众人从小院出发，背着背篓，带着纸笔书册，引来好些村民围观。 里长、大石和李婶都参与其中，负责带路以及给村民介绍情况。丁希睿、安雨墨、小虎三人出了村子，往西边走去。薄薄的雾气远远飘着，阳光费力地挤进来，像碎银子般洒在山脚下的树木和草地上，看着它们，心情大好。 小虎捡了一个棍子，走在最前面探路，丁希睿和安雨墨在后面跟着。 “啊——”安雨墨伸了一个懒腰，“我们才来几天，我觉得仿佛过了几个月一样。” 丁希睿捂住嘴，笑了笑。 “胡扯，你几个月不洗澡？” 安雨墨扬手打了她一巴掌“你才几个月不洗澡呢。”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仔细看着脚下，说不定能发现好东西。” 两人跟着小虎，慢慢往前走，山脚下青黄交替，多是杂草，瞧了半天，似乎没有眼熟的药材。 “希睿，你看这是什么？能不能吃？”安雨墨指着树下的小蘑菇问。 那小蘑菇呈黄褐色，中间突出，颜色比伞盖部分深，细细的伞柄撑着，仿佛随时都会倾倒。 “这好像是小皮伞……”丁希睿记得这种植物，雨后经常出现，没有毒，不过，也没有见什么人吃过。 “小皮伞？” “我不知道名字。”丁希睿嘿嘿一笑，“应该没有毒，我们采两朵回去让袁大哥看看吧。” “好。” 小皮伞一共没几朵，隐在草丛里，看生长程度，已经到了成熟后期，快枯萎了。 “应该是上一次下过雨后长出来的，这边终日不见阳光，湿气大，还留着这么几朵。”丁希睿接着道。 雨墨伸手去拔，还没拔起来，蘑菇的小伞便碎成两半。 “哎！真讨厌。” 她懊恼地把碎掉的蘑菇撇到一边。 “哈哈哈，别着急，不怪你，怪这蘑菇长得太脆弱了。” “你比较心细，你来吧。” “好，我试试吧。” 丁希睿蹲下身子，拿了块手绢隔着，捏住根部，小心翼翼拔下来。 “丁大夫，放药篓里吧。”小虎把药篓递过来。 “谢谢小虎。”丁希睿把采下的小皮伞放进去，刚接触药篓底部，蘑菇伞就和伞柄分离了。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忍不住大笑，声音在山间回荡，附近的鸟儿被惊起，呼呼啦啦飞向远方。 安雨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揉着肚子说道“怪不得这东西没人吃，拿都拿不走，等带回家都成浆糊了。” “是啊，小姐，我们还是别指望它了。” 三人笑了一通，继续向前走。 村子东边，陈皮领着小豹和一个衙役在草丛里穿梭，向阳的地方，温暖一些，草木茂盛，似乎更难找。 “陈皮，这是什么？”小豹指着一朵小黄花说道。 “不知道，看样子，可能是某种野菊花吧。”陈皮挠了挠头，“我在药铺没见过，我家老爷也没教过。” “那就是没什么药用价值了？”小豹有些失望。 “好看也是价值，不如采一些放窗台养着。”陈皮道。 小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陈皮，你还有如此兴致？不会是想送给谁吧。” 陈皮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你胡说什么呢？小心我找安小姐告状。” “行了，行了，我不开玩笑了，我们接着找药材。” 三人拿着棍子继续在草丛里拨弄着，找来找去，除了小黄花之外，还发现了小紫花，不过，就是没发现什么药材。 哎！快到中午了，什么收获都没有，三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在巷子口，遇到了同样唉声叹气的丁希睿一组。 “小姐，你们也没发现吗？” “是呀。”丁希睿耸耸肩。 不多时，袁三省也回来了，他拿出筐子，倒出一些木耳和一些黏糊糊的像臭鼻涕一样的东西。 “袁大哥，这是什么呀？”安雨墨觉得有些倒胃口，但有忍不住好奇。 “这是地衣，能吃的。” “啊？这怎么吃呀？”安雨墨有些不敢相信，丁希睿在旁微微一笑，她知道，地衣这种东西可以和鸡蛋一起炒，很香。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新鲜的地衣，在另一个世界，她只在餐馆见过做好的。 “炒一炒就行啊，加点胡蒜炝锅就很香了。”袁三省说道。 安雨墨略走近一步，脸却没有靠近，“这，洗不干净吧。” “在水里多冲几次就好 。” “袁大哥，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多吗？”丁希睿问。 “我们一队去了南边，在阴凉处生苔藓的地方看到的，不太多，先采回来一些。” 希睿点点头，拍了拍安雨墨“雨墨，你是厨师，有新的材料可以尝试，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安雨墨深呼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好吧，我一会儿试一试，请袁大哥帮忙指导。” 袁三省默默笑了笑“指导谈不上，你没见过，没做过，我介绍一下而已，你肯定一点即通。” “袁大哥，这些木耳是……”丁希睿接着问道。 “我是从一棵死掉的枣树上找到的这些，没有毒，不过，要做熟才可以吃。新鲜的木耳不能吃，吃完后人会发痒，皮肤也会红肿起来……”袁三省突然停了停，“抱歉，希睿，你是大夫，应该比我更清楚，不需要我解释。” 丁希睿无奈地笑了，“袁大哥，你常年买卖山林中的食材，是行家，多多介绍些，我们要向你学习。” 新鲜木耳含有光敏性物质卟啉，生吃容易引起过敏症状，想不到袁三省的知识这么丰富，丁希睿在心里默默点赞。 “你们俩就别互相夸了。”安雨墨拉起丁希睿的胳膊，睁着大眼睛看向袁三省“袁大哥，一个早上，我们小队和陈皮小队都没什么收获，你找到的这些地衣和木耳，能帮村民致富吗？” “这……地衣不好运输，木耳数量很少，不是随便什么树上长的就能吃，恐怕不行。” 听袁三省这样讲，众人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起来。 丁希睿轻轻点了点桌子，还是很高兴的样子“没关系，哪怕运不出去，告诉村里人这些东西能吃，改善改善伙食，有助于身体康健，好事一桩。” 第344章 药材充足人好转，地衣炒蛋尝新鲜 “如果地衣有很多，湿的运不走，晒干也行啊。”丁希睿接着道。 “这黏糊糊的东西还能晒干？”安雨墨蹙了蹙眉，不敢相信。 “这……晒干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会变得特别小，一大堆湿的地衣晒干后也许都不到一斤。”袁三省补充。 “如果好吃，而且对人体有好处，酒楼愿意买吗？”丁希睿问。 安雨墨点点头“当然愿意，食客就是吃个好奇，吃个新鲜，只要好吃，或者真的对身体好，就会有人买单。” “那中午我们就尝一尝味道，再留下几朵问问李嫂，看看她有没有注意过这东西，若是下雨后遍地都是，对村民来说是件大好事。” “好吧，致富之路第一条——地衣！”安雨墨笑起来。 “你们有什么发现？”袁三省问。 “你看——”安雨墨说着，拿起他们小队的药篓，把东西倒到桌面上。 两朵碎掉的小蘑菇，一把开着紫色小花的草。 袁三省拿起小蘑菇瞧了瞧，又摇摇头放下。 “怎么样，袁大哥，这东西能吃吗？” “雨后长出来，很小，而且很快就蔫了，一碰就碎，没什么可吃的。” “就知道是这样。”安雨墨叹了口气，“那这个草就更不能吃了。” “这个草拿来喂鸡喂猪挺好的。”袁三省一脸认真地回答，“我见我娘经常去地里找这种草，剁碎了喂鸡，或者直接扔给猪。” “啊？”安雨墨再度失望。 丁希睿揽住她的肩膀，“哈哈哈，这算是个野菜吧，人也可以吃，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一会儿李婶来了，让她拿回家喂鸡。” 那草是紫花苜蓿，是很好的牲畜饲料，不用和村民们讲，他们肯定都知道。饥荒年代，人不讲究，这种草会被抢光。而在另一个世界，采来春天的嫩苜蓿，抓一把面粉拌匀上锅蒸，蒸熟后再淋上辣椒油，甭提多香了，算是难得的野味。时代不同，人对待同一种植物的态度就不同啊。 “小姐，我们那边啥都没有。”陈皮将药篓放在桌上。 “只有小野花。”小豹说着，将药篓里的两束花拿出来。 “行啊，你们还挺有眼福的，晒着太阳看着花，还能采回来。”安雨墨笑道。 “比起花，我们倒情愿找点能吃的野草，人不能吃，牲畜吃也可以呀。”陈皮嘟囔着。 “没关系，才一个上午而已，下午再好好找找。”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人将东西整理好，安雨墨拿着新鲜木耳和黏糊糊的地衣去了厨房，袁三省跟去帮忙。村里炊烟四起，饭香飘溢，李行简和凌俊生一行人也回来了。 院里来了不少村民等着吃香菇稀饭，看李行简进门，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有村民小声问着要不要请安问好，但李行简只是冲他们点点头，衙役们也没有任何指示。 林明轩还在问诊，李行简来到屋内，将手中书册放在小桌子上，没有说话，拿起笔开始写字。林明轩扭头看了一眼，继续问诊。 院内秩序井然，并没有因为李行简的到来有任何不同。丁希睿来到药炉前帮忙盛药，一抬头，见马良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右手被雷劈中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她的儿子阿飞安安静静陪着她。 “大嫂，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是啊，林大夫让喝的汤药，我一碗不落都喝了，阿飞他爹也不知怎么了，这两日勤快得很，家里的活也不让我做，让我好好休息，我觉得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您的胳膊……施针了吗？” “嗯，今日是第一次，林大夫上午帮我把了脉，说可以施针。” “好，以后会慢慢变好的。”丁希睿握了握她的手，把汤药递给她。 排队领药的人一个接一个，最后一个，是昨日痛经的小姑娘。 “丁大夫好。”小姑娘轻声问好。 “你的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早上小芹姑娘去找我，让我来拿药。” “嗯，你稍等啊。”丁希睿扭头问阿青，“温经汤好了吗？” “丁大夫，好了，在那边的药壶里温着。” 希睿走去取。半日不见，阿青又做出一个新的药炉。 “小妹妹，你过来吧。”丁希睿招招手。 “丁大夫，我叫盼儿。”小姑娘低声说道。 丁希睿抿嘴笑了“好，盼儿，端好这碗药，别怕苦，要全部喝完。” “嗯。” 叫盼儿的姑娘端着药，找了个角落，一边皱眉头一边把药喝完。 厨房里，袁三省正指导安雨墨炒地衣。 “雨墨，地衣很少，我们这群人是不够吃的。” “那就塞个牙缝吧，哈哈哈哈。”安雨墨已经习惯了地衣的手感，在水盆里洗最后一遍。 “一人一勺都不够啊，如果是刚下过雨就好了。” “下雨会变冷 ，希睿说村里的病就是前段时间的连续不停的雨引起的，我宁愿地衣少一些，也不想再下雨了。”安雨墨说着，捋了捋自己的胳膊，好像回忆起了那段冷彻心扉的雨天。 “是啊，哈哈，那我们今天就塞个牙缝吧。” 安雨墨笑了笑“袁大哥，你说地衣可以和鸡蛋一起炒对吗？” “对。” “那就做个地衣炒鸡蛋，有什么讲究吗？” “我见我娘做过，应该是先把地衣焯水，然后放入鸡蛋液里面搅匀，对了，鸡蛋液里也要撒上一些葱花……”袁三省眯起眼睛，继续想着。 “要大火还是小火，多油还是少油？” “要大火，不过，油不用很多。” “好，我大概知道了。袁大哥，地衣长在哪里，什么时候会长？” “阴凉湿润的土地上，一般和苔藓长在一起。雨后才会有，稍微见点阳光就会枯萎。” “有种子吗？” “这……好像没有。”袁三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样的东西好像见不到种子，反正就在地面上长出来了。” “那我也不能带走，有点麻烦。” 两人说这话，安雨墨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她抬起头，见秦晓峰正站在窗口，一声不吭。 “你吓我一跳，”安雨墨说着，往外面走了走，“回来了怎么不出声呢？” 秦晓峰冲袁三省点点头，来到厨房门口“我看你和袁公子说事情，就没好意思打扰。” “我们在说‘地衣’，你见过吗？进来看看。”安雨墨让开了一条路。秦晓峰进入，厨房顿时变得逼仄起来。袁三省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外面好像有些忙，我去帮忙了。” “谢谢袁大哥指导。” “谈不上，哈哈。” 袁三省摆摆手，尬笑了一声，出去了。 秦晓峰往安雨墨身边靠近了一步，“这就是地衣？你们今天找到的？” “对，是袁大哥的小队找到的，很可能会帮村民增加收入。”安雨墨抬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秦晓峰看着她，眼睛挪不开。两人相视几秒，安雨墨红着脸，把秦晓峰推出厨房“你帮不上忙，出去吧。” 晓峰看看四周，去和凌俊生会和，脸上有藏不住的笑意。 “小姐，我什么都没看到。”灶台前的小芹笑嘻嘻地出了声。 “你个坏丫头，快帮我打几个鸡蛋。” “小姐，刚刚你让我烧小锅煮我们自己的米饭，我可腾不开手，一见姑爷，你就忘了。” “讨厌！”安雨墨瞪了她一眼，围起围裙，束上襻膊，开始干活。 地衣洗净，约有一盘，小锅烧水，水开放入，略微烫一烫，用竹笊篱捞出控水；大碗里打四个鸡蛋，刚想把控好水的地衣放入，一双大手挡在前面。 是袁三省。 “袁大哥，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三省点点头，“地衣只是控水不行，要攥干，我刚刚想起来，还好赶得及。” “谢谢袁大哥，真是千钧一发。” “不客气，那我出去了。” 袁三省回到院中，安雨墨洗净手，抓起地衣攥干，而后倒入鸡蛋中，放盐、葱花，打散搅匀。 “安小姐，我来帮忙。”半夏进了厨房。 “你来得正好，帮我烧火吧，今天要炒一道新菜。” “好。” 铁锅擦干，随着火力慢慢增大，锅上水汽蒸发，安雨墨拿布擦干，倒入少量油浸锅，而后，又舀入两小勺。锅子边缘冒烟，倒入混合好的蛋液，只听“刺啦”一声，鸡蛋的香味瞬间就溢出了。 安雨墨推动锅铲，搅动了两下，静静等待鸡蛋凝固，不过几个呼吸间，表层蛋液消失，安雨墨翻动锅铲，让锅中的鸡蛋翻面。 “安小姐，好香啊。” “那是，自从来到这里，我们一次鸡蛋都没吃过，这四个蛋是村里的大嫂拿来的，我一直攒着没动，若不是配地衣，我还舍不得用呢，但愿地衣能不负众望。” “一定可以。”半夏说着，站起身子瞧了瞧锅里。 安雨墨迅速翻动锅铲，金黄的鸡蛋混着暗黑色的地衣，外加星星点点的绿色小葱花，干蓬蓬的，卖相不错。 半夏咽了咽口水，“希望一会能分我一勺，哈哈。” 安雨墨将地衣炒蛋盛入盘中，略弯了弯身子，压低声音道“一定可以，我们在厨房忙活的人先尝！” “哈哈哈哈哈哈。” 第345章 中午相聚汇结果，鼓舞士气再加油 “不骗你们，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来，尝一尝。”安雨墨一边说，一边用小勺盛出一些。 “小姐，看着像紫菜。”小芹说道。 安雨墨点点头，“可不是吗，不过，颜色略发青，没有紫菜那么深。” 半夏舀了一小勺轻轻吹了几口气，而后放入口中。鸡蛋蓬松鲜香，而地衣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软软的，却有类似木耳的脆感，很新奇。 “怎么样？”安雨墨也尝了一口，细细嚼着。 “奇特的口感……”她搜刮着脑袋中的词语，“略微有些湿润，很是软嫩，牙齿切断的瞬间还有些脆，和鸡蛋一起嚼，很香……拌米饭或者夹在煎饼里一定很好吃。” 芹点点头，“小姐，米饭也快蒸好了。” “好，那我们加快做饭的进度。” 安雨墨把炒好的菜放在灶台上的空白处，正想拿大碗盖住，丁希睿进了厨房。 “我闻到香味了。” “你是猫啊？” 安雨墨让她看了一眼，盖上了菜，“等吃饭的时候再说，到时候我来给每个人分，一人一小勺，不能多。” “好吧。”丁希睿无奈地耸了耸肩，“外面差不多忙完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帮我把菘菜洗干净，一会儿和香菇一起炒。” “好啊，我喜欢菘菜。”丁希睿瞧了瞧放菜蔬的地方，发现没多少东西了。 “我们带来的菘菜还剩三棵，蘑菇和紫菜还有半袋，如果只是我们院里的人吃，还能吃三天，但李大人他们来了，就只能吃到明天。所以，今天下午出去，除了要找药材，还要挖点野菜。” “好。” 几人在厨房忙忙碌碌，不多时，饭菜都准备好了，不丰富，但管饱。围着桌子，没有人说话，只有扒饭的声音。看到那盘地衣炒鸡蛋，众人没动，等着李行简先吃。 “大人，这是袁公子发现的地衣，我炒了鸡蛋，您尝尝。”安雨墨将盘子递过去。 “是吗，这是新菜？对身体有何好处，能卖吗？能赚钱吗？” 丁希睿默默笑了，“大人，您先尝一尝吧。” 李行简拿起盘中的小勺子，盛了一勺放自己碗里。 “口感挺新奇的，配着米饭吃很不错，应该会有不少人喜欢的。” “大人，地衣能清热、清肝明目，体虚之人吃了也有好处。只不过，因为性凉，脾胃虚寒之人不能多吃。总之，是个对身体很有益的食物。”丁希睿接着道。 林明轩皱了下眉头看向她，好奇她是从哪里看来的，他在医书里并没有见过。 “下雨天肯定会有不少地衣，新鲜地衣不好运出去，晒干后再泡发就行了。”袁三省道。 “嗯，那要赶快告诉村里人。”李行简 “是，大人。”袁三省拱了拱手。 李行简将那盘菜往前推了推，“你们都吃。” “还是我来分吧。”安雨墨笑着，拿过了盘子。每人都分到一小勺，量很少，吃得开心。 “大人，田里的情况……如何？”丁希睿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去田里看了，土地没什么问题，不过，河道里的淤泥有些多，需要挖一挖。” “对，村里的河在上游，趁着冬日治理，下游村子用水也会更方便。”秦晓峰补充道。 “如今田里的活计差不多忙完了，下午卑职把里长叫来，组织村民把这事做了。”凌俊生插了话。 “嗯，趁着人多，我们也能帮帮忙。”李行简喝了一口汤，接着道，“这只是一条小溪，怎么摆弄都容易，县城旁边的那条大河才是问题……不说了，吃饭。” 大河需要治理。丁希睿记得，她和林明轩刚来兰县时，李行简就为这事发愁了，他不忍心征调那么多农民，上任两年，事情繁多，河道还没怎么动工。 这是一件大事，要慢慢想，细细规划。 “大人，这里有多余的地可以种玉蜀黍吗？”丁希睿接着问道。 “可以，靠近河道的山坡上有一些零散的土地，种水稻不合适，村民已经种了甘薯了。等明年春天，我让人带些玉蜀黍种子和南瓜种子来，荷兰薯也能种。” “太好了，多少能增加点口粮，吃的东西多了，身体也会更好。”丁希睿笑道。 李行简点点头“是啊，今年的玉蜀黍收成不错，我前日来之前，有老乡送了饼子去县衙，挺香的，可以让全县的百姓都种。” 林明轩和丁希睿相视一笑，想起第一次和李行简见面时的场景，那师爷，还把他们当成骗子拦着呢。 “俊生，你那边怎么样？”李行简问。 “大人，我发现村里好几户人家一起养猪，问他们为什么不每家养一只，他们说农忙时顾不上，草料不够，几家一起养，一起割草，猪才能勉强养肥，留到过年。” “这样啊……”李行简微微点点头。 “是的。大人，他 们前些年过得很苦，这两年才缓过来……”凌俊生越说越小声，干脆闭了嘴。 李行简的脸上一阵窘迫，虽然不是他干的，但他知道，凌俊生在说前两位知县任职时的事情，同朝为官，他汗颜。其他人也心知肚明，不过，普通小民哪敢议论官员，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吃饭、喝汤，哪怕碗里都空了。 李行简轻咳了一声，“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俊生，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村里的男子时不时会被征调出去干活，女子就留在家里，冬天空闲时候，有一些手巧的妇人会做些绣品托人带出去卖掉，对了，她们找的是兰县越老三家的侍女，好像叫‘阿竹’。” “阿竹？”丁希睿好奇地直起身来，阿竹是越夫人的侍女，如今在帮忙看着越家的宅院。 “对，她们说阿竹偶尔会回来，挑好的绣品带出去帮她们卖。” “会做绣活的人有多少？”李行简问。 凌俊生叹了一口气“不多，李嫂说，她们整日跟着夫君在田间劳作，手指粗糙，绣活也粗糙，好些大嫂的手根本就捏不住绣花针。” 这是一个残酷又无奈的现实，安雨墨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做厨、练功，和一般的闺阁小姐比略显粗糙，但是，和李嫂她们比起来，仍然白白嫩嫩。 她们才是真正的劳动者。 餐桌上，盘子已经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片小葱都被阿青挑了吃了，丁希睿、陈皮和袁三省汇报了药材小队的其他情况，因收获太小，士气有点低沉。 李行简站起身来，拍了拍袁三省的肩膀“没事，下午接着问，接着看，一定还有新的发现。” 第346章 冬日小草奋力长，带来希望金簪草 吃完中饭，几个小队收拾东西准备再次出发，林明轩露出羡慕的目光，可惜，他要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看诊。 柴堆旁有一个破口的小陶罐，幸好底部没破，丁希睿将陶罐洗净，灌了一些水，插上陈皮中午采回的小野花，放在林明轩的旁边。 “我们走了。”她说道。 “注意安全。”他挥了挥手。 太阳西斜，丁希睿小队向东面行进。 “轮到我们晒太阳了，虽然隔着雾气。”安雨墨笑道。 “是啊，小姐，陈皮他们在北边，这会儿就没那么暖和了。” 丁希睿没有作声，专心看地面上的各类植物。冬季阳光稀薄，这里只有到了中午才晒得到，一些高一点的草已经枯黄，往下看，矮一些的草似乎新长了一茬，完全不管冬天，奋力生长着。如果养了羊，割下来喂羊比较合适，丁希睿忍不住笑了。她随手揪了一把干草，顺着风的方向洒向四方。 “希睿，你别告诉我，你在拿野草撒气！”安雨墨拍了拍她。 “我才没有呢，我在帮它们传播种子。” “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找不到可用的药材，你一定很忧心。” “那有什么办法呢？”丁希睿耸耸肩，“继续找吧。”她看向远方。 咦，那边似乎有一片小黄花？丁希睿快步走去。 安雨墨跟上来，拔起一朵问道“希睿，这是金簪草吧，我家院里墙角处就有，一到春天，开好多花。” 丁希睿微微点点头，她抚摸着叶片，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 “希睿，这金簪草能用？” “对，雨墨，这是一味药材。” “是吗？”安雨墨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她眺望四周，越来越多的小黄花映入眼帘。 “希睿，你看，这里长了好多啊。” “是啊，丁大夫，你看，这里也有。”小虎在不远处说道。 “太好了。” 丁希睿也站起身来，四处跑了一圈。 “这个小山坡比较缓，也没有长很多树，野草比较多，可以稍加整理，专门种金簪草，卖给药铺。”她兴奋地说道。 金簪草就是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很多方子都要用。在那个世界，丁希睿的同事每次吃完烤肉，总要喝一些蒲公英茶，说是败火。 “希睿，金簪草贵不贵？能赚到钱吗？” “……金簪草不算名贵药材，很容易买到，不过，你看，这个地方的金簪草长势不错，应该能卖上价钱。” “那太好了。”安雨墨手舞足蹈，“终于发现一条靠谱的‘致富之道’了。” 丁希睿却突然皱了皱眉头，“面积有些小。”她往前方多走了几步，刚才的喜悦渐渐消失。 “村里几十户人家，绝对不够分，这地方顶多包给十来户而已，还有其他地方吗？”她喃喃自语。 “希睿，你别发愁，今日陈皮他们去的地方没长什么东西，也能种金簪草啊。”安雨墨道。 “丁大夫，我们早上去的地方行不行？”小虎接着说。 丁希睿回过头，心头松了一口气“陈皮去的北边，是向阳的地方，只要土地不那么贫瘠，应该能种。不过，我们今天早上去的地方不行，金簪草的生长需要阳光，那个地方过于阴冷。” “我们要不现在过去看看？”安雨墨提议。 “好啊，我们去和他们汇合，看看他们是不是也有新发现。” 三人摘了几棵蒲公英，放到药篓里，向北出发，找陈皮。 第347章 陈皮小队逮兔子，北边土地可治理 脚步越来越近，村子北边却没有发现陈皮几人的影子。 “这几个家伙，去了哪里？”小虎说道，他个头最高，找了块石头爬上去，四处张望着。 “小姐，丁大夫，他们在……”小虎突然住了口。 “怎么了？”安雨墨也爬上了石头。 “陈皮在那边，他刚刚向我做了手势，让我不要出声。”小虎小声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底下。 果然，陈皮三人伏在草丛里，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清。 “他们在干嘛？”丁希睿问道。 “你自己上来看看。”安雨墨伸出一只手，拉丁希睿上了石头。 “他们可能在逮兔子。”丁希睿抿嘴笑了笑，“这三个家伙，还挺有闲情逸致。” “哎，辛苦了好多天，如果他们能逮到，晚上我们可以加个餐。” “不过，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这样吧，我们数到一千，如果逮不到，就把他们叫过来。” “好啊。” 三人下了石头，小虎摸摸脑袋，说道“丁大夫，你和小姐四处转转吧，我在这里数数。” “好的，谢谢小虎。”丁希睿拍了拍他，拉着安雨墨走向一边。 这边明显阴凉起来，上午看到的野菊花东一片西一片，装点着这片山坡。 “上午有太阳，种金簪草是合适的。”丁希睿蹲下身，拨开草丛下面的土。 “嘶……”似乎下面有硬东西。她找来一个石块，开始挖土，一小会儿工夫，脚下这片小地方，就挖出大大小小不少石头。 “怪不得这地方没人种东西，土质不行。”丁希睿摇摇头，但她不甘心，盯着草丛瞧了一会儿。 “希睿，村里人过得不好不是没有原因的。”安雨墨撇了撇嘴。 “雨墨，这片地也不算陡，治理一下能用。” “怎么治？” “这里的砂石很多，地需要全部都翻一边，把大块石头都挑出去，然后种一到两年草，我们早上发现的紫花苜蓿就行。” “专门种草？” “对，专门种草，等草长大，直接做肥料，把土地养肥，而后不仅可以种金簪草，种玉蜀黍、甘薯、南瓜、荷兰薯都不是问题。” “真的？”安雨墨一脸的惊喜，“不过，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每人过来开垦？” “嗯……我知道了。”丁希睿耸耸肩，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因为离河道比较远，没水浇地就不行。” “是这样啊。”安雨墨的眼皮耷拉下来。 “距离河道较远，种庄稼用水很费力。这样的话，种金簪草合适。”丁希睿笑了笑，“普通野草不需要管，任其自生自灭，专门种金簪草，只需要多花一点点精力，它们肯定能长好。” “所以，这块地能用，种金簪草也有地方？” 希睿点点头。 两人重新回到大石头旁，互相搀扶着爬上去，望着目前还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未来，这里将长满蒲公英，春天来临，黄花舞动，团绒一地，风吹来，小伞纷纷飘向远方，成为小石村一景……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小姐，丁大夫，到一千了。” 希睿正欲开口喊话，见陈皮三人快速移动起来，奔向同一个地方。 “小姐！” “少夫人！” 片刻后，陈皮举着一只兔子跳起来，而半夏和小豹，疯狂舞动双手，兴奋地尖叫。 “还好没喊。”丁希睿和安雨墨相视一笑，跳下石头，拨开草丛，向陈皮他们走去。 “小姐，你看，这只兔子肥不肥？”灰色的兔子，还在陈皮的手里挣扎，它的一条腿，受了伤。 “嗯，很肥，我都好久没见过兔子了。”丁希睿心里突然有些不忍，看了兔子一眼，迅速把脸转向一边。 安雨墨不管这些，直接上了手，“晚上吃兔肉，开荤！”她拨弄了一下兔子的耳朵。 “咳咳，”丁希睿轻咳一声，“你们怎么想到要捉兔子呢？”她问道。 “我们下午来的时候，发现有兔子屎，就赶紧回去找了点吃的东西，还向李嫂借了抓兔子的夹子。”小豹说道。 “很机灵。”安雨墨投来赞许的目光。 “不过，我们还没发现什么药材……”陈皮心虚地看了丁希睿一眼。 “没事，我们有发现。” 丁希睿将金簪草的事情告诉了三人。 “太好了，小姐，家里药铺原本的金簪草也是从兰县买的，不知老爷同不同意……”陈皮开始想以后的生意了。 “哈哈。”丁希睿拍了拍他，没有作更多回应，因为，她在想兰县的惠民药局。如果这里能变成官府的采购点就好了。 两个小队合并成一队，背着药篓继续向前。同一时间，李行简带着里长以及村中众多男子，在河道边查看。 “河水从山中流出，山口附近一定不能淤堵，最靠近河道的田是谁家的？要往后撤一撤。” 长嘴里说着“是”，表情却出卖了他。他身后一个男子伸手戳着他的背，让他很不自在，而那男子，正是张聪的父亲，张家老伯。 “怎么，有困难？”李行简问。 “大人，恐怕这不容易。谁都想多种一些，多打些粮食……” “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他们白白吃亏，一定会在别的地方补过来的。” “真的吗……谢谢大人。”里长赶紧俯身致意。 “大人，会从什么地方补呢？”张家老伯低声问。 里长扭头瞪了他一眼，李行简没什么反应，抬头瞧了瞧山坡，答道“丁大夫正带人找村附近的药材，等找到了合适的药材，应该就在附近山坡上种，到时多分一点给你。” “能找到什么药材……”张家老伯嘴角抽动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声。 里长又瞪了他一眼，李行简回过头，眉头略蹙了一下，“大家伙放心，找不到药材，还有别的事情能做，本官这次前来，是想让大家的日子好起来。” 家老伯低下头，心头虽有不满，但没再说话。 “我们接着往下看，去转弯处。” “是。” 众人接着到了转弯处，冬日水浅，河边有几处沙地裸露，像是有人挪走了什么东西。 “那是怎么回事？” 里长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几个男子，那几个男子互相看着，最后指向了其中一人。男子看扛不住了，走上前去，哆哆嗦嗦地说道 “大人，那几块石头，是小人运回家的。” 第348章 村外河道清淤泥，村中老人编筐子 “河流转弯处原本就比较危险，需要石头护住，万一夏天发大水，能起到阻拦作用，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为何要把石头运走？”李行简问道。 “大人，石头不是挺多的吗，大家需要的时候都会搬……这条河的水一向不太大……”那男子低着头，开始辩解。 李行简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些道理应该你跟我讲，而不是我向你说明，你就生活在水边，发大水的危害应该很清楚，一旦遇上，挡也挡不住。” 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李行简，又立刻把头低下来“大人，小民明日就运回来。” “你们往家里搬石头都用来做什么？”李行简问。 “回大人，小民家的猪圈坏了一角，所以就找了些石头重新垒墙。” “是这样啊。”李行简将头扭向一边，有些想笑。刚刚把问题讲得那么严重，没想到是用在猪的身上，不过，村里的猪也很宝贵。他扭过脸来看着男子，微微点点头，“以后到别处捡石头，别再拿河边的了。” “是。” 李行简蹲下身，继续观察，“这个弯道很小，淤泥需要清理一下，如今水流小了，正好都拿了工具，开始干活吧。” “是。” 人多力量大，众人很快就把弯道处清理好了，李行简带着人继续向前，找出几处需要重点整修的地方，指挥村民接着干活。 多年不见天日的淤泥堆在了附近田埂上，黑乎乎的，散发着腥味。风吹来，土腥味飘向村子。凌俊生正带着人寻找“副业”机会，闻到味道，向河边看了看。 “头儿，大人那边已经开工了，咱们这边……”一个瘦高个儿衙役挠着头说道。 “我们不正在找吗？”凌俊生叹了一口气，村子已经快走遍了，将十几位能做绣活的妇人登记在册， 其他村民，似乎别无所长，只是老老实实的农民罢了。 “头儿，你看那里。”衙役指着不远处一个院落说道。 “看什么？” “那个老人家好像在编什么东西。” 凌俊生面露喜色“我们过去看看。” “好。” 几人快步向前，在一个矮矮的院墙边站定。院里，两个老人家在编筐，他们身边，放着一堆稻草。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老妇人留意到了凌俊生几人。 “大娘，我们能进来看看你们的筐吗？” “当然可以，稻草筐嘛，没什么可看的。” 老妇人说着，站起身，给凌俊生几人开门。老伯回了屋子，拿出几个小板凳，那小板凳，也是稻草编的。 “大娘，你们编稻草筐是要拿去卖吗？”凌俊生问道。 “年纪大了，卖不动，附近村子谁家需要，就用米来换。”老妇人回答。 “小石村只有您一家会编吗？”一个眼睛细长的衙役问。 “自然不是，家家户户都会编，只不过，我们老两口年轻时做过这营生，拿到城里卖过，会些花样，做得好一些。” “你们去城里卖，生意好吗？”凌俊生接着问。 “哎！”一旁的老伯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头子，过去的事情你还放不下啊。”大娘摇了摇头，“这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世道乱，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我们编好了筐，拉着驴车去城里，还没卖几个，就有小混混捣乱，要收什么保护费，换个地方卖，又有另一批人捣乱，总之，赚钱不多，费心费力，我们就不做了。” 凌俊生与几个衙役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幼年记忆片段跳入脑海。那时候是真的不太平，凌俊生家还没搬到县城，家里的大人总是告诫小孩子不要乱跑。 “现在世道好了，您二位没收个徒弟？” “徒弟倒是有一个，学会了就搬走了。”老伯指着前面一处荒废的小院子说道。 “编这个简单，编出的东西能用就行，其实用不着特意学。”大娘接着说。 编筐大小算个手艺，这二老是村里的“宝”，若是能发动村里人向他们学习，精进手艺，把编好的筐都卖到城里，肯定能赚些钱让日子过得更好啊。 冬天来临，大多数人有时间做，不过，现在还差一步——打听销路。兰县，或者洛城县，需求有多大？编好的筐能不能卖出去，回城后需要好好做一番调查，凌俊生暗暗想着。 “我能不能出钱买几个筐回去？”他问道。 老夫妻面露喜色，“当然可以，屋里有。” “好。” 凌俊生来到屋内，见正屋里堆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筐子。他挑了三种花样不同的，给了老夫妻二十文钱。 “这太多了……”大娘有些不好意思。 “您先拿着，这两天我应该还有事情要拜托二位。”凌俊生拱了拱手。 娘喜滋滋地收下了钱。 几人记好了老夫妻家的地址，拿着东西向医馆的方向走去。不过，此时医馆只 有阿青在熬药，林明轩和小强去往“瘦猴”家施针。 “瘦猴”家，一个衙役看守着，李嫂则被请来照顾他。“瘦猴”的眼睛依旧看不见，但吃了独参汤后，体力恢复了一些。昨天，李行简审完马寒二人后，便来审他，同伙已经招认，他嘴硬没用，一一招认了。 知道要坐牢，还可能瞎了眼睛，他在屋里呆坐着，像是丢了魂。 第349章 “倒霉”瘦猴眼未明，编织事业得肯定 林明轩施了针，小强端来活血化瘀的药给“瘦猴”吃，整个过程中，“瘦猴”一声不吭，像个提线木偶。 “你的眼睛还有希望，说不定明日一觉醒来，就能看清楚了。”林明轩道。 “瘦猴”还是不说话，垂着头，有泪水从那双暂无光彩的眼睛里滚落。 “若不是你见钱眼开……”李嫂在旁边抱怨着。 林明轩心情复杂，在他面前的，是偷药材和食材的贼，同时也是他的病人。他想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语，尽本分治疗罢了。 “等入了夜，需要再喝一次汤药。” “瘦猴”微微点了点头，眼泪滑落在地。 “……总之，你要放宽心，如果心中郁郁，只会加重病情，你还是早些想开为好。”林明轩接着讲。道理是简单的，就看“瘦猴”能不能做到。哎，犯了错，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只是，这代价过重，纯属意料之外。 “林大夫，你们回去忙吧，这里有我还有一个官爷兄弟，能忙活过来。”李嫂说道。 林明轩站起身，收拾好药箱，带着小强离开了。 太阳惨白，村里的狗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两人默默往回走。 “林大夫，他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小强问道。 “我们尽力治，明日李大人应该会带他回衙门，进了大牢再想看大夫是不容易的。” 小强回了一下头，叹了一口气“是啊，李嫂说，马杨家只有他一人，连个亲人都没有。” “若是李大人肯让他多待几日，连续施针、熬汤药吃，也许病症恢复得快一些。情况特殊，李大人应该会允许。” 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瘦猴”的病情，在临时医馆的转角处，遇上凌俊生等人。 “林大夫。”凌俊生拱拱手，林明轩赶紧回礼。 “马杨的眼睛……能看见东西吗？”凌俊生问。 “现在还不能。” “哎！”几人纷纷摇头，走进院落。在村里跑了小半天，问东问西，口渴难耐，凌俊生将手里的小筐子放在院中一个树根上，去厨房舀了一碗温水，一饮而尽。 “凌捕头，这筐子是谁送的？有没有更大的，能盛药材。”阿青率先问道。 “是啊，凌捕头，到底是哪位高人送的？”小强也接了话。 “让我们稍微喘口气再说。”细长眼的衙役也咕咚咕咚喝着水，比凌俊生喝得还猛。 林明轩放好药箱，也凑了过去。 “你们都觉得好？”凌俊生问。 “是啊，小的能放厨房，大一点的能做背篓，药材库房也用得着。”林明轩道。 “那就好……”凌俊生又开始兴奋起来，将小石村有编草匠人的事情一一说出。 “凌捕头，肯定没问题！”阿青嘴上笑着，心里想着买新的稻草筐更换惠民药局现有的一些已经用了多年底部都快掉了的柳条筐。 “但愿如此。”凌俊生点了点头，当着下属的面，他脸上似乎没多大动静，但心中一阵雀跃。 “但愿什么如此啊？”李行简进了门。 “大人。”众人纷纷拱手行礼，李行简摆摆手，走到厨房找水。机灵的小芹刚才见人进门，已经准备好了一排温水。 凌俊生将三个筐子拿上，在后面等着 “大人，我们发现，村里有一对会编稻草筐的老夫妻，您看，这是我买回的样品，林大夫他们说，肯定能卖出去。” 李行简拿过篮子，端详一番，又放回凌俊生手中。 “做得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回去后再打听打听，有没有店铺愿意买，能买多少，村里能供应多少。” “是！” 日暮西沉，太阳很快就隐没在山里，凉意袭来，丁希睿几人回到院子，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东西。 第350章 两种野草激热情，荠菜做羹缺鸡蛋 “小姐，你回来了！”小芹赶忙迎上去，院内其他人的目光也渐渐聚拢而来。 “是啊，今天晚上我们改善一下伙食。”安雨墨说着，将手里的一把绿莹莹的“草”递给她。 “这不是普通的野草吗？” “还有这个。”陈皮把野兔举得高高的。 “哇！”院里顿时一片欢腾。 小强挤在一旁，指着那绿莹莹的“草”，说道 “安小姐，我知道，这是护生草，是一味药材，和脾、利水、止血、明目。” “对，能做药材，也能吃。”丁希睿补充道。 听到“药材”二字，众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药材，真的发现药材了？” “是啊，不只荠菜，我们还发现了金簪草！” 安雨墨取下背后的药篓，将金簪草也拿了出来。 “这，我经常见，一到春天就开小黄花，没想到是药材。”一衙役说。 “是啊，荠菜也好，金簪草也好，都是随地可见的，真的能治病？”另一衙役附和着。 “对，能治病。”丁希睿点点头“这就是我们今日的发现，两种‘野草’，可以摘来吃，更可以专门种植做药材，增加收入。”担忧了多日，心里终于放松了不少。她踮起脚尖，在人群里找李行简和林明轩。 “丁大夫，辛苦你们几位了。”李行简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众人默默让开了路，“你们在哪里发现的，土壤怎么样？适不适合多种？”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 丁希睿略笑了笑，“大人，小石村东边和北边都能种，东边的山坡缓，不过，地方不大，北边地方大，只是，石砾很多，需要时间改造。” 李行简兴奋起来“那就行，金簪草和荠菜本就是野草，不需要怎么费心，明日我带里长去量地，分给村里人，今年养养土，明年夏天收集种子，等到后年，就有药材能卖出去了。” “是，大人。”丁希睿点点头。 “种植和养护简单，若当药材，需要全株，难在挖出来、清洗、晒干。”不知何时，林明轩悄悄来到丁希睿旁边。 “到时候请一位大夫来指导。”凌俊生说道。 “是啊，到时若林大夫能来就更好了。”李行简看了林明轩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若真种出来了，让惠民药局采买。”李行简接着说。 “那太好了。”丁希睿等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我们如今找到了两条‘致富之路’？”秦晓峰指着稻草筐和荠菜，笑道。 “嗯，有希望。”众人的情绪都高涨起来，仿佛昨日的疲惫和今早的失望都一扫而空。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病人听到了谈话，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眼睛里都是疑问。 “今晚我们加餐，犒劳大家！”安雨墨拍了拍手，说道。 “好！” 各归各位，各做各事，院内整理一番后，丁希睿随安雨墨来到厨房。 “安大厨，荠菜你打算怎么做？” “今晚做荠菜羹，明天做荠菜煎饼，若是有肉，我还想包荠菜鲜肉馄饨呢，可惜，我们这啥都没有。”安雨墨耸耸肩。 “无论做什么，肯定都好吃。” “以往都是开春后尝尝鲜，今年入冬就有口福。不过，这么一堆，要择很久。”安雨墨指了指满满一大盆荠菜。 “院里有的是人，让他们帮忙。” 丁希睿笑着，将一半荠菜拿出，另放了一个大盆，转身出了厨房。她将盆端到几个刚刚劈完柴的衙役跟前，示范了择菜要求，又回到厨房。 “行啊，你敢给官爷派活。”安雨墨小声说道。 “官爷也要吃饭。”丁希睿瞥了她一眼，“快干活吧，我现在已经饿了。” “好，这就开始了。” 米饭蒸上，菜蔬切好，荠菜淘洗干净，大锅里添水…… “糟了！”安雨墨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 “希睿，鸡蛋没有了。我们没豆腐，没有肉，拿什么做羹啊……”安雨墨露出哀求的表情。 丁希睿一边解围裙，一边说“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外面打听，一定弄两个鸡蛋给你。” “好，我等着你。” 丁希睿快步跑出院子，到了主街上，又立刻折返回来——她拿出荷包，捏了几个铜板，揣在袖子里。傍晚的街道上，几个拿着农具的男子聊着天回家，人越来越近，丁希睿左瞧右瞧，面孔熟悉，除了大石，其他人她都叫不出名字。 “丁大夫，你有事吗？”走在最前方的男子问道。 “大哥，我想买鸡蛋，不知道哪家能买？” “大石家就有，他和叔父一起养鸡，应该有鸡蛋。”男子接着道。 “好，谢谢大哥。” 大石默默笑了笑，“丁大夫，我一会儿给你送去行吗？” “有点着急用，我跟着你回去 吧，拿了鸡蛋，放下钱，我就回来，就不用麻烦你跑一趟了。” 大石有些犹豫，其他人却推着他向前走，“有什么好扭捏的，丁大夫是去买鸡蛋……赶紧走吧。” “是啊，就几步路，快些走吧。” 大石无奈，只好带着丁希睿继续往前走，大概过了四五个巷子，大石停下脚步，示意丁希睿拐弯。 “丁大夫，我们先走了，晚上去喝汤药。”几个男子主动告辞。 “好，多谢大哥。”丁希睿挥了挥手。 两人继续向前，没走几步，丁希睿听到了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 “就是这里，请进。”大石开了门。 “谢谢。” 丁希睿迈步进入院子，发现吵闹的孩子就在院子里。 第351章 去大石家买鸡蛋，其家儿子患积食 “快看，你爹回来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坐在屋门前，见大石进门，赶紧对孩子说。 “不……”孩子在妇人的怀抱里靠着，看着懒洋洋的。 “丁大夫……”妇人看到了跟在大石后面的丁希睿。 “大嫂好。”丁希睿点了点头，她有印象，眼前的大嫂到医馆去过。不过，孩子应该没去过，她觉得眼生。 “娘子，我们家还有鸡蛋吗？”大石问道。 “还有一个，原本今天是要做给孩子吃的，但是他什么都不想吃，还在厨房放着。”大嫂看着厨房说道。 “丁大夫，您稍等。”大石转身去了厨房。 “大嫂，这是买鸡蛋的钱，多谢。”丁希睿将铜板放在屋前桌上。 “丁大夫，不用……”大嫂抱着孩子，想要站起身。 “大嫂，您收着吧，鸡蛋珍贵，这些钱不多。”鸡蛋的价格本来就偏高，况且昨天凌俊生已经讲过了，小石村是几户人家合养几只鸡，鸡蛋更加来之不易。 大石捧着一个鸡蛋从屋里走出来，他腾出一只手，抓起钱，往丁希睿的方向递过去“丁大夫，您太客气了，看诊、吃药都不收钱，我们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这鸡蛋就当是药钱了。” “别这样，药材有官府买单，这钱你们收着。”丁希睿从大石的手里抓过鸡蛋，转身就想逃跑，不过，大嫂怀里的孩子又哭闹起来。 “别哭了，哎，闹了一天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大嫂有些生气了。 丁希睿叹了口气，脚步停下来，她靠近孩子，蹲下身问道“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丁大夫，我儿子从早上开始就不怎么吃东西，我没在意，但中午他也说不想吃，我摸了摸他的肚子，有点胀，还老是打嗝……” “你怎么不早说……”大石轻声责备了一句。 “我这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 丁希睿轻声咳了咳，把焦点转移在孩子身上，“大嫂，昨天孩子吃了什么？” “正常吃饭，就是米饭和粥……”大嫂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昨天把去年的陈米炒了炒，他好像吃了不少，丁大夫，是不是因为这个？” “可能是因为炒米，炒米比较硬，难消化，大人都不能吃太多，小孩子就更不能了。” “你怎么不看好他。” “你说得轻巧，我还要洗衣服、做饭，一不留神，就……” 夫妻俩又开始争执了。 丁希睿不理，将手放在了孩子的腹部，“让丁大夫摸摸你的小肚子好吗？一点都不疼。” “嗯……”孩子恹恹的，没有反对。 丁希睿将鸡蛋放在桌上，搓了搓手，掀开他的外衣。孩子的上腹部有些胀，丁希睿轻轻拍了拍，有“嘭嘭”的声音，她稍微一按，孩子张开嘴，吐出一口气。 “丁大夫，他今天老是这样打嗝。” “孩子应该是积食了。”丁希睿说着，将他的外衣放下来。 “大哥，带孩子去找林大夫吧，按揉一下穴位或者施针应该就没事了。” “好。” 大石背着孩子，大嫂在后扶着，几人一起回到临时医馆。 安雨墨在厨房翘首盼着，见到丁希睿，赶紧上前，丁希睿将鸡蛋递给她，又使了个眼色，将人带到正屋前——排队的地方还占着几个人，见是孩子，都往后退了几步。 “谢谢。”大石夫妻俩按照辈分喊了人，点点头。 “孩子积食了。”丁希睿道。 “嗯，快坐下。” 林明轩摸了摸他的肚子，问了基本情况，拿出银针。 “不要……”孩子闹起来，大石几乎抱不住。 “乖，不疼哈。”丁希睿在旁安慰着。 “不要！”孩子哭起来，声音尖锐，院里人都吓了一跳。 林明轩把针收了起来，“按一下穴位吧，不过，时间要久一点。” “我明白了。” 丁希睿往外走了两步“各位，孩子积食，很难受，现在要做推揉，如果病情不着急的话，请大家吃完饭再来可以吗？” “好，没事，我这本来就是老毛病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伯说道。 “那就一会儿再来。” 屋外等待的人陆续离开。 天光渐渐暗下来，丁希睿取了灯点上，放在小桌上。 “往里面移一移吧，里面暖和。”她说道。 “嗯。” 几人将小板凳拿到里屋，大石抱着孩子，林明轩抓起孩子的右手，沿着食指桡侧缘，从指根到指尖的方向开始迅速推揉。 第352章 穴位推揉治积食，夫妻商议留药方 丁希睿在旁观察，心中默默计算着数字，约一千下后，林明轩的手指来到大拇指挠侧缘，在指根和指尖之间往返推揉，也是大概一千下左右；而后，林明轩摊开孩子的手掌，以掌心为圆心，一圈一圈做环形推揉。 “嗝——”孩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在场的四个成年人都忍不住笑了，孩子也嘿嘿一笑。 “看来，肠胃开始蠕动了。”丁希睿轻声说道。 大石夫妻俩舒了一口气。 林明轩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找到大鱼际中点的板门穴，在肌肉最丰厚的地方按揉，按三次，捏一次。 丁希睿一边看，一边将各个步骤牢记在心。 “大嫂，麻烦您把孩子的袖子捋上去。”林明轩说道。 “好的。” 林明轩一手抓着孩子的手，另一手伸出两指，在下臂内侧缘上下推动；片刻后，他示意丁希睿把门关上。 “大哥，我们现在揉捏后脊处，麻烦您让孩子趴着，掀开外衣。” 石点点头，照做不误。 沿着孩子脊柱两侧约半寸的地方，林明轩上下连续揉捏，丁希睿来到内室，拿出一条毯子，为孩子挡风。 孩子有些痒，不由自主扭动着身体。 “儿子，乖，让林大夫治疗完，肚子就舒服了。”大嫂安慰道。 “嗯……娘，我想吃海鲜粥。”孩子嘟囔了一句。 “海鲜粥？”丁希睿问。 大嫂抬头看了看丁希睿，“是的，丁大夫，前几日医馆做的粥，他爹带回家，他很喜欢，不过，就吃了两次……” “你说什么呢。”大石微微责备着。 “我跟丁大夫说实话，怎么了？” 丁希睿赶忙蹲下身“大哥，没事的，丢失的干蛤蜊已经找回来了，明日一早就做，您和大嫂到时来给孩子拿吧。”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 “真是太感谢了……” 大石夫妻俩的态度很不同，两人互相瞪了一眼。 丁希睿抿嘴一笑，这夫妻俩，丈夫谦虚客气，妻子直接了当，生活里的叮叮哐哐肯定少不了。 “来，该按揉腹部了，要让孩子平躺着。”林明轩道。 希睿听到后，又进了里屋，拿了一个棉被铺在小桌上。 “我再去搬个小火盆吧。”她接着道。 明轩点点头，看了丁希睿一下，眼中带着笑。 火盆取来，一会儿工夫，室内就暖和起来，林明轩将双手靠近火盆，把手心搓热，掀开了孩子的上衣，在孩子的腹部摩动，动作迅速；之后，又沿着顺时针方向，在肚脐四周推揉。 孩子的腹中有气体流动，咕噜咕噜轻微响。 “嗝——”又是一声长长的嗝。 “哈哈哈哈哈。”孩子先笑了。 林明轩微微摇摇头，双手来到腹部两侧，轮流发力，轻轻摇晃。 “好了，明日再过来一趟。”他停了手，帮孩子把上衣拉下来。 “谢谢林大夫。”夫妻俩连声道谢将孩子抱起来。 “没事，不用客气。”林明轩摸了摸孩子的头。 “今日回去吃一些菜蔬稀饭吧，注意要吃咸的。”丁希睿道。 “好，丁大夫。”大嫂说。 “好，丁大夫。”孩子也跟着学。 “你呀，又开始调皮了。”夫妻俩都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孩子走出门。 天色已经暗下来，抬眼望去，院内大树的枝条已经模糊，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忽然，右侧一片大叶子飞舞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丁希睿的眼前。她蹲下身捡起来，捏了一下，一瞬间，叶片一角就碎了。 “鸡内金焦馍！”她想起一个小吃，小时候，她有时不想吃饭，妈妈说“有食”，会给她烙一张薄饼，加了捣碎的鸡内金和芝麻，香香酥酥，很好吃。 “你说什么？”林明轩问。 “治疗积食是不是能用鸡内金？” “是啊，食积不消，呕吐泻痢，小儿疳积都能用。你是想问，为什么没给刚才的孩子开这个药吗？因为……” “不是，我知道我们带的药材里没有，但村子不一定没有，而且，鸡内金很苦……不，”丁希睿无奈地笑了笑，“我是想说，小孩子肠胃发育不成熟，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积食，可以用鸡内金做成焦饼，香香脆脆，容易下口，还能治病。” “做到食物里？会好吃吗？”林明轩稍稍蹙了下眉头。 “放心，肯定香。”丁希睿拍了拍他的手，“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我想，我们需要给村民留一些方便、安全的方法，治疗常见病。” 林明轩反手握住她的，将她拉回屋内，“你看看这个。”他递给她一个书册。 丁希睿翻开，发现了几张简单药膳单子和几张穴位按压图。 “你已经在准备了？”她 一脸的惊喜。 “是呀，村里人长期劳累，或轻或重，都有痹症，我在治疗的时候，告诉他们一两个比较好找的、力度也容易掌控的穴位，让他们平日按一按，缓解病情；至于药膳嘛，只写了几个简单的。” “这样就行呀，太复杂的话，根本就找不到食材。”丁希睿连连点头称赞，“所以，再加上一个鸡内金焦饼？” “嗯……不过，你先做来尝一尝。” “没问题。”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屋子，来到厨房，晚饭的香味已经冒出来了。 第353章 留病人明轩犹豫，拒银子雨墨果决 “雨墨，荠菜汤做好了吗？”丁希睿问。 “好了，你看。”安雨墨掀开了汤锅。 瞬间，一股清新的味道弥漫开来，借着灶台上微弱的光，星星点点的鲜嫩绿色点缀着一锅汤。 “好香啊。”丁希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当然了，不过，你只带了一个鸡蛋回来，不然，颜色更漂亮。”安雨墨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没办法嘛，大石家只有一个鸡蛋，我本来想多跑一家再买一个回来，但小孩子生病了，必须尽快来看。” 安雨墨笑了笑，“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和林大夫洗洗手，帮忙端饭吧。” “嗯。” 拿碗、洗筷子、盛饭、端菜……小院里又燃起了篝火，众人围坐，听最后回来的袁三省小队讲述下午的发现。 “我们看了可能会有地衣的地方，有不少。”一个有点壮壮的衙役说道。 “对，村子南边有不少大石头，大石头的背面有苔藓，说明那个地方格外湿润，只要下雨，肯定会有不少地衣。”袁三省补充着。 “太好了，下过雨后，让村里人去采，洗干净后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晒干，冬天吃或者拿到城里卖。”丁希睿说道。 “看来，下午的收获都不小，大家辛苦了。”李行简点点头，脸上一阵放松。 “李大人带领村里人挖淤泥，更辛苦。”秦晓峰拱拱手道，其他人纷纷跟上。 “我最多是动动嘴皮子，你们才是最辛苦的。”李行简说着，端起了面前的汤，“来，以荠菜汤代酒，我敬大家一杯。” “多谢大人！” 一口汤下肚，荠菜特有的鲜味混合着淡淡的鸡蛋香，滑入喉咙，进入胃里，周身温暖。 “嗯，果然鲜美。”众人看着安雨墨，忍不住夸赞。 “好吃就多喝一碗，今天管够。”安雨墨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烫。 小石村“致富之路”调查基本完成，李行简决定明日一早就回兰县，晚饭结束，一行人告了别，回到前面院子整理东西。秦晓峰则一直留着，和安雨墨一起整理厨房。 夜色浓烈，寒气越来越重，林明轩在小屋里走来走去，似有心事。 “怎么了？”丁希睿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 “马杨的伤还没好，他的眼睛还看不到，我担心回城后会耽误病情。” “你的意思是，希望李大人多留他两日？” 明轩点点头，“今日我去做治疗，感觉他的脉象平稳了许多，做了针刺，我又帮他按揉了有助于排解心中忧郁的穴位，我觉得他的眼睛……” “很有可能恢复，对吗？” “嗯，我觉得有希望。” “所以……” “今日李大人没开口，只说回兰县，那就势必会把马杨三人一起带走。”林明轩的表情有些无奈。 丁希睿抓住了他的手“你在犹豫，要不要去求大人把马杨留下？” “对。” 丁希睿想了想，开了口“马杨犯了错，自有官府惩罚他，我们就做大夫应该做的，去找李大人吧。” “你不反对？” “他见财起意，偷了给大家吃的东西，我当然讨厌。不过，他被打受伤，可能会瞎，这惩罚过重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 “那就去吧。” “好。” 林明轩拍了拍她的手，拎着灯笼走出院门。 丁希睿看着他的背影，许多事在眼前浮现。以前，欺负茶馆老板娘的越老三被打进医馆时，两人的心绪都很不平静，手上有治疗的动作，却是强忍住怒火和不屑，没有治疗的真心。如今面对偷东西的马杨，更能心平气和去治疗，甚至还能去为他求情，是进步了吗？ 这算不算“圣母心”，以德报怨？不，一码归一码，他们不是原谅了他偷东西的行径，不是向李大人求情不让他坐牢，只是想要救助作为病人的他，把坐牢的时间往后推迟一些。 丁希睿笑了笑，坐到桌前，翻看起林明轩要留给小石村的“简易药方”。 安雨墨和秦晓峰坐在厨房，对着火盆，安雨墨的额间微微冒出了一些汗，秦晓峰抬手，将汗珠抹去。 “你回家后，帮我告诉父亲，我又知道了新的菜，等回去后，就做给他吃。”安雨墨道。 “嗯，安老板……伯父他每日都盼着你回去，知道你学了新菜式，肯定开心。” 安雨墨微微摇摇头，“但愿如此吧，就怕他觉得‘小菜一碟’。” “哈哈，伯父是行家，‘小菜’也重视，你别担心了。”秦晓峰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 “这里有些银子，你留着用。” “不用了，”安雨墨推了回去，“我有钱，馄饨摊也赚了一些，不能用你的钱。” “我的钱就是你的，你不用见外。”秦晓峰再次把荷包放到她手里。 “ 不行。”安雨墨推了回去，手劲有些重，“我就是想自力更生，再用你的钱，我出来做事的意义就大打折扣了。” “你……”秦晓峰的手停了停。 安雨墨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对着秦晓峰“我理解你的好意，不过首先，我还有钱，真的不需要；其次，如果我没钱了，我还有好些办法可以想，反正就是不能要你的钱。” “那好吧。”秦晓峰最终把荷包放进了衣服里。 安雨墨站起身，打开一口小锅，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他“明日你随李大人一早启程，你们骑马，脚程也快，中午就能到县城，但你还要赶回洛城县，带些吃的吧，天冷，路上停一停，生火烤一烤。” 秦晓峰接过来，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你什么时候做的？” “做晚饭的时候，我猜到你们明日要走，所以就随便做了点儿，时间紧，只是几张煎饼。”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 安雨墨垂下头，火光把她的脸照得更红了。 第354章 进入离开倒计时，张聪展示绘画才 第二日一早，马车辘辘从小石村出发，临时医馆的众人到村口送别，像是“主人”在送“客人”一般。 李行简已经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冲林明轩挥挥手“林大夫，辛苦你们诊病，等回城了，本官再论功行赏。” “多谢大人。”众人俯身，各自行礼感谢。里长知道村里即将有“致富”大动作，两手激动地握不住。安雨墨踮起脚尖，望着秦晓峰，不知怎的，这次告别比之前都要不舍。 “瘦猴”马杨被留了下来，由医馆之人照顾，李行简另外安排了一名衙役看守，只待眼睛恢复，立刻进城听审。 诊疗活动已经接近尾声，除了一些自认为身体非常康健的人，以及几个“顽固”分子，村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看过诊。林明轩决定最后待两日，一方面，为病情较重之人复诊，熬好每类病人要喝的汤药，需要多吃几天药的，照方抓药分送到家，再将煎药方法细细教一遍；另一方面，让村民们加紧练习八段锦，争取熟练掌握；最后，编写“简易药方”，留在村中。 来学习八段锦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都快占满了，为了保证教学效果，丁希睿把三分之一的人分流到巷子里，听林明轩的口令，在前示范教授，半夏负责巡查，为村民纠正姿势和体态。 临时医馆四周热闹一片，目光穿过人群，丁希睿发现张老伯家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儿子张聪在不远处站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在地上划拉几笔。 丁希睿示意半夏去看看，半夏会意，慢慢走了过去。不多时，她捂住了嘴，睁大了眼睛看向丁希睿。 这一套八段锦快结束了，丁希睿忍住好奇心，带着村民们做完，当林明轩“结束”的指令响起，她俯身行了礼，而后快步跑到半夏跟前。 半夏激动地拉住她的胳膊，“少夫人，你快看！”她指着地上说。 从左到右，地面上有一排线条，仔细一看，那不是简单的线条，好像是人物，而那些人物，有各种不同的动作——正是八段锦！ 丁希睿也睁大了眼睛“张聪，你会画画，还画得如此传神！” 张聪听不懂她说什么，手里拿着一个干烙饼不时啃一口，嘻嘻笑着。 “这太好了，你可以在村里的土墙上把八段锦各式都画出来，村里人再练就方便多了……你画画，还能挣钱帮你爹！”丁希睿激动得手舞足蹈，其他村民也被吸引了过来。 “哇，画得太好了！这是‘射雕’的姿势，一眼就能认出来，张聪，这名字果然没白叫。” “是啊，想不到张老伯家出了一个这么有才华的人。” …… 众人不停夸赞着，张聪被团团围住。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你们围着我儿子干什么？”丁希睿回头一看，是张老伯。 “张老伯，你儿子会画画，你看，画得多好啊。”李嫂说道。 “哼，画什么画！”张老伯完全没看地上的东西，拉着儿子就要走。 “你这人，真是顽固，你好歹看一眼啊。”一个大娘说了他一句。 张老伯还是没看，拉着儿子硬要往外面挤，可是张聪不愿意，他用力往回撤，张老伯几乎拉不动他。 “张老伯，你儿子不愿意走，他也没闯祸，你硬要拉他做什么？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大娘接着说。 张老伯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突然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不让你来，你钻了空子就往这边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不是个好地方。” 又是这个论调，丁希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过，轮不到她开口，其他村民纷纷帮忙。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这不是个好地方’？是人不好，还是风水不好，你说清楚！” “是啊，你别胡说，你自己不愿意来治病，别骂别人！” “对呀，大夫和大夫不同，骗你的人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别见了大夫就看不顺眼！” …… 张老伯看了看丁希睿几人，胸口一阵起伏，“他们才来几天，不就是给了几碗药，几碗汤吗，你们就被收买了，替外人说话，小心汤药里下毒。” “张老伯，你别血口喷人！”一旁观望的林明轩突然开了口。他神情严肃，眼神凌厉，像是能穿透身体一样。 “我们一行人来到小石村，是李大人的安排，药材也都是从县衙里取的，张老伯，你刚才的话，是在怀疑官府？” 林明轩不想拿李行简来吓唬他，但他不想让事态继续发展，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就懒得多费口舌了，直接将“官府”搬了出来。 “我没有……”张老伯一时语塞，眼神都胆怯了不少。 “张老弟，李大人还没走远，你可别乱说话，小心进大牢！”不知何时，里长出现在人群后。林明轩几人冲他点头致意。 “林大夫，张老弟一把年纪了，嘴上每个把门的，你们别放在心上，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里长伯，不需要这样。”林明轩拱 了拱手，“张老伯有苦衷，我们都理解，只是，请不要再出口伤人了。” 张老伯没有看他，将脸转向一边。 “或者，请你把抱怨我们的时间和精力转移到张聪身上吧。”丁希睿说道，“你是父亲，比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关心张聪，他的才华就摆在这里，要不要埋没了，都看你！” 张老伯的神色似乎动了动。 “我们还会在这里待两天，若需要帮忙，可随时过来。”林明轩接着说。 张老伯的眼睛转了一下，轻咳一声，再次拉起张聪。 这一次，张聪一把就挣脱了，他不提防，一下子摔倒在地！ 第355章 顽固老头不理会，减少诊金村民喜 “哎呦！”张老伯忍不住喊了一声，围观的村民愣了几秒钟，距离近的伸出手想扶他，但又不约而同停住了。 “这是干什么，快扶他起来啊。”里长道。 “不用……”张老伯自己站了起来，不过，他的动作没有那么灵活，不知道是不是腰扭到了，丁希睿侧过头多看了几眼。 “你没事吧。”林明轩上前一步问道。 “我当然没事……”张老伯仍然是一脸的傲气，但表情有些扭曲，“你们不盼人好，坏良心……”他嘟囔着。 丁希睿一把将林明轩拉回来，算了，他现在这样，关心了也没用，不管了。 “张老弟，你真没事哈，你年纪也不小了，可别摔坏了。”里长走过去，拉着他看了一圈。 “我没事，我只想带我儿子走，你们让我把儿子带走。”他没好气地说道。 里长放开了他，走到张聪的跟前，接着道“谁都没有拦你，阿聪正玩得开心，他不愿意走，你硬拉他干嘛，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回家，你别管了。” “我……”张老伯看了一圈围观的人，找不到一个为他说话的人，他瞪了张聪一眼，气呼呼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村民们见无热闹可看了，纷纷散去。 “回家吃饭去吧。” “好，早上动动胳膊动动腿，这会儿真觉得有些饿了。” 村民陆续离开，巷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张聪一人，“你要不要进来喝汤？”丁希睿一边比划一边问。 “少夫人，算了，让他爹知道，又要闹事。”半夏拦住了丁希睿。 “是啊。”丁希睿无奈地耸了耸肩。张聪原本该多么聪明啊，被庸医治坏了，绘画的天赋还能发挥，身为父亲的张老伯看在眼里，肯定感觉更加痛心。所以，他宁愿张聪没有这样的才华，他也不想看到，免得伤心。 一旁的张聪不为所动，他啃完自己手里的饼，看对面墙边的地上是空的，拿着树枝走过去，接着画画。 丁希睿看了片刻，不禁笑了，张聪画的，恰是刚刚几人争执的场景。 “少爷，少夫人，张聪真的有才华。”半夏说道。 “是啊，他能记住动作，能还原发生过的事情，很了不起。” “我们要不给他纸笔，让他试试？”林明轩说道。 “好啊。”丁希睿点点头，转身想回去。 “可是……”半夏拉住了她，“少夫人，能用纸笔又如何呢？他这样也不能出去做事啊。” 丁希睿的脚步停下了，半夏说的是事实，张聪的智力有问题，他没办法和别人正常交流和沟通，纵使他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他能用纸笔，也不过是徒增遗憾罢了。 林明轩略想了想，开口道“我们先不要想太多，今天只是看看他能不能用笔在纸上施展才华，将来一定有用武之地的。” “好吧。” 几人返回院子，拿了笔墨和未裁开的大纸，来到张聪面前。 “你用笔，画在这上面。”丁希睿比划着，林明轩则用笔示范在纸上写字。 张聪看到笔，嘿嘿一笑，扔掉手里的棍子，一手抓过笔杆，另一手，就要去摸蘸满墨水的笔头。 “小心！”丁希睿阻拦不及，张聪已经弄了一手的墨。他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笑着，然后，直接拿笔去戳旁边的土墙。 “你别……”半夏也没拦住，一支笔就这样变成了张聪的玩具。 “看来，我们想多了。”林明轩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毛笔，有点心疼。丁希睿看着乐呵呵的张聪，突然释然了，“没事，不能用纸笔，就用木棍，不能拿来赚钱，就当是乐趣。” “吃饭了！”院子里的安雨墨冲他们几人喊道。 “好的，来啦！” 最后两日，食材不足，不能再给村民赠粥饭。饭点到了，院内空空，众人都有些不适应，不过，终于不用挤来挤去找地方吃饭了。早饭是荠菜煎饼和稀饭，一大叠煎饼上桌，不一会儿就只剩盘底。 “林大夫！”一个大娘走进院子。 林明轩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来。 “大娘，您有事吗？” “听说你们快走了，我来送药钱。”那大娘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小袋子皱皱巴巴，不知道藏了多久了。 “大娘，不着急。”丁希睿咽下最后一口饼，示意众人加快速度，把饭桌腾出来。她自己则快步跑到屋里，去取册子。 “我吃了不少汤药，该给多少？” “您……”林明轩回过头，见丁希睿来到身边，打开了小册子。 “您是马三喜的母亲对吗？” “对。” “您吃了三天的还阳汤，又吃了两天滋补肝肾的药物，给十文就行。”林明轩说道。 “十文？”大娘不敢相信。 “对，原本需要几十文，不过，李知县来了，说想办法让县里多出些银子，大家伙要出的钱 就少了。” “好……好……”大娘露出笑容，从小袋子里取出十文钱，交给林明轩。 “谢谢林大夫！” “您好好照顾身体！” 两人将大娘送出院子，安雨墨等人已经把小桌腾出来了。 “原本打算明日集中收钱，既然已经有人来了，我们就分配一下任务吧。”袁三省道。 “好。” 一番商议后，袁三省做掌柜，小虎和小豹在旁帮忙。付过钱的大娘走了一路，传播了一路的消息，不多时，好些人都跑来排队。 “林大夫，我不需要出五十文，真的只需要付十文？”一男子问道。 “对，这次有李大人帮忙。” “太好了。” 所需银钱比原来更少，看过诊的村民都觉得赚到了，拿钱的时候，竟然有些开心。林明轩和丁希睿帮忙整顿了一下秩序，拿着药箱出门复诊。 第356章 “瘦猴”复诊出状况，连番折腾精神累 按照林明轩整理的“重病”名单，今日第一站，先去“瘦猴”家。到了巷子里，负责看守的衙役小新正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看到林明轩两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眼睛放出光芒。 “林大夫，丁大夫。” “小新兄弟，辛苦你了。” “哎，”小新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不辛苦，您快些把他治好吧，前两日就是我看着他，每天待着没事做，我都快发毛了。” “好，我们进去吧。”林明轩笑了笑。他们何尝不想快些治好“瘦猴”呢，让他的眼睛复明，作为大夫也会非常有成就感。 “嗯，李嫂送了早饭过来，我们刚刚吃完，他现在在里屋休息。” 三人进入院子，屋里突然“哐当”一声。 “怎么了？”小新一个箭步冲进里屋，发现“瘦猴”倒在床边，挣扎着要起来，而床上方，赫然挂着是一个绳圈，那绳圈飘来荡去，显然是“瘦猴”刚刚绑上去的，说不定，他还想把自己的脖子挂上去。 “你想干什么？”小新气不打一处来。 “官爷，让我死吧，死了，对大家都好。”“瘦猴”直接瘫坐在地上，那双还没有光采的眼睛里，流出大串眼泪。 “你这人真是……亏得大人还专门留你在这治病。”小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着他瘦削的脸，内心又生出一股不忍心。 丁希睿和林明轩静静站在一旁，没有上前阻拦。几日以来，“瘦猴”沉默的时候居多，想必心里一定压着很多情绪，哭出来，好一些。 半晌，“瘦猴”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小新上前将他扶起来，“你可不能死，林大夫来给你诊脉了。” “林大夫，抱歉，都是我的错，我活该！”“瘦猴”突然跪了下去。丁希睿和林明轩相视一眼，心中释然。自从“瘦猴”的罪行被揭露，他整个人就变得呆呆的，完全没有从前的半分机灵劲，林明轩每日两次来诊脉，他也从来没有什么表示，今天，他终于道歉了。 “马杨兄弟，你先起来吧。”林明轩走过去，和小新一起扶起他。“瘦猴”还在抽抽搭搭，丁希睿环顾四周，见床头边有一条汗巾，便递到了他的手上。“瘦猴”接过来，将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去，坐回了床上。 丁希睿侧过身，看了看旁边还在转呀转的绳圈，哑然失笑。“瘦猴”现在看不见，他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布条绑到上边的横栏上啊，那横栏还不一定结实，即使吊上去，也会摔下来。 “好好的，你干嘛寻死？”小新问道。 “官爷，反正我无父无母，也没娘子，没孩子，现在还是个瞎子，对谁都是个拖累，还是死了干净。”“瘦猴”的眼泪又来了。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向李大人交待？要是真死了，我的饭碗一定会丢，我一定会被你拖累死！” 小新说着，伸手就把上方的绳圈扯下，“早知今日，何必……”小新想继续说下去，丁希睿冲他摆了摆手。 “瘦猴”继续抽噎着，“官爷，我是真的后悔了，我错了，我不该起贪念，不该撺掇阿寒和我一起偷药材，我这是报应啊！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你挨了一下没死，就是老天爷不让你死，你且好好活着，别再给我惹麻烦了。”小新没好气地倚靠在墙边。 “瘦猴”一下子跪在地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大夫，求求你，求你把我的眼睛治好吧，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马杨兄弟，你快起来！”林明轩很是局促，他没有这样被人跪拜过，只觉得浑身不适。小新也皱起了眉头，帮着林明轩把“瘦猴”又拉了起来。 “我今日来，就是为你继续治疗的，你的脉象已经平稳，继续施针、吃药，有很大的希望能恢复。” “谢谢林大夫！”“瘦猴”的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水，他继续抽搭着鼻子，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一番折腾，丁希睿觉得脑袋有点疼，做大夫的，会因病情而紧张，会担忧病人不遵从医嘱，会害怕治不好病，也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去安慰病人，付出的情绪劳动和技术劳动都不少。 林明轩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马杨兄弟，你刚刚心绪过于激动，不如到院中走一走，之后我们再诊病吧。” “是。”“瘦猴”抹了一把脸，摸索着站起身来，几日时间，他一个人在屋里，已经摸出了一些门道，而且，他的屋子小，家具也只有一床、一小桌和一个小橱柜而已。平静下来后，丁希睿闻到了一股馊味，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留意到从她见“瘦猴”开始，他就只穿着同一套衣服。丁希睿默默叹了一口气，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你能要求他什么呢？他折腾、心绪不稳，多么正常啊，即使是普通人也要多些包容，更何况她和林明轩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几人走至院中，小新扶着“瘦猴”继续散步，林明轩将药箱拿出，准备脉枕、银针和纸笔，丁希睿坐到旁边，拿着小木人，找施针的穴位。 第357章 大量失血现芤脉，穴位按揉助恢复 “马杨前两日有没有头晕、头痛的症状呢？”丁希睿问道。 “他受伤第一日的时候头晕比较明显，第二日我询问的时候，他说只有轻微头晕，到了晚上，脉象也平稳下来了，所以我才觉得他的失明是暂时的。” 丁希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按照这种情况，“瘦猴”头内部的出血量应该不多，随着时间推移，淤血慢慢被身体自行吸收，只是，这次的伤到底如何影响了视神经，顺其自然能不能恢复？没有仪器看不到内部伤情，丁希睿还是悬着心。 院子里，小新扶着“瘦猴”慢慢走回屋子里。“瘦猴”的呼吸平稳，伸出两只手摸着桌子坐下。 “马杨兄弟，今日早上醒来，头还晕不晕？痛不痛？”林明轩问道。 “只有一点点，比昨天清醒多了，所以我才……”“瘦猴”把头慢慢低下去。 看来，是认清了现实，意识到了自身面对的困境，所以才会有寻死的念头，才会放声大哭，将情绪都抒发出来啊。 “那说明病情正在慢慢好转，”林明轩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我来诊脉。” 丁希睿将脉枕放好，林明轩拿起“瘦猴”的手，放在上面。屋内安静下来，聊赖倚靠在门上，门“哐当”一声撞到墙上，“啪嗒”，又一声，一块小木片掉落在地。 “怎么了？”“瘦猴”立刻紧张起来，将头转向小新的方向，而后左右晃着，似乎在寻找目标。 咦，两天时间，就已经能做到听声辨位了吗？丁希睿心中升起一丝疑云。她微微侧过头，盯着“瘦猴”的眼睛，不过，那眼睛还是失焦状态。 “真不好意思，”小新捡起小木片，挠了挠头。他抬头瞧了瞧门，发现窗棂内侧少了一块，“马杨，等一会儿我给你补上。” “没事，没事。”马杨的脸上浮现一股不自然的微笑，“就是要麻烦林大夫重新诊脉了。” “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林明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继续专注在脉象上。片刻后，他移开了手，站起身。 “马杨兄弟，再让丁大夫诊一次脉，多一个人诊脉，更放心” “好……” 丁希睿上前，将手搭在马杨的手腕，细细感觉。几十秒的时间里，轻轻触碰，她感觉脉象有些浮大，按下去，中心空，两边实，就像按在了葱管上。 应该是芤脉没错，出现这个脉象，说明病人最近失过血，身体还有些虚，正符合“瘦猴”的情况。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脉象总体是平稳的。 丁希睿将手拿开，站起身，而后冲林明轩轻轻点点头。 “瘦猴”攥起了自己的手，“林大夫，我的病好些了吗？” “你流了不少血，身体有些虚，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恢复。”林明轩说完，抬头看了看丁希睿。 “是的，不需要太过担心，按时吃药，做针刺治疗或者穴位按揉，就很有希望。”丁希睿道。 “好……”“瘦猴”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挤出了一丝笑容。 “去里屋吧，今日先做按揉穴位。” “是。” 几人扶着马杨又回到里屋，丁希睿将床铺收拾平整，“瘦猴”刚躺在上面，阿青和小强抬着药炉子和火盆进了院子。 “丁大夫，东西拿来了。”小强喊道。 “来了！”小新隔着窗户瞧见了，打开门迎接。 林明轩冲丁希睿笑了笑，算是对她提前做这些安排的赞美。丁希睿撇了撇嘴，冬天来了，脱一件夹袄都嫌冷，要脱衣服做诊疗，肯定要用火盆嘛。 “谢谢你们俩。”丁希睿也走去帮忙。 “丁大夫，林大夫，那边院子正忙着呢，来交钱的人很多，中午的药也要熬上，我们先回去了。”阿青道。 “好，辛苦你们。”丁希睿将两人送出门，又返回屋内。 屋子小，有火盆和火炉加持，不一会儿，已经暖烘烘的了，“瘦猴”褪去外层衣衫，只留里衣，小新帮忙把厚衣服抱到旁边，闻到气味，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天枢、关元、三阴交、血海、足三里……都是对化瘀有益的穴位，丁希睿帮林明轩计数，按揉到足三里时，有汗滴从他的脸边滑落，她从袖中掏出手绢，为他擦了擦。 小新轻咳一声，将脸扭向一边，觉得屋里突然热了起来。 “马杨兄弟，可以起身了。”林明轩抬手，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 “谢谢林大夫。”马杨坐起身，穿上衣服。 “吃药吧，补补气血。”林明轩将药端过来。 “是。” 太阳已经移到南方，“瘦猴”上午的诊疗终于结束，在热气的烘烤下，他的脸微微泛红，显得气色不错。 一丝失落再次出现在小新脸上，他又要独自一人面对“瘦猴”了。 第358章 午间面片慰人心，马家大嫂手好转 丁希睿和林明轩慢慢走回临时医馆，看着处处升起的袅袅炊烟，对“瘦猴”又多了一分可怜，他的家，原本也该如此。 远远地，安雨墨从巷子里走出来，看到二人，挥了挥手“林大夫，希睿，你们回来了，快吃饭吧。” 希睿展颜一笑，挥挥手回应她。 午饭是荠菜面片，安雨墨将荠菜剁成碎丁，擀在大面片里，而后切成三角形状，简单却又鲜美无比。略显清冷的冬日，一碗热汤面，抚慰人心。袁三省有些疲惫，端起饭碗，觉得碗里都是铜钱。 “袁大哥，钱应该收得差不多了吧。”林明轩问道。 袁三省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是，我翻了书册，只差十来家了，下午略等等，若是不来，我和陈皮敲门去提醒。” 陈皮的一碗面片已经吃完，正呼啦呼啦喝汤，“袁公子，你歇着吧，我去。”他放下碗，嘴角沾了一片菜叶。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半夏指了指他的嘴角，陈皮脸一红，默默低下头抹了抹嘴角。 “陈皮兄弟，你不用迁就我，我吃完饭，再吃一剂汤药，身体没问题。”袁三省道。 “袁大哥，”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胳膊，“让小虎和陈皮去吧，我有其他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袁三省先是有些不自在，但听到“有其他事情”，又迅速恢复了。“明轩，你说。” “李大人走得匆忙，只向里长交待了翻耕土地种植金簪草和荠菜的事情，你前日发现的地皮菜还未和村里人讲，袁大哥不妨画出地皮菜的图样，写下烹饪方法……” “雨墨也帮忙，讲一讲怎么做荠菜，让袁大哥一起写出来。”丁希睿在一旁插了嘴。安雨墨冲她努努嘴，眨了眨眼睛。 “那好，我吃完饭就做。”袁三省点点头，端起碗接着吃面片。 袁三省的风痫必须小心维护，在山路上推车时，林明轩就在后悔答应他一起来了，所以，他千万不能过于劳累，万一发病，救治不及，再怎么后悔都晚了。这一点，丁希睿深深明白。 午饭后，丁林二人去了马良家中，为马大嫂施针治疗胳膊。马良家的院子和前两日相比没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屋前多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晾着萝卜叶。 马良眯着眼睛，在屋西侧晒太阳，马大嫂和阿飞也在一旁，不过，两人互相配合着，好像在缝衣服。听到动静，马良睁开了眼睛。 “林大夫、丁大夫。”他将插在袖子中的手拿出来，弓着背，就像冬日里任何一个在街上晒太阳的大爷一般。 “丁大夫，林大夫。”马大嫂笑着，放下手里的针，带着阿飞往前走了一步。 “大嫂，你做针线活？”丁希睿觉得疑惑。 马大嫂笑了笑，“是啊，右手的手指能动弹了一点，阿飞能帮忙。” “多亏林大夫这几天的治疗。”马良在一旁赔笑。 林明轩看着马大嫂的右臂，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和欣慰“那好，今日我们接着针灸，晚上按时吃药。” “好，林大夫，您请进。”马良伸手上前，推门迎客，他的娘子却没跟上，丁希睿扭头一看，马大嫂从厨房走出，左手拎着一壶水。 “我来帮你吧。”丁希睿折返回去。 “丁大夫，不用了，我有力气。”马大嫂微微抬起右手，手指略动了动。阿飞凑过来，和他的母亲一起拎水壶。 丁希睿微微一笑，心头一阵暖。 第359章 屋内整齐衣物净，提起赚钱促就医 幸好，还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儿子。 几人进入房间，丁希睿喝着水，眼睛瞟向四周，房间里的布局似乎发生了变化，上次过来时，方桌在正中间，因为房间小，阿飞还撞到过好几次，如今，方桌靠墙放，空间一下子就变大了，看着也觉得心情舒畅。丁希睿又瞟了瞟墙角和窗台，都没有灰尘，不禁抿嘴笑了。 马良的脸上似乎洋溢着一股自豪，想必，他把里屋也整理了一番，而且，再细看三人的穿着，比此前干净多了。 “马大哥，现在可以准备炭火了。”林明轩道。 “好，厨房留着火呢，一会儿就好。”马良像是做惯了似的，神情淡然去准备了。 “大嫂，我们先来把脉。”林明轩接着道。 “是。” 马大嫂照例把左臂伸出，丁希睿垫上脉枕，片刻后，林明轩诊完脉，神情更轻松了一些。 “大嫂，你的阴症已经好了大半，明日到医馆去拿药材，再吃几天的药应该就会痊愈。” “是吗，多谢林大夫！当时真是……太麻烦你们了。”马大嫂先是高兴，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是啊，因为家里太脏了，她生了蛔虫，“阴毒”发作时呕吐得厉害，这的确够难为情的，也的确把人折腾得不轻。 “大嫂，身体好了就行，你的右臂……”林明轩顿了顿，“我资历有限，只能尽力施针改善，等有空了，还是请马大哥带你到城里多去找找大夫吧，兴许能找到办法。” “林大夫，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马大嫂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动了动手指，“左手干活时，右手使不上力气，起码能扶一扶，以前，几乎动不了。” “还是不要放弃，去一次，请教了人，就算治不好，也能心安。”丁希睿接着说。 “这还是要看孩子他爹……”马大嫂的嘴角动了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了看屋门口。 胳膊刚受伤的时候，拖着没请大夫，都这么久了，马良肯再花钱吗？ “林大夫，火盆好了。”马良进了屋，见众人都在看他，很是不解。 “怎么了？” 林明轩站起身来说道“马大哥，我们很快就启程回去了，大嫂的胳膊只是略有起色，你们进城找有经验的大夫，胳膊兴许能治好呢。” “进城？”马良的脸上露出些难色，“林大夫，诊费是不是很贵？” 果然，他最关心的是这个。 “马大哥，村里很快就发生新变化了，大嫂的胳膊好不了，你们家会吃亏的。”丁希睿道。 “会吃亏？” “对呀，李知县前两日来是帮大家致富的，官差已经找了些能赚钱的方法，做稻草编织、种金簪草和荠菜，还要给大家多分一些地。大嫂的胳膊好不了，做不了事，就赚不了钱啊。” 一听到“赚钱”，马良立刻欣欣然，“丁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 “对呀，不骗你。”丁希睿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只有“利益”能触动他，这个家庭确实过得很难。“大嫂这样拖着，她很痛苦，阿飞难过，马大哥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马良瞧了他娘子一眼，微微低了低头，“以前……没办法……” “马大哥，别犹豫了，趁早带大嫂去城里找大夫吧。” “要付诊费，还要住店……哎！”马良又开始打退堂鼓。马大嫂低下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 丁希睿皱了皱眉头，捏了一把拳头“生病了要付诊费，兰县的大夫我们也算认识一些，带着你们去，应该会便宜不少，住店的话，也有熟悉的店，或者，住在我家。” “真的，那……那……我们去……就是太麻烦你们了。” “马大哥，关键是大嫂的病要治好，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林明轩接着道。 “好，我们去。”马良靠近马大嫂一步，“娘子，我们过几天就去吧，等家里的菜叶子晒干了，收起来就去。” 马大嫂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 委屈多年，她终于可以好好治疗了。 施完针，丁林二人返回医馆，村里大街忽然乱哄哄一片，小新跑进门，上气不接下气，“林大夫、丁大夫，不好了，‘瘦猴’不见了！” 第360章 “瘦猴”不见村子乱，藏处不明怀疑多 “他怎么会不见？” “我也不知道，我出门嘱咐李婶晚饭少做些，回来就发现人没了。他肯定是眼睛恢复了，逃跑了！林大夫，我该怎么向大人交待！我死定了！”小新气得跺了一下脚。 难道，他真的逃跑了！ “家里都找过了吗？”丁希睿问。 小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正屋和厨房都找了，我连床底下都瞧了瞧，根本没人。” “看来是真逃跑了。”林明轩拧起眉头，有些生气，“都怪我，若不是我，大人就把他带走了。” “先别说这么多了，赶快把人找到吧。”丁希睿道。 “丁大夫，我刚刚已经告诉了里长，里长找了好些人，去四周查去了。你说，他们是同村的，会不会包庇？” “小新，你先别想这么多，先尽力找吧，等我们回去叫人，也来帮忙。”丁希睿安慰着。 “对，我们先回医馆，多找几个人来帮忙，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你也不要跑太远了。”林明轩接着说。 “好，谢谢两位。” 小新说完，又擦了一把汗，往村口跑去。 丁林二人迅速跑回医馆，小虎和小豹听到消息，已经出门了，其他人心里也着急，但手里还有活儿，走不开，只好加快进度，想早点做完，一起出去帮忙。 安雨墨见丁希睿进门，一边包药材，愤愤道“希睿，那个‘瘦猴’真是不知好歹，以为逃跑了就没事吗？” “哎，我上午怀疑了一下，没好好确认，可能那时候他就已经能看见了。”丁希睿咬了一下牙齿，想起了上午小新弄破门的场景，和医馆众人说起了自己的怀疑。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日要分药材给大家，今天就要准备好，我们先干活吧。”林明轩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不为自己犯的错承担责任，早晚会在别的地方付出代价的。”丁希睿定了定神，加入了分药材的行列。药箱里的药材已经快见底了，众人默默不语，看方、配药、称重、包装、捆扎，一时间“流水线”十分忙碌。不一会儿，丁希睿觉得不太对劲。 “咦，怎么没见袁大哥呢？” “是啊。”林明轩也反应了过来。 “林大夫，希睿，袁大哥画完书册，去送给里长，”小强说完，略眯了眯眼睛，“不过，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啊。” 屋内几人一起看了看院子。 林明轩忽然觉得一阵忐忑“他不会是……一起帮忙找人去了吧。” “哎！他不能激动的啊！”丁希睿也担心起来。 屋内几人都坐不住了。 “姑爷，小姐，我先把袁大哥找回来吧。”陈皮道。 “好，快去快回。” 陈皮一溜烟跑走了，“流水线”上的众人不时向外张望，进度慢了下来。不多时，陈皮跑进门“小姐，袁公子跟着里长去河边找人了。” “真是……” 下午专门找了些事情让他留在家里，遇上事情，又忍不住跟着走了，真让人担心。丁希睿看向林明轩，快速说道 “你和陈皮去河边把人叫回来吧，这里的事情快结束了，我来看着。” “好。” 林明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陈皮往院外走。 村子里闹哄哄的，小新敲着锣，大声喊着 “犯人马杨，快出来！” “若有藏匿者，大牢等着你！” 四处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开门、闭门的声音。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老李家没人住的院子也找一找。” “放心，锅底下我都找了！” …… 临时医馆比较偏，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此时已近傍晚，薄薄的夕阳照进院子，丁希睿手里的动作停下来，思考着找人的方向。 “若你们是马杨，会觉得藏在哪里比较安全？”丁希睿问。 “嗯……我觉得……”安雨墨拍了一下手，说道“这个时候，往山里逃相当于不要命了，是个正常人，肯定还躲在村子里。” “嗯嗯。”其他人纷纷点头。 阿青称好最后一片人参，递给小强，“若我是马杨……”他缓缓讲道“我会找空院子躲着，等明日一早偷偷出去。” “不过，村里的人肯定会找空院子的，马杨应该躲不久。”小强说。 “那你觉得马杨会藏哪里？”阿青问。 “我的话……也许我会藏在村子附近，等天黑了再进村。”小强说道。 “不会吧，他还敢进来，他吃什么？就不怕明天被人发现？”阿青不认同。 “你想啊，今天村子基本被翻了一遍，找过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人再找了，他回来就安全了呀。” “可他总不能永远都躲着，只要他一露面，就会被抓。” “官差找不到人，明天肯定会走，这里再怎么 说也是他的村子，他熟悉得很，等官差走了，他再悄悄出山，去永和，去齐州城，去江津，甚至悄悄待在兰县，随便找个事情，哪怕做乞丐，都有条活路，比坐牢强。” 两人争执起来，脸都有些红。 “你们说得有道理。”丁希睿赶紧开始劝，“小新离开的时间不长，马杨也逃不了多远，况且，他还要躲着人。” “他会不会被谁藏起来了？”半夏说道。 “谁会藏他呢？”安雨墨疑惑地问。 几人都安静下来，村里的情况他们了解得不算多，和“瘦猴”马杨关系好的几个，一个已经被押送到兰县，另外的就是大石几人，审案时，看着几人都很有正义感，会做藏匿之事吗？ 或者，是对“瘦猴”被抓心怀不满的人？比如，张家老伯！几项怀疑列出，丁希睿恨不得立刻飞出去确认，她看着为数不多的药材，开口道 “还是快点干活吧，把药材包完，我们也出去找。” “好。” 第361章 跳到高处找异常，毫无收获转方向 几人把药材包完也不见林明轩回来，丁希睿坐不住，带着安雨墨几人出了门，留阿青和小强准备晚上的汤药。林明轩已经将银针拿走，以防万一，她准备了一包风痫发作时的急救药，交给阿青。 “少夫人，我们去哪里，去找少爷他们吗？”半夏问。 “不用，我们直接去找马杨。” “去哪里啊？” “去高处！” “什么？”正在走路的安雨墨、小芹和半夏都停了下来。 “你是说，我们跳到房上去看。”安雨墨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 “村里人不是挨家挨户找着吗？我们跳上去看能有什么用呢？”小芹问。 “而且，少夫人，村子这么大，总不能都跳上去吧……”半夏挠了挠头发，也表示困惑。 “人前一回事，人后又是一回事。若是藏匿了重犯，他的行为举止肯定会有改变，我们跳上房，从高处观察，不让他们发现。“丁希睿解释着，“当然啦，也不是每家每户都看，我们重点捞鱼，先打听一下马杨那几个兄弟的住处，然后……” “然后去哪里？”安雨墨接着问。 “我怀疑一个人，去看看也不多，快走吧。”丁希睿没有继续讲下去，拉着三人来到街上，找了一个大嫂问了与马杨关系较好的几人的住处，从近到远，准备悄悄查看。 “希睿，你爬过墙吗？”安雨墨有些兴奋。 “我没有，但是，我们在武馆不是练过吗？村里都是土墙土屋，很矮，只要借好力，没问题。” “嗯，我也是这样想。” 几人先来到大石家附近，丁希睿买鸡蛋时来过这里，熟悉地形。她示意几人别出声，听了听院里的动静，而后借着巷子里的树墩，一跃而起，跳到院墙上，而后，又迅速爬上屋顶。 “希睿，你小心。”安雨墨在下面十分紧张，捏着嗓子小声嘱咐着。 “嘘——”丁希睿冲她们摇摇手，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大石家的院子。院中只有一个孩子在玩土，他一边舀水一边和泥，玩得兴致勃勃。看到他，丁希睿猛然想到，她一直想找的鸡内金还没找呢，哎，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计划好的事情都来不及做。 “小皮，你渴不渴？”大石的娘子走出来，手上沾着面粉，神情淡然。 “娘，我不喝水。”孩子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玩。 “那好，你渴了自己进屋倒水喝，等你爹回来后我们就能吃饭了。” “嗯——” 大石的娘子拍拍手，看了看院门，抱怨了一句“讨要的‘瘦猴’，真不让人省心。”而后转身进入厨房。 丁希睿扭头看了看巷子，从房顶滑到墙头，跳到地面上。 “怎么样？”安雨墨三人急切问道。 “不在这。”丁希睿摇了摇头，“我们再去下一家吧。” “好。” 几人去了下一家，找到一处没人的角落，安雨墨跃跃欲试，争取到了爬墙的机会。 “小心点，你下脚别太重，泥墙不牢。”丁希睿嘱咐着。 “我知道。”安雨墨只觉得心里怦怦跳，自从学了功夫，她只是上一次在山里抓过小偷，再无用武之地，今天终于可以施展，她无比激动，手在微微颤抖。 “小姐，你小心一些。”小芹向四周张望着，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事若被老爷和夫人知道，她的小姐不知道要挨多少骂。 雨墨在矮矮的茅草房顶趴着，看着前面的一户人家。三个女人正在院子里聊天，完全没注意到她们前面的房子上发生了什么。 “你家那口子和‘瘦猴’关系好，知不知道他藏哪里了？”一个戴着花头巾的妇人问中间的妇人。 “他哪里知道？刚刚里长来问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中间的妇人回答着问题，一只手不耽误剥葱。 “你说说，‘瘦猴’能藏哪里去？”另一个大嫂说，她的脸瘦瘦长长，下巴尖得仿佛能做一把小刀。 “谁知道呢，村子都翻了一个遍，都找到村外去了。”中间的妇人剥完葱，看了院门口一眼。 “哎，我也要回家做饭去了，刚刚跟着跑了一圈，饿了。”戴花头巾的妇人说着，就往门外走。 “我也走了。”瘦长脸的妇人跟上去。 丁希睿几人听到了一些动静，顿时有些不安，手心开始冒汗。 “雨墨，你趴着别动，我们先离开一下。” 丁希睿撂下一句话，带着小桃和小芹往前走，正好和俩妇人遇上。 “诶，这不是丁大夫吗？你有什么事吗？”戴头巾的妇人一脸惊讶。 “两位大嫂好，”丁希睿呵呵一笑，“马杨不是不见了吗，我们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哎，这附近都找遍了，连那边的柴火堆都被翻开了，”瘦长脸的妇人指了指巷子口的一堆稻草说，“就是找不到。” 丁希睿顺着她的手势看 了看，“是吗，马杨可真是会藏。” “丁大夫，天快黑了，找人的事情就交给村里的男人，你们还是回去吧。” “好，我们这就走。” 丁希睿三人点头告别，放缓脚步慢慢往前走，见俩妇人都出了巷子，丁希睿折返回去，小芹和半夏分别跑到两处的巷子口，见无人过来，冲丁希睿点点头。 “雨墨，你能下来了。”丁希睿抬头说道。 “好。” 安雨墨溜下房屋，跳到地面上来。 “刚才好险。”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没事，天色不好，她们看不到。”丁希睿一边说，一边摘掉黏在安雨墨裙子上的稻草。 几人又陆续去了另外三家，但都没有收获。丁希睿定住脚步，缓缓开口“我们去看看张聪家。” “去他家干什么……”安雨墨三人有些不解，下一瞬，似乎想通了，“希睿，你不会是怀疑那个老顽固吧。” “天快黑了，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第362章 稻草太滑险些摔，张家小屋有异状 四人快步出发，来到张家院子附近。丁希睿这才发现，绕了一圈，原来张家院子和“瘦猴”马杨家距离并不远，只隔了一条小街，两家的巷子侧对着，其实很容易碰面。 距离越近，丁希睿心中的抵触情绪越厉害，与张家老伯的几次见面都很不开心，她能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可实在不太愿意见到他。 不过，为了找“瘦猴”，必须要查看一番。 “雨墨、半夏，你们看看从哪里上去适合？” “嗯——”安雨墨三人心里也不舒服，见识过张家老伯耍无赖的样子，也不愿意再和他扯上关系。 在两条巷子走了一圈，又静心听了听动静，安雨墨冲丁希睿招招手。 “希睿，这家好像没人，上了房顶，应该能看到张家的院子。” 丁希睿仔细听了听，又踮起脚尖看了看院子，确定无人，点点头，“好，你们帮我看着人，我上去了。” “好。” 三人分散开去把风，丁希睿敏捷爬墙，又借着墙上凸出的几块石头爬上了屋顶，她刚想抓住屋顶的稻草，忽然身体一滑。 “不好！”她赶紧张开身体，弯曲手指和脚尖紧紧扣住下面，稻草太滑，想来是刚刚补过不久，丁希睿一直滑到靠近屋檐处，脚蹬到了一块泥，才停下来。 “小心！”安雨墨离她最近，心提到了嗓子眼，又不敢喊太大声，忍不住跑过去。 丁希睿的额头上全是汗，缓慢回过头冲安雨墨笑了笑，而后移动身子往上爬，刚补过的屋顶，稻草很厚，仔细一看，泥还没干透，丁希睿不敢太过用力，不过一个小房顶，她觉得像爬山一般艰难。 终于到了屋脊处，稻草和泥块都很牢固，丁希睿松了一口气，探出头来看向张家院子。张聪拿着一根棍子在院子里划来划去，百无聊赖的样子，不见张老伯的影子。 突然，张聪将棍子扔向一边，径直走到院中一个小屋前。 “你别捣乱！”张老伯突然从屋里窜出来，快步走到张聪身边，拉住了他。 张聪显然不想听话，他甩开张老伯的手，推开了屋门。 张老伯赶紧把门关上了。 “都说了让你别捣乱，不听话没饭吃。” 张聪摇着头不理他，还是想继续推门，张老伯接着阻止，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大，张老伯气急败坏，从后面抱住张聪往正屋拖，张聪哪里肯，他的力气和张老伯差不多，甚至比他还大，他掰开张老伯的手，挣脱开来，再次把门打开。 “哎！”张老伯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没有跟上儿子，而是去了小厨房，他拿出一张饼，进入小屋。 “这动静，明显不正常，”丁希睿扭过头，看向安雨墨，示意她靠近张家的院子仔细听一听。没过多久，小屋里传出两人对话的声音。距离有些远，嘟嘟囔囔，丁希睿听不清楚，但屋里的确有其他人，张聪不会讲话，和张老伯讲话的人是谁？丁希睿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小屋上，看个究竟。 没过多久，张老伯拉着张聪走出门，张聪咬着饼，一脸不乐意。 “你去屋里等着，一会儿爹给你煮汤。”张老伯拽着张聪，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天色越发昏暗，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半夏和小芹在巷子口摆手，模模糊糊看到安雨墨贴着墙根，急得直接跑了回来。 “有人来了，小姐，丁大夫，我们快走吧。” 丁希睿从屋顶滑下，也许是心里紧张，她脚下一踉跄，踩落了一个土块，“啪嗒”一声，土块掉落在巷子里，碎成千百个小土块。 “谁？”前院张老伯的声音传出。 顾不得许多了，丁希睿一跃而下。四人匆忙跑走，在张老伯开门之前从巷子里消失。心脏狂跳走到街上，撞上找人回归的大石。 “丁大夫，你们这是去哪里了？” “我们……”丁希睿深吸一口气，“我们出来帮忙，想一起找找马杨。” “丁大夫……真抱歉。”大石低下头。 “大哥，做错事的不是你，你没必要替别人道歉。”安雨墨没好气道。 “‘瘦猴’他一定是太着急了，才犯错，他其实不坏，他以前很好的，说不定这次不是逃跑……”大石接着道。 “大哥，你别为他解释了，若不是逃跑，怎么不出来？”半夏说。 街道上又有几人聚拢来，丁希睿微蹙了下眉头，轻咳了一声，“医馆还有些事情，我们先回去了。” “好。” 丁希睿迈开了脚步带着几人往前走，远离张老伯家所在的巷子。安雨墨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些疑惑为何不趁着人多，冲进张家院子抓人。 “雨墨，回去我向你解释。”丁希睿低声道。 回到临时医馆，见林明轩和袁三省已经回来了，袁三省坐在屋前，靠在门上，看起来疲惫不堪，小强正端着药喂他。 “林大夫，袁大哥没事吧。”安雨墨问。 林明轩叹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地面，“现在没事了。” “都怪我不好，逞强了。”袁三省声音弱弱的。 丁希睿与林明轩相视一眼，知道袁三省的风痫犯了，她向前走了一步，俯身道 “袁大哥，今天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 第363章 悄悄解决不闹大，说服众人前去劝 “真的吗？”医馆众人一阵惊喜。 丁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将在张家院子的发现一一道来，不过，她们隐去了“上房”这一查探方式。 “那要赶紧告诉小新和里长伯啊！我们回来时，小新还在村口，嘴巴干裂开了，连口水都喝不下，这样下去，要急出病的。”袁三省道。 “嗯，袁大哥，先别急，我觉得……这件事不宜把动静闹大。”丁希睿道。 “丁大夫，不必给马杨那家伙留面子吧，张家那老伯也真是，每次就会添乱。”小强一脸的不高兴。 “是啊，丁大夫，我们干脆冲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抓了，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阿青接着说。 “对，丁大夫，只要您给句话，我们俩立刻去。”小虎和小豹捏了捏拳头，想去抓人的心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丁希睿抚了一下额头，顿了顿，说道“我和大家的心情一样，很想冲进去一看究竟，不过，房间里的不一定是马杨，若是搞错了，我们和张家老伯的矛盾就更深了。 “这个时候藏人，肯定是马杨啊，张家老头鬼鬼祟祟的，一定不干好事。”小强接着道。 小虎着急地走来走去，“是啊，丁大夫，小强说得有道理，藏起来的肯定是马杨啊。我们现在就去看，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赶紧去，我怕天黑了后，马杨就会逃到别的地方去。” “我们赶紧去吧。”小豹说。 林明轩迈步走到众人前面“大家先冷静一下。” “如果张家老伯真的把马杨藏起来了，我们大张旗鼓去查，张家老伯也会被抓走，他还带着张聪，张聪那个样子……若是离开张家老伯，恐怕活不了。” “姑爷，他既做下了这些事，就要承担后果啊。”陈皮愤愤道。 “陈皮……”半夏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将他往后拉了一步。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张家老伯原本就对我们做大夫的有偏见，认为是因为我们来了才引起了这么多事端，如果他被抓走，入狱，那他对大夫的偏见岂不更深，更难改变了？” “我们何必在意他……”小强嘟囔了一句。 丁希睿定了定，苦笑了一声“我们不必在意他一个人，但他住在村子里，他会影响其他人。” 听到这些话，众人的着急的心情微微平复了一些，安雨墨看了丁希睿一眼，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不让大家去，而是悄悄去。”丁希睿接着道，“再过一会儿，村里人就要来领药了，这院里不能没人，小强和阿青，辛苦你们俩继续看着药炉子。” “是——”虽然很想跟过去一看究竟，但本职工作要继续做，小强和阿青心里有些不情愿。 “陈皮，你留下来照顾袁大哥。”丁希睿接着道。 “是，小姐。”陈皮看了一眼院外，露出和另外两人一样的神情。 “小芹、半夏，你们留在院子里帮忙，别人若问起我们，就说去问诊了。” “可是，少夫人，我怕张家老头……”半夏想跟过去。 “半夏，没事。”丁希睿轻轻抚了下她的肩膀，“小虎和小豹一人守在前面，一人守在后面，我们三人进去和他谈，万一院子里有状况，都能照应。”她指了指自己、林明轩和安雨墨。 “放心吧，半夏，我会保护你家少夫人的。”安雨墨呵呵一笑，揽住丁希睿的肩膀。 “小姐，你也要小心。”小芹不舍地看了安雨墨一眼。 “你放心，有我们在。”小虎和小豹握了握腰间的刀柄。 袁三省瞧了半天，突然开了口“张家老伯会让你们进门吗？” 丁希睿微微一笑，“我们怕把事情闹大，他恐怕更怕，所以，他一定会让我们进去。” 几人拿了药箱，像往常出诊一样出门，小虎和小豹在院墙外站定，丁希睿三人来到张家门口，敲了敲门。 “谁呀？” “张老伯，请开门。”林明轩回答。 “谁呀？” “张老伯，请您先把门打开，有事情要和您商量。”林明轩没有过多解释。 一阵脚步声靠近门边，“到底是谁，不说不开门。” “张老伯，你家小屋里的那位，再不吃药恐怕性命堪忧，眼睛可能再也好不了，一条人命，你赔得起吗？”丁希睿低声说道。 “你……胡说！”门内的声音有些慌张。 丁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心里有了底，“张老伯，刚才的话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们来是解决问题的，你如果想把事情闹大，我现在就喊人，等衙门的人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敢威胁我！”语气虽狠，门却开了，张家老伯的面目挣扎，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丁希睿正对着他，猛然看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有些颤抖。 “我们哪敢威胁你，刚刚已经说了，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安雨墨说道，她的声音虽低，但很是坚定。 “张老伯，晚辈几人不是来闹事的。”林明轩略拱了拱手。 丁希睿定了定神，“张老伯，街上现在还有不少人，你让我们站门口不太好吧。” 张家老伯左右看了一下，确实有行人，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你们进来吧。” 几人进了院子，张老伯赶紧把门关好。院子里，张聪蹲在小屋门口嚼饼子，显然，屋内有吸引他的“东西”。 “张老伯，马杨的病情不能耽误，让我们见一下他吧。”林明轩道。 张老伯眼神有些有疑，“你们怎么知道他藏在我家？”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发生了，肯定会被人发现。”安雨墨不客气地讲道。 林明轩俯身一拜，“张老伯，我们没通知官府的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您放心，我们以后也不会多说半句。当务之急，您先打开屋子，让我为马杨大哥诊治。” 张老伯揉了揉手，轻咳了一声，走到小屋门口，将门打开。 “林大夫……”马杨走了出来。 第364章 “瘦猴”现身做解释，不再逃避要承担 “你果然在这里！”安雨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傍晚的最后一丝光消失了，丁希睿根本就看不清马杨的脸，可是，她觉得有点奇怪，马杨，怎么乖乖在这等着，而不是像正常人那样逃跑呢？以防万一，她微微迈开双腿，随时准备抓人。 “你的眼睛能看到了？”林明轩问。 “是，午后醒过来，突然间就能看到了。”马杨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你怎么……”林明轩眉头皱起。 “林大夫，都是我的错，不关张老伯的事，我现在就跟你回去。”马杨将头低下来。 丁希睿转向张老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家老伯没有任何表示，端着烛火，转动了一下眼睛。 林明轩没有再追问，“我先看看你的眼睛吧。” “是。” 几人先来到正屋，林明轩拨开马杨的上下眼皮，又查看了他脑后的伤口，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才施了两次针，他脑中的淤血就散尽了？还是说，他的眼睛能恢复其实根本就与自己的医术没有关系？他心中暗暗惭愧，自己行医救人的时间太短，医术着实需要继续努力精进。 “林大夫，我会不会犯病？”马杨小心翼翼地问。 “接着吃药，不要再有刺激和碰撞，把伤彻底养好，应该不会再犯。” “你本来就只有偷窃一条罪，现在又加一条潜逃，让村里人折腾半天，何必呢……”安雨墨在旁默默插话。 “实在是丢人。”马杨的脸顿时涨红，“我一时糊涂，现在就去找官爷领罚。只是，请林大夫千万不要说是在张老伯家找到我的，我藏起来与张老伯真的没关系，求求您了！” 马杨双膝着地，冲着林明轩跪下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三人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 “瘦猴，你先起来，犯不着向他们下跪！”张家老伯一把将他捞起来。 “林大夫，求求您了，答应我吧！”马杨接着跪下。 林明轩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你先起来，我们没找官差来，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是呀，反正你先起来。弄出动静，大家都不好看。”丁希睿道。 “丁大夫、林大夫，求求二位了！”马杨还欲叩头。丁希睿心里一惊，立刻伸出手来，托住他的胳膊，安雨墨则托住另一边。 “瘦猴，说出我也没事，你犯不着这样！”张家老伯急得走来走去，插不进手。张聪则看笑话一般，嚼着饼，打量着几人。 林明轩十分无奈，“好，我答应，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张老伯。” 马杨这才停止了叩头的动作，缓缓站起身。 “那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雨墨问。 马杨看了一眼张老伯，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股不好意思的神情。 “一开始是误会，后来，都怪我胆小怕事……”马杨慢慢讲道。 原来，马杨醒来后，十分激动，见小新不在，便跑到了街上，刚好遇到张家老伯。张老伯见他眼睛恢复了，为他开心，可一想到他马上就要进大牢了，又生出一股伤感，便拉他进了院子，想给他几张饼路上吃。恰好此时，张聪在厨房玩，弄得身上满是水，两人便拉着他进屋，给他换了衣服，一番忙碌后，才听见村里乱糟糟的，到处都在找人。 马杨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听到动静怎么不出去？”安雨墨撇撇嘴。 “我怕，我只是进来拿张饼，帮个忙，闹得全村的人都出动了……我当时不知怎么了，看到老伯家的小屋就推门进去了……” 张家老伯看着马杨，眼神中透出一股怜惜，又看了一眼林明轩几人，不耐烦、不信任的表情又上来了，不过，比起此前，他似乎有犹豫“那会儿出去，有嘴也说不清，我也是担心……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要打要罚，我也领……” 马杨抹了一把眼泪，“老伯，这不关你的事。” 张家老伯把脸别向一边，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在屋里待着，想来想去，躲着也不是办法，村里人都知道我要去坐牢，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今日找不到我，里长伯肯定会派人把守着出村的路，我根本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了，我无钱无粮，也没出路……” “那你打算怎么办？”丁希睿问。 “我……我不知道，出去了肯定会被当成逃犯，不出去迟早会穿帮。”马杨说完，忍不住看了张聪一眼。“我想清楚了，我一个男人，既然做出了事就自己担着，我现在就去找官爷。”马杨说着，站起身来。 “瘦猴，老伯陪你去！”张老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等一下——”林明轩拉住了两人，“两位冷静一下。”他看了一眼院外，接着道“现在衙门的小新还在村口，不能让人家再担惊受怕了。马杨大哥，想主动找他认错，是好事，不过，若就这样过去，肯定又会闹得村子不安宁。至于张老伯——”林明轩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您 好好在家待着，好好陪着张聪，就当这件事没发生，您从没见过马杨大哥，不要再管了。” 张家老伯的脸上闪过一丝疑问，马杨则很是欣喜，一把握住张老伯的胳膊“老伯，林大夫肯帮忙，你不用再管我的事了，好好照顾张聪兄弟。” 张家老伯嘴角微抽了抽，脸上的疑问还未消失，他瞧了瞧林明轩几人，拍了拍马杨的手。 马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当是张老伯放心了，他转向林明轩，接着问 “林大夫，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天已经黑了，先让丁大夫和安小姐带你回家，你躲在后面，悄悄地走，别让人看见。我去找小新说明情况，带他回你家，不过，你要做好被罚的准备！” “是，要打要罚，我都受着！” 希睿与安雨墨相视一眼，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下了，亏得她们两人上房查看情况，还好，目前的情况不算太坏。 闹了半天，原来是个乌龙。不是人坏，不是人心险恶，不是存心逃跑或是存心藏匿，怪就怪有些事始料未及，而人在面对突发事件时，会产生奇奇怪怪的情绪和想法。可一时的逃避，让官差小新担惊受怕，几乎要疯掉了，也连累整村的人跑东跑西，几乎要把村子给翻遍了。 林明轩推门出去，带着小虎去村口找小新。安雨墨喊来后墙边的小豹，趁着夜色渐浓，往马杨家里走。 绕过街，刚进入巷子，一人迎面撞来。 第365章 有惊无险过难关，逐一道歉事情平 丁希睿吓了一跳，下意识挺直了身体，想护住身后的马杨。而马杨，立刻将身子下蹲了一些。 “谁？”对面人也吓了一跳。 “我们是医馆的人。”丁希睿答道。她手里虽然有灯笼，却不敢提高去看。 “是丁大夫啊。”听声音，丁希睿知道了来人——大石，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丁大夫去哪里诊病了？”大石问。 “去张老伯家，张聪下午淋了水，有些着凉。”丁希睿道。 “张老伯……肯让大夫进去……真是太好了。”大石的情绪转了好几转。 “是啊，无论如何，还是儿子重要。”丁希睿赔着笑。 几人接着寒暄了两句就分开了，整个过程中，马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趁着巷子里无人，赶紧推门，进入院子。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院门被大力推开，小新喘着粗气跑进屋，只听“唰”的一声，一阵强光直晃眼——小新抽出了手里的刀。 “你这个混蛋！” “新哥，你冷静！”一旁的小豹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 丁希睿只觉后背一阵冷，她紧紧握住安雨墨的手，嗓子发紧“小新，都是误会，你先把刀放下。” “是啊，新哥，你先把刀放下，屋里还有丁大夫和我家小姐呢。” 马杨身子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饶命，马杨知错！马杨知错！” 小新的胸口起伏不停，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你知错，说句‘知错’就完了吗？你可知，今日为了你，全村上下如何奔忙？！如果真找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向大人交待！你要害死我吗？” “我不敢，我知道错了，我错了！”马杨声泪俱下。 “新哥，他不是故意的，都是误会，先坐下歇歇，先坐下歇歇。”小豹按下小新手里的刀，将他拉到门边。 丁希睿和安雨墨互相捏了一下彼此的手，心中的大石头暂时落了地。 “是啊，先坐下歇歇吧。”丁希睿上前来，搬了凳子给小新坐，安雨墨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小新，冷静！”院里又进了人，是林明轩和小虎，两人一脑门的汗，见没发生什么事情，“哐当”一下倚靠在屋门边，大口喘着气，林明轩看起来更累，他微微按着着腹部，可能是跑岔气了。 “别停下，先慢慢走几步缓一缓。”丁希睿说完，走过去扶住他。 人抹了一把汗，走动了几步，小新站起身，脸上有些愧色。 “真不好意思，我一着急，就顾不得许多了，辛苦林大夫和小虎兄弟了。” 林明轩摆了摆手，“没事，马杨大哥的事情要紧。”他看向丁希睿，好奇几人商量出了什么样的对策，既能保护张老伯，也能让马杨少受点指责。 小新大踏步来到马杨跟前，“你说，你到底藏哪里了，既然眼睛能看到了，怎么不索性逃了？”那架势，仍然是像要“吃人”一般。 “我不是故意的，我醒来后，发现眼睛好了，就喊了您，可您不在，我就出去找您了……没走多远，听到您敲锣打鼓在抓我，我一害怕，脑子就不顶用了，慌里慌张躲到了一个没人住的院子里。” “你胡扯！村里没人住的院子我们都找遍了，你是不是躲在谁家里，说，是谁把你藏起来的？” “我没骗您，是我堂伯父家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不用的地窖，入口不好找，我就躲在里面。” “果真如此？” “是的，您不信的话，我明日带您去看……” “是不是真的，我自会查清楚。” “官爷，我错了，我已经想通了，躲起来是我不对，是我糊涂，我不懂事，我的脑子被打坏了。我愿意受罚，绝对没有半点怨言，您处罚我吧，我认错，我悔改！”马杨又磕了一个头。 “你起来！”小新身子向后一缩，“你要跪，也不是跪我，你去向你的父老乡亲跪下吧。为了你，他们辛苦了半日，现在还有人在把守着村口没回家！” “我认错，我认错，我挨家挨户去道歉！” “你真是……”小新瞪了他一眼，“你别指望我替你求情，你做出这些事，我会原原本本告诉李大人！” “我明白，我受罚！”马杨又叩了一个头。 “哎！”小新看了一眼放在屋里的枷锁，径直走过去，拿到马杨跟前，马杨垂下头，抬起双手，默默看着链条将自己捆住。 “咦？”小新突然想起了什么，“林大夫和丁大夫是如何发现马杨的呢？” “也是碰巧了，我们外出看诊，路过那院子，忽然听到里面一阵响动，停步看了看，发现马杨从地窖里出来了。”丁希睿道。她心里怦怦直跳，好在屋内灯光昏暗，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马杨逃跑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稍晚，小虎喊来李嫂，给小新二人送了饭菜，当晚，小新提着灯笼，带着马杨走遍整个 村子道歉。已经安静下来的村庄，再次喧闹起来，当小新带着马杨敲开张老伯家的门时，张聪走出来，笑嘻嘻地塞给马杨一摞饼子。 丁希睿几人回到医馆，袁三省等人立刻围上来， “怎么样？马杨抓到了吗？” “嗯……不算是抓到的，算是‘自首雨墨道。 “那张老伯……”小强很关心这个问题。 “这件事与张老伯无关啊，”丁希睿摇了摇头，其他人愕然，“不是说在张老伯家发现的吗？”阿青接着道。 “嘘——”安雨墨做出手势，提醒众人。 “大家记住，马杨因为一时胆小，藏在了他堂伯父家的地窖里，后来是自己想通了，就出来自首了。” “啊？”其他人面面相觑。 “对，事情就是这样的。”林明轩道。 “嗯……” 虽有疑问，脑子转转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众人不再追问，默默去做自己的事情。 “吃饭了！”小芹在厨房喊道。 丁希睿端起饭碗，明明觉得很饿，可又觉得胃很满，根本吃不下。 第366章 姐妹夜晚聊心事，人人不同感慨多 闷闷吃完一餐饭，和其他人一起检查完明日要送人的药材单子，丁希睿进入房间休息。 “今日累了吧，”安雨墨凑过来。 “少夫人，我去烧点热水，你泡泡脚可好？”半夏说。 丁希睿略笑了笑，“好，谢谢半夏。” 小屋的门关上，丁希睿拿出自己的包裹，一件件叠衣服。 即将入狱的马杨会给自己收拾衣服吗？哎！没有亲人在，邻居送一张饼该有多珍贵。丁希睿心中一阵叹息。 夜色愈发深沉，这是在小屋的最后一晚。身下的稻草还很松软，因为李婶拿了自家的新稻草为她们补了一次。丁希睿翻了个身，看到安雨墨还大睁着眼睛。 “在想什么呢？”丁希睿问。 “我想好好洗个热水澡，想吃热气腾腾的蛋饺锅，想睡到日上三竿……” “哈哈哈哈，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好好休息两天，馄饨摊不着急开。” 雨墨凑近了些，抱住丁希睿的胳膊，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又是好长一段山路要走，不过，辛苦过后，就能休息了……比起我来，你和林大夫应该更累吧，还有，明天就走的话，袁大哥的病要不要紧？” 丁希睿“噗嗤”一声笑了，“你放心，明天不让袁大哥推车，只是走走路，他的病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有问题的是你呀……”丁希睿伸出手点了一下安雨墨的额头，“你想的好多啊，怪不得睡不着觉。” “嘁~”安雨墨往被子里缩了缩，“你在想什么，吃晚饭的时候，就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丁希睿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我们从出生开始，不缺衣少食，有家人疼，有朋友爱，手里有钱，现在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们能出来做事也不容易呀，”安雨墨嘟囔着。 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是不容易，不过，我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的事，前提是我们衣食无忧，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可以回家。” “嗯……”安雨墨思考着，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良久，她开口道，“从出生开始人与人就很不一样了，我们不算是大富大贵之人，可与村里人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别提那些王公贵族了。” “有的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随便吃一顿饭就够别人一家花好几年了，做一件衣服的钱有人一辈子都挣不到……”半夏喃喃道。 “我跟着小姐，已经算很幸运的人了。”小芹抱了抱安雨墨的胳膊。 “哎，不能要求人人一样，起码，能吃饱饭，生病了能看得起大夫吧。”丁希睿觉得心口闷闷的，那一世的时候，她的家就在村里，父母辛苦种田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夜愈深，小屋里的气氛愈发沉闷，空气中似乎有刺，每呼吸一次，都觉得疼。 “哎！”又是一声叹息。 丁希睿把安雨墨的胳膊放入被窝，将被子拉到她的肩膀上方掖好，轻声道，“过两年，小石村就会不一样了，日子总要继续向前，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都别想了，快睡吧。” 蜡烛熄灭，几人的眼睛还是亮亮的。 第367章 张家老伯态度变，朴实礼物堆满车 “咯咯咯咯——” 不知哪家的鸡已经跑出来觅食了，丁希睿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见晨光已经透过窗纸照进屋子，忙将安雨墨等人喊醒。 “雨墨、小芹、半夏，快起来。” “嗯~天亮了吗？”几人睡眼惺忪，挣扎着坐起身来，许是因为昨天精神太过紧张，加上昨晚想了太多，没睡够的样子。 “让我再睡一下，就一小会儿。”安雨墨说完，又倒了下去。 院子里，水流声响起，想必是男人们已经起来洗漱了。 “快，别磨蹭了，”丁希睿推了她一把。“吃完早饭，分了药材，我们也要上路了。”丁希睿一边说，一边系上小袄的扣子，拉开小屋的门走出去。 “早啊，丁大夫~”袁三省一边擦脸一边道。 “早，袁大哥，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没什么问题了，刚刚林大夫已经把过脉了。” “那就好，等下吃了饭，再吃一剂药。” 冬日的太阳升起，隔着薄薄的雾气，光线落入水中，盆中内的房屋倒影也染上了一层金色。丁希睿洗了把脸，进入厨房，将剩余的米倒入锅中，洗了灶台上的两把菜蔬，开始煮稀饭。炊烟混入村里，米香四溢，仿佛他们也是这小石村的寻常一家。 早饭后，陆陆续续有人进门——小强昨日已经告知他们，今日来领药材。院子里排起了长队，林明轩摊开书册，照着名单和医案分派药材，小院里热闹起来，宛若集市。队伍太长，排到巷子里，等待的人索性做起了八段锦。丁希睿看到后，忍俊不禁。 “诶？那不是张老伯吗？”队伍末端，张家老伯的身影一闪而过，不过，还是被丁希睿瞧见了。 她叹了一口气，扭头回房，拿了一包姜片走向院外。穿过正在锻炼身体的众人，丁希睿点头笑着，向街道走去。刚出巷子口，就看到了张家老伯。 他背着一小捆柴，两手插在袖中，来来往往走着，一抬头，见丁希睿正直愣愣盯着他。 “那……”他的嘴角动了动，转身就走。 “张老伯。”丁希睿开了口，“您有什么事吗？张聪昨日受了凉，身体可还好？” 张家老伯脚步停住了，半回头嘟囔了句，“没事，无需大夫操心。” “这包姜片您拿着吧，冬日寒冷，可以煮水喝驱寒。”丁希睿说着，来到张家老伯面前，伸出手。 张家老伯没说话，袖口里的双手略动了动。 “您拿着吧。”丁希睿将药包塞进他的胳膊，头也不回拐进巷子。 “谢……谢谢啊……”张家老伯声音虽小，丁希睿还是听见了，一抹笑意在嘴角化开。 “丁大夫，”里长挥着手走来，“听说你前两日寻鸡内金，还要吗？” “当然。”丁希睿喜笑颜开。她接过里长递来的小布包，打开一看，五块鸡内金，金黄薄脆，品相上佳。 “里长伯，太感谢您了。” “这是我媳妇攒起来的，用得着就好。”里长嘿嘿一笑。 丁希睿略略一愣，抽出荷包，抓了十个铜板，交到里长手中，“您收着，帮我谢谢伯母。” “不用……” 不等里长推辞，丁希睿从人群中挤进小院，走进厨房。 “雨墨，锅子先别收。”她打断了正在整理厨房用品的安雨墨和小芹，晃了晃手里的鸡内金。 “少夫人，你要做什么？”半夏问道。 “鸡内金焦饼。”丁希睿说着，将手中的小包裹交给了半夏。“你帮我捣碎，越碎越好，捣成粉末。” “好——”半夏迟疑了一下，看丁希睿风风火火的样子，没多问，拿起圆钵开始处理鸡内金。 “雨墨，我记得我们还有一点面粉，别收了，拿给我。”丁希睿接着道。 “你不早说，我刚刚送给李婶了。”安雨墨两手一摊。 “啊？哎！”丁希睿垂下脑袋，微微撇撇嘴向门口看了一眼。安雨墨上前几步，抓起她的胳膊轻轻摇晃了一下“要不，我去拿回来？” “那就麻烦你了……我们还有别的东西吗？换一换。”丁希睿眨了眨眼睛。 “嗯——”安雨墨回头翻了翻，取出一个很小的袋子来，“这里还有十几粒花椒，我用这个换吧。” “谢谢你割爱。”丁希睿努努嘴。 “我的心头好哦，把你们留在小石村吧~”安雨墨抚摸了一下小袋子，出了门。没过多久，她拿着面粉进了门，半夏那边，已经把鸡内金捣成了粉末。 “你还需要什么？”安雨墨问。 “有芝麻吗？” “没有。” “那就把锅擦干净，准备好烧火吧。” 雨墨推了一下她，“你可真是的，都快离开了，还忙着做什么鸡内金焦饼。” “给小孩子留几张助消化的小零食。”丁希睿笑了笑，洗了手，卷起袖子开始和面。一碗面粉，一小撮鸡内金粉，再 加一点盐，和成团，搓成长条，最后擀成一张张极薄的小圆饼。 安雨墨已经把锅烧热，丁希睿将面饼一张张放入，烙得两面金黄，热气熏着脸，细微的汗已经冒出。 不知何时，小厨房门口围满了孩子。 “好香呀。”为首的，正是大石家的儿子。这孩子，前两日积食，被诊治过已经恢复了，但大石夫妻不敢让他多吃，他早饭没吃饱，看到饼子，直流口水。 “你可不能再吃了。”大石娘子一把拽过他的胳膊。 “大嫂，没事，吃这个鸡内金焦饼，有助于消化，吃一块没关系。”丁希睿笑着把半块薄饼递给大嫂。 “真的吗？”大嫂半信半疑的样子，看着薄饼，并没有交给旁边那已经垂涎三尺的儿子。 “真的，您相信我。”丁希睿点点头，一脸认真。 “好。” “娘，给我吃。”小孩子将薄饼夺过去，咬一口，“咔嚓”一下，饼上一角碎裂，掉在地上。 “好脆啊。”他愣了愣。 “你这孩子，慢些，别浪费。”大嫂弯腰将地上的碎角捡起来，吹了吹灰，放入口中。 “丁大夫，真是香脆。”她点点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丁大夫，我们有吗？”其他的孩子纷纷发问，小鼻子使劲嗅着，似乎想把厨房的香气都吸进肚子里。 “都有。”安雨墨已经将晾好的饼拿出，“排好队，等着分，不许抢。” 几个小孩子迅速排成一小队，小脑袋不时探出，向厨房望。丁希睿和安雨墨相视一笑，将薄饼分给他们。 太阳高照，药材已经分得差不多了，院里的人也都渐渐告辞，临时医馆的众人开始整理行李，打包上车。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丁希睿回头一瞧，村里人又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东西，不等丁希睿开口问什么，他们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说明。 “林大夫，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鞋垫，您四处行医，经常走路，希望您不要嫌弃。” “阿青大夫，多谢你每日煎药熬药，这个遮口巾送给你，是我们自己纺的布做的，也请你不要嫌弃。” “丁大夫，这里有一小袋炒米，是我们几家一起凑的，你们拿在路上吃吧。” “我找了几捆稻草，都是干净的，你们垫在车厢里，山路颠簸，垫上就没那么难受了。” “这里还有几个新的筐子，新的、干净的，装什么都行。” “我家有些干草，放着也没什么用，陈皮兄弟，你们拿走喂马吧。” …… 老老少少围了一大堆，送的东西塞满了平板车。 第368章 挥手告别不舍多，山茱萸果半山等 “这……怎么好麻烦乡亲们。”一时之间，临时医馆众人不知说些什么好，推辞不是，收下也不是，林明轩的脸有些微微红。 “这有什么，都是家里的东西，顺手拿点过来，没什么贵重物品。”一个老伯说着，将稻草往车缝里又塞了塞。 “可是，这么多……”小强也是一脸通红，抱着一个包裹不知所措。 “那就谢谢大家了。”丁希睿上前一步，笑着欠身行礼。朴素的心意和礼物，收下它们，两相愉悦，这么推辞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启程。 医馆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行礼。 锅碗归还，地面扫净，屋门落锁，院子重新归于寂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马添翼驾着平板车走在最前，车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物品，包裹之间，坐着他的母亲。“瘦猴”马杨和袁三省、林明轩一辆车，小新骑马跟在一旁。一行人驶出村外，里长伯带着众人，挥手道别。 “再见啊，林大夫，来年春天，我们上城找您！”一向憨憨的大石，一边挥手一边喊着。 “好！”林明轩挥了挥手，依依不舍地放下马车帘子。半晌，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静静地看着村子，看着群山，看着四处缭绕的瘴气。 马车驶过一个山头，驾车的陈皮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添翼大哥，要不要停一下，给马儿吃点草。”他冲着最前方喊道。 “吁——”马添翼叫停了马儿，“停下休息一会儿吧，正是热的时候，我们也吃点东西。” 众人下车，林明轩第一时间先给袁三省把脉，小强端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药罐子，捡柴生火，给袁三省热汤药。丁希睿伸伸懒腰，揉了揉自己的腰和肩膀，突然，她觉得额头一湿，本能抹了一把，却觉得黏糊糊的，有些奇怪。 “不会是鸟屎吧。”她暗叫不好。 “希睿，你怎么流血了？”几步之外的安雨墨大叫起来。不远处的林明轩正准备为袁三省端药，一听声音，赶忙冲过来，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围上前。 “不会吧……”丁希睿看了看自己的手，红红的，不是血，更不是鸟屎，定睛瞧了瞧，是某种果肉。 “别着急，不是血，没流血。”她连连摇头，心里庆幸着还好不是鸟屎。 “小姐，你别动，我给你擦擦。”半夏拿手帕将她额上和手上的异物擦干净，林明轩接过手帕，闻了闻，一股酸涩味直冲鼻子而来，他抬头向四周瞧了瞧，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没事，是山茱萸。” 其他人也都抬起头来瞧，果然，临近山坡上几棵树红彤彤一片，阳光之下，成百上千颗山茱萸泛着亮光，耀眼夺目，几只小鸟在枝头蹦跶，鸣声啾啾。 “好像小枣子啊！能吃吗？”安雨墨眯起眼睛，一脸的兴奋。 “能吃，更能治病。”林明轩回答她。 “长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应该是野生的，我们去摘一点吧。”丁希睿接着说。 “好啊。”林明轩微微笑着，“等一下……”他折过身去，看向袁三省的方向，哪知，人家已经自己端了药，一边摇晃一边喝。 “你们去吧，我和大娘在这休息。”他喊道。 “你们去吧，我会照看他们的。”小新说道，他如今与“瘦猴”马杨寸步不离，生怕再出什么乱子。 明轩拱了拱手，“袁大哥，小新，吃的东西在包裹里，你们自己拿！”安雨墨喊了一句。 “去吧，去吧，小心些——”袁三省摆摆手，靠着一块石头，接着喝剩下的药。 小虎在前带路，小豹殿后，一行人沿着羊肠小道慢慢爬行，四个女子彼此拉着手，忍着雀跃小步向前，大约一刻钟多一些，来到茱萸树跟前。 拉起近在手边的枝条，摘下一颗果实放于手心，椭圆形的小果果红透了，安静又充满力量。 “好酸。”安雨墨吐着舌头，捏着一颗果子，皱起了眉头。 “安小姐，这果子不能直接吃。”林明轩忙一伸手，心头不禁有些感慨，这姑娘的手也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提醒。 “大家都不要吃。”林明轩赶紧对众人讲道。 “好的……”安雨墨顿时觉得脸火辣辣的，看着红得透亮的诱人小果子们，她不甘心，“那要怎么吃？林大夫。” 众人纷纷望向林明轩，丁希睿和小强常在医馆，自然知道果子是什么，因此并没有停手，而是取出帕子，开始摘。 林明轩捏了一颗果子，在指腹上轻轻碾了碾，对众人道“刚刚安小姐咬了一口，已经知晓山茱萸酸涩，不是美味之物。山茱萸要去核晒干，或者蒸熟后才能用。身强体健之人，无需服用，若是需要温补肝肾，可吃山茱萸粥，或者用山茱萸泡茶喝，病情较重的话，就要用汤剂了。” “说来说去，还是药材，不能吃，哎，白长这么好看了。”安雨墨撇撇嘴。 “安小姐，对肝肾亏虚之人来讲，这可是好东西。”小强笑嘻嘻说道。 “ 好啦，快帮忙摘吧，回去自有用处。”丁希睿催促道。 “丁大夫，我放市集上，会有人买吗？”马添翼问。 “马大哥，你不用去市集，直接拿到济民堂去，我让掌柜大伯买。”小强说道。 添翼吃了颗定心丸，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笑盈盈开始专心摘起果子来。 “既然收了，可不可以多收一些？”阿青笑嘻嘻地接着道。 “你这家伙，你摘的怎么不拿到你们惠民药局去？”小强道。 “我拿过去，他们又不给我钱，你们济民堂能给几文是几文，不要白不要。” “哈哈，都拿过去，让掌柜大叔买。”林明轩说道。 “多谢林大夫。”阿青斜了一眼小强，得意一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不多时，低矮枝条上的茱萸果子都被摘完了。一行人收获满满，缓步下山，找来稻草和干布，将果子层层围住，放入马车包裹之间，这才放了心，开始吃饭。“瘦猴”马杨露出羡慕的神色，他眼睛一转，看着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双手，目光暗淡下来。 下午，马车继续在山路上晃荡，太阳照得暖洋洋，丁希睿和安雨墨互相靠着，几乎要睡着了。越过两个山头，晚霞笼罩大地，远远地，看到了兰县县城。 “林大夫，我们回来了。”小新说道。 第369章 接风宴得好消息，归家依偎放心睡 济民堂的张老大夫坐在医馆内翘首以盼，张澜在一旁作陪，车声辘辘，林明轩一行人到了门口。 “林大夫，辛苦了啊！”张老大夫站起身来迎接。 林明轩赶紧跳下车，“张老大夫，您不用忙，您坐。”其他人也都纷纷下车行礼。 “爹，快让大家进来歇歇吧，一会儿，一起去申家酒楼吃饭，早就跟申老板都说好了。”张澜说道。 “对对对，你们一路劳顿，给你们接风。” “东西先放着，不着急收拾，吃饭要紧。”张澜招呼着。 “既然如此，多谢张大夫！”行了一路，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袁三省和安雨墨等人并没有多作推辞，众人在张家后院略作整理，一起去了申家餐馆。 申家大嫂抱着娃娃坐在柜台旁，见丁希睿到来，堆满了笑。 “丁大夫，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 “嫂嫂，您还好吗？”丁希睿笑着，让其他人先进房间，低头去瞧粉粉嫩嫩的小婴儿。 “都好，都好。”申家大嫂笑呵呵地说着。 “那就好，养孩子费神费心费体力，吃的东西一定要跟上。” “嗯，你申大哥帮我盯着呢。”大嫂笑着。她悄悄把丁希睿往柜台一侧拉了一下“丁大夫，你们这次出去那么多天，衙门里也没消停，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嗯？衙门不消停？”丁希睿微微愣了一下。 “李大人不也追过去了吗？前几日看到官差押着人进城，刚才也有一个，堂客都在议论，那定是有大事啊。” 丁希睿有些哭笑不得，这大嫂，是想听些八卦故事。“大嫂，事情都解决了，我……”她向四周看了一下，面露难色，“不知案子有没有审结，我不好说。” “明白，明白。”申家大嫂往后退了一步，“没事，你快去吃饭吧。” “大嫂，告辞。”丁希睿略点点头，向前厅的半夏、小虎等人摆摆手，转身上楼。楼上房间，众人都已经坐定，唯独林明轩旁边留了一个位置。 丁希睿悄悄走过去坐下。 “明轩，弟妹，袁公子，安小姐，此行辛苦了，我代表我爹，代表济民堂，谢谢你们！”张澜端起了酒杯。 “张兄客气！”众人也都举起了酒杯。多日没有安心吃饭，也好久没吃得这么丰盛，众人的筷子都比平时要快一些。张家父子俩边吃边问，将小石村的状况了解了个大概，唏嘘不断。听到马良妻子的病后，张老先生沉思片刻，开口说了一个名字“兰淙。” “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小强疑惑道。 “就是阿青的师父，如今在惠民药局混日子。”张澜没好气地说道。 “胡说什么？”张老先生瞪了他一眼。 张澜撇撇嘴，没再接话。 “大概有十几年了，那时兰淙还在开医馆，夏季暴雨，城中有人遇雷，我记得就是他给治的，虽没完全治好，但人是活了。” “张大夫，那人是谁，现住哪里呢？”林明轩急急发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张老先生摇摇头。 “没关系，我们改日去找兰淙大夫。”丁希睿道。 明轩与她相视一眼，点点头。 “不知那兰淙还记得不，”张澜冷哼一声，“吃着官家饭，日子过得挺逍遥。什么药材采买、库房管理……” “背后不许非议别人。”张老先生打断了他。丁希睿刚刚燃起的好奇心生生灭掉。 一顿饭吃完，众人回到医馆各自整理行李，袁三省吃了药找客栈住下，安雨墨和丁希睿各自回家。多日未归，院中清冷异常，廊下菊花郁郁，是唯一热烈之处。好在临走前将钥匙交给了安家大婶，屋里屋外很整洁，连被子也晒得暖烘烘的。赶紧封门，烧热水洗澡，出门这么些日子，马上就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洗完澡，穿好棉衣走出门，星光点点，弦月皎皎，冷意一阵阵袭来，冬天真的要到了。 “看什么呢，还不快回屋。”林明轩手中一个大毯子，裹起丁希睿就往屋里走。堂屋里，小火盆已经点着了。 “烤烤火，头发干得快些。”林明轩接过丁希睿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你的头发还湿着呢，”丁希睿道。 “没事，刚刚烤了一会儿，差不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看着火苗闪动，好似还在小石村的小院中，温暖一阵阵传来，脸庞微微发热。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丁希睿问。 “再过两天吧，这么久没回来，先去医馆看看。”林明轩道。 希睿点点头，打了一个哈欠。 “累了吧。”林明轩轻轻拥住她。就势一倚。这样的安静时刻，已好久没有。 “等回了家，你就多休息几天，冬日太冷，要不……” “不要。”丁希睿像条鱼一样弹起来，她转过身，捧住他的脸揉了几下，“说 了一起出来，这才多久，我岂能半途折返。冬季太冷，我多穿件衣服就好了。” 林明轩笑了，将她的手拉下来“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我一听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丁希睿白了他一眼，扭过身去。 “好了，我明白了，一起回去，再一起回来。”他展臂一揽，又将她拥入怀里。 皂角淡淡的清香味悄悄弥漫，良久，丁希睿的眼皮沉得抬不动了。“太困了，我要去睡觉。”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直起腰，站起身。 “好，去睡吧。”林明轩的脸有些红，轻咳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油灯，递给丁希睿。 “明天见，我要睡到自然醒。”她嘟囔着接过闪着豆大点光的油灯，迷迷糊糊走进自己的房间，想着明日到库房寻蜡烛出来。 放下灯，钻进被窝，“咦？怎么热乎乎的。”掀开被子，看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拿起一看，忍俊不禁——是一个暖手炉，还包了套子。 “我家夫君，可真细心。” 重新将圆圆的小东西放回被子，吹了灯，躺回熟悉的枕头上，困意重重袭来。 第370章 愉快回程马儿欢，明轩挨骂后悔晚 在兰县逗留几日，去县衙见李行简、凌俊生，得知小石村稻草筐生意有望，惠民药局可以收购金簪草和荠菜，丁希睿心中涌起无限喜悦。李行简计划，等来年开春着人修整山道，便于沿线村庄行走、贩货，那样的话，受惠的就不仅仅是小石村了。 病起于水土，困于贫穷和封闭，如今有了多赚钱的方法，又开了路，比派去十个八个大夫、拉去几大车的药都管用。 林明轩和丁希睿在济民堂坐了几天诊，并无遇到情况危急之病患，倒是阿青和马添翼，拿着路上采摘的山茱萸到济民堂卖。掌柜哑然失笑，但并未嫌弃量少，称斤收了。临走前，丁林二人去越家确认了易大嫂的身体情况，嘱咐其好好保养。隔天一早，便启程回洛城县。 安雨墨的马车在前，马儿像是想家了一般，跑得很欢。半夏驾车跟着，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远，一旁的陈皮非常不耐烦。 “赶这么慢，等回去，天都要黑了。” “我才学会不久，再让我练一会儿。”半夏轻轻挑着鞭子，眼睛始终没离开马儿。 “哎！你看，安小姐都不见了……她看不见我们，该着急了。” “安小姐才不会呢，他们走得太快了，肯定会停一停，你别啰嗦了，闭嘴。”半夏仍旧保持专注，看都没看陈皮一眼。 皮撇撇嘴，瞥了一眼小鞭子，抱着胳膊倚靠在车门上。 天气晴朗，山间的枫叶随风飘落，草地上，道路上，灿烂无比，煞是好看。听到半夏和陈皮的对话，丁希睿默默笑着，放下窗帘子。没过一会儿，半夏的声音又传进来，“你看，我就说嘛，安小姐肯定会等我们的。” 约莫半小时，半夏轻轻笑了“你看，我就说嘛。鞭子归你，我歇着了。” 闻声，丁希睿将车帘撩起，给半夏让了座位。 “冷不冷？”她搓着半夏的手。 “少夫人，我不冷。马车稳不稳？” “稳当！和陈皮、南星差不多。” “小姐，你快别夸她了，你是没见她刚刚的紧张样子，眼睛里都是马儿。”陈皮在车外喊道。 “你！”半夏眉头皱起来。 “没事，只要你一直在进步，一次比一次强，就好啦。”丁希睿接着道。 “就是，小姐说我赶得好，我就是赶得好。”半夏冲着陈皮喊。 斗斗嘴，吃吃干粮，刚过中午，几辆马车就到了洛城县外。 一个多月没见，林老爷和林夫人却好似年轻了一些，林明远略有些疲态，文悦心的脸颊红红的，右手一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任思渺母女每天忙个不停，不但要去店铺上工，还要准备嫁妆，绣嫁衣。 晚间吃饭，和乐融融，林明轩向父兄“汇报”近日诊病情况，林夫人和文悦心则不停地看向丁希睿，眼神中带着些莫名的笑意。丁希睿正想问个究竟，林老爷的声音突然增大了，吓了她一跳。 “明轩，你糊涂啊！” “父亲！”林明轩不解其意，立刻站起身来。席间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一愣，将筷子放在桌上，看向林云森。 “老爷，明轩两人刚回来，有什么事情等吃完饭再说。”林夫人道。 林老爷看了其他人一眼，站起身，“明轩，你跟我过来。” 众人很少见林老人有如此严肃的时候，面面相觑，连林夫人也未再开口阻拦。 “父亲……我……”丁希睿向前走了一步，想上前去。 “没事。”林明轩向她摇了摇头，转身跟着林老爷出去了。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丁希睿走向林明远，赶紧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明轩说你们看到病人，便决定去小石村，爹本来挺高兴的……”林明远敛额回忆着刚刚的对话，“最后明轩说起重阳节前遇到了一个大嫂，爹突然就生气了。” “重阳节前，易大嫂……”丁希睿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没错，易大嫂的确是重阳节前遇到的，当时林明轩判断是阴症，赶紧对症治疗了，两人也计划好了等过了节就去村里，这有什么问题吗？ “希睿，别多想了。”文悦心走来，扯了扯她的袖子。“饭还没吃完的，你向来都不浪费，快来吃完。” 丁希睿讪笑一下，忍不住望了望林明轩离开的方向，冷风从门缝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希睿，喝碗汤。”林夫人将她拉到座位上，文悦心递给她一碗汤。 “谢谢母亲，谢谢大嫂。”丁希睿低下头，眉头紧锁，还是想不出林老爷突然生气的理由。 眼前的饭菜变得毫无滋味，桌上几人没再言语，半晌，林老爷推门进来，林明轩涨红了脸，跟在后面。 饭菜几乎已经没了热气，林夫人瞪了林老爷一眼，一家人闷闷地吃完饭，一回到自己院子，丁希睿急忙拉着林明轩进入正屋。 “到底怎么了？” “哎，我不配做大夫。”林明轩冒出这么一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父亲都说什么 了，你快告诉我。”丁希睿拉着凳子坐在他对面，急得恨不得扒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记忆。 “父亲说得没错，我真是糊涂，发现易大嫂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动身去小石村。”林明轩懊恼不已，“如果去得早，说不定好些人就不会……我真是糊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拖延了呢？今日回来前，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想着我们去做义诊，父亲一定会夸赞……我真是太糊涂了。” 丁希睿愣住了。 那段时间的确事情太多了，每日都有病患，又临近重阳节，还要去仓河村看丁家长辈，直到马添翼的母亲晕倒，两人才意识到小石村病情的严重性，这才出发。 那时，只判断村民大都是如易大嫂一般的慢性病，哪知道爆发了，就在那段时间，好些人得不到救治，去世了。 “哎！”林明轩继续摇着头。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没有想到会那么紧急……”丁希睿安慰着。 “你刚刚学医不久，可我，跟着父亲学医十多年，也深知‘阴毒’之症的厉害之处，居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林明轩抱住了自己的头。 第371章 惊喜险些变惊吓，铜牛巷里不太平 丁希睿伸出手来，想去抚慰，愣了一下，终于收回去了。她盯着烛光，细细地将事情的始末又回忆了一遍。对待治病救人这件事，她觉得她和林明轩已经足够努力了，当事情接踵而至的时候，谁又能事事周全呢？ 判断失误，因为他们尚且年轻，缺乏经验，直觉也并不足够敏锐，这些她都承认。可是，直觉和经验需要慢慢积累，哪能一蹴而就。他们需要反思，但不必懊恼到说自己不配做大夫这个程度吧。 “我们吸取教训，以后更加注意。”丁希睿喃喃道，她站起身来，想给林明轩倒一杯茶。忽然，她眼睛的余光扫到桌旁的一个大红箱子。 “这是什么？以前没有。” 林明轩扭头看过来，脸上依旧愁云密布。 “是不是母亲送的过冬衣物，打开看看吧。”他蹲下身，和丁希睿一起打开了箱子。 两人傻了眼。 两个葫芦瓢，一个酒壶，两个酒杯，还有什么花生、桂圆、大枣之类的东西。 丁希睿将脸扭向一边，想起了饭桌上林夫人和文悦心看她的眼神。林老夫人去世快两年了，林明轩让自己守的孝早就该守完了，林夫人是想趁着这次两人回来，把没有进行完的合卺礼完成。 “咳咳……”林明轩眼神飘忽，将箱子合上。 两人都有些局促，站不是，坐也不是，半晌，丁希睿开了口“父亲今日说得有道理，我们都要好好反思。你要不，先回书房……” “好，我去书房。”林明轩转身想走，又扭转过来，他弯腰搬起箱子，放到墙边。 “别撞上了，小心些。” “嗯。” 林明轩离开，房门关上，丁希睿只觉得胃里胀胀的，闷闷得难受。 第二日起床，陈皮说林明轩已经去了医馆。丁希睿独自去向林夫人行礼了，因要去牛家复诊，没久留，早早告辞。 半夏和陈皮陪着她去找牛小犇。几人步行到铜牛街，还没进牛家，似乎就听到院内隐隐有争吵之音。向门房打了招呼进去，一个小厮将几人引入，脸色不太好。 院中廊下，果然，牛夫人正在训斥牛小犇。 “少夫人！”半夏捏着嗓子，忍不住抬起手指向牛小犇，“半夏，冷静。”丁希睿赶紧抓着她的手，“我看到了。” 那牛小犇，没有预想中继续变瘦，好像还反弹了不少，丁希睿心里暗叫不妙。 “丁大夫来了啊。”牛夫人立刻变了脸，她瞪了牛小犇一眼，转身带着笑向丁希睿几人走来，“丁大夫快进屋坐。” “好，多谢夫人。”丁希睿点点头，抬脚进屋。牛小犇低着头跟在后面，满身都是怨气。 “丁大夫，你可算回来了，快帮我说说这孩子，我真是管不了了！”牛夫人收起笑容，连连摇头。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丁希睿问。 “这孩子不知怎么了，自从中秋节后，就不配合减重了，偷吃东西，也不好好锻炼，我说了他多少次他都不听。丁大夫，你说我们好不容易坚持了大半年，全家都配合，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他却不干了，这不存心气我吗？”牛夫人说着，又瞪了牛小犇一眼。 牛小犇没抬头，但胸口起伏不定，显然也是气鼓鼓的。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丁希睿心中泛起一阵疲累。略定了定，她起身道“牛夫人，可否容我单独和牛少爷说几句话？” “丁大夫有什么话就问，何必……”牛夫人顿了顿，看着牛小犇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 “丁大夫，你们聊，我后院还有些事情要忙。” “多谢牛夫人。” 屋内重新归于宁静，丁希睿走到牛小犇身侧坐下，缓缓开了口“小犇，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牛小犇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抬起头看向丁希睿，眼睛红红的。 “小犇，怎么了？” “我娘她……她……太不讲理了。”这个胖胖的少年抖动着肩膀，眼泪落下来，那样子，可怜、可笑又可爱。 丁希睿没有阻止他，静静等待他哭完，递给他一杯水。 “现下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牛小犇擦干眼泪，抽抽搭搭开始了讲述，“中秋节后不久，我在街上见到了小巧……” “宋含章？” “是，”牛小犇抽了一下鼻子，“我看到她在找活儿干，便寻人帮她的忙，没想到，被我娘知道了。我娘不分青红皂白，先是骂了我一顿，然后居然还把小巧找来，说小巧……总之骂得很难听。还说，以后不准我们俩见面。” 牛小犇想起当时的事，气息又开始不稳，“小巧她什么错都没有，却白白挨了一顿骂，到现在，我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牛小犇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明白，先前小巧在的时候，教院里的丫头们认字，我娘还挺高兴的，怎么突然就开始讨厌她了呢？她做错什么了？” 丁希睿心中明了。宋含 章曾经救过牛小犇，又能和牛小犇谈论书籍，牛夫人担心她别有所图，便找借口辞退了她。如今又见二人有所联系，她自然是担忧不已。 “小犇，也许是你娘过于担心你，担心你不好好读书，误入歧途，所以对你才比较严格。”丁希睿道。 “我明白她的心，我……哎，搞不清楚为什么我娘会那么讨厌小巧，她想让我好，跟小巧有什么关系呢？”牛小犇向着椅背一倒，十分无奈的样子。 “那你不想减重跟小巧有关系吗？” “跟她更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想稍微气气我娘……”牛小犇的脸有些红。 丁希睿“噗嗤”一声笑了，“我看你娘不是‘稍微’被气到，她是很生气。” “我也不想这样，要怪就怪她蛮不讲理，随便骂人。”牛小犇嘟囔着。 丁希睿深吸一口气，看向牛小犇，“小犇，你想帮小巧，是好心，我明白；小巧是个很好的姑娘，想和她交朋友……” “对，对，对，我只是想和她交朋友而已。”牛小犇连忙点头。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娘不同，她的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她担心你的安危，派了一堆人跟着你，唯恐出现什么问题。你渐渐长大了，而小巧，是个姑娘，所以你娘担心，无论你做什么保证都没用……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牛小犇愣了愣，继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第372章 母子针尖对麦芒，耐心劝说暂缓解 “丁大夫，您能帮我劝劝我娘吗？” “没有用，”丁希睿摇摇头，“我只能对牛夫人说，请她相信你，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这真的没什么用。” “我已经长大了……”牛小犇喃喃自语，低头继续沉默。 丁希睿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院子中，牛夫人在不远处踮脚张望，眉头紧锁。今日阴天，冷风一阵阵吹着，丫鬟劝她回屋，她摆摆手，坚持站在那里。 “小犇，你还要继续下去吗？每日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做？”丁希睿问。 牛小犇没有开口。 “你说你已经长大了，可是，和牛夫人斗气、耍脾气，好像不是‘长大了’的人所为。”丁希睿接着道。 牛小犇抬起头来，“反正我娘不信我，府里的其他人也不把我当回事，学堂的人继续嘲笑我。我何必改变，不如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你活着，是为了其他人吗？” “我……”牛小犇似有一股愤怒。他憋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丁希睿叹息一声，细想了一番，开口道“看你如今的状态，就算勉强自己继续减重，效果也不会好。” 牛小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丁大夫，您不管我了吗？” “这样吧，小犇，”丁希睿走到他的近旁，“我们不谈减重，自今日起，三天内，你每日一早出门，步行去洛城县的大街小巷，看各种各样的人。” “就看人？” “对，就看人。你想看什么人都可以，想怎么看都行，你若是好奇了，就开口问，和他们聊天……” “这有什么用吗？”牛小犇嘟囔着。 “我不能保证有用，但总比现在好。总之，三日后我再来。” “那好吧，不过，丁大夫……我出门的事情，你会和我娘说的吧。” 丁希睿停了一停，“嗯，这件事我会劝牛夫人同意的。” 屋门打开，牛夫人匆忙上前来，牛小犇又低下了头，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样，丁大夫，说通了吗？” “牛夫人，牛少爷累了，可否让他休整三日，出去散散心，三日后再重新做减重计划。” “休息？他如今什么事情都不做，还不算休息吗，丁大夫啊，你看，他这身形，眼看着就要和从前一般了，怎么还休息？” “娘，我是心累。”牛小犇说完，扭头走了。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真是，越大越不省心啊……”牛夫人气得手都有点颤抖了。 “牛夫人——”丁希睿略欠了欠身，将她请回屋里。 “您担心牛少爷，都是好意。不过，您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 “哎，丁大夫，我没事，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还是跟我说说，小犇有没有被说通，他到底还减不减重了，好不容易费那么大劲，阖府都配合，就为了他一人……我真是，快被他气死了。” “牛夫人，您先放轻松，看您的眉头，自从我来，都没有舒展过，您先歇一歇，喝杯茶，暖暖身。” 听到丁希睿如此说，一旁的侍女赶紧拿了热茶过来。 “可是……”牛夫人还是很着急的样子。 “牛夫人，您坐好，喝茶，慢慢喝。”丁希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牛夫人很是无奈，没再说话，接过茶，一口接一口安静地喝完。丁希睿在一旁看着，感觉屋里紧张的气氛在减淡。 “丁大夫，茶我已经喝了，小犇他……” 哎，屋里的氛围立刻又恢复如初，丁希睿无奈地笑了笑，“夫人，先让小犇休息一下，出门散散心，您和小犇都冷静一下，如今这样针尖对麦芒，只会两败俱伤。” “丁大夫，我也不想，是这孩子，怎么说都不听，都是为他好。” 呵呵，“都是为你好”经典句式终于来了。丁希睿顿了顿，说道“牛夫人，牛少爷是您的儿子，他不是一般人，您该相信他啊。” “我……他……”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牛夫人的脸有些红。 “夫人，牛少爷善良、正直，做起事情来心无旁骛且有毅力，都是因为您教得好。看这大半年来的成果就知道了，您自己也在减重，知道减重有多难，牛少爷就更难了。但他都坚持下来了，真的很不容易。” “是啊，是不容易。”回忆起刚开始的几天，那些感觉犹在心头。 “这是一件大事，遇上些小问题也无可厚非，但是，无论如何，您都要相信牛少爷，相信您自己的儿子，相信他可以。”丁希睿接着道。 “是啊，这孩子虽然……但是，从小到大，也是很贴心的……”往事浮现眼前，牛夫人喃喃说道。 “所以，您先放宽心，牛少爷如今渐渐长大了，该给他一些空间，一些做主的机会，您也趁机休息休息，看您的额头，再皱下去，真要长纹了，恢复不过来了。” “哎，我真是， 操心操惯了。”牛夫人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讪讪笑了笑。 “这三天，您就让牛少爷自由出去，若是担心的话，让人偷偷跟着保护他就行了，牛少爷那么聪明，让他自己想一想，他一定能明白您的苦心，能想通的。” “他真的会吗？我是怕他一出去，就去找，找小巧那丫头。”牛夫人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凌厉。 “夫人，牛少爷与我讲了，他只是看在和小巧认识一场的份上，想帮一帮人家，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不定转眼间就忘了。”丁希睿说着，又凑近了一点“要是您特别反对，说不定他就上了心，偏要和您唱反调，偏要想着小巧姑娘，那不就适得其反了嘛。” “对对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唱反调，哎呀，我真是气昏了头，怎么就忘了呢。”牛夫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能说了，不能再骂他了。” “是啊，让牛少爷出门走走吧，闷在家里，会闷坏的。” 牛夫人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丁希睿也终于能歇一歇，放心地喝了一杯茶。要说服一个担忧儿子的母亲，可真是不容易，先稳定情绪，再肯定她的贡献，而后建立她对儿子的信心，缓解她的焦虑。丁希睿原本心情就不太好，这么一番连动脑再动嘴，感觉浑身的精力都要耗尽了。 第373章 心中郁闷回娘家，南星沉香关系变 小半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丁希睿告辞离开。主仆三人在巷子里慢慢走着，见丁希睿精神不佳，陈皮和半夏都没敢说话。不多时，就走到了林家门口，丁希睿愣愣地停住，回头看了一眼陈皮，“我们下午回丁家吧。” 皮咧嘴笑了。 “就这么想走。”半夏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想老爷和夫人了，你不想啊。” “我当然想，但……小姐在哪，我就在哪。小姐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谁不是呢，这不，是小姐说要回家。” 两人小声嘟囔，丁希睿全都听见了。她没有接话，进屋整理东西，看到墙边那红箱子，觉得十分碍眼。打开自己的橱柜，拿了一块布，随手扔了过去。 丁老爷在药铺，丁夫人在缝棉衣，沉香进屋比划着丁希睿回来了，丁夫人吓了一跳。 “娘！”丁希睿小跑着进门，挽住丁夫人的胳膊，半夏和陈皮跟着，笑着行礼。 “你们回来了，快坐，歇一歇，沉香，倒茶。” 母女俩留在屋里，陈皮和半夏眼神一对，拉着沉香去了后院去找南星，可南星却不在。 “南星呢？”陈皮问道。 “去药铺了。”沉香面不改色，比划道。 陈皮的眼睛里都是疑问，他瞧着沉香，继续问“他怎么不留在家帮你干活？” “不用他帮忙，我自己会做。”沉香白了他一眼，“你别瞎打听了，你回来了，让他走。你去堆柴。”沉香指了指后院墙角劈好的木柴，推了陈皮一把。 “不是，这，什么进展都没有？”半夏不敢相信，瞪着大眼睛接着向沉香比划。 “要什么进展？不会的。”沉香摆摆手，拉着半夏进入厨房，装了几块小点心，递给她。 “去拿给小姐和夫人，我端茶。”沉香比划着。 “到底怎么回事呀？”半夏还是想听两人的事情。 “先去，一会儿出来再说，小姐和夫人等着你。”沉香催促她。 半夏满腹狐疑，端着小点心进了正屋，见丁希睿正趴在桌子上歇着，丁夫人一边缝衣服，一边问问题，不禁笑了。 “半夏，我们刚吃过饭，不吃点心，喝些水就行。”丁希睿动也没动，只摆了摆手。 “说不定一会儿就想吃呢，我先放这里，沉香待会儿端茶过来。”半夏道。 “那好吧。”丁希睿坐起身来，头上的簪子松动了，丁夫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招招手，给她插回去，看着女儿头上一支素簪子，一朵素绒花，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沉香端茶进屋，带着半夏离开，屋里又剩母女俩。 “娘，沉香和南星怎么样？” “他们俩如今，哎！”丁夫人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究竟怎么了？”丁希睿来了兴致。 “他们俩就像兄妹一般，你说这……”丁夫人继续摇头。 “兄妹？”丁希睿看向窗外，想了想，也笑了，“那也行，沉香不同意，若是处成了仇人就难办了。” “是啊，南星那孩子，我是真喜欢。聪明、机灵，踏实肯干，每天跟着你爹去铺子里，他懂点医术，比我们陈皮还强些，铺子里的那些孩子都喜欢他……可惜呀……” “娘，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以后经常带他回来看您，要不，你认他当干儿子！”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丁夫人笑着，拍了丁希睿一巴掌。下一瞬，她的眼睛里多了些愁绪，不过，也只有一瞬，便散了。 “明轩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丁夫人问。 “他呀，昨天被骂了，估计心情不太好，一大早就去了医馆。” 听到这话，丁夫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怎么了，明轩不是一向稳重妥帖吗？你们这次出去，做错了什么事？” “嗯……林家父亲说，错误不小。”丁希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丁夫人手里捻着线，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着，“犯了错是该骂，下次才长记性。不过，你们还年轻，也别压在心上，回去劝劝明轩，那孩子性子要强，可别憋出病来。” “嗯，我知道。”丁希睿点点头，心头依旧闷闷的不舒服，还有一丝隐隐的委屈。林老爷，究竟为何发那么大的火，她还是想不通；再者，他为何只骂林明轩，不骂她，说到底，还是不把她当回事，她不甘心，她觉得窝火。然后，她还为自己的窝火而烦恼——哪有人上赶着找骂的？反正，就是不开心！ “娘，我想在家里住两天。” “嗯？”丁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你不会是和明轩吵架了吧。” “没有，没吵架。”丁希睿伏在丁夫人的肩头，“就是想爹娘了，反正，那边也没什么事，就想回来住两天。” “好吧，一会儿让陈皮去和明轩说一声，就说是我留的，让你在家陪我两天。” “谢谢娘。”丁 希睿撇撇嘴，眼睛一酸，抱紧了丁夫人的胳膊。 第374章 丢开烦恼放心睡，命运多舛境遇糟 晾晒被子，整理衣衫，下厨做饭，什么错误，什么委屈，什么病人，暂时都不管，眼前只有这青翠欲滴的菠薐菜，只有喷香的鱼和酸爽开胃的汤。 饭桌上，除了南星略有些不解，所有人都很开心。 不开心的，是“独守空院”的林明轩。下午，他正在医馆勤勤恳恳地研磨药材，反思自己的错误，陈皮忽然跑来，说丁希睿要回丁家住两天。他脸都快绿了，差点捣到自己的手。 晚上回家，独自坐在书房，林明轩觉得浑身不自在。如今连南星都没回来，院里真是冷清极了。 这是怎么了，这么不习惯。林明轩沉思着，端起茶杯就往自己嘴里送，结果，扬起脖子，喝了一口空气。 “啧！”索性不喝茶了，卷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自成亲后，他也独自出过门，和丁希睿分开过，怎么这次那么不舒服呢？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往，就算丁希睿受了伤，生了病，丁夫人要她回家住，她都没答应过，这次什么事情都没有，居然说要回去住，难道是在和他生气？可是，俩人并没有吵架啊。 林明轩想不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丁希睿倒是睡得踏实，甚至说格外香，第二日，直接睡到自然醒，舒舒服服吃了个早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带着半夏去白杨巷宋若涣家。 没想到，宋若涣已经搬了家。 丁希睿心中焦急，连忙打听搬去了哪里，为何要搬，街坊们说，张其安醉酒后胡闹，宋若涣滑胎，两家闹和离，如今宋若涣已经搬回了娘家，女子学堂自然也不开了。 “滑胎？怎么会？”两人心痛不已，问了宋家如今的住处，赶紧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来到七里巷，巷子较偏，也较窄，半夏将马车停到巷子口，两人走路找到宋家小院。 “宋姐姐在吗？”丁希睿敲门。 “谁呀？”是小珍的声音，带着些疲惫。 “是我，丁希睿。” “丁大夫！”门一下子打开了，一双含泪的眼睛迎上。 “小珍，宋姐姐在哪里，她还好吗？”丁希睿急急问道。 “小姐在卧房躺着，您随我来吧，她……不太好。”小珍说着，眼泪已经流下来。 顾不得安慰她，丁希睿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月前，张其安那个畜生突然闯进院子，说是我们害了他，害他生意做不成。他醉醺醺的，谁都拦不住，他到了屋里就一顿折腾，还到处扔东西……小少爷就在旁边，他一点都不顾……小姐她，眼看着小少爷要受伤，就去护，结果肚子就被砸到了……张其安那个畜生就地一躺，睡了过去，小姐就在一边流血啊！” “禽兽不如！”半夏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丁希睿咬紧牙关，忍住悲痛，进屋去看宋若涣。 宋若涣安静地躺着，呆呆地看着帐子，眼下一圈乌青，她本来就白，如今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两腮明显凹陷，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两个月，完全变了个样子！ “宋姐姐！”丁希睿不禁惊呼。 宋若涣微微扭过头，见丁希睿来了，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丁大夫，自从小产后，小姐哭了一场，然后就是这样了，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见了人，好像都不认识似的。前两日郑小姐来了，她就是这样。” 丁希睿鼻子一酸，靠近床边，握住宋若涣的手“宋姐姐，我是希睿，你还认得我吗？” 宋若涣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笑，只有眼角一滴泪滑落。 “这不行啊……”丁希睿眼睛一红，“小珍，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小姐主要是五内郁结，是心病，必须想办法让小姐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否则……”小珍又哭了起来。 “否则什么？”半夏摇晃着她。 “否则，时日无多。” “这……”丁希睿站起来，“这不行……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她四处踱步，拍着自己的额头。 “对了，小少爷呢？”丁希睿突然想起来。 “小少爷……”小珍哭得更厉害了，“张家不放人，我们每日去接，都不让我们进门……可怜我们小姐啊。”小珍抽抽噎噎，几乎不能呼吸。 “哎！”丁希睿无奈地闭上眼睛。 “我家少爷告张家谋害人命，张家咬死说是小姐自己不小心，还反告小姐善妒，不让姜姨娘进门，以致姜姨娘心忧滑胎，还说小姐不孝，不敬公婆，要休了小姐。” “呵呵~”丁希睿冷笑起来，心中涌起无限的恼怒和恨意。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宋若涣，攥了一下拳头。 “小珍，你家小姐未成亲时有没有喜欢去的地方，喜欢的吃食？” “小姐，小姐她……”小珍停下来，细细想着。 “我想起来了，小姐她以前跟随夫人去庄子上玩，那地方还有温泉，小姐每次去都很开心，成亲后还念叨着 ，可惜，一直都不得空。” “有温泉？” “对，有温泉。当初我们老爷就是看中了温泉，才花大价钱买下那片地。” “庄子远吗？” “不远，出了县城，往西南方走十里就到了，有一小半是小姐的嫁妆。” 希睿微微松了一口气，“如今天气冷了，与其在城里闷着，不如带你家小姐去有温泉的庄子上，到地气暖的地方，说不定病好得更快些。” “嗯嗯。”小珍重重地点了点头，“等我家少爷回来，我就去说，要先把屋子收拾出来，把要用的东西都先搬过去，要快些，快些。”小珍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容，看着宋若涣，她的眼睛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第375章 姐妹相聚齐安慰，分析案情找线索 窗户“咯吱咯吱”动起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是安雨墨来了。原来，安雨墨在秦晓峰处听说了宋若涣的事情，也赶着过来探望。见到病床上有气无力的宋若涣，不免一阵唏嘘。 屋内的压抑让丁希睿觉得快喘不过气了，“我们让宋姐姐散散步吧。”她提议。 个上午过去，宋若涣一直躺在床上，几人合力扶着她，让她在屋里走了几圈。一开始，宋若涣像机器一样，任由他人架着她挪步，到后来，她的呼吸声明显了一些，鼻尖开始微微冒汗，脸颊上也似乎多了点血色。 安雨墨带了红枣糕，又做了鸡丝蔬菜咸粥给宋若涣吃。也许是因为下床走动了的缘故，宋若涣吃了小半碗粥，半块糕点，可把小珍高兴坏了。 丁希睿也觉得放心不少“小珍，不能由着宋姐姐躺在床上，你和小贝每日扶着她在屋里走动，若是天气好了，就到院子里去。多走动，才能有胃口，有了胃口，能吃饭，身体才能恢复。” 珍点了点头，“大夫也说让小姐多走动，也许是今天小姐见了丁大夫和安小姐，心里高兴，所以愿意配合。以往我和小贝都劝不动。” “你取纸笔来，我写几个菜，你们做得细细软软的，给宋姐姐吃。” “好。” 排骨、乌鸡、鸡蛋、鲫鱼、猪肝、豆腐，补充蛋白质和矿物质，这时节，菠薐菜、萝卜、菘菜都很好，集市上有的蔬菜，都要吃。 “小珍，宋姐姐接连多日吃药，就更不能只让她吃粥了。早晚烙软饼，做包子，中午加一点米饭，我写的这些菜轮换着吃，不管吃多少，但一定要吃，不然，胃真的会出问题的。” “嗯，”小珍露出一丝笑容，“还好丁大夫回来了。” “如果有事忙不过来，来不及给宋姐姐单独做饭，可以直接到安家酒楼找小唐，酒楼如今有滋补餐，很方便。”安雨墨补充道。 珍重重地点点头。 几人去往偏厅，边走边说起了两家打官司的事情。 “因为小姐病倒了，案子没法审。秦捕头说，这是内宅家事，小姐如今开不了口，他们只能做些走访询问，看看邻近的街坊怎么说，没办法帮更多的忙。”小珍道。 安雨墨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是的，秦……师兄说，两家各执一词，宋姐姐如今这样，只能暂且搁置。况且，这是家事，很难判，王大人又那么忙。到最后，很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家找族中长辈私下和解。” 哎！宋若涣最在乎的是张子鹤，这破时代，连抚养权都不能争取，丁希睿恨不得把张其安全家都打一顿。她深呼吸几口气，稍微冷静下来。这官司不能含糊过去，必须打，必须打赢，不能让张家得逞。犯错的是张其安，两家只有和离，绝对不能休妻。因为他的莽撞，孩子没了，他还反咬一口，如果就这么轻易过去，宋若涣以后可能都见不到张子鹤了，对一个母亲而言，那该是多大的打击。 安雨墨却在担心别的事“小珍，你们银钱够用吗？” “够，前阵子庄子上刚刚把租交上来，银钱和粮食都够用，问题是，小姐目前也不太用得着，有钱也使不上……” “有钱总比没有好，去庄子上养病，请医吃药，日常花销，和张家打官司，都要钱。”丁希睿道。 “去庄子上？”安雨墨略有些疑惑。 “嗯，整日闷在这里，不如出去，看看花草，在庄子上走走，泡泡温泉。”丁希睿向她解释了把宋若涣送走养病的事。 安雨墨点点头，接着问“含章姑娘呢？” “二小姐每天四处跑，不是找大夫，就是去衙门，今日一早，又出去了，说是去找姜姨娘。” “姜姨娘如今在哪里？” “其实二小姐根本见不着姜姨娘，自从官司打起来，姜姨娘就被张家接到主院住了，出不来。” “一家子什么人，出事的时候不管，现在倒控制起来了。”安雨墨愤愤不平。 丁希睿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走动着。受张其安所害的，不止宋若涣一人，还有因为张其安的不管不顾而滑胎的姜红棉，姜红棉如今被张家控制，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能指望从她那里得到助力。但若是寻到机会把她弄出来，她说不定能作证……可她毕竟是张家的人了，她的父母兄弟也受张家控制，还是算了吧。 “还有……”丁希睿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杏儿！” “杏儿？”半夏倒比小珍先想起来了，“是张其安最开始找的那个挺漂亮的姑娘？” “那个杏儿，那个杏儿也在庄子上。”小珍喃喃道。 “打官司的时候，杏儿能帮忙。”丁希睿握住小珍的手，“张家应该不知道杏儿在你们庄子上吧。” “应该是不知道的。杏儿是从张家庄子上逃出来的，偷偷到我们院子，那时候，只有我、小贝和小柏知道。小贝和小柏都是宋家的人，他们是不会背叛小姐的。” “嗯，那就好。等你们到庄子上 去了，一定要保护好她，当年的事，也要问清楚细节，杏儿无依无靠，你家小姐可是救了她的命！” “丁大夫，小珍知道了。” “小珍，杏儿的身契在你们手里吗？”半夏突然问。 “身契？”小珍眯起眼睛回忆着，“张其安是将她的身契交到了小姐手里，不过，小姐出事后要搬回娘家，只拿了紧要的东西，不知身契有没有拿回来。” 半夏跳下凳子，急急拉住小珍的袖子“如果身契落到张其安手里就不好了，到时杏儿露面，一张身契就能拿捏住她。” “我这就去找找。”小珍转身出门，去了宋若涣的卧房。 安雨墨和丁希睿都有些惊奇地看着半夏。 “半夏，你怎么会想到身契的事情？” “两位小姐，你们一个没出嫁，一个不管家，想不到这些事。我是丫鬟，是老爷把我买回了家，我看到小珍、小贝，自然会想到。”半夏眨着眼睛道。 希睿觉得佩服，心里也生出许多心酸和不忍，她正想拍拍半夏的手，小珍推门进来，一脸的不安 “丁大夫、安小姐，没有。” “没有！”安雨墨和丁希睿一下子站了起来。 “对，小姐一般会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个盒子里，我刚刚去看了，盒子里只有我们家几人的，没有别的。”小珍攥着衣角，十分紧张。 “有没有问宋姐姐？” “问了，小姐她只是摇头，估计是记不清了。” “哎！这……那要想办法回一趟张家了。”安雨墨道，“这么长时间过去，张家肯定把院子都搜罗一遍了，还能找到吗？” “哎！搬回来时，张家有人阻拦着，说我们拿了他们家的东西，我家少爷丢下好多物件儿，说不稀罕。” “这真是有些棘手。不过，既然是丢下不少物件儿，如今就有了回去拿的机会。你把嫁妆单子找出来，凡事没有搬回来的嫁妆，都找人尽快搬回来，借着回去的机会，再找找。” “好。” 小珍急匆匆离开，安雨墨和丁希睿也没闲着，一个去衙门找秦晓峰帮忙，一个去郑府找郑诗慧，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张其安闹事的原因。 张其安口口声声说做生意失败，是宋若涣搅黄了，但据小珍所说，宋若涣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商界的事情，还是得问郑家。 第376章 调查张家无进展，小犇出门心态变 丁希睿却没有见到郑诗慧，侍女阿香拿出两封信，告诉她郑诗慧被郑老爷带去了齐州城。 回到马车上，丁希睿迫不及待打开信，信中写道，张其安和郑家的一个管事勾结，暗中用一批质量较差的纸替换了质量好的，郑家就断了和张家的合作。但为何张其安会把这笔账算在宋若涣身上，郑诗慧也不知道。 丁希睿心里有了谱。这件事是张其安的错，无论谁是揭发者，都不是揭发者的错。据她所知，宋若涣并不参与生意，小珍也不知情，张其安闹事大概就是迁怒而已。 张家告宋若涣的理由中并不涉及生意，可见他们是想瞒着这件事的。将来上了公堂，张家估计会扭曲事实，隐藏张其安闹事的理由。此时，丁希睿需要找郑家帮忙，留存一些张家的劣质纸张作为证据，还要找几个证人，到时作证。还有一件事需要调查张其安为何会怪宋若涣？ “半夏，我们回家。” “好。” 调查这些事，还是陈皮在行。 三日后，郑家请了秦晓峰帮忙，将宋若涣的嫁妆都搬了出来，小珍借机检查了所有的抽屉、格子、橱柜，都没有找到杏儿的身契。 另一边，陈皮的调查也还没有结果，接触上张家的小厮需要时间，事情过去了半月，小厮也不见得能记清。 干等着也不行，宋家收拾了田庄上的屋子，先将宋若涣送去养病，宋含章跟过去管事，临走时，派人将几张纸送到林家。 丁希睿打开一看，心情好了很多。那是宋含章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上面记录了张家几人的出行规律张老爷何时出门去工坊，张夫人每隔几天去烧香，去哪里，带不带姜红棉，张家请了谁当讼师等等，一清二楚。 “少夫人，含章姑娘真了不起。”半夏道。 “嗯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丁希睿点点头，“你去和陈皮说，找两个人盯着张府。” “好。” 暂且放下宋若涣的事，丁希睿去了牛小犇家。三日不见，这个小伙子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拉着丁希睿兴奋地讲着街道上的见闻，一会儿高兴地手舞足蹈，把买来的新奇玩意儿展示一番，一会儿又愁眉不展，说看到好些人没厚衣服穿，手冻得通红还在街上摆摊卖菜，一会儿又说，他和街边晒太阳的老伯学会了编稻草蛐蛐，要现场给丁希睿编一个，他一个人走来走去，忙得很…… “可以重新开始减重了吗？”丁希睿笑着问。 “嗯，我要好好减重。”牛小犇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没有偷吃……” “那好，开始吧。” 称量体重，根据冬季食物调整餐谱，制作训练计划……牛小犇主动提出，把院内散步放到街道上，他打算每天走一条新街道。 丁希睿满意地点头，同意了他的更改。一旁的牛夫人很诧异，为何只出去三天，牛小犇就变了。 “要不，牛夫人也出去三天？” “啊？我也出去？” “是啊，夫人出去三天，就像牛少爷那样做，也许就能知道答案了。”丁希睿略欠欠身，告辞离开。 出门看看，打破眼前的小世界，发现生活里的趣味，而后热爱生命，爱自己，这就是丁希睿的用意。小犇很好，他体验到了这些，愿意改变。 回到家，准备了几样小点心，丁希睿去了医馆。好久没来，济世堂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门口的木板上贴了冬季预防风寒之法，增加了八段锦的绘图演示。来往行人驻足观看，默默向医馆俯身答谢。 林老爷和林明远都不在，林明轩在为一个老人问诊，丁希睿径直走向柜台。 “二少夫人来了。”明石打了招呼，看到半夏，眼睛似乎闪了闪。 “明石还好吗？” “都好。” “有些点心，拿到后院给大家分了吧。”丁希睿说完，半夏将餐盒递过去。 “好。” 来到林明轩旁边，见那老人不断调整坐姿，另一只手忍不住抓胳膊，抓脖子，林明轩则在把脉。 “老伯，我再看看。” “好。” 老人将自己的衣服拉上去，露出胳膊，果然，胳膊上有一小片一小片的扁平状疙瘩，乍一看，丁希睿觉得浑身不适，攥紧手指，强忍着看下去。那样子，像是荨麻疹。 林明轩倒是不慌不忙，淡定地接着发问 “老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痒了一夜了，受不了，跟老板告了假。” “您平时在哪里做工？” “造纸工坊。” 听到这话，丁希睿竖起了耳朵，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老伯，是张家造纸工坊吗？” 老伯摇了摇头，“不是不是，那工坊，不太好……我在李家，小工坊，干了几十年了。” “哦~”这老伯，应该知道点什么，先让他看病，然后问问具体情况，丁希睿默默打算着。 林明轩回头看了丁希睿一眼，有些 不解，而后接着问“您说干了几十年，这是头一次皮肤出疹子吗？” “是。” “工坊造纸用的东西还有水没变吧。” “我都干了几十年了，若是那些东西有变化，我肯定一眼瞧出来了。”老伯继续摇头。 “那您家里呢，有没有什么改变？” “没有啥变化，我家就我和我老伴。” “您应该是不当心碰到了漆树或是其他特别的树。我先开个药膏，外用涂抹，再开几服药您回去吃。疹子没那么容易痊愈，这几服吃完，您再来一趟。这几天，您最好别去工坊了，那地方要接触不少东西，流出的水也不干净。” 伯虽心疼工钱，可疹子这种东西，发作起来奇痒无比，忍不了。 “吃药时要忌口，好好休息，不能喝酒，也最好别吃肉，鱼虾也吃不得。”林明轩接着嘱咐。 “好，多谢大夫。” 林明轩开了方子交给丁希睿，带老伯先去涂抹药膏；丁希睿在心里猜测药材，而后打开药方对照，荆芥、防风、蝉衣、浮萍……和她想到的差不多，都是祛风止痒的药，她和明石一起称量药材、包好。待老伯离开，她犹豫着，最终还是跟了出去。 “老伯，您刚才说张家造纸工坊不好，方便说说吗？” 那老伯回头瞧着丁希睿，觉得有些奇怪。 “这……同行，不好说，您问这个干嘛？” 丁希睿的脑袋飞速运转“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张家做工，若是那里不好，我要赶紧让他辞工，再找好地方。” 老伯释然“你让人出来找别的活干吧，我听说，张家做出来的纸不好，那肯定是因为料不好嘛……我知道的不多，反正，及早出来吧。” “好，谢谢老伯。”丁希睿赶紧道谢，有些愣愣地走回医馆。 “希睿，出了什么事了？”林明轩跟过来。 丁希睿刚搬回林家，还没来得及说宋家和张家的事，医馆正好不忙，便将事情和盘托出，林明轩听了，唏嘘不已。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才说。” “现在我们做不了什么事，张家那边陈皮盯着，正好刚刚老伯提到工坊的事情，不管什么，总是个线索。” “你不会想亲自去查吧。”林明轩紧张起来，抓住她的胳膊。 “不是……”丁希睿哑然失笑，“我不去，这事危险，我可不能私闯，得告诉秦捕头。若是工坊有问题，被衙门查了，对宋家打官司可能是个好事。” “哎，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林明轩叹了口气。 “是三个孩子……”丁希睿又一阵心痛。 第377章 等待答案留洛城，调查迟迟无进展 张家的确奇怪，既然已经搭上了郑家这艘大船，有源源不断的单子，为何还作妖，自断生路呢？此前看郑诗慧留下的信，只知道张其安换了一批纸，没提到张家工坊。毕竟，若是整个工坊都变差了，张家的生意肯定全面崩溃。陈皮的调查结果不是这样的，张家的男人依旧每日去工坊，生意没停，可见工坊没问题。 那李家工坊的老伯说张家材料有问题，看起来不像假的……这事，要继续好好查。 目前，宋家院里的人基本上都跟着宋若涣去了田庄，宋文谦请了人专门管餐馆，又拿了些银子出来，加入到陈皮的调查队伍里。事情暂时无结果，丁希睿放心不下，她犹豫了许久，决定这个月就待在洛城县，不随林明轩回兰县了。 北风吹起，屋内烛光闪动，林明轩放下手里的毯子，握住丁希睿的手 “这样正好，天气冷了，走山路辛苦。”林明轩支持她这个决定，“不过，你要答应我，张宋两家的事情，你千万不可亲自出面。” “嗯，我知道。”丁希睿点着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所以我才是不让你出面，宋家公子和陈皮那边，也要嘱咐他们小心些。” “嗯，我会叮嘱的，我们做的事情都告诉了秦师兄，他们会在外围协助。” “那就好。”林明轩还是有些愁眉不展，“要不，我让南星留下吧。” “不用。”丁希睿连忙摆手，“我不随你去，南星再不跟过去，父亲和母亲怕是要担心了。” “我带明杉去也可以的……” “不用，南星熟悉兰县，你们配合起来也默契……”丁希睿顿了顿，接着道“你要留意一下南星，他和沉香走不到一起，劝他看开些。” “嗯，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他，很快就没事了。” “好……不过，若明杉想去兰县，加上他也行，你们三人一起，天气越来越冷，医馆估计要忙起来了。” “行。” “早些休息吧。” 林明轩披上毯子出门，余光瞥到了墙角的箱子，那箱子，被盖得严严实实。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关上房门。 出发那日，天阴阴的，丁希睿在马车上装了好些过冬的物品，又加了炭火，嘱咐林明轩三人互相照顾，明杉是林老爷的小徒弟，从没出过洛城县，正兴奋地到处乱看。 安雨墨的馄饨生意还要继续做，按计划回兰县，她撩起窗帘子，无比郁闷地和丁希睿告别。 “祝安老板生意兴隆，下个月再见吧。”丁希睿冲她挥了挥手。 林明轩不在，丁希睿索性又搬回了丁家，因为张宋两家都在西坊，张家工坊也在这边，住在丁家接收消息比较方便。 宋文谦不好直接出面，但他有些人脉，便负责和与张家有生意往来的管事、老板接触，顺便查验张家工坊运送出去的纸张有没有问题；丁家的两个机灵小伙儿守在张家附近，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顺便找机会递信给姜红棉；至于陈皮，他已经变成张家造纸工坊的杂工了。 造纸有成熟的固定工序，泡原料、烹煮、打浆、抄造、干燥、整理，是个技术活儿。张家工坊规模不大，主要以竹子为原料造纸，质量中等；他们也收废纸，添加树皮、旧渔网、破布等，做成“还魂纸”，价格低廉，卖给生活条件没那么好的百姓。 陈皮每日老老实实抱竹子、修剪竹子、浸泡竹子，都是些体力活。能和其他人打上交道，也只有吃饭的时候，主动问问题怕引起警觉，所以，最开始的几日，他主要靠听。工坊的人都挺和气的，尤其是一个姓黄的年轻管事，经常到各个院子帮忙干活儿，还叮嘱陈皮别被竹子戳伤了手，工人们都很喜欢他。 “黄管事真是太好了，老板从哪里请来的呢？”陈皮一边扒饭，一边装作很不经意地样子问道。 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老吴笑道“这谁知道，黄管事来了有两个月了吧，管起工坊来头头是道，比大少爷和二少爷……”男子挑了挑眉，没有说下去。 陈皮会意，“吴叔，连您都说好，那黄管事应该是真的好。” “哈哈，你小子别拍我的马屁，我这辈子也就干这一个活儿，除了砍竹子、泡竹子，啥都不会，你还年轻，找机会多去其他院子转转，工钱高点。”老吴说完，拍了拍陈皮的头，拿着空碗走了。 陈皮愣了愣，继续埋头吃饭。老吴这么说，意思是有机会去其他地方做工呗，这几日在原料这边他什么都没发现，竹子都不错，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是要找机会转悠一下了。 这日下午，陈皮忙完手里的活儿，蹲到院里大树一侧休息，此时，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黄管事突然走来，那黄管事好像没发现他。陈皮没吭声，见他走到水池旁看水，还用手拨动了几下，泡着竹子的水是淡绿色的，他手上的痕迹也是淡绿色的，没有异常。 “黄管事！”陈皮哈着腰走过去。那黄管事似乎哆嗦了一下，“陈皮呀，活儿都忙完了？” “是的，黄管事 ，您看这竹子，这水，有问题吗？” “没问题，干得不错。”黄管事拍了拍手，“西院又来了些旧渔网、破布头，你清洗一下，然后晾好。” “是。” 那黄管事说完，去了东边院子。待他的身影消失，陈皮又看了看水，凑近闻了闻，只有竹子的气味，没别的。 陈皮裹了件衣服，拉着车，带上渔网和破布去了河边，天气很冷，他将几张旧网叠在一起，又把一包破衣服放进去，直接抛到河里让流水冲。岸边行人不多，都是匆匆忙忙的。陈皮看着漂动着的渔网，觉得这次调查实在是效率太低了，默默叹气。 “陈皮。” “啊！”陈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丁希睿和半夏。 “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在街上看到你了，一路跟过来，你就没有发觉？”半夏道。 “没有。” “怎么了，这么沮丧？”丁希睿问。 “小姐，我都去了好几天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哎！” 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我们给你送线索来了。” “小姐，你们有什么线索？”陈皮一脸的惊讶。 “我前两日让半夏买了一些纸练字，张家的纸，的确有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 “你看……”半夏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右手一侧一片红。 “纸有毒吗？”陈皮顿时紧张不已。 “倒不是毒，依我看，是有人在纸浆里放入了引起皮肤病的东西，可能是某种草或者某种树的汁液，”丁希睿道，“会引起皮肤瘙痒，短期内不是大问题。” “你去了好几天，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半夏问。 “真没有……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工坊的黄管事，他是新来的，对人特别好，是真的好，我真不想把他往坏里想。”陈皮皱着眉头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叫人去查查。” “叫黄旭，哪里来的还没打听到。” “嗯，哪里来的你别管了，找机会多看看，别心急，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我知道了，小姐。” 风越来越大，丁希睿和半夏裹紧衣服回家，半夏的胳膊已经痒得厉害起来了。 “哎，早知道就不让你用了，你忍着，千万别抓。” “少夫人，还好我用了，就练了两天字就有了症状，不然还发现不了呢。” 丁希睿突然停住了脚步“你好好练字，胳膊怎么蹭了纸呢？” “我……就是胳膊放纸上歇一歇。”半夏嘟囔着。 “这就是偷懒的下场。” “不，少夫人，这是偷懒的好处！” 第378章 黄旭身份查清楚，陈皮被抓半夏救 回到家中，丁希睿拿来紫草膏给半夏涂抹，半夏症状较轻，暂且没去抓药。 “你休息一下吧。”丁希睿道。 “少夫人，我不累，就这点痒，和夏天的蚊子叮得差不多，完全不用休息。我想去后院找沉香，该准备晚饭了。” 丁希睿笑了笑，“去吧。” 半夏关上门，丁希睿盯着桌上的纸仔细观察，又拿到窗户下照，没发觉什么异常。闻一闻，是寻常纸浆的气味……哎，人如果拥有犬类的嗅觉该多好。 每家造纸工坊做的纸都略有不同，丁希睿拿起李家工坊的纸对比，发觉李家工坊的纸似乎更白一些。 据陈皮讲，张家的这批纸已经卖往洛城的各个大小书铺，还有一部分运到了隔壁兰县。宋文谦留意着店铺，还没发现去讨说法的客人，半夏的症状算是第一例。 丁希睿盯着张家的纸，一会儿，她拿起纸，捋了捋自己的衣袖……晚上睡觉前，她又在同样的地方蹭了蹭。 第二日早上醒来，丁希睿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胳膊，不过，胳膊没什么反应。她没有犹豫，拿起纸，继续蹭。 下午，一股针刺般的感觉突然出现！ “嘶……”丁希睿掀起衣袖一看，一片红。 “少夫人！”半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去取紫草膏。” “你不会是……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半夏气呼呼地去拿药膏。 “没事，半夏，你不是说就像蚊子叮了一下吗？我就是想试试看。”丁希睿打开药膏，自顾自涂抹着。 “你明明知道纸有问题……小姐，哪有你这样的人。”半夏气得嘴都快歪了。 “你小声一点，我抹一下药膏就好了。” “我的小姐，既然纸已经卖出去了，肯定就会有人中招，你好好等着不行吗，干嘛要偷偷试？”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这样。我们出门，去找陈皮。”丁希睿推着半夏，“你去添件厚衣服，这就出去了。” 夏撇着嘴，一脸怨气地去了后院。丁希睿裹上一件带毛的厚披风，到门口去等马车，这时，宋文谦身边的小厮跑来了。 “林少夫人！”那小伙子抱拳行礼。 “宋公子查到了什么消息吗？” 伙子说完，拿出一封信，“我们已经查到了黄旭的来历了，他是张家姜姨娘的表哥。” “姜姨娘？” “是，详细的情况都在信里，林少夫人一看便知。” “好，你们辛苦了。” “夫人，我家公子说，他不方便去张家工坊，您快让陈皮哥出来吧，免得有危险。”那小伙子接着道。 “有危险……”宋文谦究竟是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丁希睿不免紧张起来“好，我先看信，陈皮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少夫人告辞！” 小厮迅速离开，丁希睿打开信封，眼前信息令她心中一惊。黄旭和姜红棉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两人都到了差不多议亲的地步了…… 夺妻之恨！张其安若好好照顾姜红棉，黄旭估计是不会出面的，可姜红棉过得很不好……工坊的事情，绝对和黄旭脱不了干系，他肯定是来报复的。 “半夏，快，我们去张家工坊找陈皮。” “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先别问，路上告诉你，快去。” “好。” 半夏驾着马车，着急忙慌往西边赶去，大约半个时辰，到了工坊附近。丁希睿下了车，见两车竹子停在工坊门口，不一会儿，两个中年男子出来了。 “少夫人，陈皮不是负责弄竹子吗？怎么不见他出来？” “半夏，你去打听一下，你就说是他妹子，家里人生了病，让陈皮出来。” “好。” 半夏小跑着去了工坊，两个中年人听到“陈皮”，脸色变了变，竟然直接将半夏带了进去。丁希睿坐在马车上，差点没跳下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 张家工坊内，陈皮跪在地上被两个人按着，张家大公子张吉安和黄旭站在他面前。 “陈皮老弟，我不想难为你，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鬼鬼祟祟跟着我想干什么？”黄旭面容温和地问道，可他的眼睛里尽是凌厉之色。 “肯定是想来偷技艺的，别问了，狠狠打一顿，看他说不说。”张吉安很没有耐心的样子。 “大公子，黄管事，小的不是故意跟着黄管事，就是这边儿的活儿干完了，想问问黄管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胡说！”张吉安踢了陈皮一脚。 “别打我哥！”半夏突然扑过去抱住陈皮。 “这是谁？”张吉安瞪着跟来的两个中年男子。 “大公子，这姑娘说她是陈皮的妹妹……” “闲杂人等，谁让你们领进来的？懂不懂规 矩？”张吉安走下台阶，踢了一中年男子一脚。 “吴叔！”陈皮叫了一声。 张吉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转向陈皮这边 “你老实说，是不是姓李的派你来搞破坏的？技不如人，就搞小动作？” “你们别冤枉我哥，我哥是好人，从来不认识什么姓李的！”半夏喊道。 “来人，把这丫头轰出去！” “我不走，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哥偷艺？你们滥用私刑，敢动我哥一根汗毛，我去衙门告你们！你以为你们做的东西有多好？别人就那么想偷？”半夏搂住陈皮的胳膊，眼睛却看向黄旭，死死盯住他，扬了扬右边胳膊，露出一片红。 黄旭的眼神突然一变。 “你敢威胁本公子！”张吉安就要抬脚，却被黄旭抱住。 “大公子，您消消气，冷静一下。可能这孩子就是一时好奇，没别的心思。” “黄旭，你别滥做好人了，张家的工坊，我说了算。” “大公子，老爷快回来了，让他看到了不好。”黄旭接着求情。 “正好让我爹看看，今日抓了个奸细！” “别，大公子，让老爷知道，会责备您的！” 张吉安顿了顿，冷哼了一声，“让我爹知道，也是你的错！” “是是是，都是小人的错，大公子，您放心，陈皮的事交给我吧，保证查清。天气冷，大公子还是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吧。”黄旭说着，将张吉安拉到了屋里。 “你们放开。”半夏推开了按着陈皮的两个小厮，“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陈皮跟着她演戏。 “文表哥来了，但他咳嗽得厉害，要找大夫。” “文表哥……” “对……”半夏眨了眨眼。 这时，黄旭走了出来。 “陈皮，还有这位姑娘，请先起来吧。” “多谢黄管事。”陈皮的态度依然毕恭毕敬。 “多谢。”半夏冷冷的，又抓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你们先去忙吧。”黄旭看了看院里其他人。 “是。” “二位不嫌弃的话，请到黄某屋里坐坐吧。”黄旭作出“请”的姿态，真像个君子。 “小的怎么敢……”陈皮想推辞。 “那就不客气了。”半夏壮着胆子，向前了一步。 “二位请。” 三人到了黄旭的屋子，黄旭的脸色立刻变了。 “说吧，两位到底想干什么？我黄某人哪里得罪了吗？” 半夏冷笑一声“黄管事，我前几日买了张家的纸，用着用着，胳膊却痒痛难耐，黄管事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黄某怎么知道。” “黄管事，那您悄悄往纸浆里倒了什么呢？”陈皮也变了脸。半夏见状，心中一喜。 “你……”黄旭怒目圆睁，“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黄管事，我不是李家派来的奸细，更与您无冤无仇。今日之事，我只当什么都没看到，您能不能放过我们兄妹二人呢？” “你们到底是何人？”黄旭自然是不信的。 “和您一样，恨张家的人。” 第379章 临危不乱巧脱身，发现布局心中惊 “哦？”黄旭瞧着陈皮，半信半疑。 “你是何人？” “张其安始乱终弃，害得我家表妹差点没命，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陈皮愤恨地讲道。 半夏心中诧异，这陈皮，还真演上了，扯出这么大的谎来，要怎么圆上？ “黄管事，张家和郑家的合作黄了，想必也是你做的吧。”陈皮接着道。 黄旭没有吭声，眼睛看向一边。 “我来工坊，想趁机搅黄张家的生意，没想到遇到黄管事……这也算是为我表妹报了仇，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说出去的。” 黄旭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您尽可以去打听，看张其安在娶姜氏之前，是不是养了外室？那外室，下场如何……” 听到“姜氏”，黄旭的眼神动了动。 半夏见状，上前一步欠了欠身，道“黄管事，我们与张家虽有冤仇，但目前的确没有做任何对张家不利的事情，就算他们报官，也查不出什么东西。还请黄管事高抬贵手，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当从来没进过这造纸工坊。不然，我们也不能保证说出些什么话。” 黄旭沉默，打量着二人，良久，他开了口“既然是同道中人，自当互相帮助。你们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多谢黄管事。” 半夏拉着陈皮的胳膊，两人快步出了门。 马车旁，丁希睿急得冒汗，她走来走去，远远看到陈皮和半夏走来，心中松了口气，正欲挥手打招呼，见张家工坊溜出一个小伙子，跟在陈皮二人身后。 “这是……惹麻烦了。” 丁希睿赶紧坐上马车，待陈皮二人上车后，低声让二人赶紧驾车，不回家，只在洛城县绕来绕去，没过几条街，便甩掉了跟踪的小伙子。 回到丁家，立刻将车帷换掉了。 几人进了屋，半夏一把抱住丁希睿，哆嗦着讲不出话来。 “先喝口茶休息休息。”丁希睿倒了两杯热水，让两人坐下平复了呼吸。 “小姐，我们今天演了一场大戏……”两人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丁希睿听得心惊肉跳。 “你们俩胆子也太大了！” “小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是没办法，不然，可能就要挨打了。”陈皮道，他其实也吓得不轻。 “你真的看到黄旭搞鬼了？” “是的，小姐，我午后趁人不注意，悄悄跟上他，发现他偷偷往纸浆里加东西。” “应该就是让人皮肤发痒的药水了，”半夏道，“那我们要不要报官？” “报什么官，这是张家的报应……”陈皮嘟囔着。 几人正说着话，门房大叔来敲门，“小姐，有个孩子来送信，说是姓宋。” “快请进来。” 是宋文谦的随从。 “阿义，又出什么事了吗？” “林少夫人，我家公子说，不少人找上书铺说纸有问题，用后手痒；还有两个人说，手臂上的汗毛都脱落了，好几个书铺的老板已经去找张家退货了，还说要告张家……张家肯定会受不少打击，这段时间辛苦您了，以后的事，交给他就好。” “还有人汗毛脱落？”丁希睿皱了皱眉头。 “是的，林少夫人，总之，张家这次跑不了。”阿义说着，取出一个荷包来，俯下身“这段时间陈皮哥还有两个兄弟都辛苦了，这是我家少爷的一点心意，还请少夫人收下。” “宋公子已经给过了，这些就不必了。” “林少夫人，阿义听吩咐做事，请您收下吧。”阿义又俯了俯身。 “好吧。”丁希睿点点头，半夏过去收了荷包。 阿义告辞离开，丁希睿觉得有些头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小姐，张家这次可算倒霉了，会丢不少生意，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再和宋家打官司，他们的腰杆就没那么硬了，这不挺好的吗？”陈皮道。 “张家有错，错不在工坊吧……黄旭还下了令人汗毛脱落的药？那是什么？”丁希睿喃喃道。 “想打击张家，只有让工坊出事才行，那黄旭正好帮了忙……就是可惜了吴叔，他人挺好的……”陈皮露出些不忍之色。 “陈皮，不对。”半夏突然盯住了他，“你今天说张家和郑家的生意是黄旭搅黄的对吗？那是不是黄旭捣乱，把罪名安在了宋小姐头上呢？这样的话，他就害了宋小姐……” 丁希睿愣了愣“你们怎么知道是黄旭从中作梗，得罪了郑家？” “今日陈皮问黄旭的时候，他没有否认。” 陈皮迟疑来一下，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小姐，我当时也只是灵机一动，想诈他一下，可他的确没有否认。” 丁希睿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若真是这样，那他下的这盘棋，可真不小。” “他认为是张其安夫妻一起害了他表妹，所以两方都要报复？”陈皮反应了过来。 那他要报复到何种程度呢？ 丁希睿脊背发凉，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小姐，你怎么了？”半夏扶住她。 “陈皮、半夏，我们去找秦师兄。” “噢，噢皮慌忙去后院赶车。 没过多久，几人来到衙门口，刚想请人去通报，就见秦晓峰带着一队人骑了马往西边赶。 “工坊那边已经出事了吗？”陈皮赶忙驾车跟上，到了工坊附近，只见二十几人围在门口，张看院的小厮和几个老师傅正堵着人，张家父子三人缩在后面，努力想喊话解释，而黄旭，扶着张家老爷的胳膊，非常忠心的样子。 “黑心作坊，赔钱！” “赔医药费！” “滚出来！” 秦晓峰等人下了马，举着刀拦过去。 “大家有话好好说，别伤了人。”秦晓峰喊了话。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个书铺的老板上前解释“秦捕头，不是我等闹事，是张家欺人太甚，都已经合作了多年，居然卖给我等有毒的纸，害得我们客人生病。” “是啊，秦捕头，他们太黑心了。” 张家老爷上前来“秦捕头，冤枉啊，我张家造纸工坊虽然小，可也做了十几年，不说远近闻名，那也是有一定声誉的，我们怎会自掘坟墓呢？” 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谁知道你们这些奸商怎么想的？我听说大书商郑家都不跟你们合作了，那肯定是有问题呗！” 那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阿义。 果然，这件事有宋文谦的推波助澜，丁希睿捏了捏拳头。 “对呀，对呀，奸商！”几人附和着。 “都安静，想闹到公堂上吗？”秦晓峰厉声喝止。 “不是，不是……”张家父子几人连忙摆手，“各位，大家伙儿的损失我们张家一一照赔如何，请大家不要再闹了。”张老爷说。 “你们这样就是做贼心虚！”阿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看来，宋文谦是铁了心要让张家上公堂了。工坊被围得水泄不通，秦晓峰几人努力调停，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一书铺老板突然说他要当首告，告张家，有谁愿意跟随，立刻，就有三四人响应，其他人则表示愿意作证。要上公堂是板上钉钉了，秦晓峰几人也无奈，他命两人看好工坊，将原告和被告都带往衙门。 “小姐，我们跟着去吗？”陈皮问。 “不，我们等黄旭。” “可是，工坊不是被看着吗？黄旭能出来？” “他一个人办不了那么多事，外面肯定有人接应，我们等着就好。” 果然，人群散去不久，一个女子来到工坊前，自称是黄旭的相好之人，要给黄旭送些衣服和吃食，衙役查看了东西，便把人放进去了，不多时，那女子便出来了。 第380章 冒充捕快寻证物，正经官差愤怒责 “半夏，我们俩先跟着，陈皮，你驾车去请秦师兄。” “是，小姐。” 那女子拐了三条巷子，掏钥匙开门进了一个小院。丁希睿没有耽搁，立刻走上前敲门。 “小姐，里面不会还有人吧。”半夏拉了拉她的衣袖。 “不会，若有人在，她就不会自己开门了。” “噢~” “谁呀？” “是我，黄旭的表妹姜红棉。” “谁？”院里的女子声音很是诧异，开了门。丁希睿不等她再追问细节，一把将两扇门全部推开。 “你！”那女子有些生气，有些疑惑。 “这位姐姐，黄旭把什么东西交给你了？”丁希睿冷声问。 “你到底是谁？”女子有些哆嗦。 “衙门女捕快。”丁希睿的眼神更加冷了。 “从没听说过衙门有女捕快，你骗人的吧。” “你要不要试试？”半夏说着，手肘一动，将那女子按在门板上。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个好人，从没做过坏事，你们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 “喊人？把人喊过来看你帮黄旭藏的赃物吗？你这里，是不是黄旭做毒药的窝点？”丁希睿低声威胁。 “我……我……没有……”女子心虚起来。 丁希睿冲半夏使了个眼色，两人关了门，将女子带进屋中。这屋子，也太寒酸了……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仔细看那女子，她很瘦弱，穿得衣服也都旧旧的，袖口里面，还打着补丁。 丁希睿狠狠心，接着道“黄旭在张家工坊投毒，害人生病，罪过不小，你藏匿药物，逃不了责罚。” 女子被吓到了，连连摆手“不是毒药，不是……” 丁希睿紧逼一步“你撒谎，分明就是毒药，快说，毒药藏在哪里？” “不是毒药，只是些荨麻草汁，让人皮肤痒一阵就完了，不是……”女子急急说道，然后，骤然捂住自己的嘴。 “原来如此，”丁希睿和半夏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黄旭装药物的瓶子还有剩余的草汁在哪里？” “草汁本来就不多，都用完了……”那女子哆嗦着回答。 “荨麻草呢？” “还有几根……”女子突然跪下，“几位大人，我哥他只是想让张家吃官司，让他们名声扫地，生意再也做不下去，绝无害人性命之意。大人，求你们放过他！” “你哥……”半夏喃喃道。 “黄旭是你哥？”丁希睿问。 “是邻居家大哥……”女子微微垂下头。 “你快起来。” “我若是撒谎，天打雷劈！”女子接着道，“黄旭哥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张家仗势欺人，这都是报应。” 丁希睿将她拉起来“是与非，衙门自会查清楚。你把荨麻草、药瓶，还有存药汁的罐子都拿出来吧。” 那女子没理会丁希睿，伸出自己的手“放荨麻草汁，都是我出的主意，你们要抓就抓我吧，黄旭哥，只是一个可怜人。” “你就不可怜了吗？”半夏瞥了她一眼。 “投放药汁的是黄旭，和张家有恩怨的也是黄旭，与你无关。” “不，主意都是我出的……” “你先把东西都拿出来，不拿的话，我直接把你和黄旭带到衙门审。”丁希睿“威胁”道。 “东西都是我的，要定罪，都定我的吧……”那女子还在坚持。 丁希睿向门口看了一眼，心道怎么陈皮还不过来。 “你去找找。”丁希睿对半夏道，顺便拉住女子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是……”半夏犹豫着，还是去找了。几间小屋子空空荡荡，东西特别好找，不一会儿，都拿过来了。 药罐、药杵，几根有些泛黄的草，两个小陶瓶。 这时，门响了。 “问问是谁？”丁希睿对女子说。 女子探着头，扯着嗓子问了句“谁呀？” “衙门捕快。”秦晓峰的声音响起。 半夏赶紧去开门，丁希睿继续抓住那女子的胳膊，让她离证物远远的。 “丁师妹！”秦晓峰大踏步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衙役。他们已经听陈皮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骑马赶来的。 “师兄~证物都在这里。” 那女子看两人师兄妹相称，真以为丁希睿是衙门女捕快，脑袋耷拉着。 秦晓峰皱着眉头看了丁希睿一眼，没多说什么，直接到了屋中央，看到一堆瓶瓶罐罐，转向女子“是黄旭让你这么做的？你们做了什么毒药？” “不，不是毒药。”女子疯狂摇头。 “师兄，是些荨麻草汁，能让人皮肤发痒，他们做得应该不多，毒性不大。”丁希睿道。 “大人，我们没想着害人性命……大人，放过我们吧。”女子又跪下了。 “你起来。有没有罪，王大人自有公断。” 女子颤抖起来“啊……要进大牢吗？” 秦晓峰没说话，给了衙役一个眼神，衙役走上前，用绳子将女子的双手捆住。秦晓峰望向四处，找了一块布，将那瓶瓶罐罐裹进去包好。 秦晓峰看了女子一眼，对丁希睿道“丁师妹，借你们马车一用。” “好，没问题。” 女子被送上马车，丁希睿关上房门，正欲跟上去，被秦晓峰叫住了。 “丁希睿，跟我来！” 丁希睿吓得一哆嗦，知道要挨骂了，低着头不敢动。半夏见状，犹豫着离开，关上了院门。 “你好大的胆子！” “师兄，我错了！” “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和安雨墨去武馆！看你们如今这无法无天的样子，一个敢在山路上追抢匪，一个敢在黑夜里闯陌生人的院子，真以为自己身怀绝世武功，什么都不怕吗？” 丁希睿继续低着头“师兄，您消消气。”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秦晓峰扶额，又不能打她一顿，气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师兄，我不是贸然行动的，我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了没有危险才敢敲门。” “你又不是公门中人，逞什么强，你守在外面等我赶来，那犯人还能跑了不成？” “师兄——”丁希睿微微抬起头，“我是怕晚一步她把证据给毁了，所以才进了屋寻找。” 秦晓峰瞪了她一眼，丁希睿说得也没错，那女子的确可能把证据给毁了。 “既然发现了黄旭的问题，就应该及早去衙门告知于我。”秦晓峰转移了话题。 “下午本来是想去找您的，那会儿正好工坊门口闹起来了，您带着手下人骑马走了，我根本赶不上……”丁希睿嘟囔着解释。 “都是你们的理！”秦晓峰想起当时安雨墨的辩解。这俩人，怪不得能玩到一起，都是一样的臭脾气。 丁希睿举起右手“秦师兄，我下次一定更小心，绝不出面！” “还有下次！你还敢说？”秦晓峰气得都快把自己的刀抽出来了。 “师兄，我错了，以后不敢了。”丁希睿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哎！”秦晓峰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已晚，天气还这么冷，把人带回衙门后，你们就先回去吧，这件事，不许再插手。” “可是……师兄，纸还有问题……” “有问题衙门会查，你们和宋若涣关系好，要避嫌。” “是……”丁希睿只好点点头。 “走吧。” 上了车，那女子一直抽噎，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丁希睿没有打扰她，塞给她一条干净手绢，心中泛起一股不忍。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姜红棉的遭遇悲惨，可这是家宅中的事情，官府管不了，惩治不了张其安，于是黄旭出手报仇，让张家付出代价。丁希睿若是没发现线索，黄旭和这个女子很可能就逃了，没有人知道真相。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丁希睿同情姜红棉，也理解黄旭二人的报仇行为。可事涉无辜，宋若涣因此失了孩子，那么些人患了皮肤病，已然失控了。 第381章 局势走向超想象，细想惊觉被利用 普通人追求朴素的结果正义，若调查不足，或做过了头，或执行者品行不佳，就会伤及无辜，不能将正义的实现押在报仇者个人品行和能力上。报私仇是不被允许的，一旦扩大，社会将失控，；而要保证程序正义的律法，又有太多不能触达的地方，太多模糊地带，有时候，执法者也保证不了公正…… 丁希睿胡乱想着，在马车里发愣。她看看半夏，哑然失笑，他们几人为了调查真相，常常演戏，不也是一种“行骗”吗？手段是不正当的。按说，也应该打板子被惩罚。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半夏问。 丁希睿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道“我在想，如果黄旭没有害宋姐姐，也没有害人得病……然后，我们知道了他在张家工坊捣乱，就是为了给姜红棉报仇，还会不会告诉秦师兄呢？” “啊？”半夏听得有些糊涂。 丁希睿停了停，理顺了自己的思路“我是说，黄旭为了给姜红棉出口气，想法子让张家人付出代价，不过，他没有伤及无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会不会把他的举动告诉官府。” “我……”半夏挪了挪位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张其安被教训了，我倒是挺乐意看到的。” “但是，”她接着道，“我看不得做工的人被连累，我也是……大家都是为了挣一口饭吃，黄旭破坏工坊，大家估计要重新找事做，凭什么？又不是他们害了姜红棉。黄旭害了他们，就该被抓。” “是啊，小姐，老吴叔对我可好了……我若只是工坊小伙计，平白被牵连，做不得工，拿不到工钱养家，我估计恨死黄旭了。”赶车的陈皮插了话。 丁希睿展颜，向后倚了倚“嗯，你们说得有道理。” 就事论事，专注眼前。 “不过，黄旭那邻家妹妹说，他们只准备了荨麻草，的确可能会引起一些皮肤问题，可应该不会严重到让人毛发脱落吧。”丁希睿道。 “小姐，我在药铺学习过，好像有种开黄花的杜鹃有毒，老爷说，羊吃了会死，人接触多了会掉头发。” “黄杜鹃。”丁希睿回忆着看过的医书。这的确是一种毒草，用得对了，就是治病的药材，对痹症很有益。 “小姐，黄旭的心真这么狠，能下这么毒的东西？”陈皮接着道。 “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丁希睿觉得不像黄旭做的。 “小姐，不会是宋公子……”半夏说着，嘴角抽动了一下。 丁希睿看着她，没有作声，心中的想法恰如半夏所说。 几人回家，各自休息，丁希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这一夜，不平静的，还有张家。父子三人入狱，院中大乱，一辆马车悄悄出现在后门，一女子裹着袍子，趁着夜色打开门，坐上马车离开了。 第二日，几人到县衙看审案，黄旭非常干脆地认了罪，陈皮想去作证都没必要。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骂他心思歹毒、手段恶劣。张家父子三人趾高气昂，张其安还踢了黄旭一脚。但是，随着黄旭越说越多，张家父子三人越来越慌，张其全更是想上前捂住黄旭的嘴。 仗势欺人，苛待姨娘，欺辱正妻，抢占嫁妆，就连大公子张其全强要张夫人婢女的事都被抖露了出来。 “张家也太污糟了吧。”丁希睿吃惊不已，她看着黄旭，更觉疑惑。黄旭打听得也太清楚了，只有他和那女子两个人，怎么能做得了这么多事？看他的样子，好像上公堂正好如了他的愿，他有条不紊地揭露着张家的种种恶行，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一刻那般。不对呀，如今姜红棉还在张家，他怎么敢，他就不怕姜红棉被责打？ 除非，姜红棉已经离开了。丁希睿眯起眼睛，在杂乱的人群中，重新回忆了一遍事情始末。 此时，围观众人风向已经转变了，他们将矛头指向张家父子三人，这下，张家的那些烂事要传得人尽皆知，真可谓名声扫地。 王知县听得头疼，速速退了堂，丁希睿三人随人群往外走，远远地，她看到了宋文谦。宋文谦上前行礼，说要表达感谢，将三人引向宋家餐馆。 “林少夫人，陈皮兄，半夏姑娘，请坐。” 丁希睿没动，冷笑一声“宋公子，今日这场戏，是你和黄旭联手唱的吧。” “林少夫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姐……”陈皮和半夏也有些不解。 丁希睿坐下“姜红棉，恐怕如今在宋家小院吧，宋公子要带我们见一见吗？” 宋文谦一惊，眼睛转向一边。 丁希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我不会再去衙门说什么。宋公子还是不肯如实相告吗？” 宋文谦转过身，抱拳一拜“谢林少夫人。” “你和黄旭，是何时认识的？” 宋文谦坐下，缓缓道来“我与黄旭两个月前相识。” “是姜红棉滑胎后？” “是。他本以为是姐姐所为，便想报复姐姐 ，查到这餐馆来，但被阿福发现了。我向他说明，姐姐也是受害者，于是……” “于是，你们就想联手报复张家。” 文谦点点头。“姐姐一直被困张家，还要为张其安收拾烂摊子，承受骂名，我想让姐姐与他和离，但张家的势力有些大……黄旭去了造纸工坊，调查张家，查到张其安伙同郑家一管事偷换纸张谋利，我便写了信，不过，送信当日，正好姐姐去找郑家小姐。事发后，张其安便把气都撒到了姐姐头上。” 宋文谦闭上眼睛，用手扶住额头。半夏和陈皮相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丁希睿盯着宋文谦，想起宋若涣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我们便想做些手脚，让张家的生意做不成，最好，他们父子几人能在牢里待几天……这样的话，黄旭趁乱接走姜姑娘，姐姐和张其安能和离。” 陈皮上前来“你们大可悄悄办事，为何还……让我们小姐掺和进来？” “陈皮，他们是想借我们之口，告诉秦捕头，好让事情尽快闹到公堂上，让整个洛城县的人都知道，让张家不好翻身。”丁希睿冷冷说道。 “你们！你们怎么好意思这样做？”半夏急了。 “半夏，听宋公子把话说完。” 宋文谦顿了顿，接着开口“抱歉。我们一开始是想悄悄做，徐徐图之，所以，只准备了荨麻草。可是，姜姑娘还被关在张府，姐姐她在庄子上受苦，便不想等太久，一定把事情尽快闹大，把张家的事捅出来，所以……” 陈皮气急了“所以，从我进张家工坊开始，黄旭就一清二楚，你们耍我们玩儿是吗？” 回想起在工坊的点滴，屈辱感一下子上来了，半夏瞪着宋文谦，想打她的心都有了。天哪，她和陈皮还以为演戏骗过了黄旭，谁知道，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丁希睿攥了攥拳头，深呼吸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们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告诉秦捕头呢？我看过姜红棉的惨状，知道宋姐姐的遭遇，说不定会坐视不管。” “所以，我写信告知你黄旭的身份，还让阿福找了两个人，说他们买了张家的纸，造成毛发脱落……这是中毒征兆，林少夫人，你是大夫，不会任由事态发展，肯定会阻止的……” “我是大夫！？”丁希睿站起身来，哭笑不得，她转身拍了下桌子“因为我是大夫，见不得人生病，所以，你就敢若无其事拿捏。” “不是这样的，丁大夫！” “我此前推测，你肯定推波助澜了，没想到，你们联手织了一张网，我们几人也是你们的猎物，宋公子真是好谋略！” “丁大夫，抱歉！”宋文谦又行了一个礼。 第382章 调整心情去学院，重整旗鼓探病患 “陈皮，半夏，我们走吧。” “是。” “丁大夫……”宋文谦试图再挽留。 “宋公子，打歪主意走岔路，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你的姐姐和妹妹，也为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丁希睿撂下这么一句话，没再理会宋文谦，径直推门出去。上了马车，半夏用手捶打着坐垫，嘟嘟囔囔开骂“那两个人，心思也太深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还有那黄旭，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竟然敢把自己都搭进去。” “是啊，也算下了血本。”丁希睿也捶了一下坐垫。 “小姐，我们去哪里？要去找秦捕头吗？”陈皮气呼呼地问。 “不去了。”丁希睿一下子泄了气。太没意思了，向秦晓峰举发什么？说都是宋文谦和黄旭两人搞的鬼，说有人中毒是假的，说两个人合伙利用她，赶紧把宋文谦抓起来打一顿？没意思，真没意思。想到宋若涣还在庄子上养病，想到宋含章纤瘦的身形，想到张子鹤以后还要依仗这个舅舅……哎！还是算了吧。 “他们的确把张家拉下水了……”半夏嘟囔着。 “那我们去哪儿？”陈皮接着问。 “去……”去哪里呢？不想回家，不想去医馆，“去学院看看吧。”丁希睿道。 “好。” 陈皮驾着马车穿街绕巷来到学院处，门房开了门引几人进去，院内景致又变了些模样，亭中及墙边树下多了些桌椅，房屋窗户大开，似在通风散味，大厨房处，两个师傅在敲敲打打。 “林少夫人，房间里的物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前几日，安小姐着人送了一张图并一些厨具，按照安小姐的要求，我请了师傅来垒灶台，装锅子，再按照图纸，打些橱柜，做墙面置物之处，方便以后使用。” “嗯，辛苦了。”丁希睿点点头。自从说要建学堂，她几乎没管过，全靠郑诗慧和安雨墨操心了。 四处看了一圈，丁希睿去了将来的“医学教室”，一排书架，几个小木人，还有一些药材柜子都已经摆放好，就等着学生进入来学习了。 丁希睿微微笑了笑，心道以后要好好给各个课程取名字，教室名也不能马虎了，要“信、达、雅”。她抚摸着书架，慢慢回想自己走过的路目前已经将她在那个世界学过的营养学和健康管理的知识都整理在了书册上，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做本合适的教材出来，用于教学。林明轩开给她的书差不多都念完了，本草、药性、汤头、脉学等都熟记于心，不过，还有更多书要看，更多的药材要识记，像现在这样，一边学，一边跟着实践，积累案例，化用理论，辩证看诊，再有个七八年，估计就能独立处方，独当一面了。 七八年，甚至还要更久，丁希睿摸了摸自己的脸，要到这副身体近三十岁的时候啊。这条路，是她选的，这条命，是她抢回来的，无论多难，都要走下去。 被抽走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头脑也清楚了许多。 “陈皮，我们走吧。”丁希睿昂起了头。 “小姐，我们去哪里？” “去药材铺，包些药材，明日去田庄看宋小姐。” “好，”陈皮答应着，“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半夏问。 “我不知道他们田庄在哪里……” 可恶，还要拐回去找那讨厌的宋文谦！ 第二日一早，马车出了城门直奔宋家田庄而去。天气越来越冷，路上行人稀少，陈皮驾着车，裹了一层厚毯子还是觉得冷，但到了田庄，没走多久，就觉得暖和起来。 “有温泉的地方，地气果然不同。” 田里种着菜蔬，十几亩连成一片，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绿得活泼，绿得耀眼；山林还很浓郁，是成熟的、稳重的颜色，几十年、上百年都不曾有大的变动。温泉被围起来，期间盖了几排小屋，小贝引着几人往里走，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同了。 “丁大夫，我家小姐如今能起来走动了。”她说。 丁希睿展颜“那真的太好了，看来，到这里养病是不错的选择。” 到了正厅坐定，宋含章扶着宋若涣慢慢走了出来，宋若涣的脸色依旧苍白，她努力向前走，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宋姐姐。”丁希睿起身相迎，正要伸手扶，宋含章阻止了，“丁大夫，姐姐可以的。” 希睿后退几步，忍不住伸着胳膊以防万一。 “丁大夫，真的没事的。”宋含章微笑。 小珍端来茶水，脸上喜忧参半。 “丁大夫，辛苦您来一趟。”待宋若涣坐下后，宋含章这才欠身行礼。 “含章姑娘，不必。”丁希睿扶起她，“宋姐姐的身体最近如何？” “姐姐每日在院中散步，泡过两次温泉，力气恢复了一些，只是，还是和此前一样，很少开口。” 丁希睿看向宋若涣，本想靠近一步去问问，听宋含章这么一说，鼻子一酸。她略微平复了一 下情绪，再次看向宋若涣，对方只是静静坐着，微笑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 她转头看向宋含章“大夫怎么说？” “莫大夫昨日刚来过，说姐姐的身体正在恢复，关键还是心结。”宋含章的眸色暗淡下来，“心结结不结得开，谁都说不准。姐姐什么时候想开口说话，也不知道。” “慢慢来吧，会好的。”丁希睿拍拍宋含章的肩膀。 “嗯，我相信姐姐。”宋含章点点头。 “对了，宋姐姐近日饮食情况如何？” 宋含章露出些笑容“好了很多，所以有力气散步，现在只需要一个人稍微扶着点就行了。” “嗯嗯，”丁希睿点了点头，“身体恢复了一些，我们把饮食调整一下吧。” “这里暖和，各类菜蔬应有尽有，旁边河里鱼虾也有很多，庄上还养了鸡，很方便的。”一旁的小珍道。 “丁大夫，调整饮食对开解心结有帮助吗？”宋含章突然问。 “自然。影响心情的因素有很多，诸种事务、各类关系、天气，还有身体，通过饮食把身体调整好，身体舒展、轻松，内心的悲痛、压抑更容易纾解出来。” “嗯~”宋含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道“怪不得牛家少爷自减重后就很少发脾气了，像变了一个人。” 丁希睿轻笑一声“对呀，你想，他原先行走坐卧都不便，该多难受。” “丁大夫，可以让小姐先回房吗？她好像有些累了。”小珍道。 “好，”丁希睿站起身，“听人说话的确费神，你扶小姐去院里吧，阳光正好，看看树，听听鸟鸣，比闷在屋里强。” “嗯，我知道了。”小珍欠了欠身，扶宋若涣缓步出门。 “丁大夫，那我取纸笔来？”宋含章已经驾轻就熟。 “好。” 两人一人说，一人写，很快就做好了计划。丁希睿的重点很突出，瘦肉、肝脏、海产品、全谷物、新鲜菜蔬和水果。补铁，补优质蛋白，抗炎。 “丁大夫，附近河里的鱼虾不行吗？一定要买江津过来的海里的东西？” “对，海里产的鱼对宋姐姐更有帮助，所以，要定期去买，三五天吃一次就行。”海鱼所含有的矿物质和维生素更丰富，若是运气好了，能买到深海鱼，对宋若涣更好。 “嗯，我记下了，之后给家兄捎信，让他留意。” 哎，宋文谦，丁希睿不禁眼神一动，她还没原谅这个设计利用她达成目的的宋家公子。 “咳咳，”丁希睿略正了正色，“所有食物，烹调时都要清淡。” “明白，我会交代厨房的。” 第383章 娇弱女子大变样，冬季甘蔗小心用 做完饮食计划，两人来至院中，陈皮和半夏正在帮厨房收拾柴草，大门口，一个年轻妇人推着小车送菜蔬进来。那妇人衣着简单，面容清秀，不时往宋若涣那边看。 “那是……”丁希睿微微眯起眼睛。 “那是杏儿，如今已经嫁了人，日子过得很好。”宋含章道。 “小珍说，她的身契不见了？” “是姐姐还给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有三个月了吧，杏儿跟着庄上的人到城里送菜蔬给姐姐，被姐姐认出来了，询问了情况后，没过多久，姐姐就派人把身契还了杏儿。” “原来如此，怪不得找不到。”丁希睿微微点了点头。 “杏儿很有本事，这庄子就是她在管。我们来的时候，收拾得很是妥当，屋顶和窗子都修过，姐姐住的屋子，屋门和窗子都专门加了道帘子，更暖和了。如今每日的菜蔬鱼虾，都是她送来。不过，她怕姐姐看到她后想起张其安，一直都不敢去向姐姐问好，只偷偷看着。” 丁希睿心中一暖，点点头“嗯，真是个好姑娘。” “是呀。还不止呢，以往，这院子只留了几条小路，姐姐到了后，她看姐姐走路不方便，赶紧找了人把其他地方垫平了。” 丁希睿看着杏儿的身影，又看了看宋若涣，不禁一阵感慨。 “我们也去帮忙吧。”她说。 “好。” 两人合力才将一桶虾搬下车，递给陈皮；杏儿却面不改色，直接拎了装鱼的桶进了厨房，连大气都不喘一声。 丁希睿笑了笑，以前的杏儿，可是个娇娇弱弱的美娘子。 午后启程回家，陈皮一边赶车一边遗憾“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温泉池子呢，可惜，只能撩一撩水。” “你还想干嘛？人家宋小姐可是病着呢。”半夏打了他一下。 “我知道，但就是……” “你歇着吧，我来赶车。”半夏拿过他手里的鞭子，专注看眼前。丁希睿斜靠在一个大枕头上，迷迷糊糊想要睡觉。 宋家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丁希睿搬回林家，照常去医馆学习。林明轩不在，她在柜台后帮人抓药，顺便看林老爷和林明远诊断。 这日，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走进医馆，明石引他们在林老爷跟前坐下。 “大夫，我儿子……”男子说不出口。 妇人瞪了男子一眼，皱皱眉头，开口道“大夫，我儿子大便困难，特别干，您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最近才开始的，还是一直如此？”林老爷一边问，一边观察孩子的脸色。 “从去年吧，冬天严重些。”妇人接着说。 “我看看舌苔。”孩子张开嘴，丁希睿也从柜台后凑过去看。那孩子舌苔有些深，似乎还伴着些裂纹。 “我来把脉。”孩子乖乖伸手，没过多久，林老爷微微点头，收回自己的手。 “孩子是去年开始去了学堂吗？”他问。 一家三口惊讶不已“大夫，这您都能把出来……” “不是……”林老爷忍不住笑了，连连摆手，“孩子内热，我估计是因为生活骤然发生变化，心绪不宁，所以才问是不是去了学堂。” “原来是这样啊，”夫妻俩相视一眼，恍然大悟，“大夫，的确如此。” 林老爷的身子稍稍前倾，看着男孩道“你去学堂后，夫子让背的书，让写的字是不是很难，你有些着急？” “嗯嗯。”男孩点点头。 “你爹娘有没有经常催你？” 男孩睁大了眼睛，低下头没有说话，夫妻二人则有些不好意思。 “大夫，我们俩是为他好嘛，替他着急，偶尔说一说。”男子开始辩解。 林老爷直起身子“刚开始去学堂，莫急。太急，孩子会遭罪，身体和学业都会变差。” “是妻二人讪笑着。“大夫，那要怎么治？您给开些药。”妇人道。 “不用吃药，回去后饮食调理，还有，你们二位千万别再催他了，更不能责骂。” 夫妻二人又相视一眼，有些惭色，妇人摸摸自己的鼻子，接着问 “要怎么调饮食呢？” “勿让孩子吃刺激之物，另外，去市集上买甘蔗，捣出汁水熬甘蔗粥，取上面的米油，吃早饭前让孩子喝，先喝上几天看看有没有好好转。” “甘蔗粥？” 老爷点点头，转向丁希睿，“希睿，你将详细做法告诉这位大嫂吧。” “是，”丁希睿脸上一热，没想到林老爷会派活儿给她，“大嫂，您随我到这边。” “好。” 一家三口到了柜台另一侧，林老爷打开书册，动笔记了几个字，下一个病患已经上前。丁希睿拿出纸笔，又去后厨取了一大一小两个碗，一边说，一边简单记录了几行字。 “大嫂，这样的大碗，两碗 水，放入小锅，水开后下两把米，小火煮两刻钟，然后加入一小碗甘蔗汁，锅里起大泡泡后关火，闷一会儿就可以了，上层的米油盛出给孩子喝，粥也能吃。” “好的，我记下了。” “这张纸上我记了量，您收着。”丁希睿说着，将纸递给妇人。 “好，多谢……大夫。” 男子付了诊费，一家三口离去。丁希睿也打开自己的手册记上几笔，甘蔗粥，滋阴润燥、清热生津，前几日她和明石在柜台上一边看书一边讨论，估计被林老爷听到了。 挪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看林老爷诊病。 不同于洛城县的风平浪静，兰县济民医馆，一男子抱着儿子急匆匆进门 “大夫，救命！快救救我儿子。” 林明轩和小强等人赶紧上前，“快把孩子放下。” 男子将孩子放在案上，那孩子，面呈绀色，牙关紧闭，身子蜷缩，手现鸡爪状，裤子也湿了。 “他吃了什么东西？” “甘蔗，一个时辰前，他一个人啃了些甘蔗。”男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颤抖着说道。 林明轩的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小强，准备瓜蒂散；南星，你去端盆清水；阿文，拿碗温盐水过来。” “好。” 几人匆忙准备，林明轩扶起孩子的头，捏住他的脸让他张开嘴，由于孩子上下排牙齿紧咬着，又不能伤害他，让他张开嘴颇费了一番功夫。 盐水都凉了，又换了一碗新的，孩子喝下几口，没什么反应。 “大哥，麻烦你让孩子趴着，你把上身抱起来。” “是……大夫，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林明轩没有时间应他，打开药箱，净了手，冲洗了压舌板，南星默契地将痰盂取出，放在孩子下方。 林明轩半蹲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哥，你抱好孩子。”然后，他小心地将压舌板伸到了孩子的咽喉处。 孩子吐了，但吐得不多。 “瓜蒂散来了。”小强端着药进了前厅。 喂孩子喝了瓜蒂散，不一会儿，孩子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林明轩又喂了他一些盐水，他的脸色好了一些，喘着气，眼睛微微眯着。 男子摇晃了一下他，“儿子，儿子，睁开眼睛看看爹爹，快睁开眼睛。” 林明轩伸出手“大哥，你先别着急。” “大夫，我儿子什么时候能醒，你再给开些药，或者扎针，快让他好起来。”那男子开始摇晃林明轩的肩膀。 “大哥，孩子吃了多少甘蔗，你家里还有吗？” “我……我……应该是吃了半棵，现下家里只有些甘蔗渣了。” “那些甘蔗应该是发了霉，有毒，孩子这是中了毒，且中毒不浅。”林明轩道。 “我今日也吃了，没事啊。”男子有了些哭腔。 林明轩抓住他的胳膊，有些生气“您真没留意甘蔗有没有发霉吗？” “我就是个大老粗，屋里黑灯瞎火，我……我真没注意到啊！”男子说完，抱住了躺在案上的儿子。 第384章 霉菌毒素无法解，父子可怜众人忧 “儿子，你醒醒啊，爹对不住你，都是爹的错！”男子哭了起来。 医馆众人都不忍看，林明轩再次上前把脉，片刻后，让小强准备甘草绿豆汤。 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夫，我儿子能治好吗？会好吗？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能救他！” “大哥，您先起来。”林明轩和南星拉着他，但男子抱住林明轩的胳膊不撒手。 “大哥，我只能尽力用解毒汤剂，您快起来，孩子以后还要靠您照顾呢。” 男子猛烈地摇了摇头“你撒谎，你骗人，我儿子不会有事的，我去找别的大夫，我找别的大夫。”男子放开林明轩，转身跑了出去。医馆众人互相看着，只能任由他去。 “林大夫，现在怎么办？”阿文问。 “天气冷，去后堂拿条毯子，给孩子盖上吧。” “好。” 没过多久，男子拉着一名中年大夫气喘吁吁进了门“大夫，我儿子在这，你快看看。” 那大夫被男子拉着，无奈至极，他与林明轩相视一眼，微微点头表示歉意。 “孩子吃了发霉的甘蔗，刚刚已经用瓜蒂散催了吐，刚刚准备了甘草绿豆汤，您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林明轩道。 中年大夫只好上前把脉，又看了看孩子的眼睛，脸色很不好。 “大夫，他说的不对，我儿子有救，是吗？” 中年大夫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好的办法，先服甘草绿豆汤试试看吧。” 男子一下子瘫坐在地“老天爷呀！你拿走我的命吧，让我给儿子抵命吧。”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一看屋里的孩子，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叹着气离开，中年大夫抱拳匆匆告辞，男子大哭不已，医馆众人心里都很难过，一会儿，林明轩叫上南星，扶着男子到了后堂。 阿文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将孩子放在后堂床上。 “大哥，先让孩子喝解毒汤吧，权且一试，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男子哭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孩子身边，扶起孩子的上半身“儿子，你喝点汤药吧，喝了就好了。” 小强拿着勺子喂给孩子喝，厨房的杨婶煮了软烂的粥，默默放在一旁。喂了药和粥，放下孩子，男子还是呆愣愣地看着，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南星拉了拉林明轩的袖子“少爷，前厅有位病人，这……” “我这就过去，这里……让他们再待一会儿吧。” “好。” 林明轩去了前厅，为一个咳嗽的病人把脉开了方子。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室内，他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 “南星，帮我找信客，把这封信送到济世堂。” “是。” “阿文，你去裁一张大纸，我们把食用甘蔗时要注意的地方写下来，贴出去。” “嗯。” 医馆众人忙了起来，后堂的男子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掏出一个破旧不堪的小荷包。 “大夫，多少钱。”他问。 阿文犹豫了一下，说道“一百文。” 男子倒出荷包里的钱，数了一百文后，只剩下五六个钱了。 林明轩走过来“大哥，你带孩子回家，明日再来拿一碗解毒汤。若有什么紧急情况，再来医馆。” 男子木木地点点头，回后堂背起儿子，慢慢出了门。 林明轩心有不忍“南星，你去帮帮忙吧。” “好。” 南星跟在男子身后，刚一出门就打了个冷颤，他抬头看了一眼父子俩单薄的衣服，马上返回后堂取了一条毯子，盖在孩子身上。 穿过兰县的两条大街，又绕了好几个小巷子，来到一个很破落的院子里。南星瞧了瞧四周，发现这院子里有不少人，妇人们做针线活、洗菜，骂着在土里打滚的孩子，见三人进来，孩子们围过来，距离近的两三个妇人走近 “阿多，小元好了吗？” 男子没看他们，摇摇头。一个小孩子靠近，“小元，你下来跟我们玩。”一妇人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元生病了，你别闹。” 男子继续往前走，到了院子里角落处的一间房。那房间没有上锁，窗子也是破的，南星推开门，黑乎乎一片，一股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辛苦这位兄弟了。”男子回头感谢。 “大哥，我帮你吧。”南星心口像堵了棉花一般，“孩子的裤子在哪里，需要换条新的。” “裤子……在那边的筐里。”男子看向床边的墙角。 南星翻了一通，只翻到一条薄裤子。勉强给孩子换下，南星把被子掀开，那被子硬邦邦的，打着好多补丁。 “大哥，把孩子给我吧。”南星把孩子抱下来，先将毯子给他盖上，男子忙伸手阻拦。 “小兄弟，这可使不得。” “大哥，没事，这毯子不值什么钱，明日你再 拿回医馆吧。”南星说完，又给孩子盖上了被子。 他看了一眼屋子，在桌子下看到一堆甘蔗渣。“大哥，这个我能拿走吗？” “嗯，拿去吧，反正也没用。” 南星到屋外捡了一块破布抖了抖，把甘蔗渣裹住。 “大哥，明日一早你就去医馆拿解毒汤，别忘了。” 子点点头。 南星叹了一口气，走出门。院子里好几个妇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小屋前，见南星出来，把他拉向一边 “你是大夫吗，小元生了什么病？” 南星很为难，“那孩子中了毒，病得很严重。” “天哪，怎么会中毒？” “小声一点，别惊着阿多了。” 几人又离远了一点， “中了什么毒？” “能不能治好？” 几个大嫂拉住了南星的胳膊，他动弹不得。 “大嫂，你们最近买甘蔗了吗？千万要当心，别买了发霉的甘蔗，一旦发现，立刻扔掉。” “发霉的甘蔗……你是说小元是吃了发霉的甘蔗才中了毒！” “对。” “不好，我家男人今天中午拿回来一棵，还没剁开，我去看看。”一妇人迅速跑开。 其他人则看向叫阿多的男子家，无不担忧。 南星犹豫着，想到那孩子的样子，开了口“大嫂，小元实在可怜，我看他们二人生活着实艰难，不知几位能否照顾一下？” “你放心，我们一起在这住了多年，看着小元长这么大，真是可怜啊……” 南星告辞离开，闷闷地返回医馆。 “少爷，他们太可怜了，真的没办法吗？” “哎！”林明轩再次叹气。 第二日，丁希睿一进医馆就看到明石在裁纸，林老爷脸色凝重，林明远也沉默不语。 “这是怎么了？”丁希睿悄悄问明石。 “少夫人，二少爷从兰县来了信，说兰县有个孩子吃了发霉的甘蔗，中了毒，还挺严重的，让我们医馆贴出提醒，也告诉惠民药局一声，告知大家，以防万一。” “是吗？”丁希睿的心情也一下子沉重起来。昨日刚刚给一个孩子开了甘蔗米油……哎！吃甘蔗的季节，若是甘蔗保存不当，就容易霉变。丁希睿记得，引起霉变的叫什么节菱孢霉，产生的毒素属于神经毒素，会损害中枢神经。轻则头痛、呕吐，重则抽搐、大小便失禁，更严重的，昏迷、发烧、呼吸衰竭。 儿童更容易中招，中枢神经受损，会残疾的啊！ 残忍的是，即使在那个世界，也没有专门解药。除了预防，还是预防。 林老爷已经开始写了，丁希睿走过去，在最下方看到了“甘草绿豆汤”，哎，这汤剂对神经毒素怕是没有办法…… 病患就在林明轩他们身边，济民医馆的众人，想必更心痛。 那孩子，估计是无人照顾，才会吃下那么多，中毒那样深……丁希睿望着门外，一阵担忧。 第385章 小元残疾成事实，制作口脂生惭愧 “但愿老天保佑。”这个时候，也只能祈祷了。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兰县那边，叫阿多的男子看着哆哆嗦嗦不能说话也站不起来的孩子，心凉了一大半。 “儿子！”他给孩子裹上厚衣服，背着他去了济民医馆。 林明轩把了脉，摇了摇头。 “毒物已经伤害了大脑，没办法了。” 男子抓着儿子的手，颤抖不已。 医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安慰。去年时行感冒时，他们也遇到过不少不能救治的病患，但面对伤残和死亡这样严重的事情，心是不会麻木的。 男子又背起孩子，默默回了家。 南星见过他们家的境况，心中更是难过，“少爷，我们……” “去找阿青和明杉吧，让他们问问惠民药局或者慈幼局能不能给一些帮助。” “好。” 南星出门，林明轩再次想起林老爷的话，人命关天，差一刻半刻结果可能会完全不同。他此前晚去小石村，判断失误，有经验不足的成分，更有对人命“轻视”的成分在。 林老爷一直强调“医者仁心”，他以为他懂，实际上，他体会到的还远远不够。 一个上午过去，南星归来，垂头丧气。 “少爷，慈幼局和惠民药局自顾不暇，别指望着俩地方能给什么帮助了。” “他们这么跟你说的？” “嗯，惠民药局准备冬季的药材已经很吃力了，要不来钱……阿青还说，您和少夫人、安小姐此前去小石村，李知县说要给的药材费和诊费估计要拖一拖了。” “我知道了。” “那怎么办呢，小元……就是那孩子家里只有他和他爹俩人，小元如今这样，他爹还怎么放心外出做工？” “他爹原先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本事，外出扛扛背背，赚几个小钱。” 林明轩沉默了，他和丁希睿在洛城县钱庄存了一笔助贫金，如今大概有五六十两，取十两来帮助小元父子二人当然可以，但钱总有用完的时候，小元的爹出力气挣钱，年岁一到，更不好找活儿干……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小元那孩子，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先顾眼前吧。 林明轩拍拍南星的背，开口道“南星，你昨天说，他们父子二人生活在大杂院里对吧。” “对。” “你去取一两银子，换成铜钱，交给小元的爹，让他在院子里找个大嫂看顾孩子。” “一两？” “嗯，这个月就先拿一两，多了未见得是好事，他若不愿，你就说是借的，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好。” 南星跑出去做事，林明轩琢磨起“助贫金”的事情来，当初，他和丁希睿用助贫金帮义诊区的大叔大伯们开小店，让他们能自食其力，这个法子也可以挪到兰县来。在洛城县有郑家帮忙，有大哥林明远夫妻帮忙，在这里要找谁呢？ 来这里的时间不长，能信任谁呢，谁又能信任他呢？林明轩将目光转向了小强几人。 就这样想着，快到晚间了，一男子上了门“请问有没有一位林公子？” 明轩走过去 “有您一封信。” “多谢。”林明轩拆开小包裹，拿出信，信封字迹他很熟悉，是丁希睿。 迫不及待打开，渐渐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林大夫，有什么好事吗？”小强问。 “没什么。”林明轩坐下，又把信读了一遍。希睿，果然猜到了他的难处。信中说，近日牛夫人为感谢她，送了她一些礼物，她征得牛夫人同意，换了银子，已经存入钱庄的助贫金户头，兰县这边若需要，可去取，并随信附了银票。 这笔钱，可以作为启动资金，至于管理者，慢慢训练。 下工回家，院子里一角微微冒着烟，林明轩从库房取出一把锹，将冒烟之处附近的沙土等物都铲到一边。 “少爷，这东西还要做多久？”南星走过来问。 “晾两天。” “哎，终于不烧了，幸亏我们提前和邻居打好了招呼，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家起火了呢？” “烧不着，我拿铁笼子盖着，四周都是土，基本没火，只是冒烟捂着。” “哎，少夫人要是知道了，我可不敢保证她是感动，还是……” “还是什么？” “没事……”南星讪笑了一下，走出厨房帮明杉炒菜。 林明轩他知道，南星想说的是“嫌弃他浪费银子”，可能是因为小元的事，都比较紧张，南星怕他羞愧就没有说出口。其实，林明轩此刻是羞愧的，因为他要做的，是口脂，而且是用多种香料和药材，要做很久，工序复杂的甲煎口脂。这东西耗时耗力，市价昂贵，只有生活优渥的人家才会买。 他小时候曾见过爹送给过娘，便想亲自做给丁希睿。 材料很 早就买了，买的不多，从秋天拖到冬天，再不做就真的要浪费了。于是，几日前他又买了蜂蜜、蜂蜡和黄酒，开始这项“大工程”。捣药、混合、浸泡、煎熬、过滤、分罐……而后用甲煎合香法封罐，附上炭和木屑捂四天，接着晾两天，还要再次过滤、配色、混合、熬煮、凝固。 他每日下工后都忙这些，南星在旁帮点小忙，南星这么擅长动手做东西的人，耐心都快耗尽了。 盯着罐子，想到小元，林明轩更加羞愧，也快做不下去了。 “少爷，你最后能做多少出来，若是卖到胭脂水粉店，是不是能赚不少钱？”南星问。 “应该能做出几小罐来……”林明轩转过头看着南星，忽然眼前一亮 “南星，等做好了，给少夫人留一罐，其他的，你帮我卖掉，争取卖个好价钱。” “好嘞，少爷，我明天就开始打听。” 林明轩略笑了笑，心中的愧疚减了几分。卖口脂的钱，扣掉材料成本，都放到助贫金中。这样的“奢靡”之事，仅此一次，以后再也不做了。 “少爷，饭好了，吃饭吧。”明杉在厨房喊。 明轩和南星走向正屋。 连日来，明杉在兰县的惠民药局帮忙，可比原先在济世堂时累多了，每天回家还要帮忙做饭，哎！这次从洛城县离开前，丁希睿叮嘱他们每日晚饭都要自己做，林明轩和南星听从，他也不敢不从。 “明杉，你的手艺进步了。”林明轩道。 “少爷，快别夸了，他这菜都快糊了。”南星道。 “你当时学做菜时，还不如明杉呢。” “对，南星比不上明杉，更加比不上少爷呀~”南星故意拖长了腔调，眼神里充满挑衅。 “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讲讲。”明杉冲南星眨眨眼。 “咳咳，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想起当初学烧菜时的囧事，林明轩脸一热，默默低头吃饭。 洛城县林家，丁希睿正在盘点两人的财产。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未来的日子要再好好规划。 租子早已经收上来，留一部分粮食在库房，一部分卖了换银子；林明轩投资在药材铺的钱，要等过年了才会分些利润，加上每月两人在医馆赚的钱，减去日常花销，这大半年才攒下不到二十两。 但这个收入，已经算很可以的了，比一般人要多很多，也该知足。哎，仔细想想，他们俩连地主都算不上，手里的地还不到一百亩。 好想像牛夫人一样豪气呀，随随便便送个礼物，差不多赶上他们一年存下的钱了。丁希睿关上盒子，倒在床上。他们丁家不算富裕，一个小药铺，供着十几人的生活。父母没积攒下多少家业，给了她洛城县的田地做嫁妆，还准备了几百两的银票，一应衣服、首饰、家具用品等，女儿出嫁时该有的都有，生活不愁。林家殷实不少，据文悦心讲，几代人积累，有上千亩地，在洛城县和江津县都有铺子能收租，还有一个中等医馆…… 早知道就不要把林老夫人赠的财产归还了，啊呀呀……算了，不能有这些想法，还是踏踏实实，慢慢积累吧，自己的钱，用着才顺手。 第386章 馄饨摊需遮风棚，南星有才出设计 安雨墨也在算账，自从她回到兰县，馄饨摊生意越来越好，天气冷了，越来越多的人想来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不过，她的摊子在巷子口，没有个遮挡的地方，端出来的热汤，冷风一吹，转眼间就凉了。 要搭个棚子吗？她想着。 搭个遮挡的地方是好些，可棚子笨重，要借助别人家的墙壁才能弄，别人同不同意是一回事，估计巷子口也都被占满了，巡街捕快肯定不同意，要把他们赶走。 干脆租个小店？那样一来，成本增加，馄饨价格就会升高，说不定生意还不如现在呢，真是难办。 还有几天就要回洛城县了，到时问问爹爹吧。安雨墨放下算盘，将一串串铜钱收进钱箱，洗漱睡觉。 第二日，照常出摊，南星拿着大碗来买馄饨，哆哆嗦嗦地揉着自己的手。 “安小姐，多给我们盛些汤吧。” “好，给你们盛得满满的。” “安小姐，你们也是辛苦，大冷天一早就在这忙活了，还没个避风的地方。”南星接着道。 “是呀，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安雨墨摇了摇头，又往锅里撒了一把小馄饨。 “若是能用布围起来就好了，不用的时候直接一收。” 安雨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南星，你见过？” 南星摆摆手，“没有，我只是这样想。” 安雨墨一喜，“南星，我听希睿说，你很能干，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做个能遮风的地方，用的时候撑开，不用的时候能随时收。” “啊？”南星有些脸红，“安小姐，我没什么本事。” 锅里的馄饨都漂起来了，安雨墨盛了馄饨，接着道“南星，我相信你，你帮帮忙，以后吃馄饨免费。” “不是馄饨的问题……”南星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需要什么东西你找小虎，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安雨墨盛好馄饨，将碗往前推了推。 南星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安小姐信任，那我就试一试了。” “嗯，多谢。来，拿好。”安雨墨笑了笑。 南星端着两碗馄饨回了医馆，脑子里想着做遮风棚的事情，差点撞小强身上。 “大早上迷迷糊糊的，快打起精神。” “不好意思~”南星笑了笑，把馄饨端到后堂，递给林明轩一碗。 晚上下工，暮色深沉，南星一边走，一边想象着能随意挪动的遮风棚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构图。 “最简单的方式是做一把坚固的大伞，然后在伞的四周加上布。”他喃喃道。 “嘟囔什么呢？”林明轩问。 “少爷，安小姐想做一个遮风棚，要那种随时能收走的，说让我帮忙想一想。” 林明轩沉思片刻“那不容易吧。” “嗯，我想到了几个样子，回去画一画。” “呦，我们家南星这么聪明？” “少爷！”南星的脸都皱在一起，又好笑又委屈。 “好了，不打趣你了，好好做吧，需要帮忙了告诉我。” “好，不过，少爷，你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做完吧，我等着拿去卖钱呢。” “坏小子。”林明轩拍了他一巴掌。 两人回家吃了饭，各忙各的，林明轩化了蜂蜡，煮了紫草，就等明日开罐子混合了。南星拿出几张纸，画了好几种图。 一把大伞，配上帷布，在伞柄的四周摆放一圈桌子，客人围成一个环，节省空间，似乎可以。林明轩走来瞧了一眼“刮大风怎么办，伞很容易被吹到的……” 暂且放弃。 两端做架子，然后做个间距相等的梯子支撑两端，再将布套在上面？ “要想法子将架子稳住，不然，也承受不住风的力道。”林明轩接着道。 “最下面的木头挑最重的。” “这样还是不行，风吹过来的时候，容易往一侧弯。”林明轩用手比划了几下。 星点点头，继续思考。 “两端的架子侧，我再各加两根棍子固定，这样以来，就不怕风大了。” “应该可以。”林明轩微微点点头。 “太好了，我再想想架子怎么做。”南星手舞足蹈，兴致勃勃接着画图。林明轩笑了笑，独自一人到浴房烧水、洗衣。 “等南星忙完，马拉洗衣桶也得着手做一做，冬天的衣服厚重，洗一次衣服真的好累。”林明轩默默想着，甩甩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第二日下工，南星心情雀跃，赶着要把画好的图给安雨墨看，安雨墨正在招待客人，他喊来小虎，将图交给他。 “你去找木匠把架子做好，然后再买厚布围上。”南星道。 “这尺寸看着怎么这么奇怪。”小虎睁大眼睛，靠近图纸又确认了一遍。 “你看，摊子在巷子口，客人用的桌子在巷子里，不能太宽，不能影响行人。”南 星走过去比划着。 “现在用的小方桌很占地方，之后可以换成长条桌，直接靠着墙摆，遮风棚不需要太宽，只要能遮住人就行。客人在这里也不会久待，来来往往，门帘做成几道，方便打开，随时端馄饨进去。” “好搭好收吗？”小虎接着问。 南星指着图纸进一步解释“左右两个架子和上面两根长木棍算是大物件，其他的都是短木棍，接口处做好，木架子连在一起肯定牢固，下面还另有两根棍子支撑，能用很久。” 小虎又看了一遍，眼神中还是有些疑惑。 南星有些不耐烦了，“你若不相信的话，可以找木匠看看，他们有经验，再改改都行。” “行，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告诉小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小虎笑了笑抱拳。 “那我先走了。”南星也笑了笑，回医馆喊林明轩回家。 馄饨卖完，收摊，借着灯笼的光，安雨墨喜笑颜开，“南星不错，还帮我们想到了占空间的问题。” “那明日我找木工问问。”小虎道。 “嗯，若是可行，让小芹裁布，缝遮风罩子。” “好。” 安雨墨看着如今还空空的巷子，开始期待。 几日后，小虎和小豹推着一个架子车来到巷子口，喊来医馆的南星。 “这么快就做好了？”南星一脸的惊奇。 “对呀。”小豹说。 “木匠改动了架子，你看。”小虎举着一个物件说。 南星原本设想的架子是不能立住的，木匠加了三根棍，将架子底部构成一个三角区域。 “真好，这样一来，安装就更方便了。”南星一笑。 “对，也省去了原先加固架子的木棍。来，帮忙吧。”小虎道。 “好。” 几个小伙子合力，很快就将材料组合完毕，这时，小芹抱着一个大包裹来到了，气喘吁吁。 “你们看看，罩上面行不行。”天气很冷，小芹还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我们展开看看。” 打开包裹，两边拉开，一件多彩的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块的灰蓝色，拼接着红色、绿色、黄色和蓝色，还有几块布料似乎印着小花朵。 “小芹，好漂亮啊，特意做成这样的？”其他三人都很好奇。 小芹摆摆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当然不是啊，我和小姐前几日去布料店，正好看到老板在低价处理各种碎布头儿，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很好看对吧。”她有些骄傲。 “是的，这么鲜亮，远远地就能瞧见。”南星道。 “我们赶紧放上吧。” “好嘞。” 爬上凳子，将布罩在架子上，贴墙的一大块是灰蓝色，门帘绚烂，晴空下格外夺目。几人来回走动，欣赏着。 “把做好的长条桌摆上吧，小姐一会儿就来了。”小芹道。 “好。” 第387章 郑家小姐来兰县，劝服雨墨抓商机 傍晚时分，过路之人来来往往，都忍不住驻足，看巷子里这独特的摊位。安雨墨很开心，用煎锅煎了好些大馄饨，送给客人。 夜幕降临，灯笼挂起来，一辆马车停在了医馆前面，安雨墨扭头一看，好像有些熟悉，不过，眼前还有客人，她没多想，继续忙自己的生意。 一女子下了车，带着两个小侍女，来到摊位前“老板，来三碗馄饨。” “好嘞……”安雨墨一抬头，展颜一笑“诗慧，你怎么来了？” “先别说这个，本姑娘现下饿得很，快让我吃口热乎乎的饭。” 雨墨笑个不停，“小芹，你快去擦擦桌子，让郑小姐坐下。” 芹笑着点点头，引郑诗慧三人去了巷子最里面的位置。 “郑小姐，我们的摊位小，桌凳也小，您别嫌弃。”小芹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只要馄饨好吃就行。” “那您稍等。” 小芹说着，又回到了摊位前。郑诗慧抬头瞧了瞧遮风棚，看着拼接着的一块一块的花布，抿嘴一笑，“这雨墨，连做块布都不同寻常。” 不一会儿，馄饨就来了，郑诗慧三人是真的又累又饿，只顾吃饭，没再讲话。安雨墨喊来小虎，让他另外端了几碗，送给郑诗慧的随从。 行人越来越少，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安雨墨让其他人收拾摊位，她坐到了郑诗慧的旁边“郑小姐，你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吃苦’了？” 郑诗慧白了她一眼“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爹，拐到兰县来看看你，你不欢迎？” “欢迎，很欢迎。”安雨墨递给她一杯热水。 “哈哈，其实我这次来，是替我兄长看看店铺，兄长想在兰县开铺子。” “兰县居然没有郑家书铺？”安雨墨惊讶道。 郑诗慧绞起了手绢“兰县以往太……穷……路又不好走，就没开。” 安雨墨眯着眼睛，环抱双手“那这会儿怎么就想起了？兰县好在哪里？” “如今兰县也不算太好，不过，我兄长说，不能等真的热闹了再来开店，趁着现在店铺便宜，多买几处，自己开书铺或租给别人都行，最多两年，兰县就会变样，到那时，铺子的价格肯定翻倍。” 安雨墨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你兄长怎会如此肯定？” “这不明摆着吗，通往四处的路都快修好了，然后……”安雨墨压低了声音“我兄长说，兰县西边快改成茶园了。” “哼哼~”安雨墨拍了她一下“怪不得，你们家不富谁家富！” 郑诗慧直了直身子“也只是听说，消息不知道可靠不可靠，主要还是看路快修好了。” “从没见你出门管事，你兄长和父亲放心吗？” “看些铺子是没问题的，前段时间我跟随我爹去齐州城，学了很多，知道怎么选。” “好，等你选好了，带我去看看。” “没问题，两三日的工夫就好。” 夜色愈发深沉，安雨墨打了个哈欠“你们今日住哪里？” “水云间。”郑诗慧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是郑大小姐阔绰。”水云间可是兰县最好的酒楼了。 “一般，一般。”郑诗慧站起身来，“我爹说，真的家大业大的商户，几百上千家铺子都不在话下，我家如今还没出齐州地界呢。” 两人告辞分开，安雨墨帮忙收了遮风棚，放到小推车上，来到济民堂后院。林明轩和南星早已下工回家，安雨墨犹豫着，要不要把郑诗慧带来的消息告诉林明轩呢？算了，还是等回家见了丁希睿再说吧。 第二日起，郑诗慧便在城中转悠，两天后，她看中了四家铺子，分别靠近酒楼、药铺、茶铺和衙门。 不过，四家铺子有三家都开得好好的，只有一家有转让的打算。 “小姐，都是好地段，人家的生意本来做得就不错。”橘子道。 “哎，”郑诗慧皱了皱眉头，都是有生意头脑的人，谁都不愿意挪走，就此结仇大可不必，索性在同一条街另外看了小一些的铺子，找到店主商议后，直接买走。 这日傍晚，郑诗慧来到安雨墨的小院 “雨墨，你要不要买个铺子，以后开餐馆？” “我没有开餐馆的打算。” “你开不开不要紧，以后找人来管不就行了，关键是看准机会下手嘛。” “我要想一想。”安雨墨包着馄饨，略沉思了片刻。 “只守着一个地方，看着安稳，实则目光……不长远。”郑诗慧呵呵一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安雨墨挖了一勺馅料，放在馄饨皮上。 “你也不是没钱呀，只是一个小馄饨摊，看多少人跟着你。”郑诗慧的眼睛扫了一下院中众人。 “那两个不是我带的。”安雨墨不自在地嘟囔了两声。 “不说他们了，你就告诉我一句实话，想不想赚钱 ？” “想啊。” “意愿不强烈。”郑诗慧撇撇嘴，摇了摇头，“你和希睿就是‘得过且过’，有吃有喝就不发愁了，不是这样的。想想看，你们想做女子学院，希睿和林大夫还弄了一个助贫金，运气好，碰上了我，我愿意出钱，若是没遇上呢？希睿能拿出多余的钱吗？你的仨瓜俩枣够用吗？” “哈哈，”安雨墨尬笑一声，“我前两日就想过要不要学你，还想着回去后告诉希睿呢，就在兰县买一个两个铺子，以后出租，可我又没做过生意，看不懂行情，我犹豫……” 郑诗慧白了她一眼“我的安小姐，你去武馆学功夫的时候，独自一人开馄饨摊的时候，怎么就敢？”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学功夫、开小摊，成本小，要考虑的事情少……买铺子开店，涉及的事情就多了。” “你怕失败，哈哈哈哈！”郑诗慧拍了拍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安雨墨，什么时候考虑得这么多了。 安雨墨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我手里有一些闲钱，等空下来，就去买，你告诉我怎么选。” “嗯~孺子可教也。”郑诗慧点点头，“不光是买铺子，只要是你觉得能赚钱的，都想办法掺和掺和，开餐馆做老板不光做饭好吃就行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要机灵着点儿。” 安雨墨停下手里的活，生出一丝钦佩之意“行啊，诗慧，出门一趟大变样。” 郑诗慧扬了扬下巴“看准机会，快速下手，你会越来越富有，到时候，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靠别人。” “多谢郑小姐教导。”安雨墨抱了抱拳。 郑诗慧站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你和希睿一心做自己的热爱之事，这没错。不过，用功之余，眼光放长远些——”她大手一挥，直指天空。 “好！”安雨墨点点头。 郑诗慧在小院里转悠了几圈，忽然跑到了巷子里，橘子和小苹赶紧跟上，“小姐，你要去哪里，等等我们。”安雨墨很诧异，丢下手里的活也跟了出去。 “怎么了，诗慧？” 郑诗慧指了指安雨墨的院子“这附近都是这样的院子吗？” “嗯，都差不多大小。” “都住着人吗？” “不全是，大概有八九成有人住。” “嗯，那有没有还空着的地皮？或是，一些破旧的老院子？”郑诗慧抬头眺望。 “怎么，你还想买房子？” “是啊，将来兰县热闹起来，人肯定会变多，趁着这两年捯饬捯饬，到时租出去。” 安雨墨愣了愣，在这里住这么久，她从来没生出过这些想法。 “雨墨，你回去干活儿吧，我四处看看，一会儿回来。”郑诗慧说完，带着橘子和小苹离开了巷子。 第388章 诗慧看中大杂院，南信好心想阻拦 诗慧，“野心”不小啊。望着空空的巷子口，安雨墨不由感叹。 没过多久，三人归来，小芹将凉好的茶端到院中，郑诗慧端起来一口气喝完，满脸兴奋。 “我刚刚打听了，再往西走，有两三个破旧的大院子，可以买过来，改造一番，将来租出去。” “院里如今住着人吗？” “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午饭后我要去看看。”郑诗慧说着，又喝了一口茶。 安雨墨嘿嘿一笑“好啊，我要出摊不得空，你若是看好了，带我一个。” “行！这样才对嘛。”郑诗慧拍了拍她的胳膊。 下午的阳光照进医馆，林明轩教小强和阿文几人针灸，南星百无聊赖在后院翻药材，看到墙角处馄饨摊的架子，他突然灵机一动，想为小元做一辆四轮车。 “少爷，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你去哪儿……”林明轩还没问完，南星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他手里握着刚从杨婶那里借来的尺子，快步跑到西坊大杂院。 来到小元父子的屋子前，见屋门开着，一大嫂在喂小元吃东西，小元坐不稳，靠着大嫂的肩膀，胸前围着一块布，吃一勺，流半勺。 “大嫂，我帮你。”南星进了屋，说道。 “哎呦，大夫。”大嫂舒了一口气。这碗粥都快凉了，孩子还没吃完。 “大嫂，我不是大夫，你叫我‘南星’就成。”南星说着，搬了一块木头疙瘩，坐到小元身边扶起他。 “大嫂，辛苦了。” “哎！只是喂饭还没什么，关键是……”大嫂看了一眼小元的裤子，“还要给他收拾屎尿，这孩子真是可怜啊。” 南星明白，林明轩曾说过，小元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您真是，辛苦了……”南星不知说什么好。 “南星兄弟，你今日来做什么？阿多出门做工了，每日早出晚归的，不到晚上你是见不着了。” “大嫂，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想给小元量量身长，让木匠做个四轮车。” “四轮车？”大嫂没见过。 “看起来就是个椅子，前面两个小轮子，后面两个大轮子，一推，就能走动。”南星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我曾经在洛城县见过一次。” “这东西肯定很贵吧，阿多可买不起。”大嫂摇摇头。 “不用那些名贵木料，不雕刻花纹，小元年纪小，用的材料少，应该不贵。”南星看了小元一眼，接着道“孩子每日在屋里闷着，不利于身体恢复。有了四轮车，您可以推他出去晒太阳，还能出院子散心。” “听起来是不错。”大嫂点点头。 “我有认识的木匠，孩子可怜，大家互相帮忙。” 两人说着话，院内忽然一阵骚动，大嫂出了屋门，喃喃道“哪家的小姐，怎么会到我们这破落大杂院里来了？” 南星探头一瞧，眼睛瞪大了些，那不是郑家小姐吗？他把小元放到床上，抬脚出了门。 “郑小姐。”他上前行礼。 “你是——”郑诗慧一时想不起来，一旁的橘子小声提醒“是林大夫的随从，好像叫‘南星’。” 郑诗慧微微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林大夫在此诊病吗？”她问道。 “我家少爷在医馆，我来这里是看望病人。”南星指了指屋里。 “原来如此。”郑诗慧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大嫂“正好，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不知这位大嫂有没有空？” 大嫂看了南星一眼，攥了攥自己的衣角，道“这位小姐，你想问什么？” “这院子一圈都是屋子，屋主是谁呢？” “我不太清楚，我们租房子的时候找的牙行。” “哪家牙行？在哪里呢？” “纪家牙行，在东市大街。” “噢~每月租金多少呢？方便说吗？” “这个……也不好说，屋子大小不同，位置不同，价钱也不一样。” 郑诗慧点头道谢，接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南星走到小苹身边，轻声问“你家小姐想干嘛？不会要买下这里吧。” “也许吧。”小苹讪笑一下，跟上了郑诗慧。南星的目光跟随了一会儿，不由得有些担心，郑小姐买这院子干嘛，买了这院子，是不是要把人都赶走？在这里住的都是些做苦力的人，乡下没田没地，就在城里做工养活一家，因为这院子破旧，租金便宜，他们才都聚在这里的。 郑诗慧迟迟没有开口，南星也不好再拉着人家的侍女问，犹豫片刻，回屋给小元丈量身长，随后离开大杂院。晚些时候，他来到安雨墨的馄饨摊，向安雨墨打听了详细情况。 “安小姐，郑小姐不缺一两个院子，能不能请您劝说一二。”南星道。 安雨墨有些为难，她下午刚刚说想要“入伙”，晚上就改口，甚至阻止别人，这…… “安小姐，您是不知道，前几日有一对父子来医馆，父亲要做工 ，孩子没人照顾，吃了发霉的甘蔗，中了毒。现下，孩子已经不能行走，不能说话，实在可怜。那大院里的人，都不太好，住在那里，不就图个便宜嘛……”南星继续请求。 不知何时，林明轩来到跟前“南星，你跟安小姐说什么呢？” “少爷。”南星有些慌张，向后退了几步。 “林大夫，没什么，闲聊几句。”安雨墨讪笑一声，“你们要吃些馄饨吗？眼看到了晚饭时分了，肯定都饿了吧。” “不必麻烦了，安小姐，医馆还有些事情要忙，我们就先走了。”林明轩行了礼，看了南星一眼，转身回去。南星匆忙抱拳，冲着安雨墨深深一拜，赶紧跟过去。 “南星，帮我去后院收药材，找你半天了~”小强道。 “好嘞，这就去。”南星不满地撇撇嘴，“哪有半天，我才刚刚出去一小会儿。” 林明轩看了看南星的背影，想着晚上回去一问究竟，一个“熟人”来到眼前——马良！ “林大夫，我们来了，没打扰您吧。”马良弯着腰，攥着衣角。 “来了就好。”林明轩觉得有些意外，赶紧起身，拍了拍马良的胳膊。医馆外，马良的妻子和儿子挽着小包裹站着，冲林明轩行礼。 “赶紧进来啊。”林明轩迈脚出门，左看右看，没发现马车。他拉起了阿飞的手，将两人往屋里引“你们走过来的？” “对。” “这么远的路？你们何时出发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出来了，我起床的时候，还是黑着呢。”阿飞道。 “真是太辛苦了……饿了吧，我去买几份馄饨，你们等着。” “林大夫，不用，我们有饼子，有口热水就行。”马良想阻拦，不过，林明轩的脚步更快，来到安雨墨的摊位前，嘱咐了几句，折返回来。 “先吃碗馄饨暖和暖和。”林明轩挪了凳子让几人坐，“这会估计没病人上门，你们放心坐，我去倒几杯热水。” “谢谢林大夫。”一家三口都很局促，坐在凳子上大气也不敢出，倒是阿飞，睁着大眼四处瞧着，觉得什么都新奇。 不一会儿，南星和小强来到前厅，见到三人，都很惊喜。林明轩拿了水过来，南星见状，想接过手，但林明轩没理他“马大哥，明日让南星带你去城里各个医馆都看看，我们济民堂的张老先生说，早些年有一位兰淙大夫治疗过遇雷的病人，如今在惠民药局，阿青在那边，去找他。” “谢谢林大夫。”三人起身行礼。 “三位不必多礼，快请坐吧。”林明轩扶他们起来，将水杯推给他们。 “馄饨来了，放哪里？”小芹上了门，冲马大嫂微微一笑。 “来这边吧。”南星撩起帘子，让小芹送到后堂，小强则引着三人跟在后面。 第389章 希睿洛城买庄子，雨墨诗慧争辩急 马良一家吃完馄饨，天已经黑了，安雨墨前来问候了几句，送了些煎好的馄饨，又出去忙生意了。临走前，她冲南星点了点头。要下工了，林明轩将一家三口带回自家小院，安排到了半夏的房间。 “林大夫，我们住杂物房就行了，这房间太整洁，我们弄脏了……”马良推辞，三人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没事，半夏你们都见过，她不会介意的，会欢迎你们的。”南星在一旁搭腔，拉着阿飞的手就进了门。 “就是这床有些小，一会儿让南星抱些稻草过来，就要委屈大哥睡地上了。”林明轩接着道。 三人只好接受，连连道谢。 吃完晚饭，南星擦干净桌子，拿出些废纸画四轮车的设计图，林明轩写医案，半晌，林明轩合上书册，来到南星身边。 “今日跑出去，是为了这个？” “嗯，少爷，等做好了，小元就能出去走走了。” “好，”林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小强找你那会儿，你去安小姐的摊位上做什么？” “我……”南星停了手里的笔。 “我今日在大杂院遇见郑小姐了。” “郑家小姐？”桌上的明轩和明杉都很疑惑，“她一个富商小姐，来兰县做什么？” “她好像想买大杂院，我想请安小姐劝劝她。”南星将理由对二人一一道来。 “富人要赚多少钱才能满足呢？”明杉摇了摇头，“挡人家的财路，人家能愿意？”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元无家可归啊。”南星叹了一口气，他跟这孩子接触最多，最是不忍。 “等等看吧，未必是坏事，若人家做事合情合理合乎律法，我们不能阻止。”林明轩又拍了拍南星的肩膀。“少夫人给了一张银票，这几天忙，一直没用上。过两日，你随我去找找人，看他们能不能合伙做点小生意，我们借他们本钱。” “就像，洛城的豆腐坊和碾米店。”南星一喜。 “对，就是这样。” “那太好了。”南星的心放松了一些。 林明轩则来回踱着步，商人无利不起早，郑诗慧来兰县，定是兰县有了商机，不久的将来，兰县会大变样。想到这里，他的心思动了动。济世堂想在兰县开分馆，他此前调查时，觉得人太少，不必单独开。现在，他觉得不如提前看个铺子，先买下来，位置嘛，要离济民堂远一些，免得将来形成竞争。 哎，事情繁多，若是希睿在身边就好了，那样的话，和郑诗慧谈事、买店铺，都可以交给她。 丁希睿并没有闲着，自从盘点过财产后，她也动了投资的念头——她看上了温泉。洛城县的那一处温泉地脉并没有很长，都已经圈起来了，归私人所有。她找陈皮去打听了一下，打听到其中一个庄子不久前正出售，其主人打算搬去江津县，于是，顺理成章，她狠狠心，从嫁妆里抽出两张银票，拿下了那个庄子。 为什么想买温泉庄子呢，她是受陈皮的启发。陈皮想泡温泉，无奈不是自己家的，他没有机会。洛城县大部分人都和陈皮一样，没有机会。那么，索性她开一个所有人都能去的温泉客栈，把几个温泉池子分开，普通的、高级的，大池子、单间，应有尽有。再把附近的山林整修一番，田地租出去，在靠近温泉庄子的地方，专门圈出一圈地，种四季花木，把那里弄得漂漂亮亮的，吸引人过去。无论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接待。百两银子、一两银子、一文钱，各有各的用法，来者不拒。 “5a级景区指日可待。”丁希睿默默想着，充满了希望，又狠狠心，从箱子里抽出一张银票，让陈皮找人买材料，施工改造。 这日，郑诗慧找到牙行打听了几个院子的事情，两处院子的主人都远在齐州，便托牙行的人捎信，表达购买的诉求。小元父子所在的院子，其主人算了一笔账，动了心思，而郑诗慧愿意高价买，院子很快就转手了。 安雨墨得知消息后，十分矛盾。她没理由阻拦郑诗慧，但也理解南星的话，她在小石村看过不少吃不饱饭的孩子，那大杂院里的孩子估计也好不了多少。犹犹豫豫，去水云间找了郑诗慧，开了口 “诗慧，院子买了后，里面住的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嗯……”郑诗慧喝着茶，没立刻回答。 “大冷天的，也不适合动工，让他们待到春天呗，这几个月的租金就转到我这里。” “那之后呢？” “之后，他们就另找住处呗，兰县这么大，总能找到的，有什么问题吗？”郑诗慧转过身，瞧着安雨墨。 “就是因为院子便宜，他们才在住……” “雨墨，你是想说，我欺负他们了？” 安雨墨沉默了一下。 “雨墨，你以前不这样，做事风风火火的，如今怎么这么磨叽呢？” “不是……”安雨墨抬起手来，快步走到郑诗慧身边，“好，我直说，你前两天刚刚教了我做生意的门道，我非常心动， 也很感谢你。但是，听说那院子有很多穷苦之人，我心中的确不忍。你去过那院子，知道住里面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没有现在就赶他们走，没有涨租金，让他们待到明年春天，算欺负了他们吗？”郑诗慧瞪了瞪眼睛，站起身来。 安雨墨也站了起来，“我也没说你欺负了他们，我就是……哎！既想让你赚钱，又不想让他们受苦，你明不明白？” “我当然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将来还是要做更多的生意，我不能把所有人的饭碗都算在内，那样的话，我瞻前顾后，掣肘太多，还做什么生意。若是别人，早就不管不顾让他们走了。那样的人我见过不少，我不屑于那么做，我是不会使歪招的……”郑诗慧有些生气了。 “我没说过要赶他们走，也没起过这个心思，世道太平，各凭本事，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地方、搬家。我不会因为他们可怜就停止脚步，他们有手有脚，应该想办法自己把日子过得更好，而不是等待别人的怜悯。”郑诗慧说完，抱住双臂，将脸转向一边。 “我……”安雨墨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诗慧，有时候，不是因为人不争气，而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机会。” 郑诗慧还是有些气鼓鼓的。 安雨墨走到她面前“你如今有生意头脑，会看铺子，找房子，是因为生在经商之家，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后又有人教。但他们不同，他们生来几乎一无所有，有地种算是好的。在大杂院里的人，是既没地种，又没财产，没有机会上学堂，学东西。” 郑诗慧略有些松动，她闭上了眼睛，随后呼出一口气“那也不能指望着我去施舍、等待。那院里的人那么多，就没一个聪明的，能想出好的办法来的？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雨墨突然笑了笑，“在你眼里，我也是得过且过的人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扭过脸来看着我。” 二人看了彼此一眼，都笑了。 “你今天来是找我吵架的？”郑诗慧撇了撇嘴。 安雨墨的脸上堆起了笑容“不是啊，我不想耽误你做生意，我也想跟着你赚钱呢。不过……郑大小姐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给这些人一些机会？” “哼~”郑诗慧白了她一眼，“希睿他们在洛城县有一笔助贫金，我大不了再捐些银两好喽。” “多谢郑大小姐~”安雨墨抱了抱拳。 “嘁~”郑诗慧打了她一下，“你们这功夫学到何种程度了，什么时候教教我？” “好啊，给钱！”安雨墨伸出手。 第390章 设想出身被刺激，流浪男子倒门口 “哼~”郑诗慧又是一阵冷哼。 “你呢，你也是有钱人，就不出一点？” “我当然会出。”安雨墨昂起下巴，随后，又默默叹了口气“诗慧，我以前的想法和你一样，自从去了小石村，就不这么想了。” “那又如何，我觉得，无论生在哪里，想争气，自然可以出头。”郑诗慧还是不服气。 安雨墨摇了摇头，“诗慧，你想想哦，假如你出生在一户非常普通的人家，父母务农，村里的人都务农，都在大山里，村里人没几个进过城，世世代代都那样生活。” “世道太平，我想出来做工，自然是可以出来的吧……” “你先听我说完。”安雨墨回到桌子旁，喝了一口水，“你从小跟着父母到田里干活，一年到头来，勉强能吃饱饭，还要帮着父母带弟弟妹妹，每天累得半死。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山那边是什么样子，你认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家可能就是村东头的老王家，因为他家里有瓦房，你家，还有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草屋。” “我……” “你没有机会读书认字，到了十四五岁，你父母觉得你大了，另找一户差不多的农家把你嫁了，于是，你成亲、生孩子，做家事，下田里干活……”安雨墨接着说。 “我……还是可以外出做工的吧。”郑诗慧绞着手绢。 “自然可以，不过，只能去一些大户人家做侍女，你不识字，是山里来的，只能在院子里做一些粗活，工钱不多。” “我可以学一些……” “你能学什么？你想想你府里的人，你是怎么管他们的？” “我……嫂嫂说，让他们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别闹出什么乱子。” 安雨墨舒了一口气，“你看吧，你在府上做侍女，除了吃苦耐劳，没有本事，不得重用，且没有机会学新的本事，主子不会给你机会的，管事的也会嫌你烦，你要怎么出头呢？” “我好好干，总有一天，主子会发现我的吧。”郑诗慧嘟囔着。 安雨墨轻轻笑了，“你院子里的侍女，除了橘子、小苹，你还记得谁？” “还有阿果和阿心，还有……”郑诗慧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不记得了吧。”安雨墨一手托腮，撑在桌子上，“你院子里七八个人，你只记得四个，其他人你正眼瞧过吗？” “那是他们表现不够突出……”郑诗慧还在嘴硬。 “哈哈，你的橘子、小苹，还有阿果和阿心会给其他人机会吗？” “她们怎么了？她们是从小跟着我……” “我的大小姐，”安雨墨转过脸来看着她，“她们四个的工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们要守住自己的位置，一方面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另一方面帮你管着院里的其他人，她们会存提防他人的心思，她们也不容易。” “这样吗？”郑诗慧若有所思。 “好多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你生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的人哪怕努力一生也赚不到你一件衣服的钱。”安雨墨冲她眨眨眼。 “那就只能怪命了……”郑诗慧说着话，渐渐低下头。 “也许吧，有的人天生命好，日子无忧无虑，跟他争不争气没太大关系。” 房间里一阵安静，良久，一声叫卖声传来“糖葫芦~糖葫芦~” 郑诗慧站起身，打开窗户，向街道上望了望，万千思绪在脑海中展开。若是她生在普通人家，她能做什么呢？若是穷苦人家，她又能走向何方呢？ “好了，”安雨墨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我该准备摆摊用的东西了，走喽~” “好，生意兴隆。” 两人挥手道别，一开房门，小芹和橘子各拿着一串糖葫芦。 “小姐，你要吃吗？”小芹满脸笑容。 “小姐，你要吃吗？”橘子走了进去。 “吃，帮我拿一个就行。”屋里，郑诗慧有气无力地说，安雨墨笑了笑，接过小芹手里的糖葫芦，“你只买了一串？” “我怕小姐不吃嘛~” “走，再买几串，带回去给小虎和小豹。” 人脚步轻快回到西坊家中。 济民医馆内，一男子晕倒在医馆门口，醒来后奇奇怪怪的，不肯说话，一直打量着医馆。林明轩出外诊去了，到了傍晚才回来，小强向他说了情况，他径直走到了后堂。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知道这是哪里吗？”林明轩问。 那男子看着林明轩，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低下头。 “大哥，你从哪里来？”林明轩接着问。 男子摇摇头。 林明轩拨开男子的眼睛看了看，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口部和头部，没发现伤口，便把起了脉。 “奇怪，”他喃喃道，脉象除了有些微弱，并无什么异常，看这男子的样子，估计饿了好久。 “小强，拿点吃的给他。”林明轩 道。 “林大夫，我拿了，他不肯吃，好像在防着我们，怕我们下毒似的。”小强道，他瞪了男子一眼，下午那会儿，那男子还打碎了一个碗呢。 林明轩转过脸来，看着男子“大哥，你放心，这里是医馆，我们是大夫，是不会害你的，一会儿拿东西来，你放心吃。” 那男子没啥动静，小强一脸不情愿，去厨房的锅子里拿了饼，又盛了一碗粥端过来。 可男子还是不吃。 “你看，没毒。” 林明轩掰起一块饼，放入嘴里。男子见状，慢慢把饼拿了过来，大口大口开始吞。 “你别急，当心噎着。”林明轩站起身来，倒了一碗水给他，又拍拍他的背。男子的衣服基本已经看不清颜色和质地了，还磨破了不少。 “南星，这些估计不够吃，你去外面买碗馄饨给他。” “好~”南星一路小跑着出去。男子已经把饼吃完了，他看着粥，犹豫着没端起来。林明轩哑然失笑，喝了一口。男子一把夺过，几口喝完。连嘴边的几粒米都没放过，用手抹着送入口中。 “林大夫，他之前应该让人下毒了吧，这么怕。”小强道。 “哎，谁知道呢，也是可怜。”林明轩皱了皱眉头，“小强，你去烧壶水吧，再给他找身衣服。” 小强挠挠头“林大夫，水好办，也有衣服。可这院里没住人，没有浴桶，现在这时节，太冷了，洗不了澡。” “这可怎么办？”林明轩也犯了难。这人不清不楚，他不想把他带回家，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少爷，馄饨来了。”南星进了门。 “好，端过来吧。”林明轩接过碗，先舀了一个馄饨尝了尝，然后递给男子，“小心烫，慢慢吃。” 男子“咕咚咕咚”先喝了馄饨汤，然后把馄饨吃了个精光。 “少爷，这人是谁？”南星问。 林明轩摇摇头“他不肯开口，不知道。” “那他怎么办？总不能把他留在医馆吧。”南星双手抱臂，倚在柜子上。 “你去衙门找凌捕头吧，让他画个像……”林明轩话未说完，男子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嘴里呜呜咽咽，在床上打滚，看起来非常痛苦。 几人忙上前按住他，可根本按不住。折腾了半天，男子才安静下来。 林明轩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他向南星使了个眼色，南星会意，立刻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带着凌俊生来了，凌俊生穿着便服，也没带刀。 “凌……大夫。”林明轩冲他点点头，“你经验丰富，帮忙看看此人到底是何病症？” “好。” 凌俊生走过去，假模假式地检查了一遍，把起了脉。 第391章 惨像之下有缘故，危险靠近无人晓 片刻后，凌俊生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位大哥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且看几日再说。”他说完，看了林明轩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意思是，目前衙门里的海捕文书里没有这个人，凌俊生不认得。那应该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了，很可能是受了莫大的迫害，逃出来的。想到这里，林明轩心中生出一股不忍。 “多谢凌大夫，我送您出门。” 林明轩作出“请”的手势，二人来到医馆正厅。 “凌捕头，那人如今情况特殊，只要听到‘衙门’就有剧烈反应，在下暂时将他带回家，等明日再看看情况。” “嗯，目前也没别的办法。此人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刚刚查看他身体状况时，见他右手指节有几处老茧，那是经常拿笔的人才会有的；他手掌有几处血痕，是近日才磨的，整个手掌瘦长，应该不是习过武的；还有，他肩膀比较单薄，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好，多谢凌捕头。”林明轩心中暗暗佩服，衙门的捕头果然不是吃素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目前说不出。总之，他看起来不像是危险人物。”凌俊生接着道。 “好，我知道了，多谢。” 事情说定，晚间，林明轩和南星带着那男子回了家，男子看上去很是胆怯，但他的眼底，似乎透着不少喜悦。 走进院子，马良正在打水，阿飞在旁帮忙，马大嫂拿着抹布，从屋里到屋外一趟一趟跑。 向几人介绍了男子的来历，马良一家有些尴尬，如今院子里只剩下库房能住。林明轩会意，笑了笑，拍了拍马良的肩膀。男子的眼睛左右瞄着，那神情，就像一个人迷路了一般。 “南星，去烧热水吧，再拿身衣服。” 南星回头又看了男子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少爷，我的衣服他估计穿不了。他比我高，跟少爷差不多。” “好，你先去烧水吧，我去拿衣服。” “林大夫，热水已经烧好了。”马良忙说道。 “好，多谢马大哥。” 南星将男子领到浴房，倒了热水，林明轩送了换洗衣物进门，又取了皂角来，示意他可以在盆中洗头发。 浴房门一关，男子的眼神立刻变了。 为什么那女人不在这里？据此前传回的消息，丁氏每月随夫家到兰县来，可为何院里没有？他费尽千辛万苦逃狱，就是为了要将那女人杀了，纵使换不回她心爱之人，他也要杀了她已解心头之恨！等杀了她，他还要去寻那秃驴！ 男子将手搭在浴桶边缘，狠命捏着，两只手都发了白。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慢慢脱下衣服，进入浴桶，浸泡在热水中，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他是曾权倾朝野的宣平侯宁辰啊，百官之中谁敢轻视他，谁见了他不极尽谄媚……他敢凭借功勋拒绝圣上的赐婚，圣上也只是训斥了他几句而已……往事如烟，他自以为会永远如此，没想到，圣上竟然暗中查他，查了他三个月，一众御史更是齐齐发力，将他数年来苦心经营的关系网揭露、撕毁，将他收取的财物一一都找出来；还把以前宣平侯府的那些蛀虫都找回来了……夺爵、下狱、抄家，短短几天，他变得一无所有。 身外之物，算了，可是，动乱中，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妻子。 那帮秃驴，那个可恶的丁氏，竟联手设计他！害他一次又一次失去良机，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油尽灯枯。 “阿晴，你等等我，等我杀了丁氏，就去找你。” 宁辰打了一下水面，无数水滴铺面而来，一张阴沉无比的脸渐渐清晰，他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确保还粘得牢牢的。 “要等待，等到丁氏现身的那一刻。” 浴房外，南星和林明轩几人正在收拾库房，他们抱了稻草，搬了被褥，又查了一遍窗户，确定不漏风，这才出门。 不过，南星片刻后又折返回来，他把锄头、铲子等有些锋利的器具统统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几人把饭做好，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宁辰弓着背走了出来，表情恭顺，眼神略有些迷离，和白日里没什么两样。 “洗好了，”南星走过去，前前后后打量着，“你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吧。” 宁辰心中冷笑一声，默默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 “再来喝碗粥吧。”林明轩将他引向正屋。 小小的饭桌，围了六个人，若不是阿飞身量较小，都快坐不下了。 宁辰默默叹了口气，果然，丁氏不在这里。 一碗饭吃完，马良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放下了筷子“林大夫，我托添翼大哥帮我找了一份工，就在他干活的铁铺，住的地方也找好了，明日我们就过去了。”马良道。 “那太好了。”林明轩也放下了碗筷。 “这几日，多谢林大夫照顾。”一家三口起身行礼。 “不必，”林明轩三人也站起 身来，“马大哥，马大嫂，快坐，把饭吃完。” 几人重新坐下吃饭，“马大哥，你要住哪里去？”南星问。 “往西走，走到最西边有几个大院子，好些做工的人都住那里……比较便宜。”马良道。 “这样啊……”南星已经知道是哪里了，他想起阿多父子俩，看向林明轩，不过，林明轩已经开了口 “马大哥，住那边还要重新开火，你们……”他有些担心。 “我们家和添翼大哥家搭伙，互相有个照应。”马良笑道。 “那就好。” 林明轩与南星相视一眼，默默点点头。明杉毫无反应，一味吃菜，他真想快些回济世堂，整日在惠民药局，还要被慈幼局和养济院叫去，累惨了，还是原先在济世堂轻松……宁辰心中却在冷笑，“哼，真是虚伪之人，收留人家却不帮到底，亏你们还是生意人，连几两银子都给不起吗？” 一顿饭，各怀心思，若是饭桌能听到众人心声，非要疯了不可。 饭毕，马良帮南星洗碗，林明轩端着一盏油灯，将那男子带到库房前。 “大哥，不好意思，我们院子小，房屋小，只能委屈你暂时住在这里了。不过，你放心，屋里暖和，被褥也厚实。” 男子迟疑着抱拳道谢，好像这些礼仪要想好久才能想起来似的。末了，他看了一眼正屋右边。 “抱歉，大哥，那个屋子不能住。” 男子摇了摇头，又拜了一拜，走进库房，林明轩将油灯留下，又告知了对方茅房的位置，这才出了门。 屋门关上的那一刻，男子的眼神凌厉起来，他盯着油灯的火苗，又看了看铺盖，忍住了想要放火的冲动。 丁氏，若是丁氏在这里，他一定会拉丁氏陪葬！他掀开被子，脱下鞋袜，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脚底磨出了好多水泡，好些已经磨破了，渗出点点血迹。 他用一枚宝石戒指买通喝醉酒的狱卒，而后混在乞丐堆里四处打听消息，为了找阿晴，他把母亲留给他的镯子卖了……眼下，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逃出京城，他装可怜，骗同情，一路讨要着饭食来到兰县，他受到的屈辱无人知晓……宁辰又看了一眼油灯，忽地吹灭了。 洛城县，丁希睿握着一封信，心惊肉跳。 宁辰，那可恶的宣平侯宁辰，居然逃狱了！空念大师的信件从京城出发，五日到了洛城县，也就是说，宁辰已经逃了五六日甚至更久了，他去了哪里，藏到了哪里，她明日出门，会不会被对方劫走，甚至，被对方直接杀死！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可此时已是深夜，她无计可施。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寻找安慰自己的可能性。 那宁辰已经是丧家之犬，纵使他还有隐藏的钱财，也不见得能找到帮他之人，所以，他应该走不远，或许，他根本出不了京城，如今可能混在乞丐之中。 据她收集到的消息，宁辰因幼时体弱，所以没练过功夫，说不定就在半路上……即使到了跟前，他也不见得能靠近她…… 第392章 着急求助秦晓峰，问及原因流泪止 乱七八糟，脑袋一团混乱，丁希睿挨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她裹上衣服，叫起半夏，径直去往衙门找秦晓峰。 “半夏，你先在马车里等我，我去办件事。” “好。” 请门口的衙役喊来秦晓峰，丁希睿急急问道 “师兄，有没有从京城来的海捕文书，抓曾经的宣平侯，宁辰。” 秦晓峰愣了愣，丁希睿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关心那大奸大恶之人？ “丁师妹，你为何找宁辰？” “师兄！”丁希睿无比着急，“详细原因能不能容我慢慢说，人命关天，我现在真的很着急。” 秦晓峰皱了皱眉头，道“我昨日离开衙门时，还没有。” “说不定一大早就送来了呢，师兄，您能不能现在就去看看！” “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 “多谢师兄。”丁希睿又是抱拳又是欠身，不知道怎么表示感谢才好。 秦晓峰内心的疑惑更重了，转身快步来到衙门一处房间，翻看案上的几个公文。不过，还是以前的，和昨天一样，并没有新的。 他小跑着到了衙门口，将消息告知丁希睿。 “还没有吗？”丁希睿看起来更着急了。 “丁师妹，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秦晓峰问。 丁希睿来回走动着，额头上都是汗，欲言又止。 “丁师妹，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那个宁辰怎么了，他的案子曾经轰动一时，他不是被监禁了吗，要逃出来，难如登天。” “师兄……”丁希睿开了口，“宁辰已经逃出来了，我在京城有故人，他写信告知于我……” “宁辰，他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宣平侯，你怎会和他扯上关系？你不是，一直在兰县和洛城县吗？怎会与他有瓜葛？” “师兄，详细情况我不便告诉你，总之，宁辰已经逃了出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逃到洛城县地界，师兄，请你一定要留意。” “我要怎么留意，我并不认识他呀……” 丁希睿哑然失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起宁辰，她只记得大概的样子，当日在宣平侯府，实在是情况紧急，她只顾着紧张了，印象最深的，是宁辰拿剑刺向她的狰狞模样。 “宁辰是罪人，你若想让我帮忙防范，进来画幅像吧。” “我不会……作画……” “没事，衙门有人。” 两人进入室内，秦晓峰喊来画师，丁希睿一边回忆一边说“宁辰，身长约六尺，身形瘦削，脸也是偏瘦长的，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右边眉毛处，好像有一颗痣，对，是有一颗痣……” 画师画完，有些疑惑，丁希睿来到画像前一看，嘴角抽了抽，分明是个美男子…… 秦晓峰拿起画像一看，也疑惑起来，“师妹，这真的是那大奸大恶之人。” “师傅，眼神不对，他的眼神，很凌厉，很邪恶，他的嘴巴也很狰狞，看了就觉得害怕，”丁希睿补充道。 师领取一张纸，接着画了一张。 “是这样的吗？”丁希睿走来一看，“是，就是他。”她又想起宁辰举剑要杀她时的样子了。 “丁师妹，人一般不会作出这样的表情。”秦晓峰摇了摇头。 “那就中和一下，眼神凌厉一些，嘴角稍微收一些。”丁希睿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我再重画一张。” 没过多久，宁辰的画像出来了，丁希睿觉得有七八分像。 “对了，还有一个人见过，就在门口等着，我这就去叫。”丁希睿说完，匆忙欠欠身，飞奔而出，留下画师和秦晓峰面面相觑。 “秦捕头，您这师妹，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秦晓峰挠挠头，“她平日里最是沉稳，不知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今日太反常了。” 片刻后，丁希睿拉着半夏进了门。两人气喘吁吁，靠在门口歇息，秦晓峰摇摇头，给她们俩倒了热水。 “别着急，画又没长腿，跑不了，先喘口气再看。” “多谢师兄。”喝了水，丁希睿拉着半夏来到画像前。 “啊！”半夏惊呼一声，“这不是……绑架……”丁希睿赶紧捂住她的嘴。但秦晓峰还是听到了。 “半夏，你能认出，就说明这画像很好，对，这样就好。”丁希睿冲画师点点头。 “是吗，那太好了，今日只画了三次，算是快的。”画师道。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丁希睿连忙行礼。 “没事，能帮上秦捕头的忙就行。”画师说完，朝秦晓峰抱了抱拳，起身去了别的房间。 “师妹，刚才半夏说了‘绑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兄……不是绑架的我，是我在京城的一个朋友，是朋友……宁辰作恶多端，欺负了我一个朋友。” “真的？” “真的 。”丁希睿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别问了，别问了，求求了，千万别问了。” 半夏突然开了口“是的，秦捕头，那人的确是绑架了我家少夫人的一个朋友，是在齐州城认识的朋友。” 丁希睿感激地看了半夏一眼。 “但是，他逃狱，自有天涯海角可去，你为何如此紧张？看你的样子，像是很确定他会来洛城县？” “师兄……”丁希睿突然流下泪来。 “丁师妹，你……”秦晓峰一下子就慌了。 丁希睿仍旧是泪流不止，她情急之下想到了这个主意，便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可能是因为紧张，她的劲儿使大了——真的好疼…… “半夏，你快劝劝你家少夫人。”秦晓峰手足无措。面对安雨墨的眼泪，他尚且不知怎么办才好，更别提别的女子了。 秦晓峰走来走去，最后开了口“好了好了，丁师妹，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行了吧。” 丁希睿听到这话，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向秦晓峰欠了欠身。 “多谢秦师兄！”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秦晓峰的头都快大了，幸好时间还早，衙门里的人不多，这要让旁人看见，他可不知要如何解释。 “秦师兄，告辞！” “好，告辞，我送你们出去。” 几人在门口分别，丁希睿慢慢走向马车，松了一口气。秦晓峰摇着头，疑惑地走进衙门。 “小姐……”半夏蹙着眉头看着她，“你是真的……还是演的……” “傻姑娘，我是真疼。”她握住半夏的手，两人在宣平侯府共患难过，半夏了解丁希睿的心思，宣平侯将她们掳走的秘密一定十分重大，大到她的小姐无法说出口，害怕说出口。 “我们回去吧，还没吃早饭呢。” “嗯，我的肚子还真的开始咕噜咕噜乱叫了。” “幸好没在衙门里丢人。” “哈哈哈。” 两人上了马车，半夏赶车，丁希睿索性陪她坐在马车外面醒神。冬日的太阳升起，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刚刚哭过的脸显得有些狼狈，冷风扑面而来，提醒她还需要保持警惕。 “少夫人，再过几天，少爷就要回来了吧。” 希睿点点头，“他如果知道我买了温泉庄子，一定大吃一惊。” “是啊，什么时候能整修好啊，我好想去。”半夏也笑了。 “不着急，整修不完，我们也可以去。以前的两个房间好着呢，能用，等他们回来，我们一起去。” “太好了。”半夏一高兴，用鞭子碰了下马儿的屁股，马儿跑得快了些。 “不过，事情太多，少夫人的生辰都没过……”半夏嘟起了嘴，“还有……”她没再说下去。 “等少爷回来，我们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一番。”丁希睿冲她笑了笑。但愿那时候，宁辰已经落网了。 第393章 兰县医馆遇故人，洛城林家遭暗算 兰县林家小院，马良吃完早餐，道了谢，带着妻儿去往新住处；明杉照例去惠民药局，林明轩和南星带着昨夜收留的男子，去了医馆。 那男子还是默默不语，他穿着林明轩的衣服，刻意将背部微驼，一直垂着头。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敢四处看看。凌俊生着人悄悄画了像，要查出他的身份。 “凌捕头，这人相貌端正，还颇有几分美男子的样态，不像平民百姓。”画师道。 凌俊生扭头看了一眼画像，“也许，他是哪家被迫害的公子？谁知道呢，先问问，查一查。”盯着画像，凌俊生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空想无用，到外面问问吧，两人默默离开。 南星检查了药箱，来到林明轩身旁“少爷，我们就要回洛城县了，要买些东西吗？” 林明轩想了想，“不必，只是……”他看了一眼那男子，有些发愁，“我们回去了，他怎么办？” “交给凌捕头不就行了吗？” 那男子突然扑过来，抱住了林明轩的腿。 “大哥，请你放开……”林明轩吓了一跳。那男子摇着头，死抓着林明轩不放。 “你先放手，少爷不会不管你的。”南星道。那男子还是无动于衷。 “大哥，你这样，病人都不敢上门了。” “我动手了哈~” …… 无论怎么说，男子就是不肯撒手。 林明轩无奈，“好了好了，你跟我们一起去洛城县好不好？” 男子疯狂点头，这才把手从林明轩身上放开，回到桌边坐下。 “少爷，真把他带回去？” “不然能怎么办呢？”林明轩摇了摇头，见一位病人已经上了门，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那却不是病人，是一位故人。 “你是……小筝？”林明轩十分惊喜，南星听到名字，赶忙凑过来。当年小筝带林明轩上门治疗她家小姐的手，还借了她们十两银子还债，是她们的大恩人。 “林大夫。”小筝欠身行礼。 “你怎么会到兰县？” “林大夫，小筝来兰县探亲，听说兰县来了一位林大夫，还有一位丁大夫，觉得好奇，就来医馆确认一下。”小筝笑道。 “原来如此，坐下歇一歇吧。”林明轩扭头看向南星，南星早已倒好了茶。 “多谢林大夫。”小筝坐下来。 “你家小姐还好吗？” “我家小姐如今还在齐州城，过几天就会回洛城县祭拜干娘。” “嗯嗯。”林明轩点点头。 几人又聊了几句，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上门看诊，小筝便回去了。 宁辰盯着小筝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内心一阵嘲讽，“世间男子，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眼前这看起来品行端正的林明轩，似乎也有旧相好，还和旧相好牵扯不清。丁氏，活该你受罪。” 忙碌一日，下工前，安雨墨和郑诗慧前来拜访，约好明日一同回洛城县，好彼此有照应。一想到要回去，林明轩内心激动，一个月没见丁希睿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也不知宋若涣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第二日一早，几辆马车在城门口汇合，向洛城县而去。寒风阵阵，越往城外走，越是冷，南星戴着帽子，穿了大棉袄，林明轩还给他裹了一层毯子……估计就连马儿也觉得不舒服，速度慢了很多。 天黑得早，还没到城门口，夜幕已经降临。几人告别，各自回家。他们不知道的是，洛兰山道上，一人骑着马飞驰而来，想要追上他们。 林明轩拍拍那男子的肩膀“大哥，一会儿我会带你回家，我家里人都很和善。今日，南星会带你在后院住下，等明日，我带你去找名医看诊，他们也许能帮你诊治。” 男子点了点头，一脸的感激。他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没过多久，马车到了林府后门，小厮们跑着去通传消息，南星向管事大忠汇报了情况，将那男子安排到一间小客房。林明轩则独自一人进了前院。 林家一家已经在等他了。 “明轩，你可算回来了。”林明远先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大哥。”林明轩恭恭敬敬行礼。 “快进屋吃饭吧，希睿专门烧了你爱吃的鱼。”兄弟俩进了屋。 一番行礼、寒暄，众人坐定，丁希睿先给他盛了一碗汤。 “暖和暖和吧。”她小声道。 “好。” 林夫人、任夫人以及文悦心、任思渺几人相视一眼，心道这次一定要让两人把没行完的礼行完。 “明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喝点酒吧。”林明远道。 “如意，一跑一趟，记得让厨房把酒温好，我们几个也尝一尝。”林夫人笑道。 “是。” “天气冷，让大家都喝杯酒暖身吧。”林夫人又嘱咐了一句。 意欠欠身，来 到厨房传话“顾婶，酒好了没？” “好了，好了，就在那边放着呢。二少爷回来，老爷和夫人很高兴吧。” “是呀，还是顾婶考虑周到，早就备了酒。”如意说着，端起酒壶往外走。没走几步，冷不丁被一个人撞到了。 “哐当”一声，酒壶掉了。 “你怎么走路的？”如意有些生气，抬头一看，是一陌生男子，那男子不停地作揖道歉。南星听到动静跑过来，“如意姐姐，抱歉，这是二少爷带来的病人，真不好意思。” 那男子还在继续作揖，如意摆摆手道“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算了，我再重新温一壶吧。” 男子跟在她身侧，不离去。 “怎么，你想帮忙？”南星问。 “嗯嗯。”男子疯狂点头。 南星犹豫了一下，“那你去吧，不能给如意姐姐添麻烦。” “嗯嗯。” 两人进了厨房，如意拿了新的酒壶，指着一个酒坛，让男子倒酒。 “嗯嗯。”男子照做。 “你这人真奇怪，能听见，不会说话吗？” “如意姐姐，他不知生了什么怪病，就是不说话，还很胆小。”南星解释道。 “胆小怎么敢跟来？” “肯定是因为如意姐姐和善。” “臭小子，油嘴。”如意笑了笑，接着对男子道“你再拿两个酒壶，倒上酒，夫人说，让大家都吃一杯。” 男子点头，他的心中，一阵狂喜。 由于温酒还需要一会儿，如意依靠着门框，和南星聊起天来“南星，你去兰县都干嘛了，有什么稀奇事说一说，我讲给夫人，让她乐一乐。” “如意姐姐，好玩的事多着呢。” ……两人越聊越热闹。 男子看了看里面正在烧火的顾婶，她盯着火苗，正犯困呢，于是，他悄悄转过身来，挡住如意和南星的方向，把一些粉末洒入三个酒壶中，而后，又移到一边，装作听南星讲故事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南星，你可真逗。不说了，我该去送酒了。剩下的两壶，你记得分给大家，不许偷喝。”如意嘱咐道。 “是，如意姐姐。”南星笑着应答，他进了厨房，对男子说道“大哥，我们的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回房等吧。你病着，今日就不要喝酒了。”南星道。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哦，你想喝水对吧。”南星迈步进了厨房，“这口锅一直都温着，你房间有水壶，可以从这里舀水。” “嗯嗯。”男子点头，作揖表示感谢。 “南星，你去说，换班的人准备吃饭。”顾婶突然开了口。 “好嘞，正好，一边吃饭，一边喝酒。” 南星跑走了，而顾婶，起身开了锅盖，厨房里顿时白雾弥漫。趁此功夫，男子把纸包里剩下的粉末洒入水里，又拿水瓢搅了搅，一丝笑出现在他脸上，而后瞬间消失。 前院，如意帮林家众人倒了酒，除了孕期的文悦心，每人都喝了几杯。丁希睿因牵挂着宁辰逃狱的事情，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只喝了一杯。 没过多久，林老爷便觉得头有些晕，他正欲向林夫人说什么，见林夫人也揉着眉头，觉得头疼。 “如意，你今天温了什么酒，酒劲不小呀。”林明远道。 “是呀，以后不能买这个酒了，会误事。”林明轩说。 听他们这么讲，丁希睿也觉得怪怪的，手一松，筷子掉了。 “真奇怪，这就是夫人酿的桂花酒啊，昨日也喝了……”如意皱起了眉头。 突然，一男子闯进门，下一瞬，门被关上。如意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刀抵在她胸口。 “不许动，不许喊。” “你……会说话。”如意睁大了眼睛。 “你……”林明轩站起身，脚下却一软，立刻倒在地上。 丁希睿看过去，内心惊恐无比。 第394章 缓兵之计谋退路，天兵突降命得救 饭桌上的林老爷、林夫人及林明远刚想问什么，但实在无法支撑，纷纷倒下，林明轩还有些精神，他呜呜咽咽，说个不停，但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文悦心浑身哆嗦起来。 丁希睿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大嫂，快趴下，你别担心，我有功夫，我来对付他。” “青云，你也快倒地，一定要保护好大嫂。” 两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遵循指令，齐齐倒下。 丁希睿抓了一双筷子和一个调羹，藏入袖中，站起身来“宁辰，你恨的是我，要杀的也是我，放了如意，我跟你走。” 那男子冷笑了一声，“丁氏，你果然不同寻常，喝了我的蒙汗药，竟然无事。你，我会杀的；我的家没了，你也别想有。” “二少夫人……”如意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 “没出息的东西！”宁辰眼神一变，就要挥起刀来。 “空念！”丁希睿大喊，“我带你去找空念！”对不起了，空念大师，此时只能先借用一下你。 听到这话，宁辰的动作停止了，如意则晕死过去。 “比起我来，你更恨空念吧，他抓了一眉道人，欺骗你，让你一天天等下去……” “你闭嘴。”宁辰再次举起刀，指向丁希睿。 丁希睿向前走了两步，觉得脚步有些无力，但能支撑。林家上下二十多人，宁辰不可能都毒晕，而且，他拿的是菜刀，显然不知库房有武器，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有人来。 “宁辰，你放了林家众人，我带你去找空念。他在京城涌泉寺……” “涌泉寺？” 希睿点点头，“他与涌泉寺僧人关系匪浅，与朝中大臣也有密切往来，手握他们的把柄，所以，圣上调查宣平侯府，没有一个人敢通风报信，即便有消息，也被他派人在府外拦截了。” “秃驴！”宁辰心中的恨意更深了。 “只有我，才能带你去找空念。空念一心以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他必感恩戴德，我去找他，绝不会被怀疑。”丁希睿接着道。 宁辰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又将目光转向丁希睿，“我不相信你。” “侯爷，找人需要银钱，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我如今已中毒，无力反抗，勉强支撑而已。” 宁辰犹豫了一下。 “侯爷，快下决断，林府前后门有人值守，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异常的。” 宁辰的眼神动了动，的确，大部分人喝了酒，已经晕倒。大门外还有值守的人，他没有机会去下手。 “侯爷，我是大夫，我知道，要把一个人杀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若挥刀，必然会身染鲜血，要清洗，要换衣服，都要耗费不少时间。若浑身染血出门，必然会引起恐慌，官差很快就会追上来。所以，我们快走吧。” 宁辰瞪了她一眼“我可以放过他们，不过，你休想再耍什么花招。” “侯爷，我本就贪生怕死，我一定老老实实，听您的话。” “你，过来。” 丁希睿慢慢走过去，宁辰一下子将刀抵在她的脖子处，“若不是要杀那秃驴，你今晚就得丧命。” “是希睿有些颤抖。 宁辰转到她身后，推着她向前。 “开门。” “是。” 丁希睿开了门，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去拿钱。” “是，您随我来。” 院子里一片安静，丁希睿纳闷起来，门口值守的人怎么那么傻，就没人进门喝口水，上个茅厕吗？没人发现异常吗？ “快点走！” “好。” 丁希睿带着宁辰，慢慢走到主院。院内烛火闪动，有三人躲在树影里，还有两人躲在拱门后，他们屏住呼吸，等待时机。 “侯爷，您这边来，我住这里。”丁希睿指着一道拱门。 “走。” 两人刚转过身，突然，一只灯笼直扑宁辰面门而来，同时，他拿着刀的右手不知被什么砸到，一时握不牢，离开了丁希睿的脖子。 丁希睿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她使出最大的力气，用筷子猛戳宁辰的胳膊，而后倒地，滚向别处。 “哐当”一声，宁辰手里的菜刀已经被打掉。 “不许动！”一声厉喝，宁辰被扑倒。 丁希睿抬起头来，见到熟悉的两人“秦师兄，凌捕头！”她挣扎着站起身，心中有无数感激，也有无数疑问。 “丁氏，你不得好死！”宁辰吼起来。 “宁辰，你逃狱伤人，再不老实，我可以把你就地正法。”凌俊生狠狠说道，“来人，把他捆起来，堵住他的嘴。” 名衙役上前来，将宁辰牢牢锁住。 林府门口的小厮阿义已经跑了过来，“秦捕头，犯人抓到了吗？我家老爷、夫人还有 少爷他们呢？” “阿义，他们都好。”丁希睿说着，挣扎着往前走。 “二少夫人！”阿义忙过去扶。 “多谢秦师兄，凌捕头！”丁希睿深深一拜。 “丁师妹，你要好好感谢凌捕头，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都不知，宁辰真的到洛城县来了。” “具体情况改日再说，先去看看林大夫他们。”凌俊生道。 丁希睿心中很急，恨不得马上飞到正厅，但实在无力“我嫂嫂和两个侍女没喝酒，其他人都晕倒了。秦师兄，能不能请个大夫来，我嫂嫂还怀着身孕呢，我怕他们有事。” “头儿，我去吧。”一衙役道。 晓峰点点头。 “多谢。”丁希睿气喘吁吁，阿义扶着她缓步向前。 正屋的门已经开了，文悦心和青云站在门口“希睿……”文悦心走了出来，泪流满面。 “嫂嫂，你别伤心，别动气，你不能有事，你若是有事，我就是死了也无法补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文悦心抱住她。丁希睿强忍着眼泪，继续安慰文悦心。 “嫂嫂，我以后慢慢解释，都没事了，秦捕头和凌捕头都来救我们了，犯人被抓了，没事了，没事了。” 文悦心擦了一把眼泪。 “嫂嫂，放轻松，你看，我也喝了酒，我现在好好的，那恶人说了，只是迷药，所以，他们应该没事。眼下，还有好多事等我们去做，这个家，需要你主持大局。” 悦心点点头。 “丁师妹，少夫人。”秦晓峰在屋内喊了一声。 “秦师兄，我来了。”丁希睿应了一声，几人进屋，见饭桌旁倒了一地的人，阿义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地上的如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如意。”青云走过去扶她，两人抱在一起哭。 “丁师妹，少夫人，林老爷他们气息均匀，应该只是晕倒了。你们平日应该分住各个院子，但如今这……” 晕了一地的人，一个个抬回去，也不知各自什么时候醒。 “嫂嫂，干脆都在这里睡吧。一会儿大夫来了，让大夫先诊治一番。” 悦心点点头。 “青云、如意，你们别哭了，去我的院子，把所有的棉被都抱来；阿义，你去库房抱稻草和席子，多抱些。” 人又看了屋内众人一眼，匆匆出门。 “两位大人，多谢，等我家夫君醒来，一定重谢！”文悦心俯身行礼。 “少夫人，不必。你们先坐下歇息，我们去后院看看情况。”两人行了礼，走出门。文悦心和丁希睿互相搀扶着坐下。 “你们俩把人看好。”屋外，秦晓峰下了命令。 “是！” 门口一阵“呜呜”之声传来，一衙役喝道“老实点。把一院子的人都迷晕，你可真是厉害。”另一人道“腿捆起来吧，免得再出状况。” “好。” 又一阵挣扎之声，宁辰再也不能动弹。 不多时，青云、如意和阿义抱了东西过来，一趟一趟跑，累得满头大汗。铺盖铺了一地，男女两边分开。三人合力，将晕倒的人都安顿好。 “大夫来了！”小衙役带着大夫进门。那大夫一见满地的人，忍不住想后退。 第395章 甘草解毒众人醒，希睿隐瞒待空念 “这……” 丁希睿上前一步道“大夫，他们晕过去了，没有重病，麻烦先给我嫂嫂把一把脉，她有身孕。” “好吧。”那大夫抽了抽嘴角，镇定下来。 把脉、问诊，了解详情，听到大夫说了“没事”，丁希睿终于放了心，握紧了文悦心的手。 “大夫，我林家众人该如何治疗？”文悦心问。 “家中可有甘草？” “有的，有的。”阿义点头。 “取甘草，煮水，煮得浓浓的给每人都服下，这样的话，人就能快些醒来。” “阿义，你快去，青云，你去帮忙。”文悦心赶忙吩咐。 人跑走了。 如意送走大夫，秦晓峰和凌俊生帮忙将后院晕倒的众人都抬回房，煎药、喂药，一直忙到深夜，丁希睿喝了甘草汤，力气恢复了一些。她看着尚未苏醒的林老爷和林明轩等人，看着还在担忧的文悦心，心中生出万分愧疚。 “嫂嫂，你去歇着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丁希睿道。 “希睿，回去我也睡不着，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文悦心不肯。 丁希睿皱皱眉头，想了个折中的方式“嫂嫂，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孩子，去思渺旁边躺一下吧，只要大哥醒来，我立刻叫醒你。” 文悦心犹豫着。 “少夫人，去休息一下吧，我和如意都守着，你放心。”青云也来劝。 “那好吧。”文悦心缓步走到任思渺旁边的铺位上，小心躺下。 “等他们醒来，该如何解释呢？”她和宁辰的对话，文悦心和青云听得一清二楚，让她们俩帮忙隐瞒是不可能的，根本就来不及劝服，她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丁希睿出门，来到后院，对凌俊生为何会赶来相救，她很疑惑。 “凌大人，秦师兄，是海捕文书下来了吗？” 俊生点点头，看了在地上捆着的宁辰一眼，接着道“他前两日就找到了济民医馆，衣衫褴褛，胡子拉碴，还不肯说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叫人悄悄画了像。今日中午……”凌俊生顿了顿，“不，应该是昨日中午才对，我瞧着画像，突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丁希睿和秦晓峰互相看了一眼，都在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看他的胡子……” 两人瞧过去，一个衙役也过去瞧了瞧，伸手摸了摸。 “凌捕头，他的胡子有问题。” “对，他的胡子是假的。”凌俊生点点头，“他整个人都非常潦倒，怎么会有时间理胡子，但胡子却整整齐齐，这肯定是伪装。那时，海捕文书也到了，我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追来。”凌俊生舒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多谢凌捕头！”丁希睿再次行礼。 “丁大夫，不必，都是该做的。”凌俊生将她扶起。 “是呀，我下午事忙，晚间回去，就见凌捕头拿着画像和文书来了，火急火燎让我赶紧救人，你前日提醒过我，说宁辰可能会在洛城出现，他果然就出现了……”秦晓峰说着，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凌俊生点点头，“丁大夫，若不是你拖延了时间，将他引出来，我和秦兄还发愁如何下手呢，贸然冲进去，怕他狗急跳墙……不过，丁大夫是如何知晓宁辰的消息的呢？他从前是宣平侯，丁大夫与他认识？” 丁希睿低下头。 秦晓峰想起了前日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是，如今宁辰差点将一府的人害了，他还是要继续问。 “丁师妹，人命关天，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明日一早，王大人定时要升堂审案的，你逃避不了……” “秦师兄，凌捕头，我……”丁希睿的内心矛盾到了极点。 “少夫人，二少爷醒了。”青云突然出现。 “醒了吗？”丁希睿拔腿就往前院跑，秦晓峰和凌俊生相视一眼，也赶紧跟上。来到正厅，林老爷和林明远也醒了，文悦心正抱着林明远的胳膊上下打量，夫妻二人互相安慰，满脸的激动。 “父亲、大哥、明轩……”丁希睿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希睿，你没事吧。”林明轩快步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希睿，辛苦你和悦心了……秦捕头？”林老爷站起身来，向他们行礼。 “林老爷，醒了就好。”秦晓峰回了礼，侧身介绍道“对了，这是兰县的凌捕头，多亏他及时赶来，我们合力将贼人抓捕，诸位尽可放心。” “多谢秦捕头、凌捕头。”父子三人又行了礼，一番问询，查看，又震惊又后怕。 “父亲，都怪明轩引狼入室！”林明轩突然跪下了。 林老爷赶紧去扶他“明轩，你起来，贼人狡猾，你只是好心帮忙，不能怨你。” “父亲，明轩糊涂，明轩不孝……”林明轩不肯起来，俯身磕头。 林俊生也走过来劝导“林大夫，若说糊涂，我这 经常办案的捕头也有罪，竟然没有及时发现他的伪装，怪不到你身上。” “明轩，你快起来吧，大家都没事，你别过分自责了。”林明远也来拉他。 丁希睿还是站在门口，心中绞痛，她才是“罪魁祸首”，宁辰是来找她的啊。 屋内一番劝阻，林明轩终于平静下来。 “秦捕头，那贼人究竟是何来路？他来我林府有何目的？我们林府得罪了他？”林老爷问。 “林老爷，贼人乃曾经的宣平侯宁辰，他已是罪人，本该在监牢内，终身不得出。但他使了手段逃出，至于为何到林府……” 秦晓峰扭头，看了看丁希睿。 “希睿，你不是说，他和一个叫‘空念’的人有关吗？”文悦心突然开了口，众人纷纷望向她。 “我那时十分害怕，只听到希睿和那贼人说什么‘空念’，那贼人才没举刀……希睿，你快说说。”文悦心催促着。 “希睿，一家人都在，你放心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和空念大师有关联？你又怎么会牵涉其中？”林明轩再次抓住她的手。 丁希睿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她还有最后的一张牌，不得不赌一把了。 “是和你那位故友有关吗？你去探望的那位故友？”林明轩很着急，摇了摇她的肩膀。 秦晓峰靠近了一步“丁师妹，林府上下差点都蒙难，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丁希睿跪了下去 “父亲，两位捕头，请让我去青龙寺，等我见了空念大师，自会解释一切。”说完，她叩了一个头。 “希睿！”林明轩蹲下身，不解和生气涌上心头。希睿又向他隐瞒了什么？成亲两年，数次交心，她竟然还有事瞒着他，不能全然相信他！ “请父亲成全，请两位大人成全。”丁希睿再次请求。 秦晓峰和凌俊生很为难，林老爷叹了口气，向两人行礼“秦捕头，凌捕头，希睿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二位宽限些时日。” “既然贼人已经抓到，林府上下平安，那宁辰可能就是看林大夫好心，想抢夺财物，我们慢慢查证吧。”秦晓峰终于松了口。 “多谢秦师兄。” “丁师妹，你快起来吧。” 林明轩扶着她起身，却不再看她。 夜色深沉，林夫人、任思渺及后院众人陆续都醒来了，喧闹一番，唏嘘不断，众人各自歇息。丁希睿和林明轩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前，丁希睿轻声说了句“抱歉”，被林明轩一把扯过身来 “到底为何，连我都不能说吗？你说过，要坦诚相待，无论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 “抱歉，明轩，再等等。”丁希睿转身进去，抵住了门。 第396章 追问细节真相明，夫君赌气朋友怒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收拾了包裹，独自一人来到后院。 “少夫人，你要去哪里？少爷让我跟着你，听你吩咐。”南星默默来到她身后。丁希睿眼眶一热，有些哽咽。 “走吧，先陪我去丁家一趟，看看沉香。” “沉香？”南星有些担心，“沉香生病了吗？” “对，张婶不在，沉香得了风寒，所以，我让半夏去帮忙了……” 南星将马牵出，丁希睿上了马车。天气更冷了些，街道上的行人却没有减少，推着小摊去集市的，裹着衣服去上工的到处都是，和往日没有区别。 “南星，一会儿到了丁家，什么都别说。” “为何……是，南星知道了。” 沉香已经不发烧了，只是有些头晕。煮饭、打扫、洗衣等活儿都交给了半夏。丁希睿强颜欢笑，嘱咐她在丁家再待几日，便告了辞。 “南星，去青龙寺。” “好……” 马车出了城，风更大，山间树叶摇落，在地面翻卷。丁希睿拿出包裹，取出里面的几封信，叹了一口气。 “少夫人，你和少爷吵架了吗？”南星问。 “都是我不好。” “少夫人，那人是少爷领回家的，跟少夫人没关系。” “南星，那人处心积虑找上门，都是因为我……”丁希睿又叹了一口气。 一想到那装模作样的男子，南星就牙痒痒，他从青云那里知道了正厅发生的事情，恨不得把那男人碎尸万段。 “少夫人，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那个臭乞丐的错，他一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猜，少夫人出手教训了他，他怀恨在心想报复。我相信少夫人。” “南星……谢谢你。”丁希睿鼻子一酸。 “少夫人，少爷肯定也是信你的……” “是我让他伤心了，还差点害了林家……南星，你以后好好照顾少爷。” “吁……”马车突然停了。 “少夫人，你不会是……想要离开少爷吧？” 丁希睿没有回应。 “南星，快去青龙寺吧，也许，空念大师已经回来了。” 南星没动，“少夫人，这不至于吧。少爷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过几天肯定就好了，你千万别……少夫人，少爷心里苦，这两年才过得舒心了些，少夫人，南星求你了……” 丁希睿揉了揉眉心，“南星，先去青龙寺吧，去了，才知道以后的路。” “好吧。”南星转身，继续赶马。约一个时辰，两人来到青龙山脚下，丁希睿跳下马车，抱着包裹上山，南星拴了马，跟在后面。 冬季的青龙山变了些模样，草地枯黄，低矮的冬青无精打采，树木虽还绿着，也能明显看出，它们敛了生机，似乎进入半睡眠状态，不能和以前相比。仅仅三个月，多少人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哎。丁希睿埋头攀行，不到半个时辰，来到青龙寺门口。 “南星，你回去吧。” “少夫人，少爷说了，让我跟着你……我不能回去。” 丁希睿略笑了笑“我也许要在这里住两三日，马儿还在山下呢，天冷，它可受不了。” “少夫人，等你安顿好了，我下山找附近的农家，把马车放那里，不用担心。” “那好吧。” 两人在青龙寺等了两日，第三日下午，空念终于回来了。支走南星，丁希睿来到空念的禅房。 “大师，宁辰已经被捕。只是，我眼下有大麻烦，我想见您的师弟。” “已然被捕……阿弥陀佛。”空念先是舒了一口气，而后赶紧问道“丁施主，有人怀疑你？” “大师，此事复杂，我差点害了林家全家……”丁希睿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哎，阿弥陀佛，丁施主受苦了。” “大师，您还记得您说过的第一个异世之人吗？” “嗯。是齐州一女子。”空念点点头。 “我想去问问您师弟当年之事的细节，她……应该能救我。” 空念微微皱了皱眉头，“好吧……” 夜间，两人来到一处地牢，一道人打扮的男子被铁链锁住，他坐在墙角，闭着眼睛，两名僧人在旁诵经。 “你们二人先出去吧。”空念道。 “是，师叔。” 地牢只剩三人，被锁住的男子抬了一下眼，见是空念和丁希睿两人，将脸转向一边。 “师兄，你来炫耀你的成功吗？” “阿弥陀佛。”空念叹了口气。 “一眉大师，十几年前被你害的齐州女子是不是一客商之女，是叶府的少夫人？”丁希睿直接发问。 男子的眼睛动了动，脸色有些不自在。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 “你不会忘的，她可是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第一个异世之人，你绝对记得。” 男子冷哼一声“是又怎么样？都死了多少年了，一个病秧子，榨不出什么。” “可她还有孩子！”丁希睿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那又如何，有好日子不过，跑到山里，她儿子会有什么前途？” 丁希睿转过身去，深呼吸几次，依然心痛不已。 “空念大师，我们走吧。” 回到禅房，丁希睿瘫坐在地上，眼前浮现出一本残破的游记和一间小草房。 “你一定回到那个世界了吧，一定要好好活着，自由地活着。” 洛城县，林明轩下了工，独自一人在街边徘徊，风吹到脸上，竟然不觉得冷。他转头看向青龙山的方向，自嘲了一声，在一间酒馆门前停下脚步。 “客官，请。” “小二哥，来壶酒。” “好嘞，您稍等。” 一杯酒下肚，从口腔到肠胃，无比灼热，连喝了好几杯，脸部开始发烫。 “咦，那不是林大夫吗？”酒馆门口，一个女孩子说道，正是不久前在兰县医馆见到的小筝。 林明轩一抬头，赶忙站起身 “柳姑娘。” 一个女子抱着琴走进来，欠身行礼。 “林大夫，别来无恙。” 林明轩有些窘迫，两人多年不见，没想到竟在酒馆遇上了。 “小姐，我就说我们与林大夫有缘，这不就遇上了吗。”小筝笑道。 “小筝，别胡说。”柳姓女子嗔怪了一句，转头对林明轩道“林大夫，此前多亏您相助，我们才能脱困。此次回来，一直想正式拜谢。” “柳姑娘，无妨。” 两人寒暄着，说起彼此近况，柳姓女子将琴放于一旁，坐了下来。 “林大夫，小筝说，你和夫人在兰县已经声名远扬。” “不敢，只是尽医家本分罢了。柳姑娘在齐州可遇到了知音？” “知音难觅，”柳姓女子苦笑了下，“不过，生活总算过得去。” …… 不知何时，酒馆门口又来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位，看到酒馆中的两人相谈甚欢，嘴巴都气歪了。 “小姐，你别进去！” “希睿独自去了青龙寺，他不跟过去，竟然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我真是错看了他！” “小姐，说不定人家只是普通的大夫和病人呢，你搞错了。” “你看看他们那样子……气死我了！” “小姐，秦捕头来了，你看。” 这二人，正是安雨墨和小芹，秦晓峰要送二人回家，遇上巡街捕快招呼几句，安雨墨先走几步，这才瞧见了酒馆的一幕。 “小姐，一定没什么事的！”小芹拉着她向前走了几步。 “明天我一定找他算账。” “你要找谁算账？”秦晓峰跟了上来。 “你看到没，林大夫和一女子在酒馆喝酒。” “瞧见了。” “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希睿？可怜希睿一个人在山上受苦，他就任她一个人去。”安雨墨撇撇嘴。 秦晓峰摇了摇头，“哎，不想告诉你，你偏要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希睿发生了什么事，我关心朋友，有什么错。” “总之，事情还在调查中，林大夫和丁师妹感情一直很好，说不定是丁师妹坚持不让林大夫跟去呢。” “他就是不相信希睿，他就不该逼问希睿，大冷天让希睿一人去青龙寺……希睿不说出来，一定是有苦衷的……还有你们，怎么就抓着不放呢，恶人伏法不就行了……”安雨墨觉得委屈，瞪了秦晓峰一眼。 第397章 爬山祭拜平心情，虚虚实实诉真相 秦晓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我们办案，自然要追求真相，也要排除其他隐患。你想，丁师妹若不只瞒了一个宁辰，未来还有危险怎么办？” 安雨墨撇撇嘴，“希睿一定有苦衷，她肯定最内疚。” “好了，等丁师妹回来，一切都会明了，别胡思乱想了。” 安雨墨回头瞧了一眼酒馆，带着还没消散的怨气慢慢离开。 夜色愈深，林明轩与柳姓女子行礼道别。回到自己的小院，他觉得有些头痛，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浑身不舒服。 “我听小筝说，您家夫人教兰县的女孩子们保护自己，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想起柳小姐说的话，林明轩心里更加郁闷。快速洗漱一番，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想快些睡着。 第二日上午，丁希睿收拾包裹准备回去，南星见她比前两日更加沉郁，大气都不敢出。 “南星，你陪我去爬山吧。” “少夫人，太冷了。” “去吧，多穿件衣服。” “是……” 缓步登山，周围空无一人，唯有风声。木头加石块砌成简单的台阶，有些硌脚，丁希睿也不在乎，约一个时辰，到达一个小山坡，她停下脚步，看向远方。 云雾悄悄散去，太阳耀眼，目光所及之处，仍是一片绿色。丁希睿俯下身，捡了几块石头摞在一起，而后又推开。 “南星，下山吧。” 星擦了一把汗，心中不解。 回到林府小院，已经是傍晚，丁希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依旧沉默。晚间，林老爷下工回来，丁希睿前去拜见。 “父亲，儿媳有话要说。”她一脸的严肃。 “你随我来。”二人去了书房。 “父亲，”丁希睿跪下，叩了一个头。 林老爷一惊“希睿，你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丁希睿却没有起身，“父亲，我差点害全家遭难，实在有罪。” 林老爷叹了一口气“希睿，贼人已经抓到，你和明轩都不要再多想了，日后我们都多加小心，你快起来吧。” 丁希睿缓慢起身，“父亲，此前多有隐瞒，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和明轩娘亲的死有关。” “明轩的娘亲？”林老爷万分诧异。 “父亲，您说过，明轩的娘亲寒疾侵体，病入膏肓，其实，这些都是为人所害。” “竟然如此？”林老爷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是谁？是害我林家那贼人吗？” “是。”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清泉夫妇，实在可怜啊……”林老爷坐下来，扶住自己的额头。 “父亲，因事关明轩身世，当时还有未确定的细节，当着众人的面，我不敢说。”丁希睿接着道。 “好孩子，你有心了。”林老爷又叹了一口气，“多年前的隐秘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父亲，我在武馆修习，常听镖局师兄们讲各地逸闻，宣平侯被抄家之后，他们说起宣平侯早年间曾在齐州寻访一女子，最后在一小山村找到。师兄们都只当是一件风流韵事说笑，但我心中起了疑，便托人前去调查。没想到，找到了一个知情者，真相……十分残忍。” “是谁，在哪里，他说了什么？”林老爷急急问道。 “父亲，那人是一个道人，他心术不正，懂些旁门左道。不过，他深受宁辰器重。宁辰夫妻曾在齐州游历，宁夫人身体不好，在一山村突发恶疾……” “就是明轩娘亲所在的地方？” “是的，父亲，他们就住在不远处，那道人就利用旁门左道……” “你是说……”林老爷浑身发寒。 “宁夫人犯病的时候，他们将明轩的娘亲抓走，不知用了什么邪恶的法子，救了宁夫人，可明轩的娘亲却几乎快没命了。” “无耻！可恶！可恨！”林老爷想起狱中的叶清泉，想起弥留之际拜托他照顾明轩的瘦弱女子，愤怒异常！ “那道人在哪里，我真想……”杀了他，林老爷咬紧牙关。 “父亲，那恶人已经伏诛。” “那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林老爷砸了一下桌子。 “父亲，那道人四处作恶，空念大师的师弟也为其所害，多年来，青龙寺一直追查他的下落，我能知晓真相，多亏了空念大师。不久前，宁辰的夫人再次犯病，他们试图残害另一女子，我与空念大师救了她。宁辰对她的夫人用情至深，宁夫人去世后，他开始发疯，恨我，恨空念大师，认为是我们害了他夫人。他逃狱，装病来到我们家，我不得已提到空念大师，这才将他引出门……” “希睿，好孩子，苦了你了。” “父亲。”丁希睿再次跪下，“我实在不忍告诉明轩，可是，我若不告诉他，我又怕……” “希睿，快起来。明轩那儿有我呢，我来解释，你放心 。” “多谢父亲。”丁希睿哽咽着站起身来。 “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多谢父亲。”丁希睿再次行礼，告辞离开。推开房间，见小院里站了好些人。文悦心、任思渺几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林明远一圈圈徘徊，林明轩则靠在一棵树上沉默。 “希睿，”文悦心率先走来，“你饿了吧，饭都好了，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嫂嫂，”丁希睿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向其他人行礼，林老爷走了出来 “你们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明轩进来。”林老爷道。 明轩迅速瞧了丁希睿一眼，抬脚进屋。门再次关上，大忠讪笑着，不知如何请众人返回——他刚刚已经劝了。 “都回去吃饭吧，让厨房给他们留饭就行。”林夫人开了口。 “是。” 众人转身出去，文悦心拉起丁希睿的手，不由分说，直接把她带回自己院子。 “明轩说，你应该不想让人打扰，不让人去青龙寺找你，我这三天可担心坏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是啊，希睿，你嫂嫂每日念叨，我都快受不了了。”林明远摇摇头。 “让大哥和嫂嫂担心了，都是我的……” 文悦心一把抓过她的手，“你别道歉了，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你救的，”她转头对青云道“去拿热毛巾，净了手好吃饭。” “是。” “大嫂，不用……” “你不用推辞，陪我吃顿饭吧。”文悦心拿过毛巾，递给她。 “多谢嫂嫂。” 饭菜摆好，热气腾腾，丁希睿喝了一碗汤，觉得浑身都暖了过来。 “希睿，你能不能……”林明远犹豫着问道。 “先让希睿吃饭。”文悦心打断了他。 “好，先吃饭，先吃饭。” 丁希睿笑了笑，将小碗里的饭吃完，“大哥，那人以前是宣平侯，实在与我这平民百姓扯不上关系，我只是偶然知道他做坏事，揭发了他，就惹了麻烦……” “到底是什么事？” “大哥，事涉机密，更关涉青龙寺的名誉，我很想告诉您与大嫂，但实在是不能说……”丁希睿低下头，小声致歉。 林明远与文悦心相视一眼，没再问下去。 “没事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之，他被抓到了就好了。”文悦心拍了拍她的手，“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别再得罪了人。” 希睿点点头。 “快吃饭吧，还有好些菜呢。” “好。” 吃了饭回去，院子里冷冷清清。半夏还没回来，南星点了灯，独自一人在廊下坐着。 “少夫人。”他站起身迎接。 “南星，少爷还没回来吗？” “没有。” “等他回来，你记得让他吃饭，我先回屋了。” “是……” 南星的心中极其郁闷，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晓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我们办案，自然要追求真相，也要排除其他隐患。你想，丁师妹若不只瞒了一个宁辰，未来还有危险怎么办？” 安雨墨撇撇嘴，“希睿一定有苦衷，她肯定最内疚。” “好了，等丁师妹回来，一切都会明了，别胡思乱想了。” 安雨墨回头瞧了一眼酒馆，带着还没消散的怨气慢慢离开。 夜色愈深，林明轩与柳姓女子行礼道别。回到自己的小院，他觉得有些头痛，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浑身不舒服。 “我听小筝说，您家夫人教兰县的女孩子们保护自己，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想起柳小姐说的话，林明轩心里更加郁闷。快速洗漱一番，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想快些睡着。 第二日上午，丁希睿收拾包裹准备回去，南星见她比前两日更加沉郁，大气都不敢出。 “南星，你陪我去爬山吧。” “少夫人，太冷了。” “去吧，多穿件衣服。” “是……” 缓步登山，周围空无一人，唯有风声。木头加石块砌成简单的台阶，有些硌脚，丁希睿也不在乎，约一个时辰，到达一个小山坡，她停下脚步，看向远方。 云雾悄悄散去，太阳耀眼，目光所及之处，仍是一片绿色。丁希睿俯下身，捡了几块石头摞在一起，而后又推开。 “南星，下山吧。” 星擦了一把汗，心中不解。 回到林府小院，已经是傍晚，丁希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依旧沉默。晚间，林老爷下工回来，丁希睿前去拜见。 “父亲，儿媳有话要说。”她一脸的严肃。 “你随我来。”二人去了书房。 “父亲，”丁希睿跪下，叩了一个头。 林老爷一惊“希睿，你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丁希睿却没有起身，“父亲，我差点害全家遭难，实在有罪。” 林老爷叹了一口气“希睿，贼人已经抓到，你和明轩都不要再多想了，日后我们都多加小心，你快起来吧。” 丁希睿缓慢起身，“父亲，此前多有隐瞒，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和明轩娘亲的死有关。” “明轩的娘亲？”林老爷万分诧异。 “父亲，您说过，明轩的娘亲寒疾侵体，病入膏肓，其实，这些都是为人所害。” “竟然如此？”林老爷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是谁？是害我林家那贼人吗？” “是。”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清泉夫妇，实在可怜啊……”林老爷坐下来，扶住自己的额头。 “父亲，因事关明轩身世，当时还有未确定的细节，当着众人的面，我不敢说。”丁希睿接着道。 “好孩子，你有心了。”林老爷又叹了一口气，“多年前的隐秘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父亲，我在武馆修习，常听镖局师兄们讲各地逸闻，宣平侯被抄家之后，他们说起宣平侯早年间曾在齐州寻访一女子，最后在一小山村找到。师兄们都只当是一件风流韵事说笑，但我心中起了疑，便托人前去调查。没想到，找到了一个知情者，真相……十分残忍。” “是谁，在哪里，他说了什么？”林老爷急急问道。 “父亲，那人是一个道人，他心术不正，懂些旁门左道。不过，他深受宁辰器重。宁辰夫妻曾在齐州游历，宁夫人身体不好，在一山村突发恶疾……” “就是明轩娘亲所在的地方？” “是的，父亲，他们就住在不远处，那道人就利用旁门左道……” “你是说……”林老爷浑身发寒。 “宁夫人犯病的时候，他们将明轩的娘亲抓走，不知用了什么邪恶的法子，救了宁夫人，可明轩的娘亲却几乎快没命了。” “无耻！可恶！可恨！”林老爷想起狱中的叶清泉，想起弥留之际拜托他照顾明轩的瘦弱女子，愤怒异常！ “那道人在哪里，我真想……”杀了他，林老爷咬紧牙关。 “父亲，那恶人已经伏诛。” “那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林老爷砸了一下桌子。 “父亲，那道人四处作恶，空念大师的师弟也为其所害，多年来，青龙寺一直追查他的下落，我能知晓真相，多亏了空念大师。不久前，宁辰的夫人再次犯病，他们试图残害另一女子，我与空念大师救了她。宁辰对她的夫人用情至深，宁夫人去世后，他开始发疯，恨我，恨空念大师，认为是我们害了他夫人。他逃狱，装病来到我们家，我不得已提到空念大师，这才将他引出门……” “希睿，好孩子，苦了你了。” “父亲。”丁希睿再次跪下，“我实在不忍告诉明轩，可是，我若不告诉他，我又怕……” “希睿，快起来。明轩那儿有我呢，我来解释，你放心 。” “多谢父亲。”丁希睿哽咽着站起身来。 “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多谢父亲。”丁希睿再次行礼，告辞离开。推开房间，见小院里站了好些人。文悦心、任思渺几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林明远一圈圈徘徊，林明轩则靠在一棵树上沉默。 “希睿，”文悦心率先走来，“你饿了吧，饭都好了，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嫂嫂，”丁希睿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向其他人行礼，林老爷走了出来 “你们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明轩进来。”林老爷道。 明轩迅速瞧了丁希睿一眼，抬脚进屋。门再次关上，大忠讪笑着，不知如何请众人返回——他刚刚已经劝了。 “都回去吃饭吧，让厨房给他们留饭就行。”林夫人开了口。 “是。” 众人转身出去，文悦心拉起丁希睿的手，不由分说，直接把她带回自己院子。 “明轩说，你应该不想让人打扰，不让人去青龙寺找你，我这三天可担心坏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是啊，希睿，你嫂嫂每日念叨，我都快受不了了。”林明远摇摇头。 “让大哥和嫂嫂担心了，都是我的……” 文悦心一把抓过她的手，“你别道歉了，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你救的，”她转头对青云道“去拿热毛巾，净了手好吃饭。” “是。” “大嫂，不用……” “你不用推辞，陪我吃顿饭吧。”文悦心拿过毛巾，递给她。 “多谢嫂嫂。” 饭菜摆好，热气腾腾，丁希睿喝了一碗汤，觉得浑身都暖了过来。 “希睿，你能不能……”林明远犹豫着问道。 “先让希睿吃饭。”文悦心打断了他。 “好，先吃饭，先吃饭。” 丁希睿笑了笑，将小碗里的饭吃完，“大哥，那人以前是宣平侯，实在与我这平民百姓扯不上关系，我只是偶然知道他做坏事，揭发了他，就惹了麻烦……” “到底是什么事？” “大哥，事涉机密，更关涉青龙寺的名誉，我很想告诉您与大嫂，但实在是不能说……”丁希睿低下头，小声致歉。 林明远与文悦心相视一眼，没再问下去。 “没事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之，他被抓到了就好了。”文悦心拍了拍她的手，“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别再得罪了人。” 希睿点点头。 “快吃饭吧，还有好些菜呢。” “好。” 吃了饭回去，院子里冷冷清清。半夏还没回来，南星点了灯，独自一人在廊下坐着。 “少夫人。”他站起身迎接。 “南星，少爷还没回来吗？” “没有。” “等他回来，你记得让他吃饭，我先回屋了。” “是……” 南星的心中极其郁闷，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