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一只海怪》 1. 第 1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章 “……您的餐好了。” 铝制餐盘从取餐口推出来，沈蕉端起，随处找个位置坐。 大食堂的营养餐寡淡无味，沈蕉一面嚼咽，一面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糖，剥了糖衣，丢进营养水里。 糖在水里融化，咕噜咕噜冒泡。 “您不能这样做。” 大食堂的服务员马利生将一杯全新的营养水放在沈蕉的餐盘旁，顺手取走加了糖的营养水。 “它会破坏营养水的成分。” 沈蕉眼疾手快按住自己的杯子，辩解道：“那是糖，变味不变质。” 马利生毫无感情地说：“根据城市公民公约，每人每周必须补给一份营养餐来维持体内的营养均衡。这周，只剩您还没有补充营养，沈蕉女士。” 下午的大食堂渺渺几人，马利生的话很轻松地散进众人的耳里。那几人向沈蕉侧目，幽幽的目光里尽是对她的谴责，仿佛在说“又是免费，又是补充营养的食物，你怎么就不知道吃呢”！ 沈蕉盯着餐盘，两片白白的面包夹着一张惨白惨白的人造肉。这是她吃过最难吃的东西，比黑鱼的胆还难吃。黑鱼胆好歹有味，营养餐宛如用钨矿磨牙。 她磨蹭来磨蹭去，终于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的下午来磨牙了。还为此专门花大价钱买一颗不会改变营养水功效的糖。结果…… 沈蕉抬头看马利生，这个克隆人拥有一副白生生细腻腻的人类肌肤，天蓝色的眼睛像海面之上的蓝天一样迷人。但他的行为，一点也不迷人——他毫不留情地处理掉营养水，再折回来，站在餐桌旁，看守犯人一样守着她吃营养餐。 沈蕉哀怨地问：“能请你们的教授把你们调教得更可爱一点吗？” 马利生笑着说：“我们已经很可爱了。” 不要脸！ 沈蕉纠着脸，继续磨营养餐。 “沈蕉！走了，有任务。” 好室友金丽莎像天使一样出现在食堂的大门口解救她。 沈蕉冲马利生得意一笑，“谢谢，我不吃啦！”她站起身就往门口跑。如果她背上有翅膀，这会一定张到最大，快乐地扇。 马利生追她两步，大喊：“你没有吃营养餐，出不了城！” 金丽莎疑惑问她：“又没吃营养餐？” 沈蕉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正在磨呢。” 金丽莎说：“你不爱吃，以后我给你打营养针，不收你钱。” 沈蕉连连摆手，“免了。一周扎一针，不得被扎成筛子。” 金丽莎翻个白眼，“还一周一针呢，就你那400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能打8000块钱的营养针？” “哎呀！”沈蕉一把搂住金丽莎的胳膊，“我们莎莎是金家大千金，整个海洋的医疗资源都在你手里，别说一周一针，就是天天扎我身上，也不过是你手心一点沙啦！” “厚颜无耻！” 金丽莎托着她往城门口走。 出城刷身份，沈蕉因为没有补给营养餐被禁止出城。金丽莎找城卫兵的队长说了几句话，沈蕉才被放行。但身后的验证屏幕上仍旧残留着大大的【营养不足】的警告语。 城门外，透明的玻璃走廊在深海里架出一条宽敞笔直的通道，玻璃外海水翻动，波光粼粼。人走在栈道上，宛如行走在海水里。 走廊两旁停满潜水艇、飞艇、普通船只。一艘艘船与走廊连接，有人从船上跳进走廊，回城去，有人从走廊往船艇里搬运物资，准备出海打渔。 一艘印着政府编号的044号飞艇启动，涡轮的高压转速带动海水翻滚，将周围几艘船搅得颠簸起伏。 “快点！” 消瘦的青年带着科技眼镜，单手扒着飞艇的舱门，探出身来叫沈蕉。 沈蕉几步并做一步，猛跑过去，借着青年探出来的手，一拽，将自己甩进舱内。 金丽莎随后冲进来，青年“嘭”地关上舱门。飞艇猛地一个起跃，迎着海水，直往天上冲。 “紧急任务？” 有一个多月没有感受到这种激情速度了，沈蕉颇为兴奋地问。 “不紧急，只是赶时间。” 青年科迪推推眼镜，镜片折射出一道蓝光，在空中生成一面虚拟屏幕。 屏幕浮现一颗深蓝色星球，整颗球体寻不出一点代表陆地的褐色和代表植物的绿色——正是如今这颗星球——全球海洋，人类生存在海底城市。 星球转动，科迪伸出食指一点，被点的地方无限放大——浅水滩。 沈蕉的兴趣登时散了，浅水滩是整个海洋最安全的地方，没有海怪、没有邪种，甚至因为海水太浅，裸泳也不会被淹死。 科迪说：“是个新手，抓泡泡鱼的时候，脚蹼卡在礁石里，氧气带割破了。” 沈蕉问：“学生？” 科迪说：“嗯。最近城里缺淡水，公务厅发布了搜集淡水的任务，他偷偷领了任务，还偷了自己母亲的船去找泡泡鱼。估计是想赚零花钱，但手生，没危机意识。这不，氧气快见底了，才害怕地报警。” 沈蕉略有点欣慰，“不算笨，知道泡泡鱼产淡水。”随即又感叹，“最近城卫兵松懈了，连学生都敢往外面放。” “不松懈你也出不来。”金丽莎一把握住沈蕉的左手，撩起她的袖子，“还有五分钟到，先给你打营养针，免得等会回城，我也被盘问。” 沈蕉只觉臂膀一痛一凉，营养液推进体内，带得骨头缝都疼。 金丽莎拔出针头，扔进垃圾桶，启动清理键，注射器瞬间被绞成粉碎。她回头，果然看见沈蕉的左臂又红肿起来。 “啧，真是娇气。你干脆改名叫沈娇气，或者沈娇娇吧！”金丽莎撕开麻醉贴贴在针眼处，“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考进军校的？” 沈蕉胡诌：“走后门。” 金丽莎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点了点头，“有可能。”但她不信，因为她调查过沈蕉。寄宿学校的孤儿，踏踏实实读书考进军校，又凭实力考编，进入城防部队边城分队二级救援队044小队。 除了皮肤娇气，战斗力却不差。 窗外的海水逐渐从深邃的蓝变成灰蓝，再变成蓝绿色，最后变成浅淡的白绿色——浅水滩到了。 这个区域的海水又浅又清透，阳光照透整片水滩，肉眼可见下面的沙地里散落着碎石、生长着粉红粉紫的海花，还有绿茵茵的小小的矮子海草。 肥硕的泡泡鱼在水里吐着泡泡，肚子鼓得像一颗大气球，里面灌满了可以过滤成淡水的水资源。泡泡鱼是边 2. 第 2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再度醒过来时，沈蕉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躺在手术床上，身边围着六个邪种。 强麻醉还没有失效，沈蕉的身体和五官变得格外迟钝，甚至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将事情理顺——她被邪种劫走了。 金属天花板投映下来的场景让她意识到这群劫走她的邪种要给她做手术。 古老的仪器轰隆隆运作，小推车上的手术盘银里发黑，从出厂到现在就没有清洗过，手术工具杂乱成堆。 “现在做吗？要不再等两个小时，她的身体……” 左边的邪种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右边的邪种打断：“不行！”他剧烈地反驳，“没有两个小时给我们等！边城已经派人找她了！” 左边的邪种只好弯腰在手术盘里找手术刀，手术工具被翻得噼里哐当响，响得沈蕉心里发麻。 “真的要在这种感染指数超标的环境里做手术吗……？” 沈蕉下意识地问。 左边的邪种找到了手术刀。他举起手术刀，内疚地对沈蕉说：“娇娇，对不起了……我们……” “——也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 “我们认识？” 沈蕉睁大眼看他，完全陌生的面孔。另五个邪种，也很陌生。 “——既然我们认识，我们有话好好说，坐下来慢慢谈，好不好？” 沈蕉放低语气，轻声轻气。 手术刀邪种自动屏蔽她的后半句话，说：“娇娇，你真实的名字叫沈娇娇，不是沈蕉。我们是族人……” “好了！”右边的邪种打断他，低头俯视沈蕉，他说：“这场手术之后，你会想起来的。” 说完，他夺过手术刀，一刀切开了沈蕉的天灵盖。 麻醉让触感消失了，但血从头顶流进脖子，湿黏黏地流淌。 沈蕉不知道他的手艺如何，有没有切爆她的脑花，她只知道她完了——所有脑受伤的公民会被清除。 清除的含义指什么，沈蕉不知道，也无法细想。她从天花板看见他们挖出她的脑花。一群邪种在她血淋淋的脑袋里挑挑拣拣、戳戳点点。 “你们平时也是这样吃脑花吗？” 反正她能不能回去都是死，死之前先把好奇心满足了。 “一口吞不香吗？都戳烂啦。” 沈蕉右手边的邪种说：“我们不吃脑花。” 不吃倒别挖呀。沈蕉明显不信。 “难道你们要拿去熬汤？” 沈蕉叨叨：“我记得古书上记载2000年左右的人类喜欢吃人肉脑花汤。” “你们是从哪一年遗传下来的‘人’啊？” 邪种看沈蕉的眼神逐渐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他忽然碰了碰身旁的邪种，悄悄问：“她真的是沈娇娇吗？会不会找错了？” 身旁的邪种回答他：“挖都挖了，错了就错了吧。” 说得颇有道理，那邪种点点头，继续围观他们做手术。 “我隔壁楼有一个叫沈娇娇的，长得可可爱爱，嘴角有两个梨涡，你们要找的人该不会是她吧？” 沈蕉一面说，一面瞥见主刀邪种的手因为她的话而顿住，刚和她说话的邪种更是发出疑惑的声音。 好家伙，真给她编中了。 沈蕉说：“不如你们把我医好，我回去把她给你们骗……叫出来。” 几个邪种盯着她，明显不信。 沈蕉坦白地说：“你们应该很清楚城的规定，公民脑受伤等于污染。现在，我和你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她添砖加瓦继续编：“沈娇娇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单纯好骗，对吗？” 主刀的邪种问她：“她几岁？” 沈蕉毫不迟疑地说：“22岁。听说是个孤儿。” 手术室有片刻的寂静。下一秒，那名围观的邪种爆发出比仪器还响亮的激动声：“我们抓错了！真的抓错了！” 沈蕉内心叹息，这也太好骗了吧。她望着天花板倒映出的自己——22岁，莹亮亮的眼睛，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纯粹的脸，笑起来嘴角浅浅梨涡。她叫沈蕉，是孤儿，同时也是他们嘴里的“沈娇娇”。 邪种愤愤大叫：“我就说娇娇不是她这样的，娇娇又聪明又可爱，怎么能像她这样流氓！” 沈蕉：“？” 流氓？！谁流氓？！说谁流氓？！ 她被麻在床上，一动不动像只小绵羊，到底哪儿流氓了？他们开了她的天灵盖，挖她的脑花，他们才是真流氓好吧！ 沈蕉愤怒，头顶的血咕噜咕噜地往外涌。整张床都快被她愤怒的血湿透了。 动手术的几个邪种见她突然大出血，吓坏了，赶紧争分夺秒地止血。 沈蕉有些晕，缺血性晕。她紧紧拽住束缚带，强迫自己清醒、撑住、不能晕。晕过去，就真的死了。只要她还活着，哪怕回不了边城，也算活。 束缚带是老旧的皮革，像一把钝口刀，磨蹭之间，割在手上，不疼，但磕磕绊绊的钝感让她的心底泛起一丝丝的毛躁。 毛躁越积越多，沈蕉直接从迷糊中烦躁醒了。 她直视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这种椭圆形的一颗白灯，只在古书上见过。看书时没有什么深切感受，现在亲眼看来，这灯真是挺好。刺得她眼里冒星星，一闪一闪，像太阳照在海面，破破碎碎的光影晃在瞳孔里，连那些邪种一起晃起来，东晃一下，西晃一下，晃出大片残影，让她更晕了。 她狠狠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然后，她看见了金丽莎…… 金丽莎！ 沈蕉空空如也的脑袋猝然一震，强行清醒了。她努力往上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金丽莎低下来的头。 额头撞额头，“咚”的一声响，两个人都笑了。 “你们终于来了！” 沈蕉笑着喊。 金丽莎看着她，没有说话。沈蕉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她躺在满是血的手术床上，看见床边的队长和科迪，他们面色复杂，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惋惜。 金丽莎把头埋在沈蕉的肩膀上，低声说：“对不起。” 整个手术室静得落针可闻，那聒噪的老旧机器不知在何时停止了。 寂静的空气里，沈蕉忽然意识到一件之前知道但感受不太深的事——她真的回不去了。 沈蕉颤动眼睑，视线从队长和科迪身上滑到地面。他们脚下的瓷砖脏得看不清最初的颜色，也许是白色，也许是粉色，但这会儿是肮脏的黑色。 她扯扯嘴角，说：“没事，我原谅你们来迟了。” 强麻醉从注射到苏醒，需要六个小时，这也是救援的黄金时间——邪种的医疗水平不够，他们做脑部手术需要等人从麻醉中苏醒，让人类保持意识。 他们是044号救援队，拥有海洋里最先进、速度最快的飞艇，队长的开船技术更是无人能比。想要追上邪种的沉重老船，易如反掌。退一万步讲，她体内有定位器，科迪拥有整个海洋的定位系统，想找到她是极度轻松的事情。 为什么过了七个小时，他们才来？ 沈蕉没有去细想这些，甚至反射性地为了他们找好 3. 第 3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边城为了讨好金丽莎，在她分配到边城时，便在狭窄的医院里硬生生辟出一间还算敞亮的研究室给金丽莎私用。 金丽莎嫌地小、医疗设备落后，但边城只有这么大，丁点大的医院里能给她开垦出一个房间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她大手一挥收下研究室，让金家从医疗最先进的研究城送来设备，顺带给整个边城的医疗系统升了级。 金丽莎把沈蕉丢进医疗舱，为她重新调整颅脑。 手术做完，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金丽莎从消毒室出去，手掌揉着后脖颈，转动头颅发出“咔咔咔”的关节声。酸痛的脖子舒服了许多。 “怎么样？” 科迪两步跨上来，担忧地问她。 海洋科技已经发展到只要脑部不受伤、人类死亡60分钟内仍旧能救活的程度，唯独没有研究出治疗脑受伤的技术。 脑受伤等于被污染，会变异成邪种。但凡脑受伤，势必被城清理。 金丽莎摇摇头，“人死不了，等她醒了再看吧。脑电波不正常的话，瞒不过政府。” “真希望她控控她脑袋里的水，让脑子稳定点。不然以后有的挑剔新人了。” 金丽莎叹气，提脚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她环视一圈，问：“队长呢？” 科迪说：“我们的任务不是完成了吗，你我队长都回城了，就沈蕉的出城信息还没有更新，上面问话，队长被叫走了。” 金丽莎翻了个白眼，“你就不会黑进系统处理一下吗！” 科迪震惊：“这是犯法，犯法！会被‘大世界’检测到的！” 金丽莎哼声：“男人都是没用的木鱼脑袋！” 科迪气急：“什么叫‘男人都是’？！你见过几个男人啊你！” 金丽莎嗤笑一声：“我见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海水都多。”她大步离开医院，乘坐出租车回宿舍。 科迪独自站在医院走廊里气得太阳穴突突跳，还比海水多？她以为她两千岁吗？一个23岁的女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科迪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行。他拨动镜片，锁定队长的位置—— 监察厅边城分处。 监察处处长办公室，044号救援队队长李泰独自站在办公室里，他的身前，悬浮着一道私人加密视频通话。 主城总监察厅厅长坐在视频那端，神情沉重。 “现在什么情况？” 李泰说：“脑受伤，他们动了她的脑髓。金丽莎在给她做手术。” 话音还未落下，总厅长的表情已经失控了：“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抱歉。” 李泰歉意地鞠躬。 总厅长双手握成拳，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许久，他松开手，交叠在桌面，问他：“是谁？” “不知。”李泰说，“有人动了‘大世界’，致使设备瘫痪，‘大世界’隐藏了她。” 李泰只是在陈述，但听在总厅长的耳里，便是在说：有人在您眼皮子下动了掌控海洋网络的‘大世界’，故意抹掉坐标，延迟他们的救援。 总厅长忍无可忍，一手拂掉身前的茶碗。茶碗“哐当”砸在地上。 “我即刻从主城派医生过去，务必让她活着！你先停职，好好照顾她——罢了，动静太大容易引人注目，你们照旧，她受伤的事不能传出去，让科迪隐匿她的踪迹。” “是。” “李泰。” 总厅长叫他。 “在。”李泰应声抬头。 隔着虚拟屏幕，两人清晰得宛如面对面而视。遥记当年，总厅长第一次见李泰，他眼里有一股任凭什么都扳不倒的韧劲，让他选中了他。 十年后，那股韧劲一点不退。 总厅长压下心底的怀疑，道：“当初把你送进军校，用大资源培训你，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李泰说：“竭尽全力保护她。” 总厅长展眼笑开：“辛苦你了。” 视频通话挂断。 李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出去。 监察处的处长走过来，笑道：“汇报完了？” “是。”李泰道了声谢，从步梯下楼。 “队长！” 科迪刚跳下公交车，恰巧捕捉到走出监察处的李泰。 李泰停下，看向跑来的科迪，问他：“有事？” 科迪摆摆手，说：“没，我就是担心，过来看看。他们没说什么吧？” 李泰说：“我告诉他们，沈蕉被秘密借调了。” “啊？”科迪迟疑一秒，猛然反应过来，老实的队长撒谎了！队长向监察处隐瞒了沈蕉的事！ “监察处信了？” 李泰点头。 有队长的肯定，科迪飞快操控科技眼镜，将沈蕉的行踪抹去。 从这一刻起，沈蕉的坐标从定位系统里消失了。科迪还不放心地加一道二级密码。 完了，他冲李泰比出“OK”的手势，“保证没人能找到她！”除非他亲自解锁，或者‘大世界’突然盘查人口。 “队长辛苦了！” 科迪用自己的工资招来一辆出租车。 边城的交通工具只有两种：公交车，出租车。前者廉价、拥挤、路程远。后者舒适、快捷、昂贵。 他们队伍，金丽莎很有钱，天天出租来去，科迪偶尔坐公交车，更多的时候和沈蕉蹭金丽莎。只有他们队长，天天公交车挤来挤去上下班。 科迪真心觉得李泰当了他们三年的队长，挺不容易的，毕竟谁家好队长天天挤公交车的？有时候就该享受享受，比如现在，他请队长坐出租车。 回到宿舍，科迪刚把自己甩在床上，镜片上闪过转账信息——李泰向您发起转账50元。备注：车费。 队长把车费A给他了。 科迪：“……” 好的，他成功让月薪6000的队长在一秒内破费一个月的公交车钱。 ** 沈蕉醒来是在一个星期后。她躺在救生舱里，睁睁看着空气里的蓝色数据滚动。 她的脑袋空空的，以至于看这些数据时，毫无波澜，宛如在看空气。 “完了，完了，完了。” 金丽莎从救生舱的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来来回回打量里面如同傻子一般的沈蕉。 科迪不明所以：“这不是醒了吗？” 金丽莎将数据屏幕掰到科迪眼睛前，让他仔仔细细地看。 “我让她稳住脑子，没让她稳成一条直线啊，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她又绕着沈蕉走了两圈，右手挠着后脑勺，嘀咕说：“我没动她的额叶啊，也不敢动啊，怎么就痴呆了？” 金丽莎打开救生舱，舱门往旁侧弹开，躺在里面的沈蕉毫无动静，目光虚虚地注视前方。 “沈蕉？” 金丽莎叫她。 没反应。 “沈蕉！” 金丽莎再叫，仍旧没反应。 金丽莎干脆扯开喉咙，大喊：“沈蕉！沈娇娇！沈娇气！娇气鬼！傻逼！” 不知道哪个名字刺激到了救生舱里的人，沈蕉刷地坐了起来，“我在这里。” 金丽莎正 4.第 4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你的头还是你的头，只不过被邪种摸过了，变得邪恶了，脏了，不干净了。” 金丽莎用了三个贬义词来重点强调。 沈蕉更加难过了。 “初次检查没问题，但邪种的感染潜伏期有七天，你在这里住七天，七天后我再给你做次检查。” 金丽莎拍拍沈蕉的肩膀，准备和科迪离开。 沈蕉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委屈巴巴地问：“不能回宿舍观察吗？我的崽崽们离开我太久会想念我的。” 在跨出门的那一刻，金丽莎回身，抬手拦住她，“队长向上面汇报说把你秘密借调出去了，你现在出去，不太合适。就在这儿待着呗，我这儿什么都有，还有床，你睡我又不介意。一日三餐我让人给你从门缝塞进来。” “门缝？！” 沈蕉惊恐。 “这是病人合格的待遇吗？我养崽都没有这么苛刻！” “我抗议！” 沈蕉牢牢拽住金丽莎的手。 “抗议无效！” 简直抓不住重点，金丽莎拨开她的手。 “知道吗，你现在就是我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小三。” 沈蕉一秒切换人格，温柔地拉着金丽莎的手，满眼爱意：“……那亲爱的，我的孩子们还好吗，你能回家给我的孩子换换水吗？它们太久没见我，肯定想死我了。” 金丽莎翻个白眼：“确实快把你想‘死’了。” “好了。”金丽莎抽出自己的手，“大世界检测春潮提前到来，我们被派去清扫海怪了。自从上次做完手术回去睡了六个小时，到现在我还没回去过，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 春潮会带来变异水母，它们依附在城的防护罩上，释放病毒，污染城市的空气。有些皮皮花还会藏匿在城的周围，猎捕出海打渔的公民。 每个月，猎杀队定期对城的周围做清扫。但每年春潮都会带来比平时多十倍的海怪，边城的猎杀队不够，国防部便会派救援队前去增援。 别的城市，猎杀队负责剿灭海怪、清扫污染物，救援队负责救援，分工明确。唯独边城，救援队一队两用，需要救援时，救援队是救援队，需要剿除海怪时，救援队还得比猎杀队专业。 “辛苦你了亲爱的。” 沈蕉心疼地抚摸金丽莎的金色头发。 “你们去吧，这座贫穷的城需要你们。” 金丽莎被她这语气给恶心到了，一把挥开她的手，恶狠狠地说：“你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立刻回去嘎了你的植物！” 沈蕉吃软不吃硬，当即怒了：“你敢嘎我孩子，我晚上嘎你头发！” 金丽莎最宝贵她那头金黄的卷发，不知道是哪个阶段的基因出了问题——父母是黄种人、黑头发，却生出她的金头发。金丽莎从小到大都稀罕得很。 金丽莎瞪了沈蕉一眼，“嘭”地撞上门。隔着门，她朝沈蕉大吼：“你敢！” 然后大步和科迪离开。 科迪回头看看紧闭的门，对金丽莎说：“我看她和以前没两样，正常的，还用观察啊？这次春潮来势凶猛，系统预测春潮带来的海怪是去年的两倍。边城这点人手根本不够，要不放她出来？” 金丽莎收起刚才的愤怒，摇摇头，“不行，她这种情况在海洋是头一例，我不放心。万一中途发病，就不是她杀海怪，是她杀我们了。” “可惜了，她杀起海怪来，比猎杀队都凶残。” 科迪遗憾道。 “要说我，当初大世界分配我们时就分错了，应该把她分配到猎杀队去。” “你敢质疑大世界？” 金丽莎冲他的科技眼镜弹指，“小心他挖你眼珠子。” 科迪惊悚地纠正：“这不是质疑，这是八卦！随口说说！你别瞎搞！诶——队长！” 李泰正向医院走来。 此时的城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春潮做准备，医院大门外，马利生们四面巡逻。 这并不是好说话的地方。金丽莎招来一辆出租，三人坐上车。开车的马利生问道：“怎么不见沈蕉女士？” 李泰说：“她有事。” 马利生驱车驶向宿舍楼，“沈蕉女士是觉得大食堂做的营养餐不好吃吗？” 科迪略感诧异——马利生群体这么八卦吗？都传到出租车行业了？ 马利生是克隆人，因为创造他们的教授姓马利，于是所有克隆人都叫马利生。他们在每一个城市里从事着最低端廉价的劳动，专为公民们服务，比如维修机船、清扫街道、维护秩序等。 科迪不得不为自己的队友辩护一句：“如果好吃，她能吃得难受到连开出租车的你都知道吗？” “哦。”马利生说，“我们马利生不吃营养餐。我们在出生之前就注射完毕每个阶段所需要的营养，当我们体内的营养流失完的时候，我们会化成水，死亡。” “她很可怜，对不起。回去之后，我会转告我在大食堂的朋友，让他将营养餐做得美味可口。” 科迪：“谢谢。” 出租车停在宿舍楼下，科迪付了车钱，正要下车，马利生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四目相对，科迪的脑海猛地一震。 他惊恐地跳下出租车，人还未站稳，出租车“刷”地飙走了。 “马利生！！！” 科迪大吼。 快要走进宿舍楼的李泰和金丽莎转身回来。 科迪愤怒地说：“他想接入我的终端！” 李泰脸色骤变，语气快速地问：“他在找什么？” “不知道。”科迪狠狠道，“他不敢连！臭小子！” 李泰说：“他的编号发给我。” “队长，你要干嘛？”科迪恨恨地转动眼镜，关于刚才那辆出租车的信息全部弹出来，今天出车的马利生是E307897390号。 李泰说：“回收。” 思想有异、对公民做出伤害之举的马利生都将被回收处理。 科迪震惊地“啊”了一声，抬头和李泰说：“队长，刚才开车的马利生不是E3078……” 话还未说完，前方传来剧烈的碰撞声。金属砸在地面擦起一轮火花。 他们刚坐的那辆出租车和一辆公交车相撞了！ 李泰向那个方向狂奔。科迪和金丽莎追在后面。 现场很惨烈，出租车被卷进公交车的肚子，碾得稀碎。公交车无碍，开公交车的马利生在疏散乘客，等乘客下完，李泰大力抬起公交车，挪到路边去。 他弯腰在出租车的碎片里寻找什么。 科迪跑过去，凑在李泰耳边，低声说：“车里的防撞系统和紧急避险系统都被删了，在今早八点十五分。” “还有，今天开这辆出租车的马利生不是这个。这个马利生是大食堂的工作人员。” “队长，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跟玩九连环似的，出租车司机被换了，我恰巧打上了，他又恰巧想连我终端，连不上又恰巧被撞死了？” 科迪神情惊恐，“不会有人想搞死我吧？” 他紧张兮兮地回想，“我没敌人啊！我文明可爱，从不树敌！” “闭嘴吧！” 金丽莎蹲在出租车的碎片上看马利生，他在驾驶室里被挤压成了一滩肉泥，体内的营养在迅速流失，导致他正一点一点地化成水。 金丽莎对李泰说：“这水我捧回去也检查不出什么，怎么办？” 科迪喃喃道：“马利生这个群体是不是思想出现分歧，不愿意为人类干活，想反杀人类，然后来统治我们？” “太吓人！”科迪被自己的补脑吓得心惊胆战，“不行，我得举报给他们的导师，让马利教 5.第 5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次的检查结果比第一次平稳很多。 “恢复得不错啊，没问题。” 金丽莎夸赞她。 “可以出院了。” 沈蕉问道：“我算是秘密任务结束，回城了？” “嗯嗯，我悄悄更新了你在城门口的信息，还给你做了个新定位。” 科迪解释道：“上次错过你的黄金救援时间，是因为网络问题，延迟了定位。” 他划动镜片，虚拟屏幕投在空中。经纬线上，密密麻麻全是坐标。 他点开一个坐标，输入两层密码，指着这枚在边城医院里的定位标，说：“这你的。以每秒一次的速度缓存你的坐标信息。以后，全海断网，我也能无缝连接地找到你。” 沈蕉的眼睛一亮，“这么先进？” “当然！” 科迪骄傲一瞬，又低头抱歉地说：“对不起，上次没能及时救你，这是我的赔罪礼。” “哎呀，你说得我挺难为情的……” 沈蕉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这么客气嘛，我都说啦，没关系。” 科迪“嗯”了一声，仍旧不敢直视沈蕉。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赔罪礼目的不纯—— 车祸事件让队长和金丽莎怀疑沈蕉受伤的事情被泄露出去，有人想找沈蕉。至于谁找、出于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交通部对那起车祸的解释，只说马利生出现危害意识。防撞系统被删的事，只字未提。 为了沈蕉的安全，他将沈蕉的原始坐标复刻到别队的救援人身上，并且每天更换一个携带者。 除非人肉跟踪，否则不会再有人精准掌控沈蕉的定位。 沈蕉真正的坐标，只在他手里。 金丽莎说沈蕉的脑识并非完全稳定，于是，这件事就这样瞒着。 他把一个有目的行为，说成了赔罪礼，更内疚了。 “走了。” 金丽莎拉开门。 门口正正方方杵着仿佛罗马柱一样的……“队长！”沈蕉欢喜一叫，目光率先落在李泰捧着的东西上。 棕红色的花盆，褐色的很有营养的泥土裹着一株枝干粗壮的……番茄苗！ 是一颗老苗，长了嫩绿的新芽。 李泰捧着番茄苗往沈蕉手里一递。 “恭喜你康复。” “谢谢队长！” 沈蕉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一双杏眸笑弯成月。 人类的主食是海怪的肉、海底植物，种植园研制出少量的土豆、红薯、生菜、豆芽等蔬菜。番茄属于一级稀有水果，不论果好果坏，都将送往主城。海洋最边缘的城市，永远见不着。 沈蕉不知道队长从哪里弄来的，她只知道，这盆珍惜品，是她的！ “我的，对吧？能结果，对吧？可以吃，对吧？” 她眨巴眨巴眼睛，向队长再三确认。 随着队长点头肯定，沈蕉笑得眉眼飞扬，嘴角的梨涡深得能盛水养鱼。 “真是爱死你了！队长。” 队长被喊得老脸一红，怕人瞧见，快速转身，顺着走廊往外走。 “没出息的东西！花盆还是我买的呢！”金丽莎恨恨地戳沈蕉的脑袋，气势拿捏得很足，下手的劲却轻得像羽毛触一触。 沈蕉被她触得额头痒酥酥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挽住，单手环抱番茄苗，笑嘻嘻说：“我爱你的话当然要留到晚上悄咪咪地说呀，我们之间的爱意，这一两秒的时间是诉不尽的~”说着，亲昵地蹭蹭金丽莎的脸，像只小猫咪。 这个没良心的玩意儿开心起来黏糊到不行。 金丽莎被她黏得浑身不自在，心底又甜乎乎的。她压下翘起来的嘴角，抽出手，推着沈蕉的后背，从医院后门出去。 他们准备出城，打些渔，再回城。让人看清沈蕉是堂堂正正安安全全回城的。 “大世界推测春潮什么时候来？” 玻璃走廊里，公民们驮着大包小包进城、出城，一个个忙碌的人、一张张焦急的脸从沈蕉身旁擦过。她清楚明白这是什么。 春潮时期，封城一月。公民们在这一个月里需要消耗大量的物资，吃饭、喝水、睡觉、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钱。在春潮抵达之前，他们必须极尽全力地出任务、打渔、挖矿石等，换钱购买物资，以备春潮。 科迪说：“还有二十五天。” “第一批海怪已经来了？” 沈蕉说。 “我们去杀海怪吧。拖回去卖给食堂，比打渔赚得多。” 科迪：“第一批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大食堂正在处理肉质。” 海怪是由海洋生物变异而成，体内藏有大量的病毒，所以每一只海怪都需要送往大食堂，经过严格的处理，才能成为人类的食物。 沈蕉“唔”了一声，眼睛咕噜转。 “海藻森林那边的海怪……” “你别想了。” 金丽莎打断她。 “你哪里也去不了。再说，海藻森林为每座城市提供氧气，主城早在半个月前便增派猎杀队前往了，用不着我们操心。边城今年自顾不暇。” 沈蕉狐疑，金丽莎话里话外有种她不能出任务的意思。 她强调：“我已经好了，可以出任务。” 金丽莎抱歉地说：“晚了，政府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你看那边。” 沈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刻着研究城标志的潜艇停靠在玻璃走廊外，一个短发女人跨进走廊，她穿着研究城特制的白大褂，短发挂在耳后，像一对括号。 她年轻、漂亮，行动充满自信。她抬抬手指，一群穿浅粉制服的男女护士们紧随在她身后，往城门口走来。 “每年春潮来临前，研究城调派医护到每座城市，等春潮结束，再回去。” 金丽莎悄声说。 “但有我在边城，那边只会派护士携带医疗物资过来。今年这个医生，是专程为你而来。” 两队人擦肩而过，护士们欢喜地冲金丽莎叫：“丽莎姐！” 金丽莎颇有大姐姐风范地说：“来了。” 那群护士便像个孩子似的猛点头。 沈蕉回头，撞上医生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四目相对，沈蕉猛然发现她那张年轻的脸上，生着一双锋利的细长眼睛，浑浊，幽暗，像百岁老人看透人性和世界那般深邃而尖锐。 对方微颔首，打过招呼便掉过头去，在城门口验证身份信息—— 常雁梅，32岁，研究城B区主任。 “认识吗？”沈蕉扯扯金丽莎的手。 金丽莎扫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以我出生就在研究城待到十八岁进入军校的时间来说，我不认识她。” 金丽莎皱眉，“一个主任掌管一个区，B区研究海洋病毒，我去过那边，不应该不认识……” “有可能是新上任的，回头我问问。” 沈蕉垂着眼睑，默不作声。 金丽莎以为她在害怕，上了飞艇，拉着她坐到桌边，安慰她：“没什么的。你是海洋第一起脑污染逆转案例。脑污染的研究已经停滞300年止步不前，你的情况意味着海洋医疗科技即将迎来曙光，脑污染不再是闻风丧胆的存在，它将纳进普通病例之中。” “以后我们就不再惧怕任何病毒了！” 金丽莎激动起来。 沈蕉说：“她会挖开我的脑子吧？” “想什么呢！”金丽莎戳着她的脑袋，“我挖你的脑袋是给你修复，现在修复好了，我们只需要用仪器就能精准勘测出你脑袋里装着什么，开颅太费事了。” 沈蕉“哦”了一声，反正就是来研究她的。 她泛泛地撑着下巴，看舱窗外的海水。水中飘浮着生物迁徙时遗留下的分泌物，分泌物在水里一点点化解成污染，将海水染得污秽不堪，从幽幽的蓝变成浑浊的乌黑。 这种乌黑，比任何一年都严重。 “今年的盐，要难产了。” 沈蕉哀叹。 人类所需的盐，从海水中提炼。如今春潮导致生物大批量迁徙，海水污染超标，海盐变得难以提炼。盐涨价，大食堂的餐费也要涨了。 “生活不易啊！” 她的心眼转得倒挺快，金丽莎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内耗，结果人已经在考虑物价了。 金丽莎哼笑：“谁不容易，你都不会不容易。” 沈蕉才不听，专心致志数自己的存款，没几个钱。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沈蕉特意看了看餐价，没涨。 这是个好机会！趁着便宜，她多点了两份饭菜，撑到连花盆都抱不动。金丽莎嫌弃地给她抱回去，放在客厅的方桌上。 “要不要换房间睡？变异石会释放微弱的病毒，平时没影响，但你刚好……” 金丽莎说。 “保险起见，要不你换房间，要不把它们搬到客厅？” 沈蕉的床挨着窗边，窗台上陈放玻璃瓶，每个玻璃瓶都装着五彩斑斓的变异石。有些石头发了芽，从瓶口探出花茎，向上开出绿叶、红花、蓝花、紫花。 一瓶 6.第 6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宿舍在顶楼。 打开天花板是全景天窗，天幕将海水隔绝在外。 深海的水很静，幽暗，流速缓慢。 沈蕉躺在床上，透过天窗和天幕，目光空洞地望进海水。 她有些迷茫——在做梦之后。 意外发生之前，她的梦想是：进军校，入国防部，拿稳定工资，存到45岁，退休。 她的每一步，都按照这个计划前进。现在22岁，还有23年，她就可以退休了。 在海底，多数人类最伟大的目标便是让自己老年平安、稳定。沈蕉也不例外。偏偏这场意外，打碎了她所有的梦。 科迪说定位消失是意外。金丽莎说队长被电晕是意外。队长说，浅水滩出现邪种是意外。 她被邪种劫走，也是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 邪种叫她娇娇，是意外吗？ 她梦见那个叫娇娇的女孩，是意外吗？ 沈蕉从不敢细想，她害怕。她相信这些全是意外。因为她不认识娇娇的妈妈。在梦里穿白裙的妈妈，和她的母亲，容貌不同。她们是两个人。 她相信是邪种把“娇娇”的意识强行放进她的脑海。他们毁了她的脑髓——这就是他们的病毒——把她变成自己，又变成另一个人。 如果她不是“娇娇”，那她在“娇娇”的那个年龄里，她在做什么？ 沈蕉使劲想，想不起来。她只记得十岁那年，父母因公殉职。作为烈士之女，政府将她安置在寄宿学校，免除所有费用。 十岁之前的记忆，仿佛蒙了一层布，脑袋空空。 她去过几次医院，医生告诉她这是受刺激失忆。 这一刻，沈蕉开始怀疑。她是受刺激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失去幼年记忆。 …… 城市的第一缕光亮起，马利生们走出克隆人宿舍，分散到各自的岗位。 第二缕光亮起，公民们陆陆续续起床。开着半扇窗的窗口流进一些细碎的活动声。 沈蕉眨眨眼，一晚没睡，眼睛涩得难受。她闭上眼，想睡一会儿。外面猝然天光大亮——城开启所有照明设备，他们的时间，进入白日。 没有窗帘，窗玻璃折射一片光，沈蕉睡得艰难。她痛苦地睁开眼，白亮亮的光刺得眼睛疼。 她用手背盖在眉眼上，适应许久，才从床上坐起来。 客厅里响起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紧接着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金丽莎洗漱出来，一屁股坐进海草编织的藤椅里，薅薅短发，问：“娇娇公主，我们今天要去扫海怪，你怎么过啊？” 她连打几个哈欠，沉痛地说：“真想我们换一下，我完全没睡醒。” 卧室门开着，沈蕉问金丽莎：“你为什么总叫我‘娇娇’？” 四年前，她考进军校，成为金丽莎的室友。最初，金丽莎叫她“沈蕉”、“香蕉”、“蕉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金丽莎叫她“娇娇”。金丽莎的家庭条件好，随时随地得到普通人无法得到的书、纸、笔——书纸在海洋里尤其昂贵。 沈蕉很羡慕。于是金丽莎在她的羡慕中，给每一本书写两个名字。一个“丽丽莎”，一个“沈娇娇”。 丽丽莎是金丽莎，沈娇娇是她。 沈蕉问金丽莎为什么要写女乔娇。金丽莎打趣她：“因为你娇气啊！沈娇气！” 慢慢的，沈蕉习惯了。 现在，这份习惯变成了刺目的刀。 “因为你娇气啊！” 金丽莎说。 “一打针就手红，一撞你就淤青，我经常说你杀海怪就是仗着身体灵敏，要是海马给你一蹄子，你能碎成豆腐渣……” 又是这些话。 沈蕉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无趣地看地砖。 普通的白地砖，又冰又冷，常年冒湿气。放在主城，连马利生都不愿意要。在边城，却是最豪华的地砖了。 “你咋了，突然问这个。” 金丽莎久久得不到回应，从外面绕进来，看见沈蕉，她“妈啊”叫着，直奔床边。 “一晚没睡啊？脸白得跟鬼一样。” 她伸手摸沈蕉的脸。 “还冷，你不会……” “没事。” 沈蕉拿开她的手。 “我就是有点想我父母了。” “想成这样啊……” 金丽莎抠抠脑袋。 “边城到公墓有点远啊，要不过几天，让队长开船带我们去公墓？” “不用啦。” 沈蕉站起来，拉着她往客厅走。 “今年春潮来势汹涌，城边人手不够，你们再东一边西一边，春潮期就不好过了。” “你快换衣服吧，任务要紧。我等会看看情况，买张海轨列车票。” “那东西慢得很。” 金丽莎说。 “一来一回都晚上了。” “没关系，反正我时间多，就当参观海底世界，散散心。” 沈蕉把她推进卧室，拉上门。 她倚在门扉上，想了想，说：“我跟你们去吧，我就坐飞艇里等你们，不出去。” “行倒是行，就……” 金丽莎的话说一半，外面传来科迪的大喊：“金丽莎，收拾好没，走了！” 沈蕉去开门，科迪“诶”一声，说：“常医生叫你去医院，我刚跑步回来碰见她了。” “这边是国防部的宿舍楼，她一个医生跑这边来干嘛？” 金丽莎一面往裤子里塞衣服，一面走过来。 “好像是医院那边的宿舍住满了。” 科迪说。 “她现在住我们楼下。321号。” “要不你先去公墓，等我晚上回来跟你一起去医院。” 金丽莎往外走了两步，又掉回来和沈蕉说。 “我不是小孩，还怕去医院呀？认识你就是认识医院，医院我熟。” 沈蕉催她快走，李泰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 金丽莎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 远远的，沈蕉听见她对科迪说：“你早说啊，早说，我早点带她上医院去，检查就几分钟的事。” 不知道科迪说了什么，两人吵着下楼。 沈蕉关上门，往藤椅里一蜷，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身后的窗户大开，车水马龙的声音传进来。白天的城很热闹。 恍惚之间，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躲在房间里逃避，那她十二年的付出算什么？ 她得百分百确认自己有没有脑污染，如果脑污染，她该想办法离开城，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没有被污染，她得尽快归队，这个世界不容许闲人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去卫生间洗漱。 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脑袋清醒了几分。 去医院，检查是基础。她得依照金丽莎说的，控控脑袋里的水，稳住脑子。 她捧着脑袋照镜子，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白得太过，使那颗藏在眉毛里的 7.第 7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你醒了。” 常雁梅打开检测舱，扶她出来。 “感觉怎么样？” 沈蕉有些茫然，随口答应：“没事。” 检测舱关上，常雁梅弯腰看舱门上的虚拟屏幕，蓝色的数据滚动其中。 这个姿势……仿佛隔着透明的舱门看里面躺着的人——沈蕉睁开眼，躺在里面看见常雁梅的姿势。 原来她是在看数据。 沈蕉狠狠松了口气，当真是她做梦梦糊涂了，常雁梅怎么可能认识她…… 梦…… 她又做梦了！在检测舱里！ 沈蕉心脏猛跳，盯着常雁梅的后背，目光发紧。她在书桌上摸了一把小刀，冰冷的刀刃贴在掌心，又被她快速丢回去。 ——在城里杀一个医生。 ——太疯狂了！ ——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沈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一把解剖刀。沈蕉在金丽莎的手术室里见过，这种刀怎么会出现在办公室…… 来不及想，常雁梅已经看完数据。她直起腰，转身走回办公桌前。 “你最近有什么异常？” 常雁梅问她。 沈蕉皱眉，反问：“什么异常？” 接着，她紧张地问：“我……我是出现问题了吗？” 常雁梅抬手，将脸边的短发别到耳后。她坐下来，视线落在解剖刀上，她看了沈蕉一眼，捡起解剖刀，随手插进消毒瓶。 “检测报告反应出你最近想很多事，用脑过度。” 她状似随口问：“最近想什么事呢？” “还不就是担心自己的脑子。毕竟我是第一个嘛。” 沈蕉直截了当地说。 “还有就是……想父母了。” “我看过你的简历。” 常雁梅说。 “你的父母在你十岁时去世了。” 沈蕉垂了垂眉眼，整张脸变得消沉沉的。 良久，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因公殉职。” 常雁梅说：“你父亲是猎杀者，你母亲是救援兵。听说那次任务，遭遇到福海牛的埋伏，十个战队全沦殁了。” “你的父母在绝境里杀出一条生路，救了幸存者。他们是英雄。” 沈蕉扯出一抹黯败的笑。 没死，是猎杀者、救援兵、战队。死了，就是英雄。 几十条命换三个幸存者，算哪门子的英雄？ 尽管是自己的父母，每当沈蕉听到这种话，总怀有讽刺。其实，她对父母的记忆，约等于没有。只记得他们的名字，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死在哪一年。 他们活着的时候，住在哪里，她和父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完全想不起。 关于他们的记忆，如同被刀解剖了。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不用多想，好好休息。” 常雁梅说。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来医院找我。” 这是下逐客令。 沈蕉识趣地起身，“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常雁梅送她到门口。 走廊里的公民们少了一半，大家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沈蕉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下楼。 常雁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转身进办公室。她反锁门，大步走到检测舱前，她再次点开虚拟屏幕。这次，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数字和英文组成的数据，而是线条图。 非常杂乱的线条图。 正常人的脑部检测，是平稳起伏的电波图。而沈蕉的这份检测，电波图乱得像三岁小孩拿手作画，一通乱抹。 常雁梅的眼里射出精光。她抬手压住太阳穴，静了静。 对着虚拟屏幕，说：“你看见了。” 屏幕上的电波图一闪，幽蓝色的光影里浮现一个字：嗯。 常雁梅：“接下来？” 【A，观察，归队。】 【B，计划提前。】 常雁梅说：“春潮要来了。” 屏幕上的选项跳闪，只剩下A。 * 城市的灯仿照太阳光。 沈蕉走出医院，浸着冷汗的后背被暖光一照，变得黏糊。她挽起袖子，往交通部走。 边城很小，布局分明。 西边医院，东边政府部门，南边宿舍楼，北边城门。 四面绕一圈，只需要两个小时。 交通部冷冷清清，五个窗口一字排开。窗口顶上挂着办事项目。 沈蕉走到售票窗，“你好，我要一张到公墓的票。” “抱歉。” 窗口后面的马利生说：“因为春潮提前，海洋所有列车已经停运。” “那你还上班。” 沈蕉随口嘀咕一句。 马利生上纲上线，“沈蕉女士，列车停运不代表我们放假。我们马利生是最勤奋的人。我们有一句名言：城市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不，城市爆炸，只要我们不死，我们依旧不放假。” 沈蕉：“……” “行，工作加油！” 沈蕉赶紧撤。 “沈蕉女士！” 马利生站起身，不放过她。 “等春潮来了，我会调派到别的岗位，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的！” 倒也不必这样，她没有那么想和他再见面。 沈蕉有一点后悔不爱吃营养餐，导致全城的马利生都认识她。但那营养餐确实顶难吃了。 想想都嫌弃。 沈蕉沿着人行道走。前方是公务厅，四层高。楼顶外围悬挂着大时钟。 九点三十五分。 挺早。 她决定去公务厅看看任务，虽然队长不让她出任务，但不代表她不能出来接公务厅的任务。 公务厅的任务，是任何公民都可以接。 正巧她没有职务在身，接点任务赚养老钱。 公务厅非常大，是政府部门里占地面积最大的楼。 六层台阶进大厅，四面白墙，投满数不清的虚拟屏幕。一张屏幕一个任务。 按难度等级从高到低排列。 最下面的，最简单，比如去浅水滩找泡泡鱼收集淡水——不看也罢。 越往上，越难。 特别是最顶层，庞大的空间，只挂一张屏，一个任务—— 【捕捉宁恩。】 【重点备注：活捉。】 【价值：一等公职职位。备注：任何条件，皆可谈。】 这个重中之重的任务，每个城市都有。听金丽莎说，主城用一整面墙来强调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和难度值。 海底城市建立500年，这个任务挂了399年。 沈蕉特意看了看这张大屏底端的数据。 领取任务人数：787506 完成任务人数：0 这数据，全海洋统一更新。 沈蕉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个假任务，是给普通公民 8.第 8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城门后面有更衣室和储存柜，全城公民一人一柜，储存个人物品。 沈蕉取出潜水服换上。潜水服是银色连体衣，尺寸精准地包裹全身，自带氧气，能确保人类在深海生存24小时。 为防止意外，沈蕉额外加了一条氧气带——细长，圆柱形。固定在腰上，仿若一根腰带。 这条氧气带能提供48小时的氧气。 匕首插在腿弯，鱼竿和鱼袋固定在后背，防水探灯贴在额间，导航表戴在手腕，揣上人造肉。沈蕉从玻璃走廊一跃，跳进海里。 入水的霎那，潜水服的脚底长出一双脚蹼。她摆动双腿，像一条鱼，轻松窜出去十米远——潜水服的游速是人类的三倍。 银色的潜水服自带照明，能照亮周身百米内的海水。她游一会，看一下导航表。十三分钟后，前方的海水微微泛红——是珊瑚的颜色。 珊瑚洞渐近了。 她飞快摆动双腿，往前猛窜。赭红色的珊瑚出现在视野里。 边城太偏，水质不好，导致这边的珊瑚长势不佳，一棵棵珊瑚树又矮又瘦。圆溜溜的珊瑚虫寄居在它们的枝头，像一棵树开出果。粉的、红的、蓝的、白的、黄的、紫的……五颜六色，很漂亮。 一棵一棵的珊瑚树倚靠礁石生长，尽管寡瘦，仍旧搭出一座还算大的洞穴。 沈蕉收回脚蹼，踩着礁石台阶，一层一层往上走。礁石两旁的珊瑚虫挪动圆滚滚的身躯，张开像针一样细短而密集的触手，想依附到她身上吸取她体内的钙。 沈蕉伸手捏一把海水，屈指一弹，海水像一颗球砸在珊瑚虫上“啪”地爆开，淋了它们一头的水。 “乖。” 沈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凶狠的话：“不要乱动，小心我嘎你们全族。” 珊瑚虫们登时缩起小触手，宛如涂色的蛋，光溜溜地挂在树枝上。 沈蕉满意至极。珊瑚虫是海洋里偏低级的生物，有攻击性，却不强。它们以海洋的二氧化碳和钙为食，不触及人类的利益，便不在清杀范围内。 猎杀队清扫城周围的海怪，会自动掠过它们。 沈蕉选一块稍高、平坦的礁石，左边是上来的礁石台阶，右边是礁石和珊瑚树搭出的洞穴，两米深，幽暗暗的。 因为春潮即将来临，猎杀队将城周围清扫得很干净，洞穴里没有任何生物。 她安心地坐在礁石边缘，掏出人造肉，掰成药片大小的碎块，洒向脚下的深水区，再挂一块到鱼钩上。 她抛出鱼竿，手握的那端踩在脚下固定。然后手撑着脸，静静等鱼儿上钩。 人造肉的营养非常足，海鱼很爱吃。人造肉刚面世时，一块人造肉能钓百斤鱼，随着鱼儿们变聪明，知道人造肉是人类的陷阱之后，钓鱼产量锐减，运气好能钓个十斤左右。 能上钩的鱼，都是懒惰、不愿意外出觅食的弱鱼。 聊胜于无。 反正鱼卖给大食堂，马利生们会将它们处理得很干净。鱼再懒，也传不到她体内，她吃肉便行。 两个小时过去。 毫无动静。 三个小时过去。 沈蕉有点生气了——懒鱼又没危害，猎杀队怎么清扫得这么干净？ 四小时过去，终于有一条瘦弱的海带鱼摆着干扁扁的尾巴朝人造肉游来。它围着人造肉游了两圈，似乎在思考吃还是不吃。 沈蕉睁睁盯着它，心里不住祈祷：吃吧，吃吧，快吃吧！ 不知是不是她祈祷的诚意太浓，应验了！它慢腾腾靠近人造肉，倏地张开嘴咬下！ 与此同时，沈蕉“唰啦”扯回鱼竿，把它钩回来！海带鱼看见沈蕉，一双死鱼眼“哗”地瞪到巨大，惊恐地瞪着！ 它真的好小，很像海带，扁扁长长——半条手臂那么长。瞪着一双眼睛，怪可怜。 沈蕉犹豫一秒，抖开鱼袋，装了进去——眼不见心不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你不吃肉要饿死，我不吃你也要饿死啊……” 沈蕉感慨一声，摸了摸在鱼袋里乱跳的海带鱼。 海带鱼好似听懂了，安静地躺下了。 沈蕉叹气，继续给鱼钩挂人造肉。抛竿、脚踩鱼竿、手撑下巴、静候第二条傻瓜。 四个小时，沈蕉等得睡着了，呼吸声稳得不行。 突然！警报骤响！ “呜——呜——呜呜——” 两短一长，特级警报！ 沈蕉猛地睁眼，整片海洋都被鲜红的警报灯闪红了！ 500年从未响过的特级警报，沈蕉只在重点演戏课程中听过。 她来不及想这个特级警报代表的特级危险是什么，她连鱼竿和鱼袋都不要了，关掉潜水服的灯，长出脚蹼，疯狂往城门游。 她游出前所未有的极快速度，双腿双手用力到恨不得背上长出一双翅膀、身体再装一副马达。 不为别的，是因为她好像看见那个特级危险生物了！ 不、不是好像——巨大的阴影从后背盖上来，一瞬间将沈蕉彻底罩住。沈蕉不敢回头，她拼了命地往前面游，使劲游，双腿快要轮出火花，但那道阴影太庞大了——沈蕉毫不怀疑这个特危生物能覆盖一座城市！ 不论她往哪里游、怎么发了疯地游，阴影不紧不慢地覆盖她，仿佛长在她的背上…… 跑不掉，那就…… 沈蕉拍开额间探灯，用强光直射它的瞳孔，拔匕首的手蓦地顿住——它、没有瞳孔 那是一双空空荡荡的眼，被人剐了眼珠，只剩两个洞。金属银的身体，拥有和人类相似的外表，却比人类高出至少20米——沈蕉浮在它的身下，看不到它长长的腿，视线从它腰际截断。她只能看见它庞大的上半身，以及它修长的双臂，和那双刺目的手掌——骷髅一样的手掌，五指锋利如刀。 沈蕉的脑袋有一瞬的空白，紧接着，闪过读书时，生物老师拿着宁恩的影像，给他们讲宁恩的画面。 那影像里的宁恩…… 就是它这样！ 宁恩！ 【海洋最凶残的变异怪物！一遇必死！】 生物课的那句总结和赤红的警报灯交叉闪烁。 沈蕉一蹬脚，快速往前窜！ 警报拉这么响、这么急，猎杀队快来了吧！ 她只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9.第 9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沈蕉在这一个月里第三次从医疗舱走出来。她站在镜子前，扒拉头发看自己的脑袋。 饱满的额头，完美的颅顶，无任何伤疤。 耳朵是单单的左右各一张，没有出现双耳的迹象。牙齿整净可爱，没有往獠牙方向生长的趋势。十指纤纤，指甲月牙粉红健康。后背……她扭转身体想照后面。 “行了！照个镜子照得花里胡哨！” 金丽莎掰住她的身体。 “没伤没痕，非常完整，不用照了。” “是吗？” 听她疑惑，金丽莎有被侮辱到——不相信医疗舱，总该相信她吧？ “要不你脱光了照？衣服遮遮掩掩你也看不见。” 沈蕉瞅了瞅旁边的男性科迪和门外的男性队长，扭扭捏捏。 “还真想脱啊？” 金丽莎无语。 “怎么会。” 沈蕉撩撩头发，语气肯定地说：“我相信你的技术。” 完全没感到任何信任…… 金丽莎翻白眼。 “后来呢？” 沈蕉问。 “我晕后发生了什么？” 科迪说：“政府开了天网，但它跑了。” 金丽莎接道：“跑得贼快，我都没看清，哗地一下那儿就只剩下水——那么长的大条个子！” “全懵了。” “天网开了个寂寞。” 沈蕉好奇地问：“天网长什么样？”还没见过呢。 科迪解答：“天网利用Virtual Terminal和Virtual Circuit创造逻辑连接，在……呜——呜呜——” 金丽莎一把摁住他的嘴，对沈蕉说：“就是虚拟渔网。” “渔网？！” 沈蕉心中高大上的天网形象啪叽碎了。 “才不是！” 科迪激动地挣开金丽莎。 “渔网是什么东西，能和天网比？天网是高科技技术，一秒内能释放五千万伏高压电、剿灭数十万头海怪！每一格能爆发出类核……” “那么厉害为什么没有抓到宁恩？” 沈蕉狐疑。 “这、这、这……” 科迪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半响，咕哝：“能一下子抓到，就不是宁恩了……” 沈蕉的幻想破碎了，对科技梦不感兴趣了。她搂着金丽莎的胳膊，往研究室外走。 “我今早做检查，常医生说我想得多，脑负荷超重。” 金丽莎问她：“想盐涨价，还是想钓鱼？” 沈蕉：“……想我脑袋有没有问题。” 金丽莎：“……” 她瞥沈蕉一眼，语气嘲讽：“我看你不止有问题，还病得不轻。” “金丽莎！” 沈蕉咬牙瞪她，丢开她的手，鼓着脸硬邦邦叫了一声“队长”，自个儿回宿舍去。 “还气了。” 金丽莎啧啧两声，脚步一转，去找常雁梅要沈蕉的检查报告。 常雁梅笑道：“不放心啊？” 当然，她都没见过这什么主任。 金丽莎撇嘴：“我一手搞定的脑袋，过来找点成就感。” 常雁梅笑。 金丽莎快速翻看数据，没问题。电波图平稳，只比普通人的起伏大一些，确实是思虑过多。 “谢了。” 她扬手一摆，回宿舍找沈蕉去了。 沈蕉坐在藤椅里嚼香鱼片——用鲫子鱼炸的小鱼干——队长说她最近不太平安，买了一袋送她吃。 鲫子鱼，长得像小刀。海洋病毒并没让它变异成大鱼，小小薄薄的一条，肉多，刺少。往油锅里一滚，又脆又香。 而且现炸的最好吃。 队长在大食堂排队现买的。 金丽莎推门回来。沈蕉忙提着食用袋，叫她：“快来吃香鱼片，队长买的。” “为什么队长对你这么好？”金丽莎在旁边一张藤椅里坐下，顺手摸一条鲫子鱼，“他从来不买给我吃。” “因为你有钱啊。” 沈蕉小口小口嚼着品味。 “主城来的大小姐吃不惯这些小零嘴。我们嘛，普通人，只要吃不死的、吃死了还能救回来的，都吃。” “真羡慕。” “你羡慕我吃小鱼小米，我还羡慕你想要什么有什么呢。” 沈蕉塞一整条进她嘴里。 “小鱼小米，你能随时随地自己买。我想要私人飞船、用不完的钱、住不完的房子，这是努努力就能实现的嘛？后天再努力，也抵不过天生富贵命。” 她哀叹一声，靠在藤椅的最深处，幽幽叹气。 金丽莎思考半响，说：“你说得对。” “你别难过……” 她准备宽慰宽慰唉声叹气的沈蕉，结果转头一看，那女人一口气吃进两条香鱼片，嘴里嚼着，手还探进纸袋，薅走最后一条，努力往嘴里塞，仿佛迟一步就会被抢走。 金丽莎：“……” 什么后天努力、天生富贵命，还不如她嘴里的鲫子鱼来得重要！ 没心没肺的东西，亏她还想着安慰她！ 被捉个正着，沈蕉弯着眉眼，讪笑。金丽莎扬手要打她。她迅速跳下藤椅，捏着最后一条鲫子鱼窜到门口。 门外脚步匆匆，仿佛有急事。沈蕉一听便知是科迪，她拉开门，问：“跑这么快，城门塌啦？” 科迪一口气从交通部跑回来，连爬四楼。这会停下，累得直吞口水。 “没塌，但、但……快塌了。” 沈蕉把鲫子鱼丢进嘴里，拍拍手，正色问他：“出什么事了？” “你、你去不了，国防部发通知，不论大小任务，你都不能参加。” 科迪叫上金丽莎，往楼下跑。他招了一辆出租，沈蕉跟着挤上去，“我不去，听听。” 出租开了，科迪只能继续说：“宁恩跑后，失去了行踪。大世界也检测不到，于是政府召开了线上会议，问宁恩出现的相关事宜。问到一半……” “宁恩又杀回来了？” 沈蕉问。 “没杀回来，是它杀去了南方。南方海怪受惊，全往我们这边跑，最近的海怪快到边城百海里边缘了。” 科迪吞咽口水润润喉咙。 “现在不确定它们是路过我们，还是依附我们。城的意思是，先诱导它们绕路，不行再清扫。邻城派来支援我们的猎杀队和救援队在路上了。” “数量很庞大？” 沈蕉问。 科迪顿了顿，开口：“预计七十五万头，其中危险程度为一级的海怪占三分之一。” 二十四万只一级危险海怪。 < 10.第 10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战舰自动推出炮筒，发射人造肉和海红肉加工的诱饵球。 诱饵球有一座岛那般大，砸进深海，沿着设定的轨道向西滚。 这是专门根据一级海怪的口味而研制的特殊诱饵球，所含的人造肉和海红肉与寻常的人造肉不同。 隔着船舱，沈蕉隐隐闻到香喷喷的肉味。 别说海怪，便是她都想吃两口。 然而，诱饵球滚出去几十海里，奔腾而来的兽潮不为所动。它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向战舰直直冲来。 巡逻艇拉开战线，像战舰张开的双翅，以兽潮为中心，包抄上去，试图将它们往诱饵球的方向驱赶。 这行为激怒了海兽。领头的海马咆哮着、撅起蹄子蹬向巡逻艇。 巡逻艇飞速撤开，顺着诱饵球的方向退。他们退得慢，想给海面造成一种“你能蹬碎我、快来蹄”的假象。海马却不上当，一蹄之后，扭回身，继续向战舰冲刺。 战舰是边城的安全防线，越过这道线，再跨越百海里，即意味着边城将被兽潮淹没。 淹没的后果，无人敢想。 巡逻艇当即更改策略，将为首的海马和其后的福海牛隔开。猎杀者跳下飞艇，挥刀收割海马。而巡逻艇向福海牛抛洒它们最爱的蜥蜴血。 被强光照亮的深海，蜥蜴血染红了水。福海牛兴奋地伸舌头去分离水中的血吃掉，奔跑的牛蹄缓慢下来。 有希望！ 巡逻艇瞬间张开尾翼，吊出大袋大袋的蜥蜴血，引诱它们向西。 不知道是血太多让它们不稀罕，还是受宁恩的刺激太深，福海牛忽然之间发了狂，顶着飞扬的尖利牛角，撞巡逻艇。 巡逻艇为吸引福海牛，特意减速，此时想提速已经来不及了——挂蜥蜴血的巡逻艇直接被顶翻，尾翼“咔嚓”断裂。 福海牛怒吼，海马嘶嚎，电鳗甩着变异尾巴抽打飞艇。几百条电鳗同时爆出紫色的强力电，干扰飞艇的设备。飞艇失去控制，猎杀者们纷纷弃艇跳海。 入海的瞬间，飞艇因强力电爆炸。一团团火花炸开，海兽狂嗥，嘶吼声形成超强声波，震得海水动荡。 他们凫起来，刚刚冒出头，又被汹涌而来的兽潮淹没。 兽潮来势凶猛，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临近的飞艇匆忙投下深水鱼雷。鱼雷炸翻了一头福海牛。 福海牛是一种非常团结的生物，当即成群结队地冲撞飞艇。飞艇全速后撤之间，再次投下鱼雷。 鱼雷所炸之地，战火顿起。 七彩水母张开柔软的触手，释放致幻毒素。沙鳄张开血盆大口，吞噬飞艇。 顷刻之间，边城仅有的70队猎杀队，只剩46队。 完了 政府的计划是先驱赶这一批海兽，熬过这一夜，等邻城的增援抵达，再一同抵御南方受惊而来的兽潮。 现在，这最早的一批兽潮，无法控制了。 哨声吹响。 仅剩的巡逻艇迅速回撤，退到战舰侧方。 战舰发出沉重的嗡鸣，甲板轰隆豁开。通讯频道传出请求：“北纬A3403城驱54号战舰申请发射核弹，发射坐标66°23°……” 申请发出，巡逻艇和救援艇火速退至战舰后方20海里处。 沈蕉扣上安全带，牢牢固定在座椅里。 她问科迪：“为什么不用天网？一网下去，全电死。这核弹发出去，边城未来几年都不用吃喝了。” 科迪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天网一个月只能用一次。” 沈蕉：“？” 什么鬼东西。 他小声解释：“虽然是科技，但它所带的高压电，没法短时间内填补。” “用一次天网，相当于将海洋所有的高压电全数累压在这里。” “海洋没那么多高压电……” 沈蕉不解：“核弹很好造吗？” 科迪说：“比天网容易很多。” 说话间，飞艇剧烈震动，视野大亮——核弹射进兽潮，炸开血红的水花——海兽碎成残渣，血染透水。深海劈开两半，呼啸的雪白浪花变成橘红橘黄的颜色。 橙红里，海水重新汇聚，海洋寂静。 战舰前空旷一片。什么海马、福海牛、电鳗、水母……全变成水。 更遥远的、坠在末尾的海兽怔在远方，一动不敢动。 两方对峙，翻滚的海浪逐渐安宁。 突然！海狗仰天长啸！嚎声起伏，一群海狼龇裂獠牙，疯了一般扑向战舰。然后，百兽齐鸣，愣怔的海兽霎时四处逃窜、散开，从各种角度，四面八方地绕过战舰，朝后方的边城扑去。 它们分得太开、太散，战舰无法继续投射核弹。甲板上，小型的驱逐艇启动，飞在水中，发射凝滞弹。 一只一只的海兽被凝固在水中，城防兵拔枪射击。海兽“嘭”地爆炸成水，与海融为一体。 巡逻艇和救援艇排成一条拦截线，斩杀突破拦截线的海兽。 “其实可以造一架巨型凝滞炮，一炮凝滞几百万头海怪，再用一颗弹轰死它们，比投核弹强。” 沈蕉琢磨着。 没人理她。 巡逻艇和救援艇终究太少，拦不住乱七八糟钻来钻去的小海兽。猎杀者和救援兵、国防兵跳艇加入战场。 “沈蕉，你来，守好飞艇，不准下船。” 队长把驾驶飞艇的权限交给她。 “哦。” 沈蕉乖乖坐进驾驶舱，听见队长走了。 外面战火连天，子弹横飞，刀光剑影，残肢飘浮。海兽的，人类的。 金丽莎被水母缠住了，柔软的触须缠绕她的脖子。不知是触手刺破了防护服还是被触手勒得太紧，她拔刀的动作迟缓。 沈蕉打开舱顶，憋气探出上半身，快速朝那只水母发了一枪。 子弹贯穿水母的腹部，溅出黄色的脓液，从她身上掉下。 金丽莎回头瞪她。 沈蕉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谢。而后坐进驾驶舱换气。 队长一直绕着飞艇杀杀杀，飞艇周围的水是红的、绿的、黄的、黑的……各种颜色交叠，染得污秽腐臭。 沈蕉观察着，时不时探出身朝海怪发一枪。子弹逐渐空了整箱。当她得弯腰用眼睛找子弹的位置时，忽然意识到这样杀下去永远杀不完。 杀死这批，还有下一批。宁恩沿路经过的海怪在源源不断往这边涌。 海底怪物上亿亿，他们杀不尽，除非海洋毁灭、宁恩再来，或者…… 啪叽！ 白色的菌丝覆盖在飞艇的玻璃上，起先只是少少的几根，随后越爬越多，像产卵似的，一下子生出密密麻麻的菌丝，隔着窗，将沈蕉的视线全遮了。 毒蘑菇来了。 毒蘑菇的性子很慢，走得慢、吐丝也慢。从蘑菇洞挪到这里，需要一个月不止。现在，半天就跑来了。可见受惊不小。 它飞快地撒播有毒的白菌丝，眨眼间，驾驶室里的整张玻璃都被菌丝覆盖，并且持续向飞艇周身延绵。 毒蘑菇也疯了。 真是个好东西——也许还有一个办法能让这场战争稍微停止一下——让它们自相残杀、自顾不暇！ 沈蕉不守飞艇了，飞快穿上战服，悄悄溜出舱门，向藏在飞艇底部的毒蘑菇靠去。是一颗长着圆溜溜脑袋、粗杆杆的绿蘑菇。 < 11.第 11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飞艇在宁恩的大力之下逆着海水翻滚。沈蕉险些又一头撞晕在舱门上。她飞快打开舱门，纵身跳进海里。人刚浮起，手臂被人拽住，向战舰拖去。 沈蕉扭头看，陷入漆黑的深海里，队长的战服闪闪发光。 她被李泰拧着胳膊往战舰上一送，扔到甲板上。 啪！ 战舰的探灯打开，将乌黑的深海照得大亮。 浑浊的污脏的海水里，荡着人类、海兽、飞艇的尸体，恶臭冲鼻。 “回城！” 号角声起。国防兵、狩猎者、救援员把丧失动力的飞艇上战舰。而后，他们人肉搜查边城百海里内有无残留的海兽。 战舰启航，带着沈蕉和一船的飞艇回城。 天网借走整个海洋的电力，远远看去，边城如同被笼罩在黑蒙蒙的浓雾里，只有城门外的玻璃走廊在战舰的灯光里折光斑。 战舰直入城的下方腹部，在黑雾里停下。接着，便没了任何动静。 沈蕉站在甲板上，踌躇两秒，决定游回玻璃走廊进城。 她预估好方向，正准备跳。驾驶舱的门推开，一行穿黑色潜水衣的人走出来。他们去整理、维修飞艇。其中有个男人看见沈蕉，指了指她头顶，说：“从那上去。” 沈蕉抬头，黑黝黝的水，什么也看不见。她摁开战服上的微孔灯，昏暗的水里隐隐荡着城市的地面，结实得像一块棺材板压在她头顶。 她没有穿地功能，根本穿不上去。 那个男人很无语，走过来，抬手一拉，凭空拉下一截梯子。 沈蕉：“……” 舰队的真是设计天才。 “谢谢。” 她两手抓梯，刚握上梯绳，手心被塞进一片鱼鳞，粗糙的。 怔愣之间，那个男人转身走了。 沈蕉抓着那片硌手的鱼鳞，匆匆蹬上梯，到达顶层时，头顶的城的地面朝两侧打开一个口。 她撑着地面跳上去，正是公务厅侧面路口。 停电的城，瞎灯黑火，路面空荡，无人无车。 沈蕉沿着路，向宿舍楼走。 四周安安静静，大门紧闭，仿佛死城。 手里的鱼鳞像一把刀，戳着她，让她莫名地心慌——春潮时期，也没有像此时这样寂静。 “沈蕉女士，您回来了。” 宿舍楼前，两个马利生守在那里。 沈蕉问：“什么时候恢复照明？” 马利生说：“负责电力的马利生们正在抢修，大概要三天左右恢复。所以这三天，请您不要离开宿舍楼。” 沈蕉：“那我吃什么？” 马利生：“政府通知，大食堂免费向公民们提供三天的免费餐食，我们会在用餐时间为你们送餐。” 城在很多方面，是非常亲民、人性、大方的。 “来碗海鲜面。谢谢。” “沈蕉女士！” 马利生叫她。 “现在已经过用餐时间了，食堂不出餐。” “那把我没吃着的那餐送来吧。” 她摆摆手，直奔四楼。 洗漱完，躺在床上。 刚捂热被子，门被敲响，马利生在外面叫她。 沈蕉翻起身去开门，马利生捧着一盆面，新鲜的汤汁味在黑暗里弥漫进呼吸。沈蕉的肚子适时地叫响。 “小骗子！” 她笑眯眯地接过来。 “你们学坏啦，还说不出餐。” 马利生揪着手指头，赧然地说：“是不出餐，但厨师长听见你要吃，给做了。厨师长说，害怕你营养不良晕倒。” “帮我谢谢他。” 沈蕉关上门，拉着板凳坐到窗边，抱着铝盆嗦了两口面，从衣袖里摘出那片鱼鳞，迎着变异石头散发出的微光看。 两行小字—— 【……隐瞒你的病例。 来蘑菇洞。】 “隐瞒”前面有几道划痕，像写了一个名字，又被划掉。 沈蕉捏着鱼鳞，哼笑一声—— 叫去蘑菇洞，又不写日期，遛狗呢，让去就去？ 什么玩意！ 她一口咬断面条，两指捏着鱼鳞，对准窗台上的一只玻璃瓶，弹了进去。 鱼鳞贴在变异石上，很快化成粉末，溶解水里。 她嗦完面，捧着铝盆连汤带渣地全部喝完。 盆一搁，打个嗝。 沈蕉揉着肚子，背靠在椅子里，看那只溶解了鱼鳞的玻璃瓶。 脑袋很空，如同被人挖了一样。她想了一些事，又仿佛没想。脑子雾蒙蒙的。 五分钟后。她站起身，趿拉着拖鞋，把铝盆和筷子给楼下的马利生送去。 再上楼时，她站在三楼的楼道口。长长的走廊直直延伸下去，漆黑的夜里，左右两排宿舍的门紧闭。走廊深寂，如同无人的废弃楼房。 科迪说，常雁梅住在321号房间。 沈蕉顺着幽暗的走廊走进去。不用特意看门牌号，她站在321号门口。 城停电，医院无法运转。常雁梅应该在里面。 她抬起手，敲下去之前，转身回走——如果她的检查报告有问题，金丽莎一定会知道。哪怕金丽莎因为担心她而隐瞒，却绝不允许她出城。 她能出城，说明没有问题。 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真是脑子有病。 沈蕉快步离开，才走两步，321号门从里面拉开，常雁梅走出来，“沈蕉？” 沈蕉被迫停下，回身应了一声。 常雁梅问：“你找我？” 沈蕉随口掐谎：“路过，顺便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做检查。” 常雁梅笑道：“怎么不敲门。” 沈蕉：“忽然想起你可能睡了。” 常雁梅说：“这几天肯定是做不了，等电力恢复，我再找你吧。” 她又问：“这两天如何？” 沈蕉说：“挺好的，食量变大了。” 常雁梅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沈蕉回了四楼。金丽莎还没有回来。 她略一思忖，换身衣服，从窗口翻了出去。 四楼说高不高，她扒着窗台，一层一层地往下跳。失去照明的城市是一团黑影，穿着黑色衣服的她更是黑影里的黑影。 楼下的马利生完全没有发现她。 脚落地，迅速绕到宿 12.第 12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天网强行带走的高压力过大，导致发电站烧毁一半，大型发电机严重损坏，修复不成，只能重新定点重建发电站。 主城派出高智能马利生运输各类耗材和装备，配合发电站重建。 重建所耽搁的时间远不止三天，而抢救回来的小半个发电站所提供的电能，只够主城使用。 政府权衡利弊，最终主城放弃使用权，把电力传输到研究城和生命之城，让它们先运转起来。 其余城市，陷入沉睡。 …… 今晚的晚餐比前一晚的精致、量多。 沈蕉端着马利生发给她的晚餐，侧头去看金丽莎的，同样丰富。 她咬一口鹅腿——海鹅的腿又大又长，肉格外有劲道。不论卤还是炸，或者烧，都好吃。 “要恢复照明啦？吃这么好。” 她熟练地和马利生八卦。 马利生很喜欢她。他们出生便是城市最低等的“人”，做着最低端的活，专门为城市和公民服务，很多公民们看不起他们，不屑与他们说话，甚至迁怒他们。 只有她，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工作的人，平等地和他们聊天。 马利生时常问同伴：“我们也是十月出产，一岁一岁、接受教育长大，努力工作、生活的。为什么公民们仅仅只是母胎繁衍出生，就要比我们高等？” “谁规定母胎繁育出生的就是人？我们也可以是人。” 同伴说：“你去问马利教授。” 马利生掀开推车顶端的遮挡布，露出四个大圆桶，桶里塞满成千上万颗药片。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黄色的。 圆桶下方红色的开关，按一下，送出三颗白色药片。 马利生说：“城要睡觉了。” 沈蕉咬鹅腿的嘴一顿，震惊抬头，“睡觉？” 她有些无法理解。在她的常识里，她无法把“城”和“睡觉”两个词连接起来。 城要睡觉？从未有过。 马利生说：“电路在短时间内修不好，海藻森林的氧气输送也受到阻力。这两天，城里的氧气消耗得非常快，马上要启用备用氧气了。” “政府说，要控制氧气的消耗量，所以，大家都要睡觉。” 他又取出两颗蓝色药片、一颗黄色药片、一颗绿色药片，递给金丽莎，“饭后吃完。” “完了，完了，完了。” 金丽莎拿着药杯，端着餐盘，念念叨叨地走进客厅。 沈蕉好奇问：“这什么药？” 马利生说：“安睡药和营养片。每个人都要吃，我们也要吃。吃完了好睡觉。” “要睡几天？” “大概半个月。” “妈呀！半个月不吃饭……” 沈蕉赶紧把餐盘往他面前一递。 “快快再给我两个鹅腿，让我吃饱点，我怕饿死在床上。” 马利生严肃且认真地强调：“药片会维持你体内的营养，不会饿死。” “不不不，你不懂。”沈蕉使劲摇头，“你完全不知道我有多虚弱。” 她睁着那双明亮又可爱的大眼睛，望他，满脸诚恳：“真的！” 马利生：“……” 好不要脸的人。 最后，他还是给她加了四个鹅腿。 鹅腿搁进餐盘，沈蕉喜得眉开眼笑。 马利生把药杯塞她另一只手，叮嘱她：“必须吃完！” 然后，推着推车去下间宿舍。 沈蕉扫一眼药杯，进屋的脚陡然一转，追上马利生，“你多装了五片！” 她比金丽莎多五片白色的药。白色最难吃，又苦又涩，比苦螺还苦。 “没多，你营养不良，要比别人多吃。” 马利给开门取餐的科迪和李泰装药。 沈蕉纠结，万分痛苦地盯着他。马利生目不斜视，把药杯和餐盘一并递给科迪。 那餐盘上只有一个鹅腿，科迪探头来望她的，看见她有五个，震惊地张大了嘴。 沈蕉顿时就高兴了，快乐地回屋找金丽莎。 金丽莎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鹅腿肉，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蕉分一个鹅腿给她，“快吃，吃完好睡觉。你不是总说没睡醒嘛，这次能睡半个月。” 金丽莎说：“半个月，睡醒了，春潮也来了，没人清扫海怪，到时候……” “哎呀呀，”沈蕉夹起鹅腿塞她嘴里，堵住她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政府不惜一切抓宁恩，就要承担后果。而且，没法清扫海怪不是因为你能去而不去，是所有人、所有城都有心而无力。你忧愁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白瞎了这么好吃的鹅腿。” “人嘛，要懂得在合适的时机里享受。”沈蕉拍拍她的小脑瓜，“来，咬两口，尝尝是不是很好吃。” 金丽莎拿掉鹅腿，皱眉，沉重地看沈蕉，“你没心没肺。” 沈蕉反驳：“这不叫没心没肺，这是提前休假。等睡醒，肯定一堆事，忙得没时间吃饭。” 金丽莎仍旧踌躇，“万一我们睡着了，海怪攻城，怎么办？停电了，天幕只能阻挡海水，抵抗不了海怪……” 沈蕉古怪地瞅她，瞅良久，她说：“你想得真周到，不愧是金家人。” 她叹气，“你能想到，政府也能想到，肯定已经做好防护措施，才让我们睡觉。” “退一万步讲，哪怕政府没有防护措施，我们醒着，能做什么？除了聊聊八卦吸口氧气，等氧气耗完，不是你死我死，就是大家一起死。有什么意思。” 沈蕉撇嘴，“还是我的鹅腿好吃。” “你说得有道理。” 金丽莎泄愤似地狠咬鹅腿。忽然，她眉毛一扬，惊喜道：“好吃诶！” “你再给两个！”金丽莎伸手去拿。 “咦~”沈蕉摆摆手，端着餐盘跳开，“分一个给你是友情，再要两个，咱们友情化敌情。” “你都说醒了就没吃饭的时间了，你醒了又没事情干，给我两个呗。” 金丽莎站起身，想追她。 沈蕉双眼一瞪，快速夹起四个鹅腿，逐个咬一口。咬完了，冲金丽莎挑衅地昂头。 金丽莎：“……” * 吃完药，沈蕉打开天花板，躺在床上，望着天窗外的海水发呆。 药片在体内发挥效果，沈蕉感觉身体一点一点地变软、变轻，恍如躺在海藻叶里随波逐流，整个人轻飘飘的，连呼吸都是轻的。 她抓紧被子——神经下达了用力的命令，手指却是轻轻搭在被子上，不动分毫——她开始想自己会不会又做梦，又梦见沈娇娇——根本无法思考，身体轻松得难以集中 13.第 13 章 《饲养一只海怪》全本免费阅读 发电站的建设比预计的快。计划十五天，第七天便建设完成。 主城先行适用三天，确保无误后，点亮大世界，再由大世界重整数据，向各个城市供电。 城的第一缕光亮起，马利生们起床。他们沉默地走向千层床后面的浴室区，洗漱、按摩、换上工作服。再次出浴室时，才开始互相“早安”问好，分别去到各自的岗位。 清扫街道的马利生们开着洒水车，向空中喷洒融化药片的水。药水蒸发在氧气里，流进城市的每个角落。 第二缕光从天幕投下，混合药水的氧气逐渐唤醒熟睡的公民。 天光大亮，城市处于明亮的“太阳”之下，白日降临，所有公民苏醒。 沈蕉睁开眼，透明天窗映入眼帘，窗外海水波动，一抹金属银的颜色从视野里飞快闪过。 沈蕉豁然坐起，抬头再看，流动的海水已经归于平静，幽幽的黑水里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金属银是错觉。 ——真是睡昏头了。 金属银是宁恩的颜色，它怎么可能出现在城里……如果真来了，它早该破窗干死她报仇雪恨，等着被收尸，不是坐在这里瞎看。 “快点起来。”金丽莎在卧室门口叫她，“我先陪你去医院，等你检查完了，我再出城。” 沈蕉应了一声，塞着拖鞋往卫生间走。刚关上卫生间的门，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刚才开我门了？” “没啊，不就一直开着的嘛。” 沈蕉咬着牙刷，微微皱眉。她记得睡前关了门。 “你锁门了吗？” 沈蕉问她。 “锁了，还锁窗了。” 金丽莎察觉到古怪，她蓦地想起车祸事件，急忙去检查门锁。每间宿舍的门是电子锁，停电之后，电子密码无用，她便从门后手动锁了一道。 锁是好的，门反锁着，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窗户的锁扣也正常。 “锁没问题，没人进来过。” 金丽莎站在卫生间门外，疑惑问沈蕉：“你丢东西了？还是……” “没丢。”沈蕉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迅速洗漱完，换好衣服，和金丽莎打车去医院。 “来这么早。” 常雁梅笑道。 “金小姐也来了。” 金丽莎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我赶时间。” 常雁梅知道她忙，并不耽搁，直接开检测舱，让沈蕉躺进去。沈蕉有些紧张，迟迟不肯闭眼——这十几天没有做梦是吃药的缘故，现在没吃药，还会不会做梦？ 金丽莎等不及，手环上的集合信号一直在闪。她冲沈蕉挥了挥拳，示意她快点闭眼。 该来的终究会来。沈蕉闭上眼睛。 检测数据是实时的，当沈蕉陷入沉睡时，蓝色的数据在透明的舱门上滚动。 常雁梅站在旁边，示意金丽莎看。尽管常雁梅是主城派给沈蕉的主治医生，金丽莎并不谦让，低头看起数据来。 数据和上一次看的没有太大变化，唯一变化便是沈蕉体内的营养数据值达标了，脑电波图平稳，“思虑过多”的情况恢复正常——药片让她睡得很好，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是一份健康的检测报告。 检测结束，舱里的沈蕉仍在睡。金丽莎一把拉开检测舱，将她拍醒。 “猪啊，一直睡一直睡，你才醒二十分钟啊！” 沈蕉迷迷糊糊地望着金丽莎，嘟囔道：“比我的床舒服。”视线一转，看见常雁梅，瞬间清醒了。 “怎么样？” 她起身出来，问金丽莎。 “没问题。一切健康。” 金丽莎拽住她就走，“快点，队长等我十分钟了！” 沈蕉猝不及防地被拽，人踉跄着跟着走。快出办公室门时，她回头对常雁梅道：“谢谢常医生！” “关她屁关系！我给你看的，你不谢我？” 金丽莎拉起她在走廊上狂奔，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常雁梅站在窗边，看她们跑出医院，逐渐看不见背影。 她折回检测舱前，显示在舱门上的数据闪烁几次，消失了。紧接着，出现另一份数据—— 姓名：沈蕉。 年龄：22岁。 检测报告：…… 常雁梅快速扫视数据。 因为强行休眠的缘故，沈蕉今天的检测结果，除去营养达标外，和上一次检查结果，没有区别。 脑电波图仍旧混乱不堪。 将将看完，检测报告自动删除，舱门上出现一行字： 【加快进度。】 浮现三秒，字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丽莎看过的那份表示健康的检测报告。 常雁梅坐进椅子里，指腹摩擦着搁置在桌面的解剖刀，不由想起她潜入沈蕉房间的那晚。 那眉眼、骨形，是她长大后的模样。连藏在眉里的红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在右眉接近眉头的地方。挠一挠，会变得异常的红艳。尽管藏在眉毛里，依旧惹眼。 ——她怎么还活着？ 常雁梅对这个疑问感到十分痛苦。 ——不对。 ——她怎么会在政府手里？ ——早该死了。 她丢掉解剖刀，自己躺进检测舱。 舱门合上，蓝色的数据在眼前滚动。她看那些数据，锋利的眉形越皱越紧。 还没有检测完，蓝色的数据跳转，变成一行字—— 【你的损耗过度，该回2号院了。】 舱门自动弹开，请她出去。 常雁梅站起来，遥遥盯向窗外。 电力初恢复，城里忙得热闹非凡。 马利生们在打扫每一栋房子，各种垃圾和物资在街上来回运输。猎杀队和救援队急速往城门口移动，三五成群，准备出海清扫城市周围的海域。 离春潮来临，还有七天。 他们必须在这七天里保证城市附近百海里内不许有海兽出现，海兽释放的毒素和排泄物会严重污染城市的氧气，氧气受到问题，春潮期也许会全城覆灭。 他们要扫走海怪，等春潮到来，海怪避潮，人类才能安逸地度春潮。 “……带我上嘛，我一定不会乱来，这次真的，我乖乖坐在飞艇里等你们！” 沈蕉磨着金丽莎，360°全方位施展撒娇属性。 “不行！” 金丽莎咬死了这两个字。 “你这个月太霉了，我不想一出城又碰见宁恩！” 是我霉？ 沈蕉想反驳，余光瞥见044号飞艇近在身前。没时间了，她转动眼睛，鬼机灵地想要蹭上去。金丽莎早有防备，手肘往身后一横，将沈蕉和舱门隔得死死的。 “沈蕉。”科迪探头来说，“你这两天去学校玩嘛，队长和学校打过招呼了，学校想让你过去和他们交流经验。” “什么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