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为历史意难平努力》 1 古代汉语哪家强 我竟然变成文盲。……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没有把我直接以成年的样子送过来?你现在倒是挺适应的 」 尚谨拿着一大把葵,乖巧地递给身边的女子,蹲在陶罐跟前添柴火。陶罐里加了些小肉块,已经飘出香气来了。 采葵持作羹,他这几天喝苋菜汤很快乐,还学会了怎么用火镰火石生火。 一只小麻雀飞到尚谨肩头,带来了一串红色的小果子。 【宿主,你确定吗?】 系统觉得苋菜汤实在比不过现代的美食。 「毕竟我才吃了三天,你该尝尝学校的菜,吃四年一样的饭菜,你就知道了。」 封校三年,连外卖都是个奢望。 尚谨看着水咕噜咕噜冒泡,把那几个小红果递给身边的大人。 “姑母,给。” “赤阳子?多谢谨。”姜青虞接过那红彤彤的小果子,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又伸手去逗弄系统化成的麻雀,“这家臣子同你很亲近。” “吃的。”尚谨简明扼要地介绍了系统的身份。 “你这孩子,尽欺负它听不懂你的话,要是它听得懂,还不飞了。”姜青虞被他逗笑了。 尚谨平日里不说话,小时候还以为是不会说话,叫她们担心好久,这些时日总算开口说话了,只是说的不多。 尚谨的眼前飘过稀稀疏疏几条弹幕,他现在的直播观看人数是四。 [花卷:原来麻雀是备用粮吗?感觉吃不了几口。] [岁岁如初:今天才关注,大半天了,头一次听主播说话,我还以为主播不会说话。] [渡鸦:看简介,主播抽中了地狱开局模式,没有语言系统,只能自己学。古代汉语的难度,懂得都懂。] [皓如山阴雪:好惨一主播,历史直播都快变成荒野求生了。] 荒野求生?尚谨环视四周,那倒确实有几分荒野求生的味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在不是荒年,不然他都怕找不到野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咸阳。 尚谨瞪了肩膀上的小麻雀一眼,哪里是他抽中了地狱开局,是系统绑定他的时候能量已经耗尽了,语言系统无法加载,他只能自己学了。 【宿主,我们已经到河南郑州附近了,快了快了。】 系统赶紧转移话题,它确实心虚,因为它能量不足给宿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这个宿主总有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把它问到哑口无言,对细节很留心,甚至连提不提供病毒细菌消灭服务都能问出来。 「韩国?我要是坐高铁,那是挺快的。」 现在是公元前234年,他现在六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郑国早就被韩国灭了,而如今韩非已经在秦国了。 「你说我能不能把韩非子救下来。」 他的任务是在平行时空改变历史上那些意难平的命运,虽说这回的任务目标不是韩非子,但是他也觉得韩非之死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宿主的想法很大胆,可是明年韩非子就要死了。】 时间太急,何况尚谨现在只是个小孩儿,能不能见到韩非和秦王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的。我们一家子不是正在去秦国的路上吗?只不过怎么救是个问题,我更担心,韩非子自己的选择。」 都说春秋战国时,人们对于国家的感情并不像后世那样,可韩非毕竟是韩国公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韩国被灭。 说到尚谨的家人们,系统都觉得宿主填的身份能成立很神奇。 * 【宿主可以设定自己的身份。】 毕竟凭空出现一个人很容易出问题,系统为宿主们提供一个合理的身份。 “什么都行?”尚谨摸摸下巴,跃跃欲试。 【那肯定不是,宿主的身份不能是史书留名的人,而且您是身穿,必须要符合逻辑,设定不能与原本身份差距过大。】 要是宿主什么都能写,那岂不是能直接把自己写成皇帝,那可就太离谱了。 “怎么才算符合逻辑?” 【系统会自动判断,请宿主谨慎填写。】 <姜尚后人> 尚谨填下这四个字,系统顿时着急起来,这怎么可能成功? 【宿主!姜太公那可是……】 这时候面板却突然“叮”了一声,显示出一串字:【判定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头衔:姜尚后人。】 【???这也行】 尚谨没想到这系统对自己的了解这么少,不会只知道他的专业吧? 他解释道:“尚氏其中一支,本就起源于姜太公,虽说我家在秦岭边上,但是我老祖宗是从山东迁过来的。” 【竟然是真的?好尊贵的身份。】 “哪里尊贵?现在活着的每个人,谁祖上没出过名人?再说了,姜尚的后人多了去了,姓尚的人更是多了去了。我亲戚里姓朱的还有说是明朝皇室后裔呢,现在不照样在小镇里。” 谁会闲着没事把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祖宗是谁挂在嘴上啊? “都现代了,不看血脉,我要是自己不行,祖宗是皇帝都没用。”尚谨盯着脚下滚滚而去的河流,“更何况,你要是把我放到战国后期,那个时候早就田氏代齐了,齐国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了。” “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我要是在之后的任务里成了秃子,我就是死都不做任务。” * 尚谨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孤儿,祖先是齐国人,如今是魏国人。他的父母死前将他托付给他的叔父尚翟,而现在叔父将要往秦国谋求官职,自然要带着一大家子走。 说是一大家子,其实也就几个人,叔父,叔母,姑母,就他一个小孩子。 公元前386年,田氏代齐之时,他们这一小支为避难隐姓改姓氏逃到了宋国商丘,这才没被赶尽杀绝。公元前286年,齐国联合楚魏灭宋,商丘被分给了魏国。 商丘。当年姜封于齐,建都营丘,却不知一字之差,当年逃来商丘的先祖作何感想。 「系统。」 【嗯?】 「你们这身份背景,也太真了吧?要不是我是身穿,我都快怀疑我是不是穿成我祖宗了。」 代入感太强烈了。 系统诡异地没有回答,尚谨戳了戳麻雀的头,麻雀啄了他一下。 【都说系统会判定了,鬼知道这么合理。】 尚氏在商丘经营了这么多年,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家底勉强还能供着他们读书。 很不巧,没有加载语言系统的后果是他不仅要从头学说话,还要从头识字。 好在他平日里也有研究,倒不至于一个字都不认识。 不过没有笔用让他很难受,蒙恬改良毛笔的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蹭一下,得到一支毛笔。 他拿着石头在地上划,尚翟才牵着马回来了,见他在学写字,眼里不禁溢出一丝欣慰之意:“谨。” “叔父。”尚谨仰头喊道,“我的字,有无错?” “这里少了一笔。”尚翟蹲下身,指着那个“谨”字的一处。 果然是错的,他写的是秦小篆,和魏国文字肯定不一样。 “谢谢叔父。”尚谨补上那一笔,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退化到小学,连字都写不对。 就算是在古代,一个读书人家的孩子六岁还不会写自己名字,他都该庆幸叔父没把他当傻子,还愿意教他写字。 尚翟鼓励地拍拍他的头,嘱咐道:“一会便要启程了,吃饱些。” “嗯。”尚谨抱着陶碗喝汤,系统蹲在他肩膀上。 宿主是怎么做到喝野菜汤都让人感觉像是在吃美味佳肴一样的? 注意到系统盯着自己的碗,尚谨立刻警觉起来:“你想喝?” “啾!”系统点点头,它还没吃过人类食物,现在有了身体,真的很想尝尝。 “没门。”尚谨很不守礼仪地大口喝光,对上系统幽怨的目光,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你去前面看路,要是有什么土匪之类的提醒我。” 系统扇动了一下自己弱小的翅膀,瞪大了小黑点一样的眼睛。 尚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一只麻雀的情绪的,轻轻敲了敲它的头。 “你反思一下,你除了把我坑进来,给我什么有用的帮助了吗?” 小麻雀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现在就去前面探路,你总要有些用处吧?反正你又不是真正的麻雀,我不信你飞不快。” 系统被尚谨几句话说蔫了,心虚地低头,扇了扇翅膀,准备起飞。 “伟人曾经讲过,有付出才有收获。你去探路,下次喝汤分你一份。” 麻雀眼睛一亮,像个炮仗一样冲了出去。 尚谨眼底流露一丝笑意,这系统还挺好玩的。不过也有系统现在是小动物的原因,换作一个干巴巴在他脑子里说话的东西,他可不会客气。 [花卷:原来麻雀是系统吗?那就不能吃了吧,可惜,我还没吃饭。] [岁岁如初:前面的冷静点,麻雀可是保护动物!不过这是古代,那不是想咋吃咋吃。] [渡鸦:系统:弱小可怜又无助] [淼:这个系统怎么能变动物?] [明度:变虎狼鹰啥的还是战斗力,变麻雀好鸡肋啊。] 尚谨看着眼前的弹幕,忍俊不禁。他骤然来到不熟悉的时空,弹幕反而让他有亲切的感觉。 「抽中的“新手福利”」 [渡鸦:笑死了,主播这什么运气啊,果然历史板块的主播全都是黑鬼。] 他无奈至极,他要是运气好就不会被系统坑来做任务了。 “谨,你咕咕叨叨说些什么呢?”姜青虞听他在小声地说话,弯腰戳戳尚谨的胳膊,“这家臣子还飞得挺快。” “在和,家臣子,说话。”他还是不习惯喊麻雀叫家臣子,小孩跟动物交流很正常,对吧? 叔母朱琴叹了口气,尚谨说的话有许多错漏,连发音都不准,她摸摸尚谨的头:“可怜的孩子,等去了秦,安顿下来,让你叔父好好教你读书识字。” 当务之急是读书识字,书同文还远着呢。别最后叔父辛辛苦苦教了魏国或是齐国文字,他又要重新学秦国的写法。 这样想着,尚谨抬头一笑,拉了拉叔母的袖子说:“想学,秦的字。” 叔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如今我们要去秦地,自然该学秦的字,不然平日里用着也不便。” “谨尽管放心,阿兄学过一些,教你不成问题。”姜青虞拍拍他的肩,侄子如今不像原先那样呆呆的,她也开心。 可惜她只会写魏国的字,不然她就直接上手教了,刚巧她可以跟着学。 “哎,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 “很快。”尚谨指着姜青虞手中的舆图,那张舆图很是简陋,但是标志性的山川都是有的。 郑州离咸阳直线距离有五百多公里,这时候马车慢,路又不好,他们又带着些家当,还绕了些路,十天过去,终于也快到了。 尚谨昏昏沉沉地睡去不久,有人轻柔地摇了摇他,唤他起来。 “醒醒,谨,咸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无开新,大胆发文!求收藏评论!作者不是历史专业,所以会有不足rz 「」是主角心里交流,【】是系统,[]是弹幕。 赤阳子就是火棘果,我们这里叫它救命粮 一直在纠结怎么喊哥哥hhh这时候史料一般都是兄,但是口语这样好怪异,叔父又排行第二,不能喊长兄大兄什么的,最后变成了阿兄哈哈哈。如果有小天使知道怎么喊最合适可以提醒我OWO 2 南村群童欺我幼无力 见到韩非。…… 尚谨听到“咸阳”二字,蓦然睁开眼,没见着咸阳城,却快被弹幕淹没了,直播间里十二个观众比他还激动。 [明度:咸阳!始皇帝!] [明度:哦对,还没统一呢。] [虾滑好吃:我都把主播当旅游美食节目看了,没想到终于要进入主线了!] 路上并非全是荒郊野岭,沿途也会有客舍一类的旅馆,住在庐里面可比风餐露宿舒服多了。 而且美食节目,这是在开玩笑吧?虽然他吃的时候,别人可能觉得看起来很好吃,可是真的一般,甚至可以说难以下咽。 [凌川:冲冲冲!] [平安喜乐:我比较好奇主播一个小孩子真的能见到嬴政和扶苏?] [渡鸦:见到始皇帝也不一定有用,之前有个人上来就和始皇帝说不要修仙,你猜结局是什么:)] [皓如山阴雪:不着急,历史板块的任务失败率有多高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 [渡鸦:确实高,上次看见一个主播进的八王之乱,刚进去就被乱刀砍死了,满屏都是马赛克,惨。] 看到这条弹幕,尚谨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宿主,不用担心,这是真的地狱难度,目前宿主不会接到这样难度的任务。不过如果你任务失败了确实有可能……】 【其实八王之乱还好了,更高难度是五胡乱华。到的时间不一样,难度会更高。】 「……」 尚谨觉得再听下去自己就要自闭了,果断扭头去看咸阳城。 “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尚谨喃喃念着《史记》中的记载,“这可比后来的咸阳大多了。” 真正见到咸阳城时感受到的博大是参观遗址和书籍所无法比拟的。 咸阳城并无城墙,天险便是天然的庇护,远远看去可见咸阳宫的一角,他终于明白为何后世说咸阳宫“以则紫宫,象帝居”,如此巍峨高大的建筑,故宫在它面前亦是小巫见大巫。 【不算离宫的话,咸阳宫是故宫的五倍大。】 「故宫都成计量单位了。」 「系统,你知道韩非住哪吗?」 【宿主,你真想救他啊?他可比扶苏难救多了。之前不是没人试过,可是都失败了。】 【系统提供查询服务,但是需要能量才行。】 「……」尚谨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 【宿主不担心,第一个支线任务已经来了!查询服务一次1000点,宿主现在余额100点。】 【支线任务?一:安身立命(必做) 在秦国拥有一个安身之所。 奖励:1000能量点】 「再见。」 尚谨果断把任务界面划掉,这么贵?想都别想。 系统内部主要有三个子系统:抽奖,直播,成就。 完成改变意难平命运的主线支线任务可以获得巨额能量点,观众打赏同样可以获得能量点,偶尔也会有一些福利日常任务。 成就那一块全是灰的,说是达成方式自行探索,有惊喜奖励。之前的称号也算是成就系统的。 系统内部有一个抽奖池,每64800点能量点能够进行十连抽,或许能抽出有用的东西。 听到系统那“或许”两个字,又想了想他的脸黑程度……他还是指望自己吧。 “谨,咸阳可是比商丘大多了,对吧?”姜青虞见他回过神,指着偌大的咸阳问他。 尚谨麻木地点点头,他没见过商丘,要是露馅了就遭了,只能装作赞同的模样。 “咸阳,屋。”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谨是说在咸阳住在哪吗?”朱琴却知道他要说什么,“暂且先住在舍中,待租赁屋子后我们住进去。” 尚谨点点头,对着正在驾车的尚翟喊道:“叔父!” “何事?”尚翟不敢转头,眼睛仍然直视着前方,只是嘴上询问。 “叔父,韩非?” 尚翟讶异地询问:“韩非?公子非?你怎么知道他的?” “仰慕,想拜见。”尚谨没说假话,他对于很多历史人物都很仰慕,恨不得每个都见一见。 “如今他倒确实在咸阳,听说住在建章乡。”尚翟沉思片刻,回答道。 “谨,可住吗……”尚谨一脸期冀地望着叔父,“不可,也好。叔父,好。” 尚翟看着自家侄子亮得惊人的双眸,应允道:“叔父尽量,公子非实在是个人才。” * 「我现在真的很好奇,我们家没权没钱,叔父怎么做到在这里租房子的。」 [花卷:我也好奇!] [淼:叔父真的宠侄子!] [渡鸦:主播看着好乖,怪不得每次天一暗就被叔母和姑姑拉回去,还要讲鬼抓小孩的故事嘿嘿!] 【宿主,你不冷吗?】 尚谨坐在家门口,捧着一卷竹简磕磕巴巴地小声读着。 叔父最近忙着朝堂之事,都是姑母姜青虞教他的。他姑母既能教他基础,又能深入挖掘,放现代高低是个语言学教授。 他最近学习秦字的同时也在学习刻竹简,手上多了不少细碎的伤痕。 身处陌生的时代,他倒没想着融入人群,这大概是他上大学以后第一次这么安静温吞。 毕竟他现在说话不再说几个字停一下,却开始结巴了。每次察觉发音不准,他就要重说到准了才肯罢休。 如今是九月初二,今日的风刮的格外厉害,他还是坚持坐在门口读书。 距离初来咸阳已经两个月了,定居建章乡已有一个月了,他也在家门口读书读了一个月了。 要知道渭南三乡,从西到东,建章乡,阴乡,长安乡,都是紧邻咸阳宫的。尤其是建章乡,章台宫就在此。 他叔父敢从魏国千里迢迢来到秦国,果然有真本事。 他摸着手中的竹简,想起《史记》中有说“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这可是未来始皇帝御览奏章的地方。他兴奋地盯着东南方向,仿佛能透过墙看见章台宫一般。 【宿主,你的眼神像要把章台宫一口吃了。】 “那确实,好想亲眼见见……”尚谨捧着竹简,眼中满是渴望。 附近讨人厌的小孩又来了。 “呦,结巴不结巴了?奇了!不过你怎么连说话都说不清啊?” 尚谨将竹简卷起来,扭头看向这群半大的孩子。 一米五都没有,太小了。 他朝他们翻了个白眼,当然发音不准,他刚刚说的是他从小学的语言,是现代汉语。 “嘿!你还敢!”为首的孩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竹简,展开一看,肆意嘲讽起来,“这字可真丑!不会是你自己刻的吧?” “还天天带着个傻鸟,哈哈哈哈!”说话的小孩手上有个疤痕,指着停在尚谨肩膀上的麻雀,“今天就把这傻鸟抓住烤了,前几天还敢啄我!” 麻雀气得飞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啄了一下那小孩的额头,直接给叨破皮了。 尚谨攥紧了拳头,向前走了一步。 火大了起来,抢他的书?骂他的系统?还敢说他字丑?简直不能忍! 真以为六七个小孩子他就不敢动手了是吧?熊孩子还整霸凌,缺教训! 南村群童欺我幼无力,我重拳出击教做人。 系统在旁边呐喊助威,还普及了一把秦国版身高不足保护法。 【宿主!加油!你现在没有一米五,不负责任!冲啊!】 正当此时,他眼前飘过一条弹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渡鸦:主播!屏幕里!你背后!韩非子在往这边走啊啊啊啊啊啊!] [明度:!] [渡鸦:要是主播真的救得了韩非,我就打赏一个“千古一帝”!] 尚谨心头一喜,原本攥紧的拳头舒展开来,他伸手去夺自己的书简,竟还真被他夺回来了。 这群孩童没想到平时默不作声的小结巴还敢反抗。 不仅如此,尚谨还抱着竹简发动了现代最强嘲讽:“呵呵。” 【宿主你在挑衅他们吗?他们看着就像要打你了一样!我们不是要出其不意打他们然后就跑吗?】 系统惊慌不已地到处乱飞。 “竖子!”尚谨笑眯眯地骂了一句。 【虽然听着很爽,但是宿主你顶着小孩的身体这么说话,好诡异。】 这群小孩果然受不了激,伸手就要往尚谨身上招呼。 正当此时,他们却被几个成年男子抓住了,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多管闲事!” “你们干什么!” 小孩们叫嚷起来。 “有贼…有贼杀伤人冲术,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当赀…赀二甲。”为首的人一双桃花眼中皆是寒意,出口便是秦律,“你们虽是…是稚子,不会受罚,却也要知法。见到你们打…打人,我自要阻拦。” 只可惜有些结巴,威慑力弱了几分。饶是如此,那几人也不敢再争辩什么。 这人通身的气势,一看便不是能任他们欺凌的,何况秦律确实如此。 韩非将他们每个人训斥几句,才放他们离开。那几个成年男子皆是侍卫,是秦王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 韩非望着面前抱着竹简的幼童:“为何…为何任他们…讥笑…讥笑你?” 一如他幼时被兄弟欺辱嘲笑,却无法反抗。 尚谨眨了眨眼,其实他刚刚也还嘴了,当然这个不能说,他只是将手中的竹简递给韩非,认真地回答:“人性本恶,他们既,既是无道无德,无可约束,唯有法,法可予刑。然不达六尺五寸,法亦无法。” “然也。”韩非有些惊讶,却又感到欣喜,没想到秦国一稚子竟懂得这么多,还甚合他的心意。 [淼:这是什么满分答卷?] [渡鸦:韩非看着主播是不是像在看多年前的自己?] [鸽子鸽子:韩非子!韩非子!好耶!] 【宿主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了吧。】 这样天然看过古代典籍了解古人思想的现代宿主真的不好找。 「就因为我学中文的?提前提醒你,我虽然学中文,但是不会写诗词歌赋,中文可不是专门培养作者的。」 尚谨高考录取时被调剂到了中文系,但心里一直想往历史系跑。考研的时候他跨专业考中国古代史,二战才考上。 倒不是他不喜欢中文系,而是心里偏偏就最喜欢历史。汉语言文学他是有好好学的,加上要学的文学史也算是历史,他学的津津有味。 导师让他在入学前好好钻研,他自然听从,钻研着钻研着,他困乏之中见到了系统,听系统胡扯了一堆,他选择了拒绝,想要解绑却因系统能量不足失败,只能来做任务了。 眼看韩非摸了摸自己的头,将竹简交还,便要离开,尚谨当机立断,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摸头不是白摸的! “我仰慕…仰慕公子学识已久,尚在…在魏国便已听闻。”尚谨看起来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模样,眼中满是感激与钦佩,展开那竹简,“是守株待兔耳。” 韩非顿住了原本要离开的脚步,见到竹简中所刻的字,心中一惊。 “守株?待兔?”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讲一下咸阳城的布局吧。 因为史料中记载并不多,查资料查了很久。 关于咸阳城还是考古发现的线索比较多,但也有很多缺漏。 咸阳可以分为渭北渭南,渭北是“传统”咸阳宫,渭南则是中后期慢慢扩建的,这里先主要讲讲渭南,以后写到渭北再讲为北。 渭南最有名也最关键的三个宫殿,由西到东是章台宫,华阳宫,兴乐宫。 它们的南边还有很多建筑,比如上林苑,阿房宫等等,还有某个败家子的墓。 它们的北边到渭水,基本对应三乡:建章乡,阴乡,长安乡。 如果有小天使想看区划图,我可以发vb上 韩非住在建章乡是我自己的私设嗷,史书上没记载,大概率不会离咸阳宫太远就是了,可能在驿馆,住宫里也不是没可能。 不知道会不会有小天使觉得他们口吃,看着不舒服<(。_。)> 韩非说的是真实存在的秦律,当街看见打人必须见义勇为,不然犯法。 * 感谢在2023-03-16 10:48:26~2023-03-17 18: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海难渡 4瓶;乘风破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 被大佬包围 瑟瑟发抖 “你知…知守株待兔何意?” 韩非看着手中的竹简,一字一句,皆是韩非的《五蠹》,字迹稚嫩,还有许多修改的痕迹,想来是年纪还小,有些字会不小心刻错。 守株待兔是他文中所写,不想一稚子也知道这些。 “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兔走触株,折颈…颈而死。因释其耒…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身为宋国…宋国笑。”尚谨这一段话格外艰难,因为这段话太熟,总是忍不住用现代汉语说,反倒弄得他结巴得更厉害了。 背完原文,他又说:“乃变法…革新之意。” “既知也,何用于此也?”韩非不觉得守株待兔的用意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 “此为…此为活用。”尚谨解释道。 “活用?”韩非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脸严肃地回答:“变法…革新乃正用也,我于此…于此待先生归,乃活用也。” “你在此等我?”韩非眼中溢出笑意,这孩子倒有趣。 “已月余,然未曾得见,得见先生。”尚谨点点头,用了尊称,“每至日出则来此,每至日暮,家中亲长,亲长关切,必要我归家,许是如此,故不得见。” 想来是韩非早出晚归,他才整整一个月都没碰见韩非子。 “你所求…为何?只是一见?”韩非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如此执着,竟为见自己一面,苦等了一个月。 “得见先生,无憾已。然谨欲…欲拜先生为师,则死…死而无憾已。”尚谨拱手作揖,鞠躬成直角,这才抬头去看韩非的反应。 “你非秦人?”韩非能听出尚谨说话和秦人有些不同。 “姜姓,尚氏,名谨。自商丘来,非魏,非宋,非齐……再难归家。”尚谨的语气骤然低落,又抬眸浅笑,“来秦数月,欲寻一安身立命之所。” “你拜我为师,欲学何?” “先生愿授,谨愿学。谨遍学先生之言,欲明《定法》《难势》之意。” 《定法》与《难势》,都是韩非强调法术势的重要性的。 他背出这两篇中关于法术势的阐述,虽然磕磕跘跘,却令韩非称赞地点头。 “你欲拜我为师,可是尊长之意?”韩非看向他背后的小门,一个月前,这房屋确实无人居住,如今却可见人烟。 “叔父曾称先生才能,谨自幼听闻,记于心。” 他现在是幼,自幼听闻也不算说慌吧? “谨随叔父来秦,路过韩,然听闻先生在秦。今在秦,终得见先生!” 韩非神色微动,刚要说些什么,一个侍卫打断了韩非的话,麻雀差点飞过去给那侍卫一嘴,被尚谨一把抓回来。 “公子……”侍卫行礼低头,秦王并不希望韩非交游过广,住在建章乡的多是官宦子弟,即使是个孩童,他们也要谨慎。 “我只是同这孩子聊几句,连这也要管吗?”韩非扭头问道,语气平平。 “三日后,我欲来此拜访。秋日风大,你勿要在此了。”韩非将竹简递还,劝他回去,风如此寒冷,万一得了风寒便不好了。 “谢先生关心!谨在家等先生!”尚谨行礼目送韩非而去,这才分出精力去看之前的弹幕。 [虾滑好吃:我去,主播没有提词板背这个?] [明度:建议把脑子借给我,妈妈再也不担心我记性差了。] [渡鸦:我的先秦七子!韩非子呜呜呜!] [蓇蓉:抓心挠肺,要是没这侍卫,韩非是不是要同意了!] [鸽子鸽子:我觉得韩非刚刚对收徒心动了!这种看着四十年前的自己的感觉,谁懂啊!而且还是个拿他当偶像还会背他的文的小朋友!这搁谁谁不心软?不收为弟子也会亲近的。] 【这个侍卫!这么重要的时候干嘛打断!】 「他如此做自是有缘由的,恐怕与咸阳宫的那位有关。何况,我拜师不一定成功,先生的处境并不好,他这时候不一定愿意收弟子。」 “不如先同我说说,你去教训那帮熊孩子的事情。”尚谨把麻雀捧在手心,点了点它的喙,笑眯眯地说,“多谢。” * 翌日,咸阳宫。 “他与一稚子交谈甚久?”此时尚是秦王的嬴政听到郎中令提到昨日之事,有些讶异。 韩非不像是关爱稚子的人。 郎中令恭敬地回答:“那稚子还欲拜他为师。” “哦?可是我秦人?”嬴政立即问道,若是他秦人,倒是好事。 “原先不是,以后却是了。”郎中令回答,“尚谨,他的叔父是尚翟。” “尚翟?尉缭所荐……”他想起上个月尉缭带到他面前的年轻人。 其实尉缭推荐尚翟,他不是很惊讶,尚翟来自魏国,与尉缭相识实属正常。 可蒙武却也知道其人,这就让他惊讶了,要知道蒙武的父亲蒙骜在昭襄王时就从齐来秦了。他虽只是在听到尉缭举荐尚翟时附和了一声,说父亲似乎曾提起尚翟,已可见此人不简单。 他给尚翟谒者的官位,就是要试一试尚翟可有真本事,若是纸上谈兵,那也不过尔尔。 不知尚翟的侄子如何,于是他问:“尚谨如何?” 郎中令将昨日之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没漏一个字。 “想在秦安身立命?”他听到这句话,思及姓氏,“姜姓?” 若这孩子从小长在秦国,又想在秦安身立命,倒有几分可信,不过不得不谨慎。 “君上,他们或是齐国王室后裔,只是如今已是田齐。”郎中令前来禀报,自然连夜做了十足十的准备。 “既如此,也不必拦,若成了师徒,或许……” 嬴政当初说见到韩非便无憾了,并非假话。 这些时日,他与韩非论时事,谈古人,辩道理,越发惜才。可他明白,韩非不同于其他投奔秦国的他国人才,韩非是韩国公子,若说韩非心中并未想着韩国,他绝对不信。 若是韩非到最后心中还是韩而非秦,他只能杀了韩非,这样的人才不能落入敌国手中。 可论到像韩非这样的人才,他忍不住想起了商君。 孝公与商君……只是不知韩非是否能成为他的商鞅。 “宣尉缭。” * “我叔父怎么谁都认识啊?”尚谨今天在家中看到尉缭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打招呼。 好在尉缭也没在意,大约是从尚翟那里知道他“反应慢”。 其实他很想问尉缭,《尉缭子》到底是这个尉缭写的,还是另外一个尉缭写的。 他还想问尉缭到底姓什么!之前那个尉缭是不是他亲戚什么的。 可是自我介绍时,尉缭说自己是尉缭,让他有点懵。 这些问题困扰后世那么久,他真的很好奇。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总会知道的。 和他一样反应的还有直播间的观众,自从他遇到韩非,直播间的观众从五十个直接上千,可见韩非子多让人喜欢。他的能量点也涨到了三千。 尉缭出现被观众认出来的一瞬间,弹幕立刻刷满问号。 用其中一个观众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注定在主城刷新的重要npc刷在了新手村。不少人都在猜他叔父到底是做什么的。 现在叔父正在和尉缭谈事,他还在努力学习,简直梦回高中,好多要背的“课文”。 弹幕更过分,在赌他这一篇多久才能背完。 堂中,尉缭与尚翟跪坐案边。 “未曾想到君上竟留意此事。”尚翟垂着眸,不禁为尚谨担忧,这般年纪就被牵扯进朝堂之事,并非好事。 “按君上的意思,若是韩非愿意,你这侄儿必然是韩非的弟子了。”尉缭听到君上让他拜访尚翟时,可谓是心惊肉跳,还以为尚翟出了错漏或是得罪了谁。 “也好,谨自己也愿意。”尚翟自然也不可能拦着,“我只是怕哪日韩非害了他。” 韩非的身份太特殊,谁也不知未来他会如何。是凭借才能与秦王的欣赏位极人臣?还是因韩公子的身份被杀死? 尉缭安慰道:“再如何,他不过龆年,君上不会拿他如何。” “我到时还要告归。”先秦的官员是没有法定假期这种东西的。 * 到了约定的日子,系统一大早就喊尚谨起床。 【宿主!醒醒!九月初五了!】 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试图把尚谨吵醒。 尚谨听到九月初五,突然从被子里跳出来,眼中还有些惊慌感。 【宿主?】 麻雀歪了歪头,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现在是九月,各国历法不一样,那现在是不是要岁末了?” 他记得颛顼历是十月为岁首,突然有一种马上就要到公元前233年的慌张感。 【历史记载是按公历算的,没事的。系统内的大事件记载也是按公历。】 十四年……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 “没事才怪了,马上就是第十四年了!”尚谨一边披上白衣,一边敲了系统一下。 史书中压根没记载韩非子是哪一月死的,也就是说,他根本不能按后世的公历来算,险些把这一点忘了。 很有可能明年十月以后都算在十五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以为他至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实际上最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谨,可是魇着了?什么十四年?”门外,朱琴叩了叩门问道。 她是来唤尚谨,该起来了。 “无,无事。只是想,秦地…秦地以十月为岁首,我要七,七岁了。”他扯了个理由。 古人大都以岁首为长一岁,而非生辰那一日。 朱琴听他无事,这才放心地说:“原是如此,不是说今日有客到访?你叔父起来了,等着你呢。” 尚谨应了一声,穿衣梳洗,早早和尚翟一起等着韩非到访。 禺时,尚谨盼了许久的韩非终于来了。 “见过先生!”尚谨抬手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现在的感受就像,你以为六月才考六级,然后发现自己三月就有六级加考,现在二月了,还没有开始复习(悲) 很想给直播间观众弄几个id(暗示)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愿意的(明示)没有就当我没说(卷铺盖逃跑.jpg) 十时辰制。昼夜各五分。据《隋书.天文志》,昼为朝、禺、中、晡、夕,夜为甲、乙、丙、丁、戊(后用五更来表示)。 战国末期秦国应该就开始用颛顼历了,以十月为岁首,汉武帝时才改成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 好混乱啊。 感谢在2023-03-17 18:34:31~2023-03-18 16:1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 师者 拜师成功! “先生!”尚谨喜形于色,“我烧了热水,先生请用!” 这柴还是前几天去市上买的。要是在深山老林里,他就能自己捡柴了。 韩非“慈祥”地看着他,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尚谨庆幸自己还没到扎总角的年纪,不然也太糟糕了,他不想要两个揪揪。 尚翟主动与韩非攀谈,寒暄几句,这才走进了厅堂。 “足下可知谨欲拜师?”韩非开门见山,他的时间不多,要尽早完成此事。 “翟皆知,已为先生备上束脩,望先生收他为弟子。”尚翟的身边放着束脩,里面不止肉干一类,一眼看上去,称得上是丰盛的学费了。 韩非虽觉得尚谨合眼缘,却也不愿坑害他:“我如今在秦的境遇算不上好。” 尚谨端着水过来了,一听见韩非这么说,担心韩非拒绝,连忙表白心迹:“我无论如何都愿跟随先生!” 韩非与尚翟对视一笑,又都看向他。 尚谨后知后觉,欣喜地问:“那我现在是不是要行拜师礼了?” “不必,这些礼数太过繁杂。”韩非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那些繁文缛节,太过浪费时间。何况若是不行拜师礼,万一他以后出了事,尚谨也可借此撇去与他的干系。 “叩拜礼总是要有的。”尚谨不知道韩非是如何想的,他若是知道,定要和韩非说,他从动了改变韩非命运的念头的那一刻起,就没准备撇清关系。 他固执地行了叩拜大礼,又将水杯双手奉上。 那是一个有些简陋的木制杯子,形状与现代杯子已经很相像了,他想起曾在杭州看到的战国水晶杯,第一眼看过去险些以为是玻璃杯。 他本来想泡点茶叶,但是此时茶叶价贵不说,这时候人们喝的也不是后来的茶水,而是茶汤。他还没掌握这项技艺。 木杯多是平民才用,好在韩非也不在意这些,欣慰地接过水。 【宿主,你这是真心要拜韩非子为师啊?】 系统看着尚谨如此诚心,还很疑惑。 说实话,有很多穿越者都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现代人,怎么可能不如古代人,结果来了之后一败涂地。 愿意诚心诚意拜师的是少数。 「你以为我只是想借着师徒的身份接近他?我不否认我想接近他有其他目的,但更多的是想要救他,想要真正和他学些东西。这么说很奇怪吧?大概就是,历史之中有许多闪闪发光的灵魂,我都想一一与之交流。」 【明白了。】 「如果我有那个实力,我希望所有人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过这大约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尽力。」 韩非受了礼,这才问:“我平日里要去咸阳宫中,你既拜师,也要随我同去,可会怕?” “咸阳宫……大王?”他每次喊大王都会有一首搞怪的歌曲在他脑海之中响起来。 韩非点点头,又温言安慰:“你是怕大王威仪?并非时时都能见到,大王不在时,我可为你讲学。” “不怕!是喜不自胜。” 他这哪里是怕?他这是恨不得飞到咸阳宫,亲眼看一看始皇帝。 当然,也不能说他一点都不紧张,谁能见到秦始皇不紧张啊? “喜不自胜?” “嗯!我还没见过一国之君呢!” * [地球的恶意:始皇帝!年轻的始皇帝诶!] [一一风荷举: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翻译,高鼻梁,丹凤眼,胸口口口] 「你这翻译了些什么啊?」 [蝶儿飞:嘿嘿,prprpr] [皓如山阴雪:祖龙!] 尚谨跟着韩非一起行礼,他能感觉到始皇帝在打量他,心中难掩激动。 “昨日听闻公子喜得一弟子,不想今日便带入咸阳宫中了。” 听到始皇帝提起自己,尚谨这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去看嬴政。 一双锐利的丹凤眼下是高挺的鼻梁,正如史书中所说,高大俊美,不怒自威。 难怪秦舞阳第一次见到祖龙就吓成傻子了。 估摸着祖龙还真有八尺多,想了想自己刚满五尺的身高,尚谨默默地改了下跪坐的姿势,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矮小。 「系统,还我一米八三的身高。」 他在心里默默谴责系统。 系统此时正在屋檐上和脊兽做伴,通过脑内音与尚谨对话。 【可是宿主你就算长到一米八还是没始皇帝高,也就跟兵马俑差不多高。】 「闭嘴,一会回去就把你煮了。我要是兵马俑,绝对请祖龙让人把你也雕进去做陪葬。」 弹幕看着他们的对话乐呵呵的。 [岁岁如初:笑死了,看主播和系统斗嘴也是一种乐趣。] [虾滑好吃:感觉主播和系统在一起的时候和其他时间性格完全不一样。] [皓如山阴雪:不管看几次都要感叹,真的帅!] [王负剑:那是肯定的,嬴异人和赵姬长得都好,尤其是赵姬。这基因除非突变了,不然祖龙怎么可能长得丑!] “小民尚谨,拜见……大王……吾,王。” 他差点蹦出来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还好他现在在外人眼里口吃,这么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无且通黄岐之术,今日恰在殿外,可让他为你诊治。” 虽然一早知道韩非的弟子口吃比韩非更严重,却没想到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嬴政只是略微弯了弯嘴角,尚谨便觉得祖龙此刻端的是霁月清风。 尚谨现在已经彻底“沦陷”了,满脑子都是他见到真人了。 不愧是始皇帝,一点点微小的神情,气势就变了。 还有夏无且?这是什么贴身太医啊?怪不得荆轲来的时候能一击中的。 他心里为祖龙的安危意识点了个赞,就该天天带着能信任的人,这才能防止出意外。当然,赵高除外,建议把赵高拉出去凌迟! 嗷对!战国要是凌迟估计也弄不了多少刀,那就五马分尸吧。 “小民不敢!大王的侍医,怎可为我治病?”尚谨再次拜谢,解释道,“且小民的口吃并非天生。小民幼时愚笨,不曾开口说话,乃是叔父带小民前往大秦的途中,忽能开口说话,至今不过两月,故而口吃。” “哦?竟如此巧合。” “非巧合,是天意。想来大秦是有福之地,小民来此沾了福气。” 能见到秦始皇真的好幸运!如果忽略把他坑进来的系统的话。 “你既是公子的弟子,也不必自称小民。”他这句话让嬴政听的舒心。 “谨谢大王爱屋及乌之情。”尚谨再次道谢,他看向韩非,又转头认真地说:“大王爱惜人才,故而连人才的弟子一起爱惜。” 嬴政笑着拍了拍尚谨的肩膀,对韩非说:“公子,不愧是你选中的弟子,当真能言,假以时日,必为我大秦人才!” “谨不敢,是谨卖弄了。”尚谨面上不显,内心却在尖叫,他这是被秦始皇肯定了? 就算知道这其中更多是因为韩非,他也抑制不住欣喜。 他这身衣裳不洗了,回去就脱下来作为纪念。 【宿主,你的思想……】 「咋了?不许说话,这衣裳我能带回现代吗?」 【……可以。】 韩非敛眸自谦:“大王言重。” 嬴政与韩非探讨完法家的治国方略时,尚谨还在奋刀疾刻。 嬴政从方才那种相遇知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见尚谨所刻的竹简,有些讶异:“你竟都记下来了?” “是,只是刻得慢,不知何时能刻完。”尚谨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话。 “为何记载?” “李聃有《道德经》,孔丘有《论语》,墨翟有《墨子》,孟轲有《孟子》,庄周有《庄子》,先生之师荀卿有《荀子》。”尚谨望向韩非,那双眼睛弯出月牙的形状,若冬日暖阳一般,“太上有立德, 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谨欲助先生作《韩子》而达立言,故而一一记录。” 嬴政听得此言,一是惊于尚谨小小年纪懂得《左氏春秋》,二是思索着通过尚谨把韩非彻底拉入秦国阵营的可能性。 “公子可是得了个好弟子,寡人便不扰你们了。” 待嬴政离开,韩非摸了摸他的头,唤道:“谨。” “先生?”他开心地接话,还以为先生要夸自己。 韩非指着竹简上一处错漏说:“这里刻错字了。” “啊?我马上改!”尚谨心虚地拿小刀把那一小块削掉。 韩非眼中原先的凝重消散,掺了些笑意。 【宿主,双标嗷,到了荀子那就是荀卿了。】 「这不是突显一下我对老师的老师的敬意嘛。再者,孔子他们虽然值得尊敬,可是这里是秦国,祖龙又不喜欢。荀子与老师有关系,自然尊敬。」 直播间观众人数从始皇帝来的一瞬间就开始暴涨,祖龙的人气让人咋舌。 [主播这临时背书的能力借给我吧,怎么找到对应的句子的?竟然还刚好是符合时代的。] [笑死,之前见过有人不小心在汉朝把诗仙的诗给说出来了,吓得他赶紧说不是他写的,也别记住。] 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为啥一定要救韩非啊?] 立刻有人开始反驳。 [渡鸦:为什么不救韩非?] 那人又发了一条。 [司马光都说他不是君子,为了替秦国出谋划策要颠覆韩国,这种人死不足惜好吧?] [渡鸦:整笑了,回去多读书,《存韩》看不懂是吧?你司马光造了多少谣不知道?我一个喜欢武皇的,差点没被《资治通鉴》气死。] [岁岁如初:果然直播间人一多就来幺蛾子,你既然说司马光这么说,那需不需要我贴一下太史公的话?] [明度:天天君子君子的,春秋战国一堆到处跑的臣子,照你这么说,你一个个骂,能骂完算我输!] 直播间瞬间被普及韩非才能的弹幕给淹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系统连忙出来控制局面。 【大家不吵啦!虽然我们本身的任务与公子扶苏有关,但是谁不希望历史上惊才绝艳的人能一展才华呢?小谨说了,能帮一个是一个,欢迎大家关注!】 直播间的画风逐渐正常了起来,顺势讨论什么时候能见到幼年版扶苏。 尚谨还在刻竹简,他一做起事来就不容易分神,压根没注意直播间里因为有人骂韩非子吵起来了。祖龙和先生聊了有半个小时,他刻竹简花了快两个小时。 偏偏他有很多字都还不会,有不少地方要询问韩非。 总算都弄好了,尚谨抱着竹简喊:“好了!先生!你看!” “很好。”韩非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卷竹简。 尚谨已经被摸麻木了,只是发现竹简上是《诗经》。 “《诗》?” “我当年拜荀卿为师,头一日看的便是《诗》。”韩非点头,又拿过一卷竹简,堆在尚谨面前,“想来这些书你都看过,略读一遍就是,要学会里面的字。明日再读……《左氏春秋》。” “嗯!” 坏了,原来是用来教他写字的。 尚谨倒不觉得他读儒家的典籍有什么奇怪,毕竟严格来说,这是史书,读史是必然的。 大约要过些日子,先生才会教他法家典籍。 反正先生也不会担心把他教成儒家,毕竟荀子一个儒家代表还教出了法家集大成者。 诸子百家的思想向来有相背也有相通之处。 * 傍晚将要归家,尚谨跟着韩非走在曲折盘旋的宫道上,正感叹咸阳宫的设计,迎面撞上一人。 他不认识,但是泡在各大直播间里的观众却认识,毕竟此人经常上一些盘点,什么古代十大奸臣,古代十大罪人之类的。 并且这个人常年高居历史板块的榜单:万人血书暗杀榜单。 [赵高阉贼!害我大秦!吃我一剑!] [虽然但是,他不是太监,但是我也要骂!赵高受死!我始皇帝的宏愿啊!] [建议主播学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故事,骂死这个无耻之徒!] [前面的,那是《三国演义》!别弄混了阿歪!] [主播!快记住他的脸!不死不休好吧!] [确实,赵高绝对是主播任务的最大阻碍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决定虽然有口吃这个设定,但是文字里不会表现出来,除了必要的剧情的时候,免得影响大家体验,大家记住这个设定就好! 赵高即将出场! 大家都好爱二凤(然而还没写到唐),说始皇帝的人数还不够,等以后人数够了,我回来把这里的id补上哈哈哈 * 没有骂司马光的意思!(试图保命) 臣闻君子亲其亲以及人之亲,爱其国以及人之国,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为秦画谋,而首以覆其宗国,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乌足愍哉! 这是司马光的话! * 三不朽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原文为:“太上有立德, 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 感谢在2023-03-18 16:10:59~2023-03-19 17: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海难渡、凌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呵呵哒 30瓶;苏寂静 2瓶;幸运小z摸摸猫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 赵高其人 难以阻拦。 尚谨猛地抬头盯着赵高,自然也吸引了赵高的注意。 他先介绍了自己:“在下尚谨,谒者尚翟之侄,敢问足下姓名?” 如此庄重的自我介绍,配上他这副小孩的身体,莫名有些可爱。 赵高身形高大,相貌端正,果然人不可貌相,可惜质非文是,负了祖龙对他的信任。 “赵高,任尚书卒史。”赵高并未因他年纪小就轻视他,毕竟他身边站着的韩非,秦国官员无一不知,还有谒者尚翟,似是颇得大王赏识。 “哇!”尚谨一脸艳羡地称赞赵高,“你看着好年轻!就做官了?这就是青年才俊吗?” 系统忍不住想要吐槽:【……宿主,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像什么吗?】 系统这一出声险些让尚谨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别影响我演戏,我怕我忍不住踢赵高。」 【像某个死神小学生装可爱的时候。】 系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尚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控制住笑意,好在他本来就弯着眉眼,倒也不太奇怪。 「快别说了,我笑场了!」 “谬赞了。”赵高斟酌着对尚谨的称呼,最终也没选个合适的出来。 尚谨还要搭话,韩非却断绝了他的念头:“谨,晚了你叔父该着急了。” “嗯。”尚谨笑着点点头,对赵高说,“后会有期!” 到了建章乡里,韩非才问:“这赵高有何不同吗?” “先生问我?只是觉得他有些不一样,我也说不清,可能是冥冥之中就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尚谨这么说着,至于那几个跟着的侍卫怎么和祖龙说,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你叔父说得对,你这孩子,好奇心总是旺盛,我们都担心你惹出祸事。” 韩非很是无奈,就如尚翟所说,尚谨未免太过大胆,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好比头一次见到韩非就敢说要拜师,第一次见到秦王不害怕不说,好像还喜欢的紧。 “先生放心,谨明白轻重。”尚谨笑眯眯地回话。 现在的赵高还是尚书卒史,也不知何时成为中车府令,能不能把赵高扼杀在摇篮里。 【宿主,那你不用想了。】 「怎么?」 【他现在已经进入祖龙视野了,明年他就是车府令了,而且是祖龙亲手提拔,你拦不住。】 「……那只能日后再寻时机了。」 赵高能凭借大试第一的成绩成为尚书卒史,即使尚书卒史只是个小官,也足见其能力。始皇帝欣赏赵高不是没有道理,何况赵高现在什么都没做,他不可能轻易动摇始皇帝的想法,只能暂且作罢。 他总不能跑到祖龙面前说赵高坏话吧? * 九月三十。 尚谨跟着韩非学秦法也快一个月了,不得不说,秦法确实严苛,但可取之道也很多。 想来若是扶苏登基,这些过于严苛的律法或许会得到改变。 【宿主,我以为你都把扶苏忘了呢?你天天围着秦始皇和韩非打转。】 “那是因为我这阶段的目标就是打好关系啊,最好祖龙到时候吃丹药的时候我能劝一劝。” 【需要我播放一下某个主播劝说秦始皇不要修仙的直播回放吗?他最后被徐福坑死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到时候还要你帮我。再说了,若是祖龙多活几十年,你看赵高李斯胡亥还有没有机会?” 【他们有没有机会我不知道,但是那样的话,扶苏可以说一句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了。】 [某废太子:你礼貌吗?] [所以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扶苏!] [说起来扶苏就比主播大一岁,要不要试试走发小路线。] “发小?这事以后再说,皇长子的发小哪是那么好当的?” [韩非要是活下来,主播你在咸阳宫绝对横着走,和公子扶苏竹马竹马不是没可能。] 说到扶苏,尚谨想起一个关键人物:“系统,你知道淳于越现在在干什么吗?” 【查询需支付1000能量点。】 “算了,我自己来。”花这么多能量点,他还不如去问先生或者叔父。 [我愿称主播为历史板块最抠门主播哈哈哈!] “哪里抠了!这叫节俭!”尚谨辩解,真不是他抠门,他可不想面对哪一天想十连抽的时候发现刚好差一点点能量点的情况。 “谨,什么节俭?” 听到韩非的声音,尚谨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韩非家中,他本是在等待先生梳洗。 “先生,我是在想,家中钱财不多,该节俭度日。”尚谨开始胡扯。 “你年纪还小,节俭做什么。你叔父俸禄六百石,还能让你饿着不成?” “这不是想着能攒一点是一点嘛,我总不能胡吃海喝的。”尚谨这说的是真话,他从来不乱花钱。 “胡吃海喝?”韩非哭笑不得,他发现尚谨总有一些没听说过但是很贴合的词语,也不知是怎么想到的。 “咳,先生,明日就是十月了,按秦国历法,该是新的一年了。”尚谨知道自己又说了一个跟时代不合的词,连忙转移话题,“年末的时候,先生会想家里的亲人吗?我还未听先生说起家里人。” 韩非垂眸叹道:“那要看你说的亲人是谁了。” “你若是说韩王安,我并不想念他。你若是说我的妻子,他们都在新郑,我也有快半年未曾见到他们了,自然想念。” “我幼时并不得阿父喜欢,哪个为人父母的会喜欢有残缺的孩子呢?” “不是那样的,还有许多父母,即使孩子身患绝症难以医治,也会拼命想让他好起来的。”尚谨在现代见过许多这样的新闻,更何况他不觉得口吃是极大的问题,“他们不喜欢才是他们的问题。” “是吗?可惜我没遇到。”韩非摸了摸尚谨的头。 “我天生口吃,没人愿意听我讲话,碍于我公子的身份,除去我那些兄弟姐妹,其他人多是背地里嘲笑我,我自小也惯了。” “我比你还小些的时候,就读书了,有商鞅管仲的书,有孙子吴起的兵书,也有各类的杂书。” “我十九岁的时候,秦将白起率兵攻韩,取五十城。那几年我都在频繁上书,可惜兄长并未采纳,还常常斥我口吃,不愿听我说话。这样的日子过了约有五年,后来我便埋头著述了。” “直到后来,我拜师荀子,那段日子大约是我活的最自在的时候了,还有我的师兄,李斯,你还未见过他,或许今日便能见面了。” “我跟着荀子学了六年,也不知他当初可会想到,到了最后我与师兄学到其他道上去了。” “韩安并不聪明,想让郑国疲秦,却不想最后郑国修的渠反倒助了秦国。” “其实我来秦国前,韩安将我请去,共谋弱秦。” “先生……”尚谨震惊地抬头,韩非就这么把要命的事情说出来了? “那时我以为,我的出头之日到了,我终于能一抒己见了,却不想,原来我和屈原没什么分别。”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屈原一心为楚,最终连遭贬谪。他也一样,一心为韩,却连家人都无法保全。 “我的家人,皆被软禁在新郑。韩安警告我,若是此行不可弱秦,又或是我助秦,我的家人即刻会被杀死。” “这也,太让人心寒了。”尚谨蹙眉拍案,又问道,“那如果先生能与家人在秦国团聚?” 「系统,一会去韩国把韩王啄几口!」 【宿主,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韩非沉默片刻,回答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与其他投奔秦国的人不同,我始终放不下韩。” “其实我知道,天下大势,终究要统一了,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只是韩不会是最后的赢家,或许我所求的,不过是能晚几年,给他们喘息之机。” 尚谨知先生心中百般滋味,半晌才问:“先生心中,秦王此人如何?” “我明白,秦王政,必会成为那个达成一统的人,他和六国的君王都不一样。谁不愿辅佐这样的人?只可惜,他不信我,我也难以信他。” “其实我是感激他的,他是第一个夸赞我才能的君王。你可知《伯乐相马经》?” “他或许是伯乐,我却做不了伯乐选中的骏马。” 尚谨想起祖龙那句“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恨不得把这俩凑到一起互诉衷肠。 “伯乐与千里马?”尚谨想起商鞅的卫国,又试探着问,“若他愿意为你留存韩国血脉呢?” 韩非叹道:“或许吧。” “先生,我明白了。” *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在季秋举行丰收祭天、祭祖的习俗,后来演变成了重阳节。 这时候还没有重阳节,不过季秋的祭典筵席还是有的,加之是年末,格外盛大。 今日筵席在渭南的兴乐宫,离他们还算近,韩非和尚翟一同带尚谨出席。 「今天应该能遇到扶苏吧?」 【秦始皇肯定会带他来的吧?毕竟是长子,感情肯定不一样。】 尚谨伸长了脖子往嬴政的方向看,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跟在嬴政身边的小孩,想来那就是扶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春秋战国见到普通人家小孩到底咋喊,有小天使知道的话告诉我呀! 扶苏和李斯即将双双出场! * 赵高的年龄和仕途没有准确记载,所以大多是推算的。 赵高的仕宦经历大概是:史学童-史-令史-尚书卒史-中车府令-郎中令-丞相。根据《张家山汉简》史律,史学童入学室是十七岁,三年后有揄史的考试,三年后再有统一考试。以此推测,赵高十七岁入学室为史学童,二十岁太史考试合格揄史,二十三岁参加统一大试,以第一名除为尚书卒史入宫任职。 《史记?李斯列传》: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世者也,卒皆以诛亡。 以此推算,赵高说李斯,是在秦始皇三十七(公元前210)年的沙丘政变。此时,赵高进入秦宫为吏,已有二十余年。据此前推二十余年,以二十一到二十九年计算,赵高进入秦宫当在秦王政八年到十六年之间。取其中间,以二十五年计算,可以大致将赵高进入秦宫的 时间定在秦王政十二(公元前235)年。 也就是说,秦王政十二年,赵高二十三岁。以此计算,赵高出生于秦昭王四十九(前258)年,死于秦二世三(前207)年,活了五十二岁。赵高任郎中令,是在五十岁时,出任丞相,是在五十一岁时。 其他的推算不了了,所以其他的是私设。 * 感谢在2023-03-19 17:19:55~2023-03-20 21: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崔瀺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 幼年版扶苏 来了来了。 嬴政带着扶苏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到他们身上。嬴政自然平静如常,扶苏却也不怯场,礼仪没有一丝错漏。 他与嬴政长得有六七分像,只是不同的是他并非丹凤眼,那双眼睛看上去更为温和。 两人皆是玄服,远远看去扶苏倒像是缩小版的嬴政了。 七岁的扶苏乖巧地跪坐在嬴政身边,嬴政身侧专门为他准备了一方云纹漆案,唯有他可坐在那里,其余众人都是相对着坐在下位。 嬴政不时扭头与扶苏说些什么,扶苏只是点点头,仰头笑得越发灿烂。 「好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这种父子温情的场面,史书中从未记载,让尚谨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实情。 「祖龙对扶苏真的很好。」 【毕竟是长子,意义不同,何况这么乖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啊!】 「其他几个公子都没跟着来啊?」 【他们年纪比你还小,来的机会肯定小。】 扶苏出现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再次暴涨,成功突破一万。 [暮雨鹤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蝶儿飞:是幼年版扶苏!] [岁岁如初:好可爱啊啊啊啊!想捏脸!] 逐渐的,直播间的弹幕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一一风荷举:我怎么觉得扶苏眼睛好大啊?比我之前看过的幼年政哥大诶?] [绕柱走:错觉吧?虽然祖龙丹凤眼,但是眼睛不小的!] [淼:有没有可能其实一样大,只不过扶苏双眼皮hhh] [鸽子鸽子:所以显得温柔一点!] [凌川: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好想把主播推到他们面前,好仔细比较一下!] 尚谨无奈地回复那条弹幕:「我还想多活一会儿呢。」 韩非因为算是韩国宾客的原因,坐的位子靠前,尚谨和叔父坐在稍靠后的位子。 没过一会儿,一列宫人端着酒浆一类的饮品过来了。 虽然尚谨是小孩,还是得到了一份。 众人向嬴政举杯饮酒时,尚谨看着那清亮的浆液,就想伸手去拿,被叔父提醒:“你不能喝。” “我就尝一小口,叔父!”尚谨端起那角,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举杯,然后抿了一口。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尚翟无奈扶额:“都说了你喝不惯的。” “酸……” 浆果然是“微酸”的饮料,牙都快给他酸掉了。 「系统,这角我能带回去吗?」 【宿主,这是秦始皇的角,你带不走,而且你又不是来搜罗古董的。】 「这不是祖龙请吃饭嘛,想纪念一下。」 他想起《礼记?礼器》中说“尊者举觯,卑者举角”。 先定一个小目标,未来宴席拿觯喝酒。 放下角,他又去看案上摆着的其他东西。 看着眼前长得和火锅有些像的小鼎,尚谨歪了歪脑袋,喃喃道:“火锅……好饿。” 在战国时期活了两个月,他心里对美食的渴望越来越重。 「系统,我感觉再这么下去,哪一天敌人拿美食诱惑我,我说不定就被迷惑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他意志坚定,才不会被迷惑。 【宿主,现在没有辣椒,哪来的火锅?再说了,最早的火锅要到汉代了。】 「来点花椒也行,我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火锅!烤肉!」 “烤肉……” 尚翟听见他说的话,侧身问他:“谨,是饿着了?一会儿有烤肉。” 尚谨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辣味火锅是没有,烤肉那可是从人类用火之后就有了。 不得不说,即使比不上现代,但是这飨宴之上的肴羞核饮比平日里吃的也好多了。 看着眼前刷了一层肉酱的饭,尚谨感叹道:“这就是淳熬吗?” 不愧是是八珍之一,吃着有点稻米肉酱盖浇饭的感觉。 【宿主我想尝尝那猪肉。】 “啥?哦,小菜啊,确实不错。” 昌本、脾析、蜃肉、豚拍、深蒲切丁盐渍而成的小菜别有一番风味。 尚谨夹了一点偷偷喂给系统。 【好咸!宿主!别吃!】 “你竟然尝得出来咸淡,你不是麻雀吗?我尝尝……”尚谨夹了一筷子喂嘴里,皱了皱眉还是咽了下去。 “还好吧,稍微咸了点,没事。”尚谨把小菜加进了大羹里,反正大羹里本来就什么调料都没有。 【宿主,烤肉在那!吃吃吃!】 [花卷:主播怎么做到在春秋战国进行美食直播的?] [虾滑好吃:坏了,给我看饿了。] * 扶苏平日里多见到的是阿父的近臣或是大功臣,还有他的老师。比如李斯,他常常能见到。 像今日这样见到满朝臣子还是很难得的。 众人目光聚到他身上的时候,说他完全平静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阿父在身边,他总不能丢脸。 他悄然观察着那些臣子,记住他们的模样,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个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的人身上。 今天在场的小孩不算多,毕竟这样的场合,若是出了差错就不好了。能被带来的大多都比平常小孩更加成熟。 只有一个例外,与他人很不同,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精神抖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人一直用梜吃饭,连用羹的时候,匕也一直在旁边做摆设。他似乎带了一只小鸟来,合不合规矩不说,好像在很开心的和小鸟说话,甚至还把自己的菜夹给鸟吃。 看上去很有几分幼童的稚气。 这人家中的长辈扶苏见过一次,似乎能力很不错,阿父正准备提拔他做谏议大夫。 “扶苏。”嬴政注意到扶苏一直盯着远处。 扶苏抬头喊道:“阿父。” “看什么呢?”嬴政顺着扶苏原本看的方向看去,也一眼看见尚谨,“尚谨啊。” “阿父知道他?我只是看见他在逗弄一只鸟儿,多看了两眼。”扶苏解释道。 “是公子非的弟子,虽说年纪小,也称得上博闻强识,只可惜同公子非一样,有些口吃。”提及尚谨,嬴政必得说到韩非,“若是他能为寡人所用,倒是可以让他教导你刑名之学。” 他此时还对韩非彻底归附秦国有所期望。 “那李廷尉?”扶苏听阿父这么说,心中有些欣喜。 秦国虽推崇刑名之学,却并非容不下其他思想,诸子的学说,他身为公子都要学习。 好比孔孟学说,平日里都是博士淳于越教导他,其他博士也时时关心。而刑名之学,则是由李斯教导。再比如墨子老子乃至兵法纵横游说,他都要一一学习。 他并不喜欢刑名之学的严苛,然而秦国推崇此学,他自然会好好学。 可是他也不喜欢李斯,倒不是厌恶,只是无端觉得他似乎并未用心教导,比之淳于越等博士对他的谆谆教诲,李斯仿佛只是因为阿父的任命走个流程。 说到公子非,这两人是师兄弟,他也读过一些韩非的著述,比起李斯的想法更为激进。假使韩非成为他的老师,但愿他们能师生和谐。 “他可多操心国事。” “喏。” * 尚谨还不知道他在偷看扶苏的时候,自己也被扶苏盯上了,甚至还被始皇帝介绍给了扶苏。 他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注意力全在李斯身上。 李斯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严肃端正,可仔细看去,却可探寻他眼底的野心。 有野心并非坏事,可一想到李斯与韩非的事情,他都想晃一晃李斯的肩膀,问问李斯究竟是怎么想的。 现在李斯正在与韩非对饮,看着他俩其乐融融地举杯,尚谨心中思绪繁杂。 当真是李斯在祖龙那挑拨先生与祖龙的关系吗?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嫉妒?是野心?还是真为秦国着想? 先生得到那杯师兄亲手递来的毒酒时,又作何感想? 而祖龙,他事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事后追悔莫及之时,可想过若是能听先生自白又会如何? 历史被时间掩埋,史书的记载并不清晰,也不一定准确。 他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无论如何,他想阻止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史书关于扶苏的记录真的很少TAT 很多都是推测,比如淳于越是扶苏的老师之类的 春秋战国的时候筷子叫梜,勺子叫匕。筷子只是用来夹菜,主要吃饭用勺子。 李斯的争议还是比较大的,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最后那段仅是主角基于《史记》进行的联想与猜测。 * 感谢在2023-03-20 21:40:33~2023-03-21 20: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渡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崔瀺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十连抽 黑鬼的648。 从宴席回家,系统才蹦出来提醒尚谨,他已经达成了一个成就了。 【宿主,抽奖啦!】 「什么奖励?」 他不记得自己最近有做任务啊? 【达成一万关注的时候拥有一次免费十连抽哦!价值64800点能量点!】 【顺便一提,宿主目前余额6001点能量点。】 648?每次听到这个数字他真的会幻视一些游戏。 想了想自己抽到的新手福利,系统拟态麻雀,尚谨对自己的运气一向不抱希望,恐怕抽不出什么好东西。 [岁岁如初: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 [零森:主播冲冲冲!抽抽抽!] [蝶儿飞:说不定能抽到有用的东西呢!] 尚谨看着那个金灿灿的十连抽按钮,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了下去。 他现在除去系统拟态和偶尔能从弹幕中获得一些信息,确实很缺一些可以用的道具。 只见那块罗盘一样密密麻麻刻满奇门遁甲相关的文字的圆开始疯狂转动,最终停下。 【恭喜宿主获得: 一:文犀辟毒筷(还在担心你的敌人向你投毒吗?用这双筷子吃饭,□□无所遁形。不是真的犀牛角哦!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二: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三: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四:一只破碗(加入我们丐帮吧!乞讨致富就在明天!) 五: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六: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七: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八:一块不知来源的石头(天外来客,猜猜来自哪个星系?) 九: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十:辣椒油(巴蜀辣椒,征服你的味觉!)】 「这十连抽什么东西啊都是?我都快不认识青铜刀币和穷光蛋这几个字了!」 尚谨看着快要刷屏的一连串青铜刀币,双眼发黑,把系统拎到案上。 直播间里笑得很猖狂。 [淼:哈哈哈哈哈,这都什么啊。] [渡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岁岁如初:好了,果然大家都是黑鬼。] 【咳,宿主,你想想,这青铜刀币可是钱啊!而且是永久道具!万一以后的任务里你成了穷光蛋呢?】 尚谨手里拿着六个青铜刀币,这才发现竟然有些不同。 从燕国的明字刀、尖首刀到齐国的四字刀、六字刀,再到赵国的甘丹刀、王化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不要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细致好不好!还有六个青铜刀币完全不抵事啊?还不如我拿那个破碗去乞讨呢。”尚谨把刀币放下,又拿着那个破碗,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这刀币要是往后一点,倒确实是古董。” “这个筷子的名字听着好耳熟啊?想不起来了。不过能测出□□确实有些用处,可是是不可能天天拿这筷子吃饭吧?就算是鸿门宴,那也没有自己带筷子的啊?”尚谨握着这双筷子,手感温润,外形如玉。 尚谨试着掂了掂这块陨石,还挺重的,他想了想:“这个天外来客?陨石?也许以后有用处。” 或许能整个天命所归的骗局什么的。 【其实宿主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系统正准备安慰尚谨,却见他神情激动起来。 “辣椒油,这有啥用!”尚谨拿起那一小瓶辣椒油,又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辣椒油!辣椒!” 他已经不在意前面那些了,这可是辣椒油! 反正他本来的计划里也没把道具之类的算进来。 他抱着辣椒油往东厨跑,这做出来比八珍好吃多了。 [虾滑好吃:看来我们低估了主播对于美食的热爱。] [花卷:换成我,我也疯。辣椒,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 腊月初十。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雪逐渐大了,尚谨缩在韩非家中取暖。 这些时日他所得颇多,至少不会总是写错字,还故意把《初见秦》摆到韩非面前,韩非直接说不是他写的,证实了《初见秦》确实如学界推测一般,并不是韩非写的。 “先生觉得,姚贾此人如何?听闻他当初自请出使,如今已然大成。” 听见这个名字,韩非一愣,说道:“姚贾?实在是个人才。” “我还以为先生会说他是‘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呢?”毕竟这是韩非向嬴政抨击姚贾时所说的话。 “你倒是清楚他的来历,我确实不喜他为盗。”毕竟在韩非心中,这种盗贼都该抓起来受罚,“但他与师兄确实有些像,能到如今的位子,实属不易。” “至于赵之逐臣,不过是秦国惯用的手段。他之所以被赵王驱逐,是因为秦国的离间计。可恰恰在他最落魄之时,赏识他的也是秦王,他自然忠于秦国。”韩非一语点破姚贾来到秦国的原因,“想要天下一统,君王自然要任用人才,是赵王识人不清,错信谣传。” 想了想赵悼襄王干出的蠢事,不用廉颇,意图联魏,驱逐姚贾,攻秦失败,废长立幼……关键这幼还极为昏庸,能干出听谗言杀李牧的事,看来这是遗传。 尚谨点点头,深以为然。 “如此看来,先生对他很是欣赏?” “我若是别国君主,定会想方设法除去他,此人有大才能。”韩非知道,为君任用臣子,有时候以前的人品反倒不是重点了。 “那他如今岂不是危险?” 虽说嘴上这么问着,尚谨却知道姚贾不仅不会出事,还会就此靠着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天下闻名。 韩非点头:“他若是成了,天下大势尽归秦国。如果四国君王够聪明,就该除去此患。” “在先生心中,天下统一可是最要紧的?我读先生著作,可见先生之心。”尚谨试探着韩非的选择。 “是,纷争五百年,谁不愿天下太平呢?可只要诸侯还在,分裂是必然的,唯有将天下尽归天子手中,方可一统。” 韩非明白,这五百年给人最大的教训便是天子弱小而诸侯强大,分封绝不可行。 他陷于为难之中,他明白若能辅佐秦王一统天下,他毕生所愿便实现了,可天生的身份让他无法就这么放弃韩国。 尚谨看出韩非面上的纠结,问道:“先生,要让大王攻赵吗?” “嗯。”韩非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先生觉得,攻赵便能存韩吗?”尚谨指出了最要命的问题。 其实无论这天下最后会不会归秦,都不会归韩,韩必灭。 韩非一直很清醒,长叹一声:“不,攻赵从来不能存韩,韩国这样的小国,一直受四面大国的侵占,能维持这么多年,已是不易。修守备,戒强敌,有蓄积,筑城池以守固。可终究无法抗衡天下大势,迟早都会灭亡的。” “那先生存韩是为了?”尚谨要了解韩非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才能想办法劝说他。 “这么多年了,韩从未太平过,不愿韩再受战争纷扰,能让他们勉强喘息一二也好。偶尔也会生出些奢望,但很快便没了。” “先生有荀卿之风。” 听他这么说,韩非还有些意外:“还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老师荀子也曾入秦,还说“秦四世有胜,数也,非幸也”,可其实荀子却不认同秦国重视刑法吏治,轻视仁德士,说是“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 即使有些人觉得老师与孔子太过不同,可韩非知道,老师一向推崇孔子。 “荀子讲天行有常,天下一统,即为大势,我等自然该顺应。”尚谨解释着,试图再悄无声息地劝一劝韩非,“荀子又讲,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他可从未说过法不可用。师生之间,总有相同之处。” “你若是能见到他,或许能成为他的得意门生。”韩非想起往事,慨叹不已。 “那是不能的。”尚谨摇摇头。 他是现代人,即使荀子的思想有所称道,他也不可能完全认同,只是认为其中有可取之处。 好比荀子要“明贵贱、辨同异”,他便不认同。 他若是有一日完全认同古代人的思想,那就说明他被同化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即使回到家中,也很难再适应现代的思想。 “我曾听过一句话,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尚谨借用了某位西方哲学家的话,“即使我尊敬先生,却也会有不认同先生的地方。” “我明白。”韩非点点头,他能感觉到尚谨并非完全认同刑名之学。 好比尚谨很重视平民,认为太过重刑会使百姓奋然反抗,不利于天下安定。 他突然想起那位公子扶苏,听师兄说,公子扶苏不喜刑名之学,更喜欢和淳于越他们在一起学孔子。 可秦王并未直接制止,或许也有秦王自己的考量。 正如他,并不会强求尚谨和自己的思想完全一样。 世上想要找到一个能完全认同他治国方略的人……或许是秦王? 尚谨不知道韩非在想什么,也并未扰乱韩非思绪,过了许久,才将竹简放到韩非面前,询问起这竹简上的内容。 韩非收敛思绪,为尚谨讲解。 * 年初,姚贾的计策已成,即将回到秦国,而秦将桓齮对赵的攻打也越发深入。 尚谨一边和系统聊天,一边注意到韩非正拿着一块丝帛,神情凝重。 于是问道:“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丝帛向来是王侯贵族才会用来写字,恐怕来信的人不简单。 “韩安……昨日深夜派人传了一封信来……”韩非紧紧攥着这封信,仿佛要把这丝帛扯烂。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推预收《今天把天幕赶出大秦了吗》 文案如下: 改变历史意难平的命运之后,尚谨怀抱着意难平们的he大结局满意退休,系统却找上门来。 —— 系统:宿主,考不考虑退休返聘?有五险一金,工资待遇好,还能体验穿越时空。 尚谨:然后007是吧?想都别想。 系统拿出大杀招:可是你的意难平们要出事了哎? 尚谨:???解释一下 系统:不知道哪来了个万界直播间,你最爱的古代纯天然无污染天空快要被现代up主们的视频挤满了,救救救! —— 秦始皇平静地望着无数说胡亥如何如何的天幕,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麻木。 汉武帝听着絮絮叨叨说他凤凰男不要脸滚出汉武圈的声音,掀桌而起。 唐太宗看着天空中挤满的视频,再看下去他真的要像高句丽人造谣的那样瞎了。 秦汉唐的百姓每天都觉得自己的三观在受到冲击。 —— 尚谨拍案而起。 他的唯物主义!大家都觉得有神仙,社会还怎么发展!?遇事就求神仙有用吗?拿出华夏原本的神仙观来好不好! 天幕你把消耗地力的高产作物送过去干什么?土地受得了吗!老百姓以后吃什么? 不要拿着你的百度百科和洗脑包在这里讲历史了!不要教皇帝怎么压榨百姓啊!up主你还记得你在现代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吗! ———— ps:仅针对部分离谱历史直播(包含一些男频历史直播)非上纲上线,只是看多了有点反骨在身上。 主角并非不愿意天幕“推动社会进步”,而是某些天幕高高在上,步子迈得太大,完全不考虑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以及百姓死活和思想解放的问题。 本文是《今天也在为历史意难平努力》系列文,主角此时已成为满级大佬。 * 感谢在2023-03-21 20:00:11~2023-03-22 21: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生生 20瓶;萧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 三寸之舌可敌百万之师 救不救得下韩非…… “先生,可以让我看看吗?”尚谨立刻问道。 这韩王安定是不安好心,也不知他又要先生做些什么。 韩非看了一眼信上所言,又看了尚谨一眼,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不该让小弟子看,免得扰了他心神。 尚谨就知道韩非觉得他小孩子,认真地说道:“先生,我不是小孩子!” 韩非听他这么说觉得好笑,但尚谨早慧,又是个有想法的,犹豫片刻还是将丝帛递给他:“罢了,你看吧,别往心里去。” 尚谨拿过来看,偶尔还有些异形字,想来是韩国文字,不过连着读看出意思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越看火越大。 先是假情假意地关心了一番韩非在秦国的处境,问候了一两句。 紧接着说韩安把韩非的亲人照顾得很好,尤其是那一双儿女,打得什么意图傻子都看得出来,无非是警告韩非不要因为秦王赏识就生了依附之心。 然后迫不及待地询问如今境况如何,秦国如今对韩国态度如何。 再者就是敲打催促韩非赶快想法子让秦国彻底别动打韩国的心思。 完全没想过韩非会不会被嬴政怀疑,会不会遭人嫉恨,会不会客死异乡。 想起那短短几句的记载,尚谨怒火中烧。 《史记》载:李斯使人遗非药,使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后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韩非欲自陈,不得见。 “生气了?”韩非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反倒被逗笑了,摸了摸尚谨的头,放松了不少。 尚谨气愤地抬头反问:“先生不生气吗?” “习惯了。”韩非摇摇头,又嘱咐他,“若是我出了事……你叔父会保护你的。” “若是先生出了事,我一定会保护先生的。”尚谨头摇的比韩非还厉害,他拽拽韩非的衣袖,“先生,你信我!” “谨,别把自己搭进来。”韩非叹了口气。 尚谨只是回答:“学莫便乎近其人。” 想要学好,没有比亲近老师更快捷的方法了。 他想要亲近老师,自然不愿老师出事。 “谨记,勿要涉险。”韩非听了有所动容,却仍然嘱咐。 他与尚谨认识不过月余,可一日为师,便要尽为师的责任。 如今他要拖累尚谨了,但他知道,尚谨不会因他而死,这足够了。 “好。”尚谨乖巧地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韩非。 他撒谎了,不涉险怎么救下先生? 今天先生让他早早归家,反倒引起了他的怀疑,先生不会悄悄做些什么吧? 「系统,你去悄悄观察一下。」 【宿主,你不是说偷窥是不对的吗?】 「快点去!今天水煮肉片分你,辣的哦。」 回到家中,尚谨抱着竹简一边读一边等待系统的消息。 【宿主,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啊?韩非就是在写东西。】 “在写什么?”尚谨问系统。 【看不懂QAQ】 没有语言文字系统,它根本看不懂古代文字。 “……”尚谨无奈扶额,把这茬忘了,“算了,那你就跟着先生,出了什么事情立马通知我!” 【好嘞!】 * 翌日。 大清早看叔父在看天,尚谨疑惑地问:“叔父,你在做什么呢?” 这是在思考人生? “闲来无事,昨晚夜观天象,说今天诸事不宜。”尚翟叹了口气。 “叔父还信这个啊?”尚谨心中的叔父突然蒙上了一丝神棍的色彩。 “不信,观来一乐罢了。”尚翟确实不信这个,只不过看了些书,有所感悟,“或许你知道石申和甘德?” “知道!不过那是……几百年前是事了吧?”这两位据考都是公元前四世纪的人了。 “我这里有《天文》与《星占》。” 平地一声惊雷,尚谨惊讶地望着叔父。 甘石星经?!他这是什么运气!这可是初中课本都会讲的知识点,可见其重要性,他竟有机会亲自看看? “看!” 要知道《天文》与《星占》早佚,后世只能在相关史籍中零碎抄录。 他想看不是想学占卜,而是对古代天文学感兴趣,更想知道迷失的历史。 “你好好看着,公子非说,今日不必去了。”尚翟满意地点点头,把一卷《天文》给他,准备去宫中议事。 “啊?”尚谨猛地抬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尚谨赶紧催促系统,问它如何。 「系统!」 系统盯着韩非写了一晚上的字,好在它不会困倦。 【在在在,你老师在秦始皇面前,在……宿主,你老师危了。】 “你说什么!”尚谨震惊地起身,手里的《天文》都失去了吸引力,艰难地问:“存韩?” 《韩非子存韩第二》 * 咸阳宫。 韩非捧着一卷竹简,献与嬴政,坚定地说:“大王,非上书言事,愿君上听我一言。” “你说。”嬴政眼中晦暗难明。 “喏。”韩非闭眼呼出一口气,他明白,此言一出,生死难明。 他没将第二张丝帛交给尚谨,那里面韩王安的野心更大,竟让他设法除去姚贾。 但愿尚谨别真受他的牵连才好。 韩非来到秦国后,一直在游说嬴政。在韩非的劝说下,秦将桓齮攻赵平阳与武城,大败赵军。 嬴政得到战报时很喜悦,对韩非大加赞赏。于是韩非今日上书,嬴政其实已有预料。 韩非所书所言,皆鞭辟入里,他自然喜欢。 只是今日,韩非说的却是姚贾。 尚谨大约也没想到,那篇《存韩》压根不是这一年才上书的。 “姚贾带着陛下的珍宝,出使四国三年了,这些国家未必真心实意和秦国结盟,可国库中的珍宝却都被送了出去。实际上,姚贾借大王的权势,以秦国的珍宝私自结交诸侯,望大王明察。” 韩非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可笑,这样的话,秦王哪里会信呢?不过是强行拉姚贾这个功臣下水,秦王又不是赵王,会傻到听说一点风言风语便将姚贾视为奸臣。 更何况,论用离间计,试问当今哪个国家比得过秦。 再者,以姚贾的口才,怕是几句话便化解了。 可他必须说下去。 “更何况姚贾不过是魏都大梁一个守门人的儿子,他乃是梁之大盗,赵之逐臣!让他这样一个人参与国家大事,实在不是勉励群臣的办法!” 果不其然,听完韩非之语,嬴政只是垂着眸,盯着韩非并未言语。 嬴政心中不免失望,他知道韩王安送了信来,今日等着韩非来,便是要看韩非选择如何做,却不想是这样漏洞百出的昏招。 不过他确实不曾知道姚贾去赵国之前的事,这姚贾也要考量一二。 “宣姚贾。” 谒者一早来报,姚贾昨日离咸阳不过五十里,今日也该回来了。 韩非垂着眸,不再言语,他知道败局已定。秦王再惜才,也容不下他将近一年的时间,仍然听从韩王之命。 “韩非,你回去吧。” 韩非抬头望着嬴政,却看不出那双丹凤眼中的情绪。他看不透嬴政心中所想,只是缓缓一拜,涩声道:“非……有所负。” 他起身离去,或许该去告别了。 不多时,姚贾匆匆赶来,面上喜悦之情难以掩饰,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嬴政似乎并不高兴,于是收起了那张笑脸,沉声道:“拜见大王,贾不负所托,大计已成。” “你成了事,寡人该嘉奖你。可是我听说你用秦国的珍宝为自己结交诸侯,可有此事?” 姚贾却坦然回答:“有。” 当年被赵王驱逐出国,秦王却收留了他。他确实是小人,却也懂得这份恩情。他绝不会再被秦国赶出去!若让他知道是谁,这人必须死。 嬴政缓缓地打量了他一眼,面色微变:“那你还有脸面再与寡人相见?” 姚贾只是一笑,对答得体,丝丝入扣,只说自己乃是忠臣,这种言论不过是谗言。 提起姚贾的身世,他说姜太公、管仲等人,他们皆是出身卑贱,姜子牙乃是屠户,甚至于管仲也曾被囚禁。 又提起了百里奚这个被秦穆公发掘的人才,晋文公还倚仗中山国的盗贼在城濮之战中获胜。 “大王,这些人,出身无不卑贱,身负恶名,甚至为人所不齿。明主加以重用,是因为知道他们能为国家建立不朽的功勋。英明的君主不会计较臣子的过失,更不会听信别人的谗言,只考察他们能否为已所用。” 嬴政听完他的自陈,微微点头,给了姚贾封赏,让他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入朝议政。 姚贾松了一口气,行礼离开,他要去查查是谁胆敢把他以前的事情揭露出来。 嬴政沉吟片刻,终是开了口。 “宣李斯。” * 一直等到晚上,韩非才回到家中。 尚谨立刻迎了上去:“先生,您回来了!” “你在等我?”韩非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 “先生……” “谨,早日归家,莫要让你叔父担心。”韩非伸手抚摸他的头,“你日后若是有一番作为,我的妻子还活着,替我捎个信,就说,是我没能保住他们。” “先生?您为何要在秦王面前说姚贾?是不是韩王安还说了什么?”尚谨情急之下都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一直在建章乡,不该知道咸阳宫里发生的事情。 韩非如今思绪繁杂,一时竟未察觉这一点错漏,只是劝道:“回去吧。” “我不!”尚谨固执地要那丝帛。 韩非沉默片刻,将丝帛交给了他,或许尚谨把这点证据献上去,也能保全一二。 尚谨迅速读了一遍,怒火中烧。 他知道为什么祖龙能统一天下了,合着除了祖龙之外,剩下的六国君主一个比一个没脑子! 怪不得秦国是奋六世之余烈,一代比一代好,别的诸侯都是一代比一代差,放到哪个朝代都是妥妥的昏君! “先生,你去向大王自陈。”尚谨急忙要拉着韩非出去。 “来不及了……”韩非叹了口气,他在路上被姚贾缠住,回来得这么晚,想来秦王的人也该到了。 他已听到屋外传来的喧闹声。 李斯带着人来了,面色冷凝,他盯着韩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静静地看着韩非被往外押送。 “先生!”尚谨见韩非被抓起来,想要上前,被拦住了。 “谨,回去。”韩非望着李斯,说道,“别伤他,他已不是我的弟子,只是一个秦国的小孩子罢了。” “廷尉!敢问大王可在宫中!”尚谨问李斯。 李斯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终是回答:“在。” 李斯很想看看,韩非的弟子能做到哪一步。 “多谢。”尚谨作揖谢过,不再纠缠,转身往家里走。 【宿主,怎么办啊!】 [渡鸦: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韩非!主播救救他!呜呜呜呜!] [“渡鸦”打赏了一个“千古一帝”] [平安喜乐:救救救!孩子不想看be!怎么几乎每个主播那里韩非都要死啊?] [凌川:前面的,我大秦那可是全员be,无一善终哈哈哈哈!神志不清地吞刀子] “系统,你跟着先生和李斯,藏好自己,听我指挥。” 【好,好的!】 系统第一次“真身”上阵,它以前也带过一任宿主,从来没有被这样委以重任,尚谨现在这么一说,它竟觉得自己有些“上头”了。 【那宿主你?】 “我需要一个机会,面见秦王。” 他好像选了一条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路,却只剩这一个方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推基友岁岁的历史直播文。 书名:扒一扒想长生却惨遭被骗的大冤种[历史直播] 作者:岁岁如初 #扒一扒历史上那些追求长生不老却惨遭欺骗的大冤种们# 冤种们—— 始皇:? 武帝:? 太宗:? * 啊啊啊编编让我改文名,说要突出自己的特点,我:可是我取名废QAQ 这个文名这么糟糕吗!真的已经努力取了,思考新文名中,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有建议,要是好的话发红包OWO努力思考新文名 * 韩非和姚贾交锋的故事来自于《战国策?四国为一》,原文过长,就不贴上来了,基本写出来了 我这里还是采用李斯并不是嫉妒韩非所以中伤他的说法,因为感觉逻辑说不过去。 按照推断,是李斯告诉始皇帝那个写出受始皇帝赞赏之文的人是李斯,那要是嫉妒完全不用说出来的。 韩非也不是因为有些人说的嫉妒姚贾,这个完全立不住脚,更多还是因为姚贾确实厉害,让其他诸侯着急了。 不洗白李斯,他就是野心家,他被人诟病和被人觉得有魅力的点正是在于他的复杂和野心。 不知道大家对李斯是什么感觉? * 下一章扶苏出现一下下。 后面他扶苏戏份就多了hhh * 感谢在2023-03-22 21:56:28~2023-03-24 20:0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渡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崔瀺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 替师陈情 我救先生! “谨,你……”尚翟担忧地想要拉尚谨回家。 尚谨抓着叔父的袖子说:“叔父,先生被廷尉带走了,我想求见大王,为先生陈情。” “你一稚子,如何能面见君上,又如何能让君上改变决断呢?”尚翟叹了口气,他早有预料,公子非也同他说过,若有今日,千万保护尚谨。 “我可以!”尚谨坚定地说,“叔父!我可以,我可以劝说先生归秦,也能劝说大王存韩!” “如今天色已晚,你又如何去得咸阳宫?”尚翟长叹一口气,还想劝说,“即使你去得咸阳宫,君上也不一定愿意见你。” * 云阳大狱。 “师兄……”临近死亡,韩非竟对着李斯笑了。 李斯原本倒毒酒的手一抖,险些将酒倒泼了,随即又恢复平静,说道:“这毒酒喝下去,顷刻毙命,不会痛苦太久。” “真若按秦律,我这样的人,斩首都不为过,还要谢谢师兄,留我一全尸。”韩非知道,饮毒酒而死,已是秦王和李斯给他最好的结局了。 “那次师兄去韩国,韩王不肯见你,那封上书我却看了。”韩非说起先前从未和李斯说起过的事,“让我想起昔日兰陵论辩,我口吃难辩,师兄总是替我辩说。师兄总知道我想说什么,上书秦王时也是一样,我虽尽力掩饰,师兄还是看出了我的意图,才会出使韩国。” “你……”李斯刚要说些什么,一个狱卒跑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听完后,李斯只是端起那角毒酒,送到韩非面前。 “你这路上,倒是有人陪你了。” “什么?”韩非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那个弟子怕是要陪你一起了。”李斯也没想到尚翟竟然如此顺从尚谨,竟真的把尚谨带到了咸阳宫里,“他为了你苦苦求见君上,如今外面风雪甚大,若是不能说服君上,不必君上赐死,便先冻死在咸阳宫外了。他恐怕不得善终了。” “什么?!”韩非震惊地抬头,他不是已经和尚翟说了,不要让尚谨管这件事吗! “他和你一样,知不可为而为之。”李斯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韩非和他的弟子是一路人。 韩非本已要从容赴死,此时却不愿饮下毒酒了。 他盯着李斯说:“非,非,欲自陈,求见大王!” 当日虽是尚谨主动拜师,可也是他明知自己可能连累尚谨,却还是收为弟子。这半年来,他与尚谨日日相处,自然也知自己这个弟子重情重义,所以一早告诉尚翟,一旦出事,好好护住尚谨。 李斯却不为动容,他只需要执行秦王的命令,除非有人来告诉他,秦王要留下韩非,否则韩非必死。 可若是韩非的弟子失败了,他这边韩非还活着,那便是他失职。他不允许他的路上存在阻碍。 韩非的存韩,便是一种阻碍。 “可这杯酒,乃是君上亲赐。师弟,你的存在,威胁到秦国了,你只能死。” “你的游说影响了君上的决策,即使如今结果还算好,你也是必死之局。你不忠于秦,这杯毒酒便是你的结局。” 见韩非明显不再愿意饮下毒酒,李斯说:“你死后,我会为他上书求情。” 长久的沉默后,韩非终于开口了。 韩非知道李斯是什么样的人,李斯绝不会为昔日情谊选择放弃自己的野心,但他只能拿这一点情谊去信李斯。 “好。师兄,我信你。” 韩非苦笑一声,抬手去拿那一角毒酒,一只麻雀不知从哪冲出来,狠狠把那角给撞翻了。 他心中一惊,是谨的那只麻雀?竟然在这儿? 他骤然迸发生的**,难道他要做一个懦夫,徒留他的弟子为他奔走吗? 麻雀叽叽喳喳地想要说些什么,又冲上去把端着毒酒的狱卒的手狠狠啄了一下。 一声痛呼过后,狱卒手中的酒液泼了一地,竟直接将地上的小虫毒死了。 “哪来的鸟?”李斯皱着眉看向麻雀,观察片刻后断定,“是你那个弟子?他倒是好手段,连鸟都能驯服。” “可是这云阳大狱中,从不缺毒药,他如今罪加一等了。” * 咸阳宫中,本来应该好好休息的姚贾却依旧在嬴政耳边劝说着。 他下午自陈完,轻易问出了韩非曾来宫中,立刻派人去截住韩非,要的就是韩非不能向别人求救。 等到他听说韩非的弟子想要求见秦王,即刻回去与嬴政谈论这三年在外所遇到的事,总之有政事挡着,他就不信大王这个政务狂会见韩非的弟子。 “大王,公子非这弟子太不知好歹,他一稚子,大王何必听他言语。韩非这等辜负大王信任的异心之人,自然早除为好。那谏议大夫尚翟也陪着他胡闹,实在失职。” 殿外,雪花开始纷纷扬扬打在屋檐上,不过一刻钟便积了厚厚的雪,将殿顶盖成一片白玉。 “下雪了……”尚谨抬头望向天空,呼出的白气和大雪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雪花落在他的眼角,化为晶莹剔透的水珠。 即使他进了咸阳宫中,可只要姚贾在里面与祖龙“议事”,他就无法进去。 毕竟姚贾是重臣,他的身份可就尴尬多了。什么时候姚贾出来了,或者祖龙传召,他方可入内。 【宿主,我把毒酒撞翻了!】 「做得好。」 “你是尚谨?怎么在这儿?”讶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人带着暖意而来,替他挡住了风雪。 尚谨扭头一看,只见扶苏将伞向他这里倾斜,眼中满是关切。 “公子?扶苏……为,救我,我师公子非,而,而来。”尚谨觉得自己冻的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阿父不愿见你?我可……”扶苏听他是为了老师,不禁动容,想起前些日子,淳于越所教授的篇章。 扶苏远远就看见了他,看他冻的止不住发抖,扶苏愿意帮他一把。 “公子,先,先去吧,不必,不必为谨说情,惹怒君,君上便不好了。”尚谨摇了摇头,且不说他要是求扶苏,会不会让祖龙觉得自己利用扶苏,要是把扶苏也连累了就不好了。 即使姚贾一直待在里面,他也还有后手。 扶苏听他这么劝自己,抿了抿唇,将手中的伞递给身后的侍从,吩咐侍从帮尚谨打伞,迎着风雪进了殿中。 他是秦王最看重的长子,自然轻而易举便进去了。 “阿父。”扶苏喊道。 “扶苏?”嬴政见他身上已经湿了,立刻询问,“下雪了?你身边的人怎么服侍的?” 嬴政本意是让尚谨知难而退,等着等着也就退却了,却不想下了雪。 这几日天冷,殿中一直是暖和的,加之嬴政注意力在姚贾身上,宫人知他论政时不喜被人打扰,故而不曾通报。 “不怪他们,是我方才在外面看见了尚谨……”扶苏解释道。 嬴政不动声色地询问:“是他求你为他说情?” “并未,他让我勿要帮他,以免我惹怒了阿父。”扶苏想起雪中冻僵的小孩,说道,“只是我却不得不说,如今虽是二月底了,可大雪纷飞,他已有风寒之状。他不过一稚子,又是谏议大夫的侄子,何必累的他丢了一条性命?” “既然他想说,让他说就是了。听完他的陈情,阿父未被他说动,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就是。” 听扶苏要劝动嬴政,姚贾试图阻止:“公子,这可不成。韩非一向能言善辩,他的弟子怕是也蛊惑人心。” 扶苏虽然人小,可不代表他听不懂姚贾的意思,立刻望向嬴政,面上带了些敬仰:“阿父才不会被轻易蛊惑,对吧?” “宣尚谨。” 宫人前来通传的时候,尚谨起身同那撑伞的宫人道谢,刚要跟着走,便听到系统的声音。 【宿主救命啊!李斯让那些人抓我!他刚刚去拿毒药了呜呜呜!救救救!】 「你再撑一会儿,尽量拖时间,随时和我转述情况。待到万不得已,你就把那陨石放出来,把云阳大狱那块天花板砸穿。」 古人大多迷信,他就不信他在陨石上刻上那些话,李斯还能直接把毒酒往韩非嘴里喂,遇到天降陨石砸到面前,李斯必定会通报祖龙。 进了殿中,尚谨顿觉暖和了不少,他趋步上前,行礼道:“小民,小民拜见大王,谢大王愿听小民替师陈情!” “你说。”嬴政见他冻的满脸通红,抬手示意宫人端热水来。 扶苏还待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若是一会儿阿父动怒,他也可帮着尚谨,免得尚谨出事。 他与尚谨不过一面之缘,直觉告诉他,尚谨是友善的,他也不愿一个与自己同龄的秦国稚子因受韩国公子的牵连而死。 更何况方才尚谨也不愿他受牵连,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谢君上。谨,先奉一卷竹简,名为《韩子?姚贾第三十五》。”尚谨从身边的竹简中抽出一卷,恭敬地奉上。 姚贾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愣了一下:“我?” 见嬴政接过那卷竹简,尚谨松了口气,开始陈述:“谨初到大秦,曾有幸与君上论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谨日日侍奉先生左右,听君上与先生所论,皆刻于竹简之上,欲成《韩子》。” “腊冬之时,谨与先生知姚卿大功告成,特论姚卿之才,谨皆记于其上!” “请大王与姚卿过目。” 嬴政翻看完,将竹简递给姚贾。 看了竹简,姚贾的面色好了不少,这竹简内容繁多,显然不是临时刻的,也就是说这个韩非反而是赞赏自己才能的,将自己与李斯这个廷尉并列。但是一想起韩非在嬴政面前说自己坏话,他的怒气又起来了。 “公子非今日同寡人说了不少姚客卿的过往。”嬴政算是接受了尚谨所说,指出另一处问题。 “是,然而这些话并非出自先生自愿,乃是受韩王安胁迫。” “谨与先生论天下大势,谈及六国局势,先生讲,秦必统一。” 说到这句话,尚谨打量着嬴政的神色,又递上一卷竹简。 “他若能辅佐大王得天下,其毕生所梦皆可为实。天下分裂五百年,分久必合,也到了合一之时。” “可他却有难言的苦衷。” 尚谨从袖中将第二张丝帛奉上,那张里韩王安只讲了要韩非想办法把姚贾赶出秦国,否则…… “皆是因为韩王安,先生出使之时,韩王安将先生家人皆扣留于韩都,名为照顾叔父亲眷,实为软禁威胁。假使先生敢助秦一分一毫,先生妻子皆亡。” “即便如此,先生却说,大王是伯乐,可他因此难做骏马。” 他先前递去的那份竹简里也写了这些。 “先生虽出身韩国王室,乃韩厘王之子,可幼时却不得父母喜爱,盖因其口吃,其兄弟姐妹都不愿同他说话,连宫中侍从都私下讥笑他。” “他发愤著书,可韩王眼拙,弃之如敝履,唯有大王欣赏其才干,先生怎能不感激于大王。就好比初见时,大王不仅未曾因谨口吃而不悦,甚至还要让侍医为谨诊治,谨心中感激涕零,我想先生心中也有相似的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有人能抛弃自己的孩子,那便是连为人都不配,先生不愿害死自己的妻子儿女,只好苦苦周旋。”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嬴异人和赵姬,一个抛弃妻儿,另一个给了祖龙一个“大惊喜”,这对父母实在不负责任。 “先生今日进言,并未存动摇姚卿的想法,那样拙劣的言语,君上英明,不会相信,姚卿更是几句话便可破局。” 他恭维得不太刻意。 “先生曾著《说难》,今日而来,哪里是为游说,而是因为,他已知死局。君上对他有伯乐之恩,可韩王安手里攥着他亲人的性命,唯有这拙劣的进言,可让君上不再信他,唯有一死,或可让韩王安放过妻子儿女。”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 见嬴政神色微动,尚谨终于说: “君上,谨有一法,乃万全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 来自韩非子的《说难》 文中说《韩子》而非《韩非子》,是因为最初《韩非子》就是叫《韩子》的 * 感谢在2023-03-24 20:02:58~2023-03-25 14: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 奇怪的白月光增加了 雀雀类雀。 “君上治罪,是因为先生向着韩王安。韩王安既如此,可将先生家人救出,带回我秦国。至于攻赵与存韩,其实本身便是假的。”尚谨镇定地说,他此时的回答至关重要。 “无论攻赵还是攻韩,韩都难以存续。正如先生所说,攻下赵国,意图与赵国联合的韩与魏,都只能选择臣服于大秦。如今立刻攻韩,韩王也势必臣服,接着攻打赵或是魏。其实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先生清醒的明白这一切,所求不过家人平安,不过韩人可以暂得安宁。” “这并非存韩,而是缓韩。韩国能支撑百年,内里已是一幢随时都会坍塌的屋子,秦国随手一碰便倒了。” “一切抉择在君上手中,要韩即刻亡国,或是留韩一两年,集中兵力攻打赵国。” 尚谨选择不再劝说,此时无论是建议攻赵还是攻韩,都不讨好。 此时系统那边传来消息。 【宿主!韩非真的厉害,一直在周旋,我好怕李斯让人直接灌毒酒啊救命!】 「你随时准备好。」 长久的沉默之后,嬴政开口道:“要从韩王手中救出公子非一家,并非易事。” “可也并非难事。”尚谨知道,祖龙这是愿意为了留下韩非帮忙救韩非的家人了。 他笑弯了眉眼,眼巴巴地望着嬴政,不再向先前那样一派严肃模样。 “姚卿。”嬴政看向姚贾。 姚贾立刻回应:“君上。” “寡人拜你为上卿,亦将此事托付于你,莫要让寡人失望。” 这一句话将姚卿给说愣了,他成了上卿?饶是他心思深沉,也不会掩饰此时的喜悦:“贾拜谢君上!定不负所托。” 本来担心姚贾会不愿意,没想到姚贾一口答应。他松了口气,到底是祖龙,御下的能力足够强悍。 “多谢姚上卿救先生!此前种种不得已,万望上卿宽恕。小民愿布下筵席,愿上卿与先生冰释前嫌。” 见姚贾看向自己,有些诧异的眼神,尚谨才想起来他又说了一些没出现的词,不过这个词意思挺好理解的。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尚谨引用的是《老子》,“姚上卿乃是心胸宽广之人,涣兮,若冰之将释。” “派人速去接公子非回去。”嬴政也不拖泥带水,即刻召人来说,又看向尚谨,“你也一同去吧。” “谢过君上。”尚谨大喜过望,马上就要往外跑,又停下了脚步,看向扶苏,真诚地说道,“多谢公子!谨铭感五内。” [渡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成功了!主播好强!] [“渡鸦”打赏了一个“君臣一心”] [地球的恶意:政哥对人才真的够宽容的!] [平安喜乐:许愿大家都平安喜乐!he!he!] * “啾啾!”麻雀尖叫了一声,系统的意识抽离了麻雀的身躯。 【宿主QAQ怪不得秦锐士那么可怕,秦国连个狱卒力气都这么大,我拟态被破坏了。】 「疼吗?」 系统一愣,没想到尚谨会先问这个。 【拟态只有百分之一的痛感,还好还好。】 「抱歉。」 他确实抱有歉意,虽说系统的拟态严格来说不算生命,可确实是他让系统帮忙挡着,才会让系统“死掉”。 系统说不清楚自己的程序现在在告诉它什么,只是连忙安慰尚谨。 【一点都不疼!真的!等到明天我就可以换个拟态。】 【宿主,现在我不知道云阳大狱那边如何了,怎么办?】 「相信先生。」 现在只能相信先生了,他再快些去。 好在已有人单独驾车去了,希望能赶上,这时候他恨不得祖龙和李斯之间有个手机,能直接打电话。 狱中,韩非失神地盯着那只已经咽气的小麻雀。 “师弟!它……”他如今能拖一时是一时,“它一直陪着谨,于谨来说,是友人。谨若是知道,必然伤心了。” “你倒还有闲心关注一只鸟。” “它怎么会只是一只鸟呢?意义不同的。” “这酒,你喝是不喝?” 韩非摇摇头:“这么久了,大王的人还未来,谨定然是成功了,我为何要饮下毒酒?” “你如此自信?”李斯能看出韩非眼中的坚定,他明白,韩非不会主动饮下毒酒了,现如今只能直接给韩非灌下毒酒了。 “是。”韩非笑了笑,“你或许不知他是何等聪慧,绝不在项橐甘罗之下。” 尚谨要是听到这句话都要心虚,毕竟他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个孩子,内里芯子都二十多了,不说聪慧吧,要是和同龄人比蠢笨如猪才可笑呢。 要是把小时候的他和项橐甘罗比,那他肯定比不过。 “甘罗的下场,可不好。” 那不是英年早逝,说是夭折都不为过。 “我的弟子会有个好结果。” * 消息传到的时候,李斯将那毒酒倾倒在地,亲手打开了牢笼:“师弟,你的弟子成功了。或许我该喊你,韩客卿?” “难道我要喊师兄李廷尉吗?”韩非只是如往常一般一笑。 无论今日之事是否成为他们之间的裂痕,他也不能与李斯决裂。 他清楚李斯的能力手腕,与李斯为敌,绝非好事。 尚谨匆匆赶到的时候,韩非都走到半路了,两人在路上相遇。 尚谨大喊一声:“先生!” “谨。”韩非伸手抱着尚谨拍了拍他的背,“苦了你了。” 尚谨摇摇头,又看向一旁的李斯,喊道:“谢过师伯。” “谢我做什么?”李斯看了一眼尚谨,审视着他。 尚谨笑眯眯地也不再说话,直到韩非将藏在袖中的小麻雀拿了出来。 “谨……陪着你的那只小鸟……死了。” 尚谨面上一片空白。 「坏了,我现在应该什么表情?」 在其他人看来,麻雀对他很重要,他应该很伤心,可是偏偏系统其实还活着,那份悲痛之感也就非常微弱了。 【好奇特的感觉。】 [岁岁如初:主播我教你!两分震惊,两分不可置信,四分悲痛,两分崩溃。然后喊“统儿!你死的好惨啊!”] 「这是可以演出来的饼状图吗?」 本来酝酿了几分悲伤,彻底被弹幕打散了。 [渡鸦:演演演,我是乐子人,我爱看!狗头.jpg] 【救命!好诡异!】 “死了?” 尚谨的视线落在地上死去的小麻雀身上,颤着手将它捧在手里,泪水溢出了眼眶。 韩非伸手按在他肩上,却见他抬头说:“没事的,先生,我们回去吧。” “谨……”韩非担忧地看着他。 尚谨后悔了,他就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下好了,先生还真以为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这一天匆匆忙忙,尚谨和韩非都不好受,也没有心力再论些什么,尚谨刚把咸阳宫里的事在路上讲了一遍,引来了李斯的关注。 由于小孩的身体实在遭不住了,尚谨沉沉睡去,到后半夜甚至有些发烧,不过到了天亮便慢慢降下去了。 这让尚家人松了口气。 尚谨身边的人都没想到,他这么受鸟类欢迎,昨日刚哭着小麻雀死了,今天身边多了一只丹雀。 朱琴看到尚谨一个人坐在屋檐下,还以为他在为失去小麻雀伤心,刚要上去安慰一二,却发现他指尖站了一只火红的雀鸟。 说不清是什么鸟,倒像传说中与神农有关的丹雀。 虽说长得不同,那灵动的模样却和之前的麻雀一模一样。 “谨,这丹雀……”朱琴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到尚谨的伤心事。 尚谨把系统的新拟态捧到朱琴面前,笑着说:“就是它,之前的家臣子。” “哎……”朱琴叹了口气。 “???”尚谨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给它起了名,叫赤阳子。” 一旁的姜青虞听见赤阳子,突然想起来秦途中,那只家臣子衔来了赤阳子。 她看尚谨的眼神奇怪了起来。 [平安喜乐:哈哈哈哈,叔母一副怜惜之中带着惊叹的表情。] [明度:姑姑才好玩呢!简直是里男主身边人听到男主找白月光之后的标准表情。] [花卷:新晋白月光——麻雀] [渡鸦:什么白月光死后的替身文学?] [一一风荷举:我以它曾经带给我的礼物为你命名。] [凌川:其实你与它长得并不像,只是在那里飞,无端就有十分像它。] [万古长青:没事,拟态而非求真。] [盖最多的章写最多的诗爱最花的器:懂了,主播渣男。]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不要污人清誉啊!还有,乾隆才是渣男!」 “好啦,谨也该走了,今日不是还要去咸阳宫觐见大王?”朱琴摸摸他的头。 “叔母!姑母!等我晚上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尚谨仰头一笑,站起来往韩非家的方向去了。 “好!”朱琴慈祥地看着他跑远。 进入韩非家,尚谨蹦到韩非面前,心情激动,他竟然真的成功了,虽说还未彻底解决一切,但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便好办多了。 韩非手中的新竹简吸引了尚谨,他问道:“先生拿的是?” “吊文。”韩非原本是不会在意一只小小的鸟儿的,可这只小麻雀确实救了他,因他而死。 他怕尚谨这孩子这几天过分上心。 “啊?”尚谨一愣,接过竹简展开,感叹不已。 「统啊,你要名留史书了,可能是第一个有悼文的麻雀。」 作者有话要说:  姚贾:刚回来就让我加班是吧? 他也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 * 谨对冰释的解释来自于《老子》: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 感谢在2023-03-25 14:26:12~2023-03-26 19: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崔瀺巉、萧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儒法之辨 和扶苏贴贴。 不得不说,写的真好。 想起《韩非子》中那些寓言故事,尚谨还打趣系统。 「说不定以后还要关于你的成语。」 【恭喜系统编号为0010的系统获得称号:名留青史】 系统一脸懵,还有这种东西? [凌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头一次看到系统这个称号。] [渡鸦:笑不活了,恭喜系统dge] [花卷:主播,能不能把这篇文发出来啊?好想看看。] 「统啊,你发不发。」 丹雀气愤地飞过来啄了一下尚谨,还是把文发出去了,毕竟可以吸引大家来直播间,给宿主赚点能量点。 韩非注意到丹雀,问道:“这是?” 不知为何,这只丹雀给韩非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小麻雀的好朋友,叫赤阳子。” 自从刚刚在家里经历了那么一波奇怪的眼神,尚谨选择了更稳妥的回答。 韩非若有所思地感叹:“有它陪着你也好。” 他选择岔开话题:“先生,做好选择了吗?” “我选天下。”韩非那双桃花眼中难得满是笑意。 他毕生所求,不过如此。 尚谨喜悦地点点头:“我想着,姚上卿与先生有仇怨,将此事完全托付于他,我还是觉得不放心。” 不是尚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姚贾确实不算君子,想起昨天姚贾的言行,明显是与先生结仇了。就算有祖龙在,他还是担心,不如想办法搞好关系。 华夏人的传统,饭局打交道。 【宿主,你的辣椒油要没了诶,顶多再吃这么一顿。】 辣椒油放在系统背包,保鲜效果很好。尚谨在想要不要给姚贾来一场味觉刺激,用美食拉进关系。 对于姚贾来说,想要说服韩王,易如反掌,只看他是否愿意。但是姚贾那一张嘴,就值他一瓶辣椒油。 【姚贾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得气死吧。】 「辣椒油多珍贵啊?稀世珍品诶!我总要想办法多弄点调料,造福全大秦。」 到了咸阳宫中,嬴政与韩非交谈之时,尚谨待在偏殿并未进去,正在吃宫人送来的果干,便听见守在门口的人喊:“公子。” “公子!”尚谨惊喜地把果干塞咽下去,开口喊扶苏。 “尚谨。”扶苏走进来,坐在尚谨身边。 “公子怎么来这儿了?”尚谨还以为扶苏会直接进去。 扶苏摇摇头:“来的时候听说阿父在和公子非说事,便没有进去。刚巧宫人说你在偏殿,所以过来。” 昨日直接进去,打断阿父与姚贾议事,是为了帮尚谨,今日又不急。 “昨日走得匆忙,还未好好谢过公子。”尚谨再次道谢。 “不必多谢。”扶苏摆摆手,“我还惊叹于你的口才,当真厉害。” “都是先生教的好。”尚谨抓紧时机“推销”韩非。 听他提起韩非,扶苏问道:“公子非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尚谨沉吟片刻,组织语言,他对韩非有滤镜,真要说起来怕是要说一大堆。 “阿父说,若是公子非成为客卿,便要我跟着他学刑名之学。”扶苏解释自己问起韩非的缘由。 尚谨眼睛一亮:“那岂不是以后天天可以见到你?” 他眼中的惊喜之意太过明显,让扶苏愣住了:“你很想见到我?” “嗯!我觉得能与同龄人一同学习是件好事。不是讲三人行,必有我师?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个老师。”尚谨点点头,“虽说这个三人是泛指,不过我们刚好三个人,不是挺好的?” 还有一点,他要改变扶苏的命运,总要时时见得到才好,没想到祖龙都在给他助攻。 “是了。”扶苏听他说起《论语》,也笑起来,问起自己更加好奇的事情,“你读的其他典籍很多,是怎么读完的?” 扶苏昨日便发现了,他本以为尚谨应该像现在大多数官吏家的孩子一样,学习律法,却不想似乎和他一样,什么都要学,甚至于尚谨比他更为精通。 “……”尚谨能说他读了二十年吗?显然不行。 于是他开始胡诌:“一位前辈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扶苏不知道海绵是什么,疑惑地请教:“海绵是什么?” “是海里的一种生灵,身上有很多孔,可以吸很多水,还会说话,还会做……咳!” 望着扶苏认真郑重的模样,尚谨还是没扯下去。不过他放松了许多,和小孩子待一起真好,就是差点暴露本性。 “啊?”扶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平安喜乐:笑死了,主播别瞎说啊!] [暮雨鹤淮:不要给扶苏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咳,说笑而已,肯定不会说话的。”尚谨收起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正色回答,“不过前面说的是真的,海绵住在海里。” “我还未见过海。”扶苏顿觉自己眼界狭隘,还要多多见识外界,而不能日日读书。 “以后定有机会。” 说不定还能像祖龙一样出巡,不过按扶苏的性子,应该不会喜欢这种铺张的出巡。 扶苏又好奇地问:“不知是哪位前辈?这话说的在理。” “这位前辈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在外行走都是用假名。”尚谨继续瞎编,“我也不知他的姓名。” “原来如此。” “与谨讲话,大有裨益。” “先前公子问我,在我看来,虽然学说之中强调律法,平日里却并非无趣之人,而是个有情之人。”尚谨缓缓讲述自己眼中的韩非,“我遇到先生时,被邻里的孩子欺负,是先生替我解围。” 扶苏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你口吃吗?” 他不想戳到别人的痛处。 “嗯,其实也与我不理他们有关。”尚谨笑得洒脱,“公子别这么看我啊?悄悄告诉你,当时先生若是不来,我就一拳打他们脸上了。” “我可是很能打的!”尚谨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按秦律,我要是打了他们才被先生看到,岂不是要被当成斗殴?” 其实他不太能打,只不过那时候有点上头。 “不算,他们挑衅在先,何况你只是个孩子。”扶苏摇摇头,这种欺辱旁人的,也该罚。 “对了,给你看看。”尚谨从一旁拿起一卷竹简。 扶苏接过竹简展开,失了言语。 “是先生给小麻雀写的悼文。先生不仅口才好,还文采斐然。是不是写得很好?” “那是之前你喂的那一只吗?”扶苏想起那一日尚谨与那只小鸟聊天的样子。 “你都看到了?”尚谨很是意外,赶紧回忆自己有没有在筵席上做什么傻事。 “嗯。” “没事的,现在有另外一个来陪我。”尚谨喊道,“赤阳子!” 丹雀飞了过来,跳到了桌上,冲扶苏叫了两声。 “总之,先生是个很好的人,跟着他能学到很多。”尚谨总结了一句,试探着问扶苏,“公子是不是不喜刑名之学?” “只是不喜重法。”扶苏摇摇头,算不上厌恶,只是他总会有偏向性。 “我也是如此,太过严苛并非好事。”尚谨点点头,“但法不可废,德不可不兴。” “你也如此觉得?”扶苏听他这么说,竟有些意外之喜。 “嗯。” 「怎么后世人人都说扶苏不支持法家,腐儒懦弱啊?这不是思想怪好的吗?」 【洗脑包啦!毕竟记载不多,很多都是推测。不过也不排除,现在很正常,后面被洗脑的可能性。距离历史记载的时候还有好多年呢,宿主你要小心那些博士了。】 毕竟从尚谨改变韩非命运的那一刻起,以后的历史便不可控了,很可能不会按照史书走了。 「我明白。」 “我觉得两者各有可取,各有不足。”尚谨问扶苏,“不知公子可读过先生的《有度》?” “读过。阿父爱重先生之文,我也看了,只是有些地方并不认同。” “那《有度》一篇,公子觉得有可取之处吗?”尚谨抬头望着扶苏。 扶苏同时开口问道:“你可有喜欢的句子?” 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尚谨意犹未尽,还想与扶苏继续论下去,却听得偏殿的门打开了。 两人连忙起身往门口走。 “扶苏。”嬴政眼中带着笑意,喊了一声扶苏。 “阿父!”扶苏先是和嬴政行礼,又喊了一声韩非,“先生好。” 他跟着尚谨用了敬语,韩非亦是回礼。 “谨见过大王。” 尚谨刚行完礼,便听见嬴政说:“听韩卿说你昨日病了,不必多礼。” 「这就是爱屋及乌吗?」 【毕竟秦始皇真的欣赏韩非子。】 “方才听你们提起《有度》?”嬴政正是听到那句话,见扶苏亦是欣赏韩非的思想,故而满意。 扶苏答道:“是,我与谨都很赞同这一句。” “不错。”嬴政颔首肯定。 “日后你每日中时后跟着韩客卿学刑名之学,至于判案断狱……若是都让韩卿来教,未免劳累,今日寡人见一尚书卒史,精通律法……” 尚谨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始皇帝啊,你说的这个尚书卒史,不会叫赵高吧? 不要让赵高和扶苏有任何关系啊! 他开始拼命给韩非使眼色。 作者有话要说:  长期征求弹幕id哈哈哈还有你这个id想出现在哪些人物那里! * 感谢在2023-03-26 19:07:30~2023-03-27 17:1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羽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 意难平的威力 一句话,让始皇帝为他改…… 韩非虽不知尚谨为何突然间如此紧张,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向嬴政说:“君上,非不觉劳累,何况判案断狱,非亦通,不必再劳烦他人。既是精通律法的人才,不如另作他任。” 嬴政的目光在这师徒二人身上过了一圈,点头道:“既如此,日后再作提拔。” 这赵高与他们有恩怨?又或是赵高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致命缺陷,以至于连尚谨都知道,他却不知? 「还好拦住了,这玩意来了还得了?这就是意难平的力量吗?」 【我就说嘛,韩非子活着在秦始皇身边,宿主你能在咸阳宫横着走。】 「那可不行,现在要是横着走,日后就成了别人手里的把柄。」 嬴政与韩非走在前面,扶苏和尚谨落在后面,小声聊天。 “谨。”扶苏悄悄附在尚谨耳边喊他。 “啊?”尚谨歪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认识阿父说的那个尚书卒史?”扶苏对这位差点成为自己老师的尚书卒史有些好奇。 “嗯。”尚谨面上隐有怒气,“不喜欢他。” 扶苏若有所思,又问:“他做了什么吗?” 背叛了大秦,背叛了祖龙,让大秦二世而亡,让祖龙一个千古一帝死后不能安葬反而与鲍鱼一同掩盖在车中。 矫诏骗你自裁,让你当真以为祖龙要你死。逼迫蒙毅蒙恬自尽,和胡亥那个王八蛋一起残忍杀害了你所有的兄弟姐妹。 致使冯去疾、冯劫在狱中自杀,陷害李斯…… 罄竹难书。 可他无法说出来,这些都是未发生的事,赵高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让赵高善终。 还有尚未出生的胡亥……他也不会放过。 不是他心狠,而是这种祸害,他不会留着。若祖龙知道这些,也不会任由他们活着。 尚谨沉默许久,只是问道:“我不能说原因,只能说,他真的不是好人,你信我吗?” “信。”扶苏能看出尚谨有心事,方才提到那人时,他眼中的怒意、悲愤、痛恨,都是真的,那情绪浓厚到不像一个孩子能拥有的。 没想到扶苏会信他的“一面之词”,尚谨收拾心情,转怒为笑,与扶苏说起《有度》中的其他句子。 * 天色渐晚,尚谨窜进了东厨之中,姚贾答应了他的邀请,他自然要好好准备。 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来,他负责最后的“调味”。 他们家里倒没有什么现代人眼中的“封建陋习”,尚翟还跟着打下手,本是要进来拿东西,一抬眼看见尚谨拿着个不知什么的东西,像是水晶做的似的。 “谨,你这拿的是什么?” 尚谨正在加辣椒油的手顿住了,他拿的是个玻璃瓶,真不是他不想换,而是换了他就放不进系统背包了。 之前每次加辣椒油的时候他都说有自己的小秘密,大家不可以知道,把其他人支出去。 “是水晶做的细颈瓶,今天和大王的长子扶苏聊得很开心,他送我的。”尚谨把扶苏拉出来当挡箭牌。 “秦国的工艺竟如此高超?”尚翟倒没觉得有什么,灯光昏暗,远远看去,玻璃确实和水晶区别不大。 “看来今日这位客人有口福了,你把你那个宝贝都放进去了。”尚翟指的是辣椒油。 平心而论,这案上算是丰盛了。 除去尚谨特意加了辣椒油的水煮肉片和沾了辣椒油的肉脯,其他的都是传统的先秦食物。 在尚谨期盼的目光下,姚贾犹豫着将筷子伸向了那鲜红的水煮肉片,刚尝了一口,顿时面红耳赤,只觉得喉咙跟起火了似的,这是什么毒药吗? “咳咳咳!”姚贾止不住地咳嗽,“这是,咳!用何物制成!咳咳!” 尚谨被吓了一跳,连忙为姚贾倒水,他看家里其他人头一次吃的时候都没事啊? “姚上卿!你喝点水!这是我偶然在市上买的,用来调和味道。” 姚贾也顾不得其他,接过水就大口喝下。 姚贾缓过劲儿来,见尚翟和韩非吃了以后毫无反应,姚贾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是他自己有问题吗? 感觉喉咙上的灼热感退却了,姚贾才又夹了一筷子,他还就不信了。 尚谨本还以为自己要搞砸了,没想到姚贾看起来很上头,即使动作是克制的,却一直没停下。 “姚上卿觉得如何?”他谨慎地询问。 “可。”姚贾点头,就是忍不住,这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带劲的肉片。 “不知这调味可还有?” 尚谨摇摇头:“为了请姚上卿,已用完了。后来我去市中找,也并未找到。” “如此啊,可惜。” “姚上卿喜欢就好,或许以后还能遇到也未可知。”尚谨想了想自己的运气,那还真不一定能抽到。 【宿主如今余额32000,再接再厉!】 「为何救下了先生没有奖励?你不是说每拯救一个在列表的意难平都有奖励吗?」 【系统没判定成功,可能还有条件未达成。】 「或许要等先生的家人也来吧。」 尚谨也不再深究,转头开心吃饭。 这场宴席主宾皆欢,哪有人和美食过不去呢? 星子挂于空中,尚翟要驾车送姚贾回去。 出了门,韩非才对姚贾行礼道:“此次出使韩国,非将家人性命安危托付于姚上卿。” “自然,按这小子说的,冰释前嫌,日后共同为君上谋求统一才是正事。” * 五月初五。 “饿了。”尚谨趴在案上,毫无礼仪可言。反正在扶苏面前,他也不用端着。 他的端午节,他的粽子,他还想划龙舟摇花船,还想采艾蒿。 【宿主,你真想摇花船吗?】 据系统所知,摇花船的多是女子,想了想宿主摇花船的样子……难以想象。 「肯定不是我摇花船啊,那只是我们那的习俗,我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哪里比得上她们啊。」 尚谨又叹了口气,他亲爱的粽子啊! 扶苏看着尚谨明显圆润了一些的脸,甚至还有些想捏一捏。他难得与同龄人如此亲近,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即使他自认为待自己的几个弟弟很好了,他那些个弟弟都不太与他亲近,不过几位妹妹倒是愿意与他亲近。 而这些时日下来,他能感觉到尚谨与之前有些不同了,比之雪夜的谨慎老成,更像那次宴会时了,更为活泼,也更为孩子气一些。 “谨饿了?还没到哺时呢,可要宫人送些小食来?”扶苏现在看尚谨大概就像看弟弟一般。 “吃不饱!我以前都是吃三顿饭的!”尚谨摇摇头,他还是饿着吧,总要习惯的。 “公子,你知道吗?多吃才能长高,你想不想和君上长得一样高?那一定要好好吃饭多习武。”尚谨那奇怪的胜负欲,导致他很想知道扶苏的身高。 “魏国人一日三膳?”扶苏记得自己并未听说过。 尚谨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喜欢吃。” “难怪你长得高些。” 尚谨用的是自己的身体,现代营养丰富,自然比古代的一般人长得高一些。 “先生何时才回来?”尚谨百无聊奈地盯着门,甚至想和扶苏来一把井字棋。 这么想着,他已经把竹片拿起来准备刻个“井”字了。 他们两个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了,韩非都不见踪影,只知道是被祖龙叫走了。 扶苏知道内情,回答道:“说是姚上卿回来了。” 尚谨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笑弯了一双眼睛。 “真的?那可是一件大喜事。” “应当是功成了。” * 姚贾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消息还未传开,他日夜兼程便是为了此刻向嬴政报喜:“君上,贾不负所托,韩王向我大秦纳地效玺,请为藩臣。” 历史的车轮似乎并未改变,韩王仍旧在这一年选择了臣服,只是不同的是,韩非这一次并未死去。 韩非垂着双眸,他此时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应忧。 他想他大约是欣喜的,君上兵不血刃便达到了目的,可韩国……也罢,他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恭喜大王,韩已为秦之臣。”韩非不再多想,向嬴政贺喜。 “韩客卿家人一应带回。”姚贾瞟了一眼韩非,心里很是不喜,他就知道,韩非不会开心。 既如此,他就帮韩非一把,彻底斩断那点故土难离之情。 “韩王说,韩非永留咸阳,任凭君上生杀予夺。” 姚贾到韩国时,瞒住了韩非之事,说韩非已被关押,不日便按秦法处置。他并未多费口舌气力,韩王很识相,很快选择了臣服,甚至把韩非一齐“卖给”了秦国。 倒也不意外,毕竟当初韩非也是被这么送到秦国来的。 倒是把韩非的家人带出来花了他不少时日。 “如此啊。”韩非感叹不已,“韩王大约没预料到,我早已属秦了。” “韩客卿的家人已送往其家中安置。”姚贾继续汇报。 嬴政看向韩非,关切地问他:“韩卿可要先回去,寡人允你告假。” “不必,非今日还要授课,团聚不在一朝一夕。”韩非摇摇头。 他要尽到为师的责任,自然不能真把尚谨和扶苏晾在那一下午。 * 【恭喜宿主达成辅佐成就——蚕食鲸吞。 恭喜宿主达成意难平成就——说难不难。 完成支线任务——改变韩非既定命运。】 「嗯?发生了什么?」 其他的他还能理解,蚕食鲸吞和他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赵高:嗯?我的升官之路怎么波折了许多? 这里针对主角对赵高胡亥的态度解释一下,即使现在他们什么都没做,主角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不觉得主角这是丧心病狂心狠手辣! * 如果你发现你的评论下面有作者删除的评论,那可能不是作者乱删评,也不是有人怼你,是我不小心拿读者号评论了dge尴尬地删掉hhh * 感谢在2023-03-27 17:10:57~2023-03-28 21:4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佑和 10瓶;TT045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 从前有个…… 只有河南人受伤的世界达…… “蚕食鲸吞……”尚谨喃喃道。 扶苏侧脸去看他,问道:“蚕食尽吞?似乎听过。” “我这人惯会想些奇怪的词,方才是想起来先生了。”还好这些东西都能解释,毕竟除去那些有专门典故的成语,其他成语还是很好理解的。 “可是这句?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矣。”扶苏很快想起韩非的文中有这么一句。 “嗯,先生一直有心结,希望今日能解开。” “想来姚上卿定是将先生的家人都带回来了。” “先生得了消息或许会赶回家中与家人团聚。” “换做是我,定是要回去的,再等等看吧。” * 【宿主,64800积分奖励已到账,要抽奖吗?或者开个语言系统?】 「你开给你就行,我不要语言系统,我是不是该洗洗手?」 他都学会了,不如省着用。 【蹭点欧气也可以。】 尚谨看了看空旷的大殿,只有他和扶苏两个人,还是算了吧,他觉得扶苏比他更倒霉,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扶苏敏锐地感知到尚谨在看自己,却不明白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无辜地朝扶苏笑笑,他绝对没有私底下说扶苏运气差。 「抽吧,早抽早用。」 【恭喜宿主获得: 一:毒药(朴实无华的名字,但天下剧毒,无色无味。为保证平衡,不可用于重要历史人物。) 二:解药(朴实无华的名字,但可以解毒药,黄连成分超标,慎用。) 三: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四:100能量点(赌狗的648的补偿。) 五:《中药方剂大全(残)》(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六: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七: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八:超声波器(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大概没什么用吧。古代医学工业都不合适使用呢!强度也不够用来杀人哦!只能使用一次。) 九:青铜刀币(一枚钱币,避免你成为穷光蛋。) 十:100能量点(赌狗的648的补偿。)】 看着一大堆青铜刀币,尚谨已经麻木了,把注意力转到其他东西上。 「果然一如既往的倒霉,你们没有小保底大保底吗?」 【……那显然没有。】 「这毒药不能毒重要人物?真的不能直接毒死他吗?太可惜了吧?」 【虽然不知道宿主你说的这个“他”是赵高还是哪个,但是显然不可以。】 「100点能量点?你要不把那破碗拿出来给我,我去要饭好了。」 【这可不兴要啊!影响市容小心被抓进局子里!】 【宿主,余额39200能量点,冲冲冲!】 「你这超声波器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个大全,都残了还叫大全?里面不会有坑吧?」 弹幕此刻也格外热烈。 [凌川:好鸡肋啊,果然历史板块的抽奖最会坑人了。] [花卷:我猜主播想毒死赵高!] [一一风荷举:主播!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千万不要学医!] 尚谨和弹幕互动完,回过神来,见扶苏在翻竹简,于是问道:“公子,夫子今日教了些什么啊?” 他时刻关注扶苏都在淳于越那学了什么,以免未来的洗脑包成真。毕竟扶苏这时候才八岁,教育的影响是极大的,他怕扶苏真的被儒学影响太深。 “《诗》,国风,虽说以前也读了,不过夫子说常看常新。”扶苏也已习惯日日与尚谨交流夫子教了些什么。 尚谨一愣,下意识地念道:“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他念的是《毛诗序》,又或者叫《诗大序》,关于其作者,历来众说纷纭,有说是孔子弟子子夏所作,也有说是汉人卫宏所作。后来大多认为《毛诗序》的撰写从先秦延续至两汉,非成于一人一时。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嘴,却看见扶苏认真地盯着他,似乎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方才说的在理,为何不论了?” “公子,你没听过吗?”他是不是要解开历史未解之谜了? “有些不同。”扶苏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诗》中确实有诗大序,只是和尚谨说的有不同之处。 “嘶……公子,你可别说我说了这个!”尚谨可不想让人家后人辛辛苦苦写的东西被自己说了,他不想当文抄公。 毕竟一个《毛诗序》,宣扬开来也不至于推动国家发展什么的,还是不要抢别人的东西了。 “我不说出去。”扶苏点点头,他不是大嘴巴,向来能守住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隐,为何要追根究底呢?你既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你不希望我说出去,我便不说出去。” “不过我还是想听这位前辈又说了什么,似乎有些不同。” “那我说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尚谨才猛然发觉,自己跟着韩非并未看过《诗大序》,他说的乃是后世的序,也不知与这时有何差别。 “那你也和我讲讲你知道的吧?” 扶苏还有些意外:“你没看过?” “嗯,还真没看过。” 韩非回来的时候,便听到自己两个弟子在热烈地讨论《诗》,一时也不知做什么表情,只能轻轻咳嗽一声。 “先生!”两个小孩眼睛亮晶晶的,一齐看向他。 韩非笑着摸摸尚谨的头,问道:“这《诗》论完了?” “说完啦!先生讲,先生讲。”尚谨点点头。 韩非这几个月一直在教授刑名之学的书籍,但还并未教过在平日里该如何做。 “这段日子讲得也够多了,今日讲讲断狱。” 尚谨眼睛一亮,喊道:“真的?好!” 扶苏也有些期待,书籍与理论毕竟都是纸上谈兵。 【宿主,你要不要反思一下?】 「反思什么?」 尚谨疑惑地看了一眼丹雀。 【你还没有扶苏一个小孩稳重,这合理吗?】 尚谨厚着脸皮回答:「没事,我年纪比他小。而且我从来就不是稳重的人,你知道装沉稳有多难受吗?」 「你看,祖龙和先生都喜欢沉稳早慧的,我就沉稳。扶苏更需要小伙伴好不好,老端着有什么意思?」 【……你就是装累了吧。】 「咋了?你还不允许我有童心了?再说了,判案多有意思啊!这里一切对我来说都挺新奇的,激动一点不是很正常?」 【宿主,你是把这当成推理了吧?】 “你们可知道哪些有名的断狱?” 扶苏立刻对答起来,尚谨看了看扶苏,瞄了瞄韩非,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好的,他不知道,他能编故事吗? 韩非赞赏地点头,又就扶苏提出的一些内容加以引导指正,看向了眼珠滴溜滴溜转的尚谨。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尚谨心虚地回答,“我能讲从前有个魏国人吗?” “怎么不说从前有个宋国人呢?不许讲故事。”韩非敲敲他的脑门,无奈地说,“初见时不是还说得极好?” “甲盗牛,盗牛时高六尺,毄一岁,复丈,高六尺七寸,问甲可论?当完城旦 。”尚谨把现代的秦简里的东西扯了出来,希望放在这儿合适。 “这不是说的很好吗?为何说自己不知道?”韩非无奈地问。 “不记得从哪听的了,怕说错了。” 韩非教了尚谨这么久,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弟子那是从天上的星子到地上的沙子什么都懂,说起理论来头头是道,远超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水平。人也机灵,也愿意学,肯下功夫,但是一论到实际,便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绝对不能让尚谨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相比之下,扶苏心中虽有偏向,然而门门都学得不错,也难怪君上让扶苏什么都学,俨然是按着下一任去培养的。 「我猜先生心里我是个偏科怪,扶苏那是全面发展好学生。」 【宿主,你和扶苏一起卷起来,说不定比得过。】 「那还是不要了,虽说我确实好奇那些古代典籍,但是也没有必要那么卷。扶苏太卷了,连轴转的,我要是和他一起卷,那不是重回高中吗?」 日薄西山,尚谨才跟着韩非离开了咸阳宫。 走在路上,大事已成,两人比原先都更加安逸。 “先生,我有个问题。” “你问。”韩非拍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你和其他大家的故事里总有宋国人?”尚谨好奇地询问,“什么揠苗助长,守株待兔,挖井得人,智子疑邻。” 他记得当初先秦文学的课,教授还专门讲了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想听当事人说说。 “缘由许多,倒是难得有人问这个问题。一来,宋国早亡,说他们的坏话也不会有人生气;二来,宋国乃是殷商遗民,如今是周……也不能算周了,自然对他们有所偏见;三来,宋国固步自封,自然多被讽刺,好比,宋襄公;四来,宋国可有不少人自黑,孟轲,庄周,墨翟,惠施,不都是宋国人?”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哦,从前有个宋国人,还有从前有个杞国人,从前有个郑国人,从前有个魏国人……” 「河南由于地处中原承受了太多。」 * 翌日,尚谨正刻着竹简,听见门被打开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扶苏来了。 他刚要喊扶苏,却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从扶苏身后探出头,好奇地问:“阿兄,他是谁啊?” 扶苏介绍道:“是我与你提到过的,尚谨。” “尚谨?我是阴嫚,是阿父的女儿。”嬴阴嫚笑弯了双眼,开心地同他打招呼。 “阴嫚?阳滋……” 尚谨刻着竹简的手停了下来,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谨:运气太差了,找个人蹭蹭运气(看向扶苏,目移)算了吧,还不如我 扶苏:? * 史书上有记载名字的祖龙的孩子,就只有扶苏,胡亥,将闾,高,其他都没有名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搜阴嫚,全都说史书记载她是祖龙最宠爱的女儿,有些疑惑,都这么说,一个说出处是那本史书的都没有,因此本文只采用考古所得的名字,不采用最宠爱的女儿这个设定。 如果有小天使知道史书记载在哪的话,希望告诉我,我也好修文。 * 感谢在2023-03-28 21:43:36~2023-03-30 20:3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川 38瓶;佑和 5瓶;云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 阴嫚 该死的胡亥。 见他面色突然苍白,扶苏担心的上前问道:“谨,你怎么了?” “无事,无事。公子,你有没有一个弟弟,叫荣禄啊?”尚谨笑得有些勉强。 他仍然记得自己得知考古学家在多年前原来就可能挖掘出祖龙其他儿女的墓的时候,激动地去了解,却看到的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骨的景象。 棺中尸骨非常零乱,不似一般墓葬中是一个完整正常的人形骨骼,看上去就像是把头放进去之后,肢体随意扔了进去。一看便知墓主是非正常死亡。 其中有一具女性尸骨尤其惨烈,连头骨都有被利箭穿过的痕迹。那墓中出土了一枚三层台形的桥纽的刻小篆“阳滋”的小印。 另外还在男性墓葬中挖掘到了一枚刻着“荣禄”的铜印,也可能是人名。 那些墓葬中还有一座并无尸骨,只有一把青铜剑,当时有人猜测那是扶苏的墓。 看着那些具有冲击力的图像是一回事,可如今这个女孩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一旦想到鲜活美好的生命最终惨死于胡亥手中,他只觉得怜惜,悲伤和愤怒。 “嗯,是阿父的第十二子,你竟知道他?”扶苏担忧地拿手贴了贴他的额头,才发现他出了冷汗,“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是因为我吗?”嬴阴嫚察觉到好似听到她的姓名的时候,尚谨就不太对劲了。 难道她在咸阳宫外竟还有什么可怕的名声,能让人一听到就害怕? “不是,是谨失礼了。想是昨夜冻着了,有些不适。”尚谨摇摇头,用天冷做解释。 扶苏关切地问:“可要寻侍医看看?” “不必了,我已好很多了。”尚谨推拒着,他想起昨天拿到的中医药书,对中医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不可讳疾忌医。”扶苏却不赞同他,让人去找侍医来,“你那夜都冻成那样,都没请个医师,也不怕落下病根?” 尚谨哭笑不得,这算是关心则乱?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身体康健着呢,放心吧。” 侍医来了,一番望闻问切,也说尚谨无事,扶苏这才放心。 “多谢侍医。”尚谨目送着侍医出了殿门,像是突然被锤子敲了一下似的,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侍医……夏无且……荆轲……樊於期……桓齮……李牧!” 扶苏听他喃喃自语,有些疑惑:“李牧?赵国的李牧?这几人有何干系?” 说李牧桓齮樊於期,扶苏还能理解,如今桓齮为将军攻赵,樊於期在桓齮麾下,李牧是赵国名将,这三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很正常。 可他们是怎么和那个叫“荆轲”的还有夏无且这个侍医扯上关系的? “有些玄妙的关系。” 桓齮兵败,樊於期叛逃,荆轲刺秦,夏无且可不就砸中了荆轲嘛!这联系就有了。 他不担心荆轲刺秦,这种事完全可以提前防备,可是秦赵之战却是个大问题。 “公子,你可知桓齮将军如今前线战况如何?” 史书并未记载确切的月份,只记载了某某年,谁和谁打仗。 扶苏略一思索,回答道:“听说是形势大好,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还杀了敌军将军。” 都是听阿父说的,阿父有时谈论政事并不避开他,他因此知道的多一些。 “那李牧还在雁门打匈奴吗?”他记得在赵王急召李牧之前,李牧还在代地雁门防范匈奴。 “听阿父说李牧长久地守着雁门,如今,我也不知,你如何问起这些?”这些扶苏也不确定了。 “只是想,李牧英勇善战,匈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赵王急召他抵抗秦军,会如何?”他谨慎地“猜测”。 他要改变这段历史,以他现在的身份,必然会暴露一些他不同寻常的地方。现下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就是了。 “我听阿父讲过一些,李牧是攻赵必须除去的。”片刻后,扶苏说,“李牧死,赵国亡。桓齮将军勇武,可比之李牧,当真说不定。” 嬴阴嫚在一旁看他俩聊起了秦赵之战,忍不住感叹阿父当真待长兄不同,相比之下,阿父其他的儿子压根没有知道这些朝堂之事的资格,也不敢妄议,顶多就是比宫外知道的快一点。 当然,他们原本也比不过长兄,长兄四岁起就被阿父安排了一堆夫子,开始读书,哪里是他们能比的过的? 她算了算,阿父其他几个儿子里,也就将闾和高厉害些,当然,其他的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长兄这个说不清算师弟还是师兄的同门胆子也大,想来这韩非定是厉害,不然她也不会想见识见识这位能让阿父说出“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的韩国公子了。 她的目光逐渐被落在她袖子上的丹雀吸引了,也没再听扶苏和尚谨说了些什么,开始逗弄丹雀。 “今日本是阴嫚想看看先生到底何许人也,我才带她来的,没想到你来得这样早。”扶苏见尚谨的一卷竹简都已经刻满了,顺手帮他拿了一卷空的递给他。 “先生这几天该好好和亲人聚一聚,昨晚叨扰过了,今日我便没去打扰。”尚谨昨晚就见到了韩非的亲人,说不开心是假的,他也为先生高兴,“本来说他们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可是先生的儿女定要请我。晚上还有筵席,庆祝韩归顺大秦,却是去不了了,只能等过几天了。” 扶苏点点头,也不再问,只是提起方才说的事:“你方才说的那些,要向阿父提起吗?” 扶苏觉得尚谨定是又想面见阿父了,不过这可不好见,之前还能是因为韩非的原因,如今这可是军政大事,恐怕阿父不一定会愿意听他说。 尚谨亦是如此想,指了指竹简说:“我不好多说些什么,还是与先生商议过后再说。” 他确实知道历史走向,可耐不住他现在是个小孩儿,何况就算祖龙信他这一次,历史真的改变了,那下一次呢?历史改变后是不可控的,他不能预知未来。 但是不说,他又会担心,先不说樊於期在这一年逃往了燕国,单说遇上李牧,此战秦将惨败,十多万秦军都将战死,这无疑损伤了秦国的军事实力。 还是先与先生商量过后再说。 尚谨又刻了几个字,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忘了些什么,抬起头一看,发出一声:“诶?” “怎么?”扶苏环视四周,便见嬴阴嫚往外跑,“阴嫚应该是和你那赤阳子玩去了,她活泼爱动,哪里坐得住?” “方才不是说要看先生?” “以她的性子,先生还真不一定比得过赤阳子。” 尚谨乐不可支,正当此时,系统发来了求救声。 【宿主!救救救!】 尚谨一愣,这要他救什么?难不成嬴阴嫚要把系统拔成秃毛? 「嗯?难道阴嫚是个熊孩子?」 【不是,她要亲我!】 “哈哈哈哈。”尚谨被逗乐了,没想到系统竟然还会害羞? 扶苏不明所以:“谨何故发笑?” 尚谨差点来一句“单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理智阻拦了他的发言。 “没什么,我去看看赤阳子,我怕它不分轻重伤了你妹妹。”说罢他拉着扶苏往外走。 「你怕什么?你现在就是个小鸟,人家小姑娘看了喜欢想亲近一下不是很正常?你不喜欢你飞走不就好了?」 【可是我一飞她就喊我。】 尚谨走到门外,高喊一声:“赤阳子!” 系统立刻像得了赦令一般,直直冲向尚谨,停在了他的肩头。 阴嫚也走过来,显然意犹未尽,她发现尚谨这只小鸟很聪明,跟听得懂人话一般。 “阿兄,我先走啦!”嬴阴嫚挥挥手。 “你不是说要见先生?” “我觉得它更有意思,可是我不能夺人所爱,还是眼不见为净好。”她的眼睛还盯着丹雀看。 “赤阳子,喜欢阴嫚吗?”尚谨问道,若是系统喜欢,其实也不是不能多和嬴阴嫚待一会儿。 【很可爱的小姑娘,但我还是待在宿主身边吧。】 它招架不住嬴阴嫚,待在宿主身边更舒适。 于是尚谨低头和嬴阴嫚柔声说:“它也有自己的家,所以不能一直陪着我们,它还要飞回家呢。” “要飞很远吗?”嬴阴嫚后知后觉,这只丹雀不是困在笼子里的小鸟,而是自由自在的。 “嗯,远在天边。” 准确说已经突破这个世界了。 把小姑娘哄走,尚谨才和扶苏回到殿中。 “感觉谨很会哄人。” “因为遇到过很多很乖的小孩。” 尚谨大学的时候每个假期都要参加支教,大都是和小学生相处,时间久了自然练出来了。 他就知道每次这么说,听到话的人必然要露出“你不也是孩子吗?”的表情。 韩非来的时候,便看见尚谨在和扶苏说如何与小孩相处。 三人待在一起一下午,临到快要黄昏,韩非说休息片刻,准备离开时,尚谨才提起了李牧。 他倒没想避着扶苏,甚至还拉着扶苏一起,毕竟身为君王,必然要懂得军事。 尚谨看着神色认真的扶苏,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要成为合格的继承人,就要从娃娃抓起,不就是卷吗?反正卷的是扶苏!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了超级好的老师!好耶! 和基友讨论了之后,奇怪的文名增加了。 比如 《今天也在为意难平努力「历史直播」》 《今天也在为历史意难平努力》 《拯救意难平后我成了白月光》 嗯,白月光文学恐怖如斯 * 这个墓葬上世纪就挖出来了嗷。 * 有一种学说认为樊於期就是桓齮,桓齮的燕国方言读法是樊於期,说桓齮兵败之后逃到了燕国,然而史记和战国策的说法冲突了,一个在后面还有桓齮领兵的记载,一个说他逃跑了。这种猜测两个人是一个人的说法感觉不可信,还是将这两个视为两个人。 * 感谢在2023-03-30 20:34:42~2023-04-01 13: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鸭更比一鸭鸭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 肥之战,不可败 桓齮:坏了,君上怎么…… 尚谨正襟危坐,询问韩非的想法:“先生以为,桓齮比之李牧如何?” “不可比,桓齮虽有才能,然而与李牧对上恐怕没有多少胜算。”韩非曾听闻李牧的大名,曾有人说李牧即是赵国的长城。 “我想,如今桓齮将军已经占领宜安,直逼邯郸,赵王迁是个绣花枕头,已然畏惧,定会将李牧召回,让他反击秦军。”尚谨毫不留情地抨击了一句赵王迁,“宜安在赵国北部,一旦出事,隔着太行山,难以支援。” 桓齮是从秦国的上党绕过太行山的,宜安地处后来的石家庄,在邯郸东北方向。这一个山西的一个河北的,可不好支援。 历史上肥之战可是围歼。 “不知先生可知李牧当年的事迹,他曾说,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尚谨回想着《史记》中的记载,虽说可能与原本的史实有差别,但应该不会出大差错。 “他一向擅长打持久战,看似只会守城,实则却围歼过匈奴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怯战。自然,这些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可我怕桓齮骄兵必败,又或是轻举妄动,反致灾祸。” 韩非听着尚谨的话,面色凝重起来:“随我走。” “啊?”尚谨一愣,疑惑地问,“去哪儿?” “去见君上。”韩非没有那么多顾虑,既然有所担忧,便要和嬴政说。 “啊?可我毕竟只是……” 他本意是让先生去说,他在背后隐身的,毕竟先生的身份说这件事比他说合理多了。 见尚谨犹豫不决,韩非便说:“真的不去?那我去了?” “啊?好!” “好好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尚谨乖巧点头,等韩非走远了,又忍不住担忧:“诶,先生讲这些,不会出事吧?万一触怒了君上,或是得罪了桓齮……” 不过他其实不用担心韩非说错话,那可是能写出《说难》,能以一己之力劝祖龙攻赵的人,那要是不会说话,天底下就没人会说话了。 要是真的没能改变肥之战,桓齮兵败,反倒印证了这个“猜想”,先生也不会出事。 “没事的,先生有自己的考量。”扶苏却注意到他每次对于嬴政的不同,“你好像很怕阿父?” “倒不是害怕,是敬畏与敬仰,我倒是想亲近,可我又不能亲近。” 「统啊。」 【宿主,怎么了?】 「如果我改变了肥之战,那李牧?他会不会……」 「想起李牧的结局,我就想给赵王迁一巴掌,把他拍飞除去。可是我插手肥之战,李牧的结局便注定有我的一份,那样的悲剧……他也算是意难平啊……」 【宿主,虽说李牧死得很可惜,可是他如今是彻底与秦国对立的关系。他真的是赵国的长城,不踏平他,赵国难以攻破。】 尚谨久久未说话。 良久之后,扶苏突然问:“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何觉得桓齮会坏事?” 他也在思考,只是年纪还小,这方面学的浅,到底不像尚谨那样开了上帝视角。 “假如赵王迁从雁门调回李牧,李牧若是率边防军与赵军会合后,将会在宜安附近与秦军对峙。如果他像以前一样,采取筑垒固守,避免决战,俟敌疲惫,伺机反攻的方针,拒不出战……” 尚谨抓过一片竹简刺小点,表示方位。 “公子觉得,桓齮会如何做?” “我?”扶苏思虑良久,才说,“秦军自去年远出赵国,深入腹地,时日已久,我若是桓齮,不会和李牧耗着。” 尚谨点点头,将竹简递给扶苏,问他:“这是自然,那么公子会攻向何处?” 【宿主,你现在很像个老师,真的。】 「你要这么说,我本来就是老师,扶苏的年纪也就是个小学生啊。」 【那你还卷他?】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实在难以抉择,攻城不易,守城也不易……”扶苏一时难以抉择。 攻城,李牧守城是出了名的;守城,秦军定会陷入疲惫。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脑袋不太够用了,他对于兵法这一类的了解实在是少,十日里教兵法的夫子顶多来一次。 说是兵法深奥,要他先懂得其他的东西,才能学好兵法。 “那若是桓齮选择了进攻,绕道进攻赵国其他地方呢?”尚谨开始循循善诱,引扶苏思考。 “不失为一法,可是有风险。”扶苏摇摇头,他或许不会如此选择,“兵力便是最大的问题。” 尚谨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说道:“围魏救赵。” 扶苏是真的一点就通,教他真的省事。难怪淳于越那么喜欢扶苏。 “你是说?桂陵之战!”扶苏即刻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甚至还未出生,但如此有名的战役,他自然也知道。 “是,一旦主力离开宜安,我若是李牧,不仅不会回头救援,反而会直接攻入宜安,夺取宜安城,切断桓齮与秦国的联系,接着与被攻打的地方的赵军围歼秦军,秦军数十万人,粮草不足,武备不齐,与寻死无异。” 历史上李牧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扶苏的神色越发凝重,还是有些怀疑:“桓齮真的会如此吗?” 他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桓齮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却看不出来吗? “并非是他愚蠢,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防万一,即使他不这么做,也要提醒他,可是如何才能同他说呢?” 毕竟要是将领是那个赵葱,桓齮就真的成功了,然而这次桓齮遇上的是李牧,那可是春秋战国的四大名将。 “讲得极好。”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以为当如何?” 尚谨正讲在兴头上,想也没想就准备接话,却听出这个声音竟然是祖龙? “君上?!!” “阿父?!” 扶苏也有些意外,无端紧张起来,怕阿父觉得他们两个小孩子在这儿瞎说,这本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可又确实是他们该关心的事。 尚谨欲哭无泪,先生你这个自己去,让他留着,原来就是直接把祖龙拉过来吗? 他觉得自己现在社死了,刚刚有点上头,现在反应过来了,他竟然在教扶苏怎么打仗?不知道祖龙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在带歪扶苏?他就是个业余的,莫名地心虚起来。 韩非倒没觉得什么,尚谨一早进入君上的视野,本也不是什么普通小孩,他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大秦思虑,有什么不好说的?何况想的确实在点子上。 君上连他一个韩公子都容得下,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秦国孩童? 嬴政看着神色慌张的扶苏和尚谨,难得开口安慰一句:“不必惊慌。” 他从不会因为年龄的原因轻视臣子,他自己少年继位,更见过不少年纪轻轻便闻名天下的人。 他巴不得尚谨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人才越多,统一天下的实力便增强一分。不过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他很自然地将尚谨划入臣子一列,这样的人未来必然不会只做一个平民的。 他也不会因为尚谨与扶苏走得近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他对自己掌控臣子的实力有信心,何况尚谨与扶苏也算是半个玩伴了。 不过他确实没有思考过桓齮出昏招的可能性,一来他不是那种喜欢对前线打仗指手画脚,连阵法都要规定的君主,二来桓齮之前的势头一直很好,他也在全力支持。 既然如今提到了这一点,他至少也要提醒桓齮,若十万秦军真的全军覆没,他的步伐将会延缓,说是元气大伤也不为过。 “宣尉缭论事。” “喏。”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非:大胆.jpg 扶苏:年纪轻轻就要学习诸子百家,现在连小伙伴都想拉着我学军事,这合理吗? 远在赵国的桓齮收到消息,一脸懵:君上怎么知道我准备打肥? 嬴政:我又不是那种喜欢对前线战事指手画脚,连阵法都要规定的君主,对吧? 某些被踩到痛点的皇帝:??? 无奖竞猜有哪几个皇帝喜欢这么干hhh * 真的有小天使觉得白月光那个好!震惊!好叭,其实我也喜欢白月光文学(被打)但是不喜欢替身dge * 感谢在2023-04-01 13:56:38~2023-04-01 23: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川 10瓶;佑和 5瓶;崔瀺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 王家人出场! 贲、离继出,三代无名。…… 咸阳,王家。 王离站在门口,看着王翦往外走,很是不舍,又有些向往。 “祖父又要出征吗?” 明明不久前才从赵国回来,这就又要走了啊? 王翦拍拍他的头,露出个慈祥的笑容:“是啊,该走了。” 事关秦军安危,昨日君上急召,今日他便要走了。 望着王翦离开,他叹了口气:“我何时才能像祖父一样征战呢?” 王贲抬手敲了王离的脑门,训斥道:“你先好好习武读书,天天光想着打仗。” 他这儿子怪了,偏不喜欢读书,就知道要习武,才七八岁就这样,以后不改还得了? “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王离撇撇嘴,就往回走。 “那也得好好看,你以后要做将军,不是莽夫!”王贲恨铁不成钢地又想敲他一下。 “切!”王离一个滑步躲开,几下子爬到庭院里的树上,坐在粗壮的树桠上,低头看着王贲得意地笑,“打不着!” 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爬树翻墙,压根静不下来。 “嗯?”王贲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王离敷衍地回话,“哎!” “若是不好好读,我便请君上让你去咸阳宫里和那些公子一起学。”王贲现在看王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都不顺眼。 “那我还是待在家里吧。”王离连忙摇头。 他可不喜欢那些古板的老夫子,看着就烦人。他也不喜欢大王那些儿子,太傻了,不想和他们做同窗。 “我听说蒙将军的儿子要进宫去,你真不想去?”王贲试图以蒙恬的儿子诱惑王离争个高低。 “不去,我就是从这儿跳下去都不会进宫里的!”王离指着地,振振有词。 “这么点高,说的你怕似的。”王贲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颗树虽说长得结实,却不算太高。 “你先前不是还羡慕蒙恬蒙毅?他们可是与君上同龄,幼时便与君上相识了,与君上的情谊自然不同于旁人。” 王离眼珠子一转,立刻回绝:“同龄?你不会想让我去给公子将闾或者公子高赔笑脸吧?” “混小子!装傻是不是?你不知道我说的谁?”王贲气呼呼地让王离下来,“给我下来!读书去!” “哼!”王离从树上往下轻轻一跳,稳落地上,逃窜一般跑回自己的屋里。 他知道,王贲现在肯定想揍他。 * 赵国,宜安。 又或许如今该说是,秦国,宜安。 “将军!君上,君上,来信!”一个士兵飞奔而来,堪堪停在上将军桓齮面前,粗喘着气。 这可真是八百里加急,一刻都不能耽搁。 也怪不得他如此慌乱,桓齮本要带他们攻打肥了,这时传来君上的旨意,也不知是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宜安城外,赵军大营。 “将军,我们便一直守在这儿?”赵葱等了这么些时日,早就不耐烦了。 “嗯。”李牧只是静静地站在舆图边,视线落在宜安东部。 赵葱不悦地说:“李将军!可是!” 哪有这样的?都守了这么些时日了,还不反攻秦军? “那你想如何呢?”李牧蹙眉问赵葱。 赵葱颇有些天真,大声喊:“自然是将他们赶出去!这可是大王的军令!” “我问你,近日秦军似有变动,你以为局势将会如何变动?”李牧还试图与他讲道理,一点点引导他自己思考如今的形势。 “他们要进攻我们的大营?”赵葱沉思片刻,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李牧背过身去,控制着自己的神情。这就是大王给他指派的副将?这实力实在一言难尽,他年纪也大了,忍不住担忧起自己百年之后赵国该当如何。 李牧放弃与赵葱拐弯抹角地说话,而是单刀直入:“他们要引我们离开。” “什么?”赵葱震惊地问,李牧是怎么看出来的? “多半是要攻打肥。”李牧手指轻点着那个“肥”字。 “那我们不该着手应对吗!”赵葱立刻着急起来,怎么眼睁睁看着秦军打赵国的土地? “你要去救援?那你可知一句话?”李牧无奈至极,“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此乃兵家所忌。” “那我们?”赵葱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蠢事,谨慎地问。 “等。”李牧吐出一个字,“等他们主力离开宜安,便一举夺回宜安,围歼秦军于肥。” 赵葱恍然大悟,钦佩地看着李牧。 宜安城内,桓齮喊来了樊於期等将军,告诉他们攻肥之计暂缓。 裨将樊於期问道:“将军,我们现下该如何?” “还好,还好,看来我回去要请罪了。” 他险些犯下大错,但好在一切还未成真,否则他也没脸回去见君上了。 “就地整顿,不可轻举妄动。” “君上竟如此料事如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刚要攻肥,君上就来信了,若是按照送信的时间,那便是君上身在咸阳宫,却能够预料到他要做什么,难道君上在带兵打仗上也如此有天赋? 他也一阵后怕,若是李牧真的像信中所说,他恐怕就完了。 “王翦将军已启程,前来接管大军。”桓齮将那信传给其他人看。 “王翦……”樊於期脸色有些糟糕。 “我险些忘了,你与王翦可不对付。” 其实桓齮也看不惯樊於期,然而君上实在是宽宏大量,敢造谣君上乃是吕不韦之子,鼓动长安君成蟜谋反还能活到现在,自然是因为樊於期确实有真本事。 不过也正因如此,樊於期才不可作为主将,君上心中到底对樊於期有所芥蒂。 要换作他是君上,早就把樊於期五马分尸了,还留着做什么。 当初还是王翦带兵讨伐长安君,王翦能对樊於期这个罪魁祸首之一有好脸色就怪了。 * 咸阳,建章乡。 今天蒙家请客,尚谨也被尚翟带着去了,说是认识认识别家的孩子。 前往蒙家的路上,尚谨好奇地询问叔父:“叔父,与蒙家关系很好吗?” “倒不算很好,只是与蒙骜上卿相识。” “啊?”尚谨算了算,这年龄差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他叔父至今不过二十五,蒙骜公元前240年逝世,那时候尚翟才十八,而且按叔母所说,以前叔父并未来过秦国,蒙骜来秦国的时候,叔父才出生。 “是你祖父与蒙骜乃是故交,常年有书信往来。”尚翟解释道。 「系统,这算是金手指吗?」 【是宿主自己填的身份诡异的合适。】 「那他们是原本真实存在的吗?」 【是,不过他们原本死在了来秦国的路上,是宿主让我探路才避开了那些山匪。其实从一开始,宿主就改变了一切。】 【宿主要是没注意,可能你就要真的孤苦无依了,那是真的地狱模式。】 「……突然明白了你存在的意义了。」 【探路?】 「是救人于危难。」 尚谨摸了摸肩膀上丹雀的头。 “叔父,今日王离也来?”他抬头问叔父。 “你先前就问过他的脾性,这是要和他结识一番?”尚翟点点头,知道他要准备做什么。 “嗯。” 扶苏又不能随意出宫,他自然要提前和其他人打好关系。 【这就已经开始培养势力了?】 「称不上势力,只能算提前弄点人脉,真遇上什么事了,万一能派上用处呢?」 「而且我确实很好奇,王离是不是和叔父说的一样。」 不多时,蒙府也到了,里面极其热闹,多是些武将在,尚翟这个文官混在里面反而有些奇怪了。 不过以前向来是文武不分家,多的是文武双全的臣子,也没有太过扎眼。 蒙恬和王贲都是知道内情的,对尚谨的态度很是温和,还有几分欣赏之意。 “尚谨,听闻你如今和大公子一同从师于韩非?” 酒过三巡,众人也越发放得开了。王贲走到尚谨面前,遮住了尚谨案上的灯火。 尚谨点点头,没想到王贲会主动和他搭话,于是回答:“嗯,大公子极其聪慧,为人刚柔相济、重义守信,先生常常夸赞。” [蝶儿飞:主播又开始推荐扶苏了哈哈哈!] [绕柱走:王贲问这个干嘛?是想拉拢主播还是想拉拢扶苏?] [岁岁如初:这有什么区别,反正主播肯定是扶苏一派的。] [鸽子鸽子: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王离?历史上王离当时和扶苏蒙恬一起在上郡,肯定关系不差吧?] [蓇蓉:可是关系好的话,胡亥他们怎么可能让王离领兵替代蒙恬啊?] [淼:我怎么记得有人说王离效忠胡亥啊?] [一一风荷举:乱起来了!再乱点(x)] [凌川:王翦对政哥忠心耿耿的,要是王离真效忠胡亥,我估计王翦能揭棺而起去捶他。] [渡鸦:一直没有定论吧?而且主播们一旦改变历史,很多东西和原本就不一样了,不过确实大部分主播那里,王离和扶苏关系都一般,不过也没到效忠胡亥的地步。] 尚谨看着弹幕蠢蠢欲动:「统啊,你说我能不能把王离拉过来?」 【这就开始给扶苏准备班底了?】 「主要王离现在年纪也还小,不靠现在打牢关系,以后就晚了。」 【可是太史公说,贲、离继出,三代无名。三代一般都不太行了哎。】 「那可不一定,扶苏又不是胡亥。」 「你算算蒙家,蒙骜,蒙武,蒙恬蒙毅兄弟,最后这两兄弟没有好结局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胡亥这个狗东西。三代都有本领还出事那是因为下一任皇帝不靠谱,你换扶苏当皇帝,不说能不能真让秦延续个多少世,至少他不会是杀功臣的人。」 “我听叔父说王将军有一子名离!听说他于习武一脉颇有心得,我与公子都很想见识一二,可惜并无机会。” 尚翟看了一眼尚谨,他何时说过王离了?不过他都习惯尚谨天天拿他说事了,什么都是他这个叔父说过的,他也不会去拆台。 “今日王离也来了,你们或许能处得好。” “我来了许久,竟未见他。”尚谨进来的时候就看过了,并未见到王离。 “咳,他这小子爱乱跑,一会儿就回来了。”王贲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阿父,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一个与尚谨差不多大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尚谨身后,气鼓鼓地瞪着王贲。 作者有话要说:  王贲:恨铁不成钢(等等,钢是什么?) 王离:大王的儿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扶苏:???谁造的谣? 谨:试图向王贲推荐扶苏,顺便把王离拉进自己这边。 * 桓齮:君上真厉害,差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樊於期:听到王翦要来,整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李牧:赵王给我弄了个什么东西当副将? 赵葱:莽就完事了。 * 真的很好奇为啥樊於期做了那么多离谱事情还能活着,可能这就是祖龙的气度吧。 * 忘了说设定,因为先秦真的好多生卒年不明的,只能合理推测了,设定扶苏公元前241年出生,王离和谨都是公元前240年出生。 * 感谢在2023-04-01 23:46:22~2023-04-02 21:3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先卷带动后卷 尚谨:我怎么也卷起来了…… “你是王离?”尚谨回头看着王离笑。 王离一愣,这还是他头一次直面这么真诚的笑,下意识便问:“嗯?你谁啊?” “我是尚谨,久仰大名!”尚谨笑得愈发灿烂。 确实久仰大名,高中读《史记》就见识过了。 王离眨眨眼,疑惑地问:“你知道我?” “嗯!我很想和你请教,我还不认识习武的友人呢!”尚谨这句话几乎就是在问能不能做朋友了。 【好家伙,宿主你开始打直球了吗?这比你在扶苏面前还放得开。】 看着莫名活泼起来的尚谨,系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叔父说他就是直率的性子,我干嘛含蓄?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他和叔父说的不一样,也不至于和我起矛盾吧?」 [花卷:原来主播其实是这种性格吗?] [蝶儿飞:我以为是外冷内热,其实是外热内热?] [岁岁如初:我怎么感觉主播在尚家人面前一个样子,在韩非面前像韩非,在扶苏面前有那么点像扶苏,现在又和王离很像?] [渡鸦:我觉得更有趣了啊,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感觉,得劲!] “哎?”王离也是难得遇到一上来就这么自来熟的,一时有些发愣。 “我体弱,还没习武。听说习武都要从小练才能有所成就,你以后是不是会当大将军啊?” 听到说当大将军,王离即刻反应过来,壮志凌云地回答:“那是自然!我以后一定不比我祖父差!” “和王翦将军一样?真厉害啊!”尚谨由衷地夸了一句。 王离听他夸自己祖父,附和道:“对吧?我祖父是最好的将军!” “嗯,听说三年前王将军攻打赵国时迅猛无比,连拔九城!”尚谨点点头,顺着王离的话往下说。 “我和你说,我祖父当时……”王离几乎眉飞色舞起来。 渐渐的,两人的话题就变成了吹捧王翦,讲到最后,王离还意犹未尽。 王贲在旁边看着,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他儿子平日里跟个火堆似的,动不动就蹦火星子,一点就炸。 没几个关系好的友人,也不太会说话,现下倒是和尚谨聊的火热,都快半个时辰了,还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尚大夫的侄子……”王贲扭头去与尚翟说话。 “他一向与谁都处的来。”尚翟并不意外,尚谨向来如此,他总有办法和别人弄好关系,他已经习惯自家侄子会变脸了。 拉进关系的下一步,改一个更亲近的称呼:“你可以喊我谨,你看着好高啊?你几岁了?” “我七岁了。”王离确实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不过其实与尚谨差不多,只是看着明显更壮实。 “和我一样大,好巧。”尚谨暗自记下,毕竟史书可没记载王离是哪一年生的。 “你是几月里生的?”王离又追问。 尚谨答道:“冬月十一。” 和他原本的生日一样。 “我是仲夏的时候,五月二十,那我比你大。”王离连连追问,他才发现刚才聊了那么一大堆,他却只知道尚谨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你家住哪啊?” “就在建章乡,从这里出去向南走再向东走……几里路来着?”尚谨沉思片刻,才想起自己其实是个路痴,“我这人不太认路,说不清。” 尚翟在一旁说:“走五里路。” “这样啊?离我家不远,你想不想习武?我可以教你!”王离想起方才尚谨说身体不好。 王贲敲了王离的脑门一下,都快气笑了:“你那点子功夫还教人家,就会爬个树,也不怕误人子弟。” 王离撇撇嘴,虽然他才开始学没多久,但是比起同龄人厉害多了好不好,真打起来他一个顶十个。 “我觉得离很厉害,教我够了。”尚谨一句话让王离喜笑颜开,“不过你自己也要学啊,哪里来的时间教我?我每日还要去咸阳宫。” 原本笑着的王离立刻苦恼起来:“咸?阳?宫?” “我如今师从韩非,又因大公子如今也和先生学刑名之学,因而我要去咸阳宫。”尚谨解释道,“所以我们可能不能常常遇见,我每日学完,天都黑了。” 【宿主,你不会想把他拉去和你一起学习吧?】 「我倒是想,哪有那么容易?先不说祖龙和扶苏不一定同意,何况,王离这样的性子恐怕不喜欢咸阳宫。也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多一个学生?」 [淼:建议主播出书《如何快速拉进关系》] [万古长青:不对,应该是《如何哄傲娇小学生》。] [渡鸦:王离:你礼貌吗?] “哎……”王离转了转眼珠子,望向王贲,喊道,“阿父!” 王贲自然知道王离是什么意思,偏不让他如愿,当场揭短:“你不是说从树上跳下去都不去吗?” “那怎么一样!走走走!”王离拉着尚谨就往外跑。 尚谨差点没摔到王离身上去,疑惑地问:“去哪?” “去我家……”跳树。 话还没说完,又被王贲打了一下,王离这才作罢。 “先前我问你,你自己不去,这下蒙恬恐怕都同君上说好了。” 王离抬头问:“我要是去了,那我是不是比蒙颖厉害?” “蒙颖?”尚谨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他啊?”王离眼睛一亮,扭头问他。 见尚谨点头,王离看向王贲,就差把自己想说的话写脸上了。 “看来我果然比他厉害!” 尚谨不知道蒙颖是谁,尚谨知道他是谁,等于他比蒙颖厉害。 “这事可是蒙将军先提的。” “是指要为大公子习武选一名同伴吗?”尚谨看着情绪低落的王离,笑着说,“那我去和公子提一提吧?” “好!”王离一脸嫌弃地望着王贲,用神情问王贲,怎么他说话还没尚谨管用。 王贲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该好好教育了,越发没大没小,天天就知道跟他对着干,总有一天他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被王离气死了。 * 扶苏惊讶地说:“王翦之孙?我听说他脾气不好,没给你气受?” “没啊,挺好哄的。”尚谨摇摇头,笑眯眯地问,“要不要我传授公子诀窍?” “什么诀窍?”扶苏想起前些日子,尚谨还真教他如何和小孩相处。 “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夸他还有王翦将军就好了,公子肯定会的吧?” “那也得夸到点子上,不然他怕是看出来了。我记得之前有人想要巴结王翦将军,让自家孩子去靠近他,他可一点都不吃这套。你是真心夸他?” “是啊。”尚谨点点头,他向来擅长夸人。 只要不是赵高胡亥那种遗臭万年的,但凡历史上能留下名字的,他都能真心夸几句。更何况他觉得王离挺可爱的,就是很难想象他这个性子最后会成为大秦的一道屏障。 不过人总是在成长的,或许以后就成为稳重的大将军了也说不定。 “他确实于武道用功,也颇有天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大秦的一员猛将。” 嬴政的本意是找个类似于侍读的武将家的孩子来与他一同习武。扶苏本是不在意这人是谁的,阿父挑的人自然不会有错。不过既然尚谨开口了,他也可问问尚谨的意见。 “阿父先前同我说过,要蒙颖来,不过你更喜欢王离?” “我确实更看好王离,毕竟我从未见过蒙颖,他如何?王离总要与他比,想来不差。”尚谨手上刻竹简的动作也没停下。 史书不见蒙颖踪影,想来不是早早夭折便是才能不及王离。 “只见过一两面,平心而论,蒙颖性子更好些。他们喜欢拿蒙家和王家比,总会比到蒙颖和王离身上,大家自然更喜欢蒙颖些,也难怪王离和蒙颖不对付。”扶苏没有倾向于哪方,既然尚谨更想让王离来,那么他去同阿父说,想来也无大碍。 “你更喜欢王离,我可去和阿父说,只先生觉得如何。” “王离……倒也无妨。”韩非倒不怕王离会乱了他讲课的节奏,王离再怎么不愿学,却也知道轻重。 * 出乎意料的,王离很喜欢韩非的教学,大约因为韩非总有些从前有个宋国人的故事能说出来。 把道理寓于故事之中,自然比直接一堆大道理好得多。 巧的是王离不喜欢《论语》,韩非也没有要讲的意思。 不得不说,韩非真的很会编故事,半年的时间,尚谨记录了五十二个寓言故事,个个经典,这个世界未来的孩子们又要多几个故事听了。 这段时间王离的好胜心却被激起来了。 尚谨是纯纯的文科生,又比他们多读了很多年书,自然博学一些。扶苏虽年幼,但是一向学得认真,又有天赋,常常得到夸赞。 相较之下,王离显得像个“文盲”。他向来不服输,最近学得越发认真了。 一个月后,尚谨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被王离带着卷了起来。 此刻他累死累活的在跑圈,简直让他想起了高中的时候,每次考试表彰大会,学校都要学x水模式,让他们围着操场跑个十几圈。 他逐渐慢下来,王离已经超过他一圈了,见他一副要放弃的模样,抓着他就继续跑。 【宿主,你终于发现了啊?】 【以前每天上午韩非去秦始皇那议事,扶苏去找淳于越或者其他夫子,你就待在这看书,平平淡淡地汲取知识,享受岁月静好,下午才会和韩非专心学习法家。现在你上午被王离强行拉着锻炼,累得要死要活的,中午他天天跟你讨论学问,下午你们师生四个一起卷,简直就是小班模范。】 “……”尚谨沉默地思考了一下,拽了拽拉着他跑的王离,“王离!” “啊?”王离回过头看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突然喊他全名了?他做了什么吗? “你累不累啊?” 他累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跑圈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感觉谨变努力了 谨:每天都好充实……???我怎么卷起来了(后知后觉)不要拉着我卷! 王离:拒绝文盲,从我做起。 *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习武也就打打基础,锻炼锻炼身体hhh我与长跑势不两立! * 蒙恬历史上没说他有没有儿子,这个蒙颖搜了之后说是传说中的hhh没在史书里出现过,所以戏份不会再多了。 生日住址我都编的,不要相信。 * 感谢在2023-04-02 21:36:55~2023-04-03 19: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川 5瓶;小时菇凉阿 4瓶;佑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六国推土机vs赵国长城 打起来了,但…… “我还好啊?你是不是累了?那你歇一会儿?”王离拍拍他的肩膀。 “嗯。” 直到中午,尚谨才瘫靠在树上。 “离,你最近好用功。” “不想落下你们太多。”王离也坐下来靠在树上,“你不是也劝我好好读书吗?” “那你怎么不拉着公子去习武?”尚谨的神色有些幽怨。 “可是大公子不是要和那帮老夫子学吗?”王离还在庆幸自己不用上午也跟着大公子去学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东西,“而且我哪敢拉着他到处跑啊?” “这倒也是。”他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虽说先秦的时候还不像后来那样等级森严,但君臣到底还是有所分别的,换到公子和臣子身上也一样。 “我感觉最近都睡不饱。”说着说着,尚谨就打了个哈欠,有点怀念睡午觉的感觉了。 自从来到古代,每天早睡早起,他已经很久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困意了。 “这样啊?那才更该和我一起习武,这样你身子也能好点,就不会那么容易疲惫了。” “真的吗?可我好困啊……” 「统啊,不是说哈欠会传染吗?王离看着一点都不困啊?」 【他壮的和牛犊一样,哪像宿主你四体不勤。说实话,宿主,我劝你跟着他好好学,小心以后进乱世。】 「你这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吧?明白了,多谢。可是我真的……好困啊……」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王离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却发现尚谨已经靠着树睡着了,只好无奈地试图把他戳醒,“这里睡会着凉的,歪……诶……要是能吃赵国的梨就好了……” “梨?”尚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对,赵国?” “祖父去了宜安之后,彻底将那边稳定下来了。如今依旧与李牧对峙着。”王离忍不住说,“祖父和那李牧也太沉得住气了,这都两个月了,还在僵持。” 尚谨腹诽,王离要是知道过几年王翦和李牧对峙了一年不知该作何感想。 六国推土机和赵国长城都擅长稳扎稳打,这俩遇上了肯定没那么容易分出个胜负。只不过真论起来,李牧坚持的时间越长,便越说明王翦输了。 好在秦国如今国力强盛,在绝对国力的倾轧下,六国灭亡是迟早的事,可李牧确实是支撑了赵国最后几年的时光,也不知祖龙如今会怎么做。 “你这是想等王翦将军攻下赵国以后直接去赵国吃梨子吧?” “你不是也爱吃梨?” “咳,我是挺喜欢的。” 这边尚谨正和王离从赵国的梨子讨论到王翦何时能得胜归来。 那边扶苏却与淳于越因一句话产生了分歧。 “夫子,我不觉得这是对的。”扶苏看着淳于越的脸色变了,却还是要说下去。 “不法古,不循今。夫子吹捧周之政,可周如今……” “先前夫子讲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之时,我便想说了,这其实是必然的。” “孔子自有其精妙,可夫子要我将孔子的话奉为神谕一般,我却做不到。” “《论语》中有大道,亦有不足,恕扶苏无法像先生一般。” 他极少与淳于越发生冲突,以前也最喜欢淳于越,可近来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淳于越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气愤与急切:“公子!你!” 这是在顶撞他?! “夫子,孔子讲,恕是可以终身行之的。”扶苏长叹一口气,起身道,“中时将至,我还要回去,夫子也请回去吧。” 扶苏走进殿门的时候,尚谨正趴在案上小憩,王离则是在盯着面前的竹简发呆。 这让扶苏有些意外,往常回来的时候多是尚谨和王离凑在一起,今日倒是奇怪。 他也没出声,悄悄走到一边坐下,等待先生到来。 * 宜安。 “你是说樊於期跑了?朝东北方……”王翦微微皱眉,心中却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在做什么?君上都留樊於期一命还任用他了,他这是嫌自己活得久?自己的亲人都不要了? “将军,我已派人追捕。”桓齮也实在没想到樊於期会这么做。 樊於期本是副将,色厉内荏之下,还真把守城的兵士给唬住了,把他给放了出去。 “他已离开宜安,便不好追了。桓齮,看来我们要改布防了。”王翦知道他们还要在此长久的停留,不可不谨慎。 “喏。”桓齮点点头,却又不解,“他跑个什么劲儿?就因为他不是裨将了?” “他是往燕国方向跑的,怕是早有谋划,先向君上上书言明此事。”王翦也不深究樊於期逃跑的原因,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还是先向君上禀明。 赵军如今固守宜安城外,他也不为之所动,求的便是一个稳字。他最近在改善军中将士的生活,以免他们太过疲累。 他想起临走前韩非所说的话,也不知姚贾是否已经开始行动。 赵国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已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 宜安城外,赵军营地。 “将军,我们便一直这样耗着吗?”赵葱还是蠢蠢欲动,不过这回他也知道不能和秦军打,“先前那桓齮不知为何突然不再行动,接着秦军便换了主将,也不知王翦会如何?” “他不是桓齮,绝无冒进的可能,我们只能在此僵持,我只是担心,如今秦国国富兵强,若是他们两线作战,恐怕我们难以招架。”李牧看着宜安的方向,反而更担心赵国西部和南部了。 待到赵葱离开,一旁的亲兵才忧虑地问:“将军,我们一直待在这儿,我倒是更担心长城那边……” 他们本就是边军,常年守着北方边疆,自从将军大破东胡林胡,胡人已许久不敢南下了,可如今长久地离开,难保胡人会不会得了消息,进犯北疆。 他们之中还有很多人的亲人都在边境,如何能不担心呢?可只要将军在,他们的主心骨就在,他们也不会对将军有怨言。 “你们信我,可君上却连连催促。” 赵王在说什么胡话?先不说攻城本就困难重重,如今他不过十多万兵马,王翦手上却有四十万大军,以少胜多那也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一样都没有,如何夺回宜安? 他只能奉行自己一贯的做法,据守此处,绝不能让秦军再前进一步,再慢慢寻求机会。 * 咸阳。 姚贾与韩非并肩走出主殿,姚贾似是叹息地说:“你和李廷尉出了一堆主意,我却要出使各国了。” 不过这话里倒没有几分真的埋怨,他本就擅长游说,若是哪一天君上不再任用他,他才要真的难受。 “姚上卿此去,是君上所期,亦是我等所期,望姚上卿事皆成!” 姚贾将会出使楚魏,依照韩非最初的设想那样,重金贿赂他们的大臣。 赵国无疑是六国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势必要将其除去。其实韩非有想过对赵王与李牧使反间计,王翦也未必没有想到,只是如今不过两个月,还没到那一步。 另一边,尚谨突然从案上弹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把身旁的扶苏吓了一跳。 “你醒了?这是魇着了?” “嗯,无事。”尚谨按着胸口喘息,一扭头却发现扶苏的神色不对劲,“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最近怎么扶苏和王离都不太一样了? 见他还是如此敏锐,扶苏纠结地询问:“……我该顶撞夫子吗?” 那时的顶撞令淳于越如此生气,这一会儿他多了些悔意。夫子日日教导他尊师重道,他却出言不逊了。 可他心中确实对夫子的话难以信服。 “顶撞夫子?淳于越?”尚谨蹙眉问,“他做了什么?” 扶苏还以为尚谨会问他做了什么,却没想到尚谨会先问夫子做了什么。 “其实只是论语中的一句话,我与他有了分歧,辩论了几句。” “这也叫顶撞啊?”尚谨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扶苏把淳于越给骂了,不过对于淳于越那样的儒生来讲,似乎对他提出异见与骂他无异。 “他就你一个学生,教授的时候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又不知道,你不过说了自己的想法,何来顶撞一说?又不是当众拂了他的面子。” 他觉得淳于越应该去考教资,这样才能做一个好老师。 “这天下若是每个人的思想都没什么分别,那才可怕呢!” “可夫子很生气。”想起临走时淳于越那糟糕的面色,扶苏还是担忧。 “这么小气?你没怼……对他劝导一番?”尚谨松了口气,险些用错了字。 怼在古代只有怨恨的意思。 “孔老夫子都说恕,只是提出不同的见解,他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我也没见孔子非要把子游变得和自己一样啊?”换作他来,得用《论语》好好“劝解”淳于越。 “我确实说了恕,可是夫子更加气愤了。” “公子,你知道他为何如此气愤吗?”尚谨撑着下巴笑,准备揭露淳于越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压根没讲淳于越是扶苏老师嗷!这里是私设的!没有故意黑淳于越的意思,也没有黑孔子和《论语》的意思(开始叠甲) 今天还有一更。 * 感谢在2023-04-03 19:29:06~2023-04-05 06: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墨*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渡鸦、噗噗噗哟哟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花缭乱 20瓶;江离 5瓶;佑和、崔瀺巉、清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 “杏林圣手” 给淳于越开一剂药…… “公子是不是觉得和淳于越待在一起不太舒服?” “嗯,往日里我从未觉得什么,只是自从跟着先生以后,便越发觉得哪里不同了。”扶苏以前觉得淳于越很关心自己,对自己尽师者之责。 “说白了,他想控制你。”尚谨知道扶苏是逐渐察觉到了关键所在,也不与他拐弯抹角了。 “他想要你处处随他的意,将你变成他的思想的附庸。”尚谨拿起一旁的一卷《礼记》,“附庸者,以国事附於大国,未能以其名通也。尚且幼小而未能独立的事物,是最好掌控的。” 王离的表情都快失去控制了,这个博士胆子竟然这么大?简直岂有此理! “虽说公子是君上的长子,可你年纪还小,他都七老八十了,自认为可以通过教导你来掌控你。他天天和你说要尊师重道,你一提出不同的看法他便将你的想法强行掰回他所谓的正道。” 尚谨觉得这就是妥妥的不要脸,淳于越一个四五十的人,明显欺负小孩子思想还未成型,想在精神上控制扶苏,他都觉得恶心。 “是啊,阿父不喜欢这些博士。”扶苏一时间难以接受原来自己尊敬的师长对自己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若是我和这些博士一样,恐怕……” 扶苏不免思虑,若是他真的成了那样,阿父会如何看他?他是否会辜负阿父的期望。 “公子,无论如何,你于君上,意义不同。”尚谨安慰道。 换作别的公子,连当众顶撞祖龙的机会都没有。 “君上要公子不止学刑名之学,自然有自己的思量,可我大秦重法,若是公子被教化成那些博士那样,且不说君上,大臣们恐怕也会对公子有所不满……” “君上并无王后,往后也未必会立王后。君上如今已有十三子,而公子是君上的长子,君上自然对公子寄予厚望,也倾注了最多的心血,朝臣们自然也知道。” 与其说是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不如说是祖龙压根没把精力放在养孩子上,唯一称得上看重和关怀的也就是扶苏一个了。 他都想给祖龙递一本如何培养继承人的书。 尚谨没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老匹夫!真该打!”王离义愤填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群让人讨厌的家伙还打了这样的主意。 扶苏攥紧了手中的丝帛,还在消化这一切。 不出意外,扶苏自然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秦王或者说天子之位的那个人。 帝师是什么地位?一个从小教导皇帝的帝师是什么地位?如果这个皇帝对帝师信服无比,在多年的教导下已经习惯性的听从帝师了呢? 其实他未必不明白为何李斯没有选择扶苏,一朝天子一朝臣,权臣若是不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近臣,迎接权臣的自然是猜忌与死亡。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好比商君,秦孝公在的时候那是青山松柏,可秦惠文王一上位便对商鞅下手了。 秦惠文王重用张仪,以横破纵,可秦武王继位后张仪失去宠信,也只能出逃魏国。 张仪好歹还有魏国兜底,后来大秦当时可是统一了天下,李斯哪有可以去的地方呢? 因此权臣极有可能将继承人杀死,换一个自己人或者好掌控的上去。 或许李斯和赵高都是这么想的。 可李斯选错了人,与赵高合谋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 但愿这一次,李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淳于越,一个开历史倒车的人,他一点都不喜欢。 淳于越不喜秦国重法,甚至还想恢复分封制,可祖龙怎么可能听他的?养着一群博士也不会重用的。 他把主意打到了扶苏这个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身上,假使扶苏受儒家思想浸染过深,成为秦王后自然会将治国方略改成淳于越想要的那样。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打得很好,若是没有赵高胡亥,长此以往,说不定淳于越就实现了他的大志。 可惜如今尚谨来了,他可是天天关心扶苏上午学了什么,绝不给淳于越洗脑的机会。 其实尚谨从未直接表达对淳于越言语的不满,只是在扶苏讲述所学时加以疑问,扶苏聪慧,自然会反思,也便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扶苏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他会独立的思考。 尚谨又提起韩非,他实在觉得韩非是个好老师:“或许也有先生的缘由,先生从不会因为你与他有分歧便如何,他不需要你完全认同他,因为他有一个真正想要辅佐的人,能够实现他天下统一的宏愿。” 只要祖龙欣赏其才干加以重用,韩非便已寻到知己。至于未来的君王是否视他为近臣,韩非并未和李斯一样想这么多。 尚谨慨叹道:“其实刑名之学的大家,他们都明白,推行重法,本就是得罪人的,想要得一个善终,哪有那么容易?” 最初推行法家学说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若说有,便是管子了,我真的很敬佩他,不过这话要是和淳于越说,他是不是又该气了?” 他如今还记得高考有一年的作文还提到了管仲。 扶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他已想明白了。 “管仲是齐国名相,我亦是钦佩。” 再次提到淳于越,扶苏也没了最初自我怀疑的情绪:“其实淳于越对孔子学说的见解极深,既然如此,我认真学着就是了,他那些我认为不对的言论,我只装作没听到。” 扶苏也不与淳于越再起争端,只是他不会如以往一般信任淳于越,淳于越的所有教导他都会先加以甄别。 好在他已经发觉一切,那么淳于越所有的花招,他都不会再信。 “光有见解也无用,他做不到知行合一,若是他能做到,那便是真君子了。”尚谨就差指着淳于越的鼻子骂他以君子之名行小人之事了。 若是祖龙知道淳于越干了什么,恐怕淳于越得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君子与小人的分别,可见一斑。”扶苏拿起一旁的竹简,不再多言。 “公子,我最近看医书,身上有些清心降火的药材,你明日带去给他?我怕他气死了。”尚谨说着说着,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拿出几个小木盒,递给了扶苏。 毕竟自己想要掌控的人突然不听话了,淳于越怕是要气死了,他真的很想跟着扶苏去看看淳于越精彩的表情。 王离也好奇地凑过来看,扶苏一打开,发现里面还真是些清热解毒的莲子一类。 扶苏哭笑不得,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些啊? 看着他俩有些讶异的神色,尚谨只是说:“有些夏日里摘的莲子,山栀,啊,还有黄连,正好喝点黄连山栀汤,他平日里话那么多,刚好这个还治齿痛。” [凌川:夺笋啊!] [蝶儿飞:建议加重黄连的份量dge] [淼:我最近就在喝这个,真的不好喝,建议淳于越多喝一点!] [渡鸦:爽了,送出一个“杏林圣手”。] [鸽子:楼上也挺损的哈哈哈!] 王离难掩震惊的神色:“你这书看得也太杂了。” “刚好得了一本医书,闲来无事便看看。”其实是上次抽奖抽中的那本残书。 “你那是没见过他以前还读农书,读的可细致了。” 扶苏也习惯他什么书都要看了,“不过你还有时间读这个?我记得你以前都是晨起读的?” 扶苏也知道如今每天王离都要拉着尚谨去习武,没想到尚谨还能挤出时间来看其他的书。 果然如尚谨所说,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忙里偷闲看一看罢了。其实那书第一味汤剂便是这个。”尚谨倒是想把书拿出来给扶苏王离看看,可惜上面是简体字,聊着聊着,他扭头问扶苏,“公子,你什么时候跟我们一起啊?王离可有毅力了,我觉得你也行。” 【宿主,你这是想让王离放过你,把重点放到扶苏身上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努力吗?】 「我是走文臣路线的啊!你是想让我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太为难我了。」 「你们那些厉害的主播都是怪物吧?这是在培养救世主呢?」 【那宿主你要这么说,确实和救世主差不多了。比如你要是把安史之乱改变了,那不就是救世主吗?】 「行行行,我不偷懒,你从明天起也陪我卷。」 【我怎么卷???】 「你猜:)你也来当救世主好了,怎么能不卷呢?」 这件事上扶苏和尚谨想到一处去了,他其实也不大爱习武,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必然要学这些的。 “阿父说是明年。” 尚谨一算时间,喜笑颜开:“今年还有三个月,快了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05 06:27:05~2023-04-05 18: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渡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鸽子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三更半夜 emo来的快,去的也快。…… “飞快点!快快快!”尚谨对着丹雀大喊,“要让那些人抓不到你!” 系统无奈地加速飞行,留下了一道残影,这速度还不够啊? 扶苏原本是看着眼前的景象笑的,尚谨此言一出,他的笑意却逐渐消失了。 这句话让他想起雪夜之事,叫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子?”王离注意到扶苏的变化,还有些奇怪。 武师方才让他们歇一会儿,尚谨也没闲着,就开始让那只丹雀飞。 “只是想起了一只小雀。”扶苏摇摇头,“既是伤心事,何必再提呢?” 王离一头雾水,不过扶苏这么说了,他也不问好了。他还是比较喜欢天天笑嘻嘻的,悲春伤秋的可不适合他。 他又扭头去看高飞的丹雀。 「不错啊,统,你飞得越来越快了。」 【宿主,你到底要我练速度干嘛?】 「都说了秘密,那我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你也该锻炼了,天天给你喂好吃的,你没发现你都快从丹雀变肥啾了吗?」 这话是真的,现在的系统圆乎乎的,虽说看着很可爱,但总让人担心它的翅膀带不带得动它的身体。 系统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体,飞得更用力了。 【我也没想到拟态在不该真实的地方真实……】 “再飞好看点!要飘逸!”尚谨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啾啾!”系统发出抗议的叫声。 【要求这么多?】 “这个不着急,你还有好多年的时间。” 看着系统飞了好几圈,尚谨才喊它飞回到他的肩膀上。 尚谨一回头看见扶苏和王离站在一起聊天,他的眼神变得犹疑。 “公子,离,你们俩站这。”他拉着两个人站到一条线上。 “嗯?” “怎么了?” 扶苏和王离站在一起,尚谨的视线在他俩头顶晃了一圈,有些怀疑人生。 “没事。”他摆摆手,“你们俩继续聊。” 「统,这才几个月啊?我怎么觉得他俩都肉眼可见地长高了啊?我一个现代人没有古代人长得快合理吗?」 【没事,宿主,你其实和他俩差不多,分毫之差而已。而且你是按照你原本的身高长的嘛,外界因素不会影响你的身高,他们俩最近天天锻炼,长得快点正常。】 “是不是因为身高?”认识这么些时日,扶苏大约也知道尚谨在想什么。 “咳。”尚谨尴尬地咳嗽一声。 “谨,你长得很快了。”王离伸手比划了一下,其实差不多,看不出什么的。 没过一会儿,武师回来了,几个人也停止了闲聊,直到将近中时,他们三个才拜别武师。 “总算是能走了。”扶苏在他们两面前直接说了心里话。 王离无奈地叹气:“公子,你怎么跟谨一样,都不喜欢练武啊?习武多好!” 该不会他们三个最后就他一个习武有所成吧? “我还是更喜诗书文章,自然,我也是会跟着武师好好学的。” 尚谨拍拍王离,笑道:“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嘛,你能打就行,我等着你当大将军呢!” “那是自然!”王离笑得开心,“说起来,我阿父也要走了,我要是能跟着去就好了。” 王贲也被祖龙派去攻打赵国了。 “等再过几年,王将军定是要带你去历练的,在这之前,你先好好习武就是,建功立业,总有机会的。”尚谨算了算,差不多再过个五六年,王翦王贲应该就会打算带王离一起来。 “放心,我肯定好好学!”王离点点头,“如今阿父也去了,不知赵国还能撑多久?” “恐怕还要打上好一段时间。”扶苏叹道。 * 公元前232年,秦王政十五年。 “此次大举兴兵,不知战况如何?”扶苏合上竹简,揉了揉百会穴。 此次蒙武率军至邺,王贲杨端和率兵至太原,加上身在宜安的王翦羌瘣,三面进攻赵国。 至于原本在赵国的桓齮,则是率兵去魏国了。 尚谨心中念着史书原本的记载,果然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杨端和竟然这个时候出现了,毕竟按史书记载,他除去秦王政十一年和王翦桓齮一起攻赵,再次出现已经是秦王政十八年了。 羌瘣出现倒是很正常,毕竟他在史书上就记载说是王翦常带着的副将。 最重要的是,原本祖龙这一次亲自带兵了,这回却没有,不过这样也更安全些,毕竟原本要直面李牧。 “哎,祖父一直未能破赵军,也不知君上会不会觉得祖父……”王离难得有些担忧起来。 “放心,王将军面临的是李牧主力,自然不易,阿父怎么会怪罪?”扶苏温言安慰。 “李牧要是那么好对付,赵国早就没了。”尚谨感叹道,“毕竟是赵国的长城啊!” 可惜赵国终究自毁长城。 无论如何,王翦终究是祖龙倚重的将军之一,也是四大名将中唯一一个善终的。 不过想起后来李信的事情,他又觉得好笑,很难想象祖龙会说出那样的话。 寡人以不用将军计,李信果辱秦军。今闻荆兵日进而西,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 “魏国也太乖觉了。”王离一早听说魏国献地,心情很是愉悦。 扶苏赞同地点点头:“桓齮将军刚率兵到魏国边境,魏王直接献地了,阿父将那一块地置为丽邑。” 这也算是不战而胜了。 “丽邑……”尚谨念着这两个字。 《史记》: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于秦。秦置丽邑。 「真的提前了啊?」 那不是明年的事情吗? 【宿主,你忘了,你给秦国省了十万兵,这可是十万条人命啊!】 「你说的我觉得自己身上该冒佛光了。不过也确实是幸事,不然怕是又要征徭役了。」 见尚谨垂着双眸,扶苏问他:“谨,你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只是在担心劳民伤财,如此一来,只怕负担太重,苦了民众。可要统一六国,势必如此……”尚谨长叹一口气,抬头却看见扶苏与王离都盯着自己,“你们俩这么看着我干嘛?觉得我奇怪?” “不,只是很少有人会这么想。”扶苏摇摇头,“我也如此想的,等真正统一的那天,或许会好很多的。” 毕竟只要没到起义的地步,高位者压根不在意底层老百姓会如何。即使百姓起义,高位者的第一反应也是镇压。而底层人民活得朝不保夕,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当压迫将他们逼到绝境,他们才有可能选择反抗。 “谨的思想,很复杂。”这是尚谨给王离最大的印象。 “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勉强算是,却又不一样。”他突然想起杂家。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博采众家之长,该自成一家了。”尚谨撑着脸,眼中光华灿烂,“我要是取个名,就叫民家好了。” 四更天,天上星子稀疏。 尚谨还开着窗户,盯着虚无缥缈的一处发呆。 【宿主,统一六国的步伐又推进了一步,你不开心啊?】 系统用头蹭了蹭尚谨的脸颊,这还是它头一次见宿主熬到这么晚,一点都不像最近活泼的样子,它还以为宿主会一直开心呢?毕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开心。” 【你这明显不高兴啊?】 尚谨又叹了口气:“你就当我突然矫情了吧。” 这大概是他来到秦国之后叹气叹的最多的一天。 【啊?】 “怎么,要我和你说说心里话吗?我只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尚谨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天,果然半夜不睡觉就容易陷入低落的情绪,“统啊,说实话,要不是你和这些直播间观众,你猜我自己一个人穿到古代又没有回去的办法,会选择怎么做吗?” 此时连弹幕都安静了下来。 【……】 “一个人在古代绝对是孤独的,想要不孤独,我就要被同化。可我恐惧被同化,但不被同化便会痛苦。若是同化了,我会麻木。” “这些状态我都不喜欢,所以当我发现自己不得不被同化时,我会选择死亡,说不定死了就会回去。” “这里不会是我的归宿,我有自己的家。”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我能谋生,我才会思考这些问题。” 尚谨突然回忆起什么,笑了起来。 “我堂妹很喜欢一部电视剧,里面的主角穿越到了古代,她无法离开,到最后,她已经不是她了,她身边的一切都在驯化她,她的人格在一点点被磨灭。” “堂妹还有一部喜欢的剧,主角最后毅然决然抛弃了爱情,回到了现代。她是对的,她既然求的是爱情,那个帝王注定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必留下?” “虽说这两部都是爱情剧,却足以说明困境了。”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丹雀的头,问道:“我好奇你们的女性主播是怎么做的?毕竟在古代,女子受到的压迫可比男的重多了,她们想要改变一切,会比我面临的境况更难。你们又不提供太多的金手指。” 【宿主,对不起……你要不要来个心理辅导什么的?】 “你们还有这个功能呢?放心,好歹你们是支持我的人,只要还有一个人在背后支持我,我自然会一直走下去,不用担心自己被同化。” 看着蔫了吧唧的丹雀,尚谨摸了摸它的羽毛。 “怎么你还被我说难过了?陪我一起深夜em啊?行了行了,别想了!你便当我没说过。” “至少这也是一次传奇经历了,能看到那些遗失的典籍我也很开心。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至少推动一下经济文化发展,尽力让上位者对百姓好一点。” 【我还以为宿主你那么喜欢秦皇汉武,会很高兴的……】 “能见到这些传奇人物,我自然会高兴。可是说实话,当我看到被压迫的百姓时,我会升起怒气。盛世之下是累累白骨,这话不假。可盛世至少能太平些,已经不错了。” “生产力没到那个地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便试试,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万一那一天更早的到来了呢?” 要是他有什么厉害的金手指,他还真想一步到位,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有些道理从高中就开始教了。 其实从十连抽也能看出来,系统从不会提供过于离谱超前的道具。 【宿主你……】 “嗯?” 【有那么点文人风骨的感觉在身上了。】 “该谢谢你夸我吗?快睡吧,明天叔父要给我拿《乐经》来,我绝对要把《乐经》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每次背古代文学的时候,都要说一句xx遗失,要是能看到遗失的那些古籍就好了! 主角深夜em一下()之后这种这么外露的矛盾会少很多hhh现代人到古代肯定不适应的,要是能直接融入,那真的很可怕。 主角还是积极的,只不过偶尔低落一下 开始推进六国灭亡速度(bushi)剧情速度。 * 感谢在2023-04-05 18:52:36~2023-04-06 20: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鸭更比一鸭鸭 10瓶;鸽子鸽子、佑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 燕丹质秦 荆轲刺秦倒计时hhh 天光乍泄之时,丹雀轻轻啄了啄尚谨的指尖。 他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果然深夜多思乱想,影响睡眠。 【恭喜宿主,宿主的能量点现在又够十连抽了!】 「哦,不抽。」 【诶?】 「就我那个运气,着实不想抽。」 【真的不试试吗?早抽早用诶!】 「算了,抽吧。」 【恭喜宿主获得:……】 尚谨挑出其中几个特殊的东西。 【袖剑(来自西方的袖剑,小心你的无名指。)】 「你这个袖剑,会让我想起某现代游戏。能不能来个华夏的袖箭,这剑一出去我的手指都没了,远程武器袖箭不更好?」 「系统,你敢不敢把抽奖池的清单放出来???」 尚谨怒气冲冲,这都什么鬼玩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宿主息怒!】 【针灸用具(高尖端的工艺,容嬷嬷的微笑。)】 「你们这设计抽奖池的人,还看还珠格格呢?也算是有用吧,就是现在用不上。」 尚谨总觉得自己抽出来的东西想让自己当个老中医。 【全身体彩(由你随意创作,给谁用都可以哦!走到大街上,你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尚谨无语至极:「你们里面,还有整行为艺术的?」 剩下的无外乎是些青铜币和能量点,看的尚谨两眼发黑。 弹幕里乐疯了。 [一一风荷举:不好意思,我是乐子人,我真的会笑死!哈哈哈哈哈哈!] [岁岁如初:小谨,你千万别玩这个袖剑,真的疼。] [渡鸦:前面的,你不会也是主播吧?你的手还好吗?] [岁岁如初:谢邀,就是挺疼的。] 他无奈地看着弹幕刷屏了的“哈哈哈哈”,没办法,他确实倒霉。 他把几个道具扔进系统背包,一边穿衣一边同丹雀讨论:“我算了算,今年原本该发生的一些事情。” “首先就是燕太子丹要来了,怨恨祖龙对他不好,然后逃回去了。” 也不知道那段后世说的砍手赠人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他建议燕丹把自己的手砍下来送给荆轲。 “祖龙对他好不好都很正常。对他好,那是祖龙重情谊;对他不好,那可是敌国太子,他们早已是敌人了。所以他行刺祖龙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太看不清形势了。” 尚谨继续回忆:“项羽出生了……” 提到项羽,倒是让人头疼。不过想来只要祖龙还活着,他们也不会直接起兵反叛。只要在起义爆发之前慢慢安抚百姓,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宿主,你想把项羽拉过来吗?】 “他确实厉害,可是我怎么把他拉过来啊?人家今年出生,还在楚国和家人活得好好的呢?我又不可能和扶苏王离一样,把他弄到咸阳来。” 尚谨总不能跑去把人家孩子抢过来吧? “就算等到以后真能做到,那时候秦灭楚,杀项燕,秦人就是项羽的敌人,你觉得我俩能亲近的起来吗?再说了,他屠城,连无辜百姓都杀,算了吧。” 系统觉得自己要是有个宿主好感度系统,项羽的好感度数字大概得是80-50=30,屠城这一项直接降到低谷。 【宿主胆子还小?不过屠城实在是,哎……】 不过说起项羽,尚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年纪比项羽大,韩信这时候甚至还没出生,刘邦甚至还没当泗水亭长。 这给了他一种诡异的岔了辈分儿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吕雉这时候才比他大一岁,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这回来这儿,刘邦肯定是当不上皇帝了,吕雉她爹的“预言”不就是错的了吗?那吕雉嫁给大她十五岁的刘邦…… 虽然知道这在古代很常见,他还是忍不了,也不知道吕雉自己怎么想的。 不过刘邦当泗水亭长都是九年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这件事。 “接着是秦军败于李牧。这个应该能改了吧,那李牧……哎。” “最重要的是关中地震……”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听说已经在攻打狼孟,恐怕地震也快了。 “统啊。” 【宿主你想干嘛?】 “你会说鸟语吗?” 【宿主你觉得呢?】 “算了,那我自己来。”尚谨思索着。 “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尚谨点了点丹雀的头,问道,“知道地震快来了小动物是什么反应吗?” 系统觉得自己如今越发有参与感了,更加积极起来,也明白他准备做什么。 【这个主意好啊!不过怎么演?而且在始皇帝面前演戏,我有点紧张。】 “来,我们排练一下。”尚谨暂时把其他的抛到脑后,还是地震比较重要,能被记在史书里,绝对不是小地震。作为亲历过大地震的人,他明白,要是能提前防范,能救不少人,减少很多损失。 * 四月,燕太子丹质于秦。 嬴政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燕丹,这位曾经的友人。 “大王,未曾想到再相逢竟是现在的境遇。”燕丹望着面前多年未见的嬴政,不同于幼时那个还有些稚嫩的质子,如今的嬴政更加内敛沉稳,好似利刃入鞘,锋芒虽掩,不可小觑。 “太子丹,许久不见。”嬴政对于燕丹确有情谊,只是比起秦的一统大业,这些幼时的情谊注定算不了什么。 他会对燕丹礼遇,因为他们皆在幼时受尽苦楚,他不会对质子太过苛刻。可若是燕丹想阻止他一统六国的步伐,那么那些情谊便灰飞烟灭了。 燕丹不是傻子,嬴政看向他的目光虽有触动,却不复当年了。 当年肆意欺辱他与嬴政的赵迁明明生母只是个娼妓寡妇,如今却已是赵王。嬴政是质子之子,生母原本是吕不韦的妾,如今也成了秦王。 唯有他,表面上是燕国太子,尊贵无比,实则像个货物一样,被父王送来送去,压根比不上他那些庶弟。 如今再相遇,嬴政是秦王,他还是当初那个质子太子,当真可笑。 嬴政感受到燕丹那极力掩饰的敌意,眸光微冷。 同样感受到燕丹异样的还有扶苏,不过已经是好几日以后的事情了。 “燕太子丹,恐怕心怀不轨。”扶苏第一次如此武断地认定一个人的恶意。 “嗯?太子丹做了何事?”尚谨压根就没见到过燕丹,正巧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扶苏蹙眉道:“我先前随阿父见他,不经意间看见了他的眼神,瞬时间就变了。” 那种细密的微弱的恶意,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扶苏窥见了。 “我同阿父说了,阿父只让我不要担忧。”扶苏哪能不担心,虽说他也不觉得燕太子如今一个质子能做些什么,可他恨不得所有对阿父心怀不轨的人都别靠近咸阳宫。 “那便不要担忧了,燕丹的心思,君上应该看出来了,自然会有所防范。”尚谨把竹简塞进他怀里,“不想这些了,越想越坏,不如看书。” * 五月末,狼孟被攻下,捷报传来后,嬴政大喜,也总算勉强能松一口气,腾出时间关心扶苏。 今日他来了扶苏这儿,考较扶苏的功课。 一番询问之下,见扶苏对答如流,嬴政很是满意:“韩卿教的好,扶苏学的也好,寡人也放心了。” 嬴政眼中溢满了笑意,他知道扶苏最近走的和淳于越远了,和韩非更亲近些。 他要扶苏学孔子,是知道其中有可取之处,但秦重法,他还是希望扶苏重法的。 只是他越发忙了,腾不出多少时间关注扶苏。好在有韩非在,他也不担心扶苏这边会出什么问题。 加上有王离和尚谨在,他也不担心扶苏一个人觉得孤单。何况想起尚谨竟让扶苏去送淳于越那些苦药材,他听到的时候都忍俊不禁。 王离屏气凝神,腰板挺得越发直了。尚谨倒是很能理解,毕竟每次见到祖龙的时候,他也会拿出沉稳大方的派头。 他心里还计算着系统进来的时机。 许久之后,嬴政终于将注意力分给了他一点,喊道:“尚谨……” 想来是要随口问他几句近况。 可惜了,他真的很想和祖龙聊一会儿,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 火红的丹雀从门外飞了进来,急促的叫声传来:“啾啾啾!” 任谁都能听出丹雀的焦急之意。 “诶?赤阳子,我不是让你别进来吗?别叫,君上还在!”尚谨面带赧意,把丹雀藏到身后,试图让它安静一些。 「果然,排练是有用的!」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君上,它不是有意的,还请君上……”听不到叫声后,尚谨才把手收回来,却见丹雀叼着他的袖子不肯放,顿时着急起来,“你干嘛?我衣裳一会被扯坏了!” “君上,谨失礼……嘶!”尚谨骤然把手缩回来,鲜红的血珠滴落在白衣上,显得格外刺眼。 “谨,你没事吧?”扶苏顿时着急起来,平日里也没见丹雀如此暴躁。 “要不我把它先弄出去?”王离打量了一眼嬴政,见他并无怒色,这才放心些。 “今日它是怎么了?”韩非亦是不解,皱眉问。 他倒是不担心嬴政生气,君上还没这么小肚鸡肠,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只是破了皮。”就是刚好啄在毛细血管丰富的地方,出了点血。 白衣染上血只是看着吓人。 “赤阳子……你想让我离开这儿?”尚谨犹豫地问,“这里有危险吗?” “啾!啾啾!”丹雀还想拉着他的袖子往外飞。 “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啊?外面那么多侍卫,又不可能有刺客。”尚谨此言一出,守在殿门口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 自从秦国大举进攻开始,刺客就没少过,扶苏也不免担忧起来:“刺客?阿父……” “无妨,你随它出去看看。”嬴政倒也想知道这火红的小雀要做些什么。 据李斯所说,尚谨身边的鸟雀极具灵性,仿佛能与人沟通一般,甚至可以听从尚谨所令,偷偷跟着韩非去了云阳狱,撞翻了毒酒还戏弄了狱卒。 “多谢君上,我就跟着它去看看,即刻回来。”尚谨起身跟着丹雀往外走,丹雀立刻安静下来,落在尚谨肩上。 到此为止,殿中之人本以为这一小出闹剧该结束了,直到丹雀再次冲了进来。 “啾啾!”丹雀衔来一串金黄的麦穗,落在案上,它讨好地蹭了蹭嬴政的手指。 然后和方才一样,又冲嬴政叫了几声。当然,系统没胆子去啄嬴政就是了。 嬴政拾起麦穗,无端明白了它的意思。 “你要寡人也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想救李牧吗?其实我有想过把李牧弄过来守长城,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c啊(悲)他不像是会愿意放弃赵国的感觉。比起被小人陷害至死,或许战死沙场是最好的结局 * 联手忽悠(x)祖龙 这是善意的谎言啊(震声) * 把之前抽奖的袖剑改了过来,给第二次抽奖(第十三章)增加了个废品(bushi)超声波器(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大概没什么用吧。古代医学工业都不合适使用呢!也不可以用来杀人,只能用一次。) * 感谢在2023-04-06 20:08:31~2023-04-07 16:1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佑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塌房” 如何救李牧。 “啾!”丹雀激动地叫了一声,就等着你这一句话!始皇帝! 嬴政索性起身,左右走几步路,也不至于有什么损失。 见嬴政站起来,丹雀也朝着其他几个人叫唤,最终一行人一起出了门。 正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凌厉的风声传来,鸟雀尽数飞散,天上乌压压一片。 地上的小虫密密麻麻地爬过,看得人头皮发麻,甚至于有好几只老鼠爬了过去。 “这是?”扶苏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乱象。 “异象……”韩非观察着地上四散奔逃的动物,“君上,这似是地动之前兆。” 尚谨低着头与系统对视。 其实不是地动前兆,而是他拿之前的超声波器驱赶了咸阳的动物,且驱赶的都是些小动物,养殖的家畜至多暴躁一些,不至于跑出圈。 如此异象,不止他们注意到了,不多时,太史令匆匆赶来,显然很是焦急。 “天象如何?” 面临嬴政的问话,太史令不免慌张:“君上,我等并未观测到天象异动,可这……” “观测不到也是常事,今日不也是中时已过才有异动?或许今晚便能观测到了。”韩非安抚了太史令几句,面色凝重地对嬴政说,“恐怕方才赤阳子让我们离开,也是察觉到了。君上,若真将地动,早做打算为好。” “宣诸位内史,共商此事。” 四日后,天初亮。 【宿主!你有没有觉得,地在动啊?】 “我有点晕……叔父他们如何?”尚谨站在院子里,扭头一看,惊呼一声,“坏了,我房子塌了?” 他的那间小屋子墙上裂开一道缝隙,看上去很是吓人。 【其实修修还能用,就是墙裂了。】 “你去看看其他地方怎么样。”尚谨催促道。 系统飞出去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又施施然落在尚谨手上。 【宿主,我回来啦!好像没什么人员伤亡,顶多有几个不小心被砸中了。治粟内史那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了,在发放一些物资。】 【恭喜宿主解救关中人民,得到称号:人体地动仪。】 【恭喜宿主累计获得三个头衔称号,解锁称号专属buff。】 他什么时候拿到了三个了? 【宿主,你忘了我的名留青史了吗?】 “果然……”尚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什么果然?】 “我最大的金手指是你,对吧?”尚谨摸摸丹雀的头。 【咳!】 系统颇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它头一次遇到有人这么说。 【每个称号有特定的buff,触发方式不定。】 这些尚谨在最初遇到系统时就已经问过了。 【姜尚后人(先秦时期限定):你拥有天然的威信,增加你的领导气质,意志越不坚定的齐国人越容易信任听从你。】 【人体地动仪(可进阶)能比其他人提前半分钟得知地震的发生。】 虽然只是三十秒,对于即将遭遇地震的人来说也是极大的希望了。可惜古代不能像现代那样,直接用电子设备通知所有人。 不过既然能进阶,或许能增长时间。 “那你的那个称号呢?” 【名留青史(系统版):增加文人为系统所作所为写文的冲动。】 “看来你确实要名留青史了。”尚谨倒是觉得这个功效挺有趣的。 说不定以后遇到李白杜甫可以白嫖一首诗,不过安史之乱的话恐怕很难吧? 系统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称号的意义在哪。 尚谨突然从系统背包里拿出袖剑,说道:“我突然想试一下,救李牧。” 这些称号buff让他有想试一下的冲动,万一真的救下来呢? 【啊?宿主你认真的吗?我只见过任务目标是李牧的救他。还没见过任务目标是秦国人的都救他,要么像你一样已经来不及了,要么来的时候李牧已经死了。】 “那可不一定来不及,只不过我现在实在受限于这副身体。” “要是我现在是个大人,能在秦国任官就好了,现在实在想不出来有能让我去赵国的方法。” “让我再想想。” 或许人天然会对李牧这样的悲剧英雄产生好感与惋惜,想到如今李牧北拒秦军,南抗韩魏两国,苦苦支撑,他便希望李牧有一个好结局。 * “谨,你干嘛呢?”王离扒着门探头探脑,走了进来。 他在门外看了半天了,也不知道尚谨一直蹲在地上干嘛。 “吓我一跳。”尚谨扬了扬手里的袖剑。 王离惊奇地打量着袖剑,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种兵器。 “这是防身的,一拉机关就会弹出短剑。”尚谨把袖剑放在地上,动了一下开关,一柄锋利的短剑悄无声息地弹出。 王离来了兴趣:“我试试!” “别!这东西容易伤到自己的小指。”尚谨摇摇头,把袖剑收起来。 王离疑惑不已:“那还叫防身?” “我这不是在想怎么改嘛。这要是那么好用,早传开了。”尚谨摆摆手,“走了走了,一会武师该来了。” * 公元前231年。 去年冬天,燕丹千方百计逃走了。 秦军压境,已到邺地,北方的胡人也时常入侵赵国代地。 李牧仍然想要采取南守北攻的策略,邯郸南有长城,司马尚便在邯郸抵抗秦军,李牧则在代地,同时反抗胡人和秦军。 【宿主!】 “嗯?”尚谨正在向武师请教如何使用短剑。 【王翦来消息了,你预计对了!】 待到晚上回家,尚谨跟着韩非去了韩家。 “先生,我想去赵国。”尚谨正襟危坐。 韩非蹙眉道:“你想去赵国?待在秦国不好吗?何况你还年幼,不好出远门。” 其实韩非明白自己的弟子,其思想压根不是一般小孩子能拥有的,早在尚谨雪夜入宫陈情后,他就将尚谨视为最亲近的弟子,也视为及冠之人,并不会因为尚谨的年纪就认为他思想不成熟。 “不是我想当赵国人,是想去赵国救一个人。”尚谨解释道,这个时候去当赵国人,那可太离谱了。 “救谁?你还认识赵国人?”韩非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容易心软,尤其是对黎民,更是好到不符合他的身份,“你说实话,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怕把先生你吓到。”尚谨开始给韩非打预防针。 “你连我都敢救,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想救谁?难不成是李牧?还能将我吓到?”韩非还真没想到尚谨真有这种想法,毕竟在他看来,尚谨和李牧都不认识。 “嗯!我想救李牧!”尚谨点点头。 “你再说一遍。”韩非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尚谨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救李牧!” “你是不是发热了?”韩非伸出手去摸他的脑门,神色严肃起来。 “先生,我是认真的。” “你救李牧做什么?”韩非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救李牧。 “他是个将才,连胡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能为秦所用,岂不美哉?”尚谨此时俨然一副大秦忠臣的模样,事事为秦国考虑。 “且不说君上接纳他与否,你怎么就肯定他愿意?”以韩非对李牧的了解,实在不像是会投降的人。 “赵王昏庸无能,他效忠的不是赵王,是军民。” 李牧从来不是愚忠,当赵王迁要让赵葱颜聚替代李牧与司马尚时,李牧为了代地军民,严词拒绝,不肯听从,意图继续南守北攻。 “当秦国统一天下,赵人自然就是秦人,或许他愿意呢?” 韩非的目光在尚谨身上转了一圈,笑道:“谨,你说的仿佛你与他熟识一般。” 这不是尚谨第一次给韩非这种错觉了。 “总之,我有法子。”尚谨眨了眨眼,也笑了,“王翦将军是不是想要用反间计?” “你如何知道?”韩非难掩震惊,不由得疑虑是否有人拿尚谨当刀子使。 明明今日王翦将军才来信,连他也是才知道这事,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君上,尉缭,他,姚贾,李斯。 “它告诉我的。”尚谨把丹雀抓过来,指着丹雀说,“我会鸟语。” 【???宿主,我都不会鸟语。】 「你不觉得我会鸟语这件事比你其实是高科技产物显得更科学正常吗?」 韩非犹疑地询问:“当真?” “当真,其实那日我知道赤阳子说要地动了,可是我不能暴露自己懂得鸟语,先生是第一个知道我懂得鸟语的。” “难怪,难怪你能训鸟,能让它去救我。”韩非的怀疑逐渐消散,毕竟事实就是尚谨确实能驱鸟,懂得鸟语反而显得更正常。 “以后不许这么做了。”韩非告诫他,“那你要怎么救他?” “我要去赵国,只要作为那名奸细的侍从就好,不需要其他的身份。” “王翦将军想要让人贿赂郭开,若是成功,司马尚与李牧关系匪浅,他必然要派两人替代李牧和司马尚。赵王迁如今能用的武将不多了,赵国有一将领,姬姓,颜氏,名聚,他是从齐国投奔赵国的。我有办法说服他为我所用,到时候会被派去替换的就是他。” 他头一次感谢自己这个身份,没想到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只需要利用王翦将军原本的计谋就好。李牧现在听从赵王,可若是赵王要杀他呢?他知道了之后定会反抗,因为他一死,赵国就亡了,他活着,还能继续守护赵国百姓。只看在他心中,哪个更重要。” 若是当年岳飞也学李牧就好了,说不定还有转机。李牧压根不听赵王的,为代地军民顶住了压力,然而却遭到赵王迁的埋伏,就此被残害。 “以李牧的名号,他镇守长城,胡人不敢进犯。我大秦一直以来饱受胡人侵扰,以后一统天下,那么赵国边疆也是我秦国边疆了,所需的将领只会更多,何不就让他守着长城,叫他做天下人的长城呢?” 韩非为之一震,尚谨这番话与韩非所想不谋而合。当天下一统,各国皆是一国子民。 “即使他不愿意也没关系,任由他反抗赵王迁,就会坐实他有反叛之心的谣言,赵王迁容不下他的,那个时候,赵王迁会自己想办法杀了他。” 历史上也确实如此。 他本是觉得战死沙场或许是李牧最好的结局,至少不会被小人所害,可这个称号buff改变了他的想法。 兵行险招。 “你有把握吗?”韩非再一次改变了对自己弟子的认知,他想起那一日与李斯所说的,他的弟子不比秦国当年的少年上卿差,可他不由得担忧弟子的安危。 “有。”尚谨坚定地点头,实则隐瞒了实情,“更何况,先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生等着我名留青史,为先生争光就是了。” 【宿主,你真的有把握吗?】 「我自己能去劝的话是最有把握的。」 【那不是要去赵**营?你怎么去啊?而且太危险了。】 「那要看机缘了,实在不行会有人替我说的,只不过我自己去更有把握。」 “一步失败,我会即刻收手,让一切按王翦将军预料的那般进行下去。” “我知道你不似寻常孩童,却没想到你竟如此大胆。” “我若是不大胆,当初怎么会敢只身进咸阳宫救先生呢?”尚谨笑着说,“先生便当我喜欢救人好了。” 韩非有所触动,思虑良久,终是答应了他:“我可帮你向君上禀明,可君上如何抉择,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有一些尚谨没说的细节,他会帮尚谨在君上面前陈明。 作者有话要说:最终决定救李牧OWO但是好难哦,我尽量让剧情逻辑合理。好怕又被说c啊(瘫) 其实小谨欠了李牧一件事,那就是李牧的武安君!没关系,靠守护天下万民,也可以获得武安君的称号!以后李牧就是天下人的长城了! (作话后面有我的甲,对于救李牧有争议或者想了解李牧这个人的可以看一看。 如果不想看建议屏蔽,因为很长,大量史料和作者理解即将来袭。) * 大概率下周二v,入v的话万字章就是小谨救李牧了。 现在时间线已经不能按《史记》来了,不过重要事件都还是在的OWO 入v前因为李牧的这个变动我要修文,时间在下周一。不过不会影响的OWO * 关于李牧救不救这件事,我叠个甲。 毫无疑问,李牧给人的印象就是战国四大名将,围歼匈奴的赵国长城,连番却秦的武安君,最终却死在昏君奸臣手下。 有小天使觉得他死的真的可惜,一定要救;也有小天使觉得他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救了反而c。 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择了救。因为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他的格局从来不限于衷心于赵王。 我希望他能继续守护他边疆的百姓,依旧做那个百姓爱戴的武安君,做天下人的长城。 当然不是作者自己胡诌,以下是作者拙见OWO开始理解(x) 《史记》: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 从这里可以看出李牧对军民都是很好的,也很重视军民的生命,他不是急躁冒进的人,在四大名将里是很稳的一个。 当然,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觉得他太“苟”了,一定是害怕匈奴人。于是这个时候的赵王,换了人。 岁余,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 然后赵王就得到了教训,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匈奴也更加猖狂了。这时候赵王灰溜溜地来请李牧回去,正常情况下,一般将领都会开心的回去,但李牧选择了和王翦有些相似的做法:闭门不出,坚持说有病。最终提出要求“大王一定要用我,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做,才敢奉命。”,赵王同意后他才回去。 这里其实可以看出来,李牧绝对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他是有自己的思量的,这也为后面他拒绝赵王迁的命令做了铺垫(理解中) 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详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然后李牧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家都以为他还是胆小,他对将士好到将士都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了。这一战是李牧的成名之战,也奠定了他的地位。属于是步坦协作,围歼十万匈奴人,此后十多年匈奴人都不敢靠近赵国边疆了。所以很多人会拿他和卫霍比的,就是因为他真的是先河。 公元前244年,这时候的赵王已经换人了,一系列骚操作之后,将军乐乘逃走,廉颇带着人投奔魏国。当时,田单、赵奢、蔺相如早已去世,李牧就此成为朝中重臣。也可以说从这时候起,赵国将星黯淡,能用的只有李牧和庞煖,剩下的都emmmm嗷,还算上司马尚。 公元前235年,赵王迁即位。公元前234年,秦大将桓齮攻取赵的平阳和武城,杀赵将扈辄于武遂,斩杀赵军十万。此时赵国损失严重。 公元前233年,桓齮又乘胜进击,攻占了赤丽、宜安,进攻赵的后方,直向邯郸进军,形势危急。赵王迁从代雁门调回李牧,任命其为大将军,率所部南下,指挥全部赵军反击秦军。 李牧率边防军主力与邯郸派出的赵军会合后,在宜安附近与秦军对峙。他在这一战没有中桓齮的圈套,围歼秦军十万,获封武安君。 公元前232年,秦军兵分两路攻赵,进到番吾时,李牧采取南守北攻,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针。他部署司马尚在邯郸南据守长城一线,自率主力北进,反击远程来犯的秦军,秦军受阻大败。李牧即回师邯郸,与司马尚合军攻击南路秦军。秦南路军知北路军已被击退后,料难获胜,稍一接触,即撤军退走。 这是真的神将,其实在此时,韩魏也进攻了赵国,他同时受四方势力我围攻,真的做到了一人守一国,当然,他背后的边军也是对他极其信服,战斗力也非常强悍。 《史记》:赵王迁七年(前229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打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李牧不受命,也就是说他违反了赵王的命令,他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忠于的不是赵王,他要守的是代地百姓。边军也听他的,而且边军肯定知道跟着谁才能保护家人啊!加之这个时候匈奴进犯,他们继续执行南守北攻的策略。(ps:岳飞!你学学人家啊QAQ哎!万一有转机呢?完颜构受死吧!) 直到赵王迁再次使用了奸计,派人设下圈套捉住李牧,赵国自毁长城,将星就此陨落。 短短三个月,邯郸失,赵国以极快的速度灭亡了。 赵王迁!怪不得你是赵幽缪王! 综上,我不觉得他是个愚忠的人,他的格局和思想即使是史书短短几句话也能看出来。 ps:其实我还馋(?)李牧他孙子!李左车!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一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名言,我估计大部分人都知道! * 感谢在2023-04-0716:12:30~2023-04-0816:5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妘卿冕30瓶;朱薇琼bly15瓶;凌川5瓶;最爱小阵平2瓶;佑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准备 冲冲冲! 咸阳宫。 韩非将一切转述,又补述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才问道:“君上以为如何?若是不成,非回去训斥他异想天开便是。” “韩卿觉得可行吗?”嬴政反问韩非。 “李牧若能为秦所用,自然是好的。可非以为,他不会为秦所用,而是会为秦人所用。”韩非客观分析此事,“正如谨所说,他与秦嫌隙已深,即使入秦为臣,秦之臣子也未必容得下他。” “可若是让他在代地长城防守匈奴,却是不同了。”韩非深思熟虑过后才来进言,“他在代地势力虽大,却不足以成为秦的忧虑。” “若是他心中不服秦,又如何与秦臣相处?” 韩非推荐了自己的弟子:“若一切顺利,则尚谨可用。若谨可救李牧,自然可与他深交。谨往后必然要入朝为官的。” “一统六国所需兵,钱,粮,实在数额巨大,李牧手下尚有十数万边军,他们的家人多在代地,天然是软肋,他们不会轻易造反的。何况李牧年事已高……”言未尽而意已达。 “可若是败了。”嬴政眸色微冷,却勾起一抹笑,“尚谨是秦人,李牧被一秦人所救,赵王迁只会更加猜疑,越发想要杀死李牧。” 韩非颔首低眉,沉声道:“赵大势已去,内外挟持之下,他如何能活呢?” * 尚谨要去赵国的事虽然同家里人说了,他们却不知道他要去赵国做什么。毕竟此事隐秘,连尚翟也只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姜青虞叹了口气:“赵国如今战乱,你怎能去赵国呢!你执意要去,连兄嫂都无异议,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千万保重。” “姑母,安心。” “你啊!我本是想下月去巴蜀的,还想着你们会不会舍不得,你倒是先跑了。”姜青虞打趣着他。 “姑母去巴蜀做什么?”尚翟思考一番,第一个想到的是巴清,再就是都江堰,还有两千年后的火锅…… “你怎么每次提起巴蜀都和饿着了似的?”姜青虞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神往,“你可知巴清?” 见他点头,姜青虞开玩笑说:“去投奔啊。” “啊?”尚谨一愣,他们家还能和这位战国七富之一扯上关系? “逗你玩的,是想去巴蜀见识一番。我此去巴地,若真能拜见请教便好了。”姜青虞捏了一下侄子的脸,她要是真认识巴清就好了,那样的人物谁不想见一面呢? “那我祝姑母事事顺遂!” 尚谨倒不担心姜青虞的安危,秦汉时对女子没那么多限制。真说起来,他可是亲眼见过姑母单手提鼎。 当然,没有秦武王的九鼎那么重,也比不上项羽举的鼎,但是也极为惊人了。 「真好啊!我要是去了后世,还能见到允许女子经商的法令吗?」 【前期的几个王朝还是可以的,至于后面的……宿主,你要是位极人臣,可以试着改嘛。】 * 他们此次特意绕了远路,从秦到魏,再到齐,然后才到邯郸。 尚谨和邹瑕坐在一辆车上。 邹瑕不时打量着身边的小孩,他只知尚谨是谏议大夫尚翟之侄,拜师于韩非,与大公子扶苏和大将军王翦之孙王离乃是好友。 可甚至于他出发前,姚贾千叮咛万嘱咐,一切要他与尚谨共同商酌,若有分歧,暂时以尚谨为主。 他本是心中有些怨气的,可见到了尚谨却无端觉得这孩子定不简单,姚上卿定有深意。 “听闻邹使本是齐人?”尚谨选择了主动搭话。 “四年前来秦,做了姚上卿的门人。”邹瑕点头答道,“可惜一直未曾得到重用。” “这正说明姚上卿看重邹使,宝剑从来都是要藏起来,待到危机时刻,一击中的。”尚谨扬唇一笑,“若是姚上卿早早重用,今日又怎么会是邹使前往赵国呢?君上与姚上卿将此事托付于邹使,便是信任邹使的才能足以为我大秦带来转机。” “难怪姚上卿对你赞不绝口。”不得不说这些话让邹瑕心里很是舒服。 “姚上卿与邹使谬赞了,我不过一稚子,要学的还多,谨正欲请教邹使之计策。” 时间紧迫,他们即刻出发,还未来得及交流,如今出了咸阳城,他才开口询问。 “原本的计策是,我前去贿赂赵相郭开,让他在赵王面前散播李牧和司马尚不肯带边军守卫邯郸,乃是有谋反之意。”邹瑕压低了声音,“至于之后他们如何做,我们也难以干涉。若是计成而李牧未死,我会为郭开出谋划策。那时郭开已得罪了李牧,他不得不想办法杀了李牧。” “好计谋!”尚谨不得不赞叹秦国当真将反间计用到了极致,偏偏各国君王愚蠢,永远不会吸取教训,“只是如今我来了,或许于细枝末节上,将有些不同,但仍以邹使为主。” “前期邹使的计策并无变动,依旧是贿赂郭开如此做,而我将拜会原本是齐人的赵将颜聚,说服他为我们所用。” “他极有可能被赵王派去替代司马尚做裨将,届时将有大用。” “颜聚……此人我认识。多年前在齐国曾有缘一见,不曾想他来了赵国。他打仗虽还不错,实则是个莽夫。常常念叨百年前他的祖宗乃是齐国重臣,如今却已没落。你竟认得他?”邹瑕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另一个齐国人的事情。 “不认得。”尚谨摇摇头。 得到buff以后,他去问过叔父可认识颜聚,叔父的说辞和邹瑕一致。 “那你如何说服他?” “谁祖上不曾阔过呢?”这句话自然是半开玩笑半暗示。 【尚阿Q?】 「咳,这不是开玩笑嘛!可惜他不懂。」 [明度:没事!我们懂!] [蝶儿飞:笑死了,邹使者苦思冥想,没明白这句话啥意思。] [淼:这个邹使者姓邹,不会和邹忌有什么关系吧?] [渡鸦:不知道啊,以前没怎么见过这号人。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和小谨是天然敌对?小谨是姜齐后人,邹忌是田齐重臣。] 「放心,他不是。」 “若是我无法说服他,我会即刻收手。” 邹瑕思虑片刻,问道:“若是说服了他呢?” “那么……” * 赵国邯郸。 护卫打开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孩,问道:“你是?” “在下尚氏,名谨。我想拜见颜聚将军。”尚谨彬彬有礼。 “你?”护卫有些犹豫,颜将军府中近日来出了件怪事,这几日颜将军那是寝食难安,怎么会见一个小孩呢? 尚谨拿出一枚齐国的刀币,说道:“劳烦足下将此物交给颜聚将军,转告一声,只说,齐桓公,便好。” 有些小东西总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 “将军,赵葱将军与颜聚将军来了,说是,奉君上之命。” 待到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来,李牧却眼尖地瞧到有一稚子跟在颜聚身边。 这两人不知要来做什么,怎么还带了个孩子来?看样子是个侍从,只是年纪未免太小了。 赵葱开门见山,也不掩饰分毫:“将军,君上有命,命你与司马尚速回邯郸,边军由我与颜聚接管。” 李牧接过丝帛,不为所动,只是递给亲兵一个眼神,亲兵立刻上前护卫。 “将军,此乃君上所命。”赵葱脸色一沉,李牧竟敢抗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秦军进围邯郸,君上却要我卸甲归去?”李牧将丝帛撕破,“我此刻离开,让你们掌管边军,且不问你们挡不挡得住北方的胡人!单是秦军,就足够把你们踏平了。” “将军,你要违抗王命?” “我是替赵国,替赵**民守长城,不是替赵王守长城。”李牧一招手,身边八个亲兵围住了赵葱与颜聚,“将赵葱与颜聚好生安置!” 亲兵立刻要上去按住赵葱和颜聚,赵葱连忙后退几步,高声喊道:“将军!等等!我愿为将军向君上陈情!我与将军是同袍,也知将军领兵不易,可君上之命难违,不如将军和我一起上书,劝君上听从将军之意,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牧沉吟片刻,答道:“可。” 亲兵退却几步,赵葱松了一口气,这才走到李牧身边,问道:“将军如今可有把握击退秦军?我们在邯郸也是战战兢兢啊。” “并无十成把握,但如今胡人进犯北疆,加之秦军,我不可不违命。” 他誓死守卫的军民,绝不能因为赵王的一道命令就去送死。 他席地而坐,开始刻竹简。说实话,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可若能获得赵王的全力支持,那便是百利而无一害,左右他刻竹简的速度并不慢。 他专心刻竹简之时,赵葱却阴恻恻地盯着他。 “动!”赵葱一声令下,他带来的士兵即刻将李牧与李牧的亲兵围了起来,暗处埋伏的人也一齐现身。 赵葱袖口寒光一闪,刹那间,一声惨烈的叫声响彻大营。 “将军!” “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小谨做了啥都在周二dge我是坏蛋吊胃口(卷铺盖逃走,以免被小天使打)正在码入v万字章 即将入v,请大家支持呀!入v前几天的订阅对作者真的很重要!有订阅抽奖! * 感谢在2023-04-0816:51:20~2023-04-0913:4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鸦8瓶;崔瀺巉、TT045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天下人的长城 三合一。 李牧毫发无损地起身,一脚将赵葱踢远。暮色之下,赵葱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显出几分诡异。 他身材健壮,面容威严,一双轻扬的剑眉下,有一双无论何时都沉稳果决的眼眸,目光炯炯地环视了包围着他的人,吓得他们不敢再上前。 亲兵立刻扑上去把赵葱按在地上,丝毫不管他的腿正在往外喷血。 尚谨站在赵葱身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拭袖剑上的血迹,掩去眸中的不安与惊慌,才镇静地与李牧对视。 然而实际上,他整个人都快要止不住的颤抖。即使在心中模拟了百遍千遍,他以前从未这样伤害过别人,鲜血四溅之时,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赵葱带来的人顿时陷入劣势,他们被层层包围。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向李牧和尚谨,方才是尚谨救了将军,可偏偏他是跟着颜聚一起来的。 也正是因为他跟着颜聚,颜聚才没像赵葱一样被抓起来。 饶是如此,边军看向颜聚的目光也不算友善,倒是对他这个孩子还算和颜悦色,但仍然警惕。 “将军,久仰大名。”尚谨拱手行礼,“姜姓,尚氏,名谨,拜见将军。” “姜,尚?”李牧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单是姜姓倒没什么,可是和“尚”联系在一起,不免让李牧想到姜齐王室,可他们该是吕氏才对。 尚谨只是笑着点头,看向了狼狈不堪的赵葱,说道:“将军,虽说我也不希望赵葱活着,可还是先为他止血吧,他若是死了,恐怕不好向赵王交代。当然,他若是死了,也不必担心他回去在赵王面前诽谤你。且看将军如何做。” 李牧吩咐亲兵去找军中医师,凌厉的目光直直盯着尚谨:“你究竟想做什么?” 即使尚谨救了他,可实在可疑。 “当然是来帮你,将军。”尚谨看向地上已经疼到失去意识的赵葱,叹了口气,“你说是吧?赵葱?” 血腥气太重了,让尚谨有些不适。 “我仰慕将军已久,有要事与将军相商。”尚谨将袖中的袖剑解开,掷于地上,抬起双手,以示诚意。 “将军,不可,他身上万一还有暗器……”亲兵连忙要阻止,即使只是个孩子,可方才也直接刺中了赵葱的大腿。 “可以搜身。”尚谨张开双臂,亲兵仔仔细细搜查一番才朝李牧点了点头。 “好。先将赵葱与颜聚关押,他们带来的兵一起看守,再把这里收拾一下。” 尚谨递给颜聚一个安抚的眼神,颜聚这才安安静静地被带走了。 尚谨与李牧对坐于室中,周身无人。 “你到底是何人?” “乃是秦人。” 营帐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渡鸦:我去!主播你也太勇了!] [零森: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紧张!] 李牧握紧了腰间门的剑柄,冷笑一声,问他:“秦人!?你也敢来我赵军大营?” “因为我想救你。”尚谨尽力压制自己的不安,他不能保证李牧会不会立刻拿剑劈了他。 李牧沉默了一瞬,探究起颜聚的身份:“你和颜聚是何干系?” 难不成颜聚是秦国的细作? * 邯郸。 颜聚刚拿到那枚齐币,顿时站起身,问护卫:“你是从哪得到的?” “将军,外面有一稚子,说自己叫尚谨,欲拜见将军,要我将此物交给将军。” “快!快让他进来!”颜聚不由得激动。 任谁在家里练武,练着练着天上掉下一枚齐三字刀,都不会不觉得奇异的。 “颜聚将军。”尚谨扬唇一笑。 红衣……颜聚怔怔地看着尚谨,心中思绪烦乱。 尚谨平日里多穿白衣,偶尔穿青衣,甚少穿如此热烈的颜色。 原因无他,姜齐尚红。 周为火德,尚红,姜太公的齐国自然也尚红。 到了田齐时,他们将国德改为火金德,以火德为主,金德为辅,尚紫。 “这枚刀币?” “齐造邦长法化。”尚谨说出刀币上所刻的字,“是田氏为其建国所铸造的,可他还敢称齐。颜将军的家族,自田氏上位便遭打压,自此一蹶不振。” “你如何知晓?”颜聚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谨之尚,为太公之尚。”尚谨单刀直入,他本就要依靠这一层buff和身份达成目的。 “姜……”颜聚怔愣地喃喃道。 “是。” 【宿主,你说的好像你很恨田齐。】 「那是为了激发他的恨意,而不是我的。田氏代齐,不仅因其权势,更是因为姜齐已失民心,无力回天。我有什么好恨的?」 他让系统提前将一枚“齐法化”刀币扔到颜聚家中,让他胡思乱想起来。 齐国的“齐法化”刀币是田齐时期开始铸造的,其中这个“法”字,在刀币上原本写作“夻”。 现代曾有人认为这个“夻”字应该解释为“太公”,为的是纪念齐国的开国元首姜太公。 “齐造邦长法化”的六字币在现代珍贵无比,这几个字都不用解释,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凡田氏用的是他祖先的国号“陈”,都不至于这么讽刺。 总之他要是姜齐王室,估计能被这些刀币气死。 虽说他现在确实算,但是却并无亡国之感,毕竟他是现代人,朝代更迭在他眼中再正常不过。何况姜齐末代君王确实昏庸,田氏代齐后齐国再次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好呢? “那这枚三字刀?”颜聚犹豫着试探。 “是齐国如今常见的刀币?怎么了?”尚谨接过那枚刀币,诧异地笑了,“你觉得是我扔的?可我今日才到邯郸。” “此乃天意?”颜聚觉得自己有点昏头昏脑了,这可是从天而降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人能做到的? “足下将要光复姜齐?” 这颜聚脑洞真大,对姜齐的态度也让人惊讶的亲近,难怪他这么容易受buff的影响。 尚谨摇摇头,看向颜聚的目光极为温和:“不,我只是来救你的。” “救我?”颜聚疑惑之余更有不安,最近邯郸实在不安生,连他都有些担忧。 尚谨与他论起局势:“你如今在赵国还算得意吧?赵王必然看重你,赵国可用将才不多,恐怕不多时日,便要派你守邯郸了。” “可是有李牧将军在,轮不到我的。”颜聚自认为有才能,却万万不及李牧。 “你对李牧,是羡慕?妒忌?亦或是敬佩?” 颜聚不知为何,忍不住说了实话:“有李牧在,我很难向上,没有他在,我便要直面秦军了。” “危险与机遇并存,不是吗?”尚谨抬眸望向颜聚,终于露出锋芒,“如今赵国山河日下,你可想过为自己谋条生路?” 颜聚看着他周身气势一变,讷讷地张口,不知要说些什么。 “不必再说什么,我乃是奉长辈之命,算到你大劫将至,你祖先本为我姜齐忠臣,才来此欲救你。不出十日,你将得到赵王的重用,可这重用,可不一定有好结果。” 说罢,尚谨起身欲离。 颜聚追问道:“你会测算?” “昔日太公与周公旦要好之时,曾留下卜算之术。”尚谨继续忽悠颜聚,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你若不信也无妨,本也是泄露天机,或许,都是命吧……” “告辞。”尚谨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欲擒故纵,这个他熟。 “等等!”颜聚站起来伸手阻拦,“还请……公子暂留几日,聚必好生招待。” 尚谨沉默着审视了颜聚一番,微微颔首,告诫他:“天机不可泄露,告知你已是逆天而行,勿要宣扬。” “自然。”颜聚恭敬地行礼,唤下人进来,带尚谨去休憩。 「头一次享受公子的待遇,这是被我忽悠住了?」 【宿主,你演的不错啊,一股子半仙的感觉。】 「得了吧,就是故弄玄虚,要不是不得已,我怎么可能装神棍啊?」 五日后,一切都在稳步推进。 “将军,君上宣你入宫。” 听到这话,颜聚僵在原地,又寻了个理由说:“待我整饰衣装,以免失了礼仪。” 竟是真的? 颜聚匆匆忙忙往尚谨那去了,还没敲门就喊道:“公子!” “是宫里有人来了。”尚谨摸了摸隐藏在衣袖之中的袖剑,抬眸同他说话。 本是疑问的句子,偏生说出肯定的语气,好似他未卜先知一般。 那自然是提前知道了,毕竟邹瑕的办事效率极高。 “君上突然急召我入宫。”颜聚见他心平气和,于是也冷静下来。 “他这是要你与赵葱去李牧那里。” “公子是说?” “君心难测,李牧出了事,自然要派一个能顶上的。”尚谨摆摆手,“你且去吧。” 颜聚犹豫地询问:“可公子先前不是说将有不测?” “一味逃避是无法更变你的命数的,唯有……”尚谨止住了话头,吊足了胃口。 “还请公子告知!”颜聚急切起来,他已信了八成。 尚谨将一片竹简递给他,上书一个“静”字。 “你且去答应,不要慌张,我保你不在此次风波中出事。” “多谢公子!”颜聚躬身行礼,这才匆匆离开。 待到暮色渐浓,颜聚再见到尚谨时,已满是信服之色。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赵王令赵葱为上将军,我为裨将,替代李牧与司马尚!说是李牧有反心!” “嗯……”尚谨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已应下,即日出发,还请公子救我!” 他缓声问颜聚:“你可知,我为何说你大难临头吗?” “还请公子告知!” “李牧在军中威信极深,又在代地颇有威望,以至于有人说,代地只知李牧,不知赵王。”他指尖轻敲木案,“你与赵葱前去,李牧就会知道赵王要杀他,情急之下,你们两个便是送死。” 颜聚自然也明白利害,认同地点头。 “我们需早做准备,赵王可是和你们说,若是李牧不从,即刻脱身,向他汇报?” “是。”颜聚更加崇拜尚谨了,说的分毫不差。 “你们出不了军营的,李牧怎么会放任你们离开呢?” 事实是这两个人还真的离开了,无疑是埋下了隐患。 颜聚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那若是他从了?” “他不会从的,你不知吗?当初他被调离边关,赵王再请他回去的时候,他极为倨傲,故意称病不出,直到赵王答应边关一切事务由他决定。” 要不是知道历史,他都快信他自己说的了,头一次在别人面前随意抹黑别人,还有些不习惯。 “我们该怎么办?” “你觉得赵王与李牧,谁更有前途?李牧一死,赵国必亡。”尚谨终于提出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你去和赵王与赵葱商议,提前备好,一旦他不从,赵葱设法即刻暗杀他。说你们有旨意,他一死,他手下的兵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若是他们让我去呢?” “你便说,赵葱与李牧共事多年,李牧对赵葱更为信任,而你与李牧无甚交情,很难近身。”尚谨安抚着有些慌张的颜聚,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你不必担心,届时你带我一起去。” “公子也要一起去?”颜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我扮做你的小侍从。当李牧要被赵葱杀死时,我会出手救下。再和李牧说,只是赵王与赵葱要杀他,我们是来帮他的,你自然无恙。” 颜聚激动地说:“公子愿为我涉险!聚自当肝脑涂地!” 「统啊,这个buff有点吓人。」 【没有啊,你看邹瑕,同样曾是齐人,人家就挺正常的。】 「这倒也是,邹瑕好歹还有自己的主见,颜聚现在和失了智一样。」 * 尚谨将系统这一部分掩去,其他都如实相告。 “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那你怎敢说是你救了我?”李牧眸色微冷,带着森冷的肃杀之气。 “我也是不得已了,将军高义,我不如此做,你便会放他们离开,则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将军是觉得,若我不让他们杀你,你便可一直统领赵军?” 尚谨掩在袖子下的手已经掐红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直面武安君的杀气,还好他是跪坐的,不然怕是要腿抖。 以前虽然也见过祖龙,蒙恬,王贲,可他们毕竟是友好的,不至于吓人。 “我知道将军是冤枉的,赵王知你抗命,定然更加认定你要谋反,届时他将布下圈套,将军防不胜防,必死无疑!我只能出此下策,将军能将赵葱抓住,好歹多一线生机。” 他这一次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跟李牧那么多弯弯绕绕玩心眼儿,太容易被看出来了。 李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撒谎的痕迹,问道:“你当真算到了?” 尚谨摇摇头:“怎么会有人能算到呢?我只是提前得了消息才想方设法要救将军。且看将军信不信。” “你到底是谁?如何得了消息?”李牧质问道,一个小孩知道这么多,实在不合理。 “将军若是耳目通明,去秦国打听,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顶多只是人脉广一些,认识不少秦国大臣。非要说的话,我是几年前从魏国去秦国的,我无父无母,叔父是秦国的谏议大夫尚翟。” “你为何不瞒着我?”就像你同颜聚说的那样。 尚谨摇摇头:“我是不想欺骗将军的。” 当然,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得不欺骗。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你救了我,我会送你出军营,你尽早离开赵国吧。”李牧疲惫地叹了口气,就要唤人进来。 “还请将军听我说完。”尚谨急切地说,“将军可知,赵王想做什么?” 李牧阖眸无言,再睁开双眼时,眸中尽是冷意,自嘲一笑:“显而易见,赵王猜忌,去我兵权,杀了我。” 他为赵国征战了一辈子,历经四代国君,不想有一日要落得这么个地步。可他不能退,尤其是北方,匈奴连连骚扰,他怎么能看着代地沦陷? “那将军以为,将军一死,赵国将会如何?” 李牧看着案上的舆图,赵国的土地一点点被侵蚀,即使是他,也不能完全保证赵国不受丝毫侵害。他若是死了,那句话怕是要成真了。 李牧死,赵国亡。 “失去将军,赵国不会即刻灭亡,赵王会让赵葱领着赵军主力全力抵抗邯郸外的秦军。可赵葱那种将领,蠢得离奇,在他的带领下,赵军只会全军覆没。” 尚谨更为夸张地“预言”了赵国的将来,李牧死后,邯郸城破。赵嘉成为了新任赵王,逃往代地。 “将军,战死沙场是光荣,可也要分是否值得。他们跟着将军战死沙场,是保家卫国,他们跟着赵葱去送死,实在不值得。谁又愿意白白死去呢?谁又不想与家人团聚,安稳度日呢?” 李牧哪里愿意这些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人死去,可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无论是开疆拓土,还是保家卫国,都会有无数将士牺牲。 “赵葱将赵军带离后,代地便会失守。秦军尚且好说,有王翦在,他不会让秦军残害平民,因为以后他们也是秦人。”尚谨叹息一声,“可若是匈奴人攻入了呢?” 李牧攥紧了拳头,他怎会不知?匈奴只会烧杀抢掠,他们可不在意中原黎民的死活,甚至会把人们掳走当奴隶。 “将军已入死局,唯有一线生机。”尚谨心中越发紧张,铺垫良多,终于到了这一步。 “你是说,让我投降?”李牧眉头一皱,“绝无可能!” 尚谨伸手将案上的灯火挑亮一些,借着昏暗的灯火隐藏自己的神情。 “并非投降,将军是通透之人,与其因为赵王牺牲自己,何不继续守护代地黎民?” 李牧抿紧了双唇,沉声道:“你说的是真,可我能护一时是一时,死不足惜。” 尚谨恨不得摇一摇李牧的肩膀,把自己的想法灌进他的脑子里,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尚谨只是试图一点点说服他。 “那为何不留下呢?” “留下?”李牧摇头,“这不还是投秦?” “这不是投降,而是坚守。赵亡是早晚的事,将军是情愿将代地黎民拱手与秦,还是觉得代地在你的庇佑下会更好?” 尚谨知道这可能有一点道德绑架,可是也顾不得许多了。 【宿主,不要那么有负罪感,你在救人呢!今天要是不成,这大营里的人大半都得死。】 尚谨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 “代地黎民爱戴将军,愿意为了将军抵死与匈奴抗争,与秦作战,可将军忍心看他们死吗?将军一旦离世,他们便与手无寸铁无异,要让代地黎民家家带孝吗?” “如今赵国黎民在赵王的统治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不久后,赵国连年地震饥荒,老百姓死伤无数,到那时候,攻打赵国更加容易了。 “将军就算击退了秦军,可他们仍然无法安居乐业。打仗是要死人的,何况赵王迁的性子,将军不是不知道。你要如何做呢?学田氏代齐那般,成为新的赵王吗?” 这句话显然有些冒犯了,可李牧确实不可能这么做。 “既如此,何不选择牺牲最少的路?战争越是尽早平息,苍生黎民越是尽早安生。” 他打心眼里厌恶战争,只是有时候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李牧显然对此有些不赞同,尚谨却话锋一转:“若是今日是匈奴将要破我中原大地,我绝不会阻止将军,相反,我一稚子也绝不苟活,就是咬,也要把匈奴人咬下一块肉来!” 尚谨掷地有声,这都是真心话。 “可我们本不该有分际,要因为六国国号不同便争战几百年?打到最后连活人都不剩吗?” 说白了,春秋战国时,大家都是周人。后世的家国观念尚未完全形成,相比于国家,各国人民对各国的态度更像对待家族式公司。 公司的主人是各国王室,高层是各大公卿。人们更像最底层一直被压迫的实习生,一旦压迫到一个点,他们会选择离开这家公司,移居到对待他们更好一点的地方。连士们到处跑也不会被说不爱国,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 在这个时期,迁徙到别的国家再正常不过。 “是,最后会争出一个赢家,史书上总会歌功颂德,可谁会在意这名号之下是多少人的累累白骨?” 且不说遭遇战乱天灾的百姓,各国的军队都是十万几十万地被歼灭,统一后人口才增长,到了秦末战乱,人口更是几近减半,西汉休养生息多年才慢慢恢复气色。 尚谨的眼眸中蕴含着点点星光:“世人皆说,将军是赵国的长城。既如此,为何不做天下人的长城呢?” 李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天下人的长城吗? “如今六国分裂,可说到底,我们都出自同源,不是吗?我们皆是华夏子民!” 说这话的时候,尚谨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般。他真心希望未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可以团结一体,抵御外敌。 “若是我同意,你们会如何做?” 李牧突然如此问,让尚谨惊喜不已,只是他却发现李牧并无心动的意思,那双眼睛犹如黑夜中的鹰,锐利而冷静。 这是一种试探,并非他说的够好,李牧便愿意跟他走了。 当真不好说服啊,光用嘴是不行的,看来要行动起来才行。 纵使如此,尚谨依然说道:“将军以后会是天下人共同爱戴的武安君。” “武安君……”李牧记得历史上唯有两位武安君。 “以武安邦,是为武安君。”尚谨嘴角露出一抹笑,又有些叹息之意,“苏秦与白起皆是武安君,却无一善终。将军之功可为武安君,我希望将军做武安君中唯一得善终者。” 苏秦堪称“六国共相”,他纵横捭阖,最终却因在齐反间门,受齐王重用,被齐国众大夫因争宠派人刺杀。 白起担任主将三十余年,攻城七十余座,出奇致胜,威震六国,最终只落得一个下令自刎的下场。 原本的李牧是最让人惋惜的,他做错了什么吗?抗命不过是为了保卫代地,却仿佛坐实了他谋反的罪名,被昏君奸臣害死。 “我知将军与秦人有嫌隙,若将军愿意,秦王已承诺,边军仍由将军统领,长守代地,将军为前将军,位比上卿。军中其他将领如旧,只有一点要求,守住代地。” “当然,秦王也不会对赵国王室赶尽杀绝,会留他们一条生路。二王三恪,自古的规矩。秦虽不行分封,也会留存他们的血脉。” 毕竟最初也只是流放了赵王迁,没有真的杀了他。 “听起来很好,可若是我拒绝呢?你当如何?”李牧锐利的眼眸微眯。 “我尊重将军的抉择,我会帮将军最后一次。”尚谨心中有些遗憾,难以成功了吗? 李牧有些不解:“最后一次?” 他都要拒绝了,尚谨还要帮他什么? “杀了赵王迁,让将军再无后顾之忧。我自有我的法子,兵不血刃让赵王迁以死谢罪。” 此言一出,连李牧都难掩震惊的神色,可尚谨却是沉稳而冷静的。李牧知道,眼前的稚子并未撒谎,他是认真的。 “我不想看将军死于小人之手,相比之下,或许死于战场也很好了。你会与边军奋战到最后一刻,只是,天下终究归秦。” 尚谨清澈的眼神中泛着真诚的笑意,即使此行不成,他也不会让李牧死于宵小之人手中。 “至于代地黎民,我难以保全,且看将军如何做。”毕竟李牧如果拒绝他,一切像历史那般发展,代地军民还要再受六年痛苦。 “你这是威胁我?就不怕我杀了你?”李牧说这话的时候却并无杀意,更像随口的询问,他知道尚谨是友非敌。 “不是威胁,是未到来的现实。”尚谨故作轻松,“怕死啊,有几个人真的不怕死的?不过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怕将军杀了我。” “何况,我并未说假话。我此行只有一个目的,保全将军。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要做的是赵亡,两相权衡,我已尽力。” “若是我为了将军杀了赵王,让将军抵抗更长时日,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恐怕我将是秦军和赵军的罪人,如何能活呢?” 尚谨直视着李牧,他已经要口干舌燥了,纵横家的事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他喉咙都要哑了。 “我怕死,可今日之事不成,我与将军,同是必死之局。纵使如此,我仍然来了。只看将军是放我去杀了赵王,即刻杀了我,又或是与我一起守护苍生黎民?” * 另一边,医师粗暴地给赵葱止血,他的动作丝毫不轻柔,就差拿个布条直接给赵葱绑起来了。 颜聚则在被李牧的几个亲兵拷问,好在他还记得尚谨的话,知道要是说实话就死定了,于是按着尚谨的说辞讲了一遍,把尚谨吹成了天上的仙人一般,说公子谨料事如神,是来救苦救难的。 几个亲兵本是不信这一套的,可是一切又让人很惊奇,说是百思不得其解都不为过。 见颜聚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暂且没有严刑拷打,几个人一起往李牧那走,就看其他亲兵扒在外面,竖着耳朵听。 “你们怎能不守军纪?”一个粗犷的亲兵瞪大了眼睛,怎么能私自窥探将军的私隐呢? 离门最近的亲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哪啊?那小孩在劝将军不要跟着赵王干了!” “什么?那你们干听着?”粗犷的亲兵立刻激动起来,就要往里面跳。 其他几个人连忙把他拉回来。 “可是说的很有道理啊!赵王都直接让人刺杀将军了,这样的人给他卖命,那岂不是所托非人吗?”瘦高的亲兵倒是不觉得尚谨的话有什么问题。 “就是啊,万一最后跟秦国那个白起一样怎么办?”有人担忧不已。 立刻有人反驳他,打了他一下:“呸!不许咒将军!” “你们说将军会答应吗?” “不会吧,将军肯定不愿意去秦国。” “可是如今局势如此,将军权衡之下,会明白跟着赵王不是明智之举啊!” 十几个人絮絮叨叨地争辩起来。 “就是,要我说,那赵王有什么好的?” “可是将军同意了,那不就是背叛了赵国?” “呸!怎么就背叛了?明明是赵王无情无义,要是我们走了,代地的人怎么办?说白了他就是怕死,宁愿代地被攻陷,都不愿意拿邯郸去赌。” 眼看再吵下去就要被发现了,他们又住了声,继续听里面的声音。 “天下人的长城?听着真霸气!”亲兵搓搓手,“我们将军也担得起,我们守着代地长城,南边那些人可不都是受我们保护的!” 听到尚谨说到李牧的待遇时,有人感叹:“嘿!这条件不错啊?要是秦王守信的话,这可比待在赵国好多了。” “杀了赵王迁?这公子胆子真大啊!”听闻尚谨要杀赵王,一个亲兵睁大了眼睛。 “解气!敢让人暗杀我们将军,呸!” “要是不成,代地怎么办啊?我们家里人还在呢!”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提出:“要不我们进去劝劝?” “我来!”粗犷大汉跑到外面端了两碗水就冲了进去,在李牧与尚谨惊诧的眼神中,憨厚一笑,“将军喝点水吧!” 还不待两人有什么反应,他就大声喊:“请将军答应他吧!”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纷纷进来了,霎时间门挤满了整个营帐,原本就有些昏暗的营帐顿时乌黑黑一片,连人脸都快看不清了。 有人痛心疾首:“将军!赵王如此对你!你不可愚忠啊!” 有人慷慨激昂:“将军,我们的家人都在代地,我们愿随将军一起,守卫代地!” 有人苦口婆心:“将军!你做的还不够吗!将军已经仁义至尽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将军!无论将军如何抉择,我誓死追随将军!”有人在表忠心。 “将军!赵王已经不可信了!他今日能派一个赵葱,明日就能派一个赵郁!将军若是放那赵葱走了,恐生大祸!”有人在苦苦相劝。 “将军珍重自身啊!你若是死了!我们如何能够赢过匈奴!”还有人已经哭起来了,结果被旁边人捶了一下,止住了声。 “是啊,赵王一道命令,我们便要重回当年朝不保夕的日子了!”有人回忆起当年李牧被卸任后,代地生活的困苦。 最终,他们齐声高呼:“将军!请三思啊!” 尚谨看着李牧被围住,正暗自笑着,却听到有人问:“公子,你能现在就去杀了赵王吗?” 他这一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到尚谨身上。 “公子?”怎么连他们都开始喊自己公子了? “我们都听颜聚说了,公子年纪虽小,却有通天的本事,真的能让赵王付出代价吗?”那人蠢蠢欲动,显然恨不得自己去。 “就是!我们累死累活地守着赵国,他这个赵贼!” 瘦高的亲兵骂了一句:“呸!赵王何知?中寿,其墓之木拱矣!” 尚谨听着这话只觉得熟悉,想起来后心中感叹,李牧手下人才真多啊,还有用《左传》骂人的? 「……李牧的兵,比李牧还大胆啊!」 【毕竟春秋战国没那么强的国家概念,就说去年,韩国有灾,韩国好些人都直接跑到秦国来了。】 [渡鸦:也难怪赵王会相信李牧有反心,毕竟有没有反心不重要,李牧要是想反,他就能反,我看边军别叫边军了,改叫李家军吧。] [明度:那也不是他猜疑的借口,赵王迁这个狗东西,活该被骂!] [岁岁如初:这帮子兵对我胃口,快劝劝你家将军!] “公子,你再劝劝将军,将军就是太重稳了,不肯让我们冒险。” “我不是什么公子。”尚谨试图解释自己的身份,这一句淹没在一堆亲兵的话语之中,压根没人听见。 “公子!秦王的承诺当真吗?真的不会害了将军吗?” “公子,你多说几句,将军他就是太过仁厚了,才让赵王欺负。” “武安君这名号不错啊!就是不太吉利……”瘦高个摸了摸下巴,他已经开始想他们将军以后封侯叫什么了,他灵光一闪,“要不封武冠君吧!全军第一多好听啊!” 「这是什么冠军侯的翻版啊?」 【这人真的挺有文化的,点子也多。】 粗犷的亲兵叫嚷道:“将军,别犹豫了!这小公子掏心掏肺的,你实在不愿意,就放人家走吧。我们跟着你,跟匈奴和秦军死战!” 说罢他咧着牙还提醒尚谨:“小公子,你走了记得去杀赵王,我以后要是能活着回家,给你供香火!” 怎么越来越离奇了?! 原本还思绪清晰的尚谨都快被说糊涂了,身边这些兵一人一句,屋里吵得要命,都快听不清了。脑子里面快被将军和公子四个字挤满了。 李牧故意咳嗽了两声,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医师刚巧从外面进来,疑惑地看了一圈,问:“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方才不是可热闹了吗?” 他拿了一盏亮眼的灯放下,走到尚谨身边大力的拍了他一下,夸赞道:“你行啊!赵葱差点没命!” 赵葱是赵国宗亲,常常拖将军后腿,今天胆子大到敢这个地步,胆敢行刺将军。这事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大家都群情激愤,要不是被拦住了,怕是赵葱一会就不全乎了。 尚谨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觉得自己肩膀被拍得生疼。 【宿主,没事的!他死是他活该!】 尚谨摇了摇头:“他死了反而不好交代了,我那时是太紧张了,怕他真的伤了将军。” “就该再重点,哎,不对,你一个孩子该害怕了。” “哪有啊?小公子刚还说帮我们报仇呢!这个破赵王!呸!” 医师眼睛一亮:“真的啊?我能派上用场吗?我前些日子才在军营跟前发现了一株毒草。” 尚谨哭笑不得,李牧手下这个个都是人才啊! 李牧看着他们几个插科打诨,笑着摇摇头,摆了摆手让他们安静些:“让我想想。” 灯火通明之下,李牧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换,面上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渐渐地,他终于平静下来,只剩一抹深沉的思虑之色,浓重如雾,几乎要将他包围起来。 众人还要再劝什么的时候,外面一个亲兵匆匆跑进来,喊道:“将军!又有一队人马来了,说是来辅佐赵葱与颜聚!我们把他们拦在外面了!” 所有人一起看向李牧,都在用眼神询问他该如何做。:,,. 25. 破局 赵王迁,危。 “不许进!”校尉小声地骂骂咧咧,“你们这群贼!呸!” 邹瑕下一刻的言行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某实在不忍看将军如此大义之人死于小人计谋!我们此次来,乃是奉君上之命,若将军回邯郸,我们便送将军回去,将他关押起来,择日处刑!若将军违抗君命,便暗地设下圈套围捕将军!” 邹瑕行的是大礼,他的声音甚至激动到有些颤音,又带了些怒气。 “我隐忍一路,便是为了此刻通风报信!还请将军万分小心啊!若是回邯郸,那赵王在路上埋伏许多刺客!” 李牧赶到的时候离得不远,听到这些话,他垂下双眸,无人看的透他此时到底是何心境。 “你!你胡说什么!快闭嘴!亏得郭相保举你同行,你!” 邹瑕正气凛然地指着同行之人,震声说:“我此举乃是大义!百年之后那也是义举!要被赞颂的!你们这群人才会遗臭万年呢!” 要不是这一切都是尚谨安排的,他都要被邹瑕的演技折服了。 [蝶儿飞:自爆是吧,笑死了。] [一一风荷举:你小子浓眉大眼的怎么是个叛徒啊!dge] [渡鸦:小谨这一手玩的溜!] [淼:之前还能说赵葱这事是小谨挑拨,这下可真是赵王自己干的了!] [明度:好家伙,旁边的人都快吓死了,那些兵嗖嗖往外冒冷气,感觉马上就提刀把他们劈了!] 顷刻间,李牧又成了往日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无论赵王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一般。 “将他们都抓起来严加看管,你叫什么?”李牧看向面上仍有怒气的邹瑕。 “邹瑕。”邹瑕收敛怒气,对着李牧露出钦佩的神色,“将军,他们身上的兵器记得缴了!” “以前似是未见过你?”李牧记得朝中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你同我来。” 他有些事情要亲自盘问。 邹瑕也不多说什么,跟着李牧就走了。 尚谨不得不感叹邹瑕的心理素质真好,这么一群人围着他,他半点异样都没有,应对如流。 他本站在营帐门口,这一会跑到边上,直接坐在了地上,半点礼仪都没有,反正军营里不讲究这个。 还是这么坐舒服,他把凳子弄出来还来得及吗? “小公子,喝点水!” 一碗水被送到他面前,他一抬头,是之前声音最大的那个壮实的亲兵。 “多谢,不过我不是公子。”尚谨笑着接过水,他确实口渴,毕竟说了那么多话。 他一皱眉,疑惑地说:“不是啊?那颜聚在说什么?你先喝着,我们给你收拾了个铺出来,你要是困了去歇着,我们会劝将军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小孩子就该去睡觉了。 “多谢你们。”尚谨扬起一个笑,“你们小心这个邹瑕。” 他是故意的,做戏做全套。 “啊?”亲兵被说的一愣。 “万一他其实是来刺杀的呢?你们小心点,谨慎总是好的。” “放心!将军武艺好,这回没在干其他的事,不会有事的。”亲兵点点头,又拍拍他,“不过你说的也对,放心,我们都在旁边呢!” 没过一会儿,他开始和尚谨聊家常了。 “你几岁啊!” “九岁了!”尚谨回答道。 提起自己的儿子,亲兵眉飞色舞:“嘿,比我儿还小些,你这么小年纪就有此作为,前途不可限量啊!我家那小子,也说以后要跟着将军,要是能混出些名堂来就好了。” 被他的喜悦感染,尚谨也笑了,抬头问:“你的故乡在代地吗?” “是啊,我叫季涓,小时候就见过将军了,那时候将军正当壮年。是我们代地的守护神,只要有他在,大家都不怕。”他拍拍胸脯,更加开心了,“家家有儿子的都想去将军那,将军对我们可好!顿顿吃肉,也不会随便让我们出关迎战。可惜我没赶上将军围歼匈奴!” 说罢,他也有些担忧:“将军要是听了你的,真的不会被秦人报复吗?” 虽说他们都希望将军不要被束缚在这里,可是将军毕竟和秦人打了这么多年了,恐怕很难和秦人和平相处。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尚谨做出了承诺,谁要是动李牧,他绝对报复回来。 他越发惊奇:“你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啊?好生厉害。” “我以后要发扬自己的学说!成一代大家!”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两千年后来的。」 【宿主说出来会被当成疯子的吧?】 「那肯定不能说啊,而且你不是不让说吗?」 【是哦,其实最开始也不是不能,只是说不能大面积散播。主要是有西方历史的主播这么做之后被烧死了。后来干脆规定了。】 「……」 “真有志气!”他也是难得见到如此有朝气的小孩子,聊了许久倒觉得亲近起来,“我去看看那个邹瑕怎么样了。” 尚谨笑着和他挥手告别:“好!那我先去休息!” 【宿主,你不跟着看看邹瑕啊?】 「相信邹瑕吧,他可是两天就说动了郭开和赵王的。再说了,我回去寻思一下怎么杀赵王。」 【宿主,你真要动手啊?】 「我都答应了,要是李牧真不愿意,你说是天降陨石砸死还是毒死?」 「陨石上要不要刻个嬴秦兴,天下一什么的,或者赵迁自毁长城,天罚之。」 [一一风荷举:这什么大楚兴陈胜王啊?] [蝶儿飞:小谨,你不觉得流放更好吗?] [我也觉得,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流放了之后尝尝被他压迫的那些底层人民的日子。] [渡鸦:这里唱一下他的作品: 房山为宫兮,沮水为浆; 不闻调琴奏瑟兮,惟闻流水之汤汤!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 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 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夫谁使余及此兮?乃谗言之孔张! 良臣淹没兮,社稷沦亡; 余听不聪兮!敢怨秦王?] 「……」 [明度:小谨,你咋啦?] 「没啥,房陵我挺熟的。这赵王迁,到最终都不明白,纵使有奸臣,他这个昏君又怎么脱的了干系呢?夫谁使余及此兮?乃信谗言之赵王。」 * 没成想两人被安排住到一起了,不过该演的还是要演完。 “你是,邹瑕?”尚谨拱手行礼,“我叫尚谨。” “真是难以想象,竟是你一个孩子劝动了将军。”邹瑕笑着回礼,暗叹他们两个也太过小心了。 自从入赵境,两人便分开走了,以免被查出两人之间有关系。 “足下是齐国人?” “然也。” 两人真情实意地重新结识了一番,外人看来他们还真不认识。毕竟邹瑕是以齐国人为了李牧投奔赵国的形象来的,尚谨则是直接跟着颜聚混进来的秦国人。 “不知将军可有意动?” 邹瑕挂着笑,微微点头:“将军或许还要想想。” 他可是费尽口舌,似乎成效不如尚谨,难道因为他不如尚谨真心? 尚谨那样真心劝导,李牧更加受用一些。还是因为尚谨这个小孩子看起来更加没有威胁?两人聊起赵王迁时,李牧还不时提起尚谨。 也是,毕竟他原本的目的是用反间计让李牧被自己人杀死,而提出保全李牧的是尚谨。 不过他水平还在,也没有暴露,李牧也有所动摇,且看李牧如何抉择了,他知道这事情不会拖太久的。 “哎,但愿吧。” “不着急,来的人都没了消息,赵王肯定着急,万一又派人来了呢?”邹瑕预见了极有可能的未来。 「我怎么想起了完颜构?」 【十二道金牌?】 「拳头硬了,我要是能见到完颜构,高低先给他十二巴掌,再把金牌全扔他脸上。」 【说不定宿主以后真能到宋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岳飞。】 「那最好给我来个好使点的道具,让我开局能把完颜构揍一顿解解气。」 只不过还没等到赵王的人来,尚谨便被请去了李牧的营帐。 “将军。”尚谨能感觉到李牧比之昨日更显疲惫之色,想来昨夜思虑良久,难以入睡。 李牧沉声问:“你说的,都当真?” “自然。”尚谨点头。 李牧沉默良久,叹道:“只能如此了吗?” 好似冥冥之中所有人都在劝他做出选择。 “我倒是怕世人非议将军。”一旁的亲兵说道,或许将军不在意这些,可是他们在意将军的名声! “若是担忧将军的名声,倒是不必。”尚谨一早做了准备,“出不了一月,天下人都将知晓,赵王迁欲自毁长城,派宗室赵葱刺杀将军未果,再行刺杀,被义士看破揭露。” 或许没这么快,至少中原地区和各国的公卿都会知道,毕竟间谍总是有的。 “赵王强令将军回防邯郸,然匈奴大举进犯长城,将军为天下人的安危,选择守护长城。” “不会有任何人对将军有风言风语,若是有,这人就该被所有人抨击责骂。” 长城护的是天下万民,一旦匈奴攻入,那可就不是中原争霸了,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该明白这点,未来的史书或许也会这么写。 何况代地又不会因为李牧选择了他们而对李牧有非议。其他的国家如何评论都不要紧,到最后皆是秦朝。 李牧既然接受了尚谨的提议,便不会再犹豫,他直接了当地问:“我要同你去咸阳吗?” “无需,将军只要传消息给司马尚就是了。”尚谨摇摇头,“按君上所言,将军驻守代郡便是。” 赵王迁马上就会发现,秦军将长驱直入,邯郸将为秦地。 赵王迁要代地军队离开代地守邯郸,宁可放弃代地也要保全自身,可最终他的兄长赵嘉在邯郸城破后又逃到了代地,靠着代地撑了六年,何必呢?若一早听李牧的,或许不至于此。 真不知道到时候祖龙来邯郸,已沦为阶下囚的赵迁会作何感想,毕竟祖龙幼年时赵迁才是那个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公子。 “我还要告诉将军一件事。代地将有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史记》中如此记载,短短数言,触目惊心。 这样的地震,强度恐怕在6级以上了,提前三十秒预警压根没用,地上都裂开了将近两百米的缝,唯有即刻开始备灾甚至迁徙才能减少伤亡。加之再过一年将有大旱,赵国境遇只会越发严重。 他可不想听见“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这样的话。 可是他又不知道是几月份的事情,毕竟史书里只写了年份,时间离得远了,太史公也没弄清是哪一月。 “地动?!” 在场代人居多,听闻代地将有地动,或惊恐,或不安,或质疑,皆将目光聚到尚谨身上。:,,. 26. 破赵 秦王亲临。 「统啊,我越来越像神棍了。」 【哪像了?】 「正常人能预见地震的发生吗?你说我用什么理由糊弄他们?」 【……要不,算命吧。】 「那不是更像了,要是找一个科学一点的理由就好了。」 【其实要是未来世界就方便很多,毕竟宿主的地震预测buff原理其实是属于高科技测震。】 「我现在和他们说科学机器能预测地震会被当成疯子吧?还不如说我算的。」 「所以张衡的地动仪到底什么原理,我好想穿过去请教一下,最好能薅一个过来。」 尚谨最终选择了一个在这个时代最合理的解释:“我这些天观测天象与鸟虫,发现其有异动,只是无法观测到是哪一日。” “此话当真?”李牧面色凝重,一旁的亲兵也皱着眉,这样大的地震,若是真的可就糟了。 颜聚也在帐内,他丝毫不怀疑尚谨说了假话,用力点头应和:“自然是真的!公子本领通……呜呜!” 尚谨跳起来捂住了颜聚的嘴,能不能别再散播他神棍的形象了? 营中诸人发出一阵哄笑,没有觉得他不规矩,反倒有些好笑。 颜聚无奈地闭了嘴,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是要低调? 尚谨强调说:“这不是神仙说的!也不是什么天意告诉我的!是观测!观测!” “若是如此……”李牧展开舆图,“能往哪去呢?雁门?” “这能行得通吗?”连季涓都觉得太难了。 瘦高的亲兵附和:“一时接收太多代地人,雁门恐怕也难以负担。” “既无定时,提前散播开来,恐怕人心惶惶。” 尚谨拱手行礼拜别:“我即刻启程,与君上禀明此事。” 事既已成,他自然要回去了,他可以坐等赵王迁被俘的消息了。 可惜不能直接走邯郸入秦,不然那可要近多了。 待尚谨回到咸阳时,正是赵王迁的“美谈”传开的时候,走在街上偶尔都能听到有人闲聊此事。 咸阳宫中,嬴政赞赏地看向尚谨:“你可要赏赐?” 他知道此事不易,邹瑕他自会安排官职,只是到了尚谨这里,反倒不好赏些什么了。 一来尚谨年纪小,不宜为官,二来韩非也说了,过早地将尚谨置于舆论之中,并非好事。 “我唯有一心愿,君上恩泽庇护天下万民,令他们不要流离失所,天下太平,便是最好的赏赐。”尚谨沉吟片刻,“君上若是要赏,便将宫中的角赐予我吧。我素爱酒器之美,三年前季秋筵席,我很是喜欢那一角。” 嬴政探究地看向他,他却十分坦然,这些话并非冠冕堂皇的说辞,而是真心话。 其实他也清楚,能做到这一点的皇帝少之又少,能让大多数人安身立命,已经称得上好皇帝了。 出了咸阳宫主殿,他直奔韩非授课的地方去了。这个时候还没到黄昏,他们应该都还在。 尚谨踏入殿门的时候,与韩非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韩非便知道一切顺利。 “你一去几个月,总算回来了。”扶苏许久没见他,自然很是想念。 “绕路花了不少时间,总不能直接从邯郸的长城绕进去。”尚谨坐在扶苏身边,看他今天在读些什么。 “赵国如何?”王离则是兴冲冲地询问,家中长辈都在秦赵边境,他总希望能天天听到赵国那边的消息。 “赵已为秦囊中之物。”说着囊中之物,尚谨从佩囊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几颗清洗干净的梨核,“梨子没有带回来,梨核倒是有几个,就是不知种不种得出来。” 王离伸手讨要:“我拿回去种种,说不定就长出来了。” “你要种家里吗?很多人觉得梨同离,寓意不好。”尚谨有些意外,将布袋递给他。 王离看起来不像是对种树感兴趣的,而且梨树应该撑不起他爬树,没想到王离会主动想要种。 “哪有这么多忌讳啊?我回屋里找个地就种上了。”王离摆摆手,把梨核收起来,“我可不信这些。” 「王离他真的一点都不迷信,其实我还担心种出来不好吃。」 【应该……不至于难吃吧?】 “你们最近学了些什么?我不会落下太多吧?” “还好,先生说很快能补回来。”扶苏从左手边抽出两卷竹简,放到尚谨案上,这些都是前些日子看完了的。 尚谨却注意到扶苏案上另外一卷竹简:“鬼谷子?” 这不是纵横家的东西吗? “给王离讲《说难》时,刚巧想到鬼谷子,便拿来了,只讲了第一篇。” 《鬼谷子》深奥,加之纵横家的几个代表人物都死得惨烈,韩非也并未深入,只是讲到说服的艺术时,拓展了一番。 而且扶苏和王离练练口才还好,对纵横家并无太大的兴趣,不过尚谨似乎很敬佩鬼谷子。 “谨,想纵横捭阖吗?”韩非知道弟子虽然一直有在用心学,但最终或许不会走刑名之学的路。 “不想。”尚谨想也不想就回答。 他喜欢用一张嘴说服别人只是因为他现在能用的只有一张嘴。劝李牧的过程着实心累,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要是能学催眠就好了。 “我怕是要因言获罪,先生不是也说,说难吗?”尚谨的理由极其充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 三人看向他的目光一言难尽,老实这个词,和尚谨有关系吗? 扶苏不知道内情,但也清楚定是大事,这些时日连韩非都有些担忧,想来定是大事。他也没傻到直接去问阿父,尚谨去做什么了。尚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担忧。 王离也不知道内情,但是牵扯到赵国,他觉得一定和秦赵之前的战争有关。尚谨一个小孩子,都掺和进这种事里了,哪里老实了? 韩非知道一切,觉得自家弟子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清楚。敢一己之身入赵**营,这也能叫老实?实在是太冒险了,所幸成功了,他可不想连弟子的全尸都见不到。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尚谨无辜地问,他也不想涉险的,这不是情势所迫吗? 扶苏与王离异口同声:“你说呢?” 韩非只是看着尚谨笑而不语。 * 等尚谨回到家中,不多时赏赐便来了,直接运了一马车过来。 尚翟清点这些青铜器都费了不少时间,朱琴站在一旁看热闹。 她打趣道:“大王还真是大方,谨啊,下次请客都能用青铜器了。” 尚谨无奈至极,他其实就想要一个角来着,毕竟当初暗戳戳想收藏,结果那是祖龙的东西不能收藏。 他本来什么都不想要,后来想了想,什么都不要太假了。 结果除却他家的阶层不能用的,他得到了几乎全种类的酒器,甚至有几样商朝流传下来的青铜酒器,看得他眼花缭乱。 「祖龙也太夸张了吧……」 [蓇蓉:就给你一个才奇怪吧?] [皓如山阴雪:确实啊,虽说大家都不知道小谨干了啥,但是赏赐只赏一个酒杯很怪的,政哥又不是小气的人哈哈哈!] [盖最多的章写最多的诗爱最花的器:这可都是古董啊!而且制作都很精美!可惜素了点(bushi)] [一一风荷举:笑死,感觉宫里的酒器全被搬来了。] 还好他家东西不多,还有地方放这些赏赐。 “姑母有送信回来吗?” “有,说是拜见了巴清,一切都好。”叔母将信递给他,“喏,信。” 尚谨点点头,宝贝似地将丝帛放进袖中,等吃完晚饭再看。 夜晚,他读完信,这才放心不少。 姑母还真遇到劫道的了,直接给扭送到官府,就继续上路了。果然出门在外得有点武力值,毕竟实在无法保证坏人不犯罪,只好提升自己了。 信里写的巴清极为和蔼,似乎与谁都能谈笑自如,对女子格外好些。 真不愧是战国七富之一。 他这会儿正和弹幕聊天,说到了地震。 “以前看史书,也没觉得地震饥荒这么频繁,真正身处其中,才发觉有多不容易。”尚谨叹了口气,“我都担心自己会不会掉到地震的缝里,关中地震也太频繁了些。” [人间醉:这题我会,问就是秦岭断裂带和渭河平原地震带。] [皓如山阴雪:而且地震一旦大面积伤亡很容易引起瘟疫,真的可怕。] [凌川:明朝那一场地震最吓人,也是在关中,死了八十三万人。] [蝶儿飞:好歹现在提前预见,还能减少伤亡。] [明度:小谨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把历史上天灾记这么清楚的主播,怪不得是人体地震探测仪。] 尚谨哭笑不得,已经能遇见到自己地震探测仪的未来了,而且最后可能给外人一个神棍的印象,要是有什么方法就好了。 * 公元前231年秋末,赵王迁欲自毁长城的消息彻底传开,天下哗然。 代地地震,其声势浩大,叫人毛骨悚然,据传李牧始终为代地黎民奔走,众人交口称赞。 赵王声色犬马之时,秦国早已向代地伸出了援手,大量代地居民暂时涌向西边,等待地动彻底结束,再回归家园。 只是因为代地之事,邯郸失去了李牧与司马尚的守护,邯郸城破,赵王被俘,秦王亲临。 奇特的是,这一战几乎没有伤亡,堪称不战而胜。 赵国宫城,主殿。 “赵迁。” 赵迁仿佛没看见嬴政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往日华贵的红袍脏乱不堪。 他喃喃道:“李牧他竟然勾连秦国!还引得天下人觉得他可怜!根本就是狼子野心!” “咎由自取罢了。”嬴政居高临下,即便多年前的屈辱已被他埋在心底,此时也颇感快意。 李牧狼子野心?大概是嬴政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秦王!是不是你派的细作来害我!要不是害得我猜忌李牧,赵国何至于此!”赵迁疯了一般指着嬴政,哪里还有半分国君的模样。 “且不说,我到底有没有派细作,你真的觉得,错只在郭开?或是错在李牧?” 秦国一样有别国的奸细,也不是没有想对他用离间计的,可他从未信过。说到底,是赵迁自己昏庸,识人不清。 “你要坑杀我?”赵迁前言不搭后语,他听说嬴政亲自来到赵国就是为了收拾当年欺辱他的人。 “坑杀?有人同我说,坑杀实在便宜你。”嬴政垂眸看着赵迁,“放心,你的兄长也跑不了。” 赵迁和赵嘉向来是死敌,原本逃往代地的赵国宗室,已经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 赵迁只觉得嬴政看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可却说自己不会死。 他颤颤巍巍地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你要让我生不如死?”:,,. 27. 荆轲刺秦王但秦王刺荆轲 荆轲:预判我…… “有人和我说,你既然自毁长城,那便去修长城好了。” 他本意是要流放赵迁到深山老林之中,叫他历尽苦楚。可尚谨一句话倒是说得对,只是失去赵王的位子变成平民实在便宜他。 不如去服苦役,还能为边防做一一贡献。 他本就有等统一六国后连接长城的想法,此时虽还不能进行,可秦长城总是要时不时维护的。 让赵迁去修长城,实在讽刺。 * 公元前230年,咸阳。 王离跟尚谨并肩走在路上,途经蒙家附近。 王离很是不解:“谨,最近干嘛每次回去都要绕道从蒙家这边走啊?” 自从他祖父和辛胜将军率秦军奔赴燕国边境,尚谨天天晚上回家都要经过蒙家。 “你怕看见蒙颖?”尚谨调侃道。 “谁怕他了!”王离撇撇嘴,“再说了,这不是中庶子蒙嘉他们家吗?又不是蒙恬将军家。” 秦国自从商鞅变法之后,父子兄弟之间成年后是要分家的。王离他们家也不例外,只不过一墙之隔,其实分不分都差不多。 蒙家也是如此。蒙嘉是蒙骜的弟弟,都快七十了。因着蒙骜的关系,蒙嘉一直颇受信任。 虽说绕点路没什么,可是王离实在不明白尚谨要做什么。虽说尚谨说了可以不用跟着他绕路,可是最近先生有事,王离怎么会让尚谨一个人回去? 尚谨附到压低声音,“这样和你说吧,如今秦军兵临边境,燕国恐怕要做些什么。那燕丹你可还记得?” “逃跑的那个燕太子?我都不明白,为何君上不派人把他追回来?”王离苦思冥想,也不理解为何就这么让一个质子跑了。 “君上的心思,谁又能明白呢?”尚谨也猜不透,“不过实在不能不谨慎。” 王离也知道燕丹对君上有敌意。 “可这和蒙嘉有什么关系?” “君上的近臣,如今有几位在咸阳?又有谁最可能受燕国的礼?” 王离略一思索,冷哼一声,那可确实是蒙嘉最可能。 如今在咸阳的,先生和李斯姚贾不可能拎不清,他们估计转头就把事情告诉君上了。几个武将可能性就更小了,阿父更没可能,有人来贿赂他肯定知道。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蒙嘉,他是中庶子,是君上的侍从之臣。相比起他的侄子,蒙嘉可就不好说了。 “那我们这样经过也发现不了什么啊?”他俩都快走过了,也没瞧出来异样。 “我只是想,突然有人带着大批财宝前来,或许能发现些端倪。”尚谨总不能冲进去查看,他和蒙嘉不熟,也没有拜访的机会。 “要不我去和阿父说?或许有法子。”王离首先想到的是告诉王贲。 “那就说好了,不过最好先别告诉君上,毕竟只是猜测,君上够累了,不必让他为此忧心。” 蒙嘉颇得信任,贸然说这些反而让祖龙疑心,他还不想和祖龙的近臣对着干,也不想把王家和蒙家放到对立面。 王离点了点头,等到回家,奔着王贲那儿去了,一进门行了礼就喊:“阿父!” “回来了?今日怎么又回来的晚了些。”王贲过不了多少时日又要走,这几天对王离格外关心。 “这不是和谨一起走的吗!自然慢些。” “你还怕他被拐不成?” 还没几个人敢在咸阳拐孩子,不然怕不是刚拐回去就被举报了。 王离发现今天的王贲好像格外暴躁:“阿父,你今天火气真大。” “你倒是开心,我倒是受气!”王贲抱怨了一句,不过也不是抱怨王离。 “阿父你被祖父训了?”看阿父这模样,王离就知道肯定和祖父有关,憋着笑。 “你祖父的意思是,不该让你入宫。” 这事情倒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去年攻打赵国时,他见到王翦,那是被好生训斥了一顿。 今年回来了,听到王离提起尚谨,就想到此事,免不得心里窝气。 本来这事也是他赞成的,更不可能生王离的气,那只能气自己了。 “为什么?!”王离瞪大了眼睛。 王贲叹了口气:“你祖父一向谨慎,怕你入宫得罪人,也怕我们家三代为将,功高震主。” “君上并非那样的人。”王离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君心难测这话不是随便说说。我们王家的根基并不稳妥。单说这次离间计,是君上特意瞒着了的。若是此计一成,李牧一死,恐怕你祖父还要受人非议。” “那祖父的意思是要我……”王离抿着唇,显然不情愿。 王贲摆摆手:“瞧你那副表情,让你回来你还不得闹起来?只是让你平日里说话注意分寸,你和尚谨关系那么要好,不如和他学学。” 要是王翦强行让王离远离咸阳宫,那去年早就这么做了,还能等到今年? “没那个天分。”王离松了口气,又提起路上的事情,“阿父,我回来的晚,是因为去蒙嘉家附近晃了一圈。” “为何?”王贲可记得自己儿子最不喜欢蒙家人。 “谨怀疑燕国可能有间谍潜入,或许通过君上的近臣对君上不利。” “这话可不能乱说。”王贲蹙眉提醒王离,“祸从口出。” “所以他和我说,只能和你说,不能直接跟君上说。”王离点点头。 王贲叹道:“他当真谨慎,合他的名。” “谨慎?阿父,你眼里,尚谨到底是什么样的?”王离疑惑地问,怎么感觉好像除了他和大公子,一个比一个觉得尚谨是个谨慎的人啊? 明明尚谨平日里比他还活泼些,难道是因为尚谨在其他人面前表现的不一样? 王贲如此评价:“超脱年纪的沉稳智慧。” “那么冒险也叫稳重啊?” “那也比你稳重,人家那叫艺高人胆大。”王贲还不知道尚谨和王离扶苏在一起时有多放得开。 他平日里要么在外打仗要么进宫议事,没有亲自见过王离怎么学的,只知道他学的不错,也就放心了。 “蒙嘉怎么办?” “我会留意。”若是蒙嘉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君上的事情,那可以以死谢罪了。 * 咸阳宫。 “你们可发现什么了?”扶苏自然也知道了尚谨在观察蒙嘉,只不过他不能随意出宫,只能在宫中等着,颇有些使不上力的感觉,真是糟糕。 “没发现什么,不过蒙嘉这几日心情倒好。”很难不让尚谨怀疑是不是荆轲已经来了。 “他真的会背叛阿父吗?” “未必是背叛,或许只是一时昏了头,再加上贪财妄为,信了燕人的鬼话。”尚谨也很无奈,“我倒是想直接拜访探查,可蒙嘉这些时日除去议事,压根不出门也不见人。我总不能跑到蒙将军那说他叔父要做坏事,毕竟只是猜测。” 说实话,蒙嘉一个快作古的人,他本来是想救一救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史书里他似乎只是轻信了荆轲外加贪财,若是刚好在荆轲到来贿赂时揭露此事,既能阻止危险的发生,又能让祖龙知道蒙嘉不可信。 这样的事有一次之后,祖龙就不会信他了,以后他对祖龙的影响会变低,顺便还能卖蒙家一个人情。 可惜,果然还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是救不了了,按秦律,差点把国君害死,已经可以五马分尸了。 连蒙恬蒙毅都可能受到牵连,不过按蒙恬蒙毅在祖龙心中的分量来说,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算了,他本就有罪,受贿这一点就活该。 “越说越可疑了。”扶苏皱了皱眉,据他所知,蒙嘉平日里那是宾客满堂,门庭若市。 “叔父已经以言语提醒,不过他多半不会听,毕竟叔父于他而言是晚辈,恐怕他不大瞧得起叔父。” * 几人站在武堂中,挑选宝剑。 “听阿父说,燕国要像韩魏一样,献上城池以求和,使者即将来了。”扶苏联系先前得到的消息,已经察觉到来者不善了,“那使者叫荆轲,这消息是蒙嘉说的。” “嗯,姜姓,庆氏,不过去了燕国后,那边人管他叫荆轲,荆和庆读起来像。”尚谨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蒙嘉偏偏不会听。 “谨的消息真灵通。”王离现在看蒙嘉越发不顺眼了,这蒙嘉恐怕真的要晚节不保了。 “我担心正是此人有诈。”尚谨现在开始思索时间的提前会不会导致异变。 比如万一荆轲的带了个更强力的助手或者夏无且砸不中怎么办,这回肯定没有秦舞阳跟着了,毕竟这时候秦舞阳应该还没因为“杀人”出名。 “阿父很是高兴,过几日便要接见。”扶苏在考虑要不直接说算了,就算这个荆轲真的没做什么,阿父应该也不会太生他的气。 扫了阿父的兴,总比看阿父陷入险境好。 “听说今日君上要来看公子习武?” 第一套方案失败了,尚谨拿出了自己的第一套方案——“秦王速拔长剑反刺荆轲”。 再不行还有第三套方案——“神射手夏无且和一一三四个神射手官员”,他要见夏无且还比较容易,或者让先生或者叔父也带个什么东西砸一下? 实在不行他还有第四套方案——“秦王用西方袖剑与荆轲近身搏斗”,就是不太好实现且有点奇怪,毕竟他就算把袖剑献给祖龙,且不说祖龙会不会带着,就算带着,近身搏斗风险太大了。 [湮灭:小谨你别说了!我有画面感了!我政哥形象要没了。] [行简:还是第一套方案吧。] [庖丁解鸽:近身搏斗太过好笑了,而且确实危险。] 想象了一下第四套方案的场面……嗯,果然是不成熟的构想,立刻扔掉第四套方案。 “嗯,大约过一会儿就来了吧。”扶苏伸手选了一把长度适宜的剑。 王离选的剑要比扶苏的长一些。 他们俩一扭头就看见尚谨拿了一把极长的剑。 扶苏无奈地问:“你选的剑,是不是太长了点?” “你不觉得这把长剑带着更显霸气吗!”尚谨振振有词,其实是他故意选的,要知道祖龙那把剑多长啊。 如果忽略他现在连一米五都没有的话,这把一米的剑是挺帅的。 连武师都哭笑不得,看他们几个争辩到底剑长还是剑短好,准备开口让尚谨换一把剑。 “好难拔啊!”尚谨最后还是把这把剑戴上了,用武师的话说,他总要试试,就知道该选什么剑了。 “这个璏也太麻烦了吧?”尚谨恨不得把这个璏扣下来,祖龙拔不出剑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璏式佩剑法。 “是用来固定的,你选了这么长一把剑,肯定要好好固定,不然容易出事。”王离解释道。 好处是很稳固,坏处是动起来太难用了。 “能不能改进一下呢?” 嬴政来的时候,扶苏和王离正在给尚谨演示如何拔剑,劝他换一把短点的剑。 “单耳的倒是好戴,只是容易脱落。” 秦国长剑是出了名的,原先的戴法很容易导致长剑脱落。 “那为什么不用双耳呢?”尚谨提出了一个很多很多年后的佩剑法。 【好家伙,宿主,这是五世纪才从外国传进来的,你现在就整出来了?】 「一切都是为了方便。」:,,. 28. 燕将亡 一片混乱。 “见过君上。”几人看到嬴政,纷纷行礼。 嬴政示意他:“你继续说。” “在鞘上配两个穿孔的鞘耳,佩戴的时候,用两根带子系在腰带上,会不会好些?”尚谨将双附耳悬挂式佩剑法说了出来,“不论行不行,试试再说。” 在现代时,总有人吐槽为什么古人不知道发明这个发明那个,明明技术是允许的。可有时候就是缺少一个契机,就连他照样也是要用到才想起来。 嬴政认可地点点头,他从韩非那知道了一些事,今日特意来看看,却不想还有意外之喜。 * 在他们三个早上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韩非早已私下里提醒了嬴政,要小心燕国使诈。 “君上,那几个孩子可是为了君上苦思冥想了许久。”韩非想起他们三个担心来担心去,今日朝堂上燕国臣服的消息一来,他便来了。 “寡人知道,你便去同他们说,不必忧心此事。若是燕国真心求和,寡人自然不会如何。若是燕国胆敢行刺……”那双丹凤眼里满是冷意。 韩非不语,他知道,燕国胆敢行刺,即刻灭燕。 半晌过后,韩非问:“君上还要以九宾之礼待荆轲吗?” 原本蒙嘉来的时候,说了那些话,君上真的是很高兴的,毕竟能够少用兵,既能省钱省粮,又能免下将士伤亡,谁能不高兴呢? 于是君上即刻说是要以九宾之礼接见荆轲一行人,可若是燕国真的行刺,恐怕九宾之礼要成笑话了。 “他们既然献上督亢之地,寡人自然要收下。” 嬴政的意思非常明白,如若燕国像韩魏那般臣服,他会以礼相待荆轲。可若是对他行刺,也不必燕国献上,秦锐士会即刻跨过易水,亲自取下秦国国土。 他临时改了主意:“今日扶苏习武,韩卿和寡人一起去?” “喏。”韩非低头称是。 侍从连忙先去告知扶苏此事。 * “阿父知道了?”扶苏听嬴政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有些惊讶,也松了口气,既然阿父提前有准备,他也不必那么担心了。 突然遇刺实在太过危险,若是提前准备,至少能多多防范。 要是那荆轲真的亲自呈上地图,带了什么暗器,离得那么近,即使阿父武艺好,也很难保证不受伤。 尚谨本来是不想其他人牵扯进来的,毕竟再怎么说蒙嘉也是祖龙近臣,说坏话可不好。 今日一早,蒙嘉所说燕国一事便传开了。没想到先生给了他个惊喜,他都还没来得及提醒祖龙,先生就自发行动了。 “我索性直接说了。”韩非望着他做口型说话,“不过我并未说蒙嘉的事情。” 尚谨一愣,先生在说什么?他看不懂,什么蒙嘉?先生说了蒙嘉还是没说?他唇语还没过关呢! 韩非看着他懵懂的眼神,就知道他大约没读懂,哭笑不得地朝他微微摇头。 回去得好好教教尚谨唇语了。 [桦林:不能看到秦王绕柱我其实有点失望(x)] [始皇的梦中情儿乃二凤:笑死了,楼上始皇帝黑粉是吧dge] [水墨翎:往好处想,可以看见祖龙直接拿剑和荆轲对打诶!这不爽?] [皓如山阴雪:我懂这个!我可以实时翻译!] 「那在我学会之前就靠你啦!」 尚谨半开玩笑地回复那条评论,他对这个ID很眼熟,因为让赵迁修长城其实是这个人提出来的,不得不说,是个好主意。 祖龙很满意这个提议,他也觉得是个绝妙的提议。 他的观众个个都很有才,加在一起堪比百科全书,可惜弹幕经常屏蔽很多东西,好比一些他这个主播不知道的历史史实或者一些堪比帮他作弊的重要信息。 比如这回的佩剑法,是他自己想起来的,要是弹幕和他说,那大概是一堆口口。 尚谨这回明白了,于是专心说起了佩剑法:“我想,接见外国使臣时,殿中除去君上都不可佩戴兵器。若燕国当真如此大胆,那刺客必然带的是短兵,恐怕会近身刺杀君上,一时间只有君上带了长剑,可情急之下,长剑不易拔出,故而想到改进佩剑之法。” “不知双耳之法是否可行,还需做出实物来,方可验证。若是不可行,想必君上也早有应对燕国之策。” 嬴政沉思片刻,开口问他:“你可要与宫中工匠一同试试?” “谢君上!”尚谨眼睛一亮,他知道这是祖龙接受他的提议了,有工匠帮忙,应该能更快完成,他试探着问,“那我现在就去?” 见嬴政点点头,尚谨飞快地行礼然后说:“先生,我今天不来了!公子,离,再见!你们俩好好学啊!” 扶苏莫名觉得尚谨巴不得赶紧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不过他也觉得这种佩剑法听起来可行,若是能成,是一件大好事,换作他,他也开心。 “扶苏,寡人看看你学得如何。”嬴政既然来了,自然重心还是放在扶苏身上。 “喏。”扶苏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他不能让阿父失望。 * “我们原先怎么就没想到呢!”几个工匠围在一起,越调整越觉得此法精妙。 光是剑鞘上双耳的位置和距离,他们都考究了许久,用来穿耳的带子倒是方便,他们拿了一大堆皮革,做成长短不一的带子用来试验哪种更加合适。 这种慢慢研究一样新东西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很多东西总缺点灵机一动的,何况璏本来也已是改过的了,其实也很适合长剑,只是这回情势不同,才想到这个法子。”尚谨说的是实话,也真心奉承了他们,“若不是各位技艺精湛,这也不过是个空想罢了。” 璏式佩剑法的缺点并不算太明显,比起单耳已经是改进了,在秦朝时改动也是正常的。 剑鞘已经做好了,带子是用皮革做的,足够牢固,一长一短两根带子的一端系在鞘耳的孔内,另一端系在腰带上。 尚谨围着戴剑的侍卫转了一圈,调整长短许久,至少现在看起来和后世的没有太大区别了。 “你觉得怎么样?试一下吧?” 侍卫点点头,跟平日习武一样练起来,不得暗自感叹确实不同,若是能推广开来,实在方便。 尚谨看着他虎虎生风地舞剑,也在感叹宫中侍卫的精干,不愧是平日里保护祖龙的。 要是能直接冲进大殿保护祖龙安全就好了。 * 咸阳宫。 嬴政着玄色朝服,看着荆轲捧着装了樊於期头颅的盒子在蒙嘉的引导下走进来。 荆轲身后跟着的那人身材高大,捧着地图匣子。不同于秦舞阳,他面色如常,镇定无比,任谁都看不出他们是来行刺的。想必便是他那位好友。 嬴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荆轲:“起来吧,取图来!” 荆轲再行一礼,从友人手上取来地图准备亲自奉给嬴政,却见郎中令站在了他面前,笑着低声说:“荆卿,还请将图给我吧。” 荆轲动作一僵,顺势挂起一副笑脸,说道:“此物贵重,为显燕之诚意,我应亲自奉与大王。” 郎中令与荆轲僵持着,也摆出一副假笑:“既说愿举国为内臣,给贡职如郡县。自然应按我大秦的规矩来。” 郎中令虽说不知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但是既然君上说了,那么从今天起,呈送东西给君上,若是君上不愿接,自然由他们这些臣子来。 荆轲知道,再僵持下去,嬴政定会起疑,只能将地图递给郎中令。 郎中令背对着他们送地图时,荆轲身后长久未动的人打开了装着头颅的盒子,飞快地按动机关,取出隐秘的夹层中的两把短刃,一把扔给荆轲,自己拿了一把朝嬴政冲了过去。 大殿之上无不哗然,尤其是蒙嘉,他瞬间吓出了冷汗,他知道他完了,荆轲竟是来行刺的! 韩非与李斯立在原地,他们武艺一般,这时候上去就是捣乱,他们开始让乱糟糟的大臣们安定下来。 夏无且惊呆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顿时焦急无比,却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他侍奉君上多年,哪能看着君上受伤,难道要冲上去挡匕首?实在不是好方法,万一反而让这贼子得了机会可怎么办。 嬴政冷笑一声,顺势拔出长剑。 他的剑鞘看上去比不上原本的剑鞘,是这几日赶出来的,但胜在是双耳剑鞘,不会像先前那样因为插得太紧而在慌乱或走动中拔不出来。 尉缭大声呼唤殿外的侍卫,一时间倒有些传宾呼和的感觉。离殿门近的已经一边往外跑一边喊侍卫了。 离得近的王贲看着赤手空拳,也没怯场,几步上前就要拦。 那人一转身就刺向王贲,以为他身无寸兵,却不想王贲袖中突现一剑,与他缠斗起来。 这人武艺在荆轲之上,难怪荆轲当初原本要等他来。 王贲此次能带上袖剑,乃是嬴政特许,只此一次。 荆轲还没近得了嬴政的身,嬴政的剑横出似电,已经到了荆轲面上。 荆轲堪堪躲过,心知只有拼死一搏了,将匕首投向嬴政。 嬴政身子一侧,躲了过去。 原本在一边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夏无且灵机一动,将药包扔向那个还在和王贲打斗的人,将那人砸得身形一滞,王贲抓住机会刺了他一剑,这人彻底落入下风。 嬴政剑尖出如蛟龙,鹿卢剑狠狠地刺中了荆轲,再拔出来时,荆轲从台上倒了下去,狠狠摔在阶下,被侍卫团团围住。 这时朝堂上的大臣才松了口气,蒙嘉已经跪在地上一刻不停地重复着臣有罪。 嬴政提着鹿卢剑,一步步走下台阶,侍卫自发让开一条路,仍旧紧紧用兵器指着荆轲。 他走到荆轲面前,眼底仿佛有一条黑色的河流缓缓流淌,深不见底。 “这就是你们燕国的诚意?” 燕将亡。:,,. 29. 胡亥出生,赵高再现 尚谨:过于糟心。…… 只是荆轲已经没有气力再说话了,那一剑刺中了要害,内脏破裂,他嘴角也溢出鲜血。 殿中一时间无人敢言,都等着嬴政发话。 侍卫将他们两个的尸体搬了下去,很快有侍从将大殿擦拭干净,只是血腥气始终留存,勾动每一个人神经。 嬴政没管蒙嘉,而是看向已经将袖剑解下,自称有罪的王贲:“你此次有功,功罪相抵,暂不治罪。再有一次,按秦法处置。” “喏,谢君上宽恕。”王贲不见半分没了功劳的愤懑,而是一派心悦诚服的神色。 君臣之间的一场戏,聪明人都知道王贲怎么可能敢私自带兵器上朝,这不过是借此敲打其他人,不能坏了规矩,而不是君上真的对王贲有什么不满。 他们要是敢这么做,就算真的救了君上,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全身而退。 姚贾率先开口:“君上,燕国此举,实在可恶!” 于是众臣也终于从先前紧张的氛围里脱离,开始论起如何攻打燕国。 没有嬴政发话,蒙嘉也不敢起来。 身为廷尉,李斯终于说:“君上,臣以为,此次惊心动魄,有功者当赏,有罪者需罚,不如先论此事。” “蒙嘉。”嬴政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许久的蒙嘉。 “臣有罪!是臣老糊涂了!臣……臣……臣也不知荆轲胆敢行刺!”蒙嘉身子一抖,颤着声音,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蒙恬蒙毅不在咸阳,素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也没人敢为他说话。这种事情一旦牵扯进来,与死无异。 “你不知?你家中那些燕国的财宝,是真是假?”嬴政眼中的怒火压得极深,“寡人待你不薄,你便是如此报答寡人的?” 若是他不信蒙嘉,如何会蒙嘉一说便轻易相信而喜悦?换作别人,他定会细细探究真假。 被人背叛的滋味,他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臣……臣负君恩。”蒙嘉闭上了眼,不再言语,他无法反驳。 嬴政不再看他,而是喊道:“李斯。” “喏。”李斯上前,招人将蒙嘉带了出去。他知道,君上这是要依法处置蒙嘉。 众人都没想到,嬴政会突然提起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尚翟。” “君上。”尚翟知道这是与尚谨有关。 嬴政夸奖道:“你有一个好侄子。” “谢君上夸奖。”尚翟再行一礼。 除去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在场刚刚经历一番心惊肉跳的人都一头雾水,只是也没人去问。 “他胆大心细,一早就发现了燕国欲行刺寡人,还为寡人出谋划策,此物便是他所想。待他为官,可先做议郎。他既然喜欢酒器,又常与鸟雀作伴,便将从商流传下来的玄鸟爵与宫中珍藏的美酒赐予他。” 嬴政将鹿卢剑重新插回放在一边的原本的剑鞘,将新剑鞘连带着皮革递给近侍。 近侍恭敬地接过,走到了台阶下。 “武库令。仿照此物多制,发与宫中侍卫,试其功效,或可替代璏。” “喏。”武库令将剑鞘接过,惊讶地打量。 “无且有功,以其所奉药囊提刺客,赐金二百镒。” 夏无且喜悦地谢恩,他平日里也喜欢掷些东西娱乐,不想还能在这关键场合起到作用。 再者就是其他人的封赏,系统复述几句,兴冲冲地说:【宿主,你被保送了。】 「什么保送?保研?」 【宿主,你是怎么做到来了四年了还能想着研究生的。】 「逗你玩的。」 【宿主,你猜你以后在别人眼中什么样吗?】 「啥?你还能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以讹传讹嘛,这个我见过。肯定是:小酒鬼,才十岁就会喝酒了。】 尚谨无奈掩目:「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啊?」 他怕不遮着就被看出来了,他想告诉今日一直有些担忧的扶苏,不过这时候他不该知道这些,还是等消息传过来吧。 [笑笑:让我们来告诉你吧!传下去,尚谨有功,喜欢酒器,秦王大方,赐给他爵和美酒。] [喷香的骨头:传下去,秦王赐给一个十岁的小孩爵和美酒。] [一辆泥头车:传下去,尚谨是个酒鬼,千杯不醉,连秦王都知道这事了。] [互联网泥头车超人:传下去,年仅十岁的尚谨和秦王拼酒还赢了,秦王特意赏赐了他。] [躲在黑暗里数星星:眼前一黑,疯狂嘲笑小谨(bushi)。] 「???我真的会被泥头车创到笑的!」 这就是人成虎? 章台宫主殿中的事情传来,扶苏难得有这么一惊一乍的时候。即使知道阿父没事,他也难以平静。 倒是阿父镇静,竟然还能继续议事,还将诸位大臣赏赐一番。 扶苏感叹道:“即使只是听复述,也觉得惊险。” “那人也太厉害了,竟然和我阿父打了那么久。”王离知道此事没出差错后整个人注意力都在那个和王贲缠斗的人身上。 提到这人,尚谨产生了不少联想。 燕丹真的会坑人,那人应当就是荆轲原本等的人了,如此看来,要是荆轲原本和这人一起,还真说不准祖龙会不会出事。 单说荆轲这一行前就害死了不少人。且不说因遭燕丹怀疑而自刎以劝荆轲的田光,还有奉上头颅的樊於期,试那把匕首的毒还害死了别人。 如今荆轲和他友人已死,燕国原本可以活着的将士平民,如今也要受战争所苦了。 自然,还有燕丹本人,只不过这回没了代王赵嘉,不知燕喜还会不会杀了燕丹。想来结局恐怕没有分别。 * 四月。 “阿父的第十八子昨夜里出生了。”扶苏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此言一出,别说弹幕,尚谨都快跳起来了。 “……君上可取了名?” “胡亥。”连扶苏都觉得这个名字随意了些。 阿父的前几个儿子出生之时,阿父还是用心起名了的。 好比将闾,高,荣禄,都是有期许的,连几个妹妹的名也是好好取的。后面或许是忙了,又或许是孩子越来越多,阿父取名也不像先前那般用心,但是这么随意的还真是少见。 “亥?”王离低头看了看手中刻了金文的竹简,刚巧有一个亥字,看上去像被砍了头和蹄子的猪,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王离不信君上起名水平这么差,明明大公子的扶苏二字就挺好的。 尚谨问道:“为何叫胡亥?” 他再确认一下,是那个胡亥对吧? “胡亥的生母是胡姬,昨日亥时出生,便叫胡亥。”扶苏解释道。 “……” 「竟然真是因为这个,还真是随意啊。」 【至少不是猪的意思。】 「饿了,想吃猪肉。」 又是没有午饭的一天。 [星漩:夺笋啊!这名字真的敷衍得很。] [绝望水论文:论祖龙起名用心与否的区别] [卫长辞:巧了,前几天和人吵起来,胡亥到底受不受祖龙喜欢。] [山间温客:怕不是被什么同人洗脑了。]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给祖龙添堵,告诉他快要地震了,今年还有□□。」 他的提前感知地震buff已经达到一分钟了,不知道最高能提升到哪一步。 【建议去,刚好冲淡一点祖龙的喜悦。】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你瞅瞅这个名字,祖龙哪有为多了个儿子开心的意思。」 现在祖龙对他也有些信任,至少在天灾这方面,他都担心未来要是做官会不会被弄去太史令手下观测天象。 等到下午见到韩非,尚谨拽了拽他的袖子:“先生。” “又有什么想说的。”每次尚谨这副神情对着他,肯定没好事。 “关中将有地动。”尚谨把竹片递给韩非,顺便把系统举到韩非面前,“它说的!” 【?】 “嗯嗯,不是你看出来的。”韩非敷衍了一句,明显没信。他走到殿外,将刻有“关中将地动”的竹片交给侍从,让侍从给君上送去。 * 没过一个月,韩非告诉了尚谨一个更让人窒息的消息:“你说的那个赵高,最近又得君上青眼了,成了车府令。说是此次地动,他做的很好,故而提拔。” 尚谨生无可恋地点点头:“我知晓了。先生,勿要与此人起争端便是。” 怎么都避不开啊?赵高还真是厉害,又要慢慢谋划了。 “他在你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韩非知道自家弟子对这个赵高有莫名的敌意。 “他不会让别人挑出错漏的,可总有一天,他暴露之后,便是祸国殃民。”尚谨叹了口气,“他很快会成为君上的宠臣。” “暴露?”韩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太糟心了吧,一个两个的都出现了。」 [独白:赵高真的阴魂不散。] [彼岸花开:小谨考不考虑和赵高争宠(?)] [木兮:笑死了,争宠可还行。] [言无:恨不得把小谨踢进朝堂里当官,赶紧把赵高打下去。] * 秋时本该丰收,半个秦国却都遭遇了饥荒,这些时日祖龙恐怕也头疼不已。 尤其是九卿中的治粟内史还有他的手下和各地郡县,都是忙得团团转。 “荒年真是可怕……” 现代的华夏极其注重粮食安全,像这种大型的饥荒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可到了古代便不一样了,解决饥荒更是极为复杂的事情。 这几天韩非还在考他们这时候该怎么做。 “你叔父已将家中多余的粮食都捐出去了。”朱琴拍拍他,安慰道。 秦国攻伐的脚步因这次□□有所停滞,即便如此,也已过了易水。:,,. 30. 莽 论徒手抓蛇的可能性。 公元前228年春。 王离今日习武受了伤,尚谨送他回去。 明明胳膊疼,王离还不老实,捶胸顿足地叫唤。 这不是疼痛,而是心烦。 反正在自己家里,别人也看不到他丢脸的样子。 “还在为王翦将军的事情烦心?”尚谨本是捧着医书在看,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材。 “嗯……”王离很少有这么泄气的一天。 去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那场大饥/荒总算过去了,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到处都是饿得快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双附耳悬挂法也逐渐推广开来。 再就是燕太子丹果不其然还是被自己的父亲砍了头用来赔罪,不过秦国已经被激怒了,自然不顶事。不久后燕国都城就被攻破了。 燕喜逃到了辽东,秦国收兵,暂且停止攻打燕国。 王贲开赴楚国,第一仗打得漂亮极了,正当远在咸阳的王离兴高采烈时,今年却产生了变数。 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让王离苦恼不已。 * 章台宫主殿。 群臣云集,共商灭楚大计。 攻打完燕国之后,王翦便回来了。 王贲不仅大败楚军,还得了十几座城池,自然是要趁热打铁。 今日便是要再派一位将领。 像是李斯韩非姚贾,压根不发话,因为此刻朝堂是王翦与李信的主场。 李信算是年轻的将领了,不论是先前攻赵还是去年攻燕都表现极好,嬴政对他颇为赏识。 尤其是他追杀燕丹,最终燕王献上燕丹首级也是经由他手,更是得到了嬴政的信任。 好的将领是不能断代的,不然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寡人欲攻取楚国,若是将军出征,多少士兵才足够?” 李信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加之自己确实有才能,很是自信:“不过用二十万人足矣。” 嬴政又问一直未曾说话的王翦。 王翦知道他的回答不会让嬴政满意,还是答道:“非六十万人不可。” 此言一出,殿中人人安静如鸡。 直到嬴政眼含笑意地说:“王将军老矣,何怯也!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 韩非本想说几句,不过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李信那自信的神色和嬴政此刻明显对李信上头的模样,还是没再说什么。 王翦心中暗自叹气,不再言语。 他知道,若是李信赢了,他刚好就此隐退,他不是贪图功名的人,这么多年了,他也确实年纪大了。 李信与他共同领军,他知道李信是有实力的。二十万秦军或许一开始能势如破竹,可一旦遇上项燕,怕是不顶事。 * 如今王翦退休了,正在老家频阳享受田园生活。 只不过别人是不是觉得他在享受就不一定了。 频阳便是现代的富平县,还在西安东边,离咸阳不近不远,环境确实极好。 尚谨要是退休了,也想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宿主,你才十二啊!就想着退休了。】 「我要是退休,也学王翦,问扶苏要个园子,在里面养猫逗狗的,有什么不好?」 “王翦将军不会和廉颇一样的,你要相信,君上可不是赵悼襄王。”尚谨宽慰道。 “我只是怕祖父心里不舒服。” 王离想了想,要是哪天君上这么说他,他肯定多多少少有些难过。虽说祖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也知道祖父不是如此计较的人,却还得担心。 “我们只是听了转述罢了,或许君上言语只是调侃而已。”尚谨把医书放一边,“你若是真的这么担心,直接去找你祖父不就好了。” “诶?”王离一愣,他怎么没想到? “你都没想过告假啊?”尚谨估计王离这是卷习惯了,已经忘了还有告假一说,“刚巧我也想去拜访王翦将军。” 王离突然觉得自己不疼了,起身就要去请假:“好主意。” 【宿主,你就是想放假吧?】 「一年百六十五天几乎全天无休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哦,忘了,你和我一样。」 【……】 [ㄤㄆ:论如何一句话让系统破防。] [木兮:谁不想放假啊!] * “谨!你不会想驱马吧?那可不行!”王离大声喝止。 “知道知道。” 他们马上就到频阳了,见这马跑不动了,就停下来歇一会。方才尚谨站在旁边,蠢蠢欲动想要试试拍一下那马,立刻被王离拽了回来。 【宿主,你差点成法外狂徒了!】 [暮染烟岚:笑死了,没有驾照的后果。] [十晌:感觉这时候的驾照好难考,四次没考中就要服劳役还赔钱。] [明度:还好我不在古代,不然怕是要进去了。] 到了频阳,王离直奔家里去了。 王翦一早知道他们要来,备了些小食,招呼道:“来了?来尝尝。” “祖父……你没事吧?” “不是早告诉你了?”王翦摆摆手,怎么一个个地都觉得他要难过死了似的。 他心性豁达,不至于因为这事怎么样,该烦恼的从来不是他。 “我这不是怕你强撑着嘛!” 祖孙俩聊了一会儿,尚谨才适时开口问:“我有一事想要请教王翦将军。” “我如今可不是将军了。” “将军在我心中永远是大秦的名将,喊一声将军又有什么呢?” “你要问什么?” “将军征战多年,对各国将领都很了解,我想问……若是将来秦统一天下,我要将一子培养为奇将,该向谁讨教呢?” “奇?”王翦思量着这一个“奇”字,良久之后,他答道,“李左车。你与李牧关系甚好,李牧有一孙,名左车,如今虽不过二十五,却颇有名气,他与李牧不同,信奉奇兵致胜。他如今跟随李牧在代郡,将孩子送去历练也很不错,总不会出第二个赵括的。” “喏,多谢将军指教。”尚谨又寒暄几句,便行礼出去了,把空间门留给这祖孙俩。 * 王离从室内走出来,神色奇异地问:“谨,你这么快就……为自己未来的孩子考量了?” “咳咳!你瞎说什么呢?”原本正在喝水的尚谨直接呛到了。 他都不准备结婚,哪来的未来的孩子啊? 王离连忙给他拍拍背:“你不是说一子?” “不是儿子的子!”尚谨无奈地说。 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当韩信的父亲的地步。要不是王翦这么一说,他差点忘了,后来的韩信原本就拜李左车为师了。 看来他的记忆有些不妙,他记事的竹简该加快刻的速度了。 “那你在说什么?” “我听叔父说有许多失去双亲的孩子,等我有了俸禄,想资助一二。”这话是真话,但不是这次问王翦的原因。 “那不还是儿子?”王离还是疑惑,养子不也是子? 尚谨被王离带进了沟里:“那也不一定是男的啊?我要是帮女子呢?” “那不也是你孩子?” 弹幕乐呵呵地看着尚谨的思路被王离拉向奇怪的方向。 [一枕槐安:笑死了,王离的逻辑挑不出错啊dge] [天真无邪:韩信:???] [一辆泥头车:但确实可以养(?)多给小韩信吃点好的。] “对对对,我孩子。别说这个了。”尚谨试图转移话题,“现在放心了?” “嗯,我们要不要给公子带点什么回去?”他和祖父聊了那么久,自然放心了。 想了想他们俩走的时候,扶苏那带了点哀怨的眼神,还是带点特产给他好了。 “频阳的特产?人才?” 富平自古出了不少名人。 “什么人才?” 尚谨打趣道:“你不就是人才?” “那是!”王离被夸了,自然高兴起来。 “要不带点药材?”尚谨记得在车上的时候就发现频阳山林环绕,这种地方多半药草也很多。 感觉扶苏也不缺什么,主要是要告诉扶苏,他们两个出来玩也没把他忘记了。 “啊?我们频阳确实很多药材,走走走,进山!”王离一听要去山里,眼睛都亮了,待在咸阳久了,都没去山里玩过了。 王家的侍从苦着脸跟着,不是他不愿意进山,而是因为王离一进山就撒了欢的玩,他一个侍从又管不住。 一路走一路挖,尚谨的小筐里塞满了各色药材,多是根部。 “防风、柴胡、丹参、茵陈、芒硝……真多啊。” 他正挖得起劲,就听见王离喊他。 “你看这是什么!” 尚谨一回头,筐都吓掉了。 王离笑嘻嘻地抓着一只草黄色带着黑花斑纹的蛇,正在嘶嘶地叫唤,眼看就要伸头去咬王离了。 侍从在一边,显然已经麻木了,反正王离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啊啊啊啊!菜花原矛头蝮!王离你疯了!?”他恨不得上去敲醒王离。 那不是乡间门随处可见的无毒菜花蛇,而是含有剧毒的菜花原矛头蝮,他小时候差点被咬过。 “什么菜花原矛头蝮?我不是想着蛇胆也是药嘛……”王离听了尚谨的话,把蛇放在了地上。 他又不是傻子,小时候在频阳就玩过这种蛇了,熟悉得很。 尚谨这才注意到,那蛇差点被王离掐到窒息,早已没了气力,瘫在地上好一会才慢慢爬走了。 “吓死我了,就是竹叶青的一种!我们那边这么喊。” “齐国喊得好奇怪啊?” “我们回去!” 王离眨眨眼,这才半个时辰,他还不想回去。 “干嘛?不再玩一会?” “玩毒蛇?”尚谨拉着王离就往回走,“我们去你家!” “我以前上山就玩过这种蛇,不会出事的……”他偷偷做的祖父又不知道。 “好啊,你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去找你祖父,让他教训你!小时候竟然敢抓毒蛇?”尚谨被他越说越气,原本力气比他更大的王离竟然被他拽着走。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离可好,可着往危墙那蹿。 侍从在后面憋笑,总算有人能整治王离了。 “别别别!我不想听训。” 最后王离还是被王翦狠狠教训了一顿,蔫了吧唧地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冲动。 几日后的咸阳宫中,扶苏拿着那个筐,也止不住地笑:“这就是你的手通红的原因?”:,,. 31. 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二合一,含营养液…… “以后再也不玩蛇了。”王离委委屈屈地擦着尚谨给他的药膏。 其实也还好,估计过两天就好了。 “你就是再厉害,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要珍重自身。”尚谨的神情依旧严肃。 扶苏翻着那个小筐里的药材,无奈一笑:“原来你们俩出去玩还没把我忘了?” 他虽然也习惯了在宫中,可天性总是难以压制的,看着尚谨和王离跑出去玩,说不羡慕是假的。 “等以后,公子会有机会的。” 比如跟着祖龙来一场父子游什么的,把胡亥踢开的那种。 * 今天尚谨又去了韩非家中,为的是昌平君的事。 “先生,如今君上攻打楚国,昌平君在郢陈可有异变?” 韩非立刻听懂了尚谨的意思,沉声答道:“君上那边一直有派人跟着,似乎并无异动。先前他反对攻打楚国,你的意思是,担心他会趁机反秦?” “他反秦倒不是我最担心的。”尚谨蹙眉摇头,因为他知道他有办法阻止这场叛变对秦军的影响,“我是担心的是他反秦之后,是否会牵连先生。” “他是楚国公子,却为秦国相国,如今秦国攻打楚国,他又被派去楚国旧地郢陈。” “先生定知屈原之《哀郢》,那之后楚国迁到陈称郢陈,如今郢陈也是我秦国之地。保不齐昌平君心中如何想。” “他身份与先生相似,在秦为官多年,又与当年的华阳太后是亲人,帮君上平定嫪毐之乱。若是连他都背叛君上,那实在是……且他一背叛,郢陈当地也有韩人,难免牵涉韩国。” 他也担心祖龙再次遭到背叛后会如何,信任他人的能力往往是被背叛一点点磨干净的。 一系列连锁反应下来,很难不影响到韩非。 “我担心有人借此对先生不利,又或是君上对先生有所猜忌。” 韩非在秦国本就让人眼红,不过他一向受祖龙信任,又与李斯交好,也没谁敢把不满直接放到明面上。 韩非沉吟片刻:“可我却不能明说此事。” 他若是说了,也容易被非议。 “是,先生在秦国的根基无法与昌平君相较。”尚谨叹了口气,“但此事不能不说,不如让我来吧。” 可惜了,这回不一定能见到祖龙的名场面了,其实他还挺想看看的。 [念白:别啊QAQ我想看撒娇!] [斗智斗勇的字典:谁不想看啊!(呐喊)] * 章台宫。 “君上。”这还是尚谨难得来章台宫一次,往日里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韩非告诉祖龙的。 “每次听到你传来消息,便知道要有坏事发生了。”嬴政将竹简放下,竟笑着打趣了一番。 想来前线战况不错,李信定是势如破竹。 “坏事总是在的,谨毕生所求,不过是阻止这些坏事的发生,又或是减轻坏事带来的危害。”尚谨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改变意难平的命运,说是毕生所求也不为过。 嬴政颔首,他知道前几天尚谨跟着王离去见王翦了,于是问道:“确实如此。你是为王翦将军而来?” “是,也不是。”尚谨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我是为楚国而来。” “你要救谁?”嬴政以为他又要和当初救李牧一样去救谁,他也发现了,尚谨极其热衷于拯救别人的性命,上到公卿,下到黎民,他都救过。 “然也,非也。”尚谨还没太直接地说要杀昌平君,“为救我秦二十万将士而来,为杀项燕而来。” “李信不可用?”嬴政越发确信尚谨此来与王翦有关,若是为进谗言,他不会把李信换下来。 哪有别人在前线打仗,自己在后面拖后腿的道理? 他又不是赵迁。思及赵迁,他倒是想起前几日听说他修长城修的痛不欲生。 尚谨摇摇头:“李信可用,却将有危机。” 尚谨此行,为的又不是把李信给坑下来,李信会惨败的一部分原因在于昌平君,他不希望看见一个年轻将领就此销声匿迹。 “危机在项燕?你又要如何杀了项燕呢?” “项燕死是迟早的事,关键却在昌平君。” 尚谨此言一出,嬴政便猜到了:“昌平君将反?” 尚谨一愣,他意图有这么明显吗?还是祖龙早有预见?那为何没有防备呢? “昌平君本是当今楚王的兄弟。” 昌平君是楚考烈王之子,如今几任楚王都是他的兄弟。 “当初你劝我勿杀韩卿时,不是如此说的。”嬴政并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说他信任之人的坏话。 尚谨心中一跳,温和地反驳道:“先生一直在咸阳,一心一意辅佐君上,他不可能反,也没那个势力反。可昌平君不同,郢陈可是楚国旧都。他本是相,如今却被贬斥,他的忠心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若是全然相信,又怎会轻易将他贬去郢陈?除非是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的戏码。 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的。 “我也知君上并非那种残杀功臣的君王,可万事不得不防。一旦昌平君反,君上也曾亲自率兵,换作是君上,郢陈反,而君上在攻楚,会如何抉择?” “我也知李信虽年轻,却是君上看好的将领,若是此一役他败了,在军中将失去威望,未来又如何领军呢?” 历史上也是如此,李信战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领兵的记载了。 “好将领总是越多越好的,年轻将领总需要历练的,可历练的代价不该是全军覆没。李信说二十万拿下楚国,安知项燕没有二十万军队呢?” “我不敢说项燕和李牧将军一样能抵抗秦军多年,可他于楚国来说,一如当初的李牧于赵国。” “可项燕与李牧不同,楚王对项燕好的很,项氏本就是受楚国分封的,世代为楚将。” 提起李牧,尚谨似是突然想起,李牧和李信还是亲戚,顺带在祖龙这里借着项燕刷一波祖龙对李牧的信任度。 “真要算起来,李牧还是李信的叔父呢。李昙此人,君上定是知道的,李家世代出将才,这也是我想帮李信的原因之一。” 李昙当年是秦国御史大夫,生有四子,长子的孙子就是李信,幼子的儿子是李牧。 “我若真是为了王翦将军,大可以不来的。等到李信兵败,君上自然会去找王翦将军的,再不济也是要找王贲将军的,这并不能对王家造成什么影响。” 他再次表明自己此次来可不是为了王翦。 “如今楚王熊悍已死,他的同母弟弟熊犹即位已有月余,熊犹与熊负刍势如水火。” 难为他了,从《战国策》到《史记》记的一清二楚。 这个熊犹登位两个月就被自己的弟弟弄下去了。 “现在楚国有流言甚嚣尘上,说熊犹同熊悍乃是春申君黄歇之子。此事恐怕是熊负刍做的,他要夺位。” 嬴政听到这里,双唇微抿,这样的流言他也曾经历过。 “无论最后谁输谁赢,皆是两败俱伤。而昌平君却不同,他的血统无可置疑,他本是秦相,与项氏关系不错,如今又去了郢陈,乃是天时地利人和。” “一旦他反,与楚军暗中联络,前有项燕率领的楚军,后有昌平君率领的反军,军中又可能有奸细,李信将军更擅攻,所用兵法也更为激进,恐怕难以招架。” 要知道后来项燕追了李信天夜,杀了秦国七名都尉,夺取秦国两个营地,李信大败逃回秦国,就此销声匿迹。 踌躇满志的青年将领回到秦国后会遭遇多少非议和攻击,实在难以想象。 那些死去的都尉也实在可惜,本都是大秦的将才,还有那么多士兵…… “自然,这都是我的思虑与猜测,可为君上事事谋虑,本就是臣下该做的事。”尚谨一个白身在这里非议曾是丞相的昌平君,就想过最严重的后果,“君上信我用我,贬我斥我乃至于杀我,不过都是君命,我已从心,无憾已。” “你的心……”嬴政盯着尚谨的眼睛,只看得见真诚。 尚谨神色坚定,剖白道:“为辅佐君上一统天下,造福于万民,此谨之心。此前谨一切所为,不过从心所欲而行。” “随心所欲的人,最难看透。”嬴政轻飘飘的一句,压得尚谨喘不过气来。 人心向来是最难把握的东西。 “可君上无需看透我,因为君上若是想掌控我,再简单不过了,去城里抓几十个平民放我面前,说要么我死要么他们死,我自然束手就擒。”尚谨平息心境,反倒笑起来,“何况君上之才,从来不怕掌控不了臣子。再有野心的大臣,到了君上这里,也会俯首称臣。” 好比李斯,再好比赵高。 “那么昌平君呢?”嬴政随口挑出尚谨话中的漏洞。 “李信将军势如破竹,昌平君看在眼里,不会毫无所感。他那不是野心,而是归心。” 嬴政低头看向尚谨,似笑非笑地问:“那若是以后寡人灭韩呢?” “先生不会背叛君上的,谨说过,他会是君上的商君。”尚谨尽量镇定地回答。 「救命救命,祖龙能不能别说了,这种迎面而来的be感!跟君王说话真累啊……」 【友情提示,如果韩非最终还是因韩而死,宿主将被扣除相应能量点,成就称号去除,且积累惩罚次数。惩罚次数达到五次,开启高难度任务。概率获得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这一类的任务。所以当初宿主救韩非李牧的时候我才会劝,要知道李牧的成就现在还没达成呢!这些本来宿主是不用做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改变了既定命运,最终却还是因此而死,将会受到惩罚。 「没事,救都救了,要是不救那就不是我了。」 尚谨继续为韩非辩解:“何况先生并无带兵的才能,可昌平君却不同。” “寡人知晓。”嬴政本也不是真的疑心韩非,韩非会不会反,能不能反,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想看看,尚谨的应对能力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尚谨一边松口气一边内心吐槽。 「祖龙能不能别吓小孩,我的心脏不太好。」 [玄猫:有没有可能是小谨你表现的太成熟,政哥才想看你慌里慌张的样子?] [樱折:我刚刚也被吓到了!救命!差点以为小谨或者韩非要被噶了!] [丰年:笑死了,这算是祖龙偶尔的恶趣味吗?可是小谨这样子我真的想看你的稳重面具破裂诶dge] “可直接派兵反而容易逼反,不如派人前往前线。”嬴政思索着可用的将军。 尚谨微微一笑,答道:“是,君上正有可用之人。” “你是说,王翦。”嬴政知道他说的是谁。 鉴于刚才话没说完整,导致了祖龙的致命追问,他这回直接把所有可能性说出来。 “是,若如今领兵在外的是带着六十万军队的王翦将军,即使昌平君谋反,他大可派出一部分军队平叛,其余驻守当地,无人可攻破王翦将军所守的城池。” “若如今领兵在外的是带着六十万军队的李信将军,那是不可能的。要一手掌控六十万大军,并非易事。论掌兵,如今秦国,无人可与王翦将军相比,若是有,那便是李牧将军了。可李牧将军驻守代郡,调任他哪有王翦将军方便呢?” “若是如今领兵在外的是带着二十万大军的王翦将军,且不说昌平君敢不敢反,王翦将军也不会即刻冒进,他稳扎稳打,不是楚军可以轻易攻破的。” “李信将军乃是英才,可比起王翦将军,他还需历练。自然也不是说永远让他在王翦将军麾下做裨将,可就这样将王翦将军撇开,并非好事。” “我不是说昌平君一定会反,只是提出一种可能。而且二十万军队攻打楚国,确实是不够的,楚国乃强国,又擅水战,遇上项燕,秦军并没有那么容易成功。” [潇潇暮灵:这什么满分答卷?] [凌川:这回应该不会出事了吧!祈祷!] [蝶儿飞:祖龙一向是又坚定又听劝的!] * “君上,我等确实查到朝中有人一直与昌平君在联络,探听君上决策,这是名单。至于昌平君有无与楚国联系,还需些时日。”有人将竹简奉上。 听着汇报,嬴政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探听。 “密切暗中监视这□□细。” 至于那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嬴政冷笑一声。 他确实不觉得昌平君会背叛他,可是他一次次的经历告诉他,身为君王被背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单是放了这么多眼线探听这一点,他就不得不警惕起来。如果昌平君什么都没做,他会等楚国一事结束后将昌平君调回咸阳。 若是昌平君真的有反心,他绝不会手软。 * 频阳。 这几日竟然有些热了,王翦最近捡了不少鸟羽,给自己匝了个扇子。 他老神在在地拿了个羽毛扇给自己扇风,一时间越发觉得回归故里是个好选择。 李信与蒙恬一起攻打楚国,只要不出意外,未必挡不住项燕。他也不担心秦国将领后续无人,近了说有王离,远了说有李信,再往晚了说,不是还有尚谨口中那个未来的“奇将”? 还能加上李牧家那个新秀和蒙家的孩子。 其实他觉得尚谨对战场有一种近乎奇迹地参透,倒也是可以培养的。不过他看得出来,这孩子不像是愿意杀人的人,而且其实很排斥战争,要是手上沾了血,未必能坚持下来。 他就此隐退挺好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当年的李牧来了。自己和李牧年龄相似,选择也挺像的。只不过李牧现在还奋战在代郡,他倒是毫发无损地享受起乡里生活来了。 不多时,宁静被打破了,一阵车轱辘声传来。 不会是王贲,他这儿子还在扫清赵国残余势力。也不像是捷报,要是项燕这么快就输了,那是他高看项燕了。 难不成又是王离?这不是才回来没多久吗?就又来了? 他睁开眼,起身一瞟,却愣在了原地。 一身玄衣的君王静静地立在那里,抬眸看向了他。 君上站在他家栅栏外面?他不是老眼昏花了吧? 奇了怪了,也没听说李信兵败了,君上来找他做什么? 不过他也没再多想,开了门往外走,总不能把君上晾在外面,天怪热的。 “君上,还请进来吧。” 嬴政并未言语,环视四周,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大约是惬意的。 虽说外表有些简约,走进内里却是宽敞舒适的。 二人对坐,王翦一抬眼便低下头无声苦笑,这一幕宛若当年,他哪里能拒绝君上呢。 * 当年君上归秦时,他已过而立之年,而君上还是稚子。说他看着君上一点点长大都不为过。 当时君上尚且年幼,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君上。 像荆轲这样的刺客,君上自幼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了,自从君上亲政,开始攻打六国时,更是越来越多,区别只在于荆轲是已经靠近君上才被抓住的罢了。 他尚且记得那一次遇到刺客之后,他亲手将刺客斩杀,他蹲下身为君上擦拭不小心溅到君上身上的血滴时,君上微垂的双目。 “他们都想我死?”这时的嬴政尚未习惯自称寡人。 王翦以为少年是怕了,连忙安慰道:“并非如此,是他们狼子野心。” 可嬴政随即而来的一句话惊到了他:“当寡人将天下掌握于手中时,他们能奈我何?死的只会是他们罢了。” “将军可愿为寡人,为大秦征战?”嬴政这些时日有些阴翳的眉眼舒展开来,透出些笑意。 “喏,臣定随君上,荡平天下。” 君上宏图壮志,他愿尽一份力。 * 君上说他老了,他倒也没多难过,他都当祖父的人了,确实老了,比起李信自然算不得年轻。 何况他随侍君上这么多年,知道君上的性子,有时候得意起来便没那么多思虑了,但是大事上从来不犯傻。 只是不知这回君上是要做什么。 “寡人先前未用将军的计策,可思前想后,是该用将军的计策的。昌平君许是要反秦,李信无法招架,唯有将军可行。” 见王翦没有回应,那双丹凤眸微垂,薄红的双唇抿紧,素来低沉的声音中透着疲倦,一如当年被王翦护在身后的少年。 “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嬴政没走到必须回来求王翦领兵的地步,他今日却还是来了。 王翦能看见那双在玄袍映衬下有些苍白的指尖,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隐约的委屈与求助。 好似若是有人忍心将他抛下,便是极大的罪恶。 即使他知道可能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只能低下头不去看,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叹道:“老臣罢病悖乱,君上还是另择贤将……” 得了,君上这是不给他辞官的机会啊,就这副和当年如出一辙的神情,他怎么可能忍心真的称病不出,只能勉强推辞几句。 嬴政唇角微扬,他知道成了,王翦话里的动摇再明显不过。他素来拉的下面子,道歉而已,他又不是做不到。 “将军勿复言,寡人等着将军!” 嬴政颇有些耍无赖的模样,要是让别人知道素日里矜贵狠绝的秦王还有这么一面,怕是得惊掉下巴了。 王翦哭笑不得,只得提出条件:“君上要用臣,那非得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笑着点点头:“寡人听将军的。” 这一切都被停在窗外的丹雀完完整整地转播下来。 直播间已经被五花八门的弹幕淹没了。 [水墨翎:嘿嘿嘿,祖龙,嘿嘿!] [皓如山阴雪:前面的收敛一点啊!看到撒娇了!好耶!] [卫长辞:撒娇猫猫?] [笑笑:政哥你是懂怎么让人心软的,这谁受得了啊?] [明度:笑死了,王翦怎么一股子唐僧味啊?都不敢抬头看,怕自己拒绝不了是吧?] [一枕槐安:谁懂啊!这种反差!] [一辆泥头车:对不起!我感觉王翦更像祖龙的好爸爸!这种温情的感觉!嬴子楚对不起(磕头)] [一一风荷举:笑死,嬴子楚还真算不上好爸爸,都把自己老婆儿子扔到赵国了,要不是赵姬家里还有点关系,现在怎么还看得见祖龙。] [湮灭:疯狂截图!今天是不太一样的祖龙!] “不过寡人想让将军暂且装作并未答允寡人。” 他给昌平君一次机会。 明明人心最经不起试探,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如果昌平君真的反了,反秦的那一瞬,昌平君就会知道,他选错了路。 李信不会驰援,秦军却会到来。:,,. 32. 父子同游但许多电灯泡 奇怪的雨露均沾…… 扶苏刚走进殿中,一打眼瞧见尚谨,默了一瞬。 转身制止了其他人的动作,神色如常地说:“你们等在外面吧。” 扶苏将殿门重重一关,侍从一脸迷茫地被关在门外。 扶苏这才快步走到尚谨面前问:“谨,你在行巫术?这种东西不能信的。” “啊?什么巫术……”尚谨低头看了看手中密密麻麻点了朱砂的小人偶,后知后觉,“这是针灸!针灸!” 被扶苏劝不要迷信是他没想到的。 “我还以为你在扎小人,吓得我把其他人关在外面了。”扶苏席地而坐,无奈地笑了。 “我又没什么恨的人,扎小人干什么。再说这东西确实没用,要是真有用,就不用打仗了,你和君上连夜扎二十万个小人,楚**队就没了。” 扶苏被他说的一懵,很有道理,可为什么论证无用是让他和阿父扎小人? 尚谨把小人塞到扶苏手里,笑道:“你看看。” “都是经脉奇穴。”扶苏仔细一看,小人偶上用朱砂点了些小圆点,看位置像是这种穴位。 “嗯,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学一学。”尚谨把小人偶上的针拔下来。 他反正是不怕有人说他扎小人的,毕竟小人偶平时被他放到系统背包里,没人能发现。 王离兴冲冲地走到殿门外,疑惑地看着一干等在外面的侍从,又见殿门紧闭着,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一把将门推开,刚走进去想了想,又转身把门关上。 这回他够谨慎了吧,让他看看尚谨和公子在做什么。 “你来啦!看这个!”尚谨扬了扬手里的小人偶。 “你拿针扎人偶干嘛?你在学用刑啊?”王离瞪大了眼睛,难道是针刑? “是针灸!什么酷刑啊!信不信我给你扎一身针眼!”尚谨翻了个白眼,跳起来追着王离跑。 王离大声呼喊:“公子救我!” 实际跑得比尚谨还欢。 扶苏忍不住笑出声:“我可不救,你要是打不过谨,那就白学了。” “等等等等!我有好消息!”王离伸手止住了尚谨,他今日可是有高兴的事情,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祖父说这回要把我带上!” “你才十二吧?”扶苏有些惊讶。 “祖父的意思是,我先去见识一下,就是去凑个数,也没什么职位,等大些了再让我上战场。”即使如此,王离也很是心情激荡。 “那倒也不错,将军思虑周全,这样也不会引起非议。”尚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之后是不是都见不着了?要不要我替你照顾梨树?” “那倒不用,说起来,你不知道啊?” 尚谨一愣:“知道什么?” “祖父和君上说,要你一起去,不过君上说要问过你叔父……” “嗯?什么?我?关我什么事?你祖父看上我什么了?”尚谨不能理解王翦是怎么想的。 “哦,原来只有我被抛下了啊?”扶苏笑眯眯地说。 “我话没说完呢!思前想后,还是没让你去。公子,没把你一个人放这儿。” “嗯?” “为何?” “我祖父说,怕你出事,君上不缺武将,但缺你这张嘴……”王离其实还挺想和尚谨一起去的。 尚谨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理?虽说他确实不太想上战场,不过这种奇怪的爱护他是没想到的。 * “将军,君上来信。” 李信接过丝帛,细细读完,他神色凝重。 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必回头吗?只需防备项燕的楚军就好。 这是何意?难道后方将有变?可君上如此说,那他必然会信,一如君上信任他一般。 “传信给蒙恬将军,让他速速来此与我会和。” 风雨欲来。 * 郢陈。 “昌平君!完了,我们完了……”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他们反秦的口号刚打出去两天,“秦军……有人看见秦军了,少说有十多万……” “那我们也不是没有胜算。”昌平君尽量保持冷静。 “是王翦……王翦领军!” 此言一出,昌平君骤然有些慌张起来。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彻底得罪秦王了吗!” 明明咸阳传来的消息是说,嬴政亲自去请王翦回来,谁知王翦死都不愿继续领兵,君臣之间生了嫌隙,连王贲都受了影响。 不然他怎么可能轻易反秦! “我也不知,他们似是从韩国方向而来。”那人慌慌张张,“昌平君,我们如何是好?” * 昌平君反于郢陈,不出四日即被秦军活捉。 这回打楚国的阵仗比之前打赵国还大,八十万大军,李信领二十万,蒙恬领二十万,王翦领四十万,三面包抄。 楚国此次集中了全国的兵力四十万以拒秦,然而让他们傻眼的是,王翦压根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四十万士兵都直接在楚国国境边驻扎后开始休养生息了,甚至每天投石以作乐。 李信和蒙恬却积极作战,楚国苦不堪言,一旦有变动就要担心王翦突然发难。 项燕根本不敢强攻,可谓左支右绌。 * 公元前227年,楚亡。 楚王被俘,项燕战死,项氏其余人等仍然好好地活在故土。 嬴政准备出游郢陈。 “公子,去不去!”尚谨看扶苏都快在宫里宅得长蘑菇了,试图撺掇他出去。 “这,若是阿父觉得我不用心于课业?”扶苏还是有些犹豫,他不希望辜负阿父的期望。 “哎呀!课业哪里急在这一时?你现在不去,以后长大了越来越忙,还怎么出去玩!这可是和君上一起出游,你就去求一句,君上肯定就答应了。” 见扶苏神色有些动摇,尚谨又加了把劲儿。 “你不去?那我去说了!到时候要是被其他公子占了风头我可不管,胡亥那家伙刚会说话就想讨好君上了,也不知哪个教的!只不过君上压根不理他就是了。” 不同于扶苏,其他公子明显就没按着继承人培养,他们自然勾心斗角。 扶苏因为祖龙对他不同,就没这个意识,他为了祖龙和扶苏的亲子关系操碎了心。 “你不想当君上最喜欢的孩子吗?仅凭着长子的身份是不够的,你要主动多跟君上亲近啊!小时候知道的事情,怎么现在不知道了?” “你不想出去玩吗?这可是难得出宫的机会,说不定我们三个能一起去。” “你真的不想去啊?” 扶苏点点头说了实话:“我自然是想去的。” “那就去和君上说嘛,你不说,君上哪知道?父子之间要多交流。”尚谨催促道,他恨不得祖龙次次出游都是扶苏陪着,免得被胡亥钻了空子。 “总觉得谨似乎很懂这些……”扶苏被他那一套育儿心得般的言语逗笑了。 “或许是我缺这些吧。”尚谨眼神闪烁,偏向了别处。 “谨,我……”对不起。 “没事,都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尚谨展颜一笑,催着扶苏快去,“你快去说,我和王离等着和你一起去郢陈。” * 王离刚从楚国回来,又跟着他们去郢陈,一路上都在讲在楚国的事情。 “我还以为能有机会,结果大半时间都在玩投石。”王离感叹道,“这还是我们三个第一次一起出去吧?” 尚谨和扶苏点点头,除去后面跟着一堆人之外,没有哪里不完美的。 路边有户人家,在门外支了个小摊,似是卖一些玩偶一类的东西。 扶苏有些新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泥泥狗?”尚谨伸手点了点泥偶,还怪可爱的。乍然在古代看到自己在现代也见过的东西,还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郢陈就是陈,也就是后来的河南淮阳。 “谨,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扶苏惊讶地看着这些泥制的玩偶。 “这里离商丘近,我听说过。” 都是假话,他知道那是因为来之前的几天刚好看过淮阳的宣传片。 尚谨对摊贩说:“给我们拿三个……都给我吧!” 他临时改了主意。 那老汉喜笑颜开,收了一笔钱将东西一股脑给了尚谨,说了几句吉祥话,哼着歌回去了。 “你买这么多干嘛?”王离疑惑地问。 尚谨给他们俩一个:“你们每人一个。” “这还有的呢?”扶苏见他怀里还有几十个。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三人浩浩荡荡回了客舍之中,尚谨拿出一个放在嬴政面前,抬头献宝似地说:“君上,我们献给君上的,还请君上收下。” 说罢,他照葫芦画瓢,嬴政,韩非,蒙恬,蒙毅,王翦,李信,每人一个。 至于李斯和姚贾?他们在咸阳加班,没空。王贲也没来,李牧他们还在代郡呢。 还有一个赵高也在郢陈,他是绝对不会给的! 仗着他现在还小,这礼送的别人都拒绝不了。 谁能拒绝一个抬着头弯着眼睛笑,往他们手里塞玩偶的小朋友呢? 在场除了蒙氏兄弟和李信,都和他熟识。 李信也知道昌平君之事多亏了他,左右陪着小孩玩,拿着也没什么。 蒙恬蒙毅知道他先前帮过祖龙,自然也是和颜悦色地接过了。 “陈的泥泥狗能驱灾辟邪。”尚谨总要这么说一句。 尚谨把剩下几十个收回系统背包里,到时候带回去给姑母他们,去了代郡给李牧他们几个,还能给韩信留一个。李斯和姚贾会配合他吗?这两人不像会收下的样子。 嗯,安排的明明白白。 【宿主,你搁这干啥呢?每个你认可的自己派系的盖个章?你不是说不能迷信吗?】 「这不叫迷信好吧!这叫美好的祈愿!再说了,难不成我还不能雨露均沾了?赵高除外。」 【雨露均沾是这么用的吗?】 「我又没指望拿泥泥狗能收买人心。他们又不会真收下我的金银财宝,我也没金银财宝。」 绕了一圈,尚谨拍拍空空如也的手,笑道:“这就算我们一起送礼了。” “也就你送的出去。”扶苏哭笑不得,“换了旁人,阿父还真不一定会收。” “我想着君上小时候肯定没有过嘛,这种玩偶都是长辈买给家里的小孩,愿他平平安安,远离灾邪。”:,,. 33. 秦王吹泥泥狗 田齐已亡。 “谨,你是不是……对谁都是养孩子的心态啊?”扶苏犹豫地询问。 说实话这话有些不敬,毕竟刚才尚谨还送了好几个长辈泥泥狗。 “啊?有吗?”尚谨一愣,他有这么饱含父爱嘛? “我只是觉得,这是对童年的一种补偿吧。”他捧着泥泥狗,清冽的眼眸中尽是追忆,“人总是会追逐自己曾经没能得到的东西。或许多年之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嗤之以鼻了,我却还是觉得拥有这些更好。” “公子以前玩过泥泥狗吗?”尚谨告诉扶苏这个泥偶的精妙之处,“泥泥狗上面是有小孔的!可以吹出声音!” 尚谨手上的这个泥泥狗,小孔在尾巴上,他凑近轻吹,悠远明亮的声音响起,仿佛在诉说远古的神话。 “是不是很好玩?你们也试试!” 扶苏看着眼中张牙舞爪的泥泥狗,尝试着贴近。不同于学习的那些乐器,当单调悠扬的声音在耳边回旋,带来的是简单纯粹的快乐。 王离玩得更欢,就差吹个曲调出来了。 「我就说吧,可能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些幼稚,但对于大孩子来说刚刚好。」 【你不会想让秦始皇玩这个玩具吧?】 「他本来就是鲜活复杂的人,怎么还不兴人家玩下玩具啊?而且祖龙明明很喜欢兵马俑好不好,万一觉得这个挺有趣的呢?」 [萧落:扶苏吹泥泥狗好乖啊啊啊啊啊啊!] [水月吟:坏了,我已经开始想象政哥吹这个了。] [笑笑:手办狂魔的玩具?] [水墨翎:好的,我们一起想。] * 扶苏把泥泥狗放在袖中,去了嬴政屋里。 “方才就听你在吹什么?”嬴政摩挲着手中的泥偶,其实他都听到了。 扶苏就住在隔壁,他们三个的声音自然也传过来了。 “阿父,是这个。”扶苏拿出自己的那个泥偶。 “尚谨送的泥泥狗?” “嗯。” “这东西还能吹出声音?” “嗯,我的这个在口上,阿父的这个……”扶苏试图看出来,却不想嬴政将泥偶递给了他,他惊讶地接过,“在腹部。” 嬴政朝着扶苏伸出手,扶苏将泥泥狗放在嬴政手心里。 扶苏也没想到,嬴政真的会去吹泥泥狗,一时间让他呆在原地。 大约没人能想到一向冷峻高傲的君王会愿意陪着儿子去把玩民间孩童的玩具。 他吹呼或是箫,倒不是很难想象,可将彩绘的泥偶贴于唇边,说是旷世奇景都不为过。 尚谨和王离在扶苏房中待了一会儿,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泥偶声。 “谨真是煞费苦心啊。”王离自然也看出来尚谨试图让公子和君上更亲近些。 “我要是跑去跟阿父说玩泥偶,估计要被他赶去习武。没想到君上会喜欢这个?” 尚谨将泥泥狗收进袖中,微微摇头:“也不一定是喜欢吧,谁知道君上在想什么呢?” * 公元前226年。 如今只剩下三国,齐魏韩。 魏韩已然不成威胁,秦国将目光投向了齐国。 其实齐国也没什么威胁,毕竟齐国一直以来都被忽悠瘸了。 依旧是秦国最常用的套路——重金贿赂重臣。 齐襄王田法章是齐国最后一任还算有作为的君王,复立稷下学宫,收回了齐国失地,然而最终齐国还是逐渐被周边国家侵犯。 四十年前,齐襄王死后,他的儿子田建成为了新王,暂由太后君王后辅政。君王后逝世后,君王后的族弟后胜执政,外戚的影响在这时已经显现了。 后胜出了名的贪财,身为宰相可谓是毫无底线。齐国的强盛?那是什么东西?只要后胜自己有钱就好。 秦国时常派人送重金给他,他的门客仆从也经常收受秦国的贿赂。 奸佞当道,身为齐王的田建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他听了这些“辅政大臣”的建议,多年来从未出手援助其他其他诸侯国,袖手旁观秦国攻打他国也不加强自己的军队。 总结便是,靠着祖上留下的家底撑着大国的场面,反正齐国离秦国远,也不容易被秦国打,加上秦国也知道齐国不足为惧,自然这些年也没对齐国如何,相安无事许多年。 尚谨倒是能理解颜聚为什么离开齐国前往赵国,这样的君臣,实在不适合想要建功立业的将领。 如今楚国被灭,田建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开始集结军队,以防秦国到来。 嬴政哪里会给他们壮大的机会,下令王贲领四十万大军开赴齐国,一举将齐国拿下。 尚翟攥着手中的酒器问:“谨,这回你可要去?” “齐国?”尚谨打量着叔父的神色。 “替叔父去看看临淄吧,看看齐王宫,看看如今的齐王。”尚翟似是叹息,似是怀念,似是快意。 “谨明白了,谨遵叔父之愿。” 他以为百年过去,他们早已放下了,却忘了他放下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拿起来过。 大约叔父自小受到的教育,总会提起姜姓齐国往昔六百余年的大国辉煌。即使叔父也没什么复国的**,却也想看田齐自取灭亡。 太公绝祀,后人又如何能忍受呢? 这回秦国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了,毕竟是齐国先要陈兵边境,这不就是“挑事”吗? 【宿主在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气死齐王,让我叔父舒心些。」 * 四月,将渡黄河。 军队暂时驻扎在黄河边整顿,翌日渡河。 尚谨和王离一起在王贲营帐中,王贲绷着一张脸考较他们。 “若是你们领兵,如何攻打齐国?” 尚谨心里装着满分答案,不过还是没说,王离反应也快。 “齐国大军都在西部,不如绕路过去,可以从原本燕国南部或者楚国北部过去。”王离指着面前的舆图,“南边地形多水,又多雨又热,长途奔袭不好,还是走北方,从燕国走更好。” 尚谨赞同地点头:“王离说得对。” 基本和历史一模一样。 大军行军到代郡,尚谨去见了李牧一面。 李牧虽年老,身体却还是康泰,丝毫不见老态,他是屹立于边境的长城,岁月亦无法摧倒。 “将军!”尚谨挥挥手,把两个泥泥狗塞给李牧,“送给将军的。” 李牧一愣,随即笑了,倒是没见过这么别致的礼物。 “还有一个是给将军的孙子的,麻烦将军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收徒?”尚谨解释道。 李牧有些意外:“收徒?你要拜师?” 他以为尚谨会做官,大约也是文职,怎的还对军事感兴趣? “那倒不是,大概要过好几年了,我会带一个奇才来,想让他在将军麾下,向李左车将军请教一二。” 李牧摇了摇手中的泥偶,笑问:“这算是束脩?” “是定礼,等我有俸禄了再给束脩。”尚谨过不了几年就会进入朝堂,公子这些时日也逐渐接触一些政事了。 “你既说是奇才,那我自然相信,到时候收不收还要看左车,我收了你的礼,到时候帮你劝他。”李牧倒不觉得这礼轻,他也不图钱,至于他孙子愿不愿意,还是要尊重他孙子的意愿的。 尚谨本来也没准备拿个玩偶就让别人收徒。 “多谢将军!” 季涓在旁边起哄:“怎么就将军有啊!小公子,你送我们,到时候我们也劝!” 一时间吵闹起来,他们都是认识尚谨的,对他也颇为感激,倒不是真想要东西,主要是想“报恩”。 “是啊!我保证李小将军受不了我们啰嗦,直接答应!” “我也要!等那什么奇才来了我帮你照顾啊小公子!” 李左车傍晚领着兵巡逻回来时尚谨已经离开了。 李左车看见十几个大汉眼睛发光地盯着自己,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连自己祖父都笑得乐呵呵的,一样盯着自己。 他一头雾水地走上来汇报巡逻的情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祖父和祖父的亲兵“卖”了。 尚谨回到王贲军中,被王离拉着问东问西。 “所以你那次来赵国,竟然是劝李牧?!” 之前的事祖父阿父都没告诉王离,但这会儿王离也猜出来了。 毕竟前后时间很紧,尚谨刚去赵国不久,赵国便溃败了,中间发生的事情虽说离奇,但也不是猜不出来。 “嗯,君上说了暂时不能声张,我便没有说出去,不是故意瞒着你们,不过你猜出来不算我透露给你。” “怪不得先生问你要不要学张仪他们纵横捭阖。”王离喃喃道,疑惑地问,“那你这回去齐国,真是和我一起历练?”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夸尚谨厉害还是教训尚谨不要命。 “我主要就是去气齐王的。”尚谨说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啊?”王离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气齐王? * 王贲带着他们避开了齐军西部主力,由河间南下直奔临淄。 齐军面对秦军突然从北面来攻,他们本就不如秦军训练有素,自然顷刻间措手不及,土崩瓦解。 王贲甚至还没攻打临淄,齐王就即刻出城投降了。 这几日齐王依旧住在齐宫中,等到王贲将齐国所有领地接收,就会带着这位“尊贵”的俘虏前往咸阳。 齐王瑟瑟发抖地在祠堂忏悔,这几日他睡都睡不好,梦里尽是祖先们责骂他这个亡国之君。 尚谨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轻声问:“你后悔吗?田建。” 齐国人都埋怨齐王听信谗言,为平齐国人的愤恨,后胜和他那些门客仆从一律当众处死。至于齐王,他还要活着。 齐王一回头,惊吓地瘫坐在地上。 他身后是一身红衣的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 “田齐,也亡了啊。”:,,. 34. 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你我休戚相关,荣…… 这时候齐王的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即刻反应过来,惊恐地指着尚谨大喊:“你是……姜……姜……吕……齐!”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你这几天是不是噩梦缠身?”尚谨特意将声音放得很空灵,像极了他以前趴在室友耳边幽幽地喊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 “你那几个祖宗等着你下去呢……”尚谨走到祠堂正中,叹道,“这处祠堂,你们连地方都不改?多年前,我的后人也是如此祭奠我的,怎么如今都摆上的别人的牌位呢?” 装神弄鬼,他最熟悉了。 他得了嬴政的允许,要知道原本的历史中,齐王是活活饿死的。现在只是吓一吓而已,嬴政对有功之人向来大方,这么点小要求不会死人,自然会答应。 【宿主,你难得穿一次红衣裳,多好看啊,而且也不像鬼……】 所以为什么要扮鬼啊?这个装扮真的很不走心,完全看不出是恶鬼。 「气死太难了,还是吓一吓吧。我是不像鬼,可是要吓他太容易了。」 [笑笑:笑死了,我们的视角,小谨你真的不吓人哈哈哈!] [一辆泥头车:我觉得小谨穿红色挺好的啊!平时怎么都穿白?其实穿青色也不错。] [天下秦王皆嬴政:其实我想看小谨穿黑色的,看什么时候政哥能赐一件。] 「穷。」 “鬼……鬼!鬼啊!”齐王连滚带爬地跑向大门,却发现大门紧闭,吓得疯狂拍打那扇门。 尚谨一步步缓缓走向齐王,齐王越发惊恐起来。 王离此时一副秦国士兵打扮,终于推开门,不耐烦地问:“你叫嚷什么呢!” “鬼!有鬼!”齐王像是看到了救星,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喜欢过秦国人。 他一边大喊一边躲到了王离身后。 王离环视一圈,故意忽略了尚谨的存在,奇怪地看向齐王:“啊?这哪有什么鬼啊?” “你看不到吗?”齐王抖得更厉害了。 “这有东西?”王离问身边的另一个秦兵。 那人也故意配合说:“没有啊。” “你们都看不到,那……寡人……我……”齐王已经快抖成筛子了。 尚谨长叹一声,唱道: “悲耶,哀耶,亡齐者建也!” “悲耶,哀耶,亡建者胜也!” 其实这原本是后来齐人编的一首歌谣,这时候倒是挺应景的。 “田建,你真不配做齐王。骄奢淫逸,偏信谗言,你对得起你的祖辈吗?”尚谨目光如刺。 “我……我……”齐王已经不能思考了。 “你真是愧对齐地百姓!”尚谨蹲下身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说等你死了,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会不会化为恶鬼,拖你下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吗? 齐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人间醉:笑死了,突然想起来十八层地狱这个时候还没出现。] [皓如山阴雪:影响不大dge应得的,反正祖龙也不会让他好过。] [桦林:反正声音小,其他人也没听见。] “真不经吓啊!”尚谨站起身。 “他怎么觉得你是鬼啊?我觉得你穿红衣很好啊。”王离实在没看出来尚谨哪里可怕了。 “他心里有鬼吧。” 王贲本是由着他们胡闹,不过天色也晚了,问道:“你们两个,玩够了?” 两个人被王贲拉走了,齐王则被带回了他的寝宫之中。 * 齐国已灭,尚谨和王离也回到了咸阳。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冬天了。 一大清早,尚谨倚窗向外望去,昨日雪下的大,索性在宫中住下了。 天□□晓,黎明前的黑暗中,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比之昨日已经小多了。 尚谨执着那盏灯开了窗,手掌中的铜骆驼上坐着一个举着灯的小铜人,灯火隐隐约约映亮了殿外的雪景。 如果忽略这场风雪的可怕,雪景实在迷人。 这场大雪据说深达二尺五,实在让人难以行走,即使已经提前预警,恐怕也会冻死不少人。 他静静地看着纷飞的雪花,心中不觉担忧起来。 耳边似乎传来了“嘟嘟”的敲门声,尚谨这才回过神来,快步去开门。 来人是扶苏,尚谨连忙将他迎进来。 “公子怎么来了?我这里可不如你那里暖和。” 尚谨是没想到扶苏会来的,毕竟扶苏那里有古代版暖气,到了冬天很暖和。 “你才入冬的时候,和阿父说,冬日将有雪灾。没想到,来得如此快。”扶苏实在睡不着,越是身处暖室之中,越是想起尚谨的话。 “公子在担心吗?”尚谨将灯放回原处,侧脸去看扶苏。 “嗯,我不想看见他们流离失所。”扶苏点点头,见尚谨盯着自己,“怎么这么看着我。” “只是想起来,我最初来这里的原因了。” “你是说咸阳宫?” “差不多吧。”其实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 “你来咸阳宫是为了先生?那时也是雪天。”扶苏恍惚想起当年的事情,才发觉,原来已经过去八年了。 他与尚谨相识八年,似乎不知不觉间,被尚谨影响了许多。 如果当初尚谨没有救下先生,或许一切都会改变吧。大约是朝着坏的方向转变的,从他开始反驳淳于越的时候起,他就明白这一点了。 “不,根源上来说,还是为了你。” “我?”扶苏微微一愣。 “嗯,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信吗?” 扶苏似信似疑,叹道:“我倒觉得你是为了天下人而来。” “也可以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你,天下人也将受灾受难。”尚谨的等量代换一向学得好。 原本若是胡亥即位,天下人苦秦,战火纷飞,天下再乱。 既然他这回来了,他希望还天下晏然太平,扶苏自然是即位的最佳人选。 秦末战争死去的上千万人,他希望这一次他们都能活下去。 如果扶苏死了,他任务失败,会即刻死去,一切都可能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 “我?”扶苏还从未将自己看的这么重,在尚谨眼里,他如此重要? “还记得泥泥狗吗?所有我送了泥泥狗的人,都将是公子坚实的后盾。”尚谨扬唇一笑,“公子天生将是众人最为注意的那个公子,人心何其险恶?我希望能保全公子,成我所愿。” “我明白了。”扶苏低头,唇角压抑不住地弯了弯,“可为何是我?” 背后有支持他的人,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公子与我,有相似的志向。”尚谨望向扶苏,他的双眸中漫起点点星光,“我曾和王贲将军说,公子为人仁,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 “我有这么好?”扶苏从未想到尚谨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 “我眼中的公子是很好啊。” “那其他公子呢?” “他们都不行,如果说连公子不行,他们更不行。”尚谨摇摇头,神色坚定地许下承诺,“我会一直追随公子。无论最终如何,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扶苏与他对视,轻声说:“好,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风雪卷去了殿中的一切声音,今日所论,唯有他们二人知晓。 [蝶儿飞:我也不知不觉发现,原来扶苏都这么大了,感觉之前还是小不点来着。] [萧落:感觉要开始了哎,统一进程拉快,诸公子之间的争斗是不是也要激烈了。] [凌川:在这里打赌,没一个人有资格跟扶苏争太子,小谨的班底太厚了。我要是皇帝,绝对要在太子站稳之后把太子身边这样的人解决掉,多智近妖太吓人了。] [蓇蓉:但是这里的皇帝是祖龙,就不用太担心,祖龙还没有杀功臣的记录呢!] * 雪灾终于过去,天气虽还冷,却已经好多了。 路上的积雪化去的那一天,系统蹦出来恭喜尚谨。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救苦救难。】 「看来这回雪灾救了不少人。所以达成的条件是救了上百万人?」 【不止一百万哦!附带buff是让你准备拯救的人对你的话更加信服。】 「这称号又加强了我的嘴是吧?」 【就好像给你加了层滤镜,防止你被你要救的人背刺。】 「真实用啊,这是心理方面的buff吗?」 【可以这么理解,宿主真的不抽奖吗?已经累积了很多积分了。】 「不要,先攒着。」 * “离,你阿父要出征了?”尚谨问道。 王离点了点头:“嗯,已经开始点兵了,魏国必须拿下。” 他这回会跟随阿父一起,真正上战场,先前在齐国面对的齐兵实在是没什么能打的,刚冲上去就吓跑了。 魏国到底与韩国有所不同,韩国已俯首称臣,魏国只是献地,所以魏国的反抗也会更加激烈。 “我想去拜见君上。” [始皇帝的转世继承人李世民:只能说,小谨越来越勇了,已经敢去影响祖龙打别的国家的决策了。] [樱折:我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小谨你又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说!可恶!] 王离第一反应是:“你又有妙计?” “算不得妙计。” 毕竟有妙计的是王贲。 有些计策实在有损天和,虽说他不信鬼神,却也觉得屠城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或者说他不希望屠城杀害无辜百姓的人有好下场。 引黄河水淹没魏都与屠城何异? 但毫无疑问,对于秦国来说,这是最省人命的办法,可谓天时地利。 于是尚谨再次来到了章台宫。 “君上,如今六国只余魏韩。我听说魏王还想负隅顽抗,此次王贲将军将要出征,我希望一同前往。” “你想如何?”嬴政并不意外,尚谨大约又想救谁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尚谨说的是《孙子兵法》中的话,“谨不敢说以谋令魏国投降,却愿以交伐魏。” “我想随王贲将军一起到大梁,以使者的身份见到魏王,如若不可行,也不会耽误几日,一切会按将军所愿而行。” “你要学甘罗?”提到外交,嬴政自然会想到多年前出使赵国的甘罗。 “不,我此去,是希望秦军少损兵卒,也是为了大梁的黔首,因为我知道,他们最终会是秦人,与我们将是一国人,所以希望他们活下去,免受生死之痛。” “还请君上准许。”尚谨再行拜礼。 “如若不行,谨有一计,有损天和,然于我秦军有利,将令魏国逃无可逃。” 王离他爹,不好意思,借一下你的计策。 尚谨眼神狠绝,沉声道:“时将至春,引黄河之水,淹没大梁。” 嬴政看向尚谨的目光瞬间凌厉,此等计策,甚是惊人。:,,. 35. 赋诗言志 诗歌大会。 嬴政细细打量着尚谨的神情,终是露出笑意:“是好计策,可你真的会用吗?” 你忍心吗? 可以说,尚谨也算在嬴政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嬴政实在不觉得尚谨会用这样狠毒的计策。 嬴政也知道尚谨说这话的意思,所以反倒觉得好笑,明明从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尚谨的紧张,这孩子还想在他面前伪装不成? “我会不会用并不重要,王贲将军会用就好。即使我失败,这个计策也依然可以推行下去。”尚谨之所以敢请求出使,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个计策可以给他兜底。 “我只是想说,先前君上说,随心的人最难看透,我心中,黔首确实重要,但我也不会背叛秦,背叛君上。” 但他不希望这个计策成真。 “你去吧。你心里定不愿用这种计策取胜,寡人不知你要如何说服魏王,不过……”嬴政收回自己的目光,“你便随心而行吧。” 他不吝啬自己的信任,希望尚谨不要让他失望。 “谢君上。” * 秦王政二十二年,上许尚谨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剑,出使魏国。谨以车百乘入魏,王贲领兵三十万临边境。 尚谨垂眸看着身上的玄衣,伸手—寸寸抚平褶皱,他多少年没穿过黑衣服了? 这身衣裳是新裁的,他这算是体会了一把秦王的待遇了。 【宿主,你真的不紧张吗?啊啊啊我紧张死了,万一魏王杀了你怎么办?你这一去大梁,就跟进了牢笼—样。王贲短时间根本不可能攻城成功,要是真的放水淹大梁,你还待在里面呢!】 「你要是真的怕,那就换—个拟态,能带动人的那种,实在不行我们就跑路了。」 【什么鸟能带着人跑啊!我又不是史前那些巨型鸟类。】 「所以说啊,别担心了,—切都会好的。」 【宿主,你这话特别像fg……】 尚谨敲了—下丹雀的头,能不能别乌鸦嘴。 [躲在黑暗里数星星:系统怕是要变成翼龙才能把小谨带起来吧哈哈哈!] [山间温客:黑衣好看!之前才有人说什么时候政哥送个衣裳,这就送了!] [行简:头一次感觉原来魏国这么小,再过两三天就要到大梁了。] * 魏王宫中,魏王假与他的臣子们为此事争论不休。 “大王,谁知秦国这个时候派出使者是什么意思?” “大王,我听说这回的使者原本是我魏国人!” “大王,我也听说了,这尚谨的叔父尚翟原本在商丘当地极有名望。” 魏王神色凝重:“这个尚谨如此年纪,此前可有什么声名?” 他是想反抗的,借着大梁城,魏国能坚持许久。 魏相答道:“据说是个神人,有预测天灾的本领。” “术士?还是太史?” “不知,我听说他是韩非的弟子,据传多年前韩非本是要被处死的,他—番话,不仅救了韩非,还让秦上卿姚贾亲自去韩国接走韩非的亲人,韩王更是直接俯首称臣了。”魏相自从知道秦国派出使者,特意探听了关于尚谨的传闻。 立刻有人提议:“既然秦王派出使者,想来是要先礼后兵,大王既然决心抗秦,不如趁此时出手。” 其他人立刻反驳起来。 “不可,尚谨来魏国代表的是秦王,若是他死在了大梁,那岂不是要惹起秦国的怒火。若是秦国像攻打楚国那样派出八十万人,我们便是再反抗也无济于事啊!” “我倒是知道些不—样的,我家中幼妹嫁去了代地,说代地军民对尚谨感恩戴德。” 魏完否定了他们这些大胆的想法:“大王,若是杀了此人,恐怕难平民意,听说他—路救助魏国黔首,美名已经传到大梁城中了。” 他一直不赞成魏假想要继续反抗秦国,不是他想要投降,实在是无望。如今天下皆归秦国,唯有三国幸免。 他不知秦王是否因为商鞅留下了卫国,而韩国则是因韩非的原因留存了弹丸之地,只是也已名存实亡,掌管当地的是秦国官员。 也就是说,实际上如今只剩下魏国了,负隅顽抗绝对不是好事,若是秦国派大军攻打,无论如何魏国都不会继续存活,反而要因此死伤惨重。 魏完叹了口气劝道:“此人不可小觑,大王,我们还是早做准备迎接他吧,若是礼仪不全,引起秦国的怒火就不好了。” * 大梁。 尚谨端正地坐在车中,大梁到底是富庶的城市,难怪原本能支撑那么久。 只是有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意了。 相比大梁,魏国其他地方实在不容易,这场冬日的大雪也波及了魏国,尤其是靠近秦国那一片的地方。 他这回可真是成了散财童子了,一路上将祖龙赐的钱都散出去了,想来会有不少人带着这些钱逃离魏国,成了秦人。 也就好在魏国现在真的小,顶多后世一个市那么大,他那点钱还能分一分。美名传出去倒也正常,统共这么大一个地方。 他此次出使,跟在身边的行人有十个,随行的护卫则有上百个,皆是精锐。 不过他最熟悉的还是邹瑕,没想到过了好几年了,他还是会和邹瑕—起出使,不同的是,前一次他们是秘密出行,这一回则是大张旗鼓。 即使之后没有常常见面,他与邹瑕之间也已有了默契。 自进入大梁后,魏王安排的人就开始接引了,为了显示魏国的礼数,魏王自然用的是九宾之礼。 魏国群臣林立两侧,尚谨着玄衣缓步前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他面色如常。 他一步步走向魏王宫主殿,在—片赤色之中,玄衣不逊色半分。 “秦使者尚谨,见过大王。” * 入夜,尚谨望着漫天星辰,他还是早些睡好,明日要是迟到,可就尴尬了。 事实证明,迟到这种事,自古就是常事,即使是这种两国外交场合,也会出些意外。 此时的魏相心中不禁痛骂魏王的兄弟魏完,这下子可真是完了。 典礼都开始了,魏完竟然还没到,没看见秦国那群人脸色都变了吗! 昨天魏相还告诫所有人说:“如果有谁在明日的典礼上有—个席位,千万不要发生不恭敬的事!” 魏完可是曾经主管外交的,又是魏国王室,这不是明摆着怠慢秦国来使吗! 尚谨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邹瑕等人心中不免不满,魏国竟然敢在这种事情上出差错,不过他们也不会太明显地表现出来。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藏着,尚谨作为领头的,可以不表现不满,但是他们要表明最基本的态度。 [玄猫:笑死了,我感觉邹瑕他们快要把魏王宫拆了。] [人间醉:确实很不礼貌啊!这个魏完可是魏国这边很重要的人,他原来管外交,也出使过,现在怎么迟到啊!] [水墨翎:魏王和魏相的脸色好糟糕啊,假笑都快绷不住了。怪不得魏王你叫魏假呢dge是不是怕祖龙打过来?] 魏王脸上的假笑都快僵住了,尚谨也没开口说什么,反倒让魏王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准备赔罪。 此时的魏完也是有苦难言,其实他并未晚到那么久,典礼刚开始他就到了。 奈何这典礼太过盛大,他想要去自己原本的位子,却被乌泱泱的人群挡住,想要干脆站在人群中,又被挡住,他只好到—堆乐器的间隙中待着,试图挤到里面去。 旁边乐师的白眼都快掩饰不住了,乐器的响声震得魏完耳朵疼。 他怕是要和《左氏春秋》里那个孔张一样被人耻笑了。 尚谨终于起身,走向了魏完的方向,人们自觉地让出—条路。 魏完惊喜地想要顺着这里走,却看见了站在尽头的尚谨,一时间僵在原地,又转而整理衣袍,以免更加失礼。 可尚谨却是笑着的,并不包含—丝嘲笑或是怒意。 众人屏气凝神,都在紧张事态的发展,却见尚谨开口道: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秦国这边,邹瑕等人迅速反应过来,收起了原本的表情,露出—派温和。 魏国的众人都松了口气,读过书的都知道尚谨这是何意。 赋诗言志曾经是最常用的外交手段,使者之间往往互相吟诵《诗》,含蓄地表达两国的态度与立场。 只是如今各国外交更多的时候是阴谋诡计,这种赋诗言志也逐渐式微了。 今日魏完迟到,恰巧应了《左氏春秋》中,当年郑定公时,孔张这个郑国王室也迟到了。 不同的是,孔张遭到了众人的嘲笑,直到—月后韩国使臣韩宣子都要离开,子产才以赋诗化解了这件事。 而今日尚谨却当场化解了这一份矛盾与尴尬,给魏完铺了—层台阶,也算是引经据典了。 《汾沮洳》是魏风中的—首情诗,当然,没人会觉得这是尚谨在和魏完表白。尚谨是借这首夸赞男子的诗夸赞魏完与魏国,也表明秦国并不因此与魏国计较。 魏完不由得对尚谨心生好感,还好自己没有下不来台,脸上的笑意都更真诚了些。 不过思及这首诗,人家赋诗了,他不回—首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这诗却不太好选,选魏风吧,魏风里称赞的诗很少,讽刺诗居多,选秦风吧,秦风里要不是打仗要是君臣,也不太合适。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他称赞尚谨是能为了君主舍弃生命,能正人得失的贤能之人。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尚谨—看就是个大好人,肯定不会计较这个。 [湮灭:哎嘿!小谨被夸!] [庖丁解鸽:我怎么记得这是讽刺的啊?] [绝望水论文:《羔裘》一直有两种解说,当时子产不也拿这个夸人,这要是被魏完拿来讽刺,那他就是没脑子了。] 尚谨颇有些无奈,他就是想化解尴尬,他这人最爱替别人尴尬了,其实魏完和他一起回到位子,道句谢就好了,怎么还拿起诗夸他来了? 这是要礼尚往来,重回春秋? 不过也是他先提起的,这下不会要变成对诗大会了吧? 他不喜欢谜语人。:,,. 36. 民歌大会 打不过就加入,不就是谜语人…… 魏完似乎对赋诗言志很感兴趣,也不知是真的喜欢《诗》还是觉得尚谨这个秦人竟然喜欢用《诗》很神奇,所以觉得尚谨喜欢赋诗言志。 而且这么想的似乎不止魏完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我就不该突然引经据典来个赋诗言志,他们怎么都开始当谜语人了?」 [独白:哈哈哈哈,小谨第一次当使者不太熟练吧dge] [卫长辞:是的,要知道春秋时期使臣出去甚至可以自称寡人,以王自居。小谨你现在就是祖龙的分身!他们肯定揣摩你的心意啊!] [互联网泥头车超人:既然打不过就加入!全员谜语人好了,我就爱看乐子!要是有人答不上来诗就尴尬了嘿嘿!] [言无:已经开始考验文化水平了吗?] [彼岸花开:真的好像在看春秋时期的外交,小谨就该学张仪那样,那才是战国的典范外交(坑人外交)。] [ㄤㄆ:笑死,小谨做不到那么缺德吧?] [十晌:我代表楚王单方面抗议这种坑人外交行为dge] 弹幕刷的格外欢乐。 尚谨决定打破这番其乐融融的场景,不就是当谜语人吗! 《诗》他熟的很,反正又不是唐朝那种当众写诗,引用他还是很拿手的。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所有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魏完猜想尚谨说的是此次冬季雪灾一事,大约是一路过来发现了大梁与其他城池的不同。 《葛屦》写底层缝衣女与贵族女子的对比之悲惨,讽刺的是社会上下层的悬殊和对立,只能说尚谨还留面子了,没直接唱《伐檀》。 毕竟同为魏风,前者只是叙述暗讽,后者直接嘲讽责骂了。 其实尚谨还挺喜欢《伐檀》的,堪称底层人民的觉醒。 魏完即刻诵了魏风的《园有桃》,他的声音中带着忧愁之绪:“……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我知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他又紧接着唱了唐风的《杕杜》:“有杕之杜,其叶湑湑。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尚谨听着这两首诗面色复杂,这还扯上晋国了? 他明白了魏完心中所想,魏完心中戚戚,对魏国的未来感到担忧,他更倾向认清局势,明白当年魏国家分晋,如今也将灭亡了。可魏王却非要搭上所有魏国人的性命去以卵击石。 如今的魏国就像《杕杜》中的流民,当初同是周朝诸侯,如今却境遇窘迫,举目望去,如今除去秦国,也便只有魏国了,即使他想反秦,没有任何盟友,仅凭如今的弹丸之地也无济于事了。 要知道如今秦国人口超过千万,魏国不过百万,如何能够打得过呢?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尚谨心中暗自叹气,唱了一首气势磅礴的《小戎》,瞬间让气氛变得焦灼起来,魏国诸臣面色紧张,直到他又轻柔地唱起了《扬之水》,让众人面色惋惜。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小戎》作为秦风,非常的气势高昂,一展秦国尚武风俗,也难怪一唱出来就让魏国以为秦国准备攻打魏国了。 只不过后面连着王风的《扬之水》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扬之水》写的是戍边战士怨恨统治者长期让他们久戍不归,而思念家人,希望早日回家。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魏相吟唱了唐风的《鸨羽》,说尽了徭役繁重带给人们的苦难。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魏完更加大胆,竟然唱了郑风的《清人》,这首诗讲的是国君不爱惜民众,长久繁重的徭役让人们不满,纷纷逃役,就差明摆着说魏王临时凑起来的军队比不上秦军了。 在场除了这几个人也没人敢发声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魏王开口了: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连尚谨都怔愣了一瞬,这首诗写的是孤独者切盼友人来访,写尽了作诗人期待、诚挚和殷勤。 于是尚谨放柔了声音,念了一首能表达友好的诗:“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当魏王念出秦风《蒹葭》时,尚谨确信他真的是改了主意。 [一一风荷举:这什么民歌对唱大会!] [念白:脑袋好痒,我可能要长脑子了,好多诗啊。] [斗智斗勇的字典:真的一个比一个含蓄,] 这场被弹幕戏称为“民歌大会”的典礼最终落幕,随后是尚谨与魏王单独相处。 “大王,何唱《蒹葭》?” 魏王沉默许久,终于回答:“有所求。” “所求为何?”尚谨询问魏王的想法。 魏王避而不谈,只是说:“寡人听闻,使者大德。” “大王谬赞了。”尚谨垂眸微笑。 “使者觉得寡人欲抗秦,是否螳臂当车?”魏假当魏王的时间并不长,两年前才即位。 他即位时,魏国已经不行了。魏国这个“人才输送基地”的未来称号不是假的,各代魏王都很擅长识人不清,将好生生的人才赶出去,反倒便宜了秦国。 对于其他更强的诸侯国来说,魏国就像随手可取的一块肉,偶尔想起来了便切下一块。 他即位的这两年,堪堪保住魏国剩余的领土没有丢,就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他也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心中却还是存着一个念头。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尚谨说的是庄子的原话,又提及另外一个故事,“谨听闻昔年齐庄公出猎,路遇一虫欲以足相搏。车夫认为螳螂为虫,知进不知却,不量力而轻敌。齐庄公却说,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 魏王苦笑一声:“寡人以为使者会讥讽寡人,劝寡人早日投降。” “我知大王之心,欲施一己之抱负,挽大厦之将倾,然而大厦倾颓,独木难支。”尚谨颇为感叹,“大王可曾想过,大厦倾颓之时,大王率众人以身躯相抗,终究会被淹没。” 真没想到六国君主中最正常的竟然是魏王。 “何况如今大梁城中赞成大王之人并不多,人总是想活下去的,何况于大王来说,魏国是大王的魏国,可于魏国黔首来说,魏国并不属于他们。” 这也就是春秋战国了,换作后面的朝代,上升到民族大义,他可劝不了也不能劝。 “正如先前所说,如果大王征集数十万兵马守卫大梁城,他们真的愿意吗?自周以来,黔首选择强国迁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尚谨终于说出了最让魏王忌惮的事情:“何况我听闻,有人献计于秦王,要以河水淹没大梁,则不战而胜……” [花千寻:我说我自己dge祖龙发出一个问号,到底谁提议的啊hhh] [一枕槐安:没事,魏王反正不知道,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什么!?”魏王的声音都尖锐了不少,险些破音。 尚谨面不改色的厚脸皮:“大梁外的水渠已经开始挖了,我劝住了秦王,若我也能让秦不战而胜,河水自然不会侵扰大梁之人。” “我来此,一是为了大王,二是为了黔首。我敢将此事告知大王,是因为我知道,大王已经逃无可逃了。” “即使大王此刻逃出大梁,肯以乞讨为生也无用的。一旦大王离开大梁,魏国便是秦国囊中之物,到那时,天下皆归秦,各地造册,记载户籍,大王没有户籍,寸步难行。” 魏王可不像是能在深山老林里活下去的样子,要知道齐王就是饿死在深山之中。 “水火无情,此计有损天和,故而尚谨冒死前来,便是为了给大王和魏国黔首在死局中寻一条生路。”尚谨将选择权交给了魏王,“如何抉择,尽在大王了。” 其实魏王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假使魏王知道什么叫佛光万丈,必然要拿这个词来形容尚谨,此刻他眼中的尚谨是坚守大义、带着悲悯的。 他看向尚谨的眼神是复杂的:“你不怕吗?若是我不答应,你岂不是可能被淹死?” 倘若他强行将尚谨留下,他自然占不到好,可尚谨也绝对活不了,大概会淹死在大梁城中吧。 尚谨只是笑着用《诗》回答:“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使者先安顿下来吧,寡人好好想想……”魏王长叹一口气,他大约明白了,何为君子,知不可为而为之,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是否该识时务些,为了魏**民选择放弃? 尚谨花了天的时间,与魏王论辩此事,与魏王登上大梁城墙,眺望远处奔腾而去的黄河,与魏王分析地势。 四月,尚谨返程,不同的是,他这一次带着魏国的玉玺虎符,王贲自然也将军队带了回去。 魏国归附,六国如今只剩下韩国,真是奇特,原本历史中最先灭亡的,如今却成了最后一个。:,,. 37. 天下一 六王毕,四海一。 “我觉得你不必担心,议郎本是顾问应对,既不需轮流当值,又无需像其他郎中那样担任守卫之责。说起来和先生有些像了。” 扶苏对尚谨比尚谨对自己可信任多了,尚谨也不像那些才做议郎的,都不知道见过阿父多少次了,别人说了可能被贬斥的话他都敢说,议郎的职责自然也能承担。 “也就是待在章台宫,什么时候君上找我,我去就可以了……”尚谨盘算着去看看秦律了,他记得里面有规定要怎么做,只不过记忆有些模糊了。 扶苏提醒他不能懈怠:“不过还是不可迟到的,朝时至,夕时归。” 「那也就是早上七点十二到,下午四点四十八走,感觉还行,这是757?祖龙没喊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摸鱼划水?」 【宿主,你清醒一点!这不是摸鱼是渎职!】 “你想什么呢?”扶苏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肯定又在想其他的事了。 尚谨回过神回答:“在想君上未传召我时我要做些什么。” 扶苏哭笑不得,戳破了他的谎言:“你是在想阿父没找你的时候你就偷懒吧?” “不要瞎说啊!我可没这么想!”尚谨连忙摇头。 王离走进来,坐在他身边,调侃道:“得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你想什么呢?” “那你现在猜猜我在想什么?”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在他们面前他也没啥好装的。 「王离笨。」 “你是不是在骂我?”王离蹙眉问。 尚谨眨了眨眼,开始演戏,无辜地说:“我可没有,你怎么这么想?” 王离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见尚谨笑嘻嘻的,就知道他在骗人。 “果然还是被骗过去了。”扶苏无奈至极,尚谨真要演起来,王离还真不一定看的透。 王离恶狠狠拍了尚谨一下,算是对刚刚尚谨逗自己玩的“报复”。 “行啊你,都成中议郎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个官,君上这是硬生生给你造了个官职啊?”王离有些羡慕,不过他知道这是尚谨应得的,他马上也要去参军了,望能建功立业。 他希望自己能与尚谨并肩,至少也不要落下太多,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大公子一派的人了,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公子和尚谨两个人忙活。 尚谨点点头说:“我正想着怎么面对其他议郎,突然多了个中议郎,还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他们若是为难你,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不违反秦律,自然以牙还牙。”扶苏宽慰他,其实扶苏觉得那些议郎真不一定斗得过尚谨。 “这还真不像是公子会说的话。” 扶苏缓缓念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王离倒觉得离奇:“我也这么想,你还会怕他们?” “那确实不是很怕。”只不过最近突然想起以前看的那些权谋,不过想了想,秦朝的时候好像还没后世那么多勾心斗角的。 毕竟他有人撑腰,再加上有祖龙压着,下面有几个大臣敢放肆的? 那群儒生除外。 * 五月十三,戊时末。 尚谨神采奕奕地到了章台宫,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和之前习武时间其实差不多。 他已经上任两天了,竟然没感觉有什么新奇的感觉。 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是他见到蒙毅的机会越发多了,毕竟蒙毅天天跟在祖龙身边,他见到祖龙自然会见到蒙毅。 再就是以前都是他有事去找祖龙,现在是祖龙有事情偶尔会传他。 【宿主,你不着急啊?你不觉得你重心跑偏了吗?】 「着急什么?」 【你不想做权臣重臣吗?】 「没时间,准备考驾照。」 【……?】 「统啊,你也不想我因为考驾照失败进局子吧?你想想,赵高他一个车府令,最擅长这个了,我总不能连这个都不会吧!」 秦国的驾照真可怕,不仅难考,还可能等同犯罪,不过也有好处,断绝水平不行的,能降低交通事故率。 好巧不巧,他失败了一次,要知道现代考驾照他都是一次过的。 「统啊,你们提供马语服务吗?」 【宿主觉得呢?】 秦国驾照要求驱使马车的时候,要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一是要保持稳定的车速,车架上挂着的铃铛摆动最好美感规律;二是要能随着弯曲的河岸快行,但是也不能随意漂移,掉到水里就糟糕了;三是障碍赛,手一抖就失败了;四是在经过狭窄的通道时,要驾驶自如;五是最离奇的,驾车驱赶禽兽到车左侧。 上一次败在了五上,真的一点都不好控制,家禽们不太听话。 甚至于韩非疑惑地问他,不是说会鸟语吗?为什么还会失败……他都不好意思回答,之前说懂鸟语只是找个借口,他要是会鸟语,直接去街头卖艺得了。 偏偏他天天要上班,都不好练习,只能让王离给他讲讲理论。 还好没有让夜间行驶,不然更离谱。 但愿他能考过,他真的不想服役,不然到时候他的传闻就从大善人变成了搞笑角色。 [凌川:惊!身为大秦官员,他竟然因为这个原因被发配边关!] [竹竹不知春:秦王破格提拔的臣子竟连驾照考试都无法通过,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喷香的骨头:天才少年沦为众人笑柄竟是因为……] 「救命,别说了。」 这些时日祖龙派人去收韩地了,他刚巧请个假去考试。 * 在此方世界,公元前225年六月底,秦正式一统天下。 再过两日即是朝会,这几天的热闹程度堪称祖龙再一次出现的登基典礼。 章台宫主殿中,几位重臣正在通气,蒙武蒙毅蒙恬,王绾尉缭冯劫,王翦王贲,李斯韩非姚贾,全都在场了。 他们论的是一系列尊号一类的,至于和博士商量?博士们没那个资格,他们先拿出一个方案来,博士们顶多提点不痛不痒的意见。 尚谨在旁边看得乐呵,难得看到祖龙的重臣齐聚一堂,以后就难以见到这样的场景了。可惜祖龙还没来,估摸着要过个一炷香才会来。 [水月吟:不要刀我!怎么突然喂我刀子啊!] [笑笑:我要he!be离开我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喜悦之情太甚,韩非突然开口问他:“谨,你觉得如何?” 尚谨一愣,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的视线有那么明显吗? “丞相所言极是,我也觉得好,不过想来君上会有更好的主意。”说完,他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时,嬴政来了,尚谨眼睛一亮,世界名画在即!秦始皇和他的重臣们! 只不过随即进来的赵高让尚谨的喜悦淡了几分,挺碍眼的。 他倒是想除去赵高,奈何赵高现在是真的挑不出错来,伪装得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连祖龙都没发现,更别说其他人了。 他要是贸然出手,估计别人觉得他其心可诛。 赵高敏锐地察觉到尚谨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抬头去看尚谨。 说实话,他也是好不容易把人对上号,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是当初那个小孩,差异实在是大。 没想到如此年轻就被破格提拔了,他也曾装作不经意向君上打听过,只是君上并未透露其他,他只好作罢。 尚谨静侍一旁,直到嬴政说到了“皇帝”二字,他忍不住点头,这种见证历史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其他人是真的在思考这个号好不好,尚谨是早就习惯了这个尊号,接受得最快。 “尚卿以为此号可?” “陛下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自当为皇帝。”尚谨行礼道,“皇帝二字,必将传之千年。” 每次祖龙这么喊他,他都有一种自己升官了的感觉。 “然也。”嬴政眼中是傲然的笑意。 * 今日晴空万里,正是好兆头。 朝会之上,群臣齐聚,所有人都肃静无声,无人敢抬头与始皇帝对视。 前些日子聚在一起的大臣一同上书: 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 秦始皇一步步走上高台之时,尚谨偷偷仰面望了一眼玄衣纁裳的祖龙,又垂眸肃立。 他知道,春秋战国已成为过去,新的纪元已经来临。 秦始皇有制:“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尚谨心中明白,传之万世不可能,可他绝不会再让秦二世而亡了。 “陛下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臣等愿随陛下达万世之业!” 浩荡的声音响彻咸阳上空,秦朝就此诞生。:,,. 38. 分封与郡县 王绾再见。 “公子。”尚谨走到扶苏身边,轻声唤扶苏,他们有几日没见过了。 扶苏见到他立即喜笑颜开,又转而有些感慨,“我还是不太习惯啊。” “身边少了公子和王离,我也不习惯。”尚谨陪着扶苏走了一程,临了才说,“虽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可我们终会相聚。即使不能常常见面,我们也不会生分,这就够了。” 以前都是他们三个有说有笑地学文习武,扶苏身边总是热闹欢快的,有心事也不用藏着掖着。 如今尚谨成了朝中官员,日日要去章台宫里。而王离则去了军中,更是远离咸阳,没个一年半载恐怕回不来。 “嗯,足够了。” 思及明日要论的话题,尚谨提醒道:“明日朝会,公子慎言。” “我明白了。”扶苏颔首,他知道轻重。 * 王离长长叹了口气:“哎……” “叹气做什么?”王贲最听不得别人长吁短叹。 “这不是想家了吗?” “你那是哪是想家了?是想咸阳宫了吧?”王贲无语地瞪了王离一眼。 真要说家,他们父子都在军中,王翦也时常来军营,哪有什么可想的? “你什么时候有些功绩了再想着这些。” 王离觉得这个最难,如今天下统一,哪有那么多仗能打?他要是早生个六七年就好了。 * 翌日。 王绾上书说:“陛下,诸侯初破,像是燕地、齐地、楚地,都离咸阳极远,如果不设诸侯,如何能治理好这些地方呢?臣上言,请立诸公子为诸侯。” “诸卿以为分封可行?” 大臣里有许多赞成分封的,这在嬴政意料之中,但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嬴政微微眯眼,递给了李斯和韩非一个眼神。 李斯立刻站出来反驳:“臣以为不可行,有周在前,教训还不够吗?不如设官各郡,皆由陛下一手任免。” 嬴政心中赞同,他不愿行分封,也不知王绾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要是个博士提出来,他倒是不惊讶,却不想王绾也这么想。 “陛下,万不可行分封。陛下可还记得臣有《扬权》一篇?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韩非也不赞同,他一向认为君主是要集权于一身的,“皇权一旦分散,陛下如何执掌天下?” 嬴政认可地点点头,韩非的每一篇文章他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了,自然记得这一篇,很合他的心意。 “天下如今统一,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就可以静观诸臣之行。由陛下设置百官,再广开言路。自然比效法周更好。” 尚谨看着李斯韩非联手与其他臣子辩论分封与郡县,不由得激动起来,这可是原本历史里不可能见到的场面。 不过很明显,自从李斯和韩非表明立场,大部分大臣都偃息旗鼓,没有敢触霉头的。 就是苦了王绾,一大把年纪了,一个丞相被廷尉和上卿说的快还不了嘴。不过也是他自己突然想不开提分封,恐怕要遭祖龙贬斥了。 「我好想说话啊!但是这个时候我插嘴是不是不太好?反正王绾肯定说不过先生他们。」 尚谨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辩论,觉得自己嘴也痒了,好想说点什么,但是不能说。 嬴政只是缓缓扫视,观察朝上诸人的神色,便发现尚谨虽然看着还规矩,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一行字:好想反驳丞相。 “尚卿似欲言?” 尚谨眨眨眼,来活了? 于是他站出来,斩钉截铁地回答:“臣以为,分封不可行。说句不恭敬的话,若是依丞相之言,今日封一个公子做晋王,明日封一个大臣做楚王,岂不是要重回周初了?” “陛下如今有二十三位公子,不能厚此薄彼,个个要封,到时候陛下子孙满堂,不说千年万世,单说像周这样八百年后,能出多少公子,多少功臣,岂不是最后每里地一个王公?” 不知怎么的想起来明朝那些王爷,明朝最后都快养不起了。 “自然,这是玩笑话,也可见分封实在不可行,若是分封可行,为何周最终亡于诸侯?” 李斯接过话头:“与其行分封,不如我等与陛下使官吏体制完备,一样可以治理好各郡。” 嬴政又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扶苏,抛出了考验:“扶苏,你以为如何?” 扶苏镇静地说:“儿臣觉得,不可行分封。秦自商君变法以来,便不行分封了,官员也不再世袭。商君曾言,不法古。何况即使分封,儿臣等人能否治理好各地,也不好说。” 嬴政对扶苏的回答颇为满意,而且确实如扶苏所言,他这二十三个儿子,恐怕没几个比得上朝中有能力的官员。 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心的。 “王相,勿复多言。”嬴政一锤定音。 王绾垂眸答道:“喏。” * 公元前224年初。 “果然大秦很不一样啊,别的朝代的皇帝要是开国登基改元什么的,那都是大赦天下,大秦倒是天下聚会饮酒,但是有罪者绝不饶恕。”尚谨感叹道。 这几个月以来,他亲眼看着一条条制诏从章台宫中传达到全国各地。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他基本没提什么意见,毕竟这一切都按着历史走下去已经很好了。 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门,他还能跟着祖龙去观赏收天下之兵铸造的十二金人。 这些日子他见证了无数历史,纵使如此,他还是感到心潮澎湃。 今日他在章台宫中,郎中令神神秘秘地拿了个精致的木盒进来,看那狭长的样子,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陛下,蒙恬将军呈送聿十支。” 听到是蒙恬送来的,嬴政面上多了些喜悦之色。 “说是有所改进,比先前的更好用些。” “取一支来。”嬴政执笔泼墨,写来比以往更加流畅有力。 尚谨虽然好奇,也不好直勾勾地盯着祖龙看,直到嬴政开口说:“你们看看如何?” 尚谨内心无奈,这个“你们”不止有他和郎中令,还有赵高。 「真想把赵高扔出去!」 【那明天大秦头条就是你和赵高了。】 尚谨诚心诚意地赞美:“陛下之字迹,矫若惊龙,比之先前更好,也不知道蒙恬将军如何改动。” “你既想知道,便赐你一支。”说罢,嬴政开始端水,今日在场诸人都有。 「祖龙再送下去,蒙恬就要开造笔坊了。」 [暮染烟岚:笑死,从将军变成工匠了dge] [樱折:奇怪的额外工作增加了。] [丰年:好耶!要推行改良毛笔了。] “谢陛下。” 尚谨拿着毛笔回了自己的位子,唤侍从拿了墨来,对着竹简就是一顿写,至于字迹嘛,那肯定是比不上嬴政的。 他在现代练书法也练过毛笔字,不过这时候各种工具和后代区别实在有些大。 单说这墨,就挺不一样的,这时候还不是后世的油墨。写字也不是在纸上。 「统啊,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改良墨水还造纸?」 【倒不是没可能,可是宿主你现在是议郎,哪来的时间门和地方给你研究这些啊?你又没有假期,难不成你要请长假?】 尚谨皱着眉,盯着自己竹简上的字,哪看哪不顺眼。 * 夕时,尚谨和韩非一同归家,韩非看他似乎还在思考,于是问道:“我见你今天一天都苦恼得很,何事至此?” “今日陛下赐了聿。”尚谨叹了口气。 “觉得不好用?还是写不好?”韩非问他,其实韩非觉得比起之前真的大有长进。 “都没有,不是因聿,而是因墨和简。”尚谨解释道。 韩非盯着尚谨沉思片刻,知道自家弟子又有了奇思妙想。 “先生,陛下每日所阅竹简不知几何,自秦三十六郡运来,耗时耗力。且不说这些竹简送来送去多麻烦,看着也实在不便。” 祖龙一天看一百二十斤竹简,都快赶上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了,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 “还有这墨,虽说蒙恬将军送来的聿比以前用的那些好多了,可墨却跟不上,这些墨书写的东西极易掉色,如何能传之后世呢?倒不如刀刻了,好歹不易损坏。” “你想改进竹简与墨汁?”韩非有些意外,要知道这种东西的转变是很慢的,从以前的石板记事到如今用竹简丝帛,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 尚谨点点头:“嗯,只是还不太确定如何做。” 他恨自己怎么没学怎么造纸造墨。 【宿主,你会这个才奇怪吧?】 [木兮:终于要开始造纸术了?] [星漩:激动!基本汉以前的主播都有这么一遭。] 「他们都会造纸?」 尚谨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潇潇暮灵:那倒不是,好像是抽奖抽出来的吧?] [温祭酒:据说还挺好抽到的,小谨要不要试试?你还有好多能量点没用呢!] [水月吟:就是啊,你都好几年没抽奖了,这合理吗?] 「脸黑,我想想要不要抽。」 尚谨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也有些思路,不知是否可行。” 他这可不是空想。 韩非打趣道:“我看你啊,不该做议郎,该去做匠师,总有些新奇点子。” “做冬官也不是不行。” 冬官在周朝就类似于后来的工部尚书。 “你若真想做这些,在咸阳找个会这些的好工匠帮你做些东西出来,万一成了,又是一件喜事。”韩非提议他去找更加专业的人士,好比先前推广开的双耳剑鞘,尚谨一个人琢磨肯定没一堆工匠一起帮忙快。 “嗯,我想想该如何下手。” 韩非想起之前和嬴政说巡游一事,嘱咐道:“过些时日,陛下将要巡视天下,已经定下来了,我与师兄要同去,你留在咸阳自己小心些。” “我小心?”对于自己被留下来,尚谨也没有很意外。 “我看陛下的意思,此次出巡,由冯劫主政,要让大公子试着做些事。” 尚谨正色道:“既如此,不得不谨慎为之了。”:,,. 39. 第一次巡游 留守儿童日常。 御史大夫冯劫这几天颇为苦恼,陛下把一大堆重臣都带走了,倒不是说他不能治理好,陛下好歹把丞相给他留一个吧?怎么把李斯和他父亲一起带走了! 好在身边还有不少人帮忙,尤其是尚谨,办事效率挺高的,不过还是比不上以前那么多人。 他现在和尚谨算是同病相连了,他一个御史大夫同时干着御史大夫和丞相的活,尚谨一个中议郎,干着半个郎中令的活。 他抬眼看一眼对面,便不由得感慨年少有为。想来若是有一日大公子登基,那么尚谨至少是郎中令了,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和今日一样。 不过陛下身体康泰,这话可不能说。何况人总是会变的,也不知几十年以后,二人还能否如今日一般。 他先争取活到老再说吧。 尚谨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怕是要感叹一番了。秦二世时,冯家父子与李斯共同上书,请求胡亥暂缓修建阿房宫,惹恼了胡亥,就此下狱,自杀于狱中。怕是会越想越要给胡亥两拳。 尚谨这几日虽说累些,但是能天天见到扶苏还是很开心的。 或许是冯劫的视线太强烈,尚谨若有所感地抬头,刚巧与冯劫对视,两人都微微颔首示意。 「冯劫怎么总看我?我今天有哪里很奇怪吗?」 [天真无邪:可能在脑补吧?] [凌川:我怎么觉得他带着怨气啊?] [一一风荷举:能没怨气吗?笑死了,政哥去旅游没带他,谁想工作啊dge] “冯卿,可要歇息片刻?”尚谨抱一怀竹简放在了他身边,“这些我已经批了,冯卿过目就是。” “一鼓作气才好,这也过了中时,诸位可要加把劲了。”冯劫恨不得赶紧批完好走。 殿中来来往往十多个人纷纷应声。 「总觉得这和后来有点像?一堆不同部门的人合在一起办公。」 尚谨见扶苏揉了揉百会穴,压低声音问:“公子,可是太累了?” “无妨,只是觉得有些繁复。”扶苏摇摇头,“这些奏要是弄乱了,实在不好分捡。” 嬴政将上书改为奏,陈政事,献典仪,上急变,劾愆谬,总谓之奏。 “公子觉得如何才好?”尚谨既意外又惊喜,没想到扶苏会想到这个。 “我这几日观奏书,大体可分为几类,有上书言政事,有对现行的律法提出意见的,有弹劾其他官员的,也有各地郡守的汇总与谢恩。”扶苏望着面前堆成山的竹简,觉得眼睛更疼了,“何不将奏再行细分,也便宜行事。” 阿父一日要看那么多竹简,实在对身体不好。 尚谨立刻鼓励他落实这个方法。 “那便拟一些出来,仔细斟酌后奏呈陛下吧。” “取名吗?待我晚上想想。” 【宿主干嘛不直接说啊?你不是可喜欢《文心雕龙》了吗?】 「龙学和选学……没那个必要,什么都抄现成的只会让脑子生锈,这也是锻炼啊,我觉得扶苏既然能提出来,就能想出来。」 「这些东西虽然是细枝末节,可扶苏若是上书,也是展现能力的一次机会。」 一个时辰后,尚谨揉了揉酸涩的胳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总算都批复完这些奏了啊……” 他与扶苏相视一笑,知道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尚谨走到冯劫身边,将最后一部分竹简放好。 冯劫点点头,将竹简整理好,再由其他人拿走。 “尚议郎,可要饮酒?”冯劫这是要请尚谨吃饭。 “恭敬不如从命。”尚谨从来不抗拒这些交往应酬,一来他喜欢热闹,二来秦朝的应酬本就不算多,自然要抓住这种机会发展关系。 “公子,明日再见。”尚谨和扶苏道别。 * 冯家。 “冯卿,我敬你,这些日子着实辛苦。”尚谨先执杯助兴。 “哪里哪里,都是为了陛下与大秦。”冯劫摇摇头。 酒过三巡,冯劫有些迷糊了,开口抱怨道:“我阿父怎么跟着陛下跑出咸阳去了……” 这酒量未免太差了,这都能喝晕,也是好笑。 毕竟这个时候的酒的没那么醉人的。 也还好今日没请其他人,不然万一传到祖龙耳朵里,还以为冯劫对祖龙不满。 其实冯劫就是喝上头了,小声吐槽几句。 “哎,你说怎么就不把我父留下来呢?” 尚谨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大孝子啊? 那要是祖龙把冯劫带走了,把冯去疾留着,冯劫是不是就开心了? “你倒是很好啊!有大公子陪着。我也想和陛下出去巡游!也就望着陛下早日回来,这日子我是受不了了。” 尚谨温声安慰冯劫,没想到冯劫的权欲心这么弱,换作别人拥有这种监国一般的权力,怕是恨不得皇帝别回来了。 这世间有几个能受的住这种权力巅峰的诱惑的呢? “这也是陛下信任冯卿,觉得冯卿可为丞相之能。”尚谨的话既是恭维,也是实话。 能让一个皇帝将都城大事交托于他,可见祖龙相信冯劫的忠心与能力。 “这倒也是……”与平日里的精明强干不同,此时的冯劫整个人傻乎乎地笑,“不过再有下次,我可不要留下来。” “以后说不定真是冯相留守咸阳了。”尚谨顺着他的话说。 毕竟历史上祖龙出巡,冯去疾身为右相确实留守过咸阳。 祖龙怎么老逮着这对父子薅啊?他看冯劫那是一点都不想做留守,给他一种父母出去过二人世界把孩子一个人留家里的错觉。 “冯卿若是不愿,等陛下回来,陈明便是。” “哎,那还是不行,这不是让陛下为难吗?”冯劫颇为嬴政着想,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过了一会儿,突然无头无脑来了一句,“我可看好你!批奏真快,是留守的好料子!” 尚谨一愣,这是怎么扯到这里来的? 「汝听人言否???」 [蓇蓉:笑死了,这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皓如山阴雪:这样的夸人也是没谁了。] [人间醉:什么叫酒后吐真言啊dge] “冯卿谬赞了。”尚谨无奈地表达感谢,告诉自己不要和酒鬼计较。 * 翌日。 扶苏将自己昨晚写的竹简递给尚谨,询问他的意见:“你看了觉得如何?” 尚谨仔细一番:“奏为总称,章为谢恩或弹劾,表为陈情,议为陈政论事……” “为何章是谢恩或弹劾?”尚谨提出了疑问,他其实知道应该如何分,不过他更想知道扶苏的想法。 “章,纹,华美,正适合谢恩,对阿父大加溢美之词。而章又有法度章法之意,故而犹豫不决。” 尚谨终于提出了一点:“章为谢恩,华美赞颂。” “甚好!” 尚谨又问道:“那谢恩与陈情可会有所重合?” “我也思虑过,此陈情还是陈请求为主。”扶苏点点头,“那么弹劾……” “奏为上进,更加恭敬。”他沉思片刻说道,“奏为弹劾。” 神奇的和未来重叠了,不过也不是稀奇事,毕竟年代其实离得不远,很多东西的意思也相似。 “既如此,公子思虑一番,再行上奏。”尚谨心满意足地看着扶苏,他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嗯。”扶苏提起笔修改奏书。 [萧落:这样的扶苏,我觉得好新奇?] [蝶儿飞:真的很用心也很聪慧了。] [渡鸦:小谨,你来帮我养孩子好了,当老师肯定好……哦,我连对象都没有。] [洛羽:我想看祖龙看到自己崽的想法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 嬴政此次巡游,出咸阳,入陇西郡,过北地郡,出鸡头山。 陇西,是当年老秦人最初所在。 他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衣锦还乡了。 也不知道当初秦非子欢欢喜喜地来了封地,发现自己被西戎“包围”了是什么感觉。 一代代秦王接力完成的统一,正是嬴政想要告诉先祖的。 他,嬴政,将开创属于秦的时代。 他登上鸡头山,可惜传说中的高人是寻不见的,都是传说罢了。 紫红色的丹霞一般的景色却令人舒心。 他幼时被困邯郸,稍长困于咸阳,如今却不同了,他统一天下,可巡游万方。 只是不知更西的地方,会有些什么。 回来的时候,他又沿着秦人东进的路线,宝鸡,岐山,凤翔,咸阳。 这条路,秦国走了六百年。 艰难的不仅仅是历史,还有沿途道路,实在不好走,驾车也不好驾。 “驰道。”嬴政望着远处的咸阳城。 蒙毅在一旁,谨慎地询问:“陛下的意思是修路?”:,,. 40. 徭役 改一点点。 扶苏匆匆行于宫内,阿父回来后立刻要召集百官议事,他自然越早到越好。 宫内道路错综复杂,却不想从一旁窜出来一个小黑影,撞到了他身上。 他习武久了,底盘稳,倒是没事,反倒是那黑影倒在了地上。 “是谁这么不长眼!”那小孩还没爬起来就叫嚷着,“信不信本公子让你……” 扶苏蹙眉,盯着他不动。 胡亥一抬头,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就没了,他惊惶中又带着些畏惧:“长,长兄?” 父皇的长子,天然高他们一等,父皇就只对扶苏另眼相看,待扶苏格外不同,凭什么呢?就因为他生的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胡亥的侍从匆忙跑过来,向扶苏行礼:“大公子……” “你要让我如何?”扶苏有些不悦,却不是因为胡亥冲撞了他,而是因为胡亥言语之中让他不禁猜想,如若今天换个人被胡亥撞上会如何? “长兄……”胡亥哪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好摆出一副可怜样。 “你虽为公子,也不可娇纵。”扶苏赶时间,也没多说什么,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和阿父说说胡亥的问题。 不过想来阿父也不会管就是了,阿父一向对他们都不上心。 * 听完原委,尚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说你怎么来迟了些,原来是遇到了胡亥啊。” 其实祖龙还没到,只是这种时候为表恭敬,肯定是要早到的。 他们俩正站在偏殿的一个角落里小声说话,其他人大都在另外一个偏殿。 “阿父虽说平日里忙,不太关注我们,却也从来没苦了谁,这么多公子公主,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的养着,胡亥许是被惯坏了。” 尚谨想了想祖龙带娃……完全没能教育好,大约技能点都点到其他方面了,对孩子不仅教育失败而且不太上心。 “公子要教育胡亥?” “教育?”于扶苏来说,这个词太重了些,他虽然对弟弟妹妹们都还不错,但是也不会管这么多事,这些事自有专门的人来。 扶苏摇摇头:“我最近哪来的时间啊?再说了,教育他也不关我的事,寻个时间和阿父提一句就是了,给他找个夫子好好教他也就是了。” 【宿主,你不拦着啊?】 「你是说赵高会成为胡亥的老师?」 【嗯。】 「把他们两个分开,难道这两个人就成好人了?我是喜欢救人,可我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没有到连烂人一起拯救的爱好。」 「难不成还要我给胡亥找个好老师,把他教成好人?连自己的姐妹都杀,都不知道他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难不成一切都是赵高教的?」 [兮沫不是兮沐:越说越来气,想起来洗白胡亥的口口。] [楚烟蘅:这玩意儿还有人洗?] [一辆泥头车:是啊,什么他从小不受关爱很可怜,什么都是赵高教的,是赵高拿他当傀儡吧啦吧啦的。] [桦林:什么自相矛盾啊?上次看见一个说胡亥是祖龙最喜欢的儿子,祖龙想立的太子是胡亥,就这还喜欢呢?] [湮灭:洗白胡亥和洗白赵高的打一架好了。] 【可是宿主不担心他们俩凑一起酿成大祸?】 「有祖龙在,不会有什么大祸。何况就算历史重演,他们真的觉得一纸诏书,扶苏就会自尽?」 「再说了,这次李斯未必会帮他们。」 【你要拉拢李斯吗?】 「李斯哪是能拉拢的?而且我去拉拢,万一他转头告诉祖龙怎么办?至少还有十几年,李斯会知道,于他来说,扶苏登基才是最好的。」 「再说了,扶苏身后站着的是蒙家王家李家,未来还会有韩信。这样的班底还打不过胡亥,那是扶苏傻了还是我傻了,还是王离傻了?主打的就是一个清君侧。」 [互联网泥头车超人:然后把“君”也清了dge] [庖丁解鸽:这是哪门子的君啊?] [行简:篡权夺位的“君”呗。] 「如今最重要的是,秦的制度,不改不行。只不过以我的身份,实在有些无力。」 [躲在黑暗里数星星:实在不行可以等到扶苏上位再改,当然如果现在就能改改挺好的。] [言无:赞同楼上。] 又提到至今没能见到的韩信,系统想起来汉的其他人才。 尚谨是准备等自己成年了再去接韩信,不然总不能带着韩信住在叔父家里,他家里没房间了。 【宿主,未来汉的人,你就只准备带走一个韩信啊?】 「因为韩信最容易带走嘛,我倒是想把张良弄过来,你看他对祖龙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么弄?」 他好喜欢张良,然而这个太难策反了。 「其他人的话……再说吧。反正萧何不行,看他和韩信待一起,我有心理阴影。」 “谨,在想什么?”扶苏见他连眼睛都不怎么眨了,就知道他又在想其他的事情。 尚谨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问:“如果有人拿着陛下的诏令,说陛下要你自裁,你会如何?” “这是什么问题?”扶苏皱了皱眉,答道,“不会,我便是抗旨也要到阿父面前,除非阿父亲口说,我绝不会信的。若是阿父真的要我死……” 尚谨摇摇头:“陛下不会这样做的。” 见他如此斩钉截铁,扶苏问:“那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尚谨解释道:“昨夜魇着了,梦见有奸佞想要害死你,假传诏书要你自刎,把我吓醒了,也不知道梦里的你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放心吧,这些不会发生的。”扶苏知道尚谨总是容易做噩梦,温柔地安慰着他。 “嗯。” * 嬴政翻看手中的竹简,看扶苏的眼神中带着赞许:“扶苏的提议不错,此事便交由你与李斯。” “谢陛下。” 将大臣们的奏书看完,嬴政才提起驰道一事:“朕欲修驰道,连通各地,以备出巡之用。” 此事是嬴政一定要推行的,无人可以阻拦,由李斯主管,修建驰道的计划开始制定。 * 尚谨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尽早提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曾体会长途跋涉之苦,故而有问。”尚谨看嬴政没有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这才继续说,“臣听闻驰道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此事必要耗用人力,除去刑徒,必要征发徭役,所以于徭役一事,或许有可改之处。” 他不准备阻拦秦驰道的修建,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驰道虽说中间只有祖龙可用,但两侧却是其他人也可以行驶,还是很方便的。 “改,徭,役?”嬴政这三个字说的极其缓慢。 尚谨抿唇点头:“我大秦一向重农,徭役太过繁重,则农不兴。谨此言,并非要陛下减轻徭役,只是希望改徭役之途。” “于黔首来说,若是总要奔赴千里,实在辛苦,等到了修路的时候,自是疲惫不堪,修出来的路又怎能达到陛下的期望呢?若是不好,他们又要再次奔袭,重新修路。” “一来一回,费时费力,耽误农事。不若定下规矩,徭役不宜离家过远。” “恰巧此次修路,联通天下,各郡都有驰道经过,可试一试此法。” “且天下统一不久,各国律法不同,如今都依秦法,难免不习惯,此法亦有利于人心,人心聚则天下安。” “此臣之拙见也。” “你当真与韩卿不同。”嬴政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叹道,“倒有些像故人了。” 只是嬴政的神情怎么都不像怀念。 “这也只是臣的想法,用不用皆在陛下。”尚谨心中警铃大作,展示自己的无害,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儿,都是为了秦的延续。 他还不想未来起义纷纷,他怕自己忍不住加入起义队伍。 他当然和韩非没有那么像,和韩非思想一致的是祖龙,又不是他,他说韩非会是嬴政的商鞅可不是假话。 至于说在这里和哪个人最合得来,那必然是扶苏了。即使如此,他和扶苏的思想也不会完全一致。 “此次修驰道,此法可行一次,安排上多费些心思,我会告诉李斯的。”对于嬴政来说,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做来确实不错。 “陛下英明。” 有了第一次,他就不怕有第二次。 出了章台宫,尚谨原本的笑容即刻消失了。 【宿主,你表情不太对啊。】 系统感到奇怪,秦始皇不是答应了吗?感觉宿主好像不太开心。 「我只是在想,以后要小心些了。」 【啊?】 丹雀呆呆地叫了一声,歪了歪头。 「你觉得祖龙说的故人是谁?」 【谁啊?】 虽说它是系统,但还真的猜不透人这么复杂的生物在想什么。 「你说我这种企图改变秦法以使秦得人心的做法,最像谁啊?」 【……】 「吕不韦。」 尚谨叹了口气,刚才祖龙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疯狂地猜测这个人是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吕不韦。 「王离说我的思想杂得很,我是现代人,自然不会仅从一家之言。吕不韦可是杂家学派的集大成者。」 「吕不韦当年试图以温和的改革改变秦国,让六国改变对秦国的印象,凝聚人心。我如今在做的,不也是这件事吗?」 「我都快忘记了,我也算和吕不韦是亲戚,对吧?虽说不知是多远的远亲。算起来,他算我的长辈。」 「恐怕之后我要少做这种事情了,我之前能毫无顾忌地和陛下说事,是因为我只是韩非的弟子,只是个孩子,如今却不同了,是臣子,已经参与到政事里了。」 「我试图改动秦法,动摇国之根本可是君王大忌。」 【宿主,我突然害怕……】 「你怕什么?」 【你一股要和秦始皇be的感觉。】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还和秦始皇he过?」 【……】 「行了,要秦活下去,制度必须改,可变革从来都是要死人的,可惜我现在不能死,毕竟任务还没完成呢。」 「以后要更谨慎些,祖龙毕竟是帝王,不能以常人待之。」 【我已经开始脑补了……按照历史一般逻辑,你会和秦始皇君臣离心,你会不断上书,然后秦始皇厌烦疑心,然后你俩就be了QAQ】 尚谨哭笑不得地摸摸丹雀的头,这都是哪门子的联想。 「你这脑补的什么东西啊?不会发生的。」 只是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要更加小心,什么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身为一个王朝的臣子,他可算是体会到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恐怕很难推进,每一步都踩在秦制的雷点上。:,,. 41. 转型 向你走来的是:尚 重农重工版 …… “谨,你怎么在这……”扶苏担忧地望着尚谨。 往日里尚谨从来都是议郎中离阿父最近的一个,连先前定尊号这样的大事都可以随侍一旁,怎么如今却在这里? 他在殿中没看到尚谨,又不好问尚谨去哪了,才在出来后寻了一番。 “不必担心,议郎本也不止我一个,陛下召谁都是常事,总不能说我一天不在就是出事了吧?” “看到你,我自然不担心了。”扶苏舒展了眉头,可他心里知道尚谨只是不想让他为难,何况这里确实不适合说话,只能装作信以为真。 “对了,我最近在做一件大事。” “何事?” “看!”尚谨将一张纸递给了扶苏。 扶苏惊讶地接过,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却也感叹不已:“竟如此轻薄?” “你拿回去写字试试,等下次来找我的时候,告诉我可还好用。” 他原本是打算呈送给祖龙的,不过只是才弄好的成品,水平和成果都不太稳定。 可先前的事情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等完全成熟以后再告诉祖龙好了。 扶苏小心翼翼地将这一小片纸藏入袖中,珍重无比地说:“我一定好好写。” 他明白,这东西能写字还能轻若丝帛,定是很重要的。 扶苏回到自己宫中,立刻拿来笔墨,越写越惊奇,这东西到底叫什么? 字写上去不仅干的极快,而且顺滑无比,比竹简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将纸藏起来,既然尚谨没有张扬此事,定是不想别人知道的。 内侍走进来,看扶苏难掩喜色,不禁问道:“大公子这是有何喜事?” “咳,无事,只是得了样宝贝,可以泽被后世。”扶苏叹道。 他想起当初尚谨和他讲的大海,想来尚谨也如海一般。 * 韩家。 尚谨望着韩非,平静地问:“先生,若是我不想做议郎了,你会对我失望吗?” “我听陛下说了,你的想法不错,这是怎么了?”韩非听了尚谨的话,皱着眉问。 陛下和他提起尚谨说的徭役一事之时,还夸了一句,怎么这才几天过去,尚谨就说这种丧气的话? 尚谨摩挲着手中的觯,垂眸说到:“我最近发现,或许朝堂不大适合我,我有其他想要完成的事,议郎的官职于我而言是一种阻碍。” “你不适合朝堂?”韩非有些不可置信,除去总对黔首心软和过分关心这一点,他再没见过比他的弟子更适合朝堂的人了。 尚谨在政事上有自己的见解,也颇有独到之处,口才更是好得没话说。 在人脉上更是广阔,当今重臣没有不与他相熟的,他似乎对所有人都有所了解,与谁都能处的来,待人赤诚却不会过分热情。 何况有一身测算天灾的本领,连太史令都眼馋,恨不得把他拉过去。 他又和夏无且学过医术,武库令也对他的双耳剑鞘赞叹不已。 他在雁门郡和代郡的声名更是让嬴政对这片赵国故地更为放心。 如今这样的弟子说自己不适合朝堂,韩非难以理解。 尚谨看着韩非疑惑震惊的眼神,只是苦笑一声:“先生觉得我奇怪吗?” “奇怪?” “我的思想,是不是太过不切实际?” “是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没说什么,只是我自己需要历练,长期处于宫内,并不利于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他回去后仔细想了,他如今的力量不足以改动秦制,即使只是细微的改动也会遭到疑心的话,他不如另辟蹊径。 那些藏在他脑中的制度如今不能实现,他也很难立功,不能立功,他就不好提出那些改动,可他脑海中还藏着其他的书。 虽说他只看过,自己做不出来,但是他可以和其他人一起研究,虽说艰难,但只要不是太超前,总有办法做出来的。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韩非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弟子了。 “我要保证,秦能延续下去。”尚谨攥紧了手中的觯,“我恐天下终有一日,展跖四起。” “盗跖……”韩非知道,弟子说“展跖”而非“盗跖”,已经代表了态度。 于尚谨来说,展跖不是盗,他认同展跖起义。 “如果陛下信任我,愿意支持我,我愿意做个孤臣,众叛亲离也无所谓,下场凄惨也无所谓。可陛下不会接受,我不愿与陛下不睦,只能选择另一条路了。” 韩非沉默良久,叹气道:“哪一条路?” “农与工。”尚谨放下觯,添上酒,“以此助大秦长久。” 图有一天天下人能吃饱穿暖。 尚谨隐去了这句话,有些话还是藏着好些。 “平心而论,我更希望你入朝堂,不出意外,你未来会是相。”韩非看得明白,陛下诸子,唯有扶苏合适,其他的公子,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天资不足,而且多多少少性格都有些问题。 于私心来说,他也希望陛下作古之后,扶苏能够登基。一来,尚谨明显是站在扶苏身边的,二来,扶苏也算是他的弟子。 只是说起来,这几个跟着他的,到最后恐怕最认同他的理念的会是王离。 “先生如此相信我?” “自然,只是,这样也好。我知道你要是继续待在这个位子上,就会忍不住推行变法,以你的性子,再难你都要做下去。”韩非颔首叹气,“你总说我是陛下的商鞅,可想过做扶苏的商鞅?” 尚谨久久未曾说话,才抬头道:“我不是他的商鞅,我想做他的管仲。” 韩非已明白他的意思,感慨道:“不愧是我的弟子,当真有志向!” 即使弟子和自己不同路,但他会支持弟子。今日所言,他不会告诉陛下。 “既然如此,你要去和陛下说?” “不是现在,等我将一样东西做好,呈送陛下,再提出这个请求吧。”尚谨摇摇头,他才不傻,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合适的。 “你想做少府吗?” 九卿之一,主管建造。 “我要是做了少府,怕是要日日顶撞陛下了。”尚谨对自己的自我认知非常清晰,“先生知道,我恨不得皇陵的修建停下来。” 更何况,此时的将作少府令乃是章邯,他干嘛去抢人家的活。 * 咸阳城,屈里。 尚谨推开一扇小门,门内却别有洞天。 “尚公回来了!”公输开擦了把汗,高声嚷嚷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尚谨无奈地说:“都说了叫我尚谨就好。” 每次被叫尚公,总有种他已经老了的感觉。 “那怎么行!”公输柯摇摇头,“要不是恩人,我们怕是都要饿死了,没想到还能来到咸阳!” “是啊,我们兄妹多蒙尚公照料,怎能直呼恩人之名?”姬绥姜刚刚将一张纸取出来。 他们一家是从薛郡滕县逃荒的,路上险些就要饿死了,突然遇到一位秦官,说以前也是齐国人,问他们可是工匠。 他们可是鲁班的后人,自小学木工,无奈这世道,实在不好活下去。 于是那人给了他们一笔钱,后来带他们回到咸阳,见到了尚谨。 他们三个是最后一批到的工匠,却是做的最卖力也最好的。 尚谨对他们极好,他们自然也感恩戴德,想要将这“纸”给造出来,前前后后上百名工匠,历时四个月,才勉强造出来令人满意的纸。 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只是留下来的只有他们三个,因为尚谨给了一笔丰厚的钱赶所有人走,他们就是不肯离开。 “尚公觉得这纸用着如何?”姬绥姜看着手中新出的纸,一双杏眼笑得温柔。 “还是有些粗糙,不过比先前已经好了许多。”尚谨知道,这张纸已经及格了,足以作为字的载体。 “真没想到我原来连字都不会写,如今还造起这个来了。”公输柯觉得纸简直就是最神奇的造物。 公输开由衷赞叹:“尚公真是聪慧,连纸都知道如何造出来。” “要不是你们在,我就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哪能这么快造出来?还是多亏了你们。”只有尚谨一个人的话,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把纸造出来,如今虽说成功了,却还是有些担忧,“只是你们当真要留在咸阳吗?这里并不太平。” 他最后还是没抽奖,而是凭借古籍中的记载,以财力召集各地的工匠前来造纸,花了五个月的时间,一点点试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邹瑕这么给力,去了一趟薛郡,竟然带来了鲁班后人。只是也可见,薛郡人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尚公不是说了多次了吗?我们留下来,可能会被皇帝召见,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可是我们若是走了,皇帝知道恩人将所有会造纸的工匠都送走了,恩人便会有杀身之祸啊!” 公输开不由得感叹:“是啊!想那官府如此可怖,怎能让恩人一个人留在这狼窝里!真是暴虐!” “其实当今陛下待我很好。” 公输柯才不信尚谨的话,他们亲眼见过秦吏的可怕,如今见过的好秦官也就三个,一个尚谨,一个尚翟,一个邹瑕。 “恩人就别开脱了,我们从什么地方来的,还能不知道这帮子官吏有多可怕?简直就是……哎……”提起秦朝官吏,他甚至反射性地抖了抖。 在他眼里,尚谨先是好人,才是秦官,自然不一样。 尚谨心中一沉,他自然知道,各国人民都不习惯秦如此严苛的律法和沉重的徭役,没几个对秦有好印象的。官府在他们眼里就是豺狼虎豹,口口相传之下,秦如何能得人心。 更何况,官府确实就是豺狼虎豹。 当民众再也无法忍受之时,就是秦亡之时。:,,. 42. 槿 朝开暮落。 “谨!”扶苏走到尚谨面前,将袖中的纸递还。 他已与李斯商定未来奏书的种类划分,今日来章台宫是说明此事的。 李斯忙于驰道之事,由他一人独自上书陈明。 得了阿父的夸赞,他喜不自胜,出了大殿,见到尚谨,自然更开心。 “公子。”尚谨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扬唇一笑。 他正在试图压缩造纸的时间门,手中的竹简上画满了扶苏看不懂的字。 “此物当真好用,叫什么?” “纸。” “纸?”扶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尚谨为何取这个名字,“你想让这东西造福天下人,可我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纸恐怕会被官府掌控,对吧?”尚谨将手中的竹简存放好,又取出一张新纸递给扶苏。 “嗯,就好像金矿,官府一旦知道,绝不会让黔首继续开采。”扶苏眼睛一亮,将纸收起来。 在扶苏看来,纸的出现可比一座矿要珍贵多了。 “不会的,我已经传出去了,钻研造纸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巨大的,我用了一百多名工匠。”尚谨摇摇头,“他们现在大都已经离开咸阳,只有我的亲信还留在这里。” “就算真有人要抓,也抓不到的。” 当领土扩大,实际控制力自然会有所下降,秦对于基层的掌控力并不算好。 “在纸被我进献后,民间门会逐渐传播开来,原本也不是太复杂的工艺。我不允许任何人,将纸据为己有,它属于所有人。” 看出他的坚定,扶苏虽明白,却也忍不住劝说:“可你也该顾着自己的安危。” “你知道的,如今的我……只能寄希望于陛下之远见了。” 如果他不需要任何功绩,他大可以让纸先在民间门流传,但他确实需要功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公子,若有一日,我……” “不会有那一日,我们约定过,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扶苏知道他后面的话不会是自己爱听的,打断了他的言语,“谨,即使很多无法认同,我也将大秦所有的律法记于心中,阿父如今对我赞赏有加。你想做的事,亦是我想做的事,这个梦终有一日会实现的,你信我。” 其实他知道,尚谨远比他想得更多,这其中也有他无法认同的,但扶苏信任尚谨,尚谨不会做不利于秦的事。 “我信你。” * “谨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朕有三四日未曾见过你了。” 其他议郎恨不得天天到嬴政面前晃悠,展示自己的才能,倒是尚谨这个中议郎,有好几日没主动来过了。 “谨恐陛下因前事不喜,故而不敢多见陛下。”尚谨很快带过了自己不来的原因,“谨有一物,献与陛下,望陛下用之,泽被大秦。” 一旁的蒙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巧不巧,那一日他也在一边,能感受到陛下说出那句话之后尚谨那一瞬的凝滞,估计是把人给吓着了。 他等着哪一日陛下跟当初找王翦老将军一样去安抚尚谨,又能围观陛下道歉,真的很难得。 这可是连他这种从小跟在陛下身边的人都不多见的场景,到时候一定要写信告知兄长,让他也乐一乐。 “呈上来。” 蒙毅将纸接过,感受着手中之物轻飘飘的重量,心中讶异,虽说不太确定是做什么的,但是他知道此物不凡。 嬴政将纸铺在案上,无师自通一般猜到此物可用于书写。 “此物名为纸。”尚谨开始介绍造纸术。 “纸,为缣帛。” “终有一日,纸,絮一苫也。臣之纸类缣帛,故而取‘纸’字为名。” “书文字,古用龟甲兽骨,今用竹简缣帛。比之甲骨,竹简更优;比之竹简,缣帛更优。然缣帛价贵不易得,纵使陛下,也不会以缣帛为日常文书之用,遑论官吏与黔首。 “臣观陛下日日辛劳,所阅竹简积累成山,于是召集百余名工匠,以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成纸。” “树肤、麻头、敝布、鱼网?”即使是嬴政,也无法想象手中的纸是以这些东西做成的,“如何制得?” “沤浸臣先前说的那些树皮一类,切割捶捣以得纸浆,注水以得浆液,以篾席捞浆,得片状纸,再将其晾晒为干纸,揭下即为纸。” “臣可带工匠亲自演示,只是耗时久些,一切完备,人员充足,大约需要十日。陛下日理万机,可派少府监督,得空之时往观之。” 不过章邯现在好像还在骊山监督皇陵修建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召回来。 “工艺算不得复杂,只要学会了,有器具,天下人都能用到。” “十日……”嬴政觉得若是能再短几日就好了。 “回陛下,如今工艺初成,耗时十日已经是臣加以改进的结果。将来不断改进,自然会越来越快,自然,也可能越来越慢。” 尚谨颇有些无奈,他就知道祖龙在有些事上太急了,皇陵驰道长城,如今连造纸都急起来了。 “心急又如何能造好纸呢?越来越快,是工艺越发成熟。越来越慢,是成品越发精美。” 他真想把慢工出细活这个道理塞进祖龙的脑海里。 十日已经是极尽压缩加之他用了后世各种纸药实验的结果了。 “那么这百余名工匠?”嬴政思及此,若是耗费人力如此巨大……也无妨,徭役…… 尚谨止住了嬴政的念头:“臣所用工匠,并非人人都得要领,多有半途废而归家者,现下只有鲁班后人三人在咸阳。” 言下之意,这些工匠或多或少都知道造纸术,而造纸并不需要那么多人。 “即刻召这三人进宫。”嬴政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下纸是如何造出来的了。 “喏。” * “拜见陛下。”公输兄妹三人参拜行礼。 一时间门见到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官员,他们心里满是夹杂着怨恨的畏惧。 “章邯,带他们去,做得好自有赏赐。”嬴政见尚谨一直温和地望着公输兄妹,又开口道,“尚卿,便一同去。” “喏。”章邯连夜赶回了咸阳,听说有新的纸,他惊奇不已。 到了专门为造纸空下来的场地,原本的器具和材料都已经从屈里运过来了。 “你们按平日里所为便好。”尚谨朝他们温柔地笑着安抚他们,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公输开作为长兄点点头,就当身边这些官员是平日里扔在一边的废料堆成了人形好了。 他们可不能因为这个受影响,如果这回没成,岂不是要尚公成了秦官里的笑话? * 两日后,嬴政继续与能将他淹没的竹简为伴。 蒙毅不由得担忧,劝道:“陛下,休息片刻吧,你已看了半日了。” 他希望尚议郎的纸能早些传播开来,这样也对陛下龙体有益,日日看这些竹简实在伤身。 “去尚谨那边。”嬴政默了片刻,决定去看看造纸进展如何。 “喏。” 到了少府那边,公输柯正在搅拌纸浆,而姬绥姜则抱着一个陶罐往里面加一种浆液。 “这是在做何物?”嬴政问侍奉在侧的尚谨。 “纸药。”尚谨解释道,“纸药加入纸浆中可起分散之用,节制滤水之速,抄出外观更均匀的纸张。” “臣今日所用纸药乃是以黄蜀葵梗叶做成,只是黄蜀葵多生于南山以南,需要运送。” “若无黄蜀葵,槿也是可以的。” 其实杨桃藤和野葡萄都可以,但是无奈这两种还没传入中国。至于其他的纸药,他也不太清楚,还需要慢慢摸索。 嬴政一愣,险些将“槿”听成了“谨”。 “以槿之叶入药,亦可得其效。咸阳亦有槿。” “朕未曾得见。”嬴政并未见过木槿是何等样貌,宫中虽种植鲜花,却也不会有木槿。 他也没那个闲心关注宫里摆了些什么花。 尚谨笑着解释:“这是自然,槿之花朝开暮落,寓意不好,不会有人将此花献于陛下,陛下也不会喜欢的。槿耐干燥贫瘠,好水湿又耐旱,尤其喜光,在哪都能好好生长。只不过于咸阳,却要保护它过冬时不被冻死。” 祖龙最忌讳死,这种薄命的花朵,即使祖龙不在意,也不能出现在咸阳宫。 [暮染烟岚:小谨你怎么对植物也这么了解?] [绝望水论文:什么叫百科全书啊dge] [独白:这就是君臣之间门说话的艺术吗?] [卫长辞:拿花自比吗?幻视古代诗人哎!祖龙吃这一套吗?] [ㄤㄆ:什么?这是在自比吗?他们在说这个?] [山间门温客:呆滞.jpg] [归巳:好的,原来只有我是傻白甜啊?] [彼岸花开:真的有吗?完全看不出来啊?你们是不是想多了?] [笑笑:小谨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水墨翎:小谨是不是故意的无所谓,主要是这段话祖龙听了会不会觉得意有所指。] [穆鸢:大家看祖龙的表情!] “槿虽朝开暮落,臣却觉得实在坚韧,槿叶作为纸药很是不错。”尚谨提起木槿,眼中尽是喜爱,他原来的家中就种的有。 “将来造纸的工匠们会发现更多合适的纸药,也会不断改进制纸的工艺,说不定有一日能将竹也用于造纸也说不定,又或许有一日无需人力捶打也说不定……” 万一实现自动化呢?虽说估计也就能在梦里想想了,不过水力之类的还可以期待一下。 他小声叹息:“不过那些都与臣无关了。” 尚谨拿起一罐纸药,打开了盖子,准备给嬴政看看纸药原本的模样。 “为何?”那双丹凤眼微眯,紧盯着尚谨。 方才那些话,他越听越觉得,颇有意味。:,,. 43. 追臣火葬场 敲打一时爽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陛下觉得,若是能改进冶铁与农具会如何?”尚谨止住了手中的动作,仿佛陷入了未来的幻想之中,“虽说只是设想,可若是能成,便可助我大秦强盛。相比之下,造纸术的改进,其他工匠也能逐渐摸索。” 他回答得太自然赤诚,让嬴政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猜想是不是只是自己想多了。 蒙毅待在一边看热闹,他熟悉陛下,即使只是微弱的变化,他也能察觉到。一旦见到不世之才,陛下总是这副神情。 上一次这个表情是什么时候来着?韩非?还是尉缭? “不过都还需要慢慢来,陛下觉得墨可要改进一番?臣寻纸药时有些心得,或许可用于墨汁。”尚谨想了想,既然纸已经改进了,下一步先把墨汁一起改了,也不是难事。 嬴政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非改不可。” 至于尚谨是不是在画大饼?只能说这种大饼让人无法拒绝。只是比起墨汁,他更期待冶铁。 回到章台宫中,嬴政伏首案上,将奏书批改一番,望了一眼摆在一边的纸,增添了几分继续看奏书的动力。 “蒙卿。”嬴政骤然开口唤道,他突然来了兴致,也不忌讳所谓薄命之说了。 “陛下,蒙卿方才为陛下取东西去了,不在殿中。”赵高恭敬地行礼答道。 “无妨,寻槿来。”嬴政头也不抬,边看奏书边吩咐赵高做事。 “喏。”赵高犹豫不已,陛下这个“jin”是说尚谨? 按说用“寻”这个字,应该不会是说寻一个官员来,可是他又不知道“jin”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朝中也不是没有名中带“jin”的官员。 要是问出这个问题,那他大概不用做这个车府令了。不能好好揣度圣心,权力便会离他越来越远。 思来想去,定是与尚谨有关,只是他先前并未同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尚议郎。” 尚谨拱手笑迎:“原来是车府令,谨有失远迎。” 不就是装吗?他也会。 “陛下要寻你去,还请你随我走一趟。”赵高试探着开口。 “车府令如此聪慧,怎的想错了?陛下要召我做什么。今日我与陛下讲了木槿花,此时正是木槿花初开之时,想是陛下要赏花。” “多谢议郎指点。” 【宿主,干嘛不坑他啊?】 「因为我确实要让祖龙赏花啊,干嘛把我自己弄到章台宫去?」 【不太理解人类的思想。】 「看来我不用担心人工智能完全取代人类了。」 【宿主!】 「不逗你玩了。知道得罪哪一类人最可怕吗?」 【这个我懂,伪君子。】 「这种事情,即使他做错了,祖龙也不会拿他如何,他反倒要怪我了。还记得蒙毅的下场吗?赵高这种人,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一有机会就会坑死你,最为可怕。」 * 造纸成的那一日,章邯将一沓纸恭敬地送进了章台宫主殿,却不经意间瞧见嬴政不远处摆了一盆木槿,心中有些意外。 往日里来章台宫中,陛下的殿里可从未摆过如此艳丽的花,便是摆,也不可能摆这种薄命的花朵。 章邯暗自在心中将尚谨的地位又提了一个档次,还好之前关系便不错,拉进起关系来也不难。 嬴政抬头一看,没看到尚谨,蹙眉道:“尚谨没来?” 章邯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因为这个得罪陛下吧? “回陛下,尚议郎还在造纸处,臣先将第一批纸送来报喜,陛下要见尚议郎?不若臣去唤他来?”章邯暗自后悔,早知道让尚谨自己来了。 “不必,等他来就是。”嬴政挥手拒绝了章邯的提议。 等有才之人,他向来有耐心。 “喏。” 直到霞光染红天际,尚谨才捧着一叠纸入内拜见。 迎面看见已经凋谢的木槿,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陛下,这一次所得的纸都在这里了,还请陛下验明。” “极好。”嬴政一一抚过纸张,“你此次居功至伟,可有想要的赏赐?” “臣不想做中议郎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嬴政不觉得他是在辞官,自然而然地以为他要求一个更高的位置。 嬴政点头应允:“你想升官?自然可以。” “非也……”尚谨摇摇头。 嬴政即刻想到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你要辞官!?” 尚谨眨眨眼,怎么都是这个反应? “是因朕先前那句故人?”嬴政何其聪明,先前那番话本就是敲打尚谨的,自然也知道尚谨介意这句话,于是反问道,“尚卿觉得朕说的是谁?” “吕不韦,他也是姜尚后人。”尚谨避重就轻,他可不会说自己觉得是吕不韦是因为改革的原因。 “尚卿之才德能远胜吕不韦,朕说的又怎会是他呢?”嬴政混淆着那一日所说之话的含义,反正他说的含糊其辞,“朕说的非旧相识,而是已死的古人。” “卿似管仲,有相才,有卿实为秦之幸也。”嬴政听扶苏提起过,尚谨很是敬佩管仲。 「祖龙觉得我会信吗……真能圆上?」 【那宿主准备怎么办?】 「那当然是选择相信,我难道还能……」 只是下一刻,尚谨与系统的交流骤断,他极力掩饰激动。 “卿以为朕将卿比作吕,故而与朕生了嫌隙。自卿垂髫之年,朕已与卿论史谈政,又怎会将卿与他相比?”嬴政的眸中带着感伤与遗憾,他温和地望着尚谨,“卿要因一言之误而与朕生分吗?” 「救命救命救命!」 先前那次嬴政去找王翦的场景,尚谨其实并没有能看到,他是看不到直播间播放了什么的,只能麻木地看着一堆“啊啊啊啊”和“嘿嘿嘿嘿”以及“祖龙政哥始皇帝”在眼前飘过,想象一下这个名场面。 这次直面祖龙,直面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也难怪弹幕开启了新一轮的“啊啊啊啊”和“嘿嘿嘿嘿”。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王翦将军好歹还能推拒一下,他根本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其实,今日也是一言之误,臣并非要辞官,而是想易职。”尚谨本来也没打算辞官,辞官了没有工资还怎么养活自己? 嬴政的目光逐渐温和,低声问:“卿想要做何官?” “陛下,可有松泛些、无需日日到所司的?臣欲专心钻研,或许还要时常离开咸阳寻找合适的工匠与物什。”尚谨准备去楚地一趟,要是能带薪去楚地就最好了。 “朝中并无此官,不过,朕可为卿重设一官,独立于九卿之外,位比上卿。”嬴政向来大方,“卿觉得,冬官之长,司空,如何?” “陛下,那不是?”尚谨讷讷道,祖龙这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敢情他的官位都是硬造出来的? “周三公之一,秦未设之,主管建造。” “可已有章邯。”尚谨推拒着,他日后办事少不得与将作章邯打交道,怎么可能去分人家的权? “你也说了,是虚职,但应有的都会有。既然你在意,便改为司工,下设百名工匠。”此时的嬴政无限制地迁就尚谨。 尚谨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分别,在金文中,“司空”本就写作“司工”。 “臣愧不敢当。” “朕说你当得起,你自然当得起。”嬴政心意已决,无人可改。 * 翌日,尚谨推开门就看见满目的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是?” “回司工,乃陛下所赐。” 嗯?他没听错吧?祖龙给他送花?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44. 催婚 奇怪的对话增加了。 “我们本是去了司工叔父之家,却不想司工已与谏议大夫分家,不住在建章乡了。” “我前些日子才来新屋,还未曾记册,麻烦诸位了,可要歇息片刻?” 尚谨虽说十六,其实还没到分家的年纪,不过叔母终于有了喜讯,他也就着手于新屋的布置了。 也不知道是女孩还是男孩,虽说他觉得都一样,不过作为古人,叔父叔母年纪也大了,应该还是想要男孩的。 “不必了,我等还要回去复命。”领头的人试探着问,“司工不喜欢这些花么?” 陛下特意要他们回禀司工的反应,这要是司工不喜欢,那得多尴尬啊? “很喜欢。” 「怪了起来。」 [竹竹不知春:救命!祖龙好会!] [喷香的骨头:心动了。] [始皇的梦中情儿乃二凤:政哥对臣子真的花样百出,连送花都能想出来?] 待到他们离开,尚谨才轻抚木槿,叹道:“可惜待到晚上归来,这些花也要凋谢了,难以欣赏。” 【宿主为什么这么喜欢木槿?】 「我没什么喜欢的花,是家人喜欢。你想不想吃木槿花啊?很好吃的。」 [木兮:小谨真的会吃。] 「可惜不能油炸,倒是可以煮煮粥,泡泡茶。」 他的食谱又增加了,改日给扶苏带一份。 自从做了司工,他终于不用天天“上班打卡”了,得了空也能与扶苏见面。 大规模制纸的计划提上了日程,不久之后,人人都会知道这种新奇的书写材料。 “他们倒是喜欢传闲话。”扶苏凝眉不满,他这些时日听了些风言风语,一会儿说阿父对尚谨不满暗示他该死,一会儿说尚谨乱了大秦的规矩乃是佞臣。 好在尚谨的人缘还是好,加上有阿父在,这种风言风语很快被压下去了。 “左不过揣度这个月陛下连着送我木槿做什么。”尚谨撑着脸喝了口花茶,“朝开暮落确实不是好兆头,不过我也不信这些。” “你不信,阿父却是信的,我估摸着阿父是要换样东西赏赐的。”扶苏也不知道最近阿父怎么热衷于赐花给尚谨,不过总是好的。 前些时日阿父与尚谨之间生了嫌隙,那才是最让他担心的。 “他们不会觉得这个叫政斗吧?真是可笑。”尚谨眼中带了些嘲弄。 说实话,他觉得祖龙的大臣们不太会“斗”,毕竟有祖龙在,他们也没什么斗的机会,完全没有后世那么诡谲风云的朝堂之感。 当然也不是说朝堂就完全不凶险了,不过他目前还能很好应对。 “无所谓这些了,花茶喝着可还好?”尚谨特意拿木槿花制了花茶,免得那么多木槿浪费了。 毕竟祖龙天天送,不找点用途实在没地方放了。 “我不常吃茶,你这花茶很新鲜。”扶苏没有吃茶的习惯,宫中的饭菜有时候会拿茶叶当食材用来做菜。 “我不喜欢吃茶,怪得很。”他只喜欢泡茶叶,而把各种佐料放到一起煮,想想都可怕,他尝过,实在是吃不惯。 “我还送了些给陛下,不知他喝不喝的惯。” * 章台宫。 尚谨这次来是为了汇报制纸的进展,刚好看到水晶杯里的花茶。 “陛下觉得这花茶可还喝的惯?” “尚卿总有些新奇主意,喝着一股清香扑鼻。” “木槿花茶有生津润肺之效,陛下平日里与诸大臣论政,偶尔喝些木槿花茶再好不过。只是也不能过量,过了度便于龙体不利了。”尚谨解释起木槿的好处来,“木槿花也可煮食,只是近日忙了些,不得空去东厨试试。” “尚卿于医道食道也颇有研究啊。”嬴政这些时日喝些花茶确实觉得不错。 “只是闲暇时遍观医书,常常自己试药,发现医书中有些记载有误,想着哪一日著成医书才好。”尚谨正想着把那残本《中药方剂大全》改出来,提升一下医疗水平,“何况比起那些苦的到胃的药汁,药膳是再好不过了。待医书成时,定先奉于陛下观之。” * 一月后,傍晚归家之时,尚谨惊讶地发现自己家门前又挤满了一队人。 “司工,这是陛下所赐。”依旧是上次那群人,只是花却不同了,“是忘忧草。” “黄花菜?”尚谨眨眨眼,咸阳没有黄花菜,没想到竟然被祖龙不知从哪一郡运过来了。 “啊?”那人一愣,黄花菜是什么?忘忧草的别名吗? 尚谨摇摇头说:“无事,认错了罢了。” “陛下说木槿朝开暮落,司工晚间归家便赏不到了,于是寻了忘忧草来,此种忘忧草近傍晚而开,次日午前方谢,也算得暮开朝落,赠予司工,则司工无论日夜,皆可赏花。” 尚谨怔愣地盯着那些忘忧草,不知该作何感想,过了半晌才说:“你先替我谢过陛下,我明日便去谢恩。” “喏。” 回到家中,一旁的公输开才皱着眉说:“尚公,皇帝天天送花,是要你为他卖命啊!尚公日日辛劳,夜里方得休憩,难不成还要尚公夙兴夜寐不成?” 此时在公输开眼中,这就是可恶的皇帝压榨臣子的劳动力。 “偏偏这朝中臣子,没有不吃这一套的。”尚谨无奈地笑了,“过个把月,这黄花……忘忧草就能吃了。” 姬绥姜一愣,没想到尚谨如此热衷于下厨,连御赐的花都拿来做菜。 “陛下并未要我如何,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 翌日晚间。 “谨。”尚翟小口饮茶,他这回来看尚谨,乃是有要事。 “叔父,可要在我这儿用饭?” 尚翟摇摇头,开门见山道:“我前几日与左相聊起家中子女的婚配,他也关心你的婚事。” “咳咳咳!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尚谨呛得直咳嗽,他这是被催婚了? 尚翟语重心长地说:“你如今与我们分家了,也是时候有个自己的家了。” “我永远和叔父叔母姑母是一家人啊?何况我家不就在脚下。”尚谨笑得温柔。 尚翟敲了敲他的头,笑骂道:“别想着说些甜言蜜语逃过去,你也不小了。” 尚谨真的很想说自己才十六,但是在古代十六结婚那是真的常见。 “真要说起来,你好几年前就六尺四寸了,早到了嫁娶的时候。” 按照大秦律法,男子达到六尺四寸就可以娶亲了,尚谨本就生的高,按律法早就能娶妻了。 “叔父,我是真的不想娶妻。”尚谨无奈地说,他该怎么告诉古代人他是单身主义? “那怎么行!我也知道,秦律只许有一妻,你慎重些也是应当的,但怎能一时赌气说不娶呢?”尚翟只当他以前没想过这些事,苦口婆心地劝说,“左相有一女,小你一岁,据说貌美娴淑……” “打住!叔父,我不……”尚谨连忙摆手。 尚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不喜欢这样的,尉缭家的女儿也很好,熟读史书,也懂诗,想来与你合得来,只是大你一岁。” “不不不!”尚谨无奈扶额,叔父确定自己只和李斯聊了这件事吗? 他有一种自己被带到了相亲角的感觉。 尚翟眯了眯眼,又提起另一家:“也是,娶妻多是比自己小的。那冯家的小女儿,虽说年纪还小,却是个活泼的性子,想来你会喜欢。” “与年纪无关。”尚谨摇摇头。 “朝堂的话,武将家的女儿也有不错的,蒙家和王家……”尚翟继续寻找合适的人选,“虽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逼你娶哪家的,黔首家的女儿也不是不行,你是有自己喜欢的?” “叔父干嘛非要我娶妻?”尚谨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别人了。 “寻个能照顾你起居的人。” “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归家后能与你聊得来……” “我归家要做的事多,无空与她说话,要让她独守空房吗?” “那你也该传承子嗣。” 尚谨眼珠一转,笑着问尚翟:“叔父的意思是,我身边有个孩子就成了是吧?”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尚翟生怕自己的侄子走歪了路。 尚谨继续追问:“没有没有,那不是姜姓尚氏可以吧?” “吕氏?”尚翟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试探着询问。 “非也非也。”尚谨摇摇头。 “你要入赘!?”尚翟震惊地大声问,“这,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你,何况你如今俸禄有千石。” “那也不是,他可能姓韩。”尚谨笑眯眯地回答。 “你这是,喜欢你先生家哪个孙女?”提到姓韩,尚翟立刻想到了韩非。 “咳咳咳咳!”尚谨这回是真被呛到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45. 海 东海多方士。 “不是不是,叔父你想哪去了?”尚谨无奈地摆手,他虽说常常去见先生,那也不代表他就喜欢先生的孙女啊! 尚翟此时面色不算好:“怎么说你都是推拒!我不管!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便担着担子,总要替她看着你娶妻生子才行。” “叔父,我是真的不想娶妻。你这将要老来得子,这不是把我们家的血脉传承下去了吗?” “那怎么一样?”尚翟吹胡子瞪眼的,他不甘心地追问,“你真没喜欢的?你如今也得陛下青眼,朝中不知多少大臣想攀这门亲事,多少好女儿家任你挑!你要是不喜欢盲婚哑嫁,那叔父做主,让你和她们见见面?” 他觉得尚谨先前说的什么孩子都是在逗他玩。 “我为何要去挑她们?她们又不是物件,摆在那任人观赏的。”尚谨摇摇头,“若是有人这么对一个男子说姑母,叔父不会生气吗?” “青虞那自然是最好的,他们还想挑?”尚翟觉得自己妹妹挑别人还差不多,实际上也确实是青虞自己选了夫婿。 “是啊,所以我也不挑,也没有挑选的资格。叔父,你便别操心这件事了,不如想想我未来的弟弟妹妹叫什么才好。”尚谨试图把话题绕到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尚翟完全不吃这一套,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那你先前说的孩子是真的?” “我明年要去东海郡一趟,等回来叔父就知道了。” 尚翟眼睛一亮:“东海郡?楚地的姑娘好啊!都说楚地多美人,你……” “也不是这个,叔父到时候就知道了。” “臭小子!还瞒着我做什么!” 当然是怕叔父知道之后直接爆发了。 “这不是怕叔父你生气嘛!” 尚翟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知道我会生气还去做?气死我得了!真是!” 要是叔父知道这个“孩子”就比他小九岁,估计气得更厉害。 没关系,糊弄着糊弄着,叔父就不会惦记着这件事了。 * 章台宫。 “陛下可觉得好吃?”尚谨拿黄花菜煮了羹,献与祖龙。 他估计是最奇怪的臣子了,别人家得了皇帝的赏赐都得供起来,他直接拿来做饭就算了,还敢做给皇帝吃。 “别有一番风味。”嬴政对尚谨的厨艺给予肯定。 “适当食用忘忧草却可以安神静气,清热凉血。”尚谨又讲起了黄花菜的潜在危害,“不过忘忧草虽味美,也不能轻易食用。” “可是有毒性?”嬴政掩在袖下的手一僵,他最是惜命,虽说他不觉得尚谨会想要毒死他,但是…… “忘忧草本身是无毒的,只是其花蕊服下后与身体阴阳之气略有冲突,但只要将花蕊摘除,再以汤泡洗或是晾干即可。” 其实是生物碱的原因,进入体内后产生了变化,才有了毒性。 “我做与陛下的,自然都是精心处理过的。我只是怕哪一日尚食丞不小心弄错了。” 嬴政这才放心些,再怎么说,他的饮食都是极为仔细的,会吃臣子送来的东西已经算是奇迹了。 “听说最近你叔父为你的婚事很是着急,你找了个理由搪塞他?”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尚谨,如此排斥娶妻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还真不是搪塞,臣确实要去东海郡一趟,为着寻一人。” “你要收养子?” “哪里是养子,臣知他为奇才,然家境贫困,欲带其归咸阳,好生照料,日后我秦之才。” “你如此肯定?”嬴政也不问尚谨怎么就知道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稚子怎么便是奇才了,“你从未去过东海郡,知道他在哪吗?” “当在淮阴县。”尚谨是准备直接去找的,如果《史记》没记载错的话,他应该是能找到的。 “朕可命淮阴县尉帮你寻来此人,何须去东海郡?”嬴政更希望尚谨留在咸阳完成他口中那些尚未实现的要事。 即使尚谨说那是个奇才,他也还是觉得比不过尚谨说的那些东西。要寻人再简单不过了。 尚谨哭笑不得:“县尉……陛下,这又不是去抓人的。” “也罢,不若明年再去。”嬴政提起了自己第二次巡游的计划,“朕明年将出巡,东海郡自然会经过。” 尚谨难掩惊喜之色:“臣遵命,能随陛下巡游天下,乃是臣之幸。” 【宿主,你不觉得秦始皇就是想让你多在咸阳工作吗?】 「那怎么办?我现在拒绝吗?刚好我很想见一见泰山封禅,还有某个骗子。」 【宿主,你这真的是想见一见徐福吗?我觉得你像是想弄死他哎。】 「这种胡言乱语的骗子,还带走别人家孩子,就该受极刑。」 “刚好,回去和你叔父说明年再去,你叔父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 尚谨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多谢陛下。” 「这是什么?秦始皇帮我躲避相亲?」 【这不挺好的嘛?】 「原本再这样下去,我要和叔父说我鹤子梅妻了。」 【好像也不错。】 「不错什么啊?这回有理由了,回去就和叔父说,祖龙阻止我去东海郡找喜欢的人,等我去了我喜欢的人已经嫁人了。」 【?宿主你瞎扯的能力越来越强了,秦始皇背锅是吧哈哈哈】 「怎么可能真这么说啊?反正车到山前自有路,安心。」 “陛下,臣还有一言,那些花便不要送了,臣虽喜爱,只是院里已经放不下了,又舍不得扔了。” “也好。”嬴政点点头,只要尚谨别再有辞官的想法就好。 “陛下,臣告退,月余便可得到新墨了。” 离开章台宫,尚谨才又回了扶苏那里。 知道了章台宫的事情,扶苏笑吟吟地说:“看来我比阿父有口福,你就给阿父送了一道羹,到我这还有道菜。” “我想着昨日你说这些天宫里做的羹味道有些奇怪,故而想到多给你做几道。” 他最开始差点以为有人给扶苏下毒,结果是闹了个乌龙,就是单纯的换了厨子,做的比原先难吃。 他哪里能忍扶苏天天吃难吃的东西,不能吃好还怎么好好做事?他当即带着一堆食材来了扶苏这里,做了新菜肴。 “你不知道陛下送了多少黄花菜给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置,又不可能送给其他人。” “有你在身边,我可是要享口福了。”扶苏感叹道,尚谨对于饮食颇有研究,倒是便宜了他,不时能尝个鲜。 “那我以后去当尚食丞好了。”尚谨半开玩笑地说,“等我把冶铁改进之后,就能吃更多好吃的了。” “那你要是真做了尚食丞,那就是大秦的损失了。冶铁若是成了,阿父怕是恨不得让你去武库令那边。” 两人聊着聊着,提到了嫁娶之事。 “陛下可有催你娶妻?” “阿父并未催促,不过也说过尽早娶妻为好。” 扶苏已经十七,自然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 “我叔父先前是日一催,弄得我头疼,那是恨不得把整个咸阳的姑娘都给我介绍一番。我明明也才十六,叔父急得好像我已经十了一样。” “你不是说要去东海郡?你之前就同我说过,可是那孩童与你也差不了许多,你叔父要是知道了,得被你气死吧?”扶苏早听尚谨说过去东海郡的计划,谏议大夫要是知道是这么个孩子,平日里再温和估计也得暴跳如雷。 “咳,这不是情急之下才这么说,再说了,我没说假话啊?确实是孩子,只不过跟我无关。不过那孩子确实是个奇才,他以后至少是个将军。我要是有个亲生的孩子,那还真不一定比得上。” “你不止一次这么说了,你小时候见了王离也这么说。”扶苏调侃道。 “这可不是恭维话啊。” 扶苏长叹一口气:“说起来,王离也好些日子没回咸阳了。” “聚少离多,也是常事。”怕是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相见了。 “明年仲春,我要随陛下出巡,你和右相怕是要留下来了,此次巡游,恐怕耗时极久,我虽不在你身边,但想来剩下的臣子没几个会与你作对的,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便去请教冯相。”尚谨细细叮嘱,即使还有好几个月,他也生怕有哪一点没说到。 其实这些扶苏都明白,尚谨还是总要说一遍才能放心。 说到最后,尚谨才提醒扶苏:“我若是巡游途中得罪了陛下,你可别帮我说话。” “你又要做什么?”扶苏只是问尚谨要做什么,可要是真的出了事,他怎么可能就旁观着? 扶苏略一思索,问道:“是齐楚燕有事还是因为神鬼之说?” “公子当真厉害,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如今天下一统不久,燕齐楚的人心最是不稳,阿父这是要宣德扬威,安宇天下。这次出巡定是要去齐地的,你的身份……阿父不至于因为这个对你有疑心。燕地与你无甚关系,而楚地,与你要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有关吗?” “并无干系。”尚谨摇摇头。 “那便是神鬼之说了,我虽不信这些,阿父乃至于整个大秦,都是有许多人信的。齐鲁之地有海神,又有泰山,阿父定然会祭拜,楚地多巫,也与之有关。” 当年听尚谨说了海绵,他还对海起了兴趣,有打听过关于大海的传闻。 海之广阔,给人以包罗万象之感,连他也心生向往。 “我听闻燕齐之地,海上多有幻象,你以前说那是海市蜃楼,只是些虚假的幻影,根本不是真的。可当地之人定然将这些编成故事流传,说什么海外仙山,不过以讹传讹,可若是阿父信了……” 以扶苏对阿父的了解,那是一定会信的,而且没几个人能劝得动。 尚谨这才点头:“嗯,东部有许多方士,陛下如今已是皇帝,天下皆在其手中,陛下又有雄心壮志,可陛下已过而立,将近不惑,自然会忧心寿命,那帮方士指不定借着修仙欺瞒陛下。” “长生不老?不过虚妄。”扶苏最不信这些,真有什么神仙之类的,这天下哪来那么多不幸之人,只不过几乎所有人都信,反倒是不信的人成了异端。 “所以啊,便要看我和那群方士,谁更厉害了。只是,希望不大。” 原本历史上那么多大臣,他不信没一个劝过的,可是没一个能压过祖龙求长生的渴望。 当初看得那个因劝祖龙不求长生而获罪的,他还记的清清楚楚。 可他非要把这群方士整治一番不可。:,,. 46. 又一次十连抽 时隔六年。 冬月十一。 【宿主生日快乐!】 「秦朝人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啊,我自己庆祝一下好了。」 尚谨独自坐在窗边吃饭,骤然间有种自己成了空巢老人的感觉。 「统,抽奖!」 【宿主你终于舍得十连抽了?你已经多少年没十连抽了吗?】 尚谨回想了一下,那确实很久了,自从因为脸黑恼羞成怒之后,他就没抽过了,能量点都快够十个十连抽了。 「上一次是……燕丹?」 【对啊,现在都公元前224年了,你上次抽奖是公元前232年,六年了!你一次抽奖都没抽过!】 「还不是你们那破池子,连个up池都没有。」 【还不是宿主你……】 「嗯?」 尚谨瞪了一眼案上跳来跳去的丹雀,丹雀瑟缩了一下,立刻改了口。 【咳,怪池子里一堆破东西。】 他按下十连抽的按键,按下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在生日当天给自己添堵啊? 【恭喜宿主获得:造纸术手册(四大发明之一,你值得拥有!)】 「???」 「我……我真的是谢谢你们这个池啊!」 他都把造纸弄出来了,现在抽到了造纸术!? 尚谨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安慰自己,说不定能补充一些自己忽略的造纸细节呢? 【恭喜宿主获得:活字印刷术(毕昇泥活字版本,你值得拥有)】 「你怎么不给我个明快打字机呢!」 【这个池子里也有的,不过要电,这个时候肯定用不了……】 「统,你听不出来反话吗!」 [十晌:笑死了,活字印刷术一直很难当主流的。] [一枕槐安:主播一如既往的倒霉啊!幸灾乐祸.jpg] [星漩:懵,明快打字机,听着有点耳熟,想不起来是啥。] 「明快打字机……近代的时候,我们要想与世界接轨,却连一台适合汉字的打字机都没有。当年很多人都在说要不要抛弃汉字,说汉字根本不适应世界的发展。前辈们努力了很久,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打字机试图推动汉字印刷的发展。明快打字机是林语堂发明的,是当年最成功的一个了,可惜造价昂贵,加上战火连天,最终丢失了。它的意义,从来不止是一台打字机,当年这段历史看得我热血沸腾的。」 【恭喜宿主获得:室外遮阳伞(小摊必备,材质坚硬,古代版外观,附赠固定用具哦!)】 「……」 他已经没有吐槽的力气了,剩下那些没用的废物他也不想看了。 要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青铜刀币换成了秦半两。 「很好,接下来几年也不用抽奖了。」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肉,真的是,气死人,他运气怎么这么差。 「算了,把造纸术手册拿出来我看看,应该有用,至于活字印刷,等纸张完全推广再说吧,估计还不如雕版印刷好推广。」 * 尚谨指尖点在案上无意识地不断画圆,扶苏看在眼里,问道:“你看起来很苦恼?因为炼铁?” “我到底遭了什么罪啊。”尚谨该庆幸自己头发茂密。 现在要靠自己改进冶铁,即使看过一些书籍,也是很难的事情。 历史上的那些人,无不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靠着时间和能力一点点磨出来的技术。 他这种零基础的人想要短时间推进技术发展,实在不行。 但是大饼已经给祖龙画了,那他就一定要成功。 “如果不知如何做,闲暇之余先去看看铁匠他们如何炼铁吧?奇思妙想总是有尽头的,也不必逼着自己,本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扶苏担忧地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阿父自己日日忙于政务,连带着手下一帮大臣都休息不好,根本就是在拿命维持大秦的运转。 “我想去颖川郡一趟,韩地的冶铁当年是最发达的,与他们交流一番,总好过困在咸阳。” 韩国当初身为小国,能坚持到战国末期,离不开韩国的铁矿和冶铁技术。 * 公元前223年,颖川郡。 “你觉得若将炉改这一侧改得更窄一些,可会更好?”尚谨手中的纸张画着一个类似椭圆形的剖面图。 这是改动了七次的结果,已经尽力了,尚谨现在是真的成斜杠青年了。 “这样改真不错,司工,你可真厉害!” 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发光,尚谨失笑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这些时日见了这么多铁匠,一直在改动,总要有些成果的。” 如今的炼炉多是圆形,鼓风难以输送到炉中心,更别说高炉更高的地方了。将炼炉的断截面改成了椭圆,外形看上去就像个馒头一样。 这样一来增加了炼炉的容积,二来在扁的两侧鼓风,使得风力可以达到高炉中心,提高了冶铁温度和效率。 相应的,制作炼炉的材料和炼炉的炉墙倾斜角度设计也有所变化。 不过这个改动可不可行,还要再试,他马上又要随祖龙出巡,这一块的监管就交给其他人了。 炼炉的改进还只是初期改动,接下来要改的可就多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北边几个郡,山西煤矿多他是知道的,可是开采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冶铁还是木炭为主的,即使往后一百年,煤炭也还是辅助,他脚步迈的够大了,慢慢来。 “司工要回咸阳了?” “嗯,快仲春了,陛下已召我归咸阳,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他手下的工匠们志得意满:“司工便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尚谨点点头,便要往回走,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人,他连忙道歉:“在下不是有意,还请足下海涵。” “无妨。”蓝衣男子貌若好女,举手投足间是儒雅随和。 尚谨刚走出去几步,却听到蓝衣男子身边的人说:“子房,快到了。” 子房?! 他猛地回头盯着张良,遇到活的张良了!谋圣! 张良敏锐地回头,与他对视,两人不动声色地互相观察一番,最终还是尚谨先颔首致意,转身离开。 【宿主,干嘛这么急啊?不和他聊一会吗?】 明明以前说很想和历史人物们交流,怎么遇到张良之后宿主还是准备先回咸阳啊? 「你们说张良和一堆铁匠铺合在一起,你会想到什么?」 [花千寻:这个我会,刺杀祖龙dge] [念白:好可惜,这属于不可拉拢类型。] [斗智斗勇的字典:张良啊啊啊啊啊!好好看!] [横滨某绷带:不去拦一下吗?] 「拦了之后万一谋圣换其他方法刺杀怎么办?不要惊动他为好。」 张良淡然对身边人说道:“此人颇有城府。他似乎,看出我的目的了。” 偶遇之人的双眼中虽有疲惫之色,却清澈有神,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有惊讶,有仰慕,也好似将他看透一般。 张良的侍从去打听一番,回来说:“我探听到了,他是秦的司工尚谨,两月前来的,似乎是要改进冶铁之术。” “是韩非的弟子……造纸那个人,那日看见他,他手上还拿着纸。”张良作为韩人,对韩非的观感非常复杂。 韩非前往秦国时,他不过十六七岁,那时他对韩非不算了解,直到秦军兵临城下,他才知道韩非的才能。 他自小的目标就是成为韩国相邦,可韩非作为韩公子却成了秦国上卿,说心中没有埋怨是假的,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韩非所作所为。 而韩非这位弟子的名气甚至高于韩非,毕竟光是纸这一项,就足以名垂青史了。秦始皇与这对师徒关系都极好,可他却觉得有些奇怪。 “我们的计划要改变吗?几年后的计划,应该不至于被算到吧?” “他要是真的知道,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以他的身份,即使我们什么都还没做,也能告诉皇帝,让皇帝杀了我们。”张良摇摇头,“他带着的那把佩剑,恐怕是皇帝赐的,真要抓我们,怕是连郡尉都得亲自来。” 即使是算无遗策的谋圣,也难以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毕竟知道有人要刺杀皇帝,身为皇帝的近臣却无动于衷,这要么是奸臣要么跟张良一样,想让秦始皇死。 偏偏尚谨确实不是看出来的,他也不愿意为了以防万一去提前抓张良刘邦等人。 * 秦始皇第二次巡游,至薛郡邹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尚谨却仍然待在邹峄山上,欣赏鲁地风光。 “谨!”王离扑向尚谨,尚谨差点没倒下。 “好久不见了,武城侯?”他们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了。 听他喊自己武城侯,王离叹了口气:“我算是白得了个爵位,哎。” “你觉得你现在拥有的都是靠王翦将军?”尚谨拉着他坐在山石之间。 邹峄山风光奇美,奇石险峰,幽洞灵泉,散心再合适不过了。 “我不怕别人说我,只是我自己觉得,寸功未立就得了爵位……”王离内心的骄傲是不允许他如此的,可祖父强求陛下将爵位承袭给他,他也无法拒绝。 “怎么就寸功未立了?我算一算啊,你立大功就在两年后。” “你总是安慰我。” “我说真的,过不了多久,秦如今的制度,要想不崩溃,只能继续打仗……”尚谨话还没说完,王离连忙捂住他的嘴。 “嘘!这是能说出来的?”从军两年,连王离也变得比以前谨慎多了。 “我只和你们说了,你也明白的。” “嗯……这两年待在军中,没有打仗的日子,没有军功抵徭役,税赋和罪罚,人心总是有些浮动。”不同于当年只身在咸阳幻想参军之事的小王离,如今的他才真正体会到军队之中隐藏的矛盾。 “可我不希望你去变法,至少现在不行,即使陛下对你青眼有加,也不会让你去做的。” “我都明白。”尚谨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我还以为你不会赞同变法呢?” “怎么说呢?我以前确实不赞同,我觉得军功挺好的,可是现在自己亲身面临,又有你同我说,我慢慢改变了想法吧?”王离抿着唇,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对谨来说,变法是为了让黔首过得更好。我没谨那么在意黔首。对我来说,让秦延续下去,我能建功立业就好,可我会坚定的支持谨。” 他的思想仍然是贴近法家的,甚至于更贴近韩非,只是当思想与现实冲突,他也不得不思考这些事情。 “这就够了啊,论迹不论心。”尚谨不可能强求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去接受他的思想,只要客观上有利于百姓,支持变法的人有自己的私利实在是太正常了。 历来有勇气与能力进行变革的,都是少数人。 “论迹不论心吗?”王离一愣,转而笑道,“不说这些了,我正想问你陛下正与那群周孔论封禅呢?你怎么不在场?” “泰山封禅啊……”:,,. 47. 金丹 论金丹的构成成分 “陛下,这封禅泰山之事……” 嬴政目光沉沉地扫过一帮儒生,不为所动,看尚谨那模样就知道他又想说话了,干脆递了个眼神给他。 尚谨立刻笑眯眯地往前几步,先是和几个博士还有儒生行礼,看他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熟悉他的人还以为他是来帮他们的。 唯有淳于越心里怄气,他可记得这人,竟然唆使扶苏顶撞他,还送什么黄连山栀汤来挤兑他。 “诸位皆诵法孔子,谨自幼读诗与论语,只是年岁小,有些道理不明,还想请教。难道诸位觉得,陛下不可登泰山封禅,是因为当初……”尚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言语间轻易给他们扣上一顶帽子,“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会盟,夷翟遇之?” 此言一出,老秦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很是不善。 儒生们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惶地反驳:“不不不!我们从未说过陛下不可封禅!” “我们绝无阻挠泰山封禅之意!”为首的儒生连忙表明。 “那为何不将礼节讲清!如今中土皆为秦地,难道还封禅了?该不会是诸位连泰山封禅的礼节都不知道吧?那还好意思觍着脸接受陛下的召见!还是说,准备效法孔子讥季孙氏?” “且不说你们比不比得上孔子,还是想将陛下比作季孙?” “臣等绝无此意!” “那就说清,吞吞吐吐,君主面前连话都说不清,也好意思说自己学孔?”尚谨直接用了《论语八佾》的话,“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今陛下以礼相待,召你们前来,你们却支支吾吾的!” “那总要步行登山啊!怎能乘车?至少也要拿草席裹住车轮才行!” 赵高作为车府令,阴恻恻地看了那些儒生一眼,他擅长驾车,这群蠢东西在想什么呢?那样车怎么还登的了山?陛下要是真听了,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了。 “用草席子裹住车轮?那到时候麻烦诸位驾车了,诸位驾车应该学的很好吧?这都能把车开到泰山顶,不若让车府令跟你们好好学学。”尚谨都快被气笑了,都什么馊主意?成心不想让祖龙封禅泰山是吧? “泰山乃神山,怎可乘车登山,对神不敬!” “陛下既是天子,怎能对天地不敬!” “嘘!子不语怪力乱神啊!”尚谨摇摇头,语出惊人,“谁说陛下是天子了?” “你!”儒生们惊恐地看着他,他这是想死吗? “天子乃是周之旧称,当初诸臣议号时,便说了,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可陛下为皇帝,泰皇也不能及,如何为天子?”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一种诡异的中二感,什么人皇天子之类的,他一定是《封神演义》看多了。 “你!离经叛道!”儒生们被惊地险些说不出话,小声回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笑话!如今又不是周,照你这么说,周代商也是离经叛道?再者,诸子之说,互攻为,非我者,皆为。还请诸位想清楚,要让孔子非,可不是搪塞陛下就行了。” 孔子当年可以选择周游列国,宣传自己的学说,如今的儒生却无法如此,天下皆为秦,难不成去匈奴那宣传? 董仲舒想要汉武帝重用儒学还把儒学改得尽心尽力为皇帝服务呢?虽说他不喜欢董仲舒就是了。 “这登山乘车势必要砍断沿路树木,岂不是坏了泰山的地气?” “没想到诸位还懂阴阳风水?那不如就请诸位拿出一个法子来,千万不要让封禅途中出现任何意外。”尚谨眨眨眼,调侃起他们来,“再者,天下诸山哪个没有神,照这样说,以后都别登山了,走上去就是破坏,诸位以后可得绕着山走啊!这水也别过河了,岂不是扰乱了水流?” “这……这……” “既然不能,就把一切都说清,后面你们跟着一起走就是了,再吞吞吐吐,还不如按我秦之法来祭祀,何须按齐鲁之法?” “自然了,砍树实在不好,到时候再种上新的,诸位如此敬神,到时候就拜托诸位诚心诚意地把树都重新种好。” 他笑着压低了声音,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你们真想发扬周孔,就不该总是和陛下对着干。” 春秋战国时,诸子互视为,可天下一统之后,谁不是,取决于统治者的意愿。 嬴政挥挥手,便要赶他们出去:“罢了,既然不愿说,朕不为难你们。此次封禅之事,由朕一手定之。” “陛下!陛下,臣等愿为陛下明礼,助陛下封禅泰山。”儒生中终究有几个动摇的。 “善哉。” * 待到一切完毕,房中只余嬴政尚谨和一帮心腹侍从,嬴政才打趣他:“你倒是会哄骗人。” 即使这群儒生上赶着讨好,嬴政也不会去动摇刑名之学的地位,但这不妨碍嬴政利用他们。 “可他们如此,不比以前好吗?”尚谨都怕他们再这样下去,“坑儒”真成了坑儒,不过祖龙应该还不至于和他们计较,毕竟他们也没和那群方士一样,“哪里就是哄骗了,在我眼中,孔子亦有可取之道,偶尔取来一用,岂不是更好?” 今日之法也是过去之法,未来之法却不会是今日之法。 至于哄骗嘛……祖龙不是那种喜欢画饼的皇帝,要给就是真给,从来不含糊。 但画大饼是每个皇帝的必备技能,他只是替祖龙画了个饼,万一这个饼日后能实现一些呢? “陛下,臣对齐鲁之地颇为了解,这些时日正是泰山多雨之时,还要早些准备。” 不过准备了估计也没啥用,那种大暴雨,伞都能给掀翻了。 * 泰山。 “陛下,可以下山了。”李斯小声提醒。 嬴政立于泰山之巅,高台之上,祭祀已成。他只需一低头,便能俯瞰群山,仿佛天下皆在眼前。 “归。”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是要发生了。 行至半路上,风雨骤然降临,一时间众人虽有准备,也无济于事。 光是雨倒也没什么,只是连地上也不断有沙石泥土滚下来,弄得重人狼狈不已。 “陛下,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一行人匆匆忙忙到了一棵树下,即使这树枝叶繁茂,也还是不断有雨低落下来。 好在这里树多些,泥土也更加牢固,这时候去年抽到的伞就很合适了。 尚谨有条不紊地将伞展开固定,刹那间将大雨隔绝在外,嬴政站在中心,伸手摸上了伞柄。 质地如此坚硬,这就是尚谨这几个月来的成果吗? “陛下,这个时候就是雨多,不过即使天要下雨,人也可应对。依臣所观,这雨很快便会停下来,去了浊气,刚好可赏泰山雨后之景。” 原本几个有些浮动的人群即刻安分下来,即使天不愿陛下封禅,也拦不住陛下。 赵高亦是恭维:“陛下,古者称,龙可司掌风雨,这雨正是因陛下身具龙气而生啊!” 尚谨皱了皱眉,能不能别天天灌输封建迷信了,他暗地里潜移默化的灌输人本精神容易吗? “这树,也算有功,封为五大夫。” 尚谨哭笑不得,虽说他其实觉得这种封爵是不应该的,但莫名觉得祖龙有些可爱。 王离凑过来,幸灾乐祸地附在尚谨耳边说:“有些人脸色真差啊!” “你小声点。”尚谨无奈地提醒王离。 * 琅琊。 自从嬴政来到琅琊,齐地的方士闻风而动,个个都想求见嬴政。 这其中最显眼也最有名的,是徐福。 徐福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谈吐也很好,要不是尚谨压根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徐福还真容易把人骗过去,那一张嘴,说的跟真的似的。 “陛下,这海中有三座神山,蓬莱、方丈、瀛洲,有仙人住在山上。常有人看见这三座山,山上云雾飘渺,美轮美奂,可若是去追寻,便怎么也寻不到。” “哦?愿闻其详。”于嬴政来说,长生这件事若是能成功,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完成。 这半个月和方士们聊得尽兴。 琅琊城墙上,王离撇撇嘴,最近那些方士天天来找陛下,陛下以礼相待,与他们论神仙之事。 现在他眼里,这些方士就是祸水,一个个地还说有什么金丹。 “谨,你就不着急?” 明明大公子的来信里曾经说,尚谨经常做些药膳之类的给扶苏,还呈给陛下过,不然他这几天也不会天天缠着尚谨给他做好吃的。 按理来说,尚谨应该对陛下的身体更加关心才对啊!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放心,我在等一个契机。” 「统,变拟态,快快快!」 【宿主,你要整什么啊?】 「劝不迷信的没用了,只能拿迷信打败迷信了。」 事实证明,劝祖龙不修仙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先阻止祖龙吃毒丹了。 【变什么?】 「白鹇。」 【为啥变这个啊?】 虽然嘴上问着,系统还是很听话地改变了拟态。 尚谨笑嘻嘻地打开了系统背包,拿出了一整套彩绘的道具,道具描述说了,能自由改变颜色。 系统感觉有些不妙。 * “陛下,这金丹有益于寿元,特献与陛下。”一名方士恭敬地将金丹奉于嬴政面前。 嬴政看向徐福,问道:“徐卿,此金丹如何?” 徐福瞥了一眼献上金丹的方士,是他的老朋友了,自然要帮一把,反正这些丹药吃进去一时间也死不了人的。 他都敢和秦始皇瞎扯仙山,还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丹药他也会炼。 “甚好。” 蒙毅也顾不得会不会惹嬴政生气了,着急地说:“陛下,怎能轻易服下丹药,总要请侍医来看看才行。” 夏无且被传召来,犹豫不决地观察着眼前的丹药,实在是看不出来。 “陛下,不如让臣将此丹破开……” 徐福与那方士皆说:“不可,金丹炼成不易切开便破其药性了。” 徐福口若悬河一般将这金丹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仿佛天下只此一颗。 嬴政望着眼前的金丹,伸出了手。:,,. 48. 神鸟 出发去淮阴啦! 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鸟飞了进来,黄金般的腹羽,烈焰般的双翼,一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神鸟?”献丹的方士被迷住了眼睛,喃喃自语。 “陛下,这是神迹啊!”赵高的反应甚至比方士们更快一步,“凤临乃吉兆!” 徐福也开始吹捧:“陛下,金丹献与陛下而神鸟出!实在是……” 其他人也纷纷高呼神迹,然而他们的话被“神鸟”的行为打断了。 凤凰原本施施然飞向嬴政,身旁的人还想拦一下,嬴政却制止了他们。 所有人都以为是凤凰想亲近嬴政,谁知那凤凰抓起金丹就飞到了门外,停在了半空之中。 “陛下……”蒙毅一惊,犹豫着是否要夺回来。 “不必。”嬴政一步步走向凤凰,却见凤凰又掠过他,将金丹放了回去。 方士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如果这真的是什么神鸟的话,岂不是会识破他的丹药? 有人拍起了马屁:“莫不是神鸟希望与陛下亲近,与陛下嬉戏?” 可待到嬴政走回岸边,凤凰又将金丹带走了。 嬴政不觉得这是在嬉戏,他只是静静地与凤凰对视,于是它有灵性一般落在了嬴政身前,嘹亮地叫了一声。 “陛下,臣记得司工懂得鸟语,不如?”蒙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想起了尚谨,尚谨来了,定然是会劝陛下不要轻易服丹的。 赵高也不再言语,这种情况,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召他来。”嬴政的脸色由喜悦化为冷凝。 “喏。” * 尚谨踏入房中,目光瞬间被屋中炫彩夺目的鸟吸引,眼中满是惊艳。 嬴政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绪,看来尚谨似乎也不知道这鸟的来历。 尚谨行完礼,才问道:“陛下,这是?” “朕不知,你可能与它说话?”嬴政静静观察着尚谨与神鸟的互动。 “我试试……来呀。”尚谨朝神鸟伸出了手,柔声喊道,“过来。” 神鸟歪歪头,又叫了一声,翩翩而至,乖巧地单脚停在了尚谨的手腕上,险些没把尚谨逗笑。 “你真重啊!”尚谨说的是真心话,一米多长的鸟,真的不轻,好奇地询问,“你爪子里是什么?” 神鸟急促地叫了几声,尚谨睁大了双眼,震惊地说:“毒……” “陛下,请即刻抓捕献丹之人!”他立刻扭头和嬴政说,“这丹有毒!” “来人!”嬴政的脸色骤然阴沉,他最厌恶欺骗他的人,何况事关生死。 在他眼里,尚谨和这两个方士比起来……他还是对尚谨更信任,毕竟尚谨也懂天象占卜之事。 作为献丹者,王生即刻慌张起来:“陛下,金丹怎么会有毒呢!如果真的有毒,我怎敢将金丹献与陛下!这鸟来路不明,这人既然懂鸟语,说不定便是他得了消息!故意陷害我!” 尚谨蹙眉训斥:“你们胡说什么呢?我这几天一直在琅琊附近的矿场,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做什么?看样子你们是方士吧?” “陛下,琅琊本就人心浮动,这些方士哪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不可轻易相信他们。” “既然你们不肯承认此丹有毒,陛下,臣有提议,既然丹药无毒,那么由献丹之人试药如何?” 王生连忙说:“金丹珍贵,是专门献与陛下,我们怎配服用?” “陛下,臣以为,正是因为珍贵,才易不知药性,自然是谁炼谁试药。”尚谨气势咄咄逼人,根本不给王生喘息的机会,“还是说,你们不敢吃?因为这丹药里掺了丹砂水银硫磺?!” 被说中了的王生心里发虚,一时间没接上话。 “陛下,不过一粒丹药,既然能炼出来,那么再珍贵也有办法再炼一颗。” 王生指着尚谨,气急败坏地说:“好!既然你不信!我就服下,到时候金丹没了可别怪罪!” “还挺会演的啊!它说了,这几种东西合在一起炼丹,乃是剧毒!” 然而其实不是剧毒。 「统,你爪子能不能收收,抓得我生疼。」 【别管这个,宿主,这丹药一时间吃不死人吧?怎么就是剧毒了?】 「你把之前抽的东西用上不就好了?」 【宿主,你要把他毒死啊?你不是很抗拒这件事,还没杀过人呢?】 「不是还有解药吗?你就装神鸟喂解药好了。」 【懂了,让我来。】 王生心想着这金丹吃一个也吃不死人,心一横,拿起金丹就吃了下去,下一刻只觉得心口剧痛,喷出一口血来,径直倒了下去,止不住地抽搐。 饶是徐福心理素质好,也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却被人抓住了。 “大胆贼子!竟敢谋害陛下!”赵高一派怒气冲冲的模样。 系统飞到王生身上,表面上看只是掠过,实际喂了解药,才停在王生身边,嘲讽地叫了几声。 嬴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一只鸟的声音里听出嘲讽之意的。 夏无且快步上前,探了探鼻息,惊讶地说:“陛下,他并未被毒死。” “非也,是它救了这方士一命。”尚谨装模作样地和系统交流几句,解释道,“神鸟慈悲,不愿杀生。” 嬴政冷冷地盯着徐福王生,沉默良久,才说道:“既如此,这些时日胆敢编织谎言欺骗朕的方士,一律黥配。” “谢陛下饶命……” 系统高昂地叫了一声,如一阵风一般飞走了,不留任何来过的痕迹。 “它说,陛下若有仁慈之心,乃是积德积福的善事。” “这些丹药并不会立刻让人死亡,只是长期服用便会损伤内里与寿命,陛下一统天下,不忍陛下中毒,故而前来相助。那方士之所以即刻毒发一般,是对他的惩罚,好让他知道害人的痛苦。” “如此吗?” [玄猫:笑死了,我说小谨干嘛拿彩绘给系统涂颜色,原来是装神鸟。] [樱折:然而真的有效。] [潇潇暮灵:我知道什么叫五彩斑斓了。] [温祭酒:毕竟有仙鸟之称,飞起来真的好看。] [穆鸢:还好祖龙没吃,太吓人了。] [水月吟:怎么想到的啊] 「知道姜太公发明筷子的故事吗?故事里就是一只鸟阻止他吃有毒的肉。虽说只是民间传说,但真的很好用!比如说这次。」 * “谨,你一个人去东海郡啊?不等陛下一起去吗?”王离蠢蠢欲动,他其实想和一起去的,他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尚谨千里迢迢来找。 “陛下仍然留在琅琊,想来还有未能完成的事情,我也该早些将自己的事做完。”尚谨细心嘱咐,“若是还有方士来找陛下,千万别放过他们。” “放心,陛下一次发配了五十多个方士,他们哪还敢来找死。” “这倒也是。” 尚谨踏上了前往东海郡的路途,驰道并未完全修好,不过也可窥见未来的壮观,只是看着那些辛劳的百姓,他心里不是滋味。 只是到了东海郡内,他才骤然发觉这些时日的雨水也太多了。 梅雨,这个词浮现在他心中。 他的马车是那种可以坐的,即使雨多,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越是临近东海郡,越是发现暗藏的危机。 尚谨踏出马车门,静静地望着眼前堪称老弱病残的“土匪”。 他这回去东海郡,是有专门的护卫的,此时连剑拔弩张都算不上。 这些“土匪”带着些农具,瘦弱地仿佛马上就会倒下去,而他的护卫皆是装备精良,领头的都是身强力壮的郎中。 相比之下,他们可一点都不像土匪。 “你!你……”显然,“土匪”们也意识到自己劫错人了,这不是他们能动的人,可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如果有家有田,秦法本就严苛,谁会愿意做这种犯法的事情,可是交不上税也是犯罪,恶性循环只会让他们破产,沦为刑徒。 “你们饿了吧?”尚谨下了车,靠近他们,手上拿着几块饼。 理智告诉他们,他们应该马上跑,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可是这人看着真的很温柔,手上还拿着吃的,没有直接扑上去都是极力克制的结果了。 直到他们确认这几块饼确实是给他们的,他们才迫不及待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没拿到的人眼巴巴地望着尚谨。 “司工!你怎么?按秦律,他们应该都抓起来然后……”护卫们震惊不已,讷讷问道。 “谁说他们是贼寇了?”尚谨垂着双眸反问。 “司工?你这是违背秦律!” 就算这群人看上去不像能劫道的样子,那也是抢劫啊?只是不可能成功。 尚谨回头望着几个护卫,沉声说:“我说,他们哪里是贼寇了。” 护卫们被他周身的气势一震,不敢再言语。 “不过是找不到饭吃的黔首,想要找个能种地的地方罢了,何须为难他们。” 护卫中有几个人露出动容之色,谁不知秦律严苛?他们其实也知道其中的问题,可没有人敢去改,也没有人能改。 罢了,既然司工都这么说了,他们权当没看见,这些人也没说自己是打劫的,何况就这么几个老弱病残,即使是站在路中间,也不像歹徒,反倒像乞讨的。 “去把车上的干粮拿些来分给他们。” “喏。” 待到他们都吃了东西,尚谨才问道:“能告诉我东海郡如今如何了吗?” “今年的雨水太多了,田地都涝了,原来的粮食也有好多被淹了,本就因为前年的税赊了钱,如今又这样,哪里还的起?我们都是一个亭的。” “整个东海郡都是如此吗?你们可知淮阴县怎么样了?”尚谨头疼不已,东海郡乱成这样的话就不好弄了,且不说他又要一路着手救灾,韩信恐怕就更难找了。 “淮阴?他们那好多湖啊水啊,涝得更厉害!”那群人直摇头。 “糟了啊。”尚谨长叹一口气。:,,. 49. 及时雨 姜青虞:原来我是宋江。…… “你们中可有因此次涝灾生病的,让我看看吧,我略懂些医术。” 尚谨此言一出,那些人立刻激动起来,有几个稍稍靠近。 “可有病痛?”他看向离得最近的那人,细细问过观察,才最终得出结论:“是痢疾……” 涝灾时多有此病,病人内伤饮食,寒湿内积,多肠胃脾不适,若久久未愈,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实话,他实践不足,不过应该不至于看错病。 “痢疾!?恩人,我是不是没救了?”那人从未听过这种病,惊惶地问道。 “是肠澼,此病可以治好的,放心。” 这时候痢疾还叫肠澼。 尚谨一一看过,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登上车拿了个小布囊出来,递给他们:“现下我这里只有些黄连,我予你们些钱财,寻个能买药材的地方,囊中的纸里有方子,按此方抓药。” “谢谢……恩人一定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他们一个个热泪盈眶,跪下道谢。 “不是神仙。”尚谨将他们扶起来,“我奉当今陛下之命,前来东海郡。” 他们愣了一下,那种暴君也会在意他们这些人吗?不论如何,还是高声呼:“陛下万年啊!” “你们可遇到过其他人,有其他病症?” “风寒!好多人得了伤寒,不过两三天就死了!”领头的人仔细回想,“家里有人连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多是风寒,还有和我一样的,其他的还未见过。” 尚谨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没有霍乱,只是想起风寒,不禁更加头疼。 “多谢告知,我给你们留些干粮,虽说现下只有黄连,不过也能起效了,先喝着,每次喝这么多,切记不能喝生水,定要是热汤。不远处便有河,去寻些还能烧起来的木头,我这里有火镰火石火绒,也分给你们一些。” 可他们还是不愿走,非要知道他的名字。 “恩人!不知恩人姓名!” “尚谨,当朝司工。” 将那群人哄走了,尚谨才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做。 “司工原来还随身带着药材?”护卫感到新奇,他还没想到司工还懂医术。 “黄连有时可治失眠,睡不着时会喝些。”尚谨解释道,决定即刻行动,“我要即刻传信。” “可这附近似乎没有驿站,可要我去寻最近的驿站?” 尚谨笑着摇摇头:“我有传信的鸟,赤阳子。” 系统不同于一般的信鸽,完全可以变成其他鸟,比如尖尾雨燕,一小时能飞两百公里,最快的时候将近三百五十公里。这可比去驿站快多了。 【我现在身兼数职啊!宿主你要传信给始皇帝吗?】 「嗯,肯定要写。只是终究有些担忧。」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信任尚在琅琊的祖龙,因为这件事其实不归他管,秦律对各类官员的权力职责规定得很清晰,越权是不对的。 其实他方才放过那些百姓,如果被这些护卫里哪一个说出去,他就是犯法。 他真是被祖龙那一句故人给吓怕了,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所芥蒂。 不过这种时候,也顾不得祖龙怎么想了。 反正秦律里还没明写司工的职责,他可以只以医者的身份去帮百姓,但愿能钻钻空子。 【宿主,你自信一点,赵高犯了死罪还能被赦免呢?】 「别拿我和赵高比。」 【哦,那现在传信给始皇帝吗?】 「嗯,两封信,一封给祖龙,一封送去给颜聚,他在薛郡,离得也近些,送药也方便些。」 “又要散尽家财了啊……我还怎么养孩子?”尚谨喃喃自语,手里飞快地写信。 心里默默对韩信说了句抱歉,看来至少在明年之前,只能穷养了,不过肯定也比待在淮阴好就是了。 不过能不能找到韩信,还真成了问题。 护卫们其实有些不解,为何尚谨贵为司工,却要对黔首如此好,好到年年把俸禄都捐出去。 这种行为他们却也是敬佩的,也很愿意跟在尚谨身边做事,这样的人,你跟他打交道,至少不会被坑,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不过养孩子?什么养孩子?没听说司工娶了哪家姑娘啊? * 琅琊。 “在咸阳时,你祖父还颇为关心你在军中如何,只是此次巡游他并未随朕来。”嬴政言语间对王离颇为关心,像看待自家的小辈,恐怕除了扶苏以外的其他公子都没这个待遇。 “谢陛下关心,臣在军中很好,只图哪一日能为大秦建功立业。”王离兴奋地回答,每次见到陛下,他都又紧张又高兴。 两人正闲话几句,说起军中之事,便听见鸟叫声。 “啾啾!” 王离一扭头,发现了系统,疑惑地喊道:“赤阳子?” 丹雀叽叽喳喳地飞进来,侍卫本还想拦,被嬴政制止了。 “你不是随谨去淮阴了吗?” “啾啾啾!”系统落在案上,跳到了嬴政手边。 “这是信?”嬴政将信取下,一目十行的读下去,方才那点平和喜乐顿时化为了怒火,“东海郡守,很好。” 王离迷茫地想,这语气不像是夸赞啊?怎么都这么喜欢说反话啊?这郡守要倒霉了。而且赤阳子这么个小个子是怎么带了这么大一封信的? “即刻启程去东海郡!” 他本是准备返程的,这回这群方士实在是气人,扰了他巡游的**。 他此次巡游不去东海郡了,这东海郡郡守当他是死了吗! 其实按照秦律,这场灾祸之后多许多刑徒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逼到黔首当土匪,楚地本就人心不稳,这无疑是对他统治有影响。 * 尚谨叹道:“也不知道,楚国原来是怎么做的。” 一切都是经他改变的巧合。 若是此时秦尚未统一,东海郡还属于楚国,他自然不会来。 若是继续像之前那样,祖龙在琅琊等地停留三个多月,到时候东海郡的涝灾早就过去了。 接着祖龙即使经过东海郡也看不到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官员们肯定也不敢说其他的,百姓也没资格见到他。 东海郡百姓的命运,最后不过是呈报给祖龙的一纸文书。 这回又多了提前出现的秦朝官吏的影响,希望不要出大事。 此时的尚谨快马加鞭赶到了淮阴,一路上所见,惨不忍睹。 他恨不得自己是御史中丞,把郡守这帮子官都训斥一遍,不过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的人马分为三拨,一拨人随他去淮阴,一拨人去临近几郡购得药材,一拨人去请各路医者。 他已经三夜没合眼了,淮阴有医者免费看诊的消息传的很快,不过两天时间便传到周围几县了。 他寻来的医者也逐渐前往其他县看诊。 最要紧的还是药材,再这么下去,他哪还有药可用? 东海郡的郡守胆子倒是大,听他来了,竟然直接跑了,把他气得差点没把郡守家给拆了。 干脆拿郡守家当起了医院,这个郡守别被抓住,否则一定要处以极刑。 跑得还不止郡守一个,现在还留下来的有想将功补过的,有原本就在救灾但是无济于事的。 所幸,及时雨总是来了。 “大侄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姑母!?你怎么在这?”尚谨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熬夜到产生幻觉了。 “从九江郡过来的,毕竟阿兄说你要给我找个侄媳,我就想着你也该来了,刚好离得近,所以也来了东海郡。”姜青虞拉着尚谨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了出去。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足足十几辆车:“这都是?” “药材啊!”姜青虞跨上马车,唤他也上来,“我刚进东海郡就遇到了人,可惜蜀地黄连是弄不来了,九江离衡山郡近,那边的黄连也好,我在九江各市买了许多,还好没被市里的官吏抓住,不然买了这么多,怕是要被盘问。” 她来东海郡可比尚谨要早,按她对侄子的了解,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干脆掉头回了九江郡买药材,就算用不上,大不了再卖出去,亏不了多少。 [兮沫不是兮沐:笑死了,小谨和姑母都是“法外狂徒”啊dge] [丰年:什么叫及时雨啊!不像东海的雨,来的不是时候。] “这还是以前听你嘀咕说黄连的,其他的也买了些,不过我不懂医,还有要的嘛?” 姜青虞自从离开巴蜀,回到咸阳就开始经商,甚至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咸阳商人首富。 不过她觉得她可能当不成首富了,她和尚谨一个毛病,偏喜欢散尽家财帮别人,又喜欢享乐游玩,攒不住多少钱。 虽说手里还是钱多,可是首富肯定当不了了。不过比她侄子好点,毕竟他侄子的钱财来源主要是陛下和俸禄,那还是她比较有钱。 “现下多是痢疾和风寒,黄连需量大,还有荆芥,防风,羌活,苏叶,桔梗,甘草……”尚谨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自己要用的那些药,“姑母,你真的不懂医术?” 姜青虞摇摇头,尽显有钱的任性:“不懂啊,我直接问了风寒能用些什么,那医者说了一堆要分症状,我实在弄不懂,又着急,干脆把跟风寒有关系的都买了。” 尚谨一噎,这就是富婆吗?说不羡慕是假的。 “你是那位尚医师吗?”微弱的声音传来。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面上潮红,浑身都是湿的。 他蹲下身,轻轻擦拭小孩的脸,柔声询问:“是有些发热吗?” “我不要紧……我母亲,求你救救她。”小孩嗓子已经哑了,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家就在淮阴,很近的……” 他本是坐镇医馆,不外出诊治的,毕竟光是来的病人,应对都已经不容易了。可是看着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宿主,你的心什么时候硬过?】 「咳。」 “你稍等片刻,我同你去。”尚谨唤来其他医师,吩咐一些要事。:,,. 50. 韩信 和韩信贴贴。 其他医师忙完手里的活,都凑了过来。 他们都是当地的,看着一个个死的死,逃的逃,着急得很。 “我之前说的荆防败毒散,需要的药材基本都在了。” 荆芥、防风、独活、羌活、柴胡、前胡、枳壳、茯苓、桔梗、川芎各一钱五分,甘草五分。 “论加减,头痛明显者,加葛根、白芷;恶寒无汗者,加桂枝、麻黄;咳声重浊者,加白前、紫菀;痰多者,加清半夏、陈皮;呕吐者,加姜半夏、旋覆花;纳呆、舌苔白腻者,去甘草,加藿香、厚朴;外寒里热者,加黄芩、石膏。” “这其中,桂枝,白前,前胡,陈皮,霍香,原先并未用于药,所幸其中几味不算难得。忌用我也说过了,用方时小心。” “前胡,白前,霍香,东海郡即有,我早已画图,派人去寻,只是时节不对,对药性有所影响。” “桂枝多在南海郡,不好得。陈皮……乃是以橘皮晒干切丝而成,现下哪来的橘啊……这两类需斟酌用药。” 此方虽好,可是治不了风寒严重者,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复杂,不过我即刻让人去寻。”青虞听得一堆药名,选择放弃思考,对身边的侍从吩咐几句。 尚谨走进医馆抓起自己的小木箱,取了一些常用药,拉起小孩的手便离开了。 道路泥泞,人又多,实在不能驾车,他都不知道姑母的车是怎么进来的。 “你好厉害。” 尚谨摸摸他的头:“多谢夸奖。” 即使尚谨说是不要钱,小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试图多夸几句,让尚谨开心。 “像将军。” “嗯?将军?” “嗯,好像在发号施令一样,大家都听你的。”小孩点点头。 尚谨笑着问他:“你以后想当大将军吗?” “不知道……”小孩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尚谨这才发现,小孩脚底的鞋已经破了,又长久地泡在水中,双足是病态的苍白,还起了些水泡,可小孩偏偏一句痛都没说过。 “来,我背你。”他伸手点了点小孩的肩头。 “背?”小孩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现在是病人,我是医师,照顾你不是应当的事情吗?” 他也不给小孩拒绝的机会,不修边幅地将下摆掖起来,背对着小孩蹲了下去。 小孩紧张地抿着唇,还是选择抱住了尚谨的脖子,尚谨一把把他背起来往前走。 “很暖和……”小孩呓语着,声音越发微弱。 尚谨心头一紧,扭头说:“我天生体热,你可要给我指路,别睡着了。” 病重的人一旦睡着,身体机能便会下降,进而加重病情。 “嗯……”小孩勉强打起精神,轻声说,“司工,我没什么能给你的,等我以后报答你。” “我在这里诊治,本也不收钱,又不图你的回报。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等你以后功成名就。”尚谨见他清醒一点了,才打听起他家里的情况,“你家里只有母亲吗?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来找我?路还远着吧?” “我家在淮阴县东南,在南昌亭。我阿父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家里只有母亲,谢谢你愿意帮我们。”他在家里用土办法弄了半天,都没有用,慌里慌张之间,才听见邻居淮阴来了大好人。 “南昌亭……听起来很熟悉啊?江西南昌……不对,南昌亭?”尚谨感觉自己也不太清醒了,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了,“你们那有没有姬姓韩氏的人家啊?” 小孩眨眨眼,南昌亭附近只有他们一家是韩氏。 “我叫韩信。” “韩信,韩信?!”尚谨一愣,这算不算韩信“自投罗网”?就这么给他碰到了? [一辆泥头车:啊啊啊啊啊啊!活着的韩信!] [天真无邪:好可爱的小孩,一口一个!] [晴天娃娃:好耶!韩信自己跑过来了哈哈哈!] 听出他言语里的惊喜,韩信有些疑惑:“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知道另外一个叫韩信的人,有些惊讶。”尚谨开始瞎胡扯,韩王信,也算韩信。 这么说起来,那天跟在张良身边的人,不会就是韩王信吧?他记得这两人当初一起投奔刘邦来着。 “你是来找他的吗?” “那倒不是。” 我是为你而来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肯定会把韩信给吓到吧? 尚谨背着韩信走了半个时辰,中间韩信执意要下来,他怕尚谨会累着。 这孩子还挺贴心的,他累了这么多天,万一半路背不动了其实挺尴尬的。 “你母亲有何症状,能先和我说说吗?” “腹痛不止,高热……” “好,其他的我去了再看。” 他的话题转得生硬:“你喜欢长剑吗?” 韩信想起他去拿药箱时,旁边似乎摆着一柄长剑,虽不知为何问这个,也乖乖回答:“我家里有一把,母亲说等我长大些就可以佩戴了。” “我家里原来是穷苦人家,就没有佩剑,现在的剑是陛下所赐。” 【宿主,你怎么开始瞎说了。】 「没瞎说啊?我小时候,家里是很穷,后来才好些。我是想再确认一下,会不会出乌龙。」 万一真的凑巧有同氏同名的,那可真尴尬了。 韩信垂着双眸:“自从楚国灭亡,我们家就没落了。” 踏进那间小屋,他很难想象韩信所说的原来的钟鸣鼎食之家会成如今这样,算来也不过三年。 大雨把屋顶冲破了一小块,滴滴答答地往下漏雨,整个屋子里潮气重的很。 仉英躺在有些潮意的床上,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母亲!我寻了医师来。”韩信扑到床边,轻声喊仉英。 仉英勉强睁开眼,止不住地咳嗽:“咳,咳咳,我们家里哪还有钱?” “是好人,不要钱的。” 尚谨煎好药已经是日落之时了,这里面不仅有仉英的,也有韩信的。 “我还要回去,你的足伤,我明日配了药,再让人给你送来,这几日不要多走路。”尚谨细细叮嘱,“你母亲的病要好好养着,否则落下病根,于寿元不利。” “那我该怎么做?”韩信听了这话紧张起来。 “别担心,我这里有合适的药方,慢慢养着,会好的。” * 翌日。 姜青虞陡然想起一事,好奇地询问:“大侄子!你喜欢那姑娘没事吧?你没去看看人家?” “喜欢的姑娘?”尚谨突然听到这话默了一瞬,还是对姑母说了实话,“其实我是骗叔父的,我并不想娶妻。” 姜青虞眼睛一亮,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姑母不生气?”他对姜青虞的反应感到意外。 “我生气干嘛?原来你不知道啊?”姜青虞惊讶地反问。 “什么?” “阿兄问我怎么还没有孩子,我就说我不生,让他找你去。” * 去年。 “青虞,你和孙旅也成亲这么久了,他是不是……不行?”尚翟面色沉重,不禁担心起妹妹来。 姜青虞险些没被呛到:“咳咳咳!阿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总不会是你的问题吧?”尚翟最护短,反正不会是他妹妹的问题。 “房事上他还好,确实生不出孩子。”自从发现这件事,她对孙旅更加满意了,因为她压根不想生孩子。 “那他还敢入赘我们家?!”尚翟双眼冒火,孙旅敢骗他妹妹? 姜青虞失笑道:“后来发现的,阿兄,你以为我看中他哪点啊?” 尚翟回想起当年他与妹妹的对话。 * “妹妹,你看中他什么?”尚翟怎么看孙旅怎么不顺眼,自家妹妹又漂亮又能干,进能徒手打山匪,退能挣钱开商铺。 这个孙旅在他眼里妥妥就是个小白脸,怎么配得上他妹妹? “长得实在好,性子不错。”姜青虞诚实地回答。 “就这?”尚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阿兄,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姜青虞毫不掩饰自己的择偶标准。 一来,孙旅的长相堪比那个什么城北徐公,看着确实养眼;一来,孙旅性子温和,与他相处着舒服;三来,接受她的一切条件,这是最重要的。 “我自己有钱,又不缺什么。” 见她心意已决,尚翟也只能点头同意:“那孩子的姓氏都必须随你。” 他妹妹算是他养大的,这个孙旅最好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左右有他和尚谨在,也能护着青虞。 “他说了入赘我们家。”姜青虞点点头。 尚翟颇有些意外:“他这么轻易同意了?” 秦律中赘婿的地位极低,没想到孙旅竟然这么识趣? “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给你换个妹夫了。”姜青虞挑了挑眉,她能选的人多了去了,提前和孙旅说清了。 “你方才不是说你喜欢他吗?”见她如此随心,尚翟只觉得自己看不透现在年轻人的思维了。 “是啊,喜欢他长的好。”姜青虞理所当然地回答。 尚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对孙旅多了那么一点点怜悯:“他知道你只是喜欢他那张脸吗?” “知道啊。” “那他喜欢你的钱?” “那倒不是,你看我年纪也大了,官府总催挺麻烦的,刚好这里有一个能接受我所有要求的。再说了,按秦律,我的钱是我的钱,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死了,我的钱也是你们的,跟他一个半两的关系都没有。” “这倒也是。” 回想起一切,尚翟无奈扶额,罢了,妹妹也成人了,他不管这么多,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阿兄,你在意这事也正常,干嘛劝我啊?你去劝侄子好了,他年轻。” * “姑母,你害我!”尚谨半无奈半抱怨。 “你早跟我说你不想娶妻生子,我就不跟阿兄说让他来催你了。”姜青虞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所以快和我说说,那孩子怎么回事?”:,,. 51. 将离 快要离开东海郡啦! “我来东海郡确实是寻一个孩子,不过就比我小九岁。” “你和阿兄玩文字游戏呢?你要是把那孩子带回去,他不得火冒三丈?”姜青虞觉得等他们回去,阿兄也没空管这个了,毕竟那个时候阿兄估计得手忙脚乱地照顾小侄子,“那你找到了吗?” “嗯,就是昨日那个孩子。”尚谨也没隐瞒,实言告知。 “这么巧?那还挺有缘的。”姜青虞想起昨日那个小孩,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出挑的,大约是在病中的缘故,“你怎么把人家带回去啊?人家还有家里人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还不知要在东海郡多久。”尚谨的所有计划都被这一场大雨打乱了,只能以后再做打算。 “那倒也是。”姜青虞担忧地看着他眼底的青黑,“你真的不用休息吗?这五天你就睡了一晚上。”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我在想,是否要阻止陛下前来东海郡,一旦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防疫的事情,不如交给我吧。”姜青虞算了算防疫要做的事情,“先是要将那些尸体处理掉,被污染的水源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烧沸,但愿能好些。” “姑母博学,另外,驱虫也是一点,那些驱虫的草药,我也让人去寻了。” “你啊,就好好休息吧!”姜青虞担心自家大侄子猝死,她帮着分担一二,免得侄子累病了。 她还以为侄子平时忙得连轴转,好不容易跟着皇帝出来能放松一下,结果还是忙东忙西。 * 凌晨,尚谨猛地从床上一个起身,系统见他醒了,飞到他床边。 【宿主,你仰卧起坐呢?】 他伸手敲敲丹雀的头。 【嘶!宿主你又做什么噩梦了吗?】 「梦见了以前的事情,疫情四起。」 【没事,梦都是反的。】 【对了,始皇帝已经到了。】 「怎么不喊我起来!」 【他说的啊,赵高说要不要喊你起来,始皇帝说让你先休息,现在在问当地官员,这回是怎么回事。】 系统当时就在场,本来是要把尚谨喊醒的,可是听到始皇帝这么说,干脆跟着始皇帝,看看始皇帝都做了些什么。 「这不合理啊?按照祖龙的习惯,不是应该把我薅起来做事吗?」 [归巳:笑死了,小谨眼里的政哥简直和我老板一样。] [天下秦王皆嬴政:毕竟祖龙带着官员一起卷。] 「祖龙现在在干嘛?」 【应该没睡,刚刚灯还亮着。】 不出所料,估计祖龙在处理东海郡的事情。 “收拾收拾去见祖龙。” * “臣拜见陛下,臣请罪。”他见到祖龙的第一面,先行请罪。 “卿何罪之有?”嬴政并不意外,尚谨在他面前一向谨慎,信中也提及了他所谓的“罪”。 “臣路遇劫道者,因其只执农具,皆为病弱,故而放走了他们,此为臣之罪一。” “黔首问臣是何人,臣谎称是陛下派往东海郡治理此事以安其心,乃是谎言,此为臣之罪二。” “臣为司工,救灾之时,东海郡官吏皆以臣为首,可称暂代郡守之职,此臣之罪三。” “请陛下发落。”尚谨再次行礼,与其面临他人告他的情况,不如他自己先说清,把态度拿出来,一切都好说。 “卿何罪之有,情急之下,替朕安民心,朕该嘉奖你才是。起来吧,同朕商议应对之策。”嬴政和颜悦色地叫他起来。 按秦律,尚谨这时候就该被罚了。 只不过这事也没宣扬出去,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尚谨之间有什么秘密。 尚谨做的一切对他都是有利的,自然不会如何。 “喏。”尚谨起身与嬴政对坐。 “陛下,当下最要紧的就是防疫。臣已着手去做,臣的姑母私下里也已经去购药了,只是要涵盖全郡,到底还需陛下诏令,臣等力所不及。” 他和姑母就算再有钱,也禁不住那么多人的药草需求。 “陛下,为保陛下龙体康健,一旦有所不适,臣有一方可用。”尚谨将一张方子呈给嬴政。 “似乎与你同那些医师说的有所不同。”嬴政自上而下扫视一遍,与之前那些医师告诉他的大有不同。 “是,此方名为普济消毒饮,只是其中有些药材不好得,加之有一味人参,价贵,无法用于黔首。陛下乃是皇帝,这些药材于陛下来说易得,剩余的也可在东海郡附近寻得。” “臣私心里是希望陛下尽快离开东海郡的,洪涝易生疫,若是成了瘟疫,臣恐怕也难以有法子。”他这回要是没来,真不知道东海郡会成什么样子。 “如今状况还算好?” 尚谨将如今东海郡的情况一一说明。 “是,臣已尽力控制,叫他们不要乱跑,分发药物,还是可控的。臣愿留在东海郡,只希望陛下能安好。” “陛下的安危最是要紧,还是离开东海郡吧,原先也说了要去泗水郡的。”赵高也在一边劝,给嬴政台阶下。 嬴政却并未理会赵高的话,而是直接给了尚谨权力:“朕命你暂代东海郡守,原本的郡守,朕已派人去追捕。” 他惊讶地抬眸望着嬴政,转念一想,自己在打白工,没有工资。不过这对他来说肯定是好的。 “陛下若是离开,我还有一言进与陛下。”他思及史书所载,“若是遇风雨而不得行,或许是那片土地在挽留陛下,而非因不喜陛下的缘故。” [笑笑:这句话好温柔啊!] [楚烟蘅:是在说湘山吧?毕竟湘山原本会秃。] 【恭喜宿主获得称号:树木之友,buff:定期获得“树木的赠予”,获赠:陈皮。】 尚谨面色复杂,一时说不清该高兴有药材了还是该吐槽,这是什么礼物啊? 按这个来,他以后是不是能吃到各种水果? 不过既然系统这么判定,那么说明他这句话起到作用了。 * 保险起见,尚谨最后还是把嬴政劝走了,他难以保证祖龙的安全。 楚地本就人心浮动,他能好好待在这,一是他名声好,这些时日一直在切实救人,二是他有系统的buff,一般不会被背刺。 祖龙可就不一样了,黔首眼中,所有老秦人都是可怕的,秦律更是严苛残酷,祖龙作为秦人之首,自然是被敌视的。 他要做的就是慢慢挽回祖龙的名声,不过道阻且艰,不知何时能奏效。 今日他正在查看各县的疫病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不多时,侍从说是一个叫韩信的孩子来找他。 “你怎么来了?”尚谨塞给他一个橘子。 树木之友的buff真好啊,这十多天他收到过两个苹果,三个梨子,一个桃子,五个李子,今天早上收到了十个小柑橘。 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参加荒野求生了,反正隔两天有水果,不至于饿死。 韩信开心地将橘子收进袖子里,解释道:“母亲已经好多了,叫我无论多远都要来致谢。” “分内之事,不必多言。”尚谨拍拍他的头,叮嘱他,“这些日子少出门,以免染病。” “我这几天忙得很,等得了空再去看你,给你母亲开新方子。” “多谢司工。” * 将近年末,尚谨方才将一切料理好。 “待了三个月,总算好起来了啊。”尚谨放松地泡起了茶,这还是东海郡的百姓送他的,“快到九月了,我也差不多能走了。” 大约两个月前,雨彻底停了,新上任的郡守也要来了,至于原先那个郡守,真没想到会被抓住,果然被处以极刑了。 他本以为抓不住的,毕竟《史记》里可是有很多没被抓住的“法外狂徒”,不过祖龙下了功夫,抓到郡守也不是意外之事。 不像之后的巡游,遇到的危险,从遇到歹徒到遇到张良,愣是一个都没抓住。 韩信这些天跟着他喝了许多茶,还是觉得新鲜,以前没见过这种喝法。 “司工要回咸阳了吗?”韩信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他要离开了,毕竟周遭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好,尚谨本也不是郡守。 这次涝灾之后,由于尚谨一直在淮阴的缘故,比起原本的治所,人们都快要默认淮阴才是东海郡的治所了。 “嗯,前几日还说要去三川郡一趟,那的郡守告诉我,三川郡出了极好的煤炭。”他在和扶苏的通信中还说了此事。 本以为九月能赶回咸阳,现下看,估计还要在三川郡停留些时日。 李由来信倒不是因为他和李由私交好,而是祖龙有令,诸郡郡守都要配合冶铁之事,他这三个多月也不止在忙碌温疫之事,也在继续改进冶铁术。 “司工与他相熟吗?”韩信听出他言语间的熟稔。 “三川郡的郡守是李由,是我师伯李斯的儿子,尚公主,还是公子的妹夫。” 韩信听他提起过李斯,自然也就知道李由和他关系不错。 至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子,也不必说是哪个公子。尚谨口中的公子永远都是大公子,韩信也知道他看重扶苏。毕竟尚谨天天都要提到大公子,隔十天就与大公子通书信。 既然尚谨告诉自己,他确实要离开了,韩信将母亲的嘱托说出:“母亲说,若是司工要离开,想请司工到家中一叙。” 韩信很想知道母亲找司工是要做什么,单纯表达谢意的话,他家里还真没什么能给司工的,连请吃饭都不好意思。 他觉得司工的手艺极好,不知为何那些菜都很有味道。 “明日吧,我将手头上的事情弄完就去。”尚谨诧异地答应了。:,,. 52. 归咸阳 带着仉太君和小韩信一起回去!…… 韩宅。 “仉夫人,以后不可太过劳累。” “哎……” 仉英一个人将韩信拉扯大,事事都是靠自己一个人,偏偏这些年战乱不断,生活下去并不容易。 如果连粗活都不能做的话,她大约也活不下去了。 她收敛心绪,换上一副笑脸,将一把长剑推到尚谨面前:“尚司工,这些时日的恩情,仉英实在不知如何相报,听信儿说,司工喜刀剑,家中有一宝剑,乃是我良人所留,愿赠予司工。” 仉英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她知道尚谨那些药材实在昂贵,已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了。 即使尚谨说无需回报,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此剑于仉夫人很珍贵吧?还是留下吧。”尚谨摇摇头。 韩信说过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这种念想之物,尚谨不可能要的。 “司工当真就毫无所图吗?”这不是仉英恶意揣测尚谨,而是她实在不知她能做些什么来报答他的恩情。 “我又不是雕像,怎会无欲无求呢?” “若真要说我帮你们母子有何所图……我看不得母子分离,看见了便剜心般难受,何况,我觉得小信将来前途无量,未来必然举世瞩目。” 仉英也知道原先的高官贵族们都喜欢招揽门人,只是也没见过招揽这么小年纪的门人的。 “司工要信儿做你的门人吗?” 韩信倒是更积极,试图吸引两个人的注意力:“我愿做司工的门人!” 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和母亲的境遇,自然不会永远待在淮阴的。 “门人?我没有门人的,你愿意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只是心中有期盼,却不会强求你为我做事。” 尚谨对于招揽门人可没兴趣,大公子的人脉足够多了,招揽门人只会引起猜忌。 再说了,就算他说韩信是门人,也不会有人信的。 “司工期盼我做什么?” “你不想干扰你自己的志向。”虽说他私心里希望韩信依旧能成为兵仙,不过如果韩信选择了其他的路,他也不会拦。 “我想知道。”见尚谨还是笑着摇头,韩信更加坚定地询问,“我就想知道!” “你先前说喜欢这把佩剑,又说我像将军,你以后可想做将军吗?” “嗯。”韩信眼睛一亮。 尚谨提出了他来此的最终目的:“仉夫人,你可愿带小信去咸阳居住?” “司工……”仉英难掩震惊,司工帮人竟能帮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将来当真会是一方大将吗? 知道这母子俩都是知恩图报,尚谨又劝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便当我借给你们,何时能还了再还。” * 咸阳。 一位稀客拜访了尚谨。 “你这一去八个月了,总算回来了。”从二月初到十月末,阿父终于回来了,尚谨也回来了。 扶苏这八个月与留守咸阳的大臣们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不过知道阿父和尚谨出巡也过得并不轻松,至少在通信里他都是心惊肉跳的,生怕尚谨也染上疫病。 尚谨拿出一盘荔枝招待扶苏:“难得见你出咸阳宫。” “你怎么把离支带到咸阳来的?”扶苏记得离支南部才有,尚谨这回应该没去过才是。 他险些回了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笑眯眯地说:“秘密。” 扶苏也不再纠缠这件事,他知道尚谨一直有些秘密,但尚谨对他仍然是赤诚的,这就够了。 “你两日前就回来了,你没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叔父。” 叔父乐呵呵地来找他,看到了韩信,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他之前的言语间的漏洞。 可是当着小孩的面也不好发火,尚谨把韩信推到叔父面前,叔父反而笑起来。 确定了,叔父现在父爱爆棚,看哪家孩子都是和颜悦色的。 尚谨在扶苏面前向来是不讲什么礼仪的,不顾形象地靠在窗边,长叹了口气。 “真的好累啊,你说陛下就不累吗!好想给陛下整个五年计划,治国要有规划,要循序渐进,这么下去,迟早把人累死。” 提起和王离一起到处玩,他又来了精神:“还得爬山爬树有意思。” 韩信在一边听着有些惊讶,爬山爬树?听起来不像尚谨会做的事情…… 在淮阴的尚谨,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谦谦君子,待人接事都是温和有礼。 尚谨一扭头,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都是伪装罢了。”他笑眯眯地摸摸韩信的头。 扶苏哭笑不得:“谨向来是活泼的性子。” 尚谨对扶苏向来不吝啬赞美之词:“你要是找如玉的君子,这位才是!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咳,你倒是会夸我。”扶苏见他在一个孩子面前这么夸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可是告假来找你的。” 毕竟这个时候扶苏本该在咸阳宫中。 祖龙和冯劫是比尚谨早回来的,冯劫回来后自然和冯去疾问了咸阳的事情。 “我听冯劫说,他父亲对你赞赏不已,说你处理政事得心应手,偶有不懂之处,与诸大臣论政,也是谦和有礼。” 自从上次一起喝了酒,他和冯劫的关系突飞猛进,不时和他说扶苏的近况。 扶苏处理政务的经验抓紧多了,也越发体会到阿父的不易。 他如今遇到的多是些简单的事情,若是更加复杂,也不知他能否处置好。 “得心应手是一回事,心中如何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心中越发坚定了要改变现状的想法。 “无论如何想,也不要当众顶撞陛下,有想法大可以私下里说。你们是君臣,却更是父子。哪个父亲被儿子当众顶撞,面子上过不去不说,也是最伤感情的。” 史书上那些记载让他佩服扶苏的勇气,但是他实在不太赞成,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多了的话,绝对会出事的。 “你怎么觉得我会这么做?我又不傻。”扶苏有些讶异,自己在尚谨眼里这么不靠谱吗? 尚谨只是摇摇头,那当然是因为扶苏历史上这么做了啊!不过扶苏一向稳重,或许这回不会出意外了吧? “我还是对你说的那个五年计划感兴趣,同我说说?” “好啊。”尚谨提起如何减负,前几天忙碌奔波带来的疲惫都淡了。 * 待到扶苏离开,韩信好奇地问:“司工,你想让大公子当皇帝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忠于陛下的。”尚谨真没想到韩信小小年纪还懂得这些,这算是天赋异禀吗? 不过就这么直接问出来,还真是够直爽的。 “那让你在陛下和大公子里选一个呢?” 在韩信眼里,尚谨打着皇帝的名号来到东海郡,随身带着皇帝赐予的宝剑。可同时,尚谨一旦闲下来,十句话里有两三句都是大公子,方才和大公子相处也明显是好友。 尚谨敲敲他的头:“小小年纪就会问这种两个人掉水里救谁的问题了?” 掉到水里这个比喻好像更合适,韩信眨了眨眼,好奇地追问:“那陛下和大公子一起掉水里你救谁啊?” “这个嘛,你猜猜。”尚谨避而不答。 “我觉得司工可以一起救。” “我这么厉害啊?好了,我还要给你找个学堂才行。” “我想跟着司工,而且司工不是要我当将军吗?为什么不学武?” 听韩信这么说,尚谨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这可不能把孩子养歪了,读书无用论要不得。 “小信,不能学项羽啊!” “项羽是谁啊?”韩信疑惑不已,从来没听说过。 是你原本的未来上司,但是不中用你,你就投奔了别人,立下一番事业,结果没能善终。 不过如今这些不重要了,韩信的母亲还没有死,远离了楚地,来到了咸阳,一切都会改变的。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说,读书不过是用来记姓名的,学剑只能和一个人对决的,不足学,要学就学足以敌万人的兵法。后来他叔父教他兵法,他略知其意,又不肯好好学了。” “后来呢?”韩信追问道,其实说起姓项的将领,他好像记得楚国原本是有这么个家族的。 “后来,他不过二十多岁,天下侯王一手封,最终却败了。他失败的原因,以后再讲给你听。” 尚谨不觉得项羽的“飘了”是很奇怪的事情,设身处地,年纪轻轻达成这种成就,志得意满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没几个人能做到继续谦逊。 何况项羽本来也不是谦逊的人。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项羽的行为,不然不会拿来给韩信当反面教材了。 “学技艺,但凡学,便要学到精。不论是读书习武还是各行当的手艺,哪有不足学的东西?” “不过我相信你有天赋,至于习武和兵法,我早就找好一位先生了。” 尚谨可还记得自己拿一个泥泥狗“买通”了李牧,这一晃也过去好几年了。 “你可听说过李牧?你出生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他。”他怎么突然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韩信回想片刻,摇摇头:“李牧……没有。” “那我和你讲讲他的故事,他可是名将,是天下人的长城。” 听着尚谨的讲述,韩信的眼前是绵延的长城与一望无际的草原。 他生在南方,还不知道原来北方还有如此传奇的人物。 “可我不喜欢守成。”韩信向来有话直说。 韩信更喜欢主动出击,就好像当初主动去找尚谨,主动说想当尚谨的门人。 “我知道,我为你寻的先生可不是李牧将军,他年岁也大了,我也不好让他教学生,我为你找的先生是他的儿子,李左车。” “李左车?”韩信念着这个名字,无端觉得有些亲近。 “他向来信奉出奇制胜,想来你会与他合得来。”毕竟原本也算师生,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合得来的。:,,. 53 工策五载 一字千金。 “那我现在就要去拜这位先生吗?”韩信不由得心生向往。 “李将军他们在代郡, 并不在咸阳,你现在年纪还小,舍得离开仉夫人啊?”如果要为了学艺而失去一个完整的童年, 那还不如待在咸阳。 韩信摇摇头,他确实不想就这么离开, 好不容易在咸阳安定下来, 他舍不得母亲,也舍不得司工。 “那我如今要好好读书?” “嗯,先将那些学问都明白了, 至于习武和兵法, 会慢慢教你的。”尚谨拉着韩信出了门。 韩信边走边问:“司工, 你方才说的是真人吗?” 听起来好像是真的一样, 但是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 “假的啊,编的故事,这世间能做到天下侯王一手封的,只有当今陛下,可大秦不行分封。” 项羽如今也不是项羽,而是项籍。楚汉争霸也不会再次发生,这一切都只是存于他心中的一个“故事”罢了。 “楚地原先不是有姓项的世家吗?我就借着他们的姓编了个故事, 像真的一样,才能启发人啊。这是我最擅长的了,我先生可会讲了,我再跟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宋国人,他叫……” * 章台宫。 “陛下,臣先前上书工策五载,不知陛下觉得可行与否?” 尚谨一直在断断续续写这本适合祖龙的“五年计划”。回到咸阳后, 才将它们汇总到一起。 确实是“本”,献上来的奏议厚厚一沓,足以称本了。 嬴政从案上拿出他的上书,浅笑着打趣他:“你那是写了多少字,朕看了一天都还没看完。” 嬴政难得看臣子的上书这么慢,实在是策论中没有一句废话,斐然成章,堪称……一字千金。 好在尚谨不知道嬴政在想什么,不然知道一字千金,又要想到吕不韦,他现在算是跟祖龙一样,对吕不韦有阴影了。 “两万字余。” 还好他不是茹太素,祖龙也不是朱元璋。不过他跟茹太素不同,他没说废话,也难为祖龙能细细去看。 虽说字多,但多是关于大秦工程建设的,并未过多涉及其他政事,这也是尚谨敢上书的原因。 尚谨很想学着电视剧里的老臣,痛心疾首地说一声:“奇观误国啊陛下!” 但是他不能,要想说服祖龙,几句空话可不行。 工策五载中对于如今大秦各地的大型工程建设都做了详细的记载和分析,尤其是秦驰道,却极为奇特地对皇陵只有只言片语。 同时,还提出了灵渠的修建,只不过嬴政还并未看到这一部分。 “你对皇陵,似乎并无看法。”嬴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要说如今最大的工程,无疑是他的皇陵,而尚谨在策论中并未多加言语,反倒像是刻意忽略一般。 其实他还是觉得这个工策五载有些慢了,但是胜在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利弊分析也十分到位,甚至考虑到了边境用兵。 总得来说,他极为满意。 “陛下,皇陵自陛下登基起便开始修建,不过那时要统一六国,故而并未进行大型的建设。而如今却不同了。” “皇陵事关重大,多是左相与少府令负责,我并未插手过。何况,我的想法若是说出来,恐怕陛下不会喜欢的。” “你说。”嬴政偏偏想听尚谨的真话,他厌恶被欺骗。 尚谨也不再犹豫,直言道:“陛下,臣也不拖泥带水了。在臣眼中,皇陵实在不是最要紧的事情。陛下春秋鼎盛,何须心急?我并不知皇陵建成之时会是何模样,想来定是天下奇观,可奇观向来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 “如今天下初平,六国黔首方才不受战争之苦,我更希望与民休息。可我也知道,陛下有自己的图谋,既然无法改变,我不去做无用的功夫。” 既然嬴政要听真话,那他就说一点真话好了。 说罢,他也不说自己到底希望皇陵具体如何,迅速转移了嬴政的注意力,说起了冶铁之事。 “陛下,冶铁已初见成效,我在三川郡时,我与郡守及各位工匠发现,矿石过大会影响冶铁的质量与速度,过小又会造成炼炉堵塞,故而将矿石进行了筛选和粉碎。” “三川郡的煤炭也是很好,只是暂时不足以支撑冶铁所需,故而作为助燃。” “同时,我在冶铁时加入了然石,可使铁水与炉渣分离。炉渣可另作他用,也可使生铁更好。” 然石,也就是石灰石。石灰石做碱性助熔剂,能够促进炉渣的熔化和流动,促进铁水和炉渣分离并顺利流出炉外,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脱硫的效果。 “从炼炉,矿石,燃石,再到渣铁的分离与退火,臣与工匠们都已逐步改进,接下来还有极为重要的一步鼓风,臣已着手去做了。” 他要做的是先将皮橐鼓风做出来,至于名扬教科书的水排,他暂时还不知具体该如何。 “此乃目前的成品,请陛下一观。” 尚谨双手捧着那把剑献与嬴政,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木头,似是树干的部分。 蒙毅望着那块质地坚硬的木头,心中不由得好笑,怎么尚司工会随身带着木头啊? 嬴政提起那把剑,轻而易举将这块木头刺穿了,颇为满意。 “至于最终的成效,陛下定会满意的。除去白口铁,臣有另一设想,关于钢,在冶铁彻底改进之后,臣或许会着手改进。另外,农具的改进也会提上日程。” 冶铁完成了,下一步当然是农具改革,炒钢倒是可以往农具后面放一放。 即使是嬴政,听得这些也不得不向往未来的大秦了。若是钢铁皆能用于兵与农,大秦将所向披靡。 “朕赐卿千金,听闻你从东海郡带了一对母子回来,你本在东海郡散了财,便再将屈里附近那处园子赐予你,也可将他们安置。李由与那些工匠协助你有功,同赐金。” “臣拜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尚谨心中暗喜,有钱养孩子了,他就说祖龙不可能抠门的。 “此外,卿可与斯相论皇陵之事。” 他惊讶地抬眸,对上那双含着笑的丹凤眼,骤然又低下头:“陛下?陛下这是……” “章邯一直在监管此事,你可与他了解如今皇陵的建设如何,再告诉我,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嬴政不喜欢对他藏着秘密与心思的臣子,仿佛那意味着背叛。 “臣谢过陛下。” [蝶儿飞:啊啊啊!这算不算是莫大的信任!] [人间醉:是莫大的功劳吧?] [皓如山阴雪:我要是祖龙我也心动啊!文能策论治国,工能造纸冶铁,武……武能招揽名将。] [桦林:原来大家眼里小谨武力值这么弱吗?哈哈哈!] * 韩信黄昏时分才到,他家现在与尚谨一墙之隔,走到门口便喊道:“母亲!司工!我回来了!” 仉英本是在门边做针线活的,听见韩信的声音,顿时喜笑颜开:“回来了?一会儿便可以吃饭了,去喊司工来一起,我见他这几日忙得都快没时间吃饭了。” “嗯!”韩信点点头,窜进了尚谨家里,护卫们早跟他熟了,也不拦他。 尚谨正在细细描绘手中泥偶的颜色。 韩信探头探脑地观察,问道:“司工!你在做什么呢?” “泥泥狗。”先前那泥泥狗早就送完了,他今日一时来了兴致,想起来还没给韩信送一个。 “有什么用啊?”韩信看着尚谨手中长得又像狗又像老虎的的泥偶,生出几分好奇。 “一种玩具,就快做好了。你那位素未谋面的先生,就是我拿泥泥狗骗过来的。” 尚谨一细想,怎么能叫骗呢?那是束脩好不好,虽说没有拿玩具做束脩的,不过冶铁之后的新兵器会先送去蒙恬和李牧那里,技术可是无价的。 到时候他备一份厚礼给韩信拿着,亲自去拜师。 “那位先生,也会喜欢泥泥狗吗?”韩信突然觉得这位先生有点不着调。 “泥泥狗呢,对小孩子来说太幼稚,对大人来说刚刚好。于我来说,它不仅是个玩具,当年我送出去的每一个泥泥狗,都会是大秦未来的支柱。” 韩信接过泥泥狗,点点头:“我明白司工的意思了!” 他未来必要有一番建树才行。 “你们天天喊我司工司工的,我总觉得生分,还是喊我名字吧。” “不能喊名吧……”韩信知道名大都是长辈或高位者喊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老了?我也就比你大九岁……好吧,你是小孩子。”尚谨掐了一把韩信的脸,打趣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司工也不老!”韩信摇头否定,他可没这个想法,“司工未满二十,也有字吗?” “还没有,不过我自己想了一个。” “那不该是长辈取的吗?” “叔父已经同意我自己取一个了。” 韩信期待地看向他,他轻声说:“尚谨,字明章。” “为何是明章?” “谨,言堇,言是言语,堇……你知道堇在青铜器上怎么写的吗?” “知道!我有好好学的!先生讲的那些字我都会!”韩信拿起一边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金文的“谨”,字迹工整。 “真聪明!”尚谨夸赞了韩信一句,又问道,“那谨为何是谨,你明白吗?” “我还没学过解字,先生也不讲这些的。”先生说他们这个年纪不必学得如此深。 “堇,像人被火烧,遭逢艰难。人遭逢艰难便会趋向谨慎,是为谨。”尚谨用那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被架在火上的小人,“字多取相近或相反之意。明章,方可谨而不卑。” “那我以后取什么字呢?” 54 前往百越(含上次请假补更) 乐。…… “信……刚好和我有些相反之意。”论起解字, 尚谨最是在行,“信,人言, 言语真实。谨,言堇,言语谨慎。” “信也从仁,仁言,包含人们对人言诚实的期许。这个信字,于你而言, 很合适。如果你未来走上仕途, 我希望你遇到的是一位能接受你的真诚的皇帝,他不会与你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信就是信, 不信……也别伤害你。” 韩信这直来直去的性子, 确实是人言诚实,也让人担心。 韩信对他的话似有所感, 也不知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让我想一想吧, 不过这事, 其实应该回去问你母亲才对, 你现在年纪还小, 她以后会为你取字的。” 原本的韩信或许没有机会, 如今的韩信却可以。 “嗯, 明章, 母亲喊你也去吃饭, 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不吃好饭有气力冶铁呢?”韩信改口改得快得很,他饿了,现在就想拉着尚谨去吃饭。 “下次让你和仉夫人尝尝我的手艺。”尚谨确信韩信以后肯定长得高, 简直比自己小时候还能吃,这要是不长高就只能长胖了。 “真的啊!”韩信眼睛一亮,他喜欢吃好吃的。 “你啊,走吧。”尚谨哭笑不得,他身边怎么一个个的都和他一样是吃货。 * 骊山。 凝视着彩绘的兵马俑,尚谨叹道:“少荣,这些人俑,真是精美。” 不同于后世兵马俑坑中因出土而氧化褪色的土偶,这时尚未埋入地下的兵马俑栩栩如生,甚至能在有的兵马俑上看见画出来的双眼皮。 “工匠们心血造就,又是陛下所定,怎会不精美呢?这一批马上造完了。”章邯长久地待在骊山,望着皇陵一点点建造起来。 “是啊。”这几年他与章邯也是熟识了,对章邯的观感也越发复杂。 这里距离章邯被杀的废丘也不过七八十公里。 秦末之际,独木难支,想起巨鹿之战,王离最终的结局,他大概也明白王离和章邯关系不会好到哪去的。 不过这两人至今也没什么交集,一个在骊山监管皇陵,一个在南方军中。 两人登上高处,俯瞰整座皇陵。 “谨,你大都看过了,可有建议?” 尚谨是奉了嬴政的旨意来的,毫无疑问,这是嬴政允许他参与皇陵之事。 “建议?我可不敢说,只是在想,何年何月,这皇陵能建好。” “按照如今的进度,少说还要二十年。”章邯说的还是比较谨慎的数字。 历史上,皇陵的修建一直到胡亥登基的第二年才草草完成。 “二十年……”他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劳工,本想要叹气却还是忍住了。 “谨,我劝你一句,不要为了黔首违背秦律。”章邯半辈子都在为大秦兢兢业业,他始终是忠于秦的,不希望尚谨自己害了自己。 “少荣,我此次来只是一观,毕竟我如今一心扑在冶铁上,哪里有心思管别的事情呢?” 言下之意,他不会犯错。 他就像在和祖龙拔河,绳子上的彩头是百姓,他只能尽力把人往中间拉。 章邯这才放心些,又论起冶铁来。作为将作少府,章邯自然会关心冶铁之事,尚谨也常常与章邯论起此事。 “听说你已对鼓风进行了改进?” “嗯,就差最后一步了。”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那是鼓风的构造图。 “当真是年轻有为啊,你就没想过上战场,立下军功封爵?”章邯曾经在军中,也是有军功傍身的人,他的固定思维就是要入军中,立军功。 “你是说,百越?我这人上不得战场,虽说武学还不错,可直到如今,手上也没沾过血。”即使身在古代,他仍然固执地保留自己现代的价值观,杀人在他心中,除非是正当防卫,不然他真的做不来。 征百越已经一年了,初起势如破竹,而后遭遇劫难。 “倒是少荣你以前还在征伐赵国时立了军功,当真是能文能武。” “哪里哪里,如今朝中哪个不是文武双全的。我当时想过要不要待在军中,后来还是回来了。”过往沙场征战之事仿佛历历在目,章邯不由得感叹,“要我说啊,陛下如今对你算是赏无可赏了,你也就差个封侯了。” “怎么会赏无可赏呢?我可缺钱了。” 章邯打趣道:“也是,你可是朝中赫赫有名的爱散财。” * 公元前222年,始皇帝第三次巡游。 “公子,你这回同陛下一起巡游,可要好好亲近。” 扶苏得知自己要一起去的时候,颇为惊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阿父从未带任何公子前去巡游,如今带上他,未必是看重,怕是尚谨做的。 “谁让你总是不主动啊?我只好去和陛下说,你想跟他一起去,却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你传话了。” “你说你,明明小时候还会和陛下撒娇,怎么如今……我总觉得你和陛下的距离拉远了。” 他记得幼时扶苏也会靠在祖龙身边撒娇,偶尔也会做些小动作,几十位公子中,扶苏和祖龙是最亲近的。当然,现在扶苏也仍然是祖龙最亲近的公子,只是和过往总有不同。 “我都快二十了,怎么可能还和阿父撒娇啊?”扶苏哭笑不得,转而感叹道,“至于疏远,你如今不也是吗?” 他记得小时候尚谨偶尔也会在阿父面前撒娇卖乖耍机灵,完全是“谨”的反面教材,如今虽然志向没变,在外人面前也越来越趋向“谨”了。 “可我至少会主动请求一起去,你就不一样了。说真的,陛下虽然对你有所期许,可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多累啊。”他现在看到扶苏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祖龙,这两个人都完全不带休息的。 “这话就你说出来最不可信,我们三个里,你才是玩命的那个。”扶苏笑着摇头,“你又不能一起去啊……” 他庆幸当年尚谨要他去郢陈,他去了。至今那也是唯一一次阿父与好友都在身边,一起出游。 在郢陈买的小玩意儿,至今他还珍藏着。 “没办法,我要去修建灵渠。”尚谨当然也想跟着去旅游,也很想知道一切改变之后,张良还会不会行刺。 提起灵渠与征百越,尚谨倒有另一桩喜事:“王离,马上就能实现他的心愿了。” “我也相信他,会在此次征百越中有所成就。”扶苏扬唇轻笑,“你一向不喜欢修这些劳民的东西,这回却如此积极,着实让阿父惊讶了。” “陛下派屠雎征百越,不会是好决定。为了我大秦几十万兵马,我只能选择修渠,一则于战事有利,二则可亲赴前线,我担心出事。” * “卿竟会请求修渠?”嬴政这才将他的工策五载看完,没想到竟会主动提起修水渠,还是在西南。 “陛下,臣听闻百越战事有难,故而有此策。”他微微低头,“陛下征百越是为了大秦,可百越绝不是善茬。粮草,炎热,地形,陛下定是考虑到了的。” “可百越与六国不同,六国说到底是都曾是周人,即使之间各有嫌隙,终究能算是同族。百越不同,岭南与岭北鲜有交流,方国临立,他们在当地发展壮大了这么多年,不论是实力,还是人心,都不可小觑。” 历史上屠雎在百越遭到了严重的反扑,被打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陛下派再多的人去,只要人心不一,反叛就会此起彼伏,不可能将百越人杀尽吧?” 嬴政颔首肯定尚谨的说法,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修成灵渠,一是为运输粮草,二是为灌溉土地,三,也是为了将来统一后,加进两地人的交往。这些臣都在工策中细细说明了。” 尚谨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真诚:“陛下对臣最为了解,若非如此,臣何须给自己加担子,又何须修这劳民的水渠?” “需多久?”嬴政这几个月收到的战报都不算理想,灵渠的修建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又或许,尚谨会如同统一六国时一样,成为一把利器。 “要完全建成,五年,已是最快。”历史上就是五年多修成的,不可能比这个更快了。 “陛下,郑国渠修了十年,不仅没有疲秦,反而助我大秦一统天下。如今的灵渠,也是如此。” 嬴政基本认可了此事,问道:“为何取名灵渠?你一向不信鬼神。” 其实灵渠是唐代的说法,灵渠因为零水像缘故,原本叫零渠。 “这条灵渠,是为我大秦辛苦征战的将士们所修。灵,是亡灵之意……”尚谨话还没说完,便被赵高打断了。 赵高蹙眉,言语间带有训斥之意:“尚司工,怎可轻言亡灵之事!如此不吉利的话!” “车府令是觉得,打仗不会死人吗?还是觉得,那些战死的将士不值得祭奠?纵使这世间有鬼神,安敢侵扰陛下?”尚谨冷笑一声与赵高对视,“臣不信鬼神,灵渠,是祭奠之意。若真有鬼神,那也是护佑大秦的军灵。” 大约赵高也察觉到自己并不喜欢他。 [萧落:赵高!他急了他急了!] [水墨翎:能不急吗?hhh现在祖龙身边蒙毅和小谨一左一右两个大红人,把他挤下去了。] [行简:笑死了,看赵高暗戳戳试图抨击小谨的样子,好搞笑!] 而赵高如此说,除去嫉妒与权欲之因,还是因为他从陛下的一位老侍从那里得知,当年他原本可能成为大公子的夫子,却被尚谨和韩非给阻止了,害的他又熬了一年,才登上车府令的位子。 虽说他如今成了公子胡亥的老师,那怎么能和大公子比? “臣之心,望陛下明鉴。”尚谨再拜稽首。 “朕命你为中护军。”嬴政再次展现了他对于尚谨的信任,“中护军,领军史,掌禁军,而你无需管这些,等到征百越之时,你在军中监督军政,你直属于朕,与护军都尉无关。” “陛下,臣虽不熟军事,但定当尽力,不负陛下所托。”尚谨心中一喜,那么灵渠…… “灵渠之事,你着手去办,全权交由你,再有监御史禄协同你修成灵渠。” “喏。” * 扶苏品茶笑道:“你最近手头上这么宽裕?还请我喝茶?” “那不是陛下又赏了千金,特意买了些茶叶来庆祝。” 冶铁技术改进成功,嬴政大喜,赏赐极为丰厚。靠着这次机会,工策也开始实施了,驰道的修建已经放缓了脚步。 一统六国后,尚谨大约是朝中得赏赐最多的臣子了,次次赏千金,每年至少四次。不过其他人也知道他压根攒不住这些钱,每逢大灾或是冬日,更是有多少花多少。 “韩信最近学业如何?”扶苏对韩信也颇为关心。 “自然是好,他极有天赋,待他年岁大些,我会把他送去代郡。”尚谨说起自己对韩信的安排。 扶苏调侃道:“你舍得?” 他看尚谨对韩信比对堂弟都好些,要不是年纪差得太小,他都快怀疑尚谨把韩信当孩子养了。 不过想起当年送泥泥狗的时候,又忍俊不禁。 “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见不着了,他跟着李将军那可是吃香的喝……酸的。”尚谨毫不在乎地挥挥手。 “我怎么不信?你到时候真有这么洒脱?” “哎,别说了!” “我这回让赤阳子跟着你,要是有什么方士再敢靠近,即刻传信给我,看我骂不死他。”尚谨还是担心那些方士会窜出来蛊惑人心。 “赤阳子到底是什么鸟啊?传信那么快?” 当初扶苏看尚谨训鸟,也没想到赤阳子能飞这么快。 百变鸟,能不快吗?换个拟态,速度比高铁还快。 “神鸟。”尚谨故弄玄虚,像个神棍一样捋一捋不存在的胡须。 “你就忽悠我吧,以为我会信?”扶苏逗弄着手心的丹雀,不知怎么想起阿父所说的那所谓的凤凰来。 “反正啊,你千万记得,燕齐的方士太多了,虽说之前那批方士已经被流放了,可是保不齐还有胆子大的。” 扶苏点头,又追问:“你的话我都记得,没别的了?” “我把赤阳子放在你身边,还不够关心啊?”尚谨无奈地说,“明日我就要出发去长沙郡,你在外万事小心,但也不必太过紧张,便当成与父亲游玩,好好休息吧。 “对了!给我带些沿途的特产!”说罢,他又想起来些事情,“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什么,告诉赤阳子,他会传达给我。” “我会好好养赤阳子的,不过你确定赤阳子不用瘦些?我都想知道它是如何飞起来的。” 丹雀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扶苏,狠狠啄了一下扶苏。 尚谨好一阵教训,才提起另外一件事:“如今陛下的其他几位公子,也已入朝堂做事了。” “我同阿父离开后,我们的人会盯着的。”扶苏那几个兄弟,虎视眈眈地不在少数,只不过没几个能威胁到她的。 “公子真的很不一样了。” “和幼时不一样了?” 尚谨点点头,又说道:“如今这样,就很好。” 温和又有城府,有德行又有才能,他觉得很好。 * 屈里。 “我想和明章一起去!”韩信扯扯尚谨的衣袖,试图以撒娇获得尚谨的同意。 “不行。”他摇摇头, “为何不行?” “你还小。” 韩信很是不服气:“可是我听大公子和明章的姑母说,你七岁就敢进宫面见陛下救师,九岁就敢孤身入敌营救李牧了!” 尚谨一噎,这要怎么说?说他当时其实是二十多了? 姑母向来喜欢逗韩信玩就算了,公子每次来找他,趁着他没回来,都给韩信讲了什么啊? “明章,你带我去吧!我可以装作你的小侍从!” 这话不是他当时和颜聚说的吗?公子讲故事讲得这么细? “你去问仉夫人,让不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韩信就点了点头:“我母亲已经答应了!” “啊?”尚谨一愣,仉夫人这么心大? “她说把我交给你,她很放心。要我乖乖跟着你,别总是捣乱。”他可是早早求了母亲的同意。 尚谨还试图阻止他:“你还有课业呢?” “夫子说的那些我都学会了,带我去吧!真的,不信我背给你听!常……”韩信刚背出一个字,就被尚谨给制止了。 “别别别,我知道你学得好了。”尚谨最近就怕这种背书,简直回到高中当语文课代表的时候,要检查其他同学背书。 “我就说嘛!我肯定行!我还没见过战场呢?”韩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又不是去打仗的。”尚谨见他仿佛要一步跳到战场上一样。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好好,我带你去,不过战场你是看不到了,只许待在关隘之内。” 韩信一蹦三尺高,开心的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离开咸阳那日,扶苏来送他,嘱咐道:“你要小心屠雎,你对他不熟悉,我却见过他,他性子暴躁,阿父派你去监军,他必然不会对你客气。” “放心吧,我会与他好好相处的。” 只是到军中不过片刻,他就收回了之前的话。 秦军大营中,肃杀之气弥漫,王离只是站在那里,挡在门前。 屠雎暴跳如雷,指着王离咆哮:“王离!你以为你是王翦老将军的孙子,是王贲的儿子,我就不敢军法论处你?!” “屠将军!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要去滥杀无辜!久攻不下,你就要杀已经攻取的土地上的人?这是什么道理!”王离寸步不让,坚定地挡在门前。 一旁其他的将领根本不敢说话,也就只有王离这样背景大又是年轻人的敢这么说话了。 王离真想拆开屠雎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因为西南的炎热晒化了。 “我要拦你,是因为你一旦这么做了,将会引起当地人的愤慨!我们如今驻扎在这里,你该知道这是大忌!” “王离,你不过是个裨将,连你的武城侯也不过是因袭王翦的侯爵,你敢挡在我面前?!”屠雎显然已经失了智。 门骤然被推开,他的声音温和而又坚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屠将军,据我所知,离在过去一年,与诸将军一同率军攻取东瓯和闽越,也算是战功赫赫,你说他的爵位是虚的?是气坏了身子,记性都不好了?”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 “谨!你来了?”王离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尚谨,惊喜地转身喊他,听见屠雎对他出言不逊,立刻扭头就要会怼,“你算……” 尚谨暗地里扯了扯王离,阻止他与屠雎的矛盾更加激化,嘴角带着谦和的笑,反问屠雎:“谨不算什么,那么将军又算什么呢?” “怎么是你?”看清来人,屠雎方才闭嘴,却又质问,“我听说你和王离私交甚厚,他可是要违抗军令!就算你是中护军,也不能袒护他!” “将军言重了,陛下命我监管军政,就是为了防止将军下达错误的军令。”尚谨轻笑一声,说不清是被逗笑了还是在嘲笑屠雎,“将军真是英勇啊,连死都不怕。王离也是为了你好。”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做之后被百越恨之入骨,最后被埋伏,乱箭射死。 “你什么意思?”屠雎面色越发糟糕,黑得跟三川郡刚出来的煤炭似的。 “你如今攻占此地,不想着安抚人心,却因为另一处久攻不下,要杀此地的无辜黔首泄愤!”尚谨越说越气,“这难道不英勇嘛?换作我是当地人,死都要杀了你!” “你!”屠雎也逐渐明白自己刚才是太过暴躁,却仍旧嘴硬:“哼!就算如此,身为裨将,王离也没有资格拦住我。” 尚谨盯着屠雎笑着说:“王离有没有资格拦住你,该不该拦住你,大可以上报陛下,由陛下决断。” “若是我偏要军法处置呢?!” “非要如此的话……”他蹲下身,摸了摸韩信的头,大声问道,“小信,学到什么道理了吗?” 韩信一愣,才反应过来,煞有介事地引经据典:“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连王离都被逗笑了,虽说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还会背《孙子兵法》,不过帮他说话,他还是很开心的。 屠雎恼羞成怒,大声抓起他另外一处错误:“你!你竟然带着家中稚子来此?!” “将军,论年纪,你才是够当我们的长辈的。”尚谨打完棒子拿出一颗正常将领都不会拒绝的甜枣,“将军,及时收手,我等共商南征之计,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我带了些兵器来,将军可要一观?” “兵器?我们这还不缺!”屠雎一扭头,没再说要出去,只是仍旧不愿继续看着尚谨。 “哦,那好吧。都是新造的,比以前的好用多了,没想到你不需要啊?那王离,同我去取来,送到你军中吧?”尚谨拉着王离要走。 “等等!” 55 车技 糟糕。 “将军, 请吧。”尚谨挂着职业假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又安抚地拍了拍王离。 一车车兵器展露在屠雎眼前,握住一把兵器,原本的那些燥郁和不满烟消云散。 “将军,请看,这只是最早的一批,剩下的还在逐步运输中,也请将军派人接应。” 不远处, 一辆车正在缓缓掉头往军营外去。 “那一车是什么?”屠雎眯了眯眼睛,该不会是私藏吧? 尚谨笑一笑, 开口叫停了那辆车。 “这批兵器是我作为司工改进冶铁中半途所铸造, 陛下都赐予了我,只是十几把而已, 算不得什么,我赠予离。” “嗯。”屠雎大眼一瞧, 确实不算多,尚谨又说是陛下之命,他也不去找麻烦了。 韩信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笑了,那些兵器确实是半途铸造, 可不同的是,是在明章改进冶铁后,继续试图造钢所治, 算不得完成品,却比给屠雎的更加坚韧。而且哪是十几把? 他之前也得了一把匕首,是明章送的,他一直贴身揣着, 不知道屠雎要是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更加暴躁。 尚谨见他低着头,笑意都止不住了,无奈地拍拍他的头,可别给他整露馅了。 王离摸不着头脑,不过谨肯定不会让他亏就是了。 将第一批兵器清点完毕,屠雎对尚谨的态度好了不少,客气地问:“护军可要住于军中?” “不必,我还要赶去灵渠,将军若有事,派人来寻我就是了。”尚谨婉拒了,他没有和讨厌的人待在一起的喜好,也不喜欢委屈自己。 “离,半年不见,去叙叙旧?”他揽着王离的肩,终于露出来了这里之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王离拱手说道:“将军,末将告退。” 屠雎受了一礼,扭头就走。 “走走走,我给你当车夫。” 一想到之后能常常见到尚谨,王离喜笑颜开。 “行啊,反正我不喜欢驾车。”尚谨也懒得推拒,笑嘻嘻地拉着韩信上了车。 “也不知道是谁考了两次。” 韩信悄悄竖起耳朵,显然很想知道看起来跟全能一样的尚谨竟然还有不擅长的东西。 尚谨瞪了一眼王离:“能不能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王离踏进了车内,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一时间显得窄小起来。 尚谨抱着韩信贴到了角落里,明明差不多高,但是王离就健壮许多。 “你这马车真不错啊。”王离对着车厢内左看看右看看。 “陛下赐的,出去出去!太挤了!”尚谨把王离往外赶。 “哦。”王离委委屈屈地去驾车了。 车轮滚滚驶向西北方,尚谨望着沿途的风景。 “你如今驻扎在哪?” “在原本的桂国水边,我带你们去。” “好,我会让人将那批兵器直接送过去。放心,不会有问题,是我求了陛下的。” 从先前的通信他就知道,王离和屠雎关系不好,故而特意给王离留了一些。 不过说起西瓯,尚谨很是担忧:“那边极为凶险,不过听你说你所在的驻地反扑似乎不多?” 尽管西瓯兵力不高,武器也落后,但抵抗情绪非常高昂,甚至不惜进入山林之中,与猛兽为伍。 其实他很能理解百越,可统一是势在必行的,他也不可能去阻止。 “不是你和我说的吗?好好待黔首。我又不傻,谁都跟那个屠雎一样蠢笨。” 王离的声音传入车内,令他舒展了眉头。 说到底,即使王离说不在意黔首,可多多少少还是被他影响了。 “你与他关系也太差了,我总担心他针对你。” “又不是第一次了,军中的腌臜事也不少,就说之前……算了,我就不和你细说了。”王离下意识觉得这种事情不适合尚谨听。 王离本来性子就直,也称得上风风火火,但比起屠雎,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两人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王离可不知道什么叫忍让。在他看来,屠雎就是个疯子。 明明之前还挺正常,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进展,过于焦躁,跟疯魔了一样,昏招频出。 要不是他拦着,怕不是就要去屠杀了,真对得起他那个氏。 至于其他的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让尚谨听。 “你身边那个小孩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王离也知道尚谨去东海郡是为了带个孩子回来,只不过在琅琊分开之后,他很快就回到了西南军中,没有再与尚谨见过面。 “是,小信,和离打个招呼吧。”虽说隔了个车门,但是不妨碍这两人认识一下。 “王将军你好!我叫韩信!” “韩信,听谨说你有读兵法?” “嗯,我都有好好学的。” 这两人兴奋地聊起了兵法,一问一答,跟上课似的。尚谨不知怎么的有些头晕,干脆靠着车里的软枕睡过去了。 * 暮色沉沉,一行人终于到了军营,周身是不同于咸阳的南方之景。 戍守的士兵激动地高呼:“将军回来了!” 不过将军怎么驾着这种马车回来的? 王离伸手敲了敲马车,韩信率先钻了出来,试图学着王离跳下马车,半空里被王离抱住了,稳当当地放在地上。 “离,你这车怎么开的!”尚谨踉踉跄跄地扒着车门走了出来。 他半路被颠醒了,晕得更厉害了。 “啊?”王离迷茫地看着他,开车?就是驾车的意思吧?可自己明明记得尚谨不会晕车啊? 尚谨还是头一次晕车,晕乎乎地走出来差点踏空,吓得王离一把将他扶住。 “你这么娇弱?”明明平时挺能打的…… 尚谨眼皮一跳,咬牙切齿地威胁王离:“谁娇弱了?我打你一拳你看我娇不娇弱!” 韩信点点头:“我证明,不怪明章,王将军驾车太快了,路上过于颠簸。” “明章?什么明章?”王离的注意却集中到了两个字上。 “你不知道吗?”韩信笑眯眯地回答,“是字!” “什么!我都不知道!谨!怎么他知道我就不知道啊!”王离瞪大了眼睛,控诉尚谨。 [湮灭:哈哈哈哈哈,王离的表情好好笑!] [庖丁解鸽:笑死了,一种诡异的争宠的感觉?] [互联网泥头车超人:乐,小韩信你把炫耀的表情收一收。] “诶?这是之前回咸阳才想到的,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原本还兴师问罪的尚谨和王离的态度瞬间交换了。 “那怎么信里没和我说!” “我只和叔父还有小信说了。” 王离撇撇嘴,低头看着韩信,更加不爽了,不过他不可能针对韩信,于是又抬头盯着尚谨。 “是我的错,本来想着等及冠再说的,小信知道是因为他老喊我司工,我听着别扭。”尚谨从袖里取出两个梨子,塞进王离手中,“来,补偿。” 这里热得很,王离专心吃起了清爽多汁的梨子。 “你袖子里还有梨子。” “嗯,特意给你带的。” 王离很好哄,听了就消气了。 卫兵震惊地看着他高超的安抚能力,这么一会儿就见证了一场大戏,真是精彩啊! 转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卫兵,尚谨抬手行礼,介绍起了自己:“中护军,尚谨。” “哦!原来是尚司工!久仰久仰!总听王将军提起你,今天可算是见着了!”卫兵连忙还礼。 如今的尚谨赫赫有名,声名在军中也是很响亮的。 一行人被迎进军营,用了晚饭,尚谨关心起军营中的医药来。 “我明日再启程,今日留在你这儿。还有些时间,带我去看看伤兵,我在咸阳终究不知道这边的状况,只是说了些常用的方子,也不知效果如何。” 在战前,他曾经上过药方,主要用于岭南的湿热。 “好!我带你去。” “我来之前又想起一个方子,原本军中所用的六一散,终究有些缺陷,也并无强效。听陛下说,你们来了之后,终究难以适应。” 六一散胜在简单,只需两味药材,阴虚、内无湿热、小便清长者并不适用。 “新的药方名为桂苓甘露散,可清暑解热,化气利湿。主需的药材是茯苓,炙甘草,白术,泽泻,去皮大桂,石膏,寒水石,滑石,猪苓。具体的方子极其加减我会写下来。” 他边写边为军中医师讲解:“不过这个方子,清暑利湿之力较强,故主要适用于暑热盛,湿邪重之暑湿重证。” “简而言之,是一剂猛药。” “我带来的药材中并无大桂。” “没事,这里不是多的是?我即刻派人去找。”王离听得脑壳疼,不过说起大桂,他倒是能帮忙。 肉桂本就是盛产于南方的尤其是这一片地方。 翌日,两人分别。 “我走了,西瓯凶险,珍重自身。” 战场凶险,他不知道原本的王离是否参加过南征百越,可如今风云变幻,他不能保证王离一定就能安然活下来。 “放心,我还等着回咸阳呢。”王离拍拍他的肩膀,自信地回答。 “有事便来找我,虽说离得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尚谨登上车,“我闲暇之余会来找你的。” “王将军再见!”韩信朝王离摆摆手。 * 离水之滨,尚谨与监御史禄已带人考察了水文之状。 尚谨拱手行礼:“监御史,晚辈先前并未参与过修渠,还请你指教。” “这是哪里的话?司工年少有为,想来即使未接触过,也很快能上手。” 监御史禄客气地回礼,对这样有礼的晚辈很是温和。 他与尚谨也算相识,之前便见过好几次。 “接下来要去湘水了。” 56 刺客 没死的人没死,死了的人死了。…… 三川郡。 “扶苏, 你怎么了?”嬴政抬眸看向有些坐立不安的扶苏。 他们现在在驿站中,将要启程前往阳武县。 “阿父,我有些不安……”扶苏无端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了。 是将有天灾?还是刺客?又或是尚谨王离出事了? “不必忧心, 有朕在, 无事。”嬴政耐心地安抚着扶苏。 “嗯,是儿臣多心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巡游的时候,阿父比在宫中有耐心多了。 系统团成一团站在案上, 偶尔叫唤一声。它在给直播间观众直播嬴政和扶苏的日常, 这肯定比尚谨那边苦巴巴的日子吸引人多了。 “三川郡风光不错, 先前也来过,你可好好赏景。”嬴政点了点圆乎乎的丹雀的脑袋,“赤阳子怎么跟了你一路了?” 他本以为赤阳子只是替尚谨送一送扶苏,看样子它是要一直跟在扶苏身边。 “谨说赤阳子飞得比驾车快, 若是有事可让它传信。”扶苏解释道。 “他倒是替你想, 也好,到底方便些。叽叽喳喳的, 是饿了吗?它喜欢吃什么?” “它……谨说什么都吃, 尤其是我面前这种果子,不然也不会长的圆乎乎的。” 系统愤怒地叫了一声,它重一点怎么了?这叫憨态可掬! “可是谨就是这么说的。”扶苏低下头与丹雀对视, 故意激怒它。 嬴政被扶苏和丹雀逗笑了, 来了兴致喂鸟。从扶苏面前的果子里挑了一个捏碎了, 唤丹雀来吃, “来。” 丹雀蹦蹦跳跳地到了嬴政手中,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点心,有什么比好吃的更重要的东西吗?没有。 [卫长辞:可恶, 我怎么会嫉妒一只鸟!] [蝶儿飞:啊啊啊啊!我也想被祖龙和扶苏围着喂东西吃!] [凌川:小谨!快教训它!不能吃!] 「发生了什么?」 尚谨一脸迷茫。 * 接近博浪沙了,扶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只听得一声重响,车队顿时混乱起来,马车轰然倒塌的声音、马匹的悲鸣声、官吏侍从的尖叫吵嚷混在一起。 扶苏立刻出了马车,侍从着急地说:“大公子,有刺客!还请公子不要下车!” 他环视一周,发现是车队中最为豪华的六驾马车,这才松了口气,不顾侍从阻拦下了马车。 “怎么办?陛下是不是在下面啊……”已经有人哭出声来了。 一边的人对他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陛下肯定没事!” “可这车都已经……血肉模糊了!”说不清是鲜血的主人是谁,总之看起来很是可怖。 “你看看车府令在哪不就知道了,总不会被压死了吧?” “蒙毅都追出去了!真出事!他怎么可能不留在这儿?肯定是陛下活着,命他追击刺客!” 扶苏走到六驾马车边,高声道:“肃静,不会有事。” 慌乱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一辆并不起眼的四驾马车边,低声喊道:“阿父?” “无事,召李斯与李信来。”嬴政的言语中压抑着怒火。 蒙毅去追击刺客了,传召的活落在了赵高身上。 嬴政的眼中满是寒意,他亲眼所见,刺客逃入了芦苇丛中,恐怕很难找到了。 他转头看向扶苏,见扶苏眼中尚有未散去的紧张,问道:“扶苏,可是吓着了?” “在车中听见声响,为阿父担心不已,即刻下车,发现不是阿父所乘的那辆,才放心了。”扶苏摇摇头。 那些官吏之所以惊惶,是因为天子驾六,他们不知嬴政所乘的是哪辆车,因而下意识以为是嬴政出事了。 然而嬴政这些年经历了多少刺杀,他何其聪敏,天子驾六这种标志性的事物简直就是活靶子,他自然不会坐在天子车中。 随行的人中知道他坐了哪一辆车的不过四人。 扶苏,蒙毅,李斯,赵高。 李斯与李信很快就到了,嬴政下达诏书:“即刻传诏三川郡郡守李由,李信与郡尉一同追捕刺客。李斯,下诏,各郡县缉捕刺客。” “喏。” * 离水边。 有人愁眉苦脸地叹气:“哎,这可怎么才好,离水的水位比湘水水位高。” 他们没有任何准确的测量仪器,只能通过目测和步测来推断,八九十里路,来来回回,小心确认,离水的水位要比湘水高出十四丈,如何能将水渠顺利开凿,实在是个大问题。 以前他们还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大多数时候修渠都是依地势高低而修。 不过他们也没泄气,早知道是难事,没那个本事早就去请辞了。 “再去考察一遍吧。我来这儿熬了药,还请诸位喝下,如今烈日当空,暑热难耐,更要保重身体。”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尚谨都是住在中部或者北部的,实在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 “多谢司工。”一干人等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回去喝药去了。 【宿主!你的信!飞了五六个小时,累死了。】 「尝尝湘水当地特有的水果,味道很好。」 尚谨塞了个水果给系统,系统歪歪头,随意啄了一口。 【好吃!】 尚谨打开信,是扶苏说博浪沙一事。 「张良真的还是来了啊?还好没事,估计也抓不到。」 祖龙的全国通缉令经常抓不到人,他已经习惯了。 毕竟跑到犄角旮旯里,官吏也逮不到,更别说这回连名字和样貌都不知道。 * 水渠的修建进行的很艰难,不同于现代可以采用各种大型机器进行挖掘开凿,他们只能凭借人工一点点测量,一点点搬运挖凿。 历时两个月,他们站在了湘水的上游,海阳水,也就是后世的海洋河。 即使尚谨通过自己知道的史料,知道灵渠选在了这里作为分水点,但还是要经过谨慎的实地考察。 他一句话不能决定一切,即使是后世的灵渠告诉了他一切,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推动监御史禄还有其他同僚尽快锁定这里。 这也只是踏出的第一步,多亏了纸的发明,他们如今倒是画图更顺手了。 监御史禄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兴奋地问:“司工,你觉得,用巨石在此砌成一条约半里的人字堤如何?” “监御史所说甚好,当真是有主意的!”真不愧是能被建雕像的人,真的是有大智慧的。 “禄也只是自小在越地长大,见多了水罢了。” “何须自谦?监御史之才,可比郑国。” 他们即刻着手设计人字堤,干脆就在附近的村子住了下来。 【宿主,你干嘛不直接和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现在不是在纠结具体的设计吗?铧嘴听名字就知道特色啊?】 之所以称为铧,就是因为它顶部前锐后钝,形如犁头。 「术业有专攻,没有我的时候他们想的出来,现在有了我会反而想不出来吗?可别小看他们,比我厉害多了。」 【好像也是,那宿主你怎么天天蹲在河边上?】 虽然系统不在他身边,也知道他的近况。 「我们来这村子已经三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就到了枯水期了。」 离水和湘水的枯水期多在秋冬,如今已是夏季了。 【所以要趁着这个时候建坝?】 「我是在想陡门的事情。」 陡门是类似于后世阻水行船水闸的工程。 【陡门?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其实我以前搜灵渠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弄不清陡门到底是哪个朝代出现的。一会说是监御史修的,一会说是在唐朝,都给我整糊涂了。」 【……】 系统不能透露相关信息。 【宿主不确定所以准备在陡门上出手吗?】 「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是秦朝还是唐朝,最早的陡门都是在灵渠出现的,我想试试。」 尚谨一边思考着陡门的事情,一边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用力掷入了河中间,海阳水还算清澈,站在岸边也能清楚地看见,那块石头刚刚入水就被冲走了。 他又挑了一块差不多大小轻重的石头,掷入了沿岸的河水,石块缓慢地裹挟着泥沙被带走了,逐渐消失了踪影。 这是这些天早就发现了的海阳水特点,是他们一点点试出来的。 “司工,你想什么呢?在测水流?”监御史禄经过他身边,见他总往水里扔石块,好奇地询问。 “监御史,我在想枯水期如何便于通船,不过现在要紧的是河堤。” 如果连渠都没修好,陡门的设想就是空话,陡门可以往后放一放。 监御史禄点点头:“按之前所论,已大体确定了。三七分,铧嘴,跟都江堰那个鱼嘴有些相似。” 秦朝水利的参考例子实在很完美,尤其是都江堰。 鱼嘴是修建在江心的分水堤坝,把汹涌的岷江分隔成外江和内江,外江排洪,内江引水灌溉。 而铧嘴虽然相似,却也有不同。 “海阳水正中的水流太过湍急,冲刷力很强,如果想保证河坝的坚固长久,就要让拦河坝迎水的那一侧卸流减冲,化解水流撞击力,倾斜的堤坝本身是很好的缓冲。” 监御史禄不住地点头,心却扑到了奇怪的地方:“嗯,这点自是要考虑到的。我对司工所说的陡门更加感兴趣。” 尚谨刚要回答,便被急促的叫喊声打断了。 “中护军!军中,出,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尚谨惊讶地转头问道。 “屠将军,屠将军被杀了!乱箭射死!” 监御史禄的表情凝重起来,主将战死,这可怎么办?他去看尚谨,却对尚谨的反应有些意外。 57 忠心与否 实在难定 尚谨并不意外, 屠雎本就被百越视为死敌,屠杀无辜者为百越的杀心助燃。 即使这件事并未发生,百越的反抗也十分激烈。 或许是屠雎原本的死亡是自找的, 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惋惜。他已经提醒过小心埋伏,可是百越多山林, 本就是防不胜防。 监御史禄是惊讶,而士兵是由惊讶转为钦佩。 没想到中护军虽未上过战场,听闻主将战死,竟然如此冷静, 丝毫不见惊慌失措或者勃然大怒,真不愧是陛下亲命的中护军。 “如今军中谁为主将?” “屠将军战死, 如今军中是任嚣和王离两位将军暂领。” 征百越分为五路人,一路是王离所在的军队, 负责攻取东瓯和闽越。 二路三路都是攻打南越, 二路是任嚣带领,越过大庾岭入南越, 三路则是主将屠雎、副将赵佗带领,循骑田岭直抵番禺。 四路五路攻西瓯, 一路由萌渚岭入,一路经越城岭入, 只是战况很是糟糕。 任嚣的处境有些尴尬,他第一战就大败,好在吸取教训,后面稳扎稳打,没再出岔子。 唯有王离所在的一路势如破竹,不过一年就攻占了东瓯和闽越,又来与屠雎在此会合。 士兵小心翼翼地说:“中护军, 将军受了伤,想请中护军去看看。” “他伤势如何……” “中护军别担心,是小伤,小伤!” 尚谨抬手向监御史禄行礼:“监御史,我要去军中,这边的事情先拜托诸位了。” 监御史禄点点头,面色凝重。 尚谨回了河边的村庄,高呼韩信的名字,韩信从房顶上探出头来。 “小信,你怎么上去的?” 韩信指着一旁的树木喊道:“从屋子边的树爬过来的,一跳就上来了!” 尚谨所住的房屋旁有一棵老树,枝桠伸到屋顶附近,韩信年纪小,确实撑得起这个重量。 “你还下得来吗?”他戏谑地问。 “当然下得来,只要原路返回……”韩信自信满满,说着说着却没了声。 好像确实,不一定能下来,树木落脚的地方不太好找。 “你尽管跳就是了,真要是没踩稳,我接着你。” 【宿主,你的手不要了啊?】 「这屋子不算高,我站在里面都嫌压抑,不至于把我砸伤,更别说还有树做缓冲。」 出乎意料,韩信稳稳当当地到了树上,自己从树上下来了。 “我说我能下来吧!”韩信跳到他面前。 “以后当心些。” 这个时候马车也备好了,他拉着韩信上了车。 “要去军中找王将军吗?”韩信已经习惯了隔一段时间要去见王离。 他和王离也逐渐熟络起来,还能听王离讲兵法。 马车急速驶向军营。 “嗯,军中出了事,他受了伤。”他翻找着行囊中能派上用场的药。 “明章别担心,王将军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嗯,他不会有事的。”只是他在担心另一件事。 * 军营中,王离正在重新包扎,皱着眉愣是没喊一声。 “谨。”王离眼睛一亮,刚想要招招手,才想起自己手臂受伤了。 他快步走到王离身边,焦急地说:“我看看你的伤。” “小伤!” “你管这叫小伤!”在这种没有消炎药的时代,刀伤很容易发炎致死。 “这不还没死……”王离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瞪了回去。 “真的没事。”王离小声地说,“这不是还好有你,百越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没见过的药材,什么琥珀三七分?” “是三七,三七分是我上次和你说铧嘴,你这都能记岔?”来百越这一趟,他找到了不少之前未用的药材。 “我没伤到头!就是有点疼,瞎说的。”王离一疼起来,就光想说话,至于说了什么,说的对不对,那他也不太清楚了。 可是外人在的时候他不好意思絮絮叨叨的,有尚谨在就不一样了。 尚谨取出怀里的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王离怪叫起来:“嗷嗷嗷!” 这一下彻底把他逗笑了,打趣道:“你再凄厉点,就跟宰豚一样了。” 侍医疑惑地看着王离,之前换药也没见王将军叫成这样啊?可是中护军的医术明明不错啊? 韩信待在一边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看明章来了所以就不忍了,好让明章心软,做些好吃的。 换了药,他坐在王离身边,轻声问:“将士们……战死了多少人?” “约五万。”王离长叹了一口气。 要知道屠雎这一路人也不过十万,此战损伤了一半,还不提那些受了伤的。 尚谨心中自我安慰,至少还有五万人活下来了。原本的历史中,这一路军队堪称全军覆没。 “多亏王离将军率兵救援,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任嚣听说他来了,匆匆赶到,走进来先恭维了王离几句。 “任将军放心,我已派人告知陛下,不出一日,陛下便会知晓。”他依然挂着职业微笑。 绝对比军情更先到祖龙那里。 “一日?!”任嚣震惊不已。 “我传信的鸟半日行千里都是轻轻松松的。” 实际上,系统使用拟态后,不会感受到疲劳,拟态也不会轻易损坏,经常能以极限速度飞行。 “想来过不了多久,新的任命就会来了。” 任嚣眼神一暗,试探道:“中护军可有推举?” “战场瞬息万变,我又怎么会懂这些呢?”尚谨无辜的笑着,他只是一个武艺不精兵法不通的文官罢了。 [重新定义武艺不精。] [重新定义不懂。] 尚谨与任嚣虚与委蛇几句,便以制药为由请任嚣离开了。 “离,让你的亲信守在外面,其他人都遣出去。” 王离唤来一人耳语片刻,偌大的营帐中只余三人。 “谨,你的脸色好糟糕,我真的没事。” 从尚谨走进来就没半分放松过,王离还以为是他为自己担心。 “你真的没事吗?”他看着无知无觉的王离。 王离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来军中几年,倒也比以前多了些心眼儿,只是不多。 相比之下,王翦可要老道多了。 “没事啊?”王离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 他叹了口气:“笨死你算了。” “啊?”王离有些委屈,怎么就笨了? “岭南五路军,将领都有哪些人?”索性王离养伤,他便一点点引导。 王离很聪明,只是很少会想到这些。 “你明知故问干嘛?”明明尚谨这个中护军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你且说,他们都是哪的人?” “屠雎,他算是咸阳人吧。 ”王离不知道屠雎祖籍哪里,不过知道屠雎自幼长在咸阳。 “赵佗,恒山郡人。” 尚谨追问道:“恒山原来是哪呢?” “赵国……”王离的神情逐渐凝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任嚣……楚国。” “……赵国。” “……楚国。” “……齐国。” “……韩国。” “……楚国。” “……” 王离失语不言,他已经意识到了尚谨的意思。 “那你呢?” “秦人。”王离阖眸回答。 其实不仅仅是将领们,就连士兵们也一样,这次的五十万大军,以大秦各地的徭役为主,来源杂乱。 “你之所以能势如破竹,除去你自身的能力,东瓯和闽越较西瓯更易攻打的原因外,还有一点就是你手下的兵。” 王离心中明白,他手下老秦人更多,不同于徭役征发来的人,老秦人更加擅长作战,也对陛下更加忠诚。 “你真的觉得他们对陛下是忠心的吗?说到底,能确保忠于陛下的,还是老秦人。”尚谨一语道破王离面临的境况,“离,如今军中,只有你在的这一路,还有两三个老秦人做将领了。” “他们会背叛我们?” “可能会,但不是现在。我不想因为他们原本的身份否认他们忠心的可能性,但是,赌不起。陛下他实在是太信任这些人了,但毫无疑问,陛下有信任的资本。” “若是任嚣与赵佗为主将继续攻打,胜利之后,他们会如何呢?” 按照原本的历史,任嚣成为首任南海郡尉,同时节制南海郡、象郡、桂林郡,故称“东南一尉”。 南海郡下辖番禺、龙川、博罗、四会四个县,龙川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都极其重要,赵佗成为了龙川县令。虽说是县令,地位却绝对不低。 “陛下真的能保证他们的忠诚吗?陛下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做什么,若是陛下不在了呢?” 历史上,公元前208年,任嚣主动割据为王,只是很快死了,赵佗成为了继任者。 不可否认,他们将岭南治理得很好,是合格的岭南王。可是这种不等秦朝灭亡,毫不犹豫占山为王的行径,和章邯完全不同。这种不稳定因素必须尽早削弱。 “在陛下的任命到达之前,你要尽可能树立你的威信。” “我明白了。”对王离来说,这件事是很难的,他年纪小,虽说立了战功,但资历不够,做什么都不好做。 [横滨某绷带:好家伙,小谨要把他们两个一起蝴蝶掉吗?] [晴天娃娃:是哦,虽说他们打仗和治理都有一手,可是反叛得太快了。] [蓇蓉:干脆说,要不是王离来了,岭南军根本就没有几个真正忠心的将领吧?] * 临沂。 嬴政盯着手中写满了小字的纸张,一股怒气浮上心头,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尚谨来信中说,屠雎在百越常常屠杀当地人,领军进攻途中遭遇埋伏,被乱箭射死。所幸王离及时赶到,这才减少了伤亡。 还提到新将领的任命,劝他不要过于相信这些原本的“外国”将领。 “阿父,谨来信是因军政大事吗?” “你看看。” 扶苏接过信,越看越心惊,待到看完,逐渐镇定下来。 “我大秦并不缺将领,想来阿父定有决断了。” 58 内心 长长的内心剖白 “扶苏觉得谁是最合适的?”嬴政心中有了人选, 却偏要问扶苏,“说吧。” “依谨所言,岭南军中大将无可信的话……”扶苏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嬴政打断了。 “扶苏,你就如此相信尚谨,他说他们不可信,你就不信他们了?”嬴政抬眸观察着扶苏的神情, “若有一天,尚谨毫无凭据说一个武将要谋反,你也信?” 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对于帝王来说并非好事。 “他不会这么做。”扶苏坚定地否认了这种可能性,甚至反问嬴政, “阿父觉得他可能这么做吗?如果阿父不信他,就不会这么问我了。” “是啊, 他不会。”嬴政自然不会怀疑尚谨的忠诚,他只是想知道扶苏对尚谨的态度, 这也是一种考察。 “可他会犯错,他犯错的时候你要跟着他犯错吗?”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犯错, 如果跟赵王迁一样, 近臣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才是最危险的。 “他同我说过一个道理,兼听则明, 偏听则暗,信他是我自己的选择。”扶苏只是摇头,他又不是分不清对错是非的傻子,“若我发现他错了, 我会劝他帮他提醒他;若我没发现他有错而与他一起犯错,我会同他一起承担错误的后果。” “不错。”嬴政得知扶苏并非盲听盲信也就放心了,“继续说吧。” “如今朝中秦将众多,若论领兵掌人,声名远播,王翦将军是最好的,可是王翦将军年迈,如今虽在朝中任职,却已不领兵了。” 何况阿父如今也不希望王翦将军战死沙场,更希望王翦能安度晚年。 “蒙恬将军在长城,一时间是赶不过来的,何况那边也离不开他。” “李牧将军若是能去,想来百越便如囊中之物,只是他同蒙恬将军一样要守长城。” “……”扶苏将朝中可担此责的武将一一说明,最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觉得,王贲将军或是李信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嬴政追问:“若选一人为主将,谁最合适?” “若将两位将军一起派去,自然是王贲将军为主将。以前攻赵楚齐时,都是如此的,他们配合也更为默契。” 王贲和李信算是老同袍了,大多数时候李信都在王贲麾下,直到之前攻楚。这两位的实力绝对是够的。 “若是只派一位,王贲将军会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我希望是李信将军。李信将军在攻赵燕楚齐中也是身经百战了,他年轻,又有实干,而且很擅长轻兵追击。” 言下之意,有能力,又年轻,未来可期,能成为大秦未来的支柱。 巧的是,李信此次确实跟着嬴政到了临沂。 “不选王贲,还有别的缘由吗?” “有,带着我的私心,是王离,他也在岭南军中。” 王离在军中的根基说稳很稳,三代为将,声名显赫,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说不稳也不稳,王离的处境与扶苏有些相似,大秦最注重本人的军功,王离尚未立功便继承了王翦的爵位,不知军队中多少人盯着他,又有多少人像屠雎那样瞧不起他,直到这次攻打百越才好些。 王离如果不能立下更大的军功,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祖辈父辈的阴影之中。 扶苏没有明说,嬴政也看透他内心所想,感叹道:“到底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想的也一样。” 尚谨虽未明说,却也说了会与王离一起稳住局面。 扶苏选李信而不是王贲,也是为王离着想的。 “那么你呢?”嬴政看似不经意地一问。 “阿父?”扶苏抬起头,有些疑惑,却又不由得警觉起来。 “在你眼中,朕可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这一个问题震得扶苏不得言语,与嬴政对视一眼,他才回答道:“阿父从来不是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的巨石,而是给予我庇护的高山。我从未想过阿父是需要我逾越的。” 嬴政心中百味杂陈,平心而论,比起愚忠,他更欣赏有野心的人。或许其他的君主会恐惧厌恶野心家,他却从不害怕。 好比尚谨,或许尚谨不是那种能不择手段的野心家,但尚谨同样有野心,甚至想过改变秦制。换个人坐在他的位子上,说不定真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他不希望尚谨去改变秦制,却也很喜欢尚谨的大胆,自然,更喜欢尚谨的才能。 再比如李斯,甚至于赵高。他起初不知道尚谨厌恶赵高什么,后来想明白,大约是野心。 但是尚谨会亲近李斯,因为李斯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而赵高很会伪装,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尚谨是怎么做到见赵高第一眼就发现的。 扶苏是他在诸子倾注心血最多的那一个,也是最有才能的那一个。可他最不满意的一点是,扶苏没有足够的野心。 即使他没有动立太子的心思,也会想:没有野心,如何能治理好大秦? 历来君主因为猜忌或厌恶杀子的不少,他同样不喜分权,可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反过来担心自己的孩子没有野心。 连胡亥那样不成器的人,拜赵高为师之后,都难掩内心的渴望。其他公子的明争暗斗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激烈。 可偏偏扶苏不一样,扶苏似乎不懂得“争”,无论是争他的关注,还是争朝中的权力,扶苏都很少去做。 这次不论是扶苏自己想来,还是尚谨假称,他都会同意的。 他是矛盾的,既不想立一个太子分去自己的权力,也不想扶苏连当太子的野心都没有。 扶苏方才的回答,他确实心有触动,谁会不喜欢真情呢?可他又有所不满,但如果扶苏真的说想逾越,他也会动怒。 这种问题,无论如何回答都是错,也是他不会立太子的原因之一。 扶苏垂眸看着自己身上佩戴的玉,思绪越发烦乱。 他说的是假话,也是真话。 他年幼丧母,和其他公子不一样,他只有阿父,幸运的是阿父待他极好。阿父是他心中的一座高山,庇护着他长大。 可阿父也是他心中的一道阴影,他似乎被钳制住了。 尚谨喊他去游玩时,他第一反应是会不会让阿父失望。 他在朝堂上万目睽睽,他曾经视为亲人的弟弟们,很多都等着他犯错,他每走一步都要思虑后果。 他为此苦思良久,直到尚谨告诉他: “你只要做好大公子就好了。” * “公子,在为陛下的事情苦恼吗?”尚谨看扶苏盯着一张纸看了半天了。 扶苏的手按着的那一页写的是赵武灵王与赵惠文王的故事,这场父子之间的悲剧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他倒是不担心阿父会把他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和阿父爆发这样的矛盾,只是却不得不思虑,身为长子,到底要怎么做。 “嗯,我到底该如何做?” “公子,只要做好大公子就好了。”尚谨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一句话,将纸覆盖在扶苏那张纸上。 扶苏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是《中庸》里的名言。 “只要做好大公子就好了。”扶苏咀嚼着这句话。 “是啊,公子想要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陛下喜爱的样子吗?”尚谨不觉得刻意逢迎的儿子真的能让祖龙欣赏,“如今的公子,陛下已经很喜欢了。” “其实从陛下的近臣里,是可以看出陛下更喜欢什么样的人才的。” 祖龙这些近臣各有特点,概括起来总有相似之处。 “要么彻彻底底臣服于大秦,永远也不可能背叛;要么富有野心又有与之相匹配的才能,只有陛下才能掌控得了。” “可你不是臣子,你们是君臣,也是父子。你不能完全把自己当做臣子,那会让你们生分,也不能完全把自己当成儿子,那会让你逾矩。” 向来太子都是比皇帝难当的,何况扶苏如今只是太子的最有力人选。 “你完完全全臣服,陛下会对你欣慰又失望。你野心太重,陛下会对你欣赏又猜疑。” “中庸,更是行不通的。” 那个度实在太难把握,谁也不知道祖龙心里的度量衡上刻着到哪一步会被厌弃。 “那谨呢?”扶苏觉得尚谨不属于以上两种人。 “我?是异类吧?”尚谨毫不顾忌地剖析了自己,“我是陛下的臣子,可陛下知道,我也是你的臣子。” 扶苏心中一惊,他可不是皇帝,怎么能说是他的臣子? “如今朝中各重臣,只有一派,那就是陛下,无论关系如何,都是忠于陛下的。而我是独立出来的……” 他本就是异类,他和祖龙都清楚这一点。 “我有野心,但只要有一点不对的苗头,这种野心随时可以收回来,我也不会为了野心做出格的事情。至于掌控,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不是昏君,我就不会造反。” 他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是效忠于一个皇帝,如果祖龙真是以前那种被抹黑的形象的皇帝,那他估计会产生让扶苏早点上位的想法。 比如什么并非正统,什么强抢民女,什么杀人为乐……总之完全是负面形象。 还好祖龙不是这种人。他要真是这种皇帝,那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喜欢他的人了。 “而忠诚……我忠于的不是陛下,是大秦,不是大秦,是黔首,我支持的,也是你。” 虽说他的重点总是偏到百姓那里,系统的任务决定了他的一切行动最终都要有利于大秦和扶苏。 其实这不能算是忠诚,他可以忠于国家,但不会忠于一个皇帝,不过他是全力支持着扶苏的。 59 信任与否(2000营养液加更) 很是…… “其他的大臣即使与你再亲近, 可他们首先忠于陛下。而我不同,陛下或许也知道。” 他早早被划入扶苏那边,不可能再改变了, 他现在说他支持什么公子将闾公子高, 都不会有人信的。 蒙恬也好, 李斯也好,其他人也好, 与扶苏关系再亲近,即使在二十三位公子当中会偏向扶苏, 也不会在嬴政和扶苏之间选择扶苏的。 “这不是你无能, 无论是谁, 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分得一杯羹。” 就算是换成那些有名的皇帝, 站在扶苏的位子上,也得不到其他大臣真正的忠心, 更不可能让他们真正为自己所用。 其实这些扶苏何尝不明白。 “我是不是该庆幸,至少你会选我?”他的身后其实有真正支持他的人。 “在陛下没有立他人做太子之前, 扶苏, 你只要做好大公子就好了。”尚谨罕见地喊了扶苏的名而非称为公子, 他笑眯眯地把笔搁下, “相信我, 如今那些在朝中试图拉拢大臣的公子, 都不会得到陛下真正的垂青。陛下更喜欢做实事的人,公子做实事就好了。” “至于两者你如何选择, 在你自己。” “我明白。”扶苏心中考量着这件事,只是他明白,阿父恐怕不会立谁为太子,“若是我没能成为太子呢?” “那公子想做太子吗?”尚谨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想。” 他如何会没有野心, 只是他的野心被彻底掩盖了。 尚谨所说的那些愿景,他每每听闻,都会心潮澎湃。 在朝堂上的小心翼翼,又何尝不是一种野心? “那我就助你成为太子。”尚谨也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无论如何,你总归不会有事。”扶苏叹道,阿父最是惜才,只要尚谨为阿父所用,有那些新奇的发明发现,尚谨便永远不会有被废黜的那一天。 “你还不懂吗?你若是败了死了,我不会再留在这里。” 扶苏一死,他即刻暴毙。反之,如果他死了,但是最终扶苏有一个好结局,他的任务目标也算达成。 “但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你所愿即我所愿,只要你达成所愿就好。” 扶苏只觉得心间一阵暖流缓缓淌过,摇头道:“可我不愿你为我牺牲。” “扶苏,你会得民心的。”这是他最喜欢扶苏的一点。 “你会因为没有得到阿父的全心信任而失望吗?”他知道尚谨其实很在意这个。 尚谨很是通达:“不会,因为我不会给予陛下我全部的忠诚,自然不奢望他全心的信任。同理,如果公子给予我全心的信任,我会因为没有给予你全部的忠诚而有所愧疚。” * 扶苏今日选择这样的回答,是最谨慎也最保险的。 他不能赌,因为他背后有尚谨,于是他越发谨慎。 像尚谨之前说的当众顶撞阿父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阿父说他过于相信尚谨,可如果他的信任有所保留,就会像当年阿父与尚谨一样,刹那间形同陌路。 即使阿父率先低头,他们如今成了天下传颂的君臣,尚谨心中仍有嫌隙。 这一点点的嫌隙不会再扩大,不会影响尚谨为阿父做事,不会影响尚谨关心阿父,阿父也不会察觉这点嫌隙。 可他不愿与尚谨生了嫌隙。 尚谨不是朝中那些臣子,得到阿父的一点信任就会感恩戴德。就好像尚谨自己说的,他是独立的,这在朝中的其他臣子身上是看不到的。 对待尚谨,唯有以真心相待,把他当做友人才行。 嬴政看得透他心中所想,是因为得了尚谨的助力,因此给予尚谨全心全意的信任。 “此次替代屠雎的将领,定为李信,提拔王离做副将。”他不再问这些致命的问题,而是一锤定音。 “王离做副将?!”扶苏难掩震惊,要知道王离虽然在征百越中表现极好,如今也不过十八九。 “有何不可呢?朕倒要看看,他们两个年轻人,能不能攻下百越。” 大秦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正如尚谨所说,如今六国旧人尚未完全忠于大秦,那么就先提拔老秦人。 他期待未来传来百越的传奇,告诉他,他不会看错人。 “阿父高见,要让赤阳子传诏吗?” “让李信自己带着诏书去吧,不过可以先将这个消息告诉尚谨。” * 【宿主,我看得好紧张,始皇帝怎么老喜欢问送命题?】 「这也叫送命题啊?父子间的闲聊罢了。」 【你确定吗宿主?】 「祖龙看似问了些可怕的问题,可你就没发现,他其实在培养扶苏吗?无论是质疑我也好,又或是出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他都在考量扶苏是否合格。」 【那扶苏合格了吗?】 「我怎么知道?」 【啊?】 「扶苏合不合祖龙的心意,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离,我已得到消息。”尚谨将信递给王离,“你看。” “还好,我就说陛下肯定会听你的,我……我?”王离从头到尾看,看到对自己的安排时,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是真的。”尚谨看着王离在营帐里上蹿下跳,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我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和期许!”王离壮志满满,“对了,一会儿要和各路将领议事,你可要和我一起去!” “自然是要去的。” * 身为中护军,尚谨站在中间,一旁是任嚣和赵佗,王离站在任嚣右手边。 “中护军以为我们如今该当如何?”一位将军试探着他的想法。 “我不懂这些。”尚谨谦虚地回答,“不过我幼时曾去过赵军大营,也曾和王离一起随王贲将军征讨齐国,魏国王宫也曾只身去过。” 这是罗列自己曾经与军队有关的功劳。 “我觉得,学王翦将军和李牧将军是最好的。” “愿闻其详。” “那一年我去邯郸,却听闻赵王迁要杀李牧将军,派了赵葱去,在赵军营中,我听了李牧将军手下的亲兵讲了李牧将军是如何治军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佗有一丝尴尬,赵佗也算是赵国王室的分支,赵迁和赵葱都算是他的亲戚。 “我又和王离曾拜会王翦将军,讨教一番后我发现,这两位将军统帅军队,最要紧的是一个稳字。” 一个在长城养精蓄锐多年,一击断了东胡的后路,一个在军中威望最高,再多的兵卒到了他手上,都会服服帖帖。 “善待手下兵卒,勿要轻举忘动,养兵在此。” 有人出声质疑:“中护军这是要我们做缩头乌龟?” “那你要出兵吗?眼下正是西瓯气势大涨的时候,你要带着你手下的兵卒,穿梭在西瓯人最熟悉的丛林之中,长途中寻找着西瓯人早就吃习惯了而我们不惯的吃食,时时刻刻面对着可能从树后面窜出来的士气高涨的西瓯人,连睡觉都要担心被西瓯人乱箭射死?!” 尚谨一连串的反问把那人问傻了,彻底没了音。 “我!我……” “眼下军心不稳,不可轻举妄动,陛下的任命也还没来,我们只能等。”尚谨提醒诸人在其位谋其事,“可这个等不是干等着,我们要做些事,诸位想必比我更明白。” “这些我们懂!”那几个将军拍着胸脯保证。 “那么便草拟出一份来,在陛下的任命到达前,还请诸位齐心协力,这份不世之功,将属于你们!” 十多天来,主张休养生息的尚谨和王离自然得到了拥护,有几个人会喜欢天□□不保夕地在战场上厮杀呢。 * 李信心中激动,自从统一六国,他已经很久没有施展拳脚之地了,本来还以为这次攻百越能再次出征,没想到陛下派去的没几个是原本的秦将。 再加上之前没能把那个刺客抓住,他是很想立功的。 不过他已经吸取了教训,想起当年自己年少气盛的豪言,他都不好意思承认那个人是自己。 虽说立功心切,他也不会像当年一样傻乎乎地轻敌。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副将会是王离。 他与王贲熟识,对王离自然也还算了解。至于中护军…… 这个当年预言昌平君将反的少年,不仅劝得陛下与王翦将军和好,还阻止了他犯下滔天大错。 他还记得那个泥泥狗,也没想到真能有同在军中的一天。 他很好奇尚谨是如何做到兼顾军中和灵渠的,想来一定是和陛下一样日日夜夜连轴转。 屠雎估计没和尚谨说进攻的事情,不然尚谨不可能不阻止屠雎的,也有可能尚谨没拦住,毕竟最终的决策权其实在屠雎这个主将身上。 具体的还要去军中才能知道,军报到之前他就出发了。 李信到来之后,军中有不服者也很快被压了下去。 实打实的战绩军功摆在那里,何况李信从来不和人客气,王离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大多数时候尚谨都成了和事佬,成功在岭南军中混出些人脉来。 这期间,西瓯竟然主动攻打秦军,李信和王离率兵迎战,打了他们一个落花流水,秦军士气大涨,李信却没有乘胜追击,原因很简单,补给不足,擅自冒进很危险。 担子再次落在了尚谨身上,见局面稳定,他选择了回到湘水修渠,尽快解决补给的问题。 湘水边,烈日灼心,尚谨正在和监御史禄监管人字堤的建设,再次提起了陡门的事情。 “想要凿通湘水与离水,途中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高山,加之这两条河流的枯水之期相近,我怕枯水时运输粮草的船难以通行。” 不可能到了冬天就不运输了,但是灵渠的条件确实不支持冬天进行大批量的运输。 监御史禄点点头,感叹道:“这是通病了,到了枯水时,船总是难行的。” “所以我在想,人为制造渠水的落差。” 水闸在后世是在常见不过的了,都不用等到现代,唐朝就已经有类似的工程了,也就是陡门。 监御史听着他的话,甚至失了仪态,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事在人为,我们如今修渠不也是如此吗?千年前的人能想到我们修坝能这么好吗?只是想想,不过我相信,陡门,从来不是空想。”尚谨还真就想把陡门弄出来。 “这倒也是,我们可是修渠的!有什么办不成的?!”监御史禄很是赞成事在人为这个道理。 太阳西沉,今天的劳作结束了,监御史禄兴奋地喊尚谨离开。 “走走走,我要喝绿豆汤!你说的那什么绿豆糕、绿豆酒、绿豆饼、绿豆沙、绿豆粉皮,到底是怎么做的?” 60 及冠 扶苏加冠成年! 望着监御史禄放光的双眼, 尚谨暗自感叹,果然美食是所有人都喜爱的。 “那些我也没什么时间做的,不过绿豆汤倒是可以分发众人。” 征发的刑徒和民夫都陆陆续续到了, 岭南也到了最热的时候, 绿豆汤又能填肚子又能解暑,实在是好东西。 「广西云南真好啊, 有绿豆,甜甜的。」 他在当地发现了绿豆,这时候的绿豆还没有大面积种植,传播也不算广。 【宿主要不要带点回去?】 「肯定要传播出去的,多好吃的绿豆啊!而且好养活。」 “我择了一些绿豆,让人送去陛下那里了, 说是我们在修水渠时发现的。” 绿豆虽说是他们一起遇到的,可要论煮食的诸多方法,却是尚谨想到的。 监御史与尚谨相处这几个月,不得不感叹, 眼前的年轻人实在太会做人,连给陛下送礼都要带上他们, 也难怪朝中诸多大臣都与他交好。 * 巨鹿。 扶苏刚刚与嬴政用了晚饭, 窗边传来了敲击的声音,扶苏走过去打开窗, 丹雀咻的一下飞进来, 落在案上。 “啾啾啾!”丹雀的爪子上坠着一个小纸包,得亏它不是真鸟, 不然压根飞不起来。 强烈谴责宿主这种资本家行为,它都快成货运机了。 “阿父,是谨的……豆子?” 扶苏将纸包打开, 绿豆散落在案上,这时才看得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扶苏将纸交给嬴政,伸手将案上的绿豆聚到一处。 嬴政本来看着的时候还面色认真,看到后面就忍不住发笑。 「陛下,西瓯局面已稳,因军需不足,李信与王离并未继续进军……」 先是将岭南局势数语道尽,请求更多的军需援助,这些都还是很正经的,到后面直接变成了介绍青绿色的小豆子。 「这种豆子叫绿豆,是我和监御史……几个人在修水渠的时候发现的。据当地人说,是从百越更西南边的地方传进来的,味道很不错。」 「不过不是让陛下和公子直接吃掉的!要种起来!很好种的!绿豆喜热喜湿,这个时候最好种了……」 「种完了可以做好多好吃的,尤其是加了糖的……我都会做,等我回了咸阳做给你们吃!」 「陛下,绿豆可以考虑先在南方种植,绿豆泡于水中可以发芽,绿豆芽也是很好吃的。」 「绿豆也可药用,夏日里绿豆汤解暑,陛下要是不想亲自种植,那就拿来煮汤好了,等我到时候送回咸阳再让人种,到时候再吃绿豆糕……」 “他写这些的时候,是饿了吗?”嬴政哭笑不得,怎么总是说一两句就跑到吃的上去了,这哪里是上书,是教人怎么烹饪的吧? 扶苏看了一眼,也不由得笑了,替尚谨辩解几句:“谨一向喜爱美食,此去西南,发现了不少新鲜吃食,想来喜不自胜,写这些的时候便没有当做奏议来写。” “绿豆……”嬴政捻起一粒绿豆,“扶苏,让他们寻个陶罐,要肥沃的泥土,等离开巨鹿……就放在车内吧。” “赵卿,似乎想说什么?”嬴政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赵高。 “臣并无所言。”赵高连忙摇摇头。 “出去吧。” 待赵高离开,嬴政看向扶苏,扶苏疑惑地问:“阿父?” “你觉得尚谨和赵高关系如何?” “谨不喜车府令,从初见便是如此。”他尚且记得当年之事,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尚谨露出仇恨的眼神。 “你会跟着他厌恶赵高吗?”对于自己的两位近臣关系不佳,嬴政倒不觉得如何。 “阿父或许不知,谨对车府令绝非只是单纯的厌恶,我曾见过他提起车府令时的情态,如同提起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就像两人之间有杀身之仇。谨不会无缘无故厌恶一个人的。” * 公元前221年,正月。 章台宫。 太卜令恭敬地将自己占卜的结果呈给嬴政:“陛下,二月初四,初六,初七,十四,十六,廿二,都是宜冠笄的好日子……” 虽说按古制,应该是冠前十天卜筮吉日,十日内无吉日,再筮选下一旬的吉日。 不过毕竟有所不同,要提前准备好,又要考虑诸多因素的影响,因而把整个二月的日子都提前算了一遍,而非占卜到一个吉日就可以了。 嬴政扫了一眼纸上诸多繁复的名目,最终目光定格在初四这一日上。 “定在初四吧。” “喏,按礼制,当在宗庙行冠礼,臣敢问,不知是渭南哪一庙呢?” 虽说秦的祖庙是在雍城,可是那可是当年陛下加冠的地方,如今许多词都成了陛下独有,想来以陛下的性子,不会让一个公子去老祖庙加冠的。 “不在渭南。” “陛下的意思是?”太卜令的内心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另一边,尚谨也同扶苏在说冠礼之事。 “公子,今年二月好日子可不少。”他跟太卜令关系很好,以前闲着没事就和太卜令太史令一起测算占卜。 可惜现在他是没有空闲了。 “不知阿父会择哪一日。” “我希望是二月初四。” “为何?” “今年二月初四,星宿是东方七宿中的箕宿。东方为龙,箕宿为龙尾,大吉。” 更巧的是,如果按照后世的十二生肖来说,今年是龙年,也是原本的一统天下之年。 “其他时候的星宿都没这个好。” 从尚谨口中听到这些占卜吉凶的事情,总让扶苏有些割裂感:“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可是陛下会信啊,秦为水德,龙乃神兽,主水。” “箕星造作主高强,岁岁年年大吉昌,买张修坟大吉利,田蚕牛马遍山冈;开门放水招财谷,箧满金银谷满仓,福荫高官加禄位,六亲丰禄足安康。”尚谨念起后世的歌谣,“寓意多好啊,要是以后大秦也这样就好了。”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扶苏讶异地问。 虽说这个“诗”有些通俗了,不过寓意确实好。 尚谨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以前没有啊。” 扶苏哭笑不得:“敢情是你刚刚编的啊?” “那倒不是我编的,我可不会作诗,是从别人那听来的。”他对于作诗一窍不通,以前上诗词课,考试让作诗,他想想就头疼。 “我还以为,你觉得初四好,是着急要去灵渠。”他们有将近一年没见了。 原本尚谨是不会回来的,但是他不想错过扶苏的加冠礼。 其实按照周的传统,未加冠前是不能参加国事的,不过这种传统早就没那么严格了,不然尚谨也做不了“童工”。 “我是为了公子及冠特意赶回来的,及冠礼过后便要离开,往后四年,都不能常常见面了。” 尚谨现在不仅要主管灵渠之事,还要负责攻占之地的政务,算是半个郡守。只不过这时候那几个郡都还没设立。 好在他们都明白,嬴政不会把尚谨外放做官的,等到灵渠修建完成,尚谨就会回到咸阳。 “我相信公子能独当一面,我虽不在咸阳,却也心系公子。”尚谨把系统抓过来,放到扶苏手心,“赤阳子从此长留公子身边,从咸阳到离水,虽然远隔千里,可于赤阳子来说,不过是两个时辰的事情。” “我都明白。” 尚谨不可能永远留在咸阳,聚少离多从来都是常事。 [洛羽:不要啊!我想同时看咸阳和桂林!] [丰年:惊恐.jpg我不会四年见不着小谨吧?] [水月吟:救命!还是在咸阳更好。] [笑笑:冷静,系统是可以去桂林的。] * 二月初三,雍城,傍晚。 主持冠礼的正宾是韩非,赞冠为蒙毅。 原本冠礼应该由作为主人的嬴政答拜正宾与赞冠,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一环被去掉换成了纯粹的答谢筵席。 此时正在举行约定行冠礼时辰的仪式,他们站在庙门外。 嬴政立在门外东侧,厚厚的云层霎时间分开,阳光自云朵间奔涌而出,一束束绯红的光照在嬴政与扶苏身上。 秦宗室之人站在他们下首,面朝着日落西沉。 朝中大臣们身着朝服,站在庙门西侧,背对着霞光万丈。 “明日天明时举行冠礼。” 二月初四,凌晨。 “我说得对吧?你只要做好大公子就好了。”尚谨看着已经准备梳洗的扶苏,“能在祖庙行冠礼,是何等荣耀?” 这无疑是一种政治信号,闻风而动的臣子们会明白,祖龙心里更属意于谁。 “我明白,只是你能不能别再笑了。”扶苏无奈地说。 “咳,我不笑,真的,哈哈哈哈哈!”尚谨怎么可能不笑,此刻的扶苏梳着小孩才梳的发式,实在是太好笑了。 扶苏在他心中的形象彻底破坏了啊! 「系统,能截图吗?」 【。】 [一一风荷举:乐,太好笑了。] [萧落:显得扶苏不庄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ltplic:对不起,我也想笑!而且超大声!] 日出之时。 扶苏一步步走向身在南方的韩非,他此时穿的是纯色无章的采衣。 韩非望着扶苏,心中百感交集,当初的孩子,如今将及冠。 韩非向扶苏拱手一揖,请他坐于席上,扶苏回礼后跪坐在案边。 蒙毅在洗中净手后走到扶苏身后,将有些滑稽的发式解开,为他亲手梳起发髻。 韩非走到扶苏面前,从有司手中接过三传的缁布冠,庄重地念着始加的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61 潜林 玄蝯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 尚谨看着扶苏叩谢过后回到东房, 换上玄端服,再次回到这里,南面而立, 向宾客们展示。 「有一种在看走秀的感觉?」 [花千寻:确实帅!] [斗智斗勇的字典:难得看到扶苏及冠礼诶!] [樱折:可恶!为什么直播间防拍照截图啊啊啊!] [玄猫:只能用大脑记住了。] [天下秦王皆嬴政:感觉扶苏和祖龙好像啊,就是气质年龄不太一样。] 蒙毅在东房内为扶苏取下缁布冠,梳头插簪, 望着正襟危坐的扶苏, 他亦有感叹之色。 “公子,请。” 扶苏微微点头,回到加冠之地。 韩非轻柔地为扶苏整理头上的帛,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此时他也露出些慈祥之感。 “吉月令辰, 乃申尔服, 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 永受胡福。” 韩非为他换上皮弁冠,蒙毅为他系上两侧的带子。 当扶苏换上皮弁服, 南面而立时, 韩非再次从西阶一步步走向扶苏, 他手中拿着三加之冠——爵弁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 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东房内, 扶苏换上爵弁服,三加之礼将要完毕了。 尚谨翘首以待,只见扶苏缓缓而来。 爵弁服, 玄衣纁裳,纯色无章,远远看去,与站在东阶的嬴政像极了。 接着是醴礼,三加冠后,宾要以醴祝青年。蒙毅撤去了三加之礼所用的各种物品。 李斯已在西边堂上布好了醴席,蒙毅则是急而不乱地在东房中备好醴酒。 韩非与李斯相视一笑,坦然入席,扶苏站在席边。 蒙毅从东房捧了一觯酒来,韩非抬手接过,祝辞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先生。”扶苏恭敬地行拜礼。 他左手端着一觯酒,右手取干肉蘸肉酱,行祭食礼。 身在祖庙,及冠是为了成长,而祭食是为了不忘本。 扶苏用小匙舀出醴酒,浇地而祭,如此反复三次。 最终才到席的西端坐下,浅尝一口醴酒,再次起身离席,向韩非行礼,韩非也按例回拜。 醴礼已成,原本这时候该去拜见母亲,可扶苏幼年丧母,嬴政又没有皇后,这一环就被省去了。 韩非从西阶下堂,站在正对西序之处。扶苏在西阶下面南而立。 韩非祝辞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潜林。” 尚谨一怔,潜林…… 他先前是不知道扶苏的字的,直到此刻才知晓。 扶苏为木,木众成林。潜为深隐…… 杂乱的思绪充斥着他的大脑,现代与古时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他浑浑噩噩地跟随着大部队到了雍城旧宫,章邯疑惑地在他面前挥挥手,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好带着他到了位子上。 尚谨下意识地坐下,却还是没有说话。 章邯越发觉得奇怪,难道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灵渠什么的。 章邯最终选择了不去打扰尚谨,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筵席上首,嬴政见他心不在焉的险些失了礼数,扭头便是扶苏焦急的面孔。 “担心他便去吧,他像是痴了一般。” 扶苏端着酒器,表面上看着只是去与好友以酒庆贺。 “谨?谨!” 尚谨回过神,眼前是扶苏焦急的神色:“公子?” “你还好吗?怎么喊你,你都没反应。”扶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权当已经和他共饮过了。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疼。”尚谨摇摇头,觉得头更疼了。 “你的面色很差,我差人送你回驿馆?” “不必,我说了要看完的。”这种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他怎么可能错过? 扶苏也不犹豫了,嘱咐道:“我之后再来找你。” 【宿主,你终于有反应了啊?你在想什么呢?章邯喊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混乱,一会想到这句诗,一会想到那篇文的,所以在发呆。」 【……】 * “你今天怎么回事?”此时的扶苏已经换上了常服。 他及冠前一晚没有睡觉,拘礼了一整天,还有些疲惫,只是放心不下尚谨。 “潜林,只是听到这个字时,想了太多相关的东西,所以头疼得慌,现在已经好多了。” “现在听到,还会头疼吗?”扶苏心里盘算着,其实没人会喊他的字。即使尚谨听了头疼,以后应该也听不见。 “不会。我想到了很多,与潜,与林,与潜林有关的事情,有些乱而已。”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玄蝯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 其实不止这一句,从“潜龙勿用、见龙在田、终日乾乾、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到“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那一瞬间他知道的所有跟潜和林有关的东西全蹦出来了。 只是最终停留在“玄蝯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像是一种可怕的征兆,于是他的思绪就转向未来如何彻底断绝这种可能性。 “听到潜林的时候,吓了一跳,想了许多事情,最后才想起来,著书的人不在这儿。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句,陛下,更不能知道了。” 扶苏以为他是说著书人已经逝世,却不知这是后世人所写。 “寓意实在不好。” 扶苏想起几年前尚谨的那个梦,问道:“你担心我会被阿父厌弃吗?” “不会的,这一切都不可能。” “陛下真正的意思,是因你内敛温润,也是对你的期盼,扶苏成潜林,是很好的。” * 灵渠。 没有后世的技术,如今只能以人工钻取石块,开凿渠道。 尚谨面前来来往往辛苦劳作的,有从岭南军中抽调的十万人,还有从各地征的民夫。 “真想直接炸啊。”他现在也就能幻想一下一路爆破。 【现在的火药不足以支撑啊,宿主你要弄火药吗?】 「很巧,我对火药一窍不通,好像《武经总要》里提起来过,但是我不知道。而且你确定要让我试着弄这个?我估计会半路被炸死。」 以他的倒霉程度,这种需要概率成功的危险,他都不要碰比较好。 弹幕疯狂地想要提示,结果全都被口口了。 【那怎么办,不弄了?】 「我不会,可是有人会啊。」 【?】 「齐燕之地的方士,天天宣传迷信,总要做点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吧?」 * 公元前220年,二月。 “明章,为什么你不行冠礼啊!”韩信头上顶着尚谨恶趣味的结果——总角。 他也想看尚谨绑总角!为什么要给他扎一个总角啊! “实在是没空,且不说这里有谁能当我的正宾和赞冠,再过一个多月,湘水与离水都会有暴雨,届时洪期,不能不早做准备。” 南方多雨算是常识了,好在这个时候植被茂密,水土流失没有后世那么严重,不然他要担心的就更多了。 “给你扎总角嘛,是因为我要送你回咸阳了,之后就不能给你梳头发了。”他手痒地拽了一下那两个总角,被韩信瞪了一眼。 “不想回去。”韩信闷闷不乐。 “你不想见你母亲了?” “不是,那你什么时候回咸阳啊?”韩信肯定会思念母亲,也想回去。 可是他也不想和尚谨分开,要不是知道岭南的事情重要,他很想把尚谨一起带回咸阳。 尚谨手中,是他一手绘制的地图,他的目光一寸寸描画着地图,上面画的是中国地图。 黄河、长江、还有一些细枝末节,总是和如今不同的。 “等到百越,归我大秦。” * 公元前218年。 烈日炎炎之下,尚谨看着民工也热得出汗,干脆去招呼他们先休息,等到日头小些再运这些巨石。 民工们欢呼一声,涌到尚谨身边,去吃消暑的绿豆美食。 这几年尚谨到哪一块考察,哪一块的民工总会吃到些好吃的。 夏季是绿豆,秋末是甘蔗。 虽说绿豆好得,糖制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因此这些东西也不是能随意吃到的。 至于甘蔗,虫病有点太多了,他找时间向当地人请教,到最后干脆派人去楚地问了。 陡门正在修建当中,两岸的导墙高高竖起,半圆形墩台将近一尺高。它的结构很是复杂,光是用来塞陡的就有陡杠、杩槎、水拼、陡簟。 关陡时,先将陡杠的下端插入陡门一侧的石孔内,再将上端倾斜着嵌入陡门另一侧石墩的槽口中。接着底杠的一端置于墩台的鱼嘴上,另一端架在陡杠下端;再架上一道杠。然后将杩槎置于陡杠上,最后铺上水拼、陡簟这些竹制的塞陡物。 最神奇的不是这些塞陡之物,而是在水位增高过船时,将陡杠敲出槽口,堵陡的这些东西就会借水力自行打开。 尚谨不由得惊叹老祖宗们的智慧,这可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他只是提了个大概,细节都是和监御史禄他们一起去一点点探索出来的。 这几年若说他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大约是肤色了。 以前民工里传他是如玉,现在传他是琥珀,晒黑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也没琥珀那么黄吧?明明是很健康的肤色了。 [兮沫不是兮沐:其实是好寓意啊!琥珀是小谨最先拿来入药嘛,而且琥珀晶莹剔透的,有什么不好。] [穆鸢:乐,至少肤色均匀,要是不均匀才是灾难吧?] [渡鸦:有被冒犯到。] [楚烟蘅:没什么的,反正养养就回去了。] * 章台宫。 “陛下,西南奏议,称灵渠已成,可要大举攻百越?”尉缭面上难掩激动神色。 “果真没让我失望啊,百越,势在必得!” 62 幸不辱命 攻百越,归咸阳。 公元前217年。 灵渠通渠后, 大量军资源源不断地运往西南,彻底让西瓯感知到了大秦的国力。 李信与王离兵分两路,自开春频繁进攻西瓯,时间越久, 西瓯的优势也越小。 时间转眼到了初夏, 尚谨带着人来采药, 这里有几片药田, 种的是红花。 红花能活血通经, 祛瘀止痛。战事越猛烈,对医药的要求也就越高。 他不可能看着受伤的兵卒死,于是在医药上下的功夫也越发多了。 红花要在花刚开放时采收,因而今日早早就到了药田。 他反复嘱咐道:“采摘时以花色红黄、鲜艳、干燥、质柔软者为佳。” “喏。”他们手脚快,即刻行动起来。 【宿主, 你怎么越走越偏僻啊?】 系统是来送信的, 它远远地在和一只蝴蝶玩, 来的时候他要带人来采药, 没时间回信, 系统就跟着来了。 它一回过神就发现尚谨走远了。 「你往远处那树林里飞一飞。」 丹雀飞到远处的树林里, 惊恐地飞了回来。 【我去!有人埋伏?宿主!你怎么还往里面走啊?】 [凌川:草在动弹诶。] “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毕竟离得远,我也不确定。” 「你觉得他们想干嘛?」 【埋伏?我看有个一百多人呢?】 「你这不是废话吗?」 【冲你来的?】 「或许吧,我更好奇,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是哦, 边境不是一直有人把守吗?】 “诸位当齐心协力。” 原本还在采红花的五十人动作一滞, 都将背篓放在了地上。 「你去找附近的守军。」 【宿主,不用了。】 「嗯?」 【王离距离你还有一里路。】 似是察觉出不对,树林之中, 一支箭破空而来,他只是立于原地,护卫一刀断了那箭。 这些采药的人本就不是什么药农,而是他的护卫,此时都聚在他身边,背篓中有的可不只是红花,还有锋利的刀剑。 “对面有百余人,小心。” “司工,我等去杀了他们。”对他们来说,一打二不是难事。 尚谨摇摇头:“敌在暗,勿要轻举妄动。” “司工,那要我们放箭吗?”举着弓弩的人跃跃欲试。 “不用,离得有些远了,后退出射程就是了。”这个距离命中率极低,何况对面全是树木,更难瞄准了。 “喏。”护卫护着他一步步后退。 王离带着乌泱泱上千人奔袭而来,很快越过尚谨,入了林中。 尚谨的话语就这样淹没在人声之中。 碍于林中草木茂盛,并非所有人都进去了。 剩下一批人将尚谨团团围住,这下就是真有人的箭能飞这么远,也飞不到他面前。 “我怎么把这一茬忘了呢!”他暗自懊恼,他的红花啊! 伴随着兵器相接的铮鸣声和痛苦的嘶吼声,林中的伏兵很快被围杀俘虏,王离握着戟走到他面前。 “昱行。”他喊了王离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起字用了“明章”,原本历史上王离是字“明”的,变为了“昱行”。 昱,明日也。王离的离是离火之意,用与明亮相关的字是最合适的。 “嗯?”王离擦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还以为是尚谨不喜欢血腥气,往后退了一步。 尚谨指着原本被王离踩在脚下的红花,幽幽地说:“你红花没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王离尴尬地又后退了一步,一低头,发现又踩了一朵红花。 “我当时很大声地说,莫要踩到药田!”尚谨把自己采的那么一点红花塞进王离怀里,“如今全都给踩坏了,也没办法了,你自己去和军中的医师说吧。” 这一片的红花是长的最好的,是他前几年发现野生的之后就地种植的。 这下可好,经过一千多人的踩踏,大半都坏了。 秦朝时,红花还处于野生野长的状态,初次记载都是唐朝的时候了。 他摸索着种植真的不容易,一年就开这么一次花,还给踩坏了。虽说王离是来救他们的,可是这群人能找过来就是岭南军的责任。 王离作为岭南军大将,向医师检讨一下很正常吧? “别啊!明章!还是你去和他们说吧,我笨嘴拙舌的,我还有事,我走了啊!”王离把红花塞回去,寻了个借口,扭头就要跑。 就军中那些个力气比牛大的医师,他还是离远点好。他们也就在尚谨面前还温柔敦厚地装模作样。 尚谨伸手把试图逃跑的王离拽回来,问道:“先说怎么回事,这里虽离边境近,可也不该让这么多人混进来吧?” 这很容易让他怀疑李信和王离领兵的水平是不是下降了。 “凌晨抓到了一个人,问出来,是冲着你来的。”王离眼中满是肃杀之气,“李将军还在查,要么这附近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又或是,有人叛敌。” “这种时候会有人叛敌?”尚谨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脑子出问题了才可能这么做,大秦此时已经占有绝对的优势了,应该不会有人傻到叛变吧? “嗯,所以我负责审这些西瓯人,李将军负责审这一带边境的守军。” 尚谨摆摆手赶他走:“你去吧,我去说就是了。” 「我现在这么招人稀罕?」 [竹竹不知春:说不定想把小谨抓起来威胁大秦。] 「这威胁不到吧?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抵得上百越。」 就算拿他当人质,也不可能真的阻挡大秦的进攻。 [喷香的骨头:怎么就不可能了,至少你被抓了,王离肯定不会再随意进攻了。] [躲在黑暗里数星星: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小谨会来这儿啊?] [暮染烟岚:感觉还是有内鬼,或者有被俘虏的背叛了。] 这些伏击的人并没有对攻打西瓯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虽然知晓了那条所谓的隐蔽的小道,谨慎起见,他们也并没有去使用。 * 空中已逐渐飘起了小雪,高大的黑马拉着车驶向长沙郡。 “终于可以回咸阳了!”王离拍了拍一旁的佩剑,虽说回去的不是他,他还是激动。 “这就是你不驾车,非要挤在我这里的原因?”尚谨无奈地问。 “我倒是想给你当车夫,你不愿意啊。”王离一口吃掉了一个冬枣。 [这就是囫囵吞枣吗?] [山间温客:乐,王离已经习惯在小谨这蹭吃蹭喝了。] “你说我为什么不乐意?”回想起上次的经历,尚谨还觉得晕。 王离很是不解:“明明我驾车的水平很好啊!” 他当年就考了一次就过了。 “实在是你驾车太快,我们又不是急行军,你那都赶得上飞了。” 也不知道王离那车技是跟着王翦还是王贲学的,快得不可思议。 “说起来,你没看见我走的时候,李将军的脸色!” “很难看?”尚谨去和李信告别的时候,李信也就是有些不舍。 “我就是送送你,毕竟现在还不太平,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到了长沙郡,我就返程,又不是不回去了。” 长沙郡到咸阳的驰道已经修好了,他把尚谨送到那儿就安心了。 * 章台宫。 “陛下,臣幸不辱命。”他恭敬地拜见嬴政,他们也有将三四年没见过了。 “卿有大功,朕该赏赐你些什么。”嬴政这段时间虽为了百越之事更加忙碌,却也十分开心。 “陛下,臣有一请求,望陛下应允。”尚谨见嬴政默许他继续说下去才道,“依秦律,男子二十不婚,父母连坐。臣这些年在西南忙碌奔波,故而虽未婚配,却也无人催促。如今回到咸阳,却不得不思虑这件事。” 虽说尚谨没有父母,可是叔父叔母养育他,要是真被人找茬,那叔父叔母可能会被牵连。 嬴政颇为意外,这几年他特意嘱咐过主管户籍的官吏不要去烦尚谨,难不成尚谨突然想开了? 不过就算要娶妻,还要求他做什么?难道是对方不愿意?强求恐怕不好。 还是尚谨以前见过他哪个女儿?好像只有阴嫚与尚谨熟悉些,只是阴嫚早已嫁给了李斯之子,要真是这样…… 不对,尚谨还不至于这么糊涂,他这算是在乱点鸳鸯谱了,于是正色问道:“你竟要朕赐婚不成?” “非也,臣愿终身不娶,将此生此身,献与大秦。”尚谨还不知道一向冷静自持的祖龙都脑补了些什么。 “朕还以为你转了性子,这几年没有官吏去问罪,本就是朕提点过他们。”嬴政对他的话很是满意,“你父母已死,这条秦律也用不上了,至于其他的,朕自会帮你。” 尚谨心中明白,这事成了,拜谢道:“谢陛下。” 他这算是奉旨不娶了,看来不用担心被催婚了。 “只是朕与你叔父一样,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娶妻?要知道,与你同龄的,都已娶妻,连孩子都有了。” 尚谨如今已经二十三,要知道这个时期,有不少人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按照传统的思想,娶妻生子,传承血脉,是人生头一等的大事,而朝廷也极力支持嫁娶,甚至有专门的相亲活动。 “臣更喜欢做其他的事,读书也好,习武也罢,对臣来说,为人的意义不在于传承血脉,这世间少我一个不少,不如将臣这一身本事传承下去,造福天下,岂不是更好?” “人各有志,朕也不会和你叔父一样强求你。” 实际上,他觉得尚谨娶妻生子会更好些,生出来的孩子也必然是人才。不过尚谨既然不愿,他要是不同意,只会把关系弄僵。 这件事按秦律本就有操作的空间,说抓父母,叔父叔母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不算父母,他说不算,别人挑刺自然就不算。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一旁的蒙毅和赵高权当没听见,也算不得大事,只是仍旧可见陛下对司工的好。 “朕有件事,要托于卿。” “喏。”尚谨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他可没有拒绝的权力。 “如今朕诸子中十有五六已成年,都已过了十岁了。”嬴政此言一出,尚谨隐约猜到了要做什么。 “他们大多在辟雍学习,朕要卿入辟雍,探其才。” 并不是所有公子都像扶苏一样,所有课程都是专门的夫子一对一教导。 例如胡亥,即使律法上是赵高教授,其他的东西也要和同龄的公子们一起学。 赵高心中着急,顾不得许多,头一次这么直接表达不满,跳出来反对:“陛下,臣有一言!司工与大公子相交甚厚,将此事交于司工,何有公平可言?” 他和尚谨不对付,让尚谨去评价胡亥,那还不得把胡亥那小子的老底都翻出来? 63 往辟雍 突袭胡亥。 “古人曰,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何况我与诸位公子都曾有过交集,又不是仇人。”尚谨又开始引经据典, “《左氏春秋》中曾载, 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仇, 不为谄;立其子, 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 “自然了, 外人看来, 我与大公子过于亲厚, 可陛下慧眼, 最为了解臣,臣绝不会为大公子而去丑化其他公子。车府令如此猜疑我, 想必只是为了陛下好吧?” [始皇的梦中情儿乃二凤:翻译小谨的话:我和政哥一帮,政哥了解我,赵高你个外人插什么嘴?是不是心虚了?] [言无:乐, 赵高急了, 真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胡亥那种东西还需要专门抹黑吗?] “这是自然,我这是为司工着想, 毕竟这种事还是避嫌最好,否则他人难免对司工有些闲话。”赵高顺着这句话往下走。 “车府令如此为谨考虑,令谨感激, 只不过陛下是知道的,我从来不畏惧人言。” 因为如今的人言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又没改革,此时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但凡知道他的, 少有对他厌恶的。 “不必多言,朕信你。”嬴政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安抚尚谨。 “谢陛下,臣告退。”他也不多言语,行礼归家。 他有点饿了。 「系统,来个枣子。」 【来喽!】 他离开后,嬴政面色如常,对赵高说:“赵高,朕明日要去兰池,你去看看车马可备好了?” “喏。”赵高心中对尚谨的不满又重了一分。 他每次被这样“赶出去”,不是因为扶苏,就是因为尚谨,还有那个韩非。 嬴政笑吟吟地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蒙毅,问道:“蒙卿,看够了?” “乐够了。陛下,明知这孩子不喜赵高,怎么偏生要在车府令在的时候说这事?”蒙毅将案上的灯盏拨亮了些,免得伤眼。 “四年了,看来这两人都挺记仇的。”嬴政执笔批奏议。 蒙毅自然是为尚谨说话:“谨并非没有肚量。” “那么赵高呢?” “臣不知,不过,身为车府令,赵高的野心有些大了,但他的这个官职,翻不出浪来的。”蒙毅不觉得车府令这个位子能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 当然,胆敢害陛下除外。 * 尚谨过了渭水,赶到屈里时,门前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坐在门口,头一点一点的,是等他回来的韩信。 【宿主,你这滤镜也太厚了吧?】 哪里是“小小”的黑影,韩信去年就够秦律标准了,而且隔一个月一个样。 “小信,怎么在这儿等我?入冬了,也不怕着凉。” 尚谨还没走过去,韩信似是听见他的脚步一般,站起身扑向尚谨,搂住他欣喜地喊他。 韩信一早就得到消息,尚谨晚上会到咸阳。 尚谨拍拍韩信的肩膀,不由得感叹:“长高了,也结实了。” “我都要十五了!”韩信觉得自己如今也是能历练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啊……”他突然生出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可是明章却一点都没变。”韩信眼前的尚谨与四年前的模样重合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你这是太久没见我了吧?”他明明变黑了一些。 韩信疑惑地上下打量,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明章用饭了吗?”韩信与他并肩往家里走。 “还没有,今晚不吃了。”尚谨估摸着也挺晚的了,也懒得做饭了。 “陛下竟然连一顿饭都不招待你!?”韩信不可置信地问,明明该给明章来个盛大的筵席才对。 “行了行了,陛下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都不知道,先进屋。” 反正家里有饭吃,想到这里,韩信又为可以和尚谨一起吃饭高兴:“没事!有饭吃!” 走进厅堂里,仉英坐在岸边,见他回来了,惊喜不已。 “谨回来了?这饭菜刚巧热过一遍。”她立刻招呼尚谨吃饭。 “多谢仉夫人,还是我回来晚了。”尚谨打眼一瞧,几个菜都是他喜欢的。 “我还没说我做少了呢!这么多年不见,该给你弄个几十道菜才好,只不过想着一路奔波,应该吃不下那么多,等明日为你接风洗尘,再做些好的。” [一枕槐安:至尊待遇dge] [星漩:看饿了,点个外卖。] “不如明日我也一起好了,我从南海郡带了些新的吃食回来,给大家尝个鲜。”尚谨抄起筷子吃饭,他是真饿了,本来想着睡着了就不饿了,没想到回家有饭吃。 “我还给你和信儿都裁了新衣裳,一个样式花色的,是如今咸阳时兴的绣纹。” 仉英来到咸阳后,身子养好了,也就琢磨着做些赚钱的活计。 种田对她的身体来说有些不切实际了,还好她绣工不错,又有姜青虞的支持,足够家中开销,还能攒些钱。 虽说她与尚谨年岁相差并不算太大,不过因为尚谨和韩信关系好,又爱玩闹,久而久之就拿尚谨当韩信同辈看待了。 “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尚谨不知怎的想起这句诗,顺带把意思给曲解了,“回了咸阳,我也就不必还忧心你们过得如何了。” “灵渠那边已派人主管,至于新设郡县,陛下也都已择了合适的人选了,此后应能长留咸阳了。” * 朝会前,尚谨身边聚集了一群人。 “此次攻百越,司工居功至伟啊。”有连连夸赞他的。 “中尉谬赞了,这都是军中将士的功劳,若不是他们守卫边疆平安,我又如何能修渠呢?”尚谨连忙推谢,又赞美了中尉几句,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吹,“还要多谢中尉训练出武艺高超的侍卫,他们可在西南帮了我许多,也让我安心啊。中尉掌管咸阳治安,教人安心。” “听说司工医术可比扁鹊,我家中幼女体弱,不知可否请司工去诊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有试图把他请回去做一回医师的。 “御史丞抬举我了,这话我可当不起,我怎能与扁鹊相比?”他和扁鹊那差多了,“近来陛下吩咐我了些要事,十日后如何?” “司工真是医者仁心啊!”御史丞喜悦溢于言表。 “司工,那绿豆的做法,我想讨教一番!这陈绿豆,如何储存最好?”有追问各种食物的。 “我也正想着和禀牺令说这事,没想到禀牺令先来了,真是恪尽职守。” “谨!那琥珀有些不好得啊?可能代替?”夏无且凭借着强悍的臂力挤了进来,“还有红花,我看巴蜀那边长得好,可是河那边有些问题,我记得你说那边也能长得好才对,是不是种植时要注意些什么?” “许久不见啊,刚巧我还有几味药材的功效要辨明。”他可真是许久没见过夏无且了。 “司工!” “司工……” “我……” 他周围一直吵吵嚷嚷的,直到蒙毅走出来,提醒他们:“诸位,时间快到了。” “多谢蒙卿提醒。”他们这纷纷散去。 总算是替尚谨解了围,再这么一个个说下去,他这一个月都不得安生了。 蒙毅身后站着的是扶苏。 “明章。” “公子。” 他们相视一笑,许久不见,依旧如故。 “昨日夜间,赤阳子突然飞走了,我便知道是你回来了,只是未能得见。”扶苏原本是逗鸟玩的,丹雀叫了几声就突然飞走了。 “回来先去见了陛下,天色已晚,想来公子该休息了,我也不便留在宫中,便回去了。待到下朝,再与公子说话。” “嗯。” 不远处的官员们窃窃私语,感叹道:“几年没见,也不生分,真是亲厚啊。” “陛下如此信任司工,才是奇事啊。” “你可别蠢蠢欲动了,司工是司工,我们是我们,我们和司工不一样。” 尚谨勉强打起精神,他有点困,不过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正巧嬴政提到庆祝攻百越一事:“如今百越已平,当广告天下,另赐黔首一里六石米,二羊。敢昧者,杀无赦。” “陛下英明!” 提起此事,尚谨的瞌睡顿时消失了,反应比其他人都快,这种给百姓免费食材的事情,简直就是难得的福利。 “依尚卿所言,灵渠设陡军,专司陡门一事,未来若再修渠,依此设陡军。湔堋等若可设,也依此。” 陡军本是后世专门守护陡门的,被尚谨现在提了出来。 “喏。”都水长应声。 * “你的意思是,阿父要你看看他们才能如何……”扶苏这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你担心吗?” “担心?担心你弃我而去,还是阿父属意他人?我都不担心。”扶苏笑着摇头。 他不担心,因为他信任阿父与明章,尤其是明章。 “不过,你这是彻底与赵高撕破脸了?”扶苏担心这事情。 “他先撕破的,与我何干?”尚谨并不在意,赵高又拦不住这件事。 “放心吧,我又不会贬低胡亥,他是什么样,我都会如实告诉陛下。” “我送你去辟雍?” “走。” 两人路上也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并肩往前走。 临近辟雍,尚谨和扶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干净了?” “公子,干干净净。” “很好,本公子要赏你才是。” “奴能替公子处置她,替公子做事,是莫大的荣幸啊。” “别说出来!夫子说这些天有人……” “公子,你们说什么呢?”尚谨鬼魅般闪到胡亥身边。 “你!你怎么在这儿?”胡亥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往后一缩。 还好他没真做什么坏事,这要是被逮住还得了? 64 诸公子 百态。 “抱歉, 我也没想到,只是好久不见公子了,一时有些激动, 故而未能顾及公子心情。”尚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总觉得那些话不对,他如寻常一般问,“车府令不曾和公子说吗?陛下这些时日太忙,命我代他考察诸位公子的课业。” “夫子说过。”胡亥压下那一点惊骇,才发现扶苏也在, “长兄好。” “嗯。”扶苏不冷不热地回话,自从他许多年前和阿父说要多管教胡亥之后,他和胡亥的关系就一般了。 “我方才听说什么干净?哪弄脏了?”尚谨装作不经意地问。 “啊……只是一个侍女毛手毛脚把宫室弄脏了, 让她打扫干净而已。”胡亥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糊弄过去。 其实就算尚谨知道也没事,阿父又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原来如此……” [十晌:不可能,胡亥那话简直标准反派!] [桦林:我也觉得, 胡亥不是好东西, 绝对做坏事了!] [洛羽:小谨, 我和你说, 胡亥他从小就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尚谨望着那八个口口,知道是被屏蔽了, 不过能猜到不是好词。 “胡亥, 时辰要到了, 该去辟雍了, 勿要迟到。” “多谢长兄提醒, 我先走了。”胡亥立马溜走了。 “我怎么觉得……”尚谨沉吟片刻,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你没想错。”扶苏比尚谨更了解胡亥私下的性子,“大约那宫女不知怎的惹了他, 只是结果恐怕不会那么好。” “可他丝毫不心虚。”尚谨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胡亥脸上。 “他处置了宫人,并不触犯秦律。因为奴与婢的命,向来不属于他们自己。”扶苏见他面有怒色,长叹道,“你听这些又要难受了。” 他幼时就发现了,车马停下时,大多都会由奴仆跪下,作为“垫脚石”、“台阶”,可尚谨自小就是自己跳下来的,从来不用这种奴仆。 “嗯,换作我是奴仆,遭人欺压,怕是拼死都要报复回来,就是只能拿一块石头砸他脸上我都要做。” 他要是被人当踏脚的,那得立马把人抖下来,再给那人一巴掌。这样下场估计挺惨的,不过在他心里总比当奴隶好。 “可是按秦律,这样的奴婢会被鞭打致死。” 反抗等于死的时候,很多奴婢会选择屈辱地活下去。 “我知道,可谁愿意做奴隶啊?” 尚谨和扶苏往辟雍去了。 【宿主,如果你真的在某次任务里变成奴隶,你会怎么做?】 「抗争,小到将我的屈辱还回去,大到和其他人一起起义。虽说古代,太难了,不过我可不介意后世史书说我是盗跖。反正苟活一世,我做不到。」 「可惜那个姑娘……无事,胡亥会付出代价的。」 他能说要抗争,是因为他有资本,有系统,而这个时候更多的人,恐怕很难反抗。 提起奴隶,扶苏想起好些年前聊到盗跖时,尚谨曾经说的话。 * “我这一辈子都会记住一首歌,是展拓那样的人唱的。”尚谨口中的展跖不是指代某一具体的人。 “歌?”扶苏回想了一番自己学的那些书,不记得还有什么歌。 “这种歌,如今是不合时宜的。”却也是最合时宜的。 [鹤归:是不是暗指那一首!] [蓇蓉:谁会把这首歌忘记啊?] [一辆泥头车:华夏人能忘记的都是奸细吧!] [墨痕:可惜这个时候要废除这种制度根本不可能。] “我要是哪天被砍头了,上刑场的时候就唱这歌,别人把我当疯子也好,我偏要唱。即使唱出来,也不可能被史官记载的。”他小声地和扶苏说,似是玩笑,似是认真。 他又不是嵇康,死前一曲广陵散能被记下来,要的他真的死前唱那首歌,那么具有抗争精神的歌曲,不可能被统治者记下来的,不然说不定就成了后世起义者的口号了。 【宿主,我有点担心你的精神状态,这个场面放在近代很悲壮,放在古代真的很讽刺。】 「现代人嘛,哪里有不疯的。我觉得我挺好的,你还别说,这歌刻在DNA了,我不会忘记,真好啊。我现代听的那些歌曲都快忘光了,这歌我还记得。」 “怎么总说不吉利的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扶苏想象一番,大约知道会是“离经叛道”的歌,也不再追问。 好在他们说话时,他一向不让其他人近身,他知道明章那些话不能给别人听到,不然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 这样的话,扶苏已经许久没听到过了,明章后来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把那些隐秘的心声吐露出来。 今日倒是又听见了类似的话,只是也不会像当初那样骇人听闻。 扶苏与尚谨早已走远,身后远远跟着的那些人依旧远远地坠在后面。 不远处的草木后,一个身影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刚走出去几步,就被人拍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才发现是自己相熟的宫人。 “你在这儿啊?刚才一见公子在附近,就吓跑了……快和我一起去取公子要的饰物,中时回来,公子没看见,可就完了。” “我……”她有些混乱,那些话语在她心里转了一遍又一遍。 宫人安慰地拍拍她,叹息道:“罢了,我自己去,你好好休息,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就是怕你出事才来找你的。” “不,我和你一起去。” * 辟雍是周朝时贵族子弟的学宫,天下一统时,这个称呼被保留了下来。 年龄相近的人大多在一个课堂上学习,请的夫子都是有名的,韩非偶尔也会来授课。 此时还没到时间,大多数人两两三三聚在一起,他们的话题中心围绕着两个人——扶苏和尚谨。 公子将闾和公子荣禄站在一起小声聊天。 “我听阿姊说,司工身边有一只红色的鸟雀,我还没见过呢?”荣禄口中的阿姊是阴嫚,扶苏认识尚谨的时候,他才出生不久。 将闾打趣道:“你啊,惯来喜欢鸟雀,怎么,准备夺爱?” “我可不敢,听说他懂鸟语,我真抢了,我怕那鸟半夜把我脸啄花。”荣禄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他很珍惜自己这张脸的。 将闾暗地里笑,他这个弟弟,确实长得好,在几十个兄弟里,能排上第二,也格外爱惜容貌,就差和邹忌一样天天问别人自己的长相了。 “阿兄,你说这回司工来,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奉阿父的命令。”将闾随口敷衍几句。 “这不是废话吗?你是不是知道内情?我记得你和司工认识啊?”荣禄很不满,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三年就要及冠了。 周围的人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试图听些秘辛。 “我只能说,你好生表现就是,司工不会偏颇的。”将闾年长,在朝中也有职责在身,也能猜到阿父的意思。 “阿兄,他真的这么好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那么喜欢他?真有这种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的人?” 不同于与扶苏同龄的几个公子早早入朝做事,或许是嬴政察觉到有些人蠢蠢欲动,荣禄他们要及冠后才有资格。 他对尚谨的了解大多是传闻。 “哪里都满意了?是你认识的人大都觉得他好,朝里也不是没人视他为敌。”将闾摇摇头,尚谨做的事越多,就越会挡住一些人的路,荣禄到底不明白朝堂之事。 “你越说我越想见他了!怎么长兄就不跟我们一起学,不然我早就见到他了!”荣禄心里那个小人抓耳挠腮的,怎么还不开始学习?这种传奇人物他也想见! 公子高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看着手中的书,以前拿那些竹简可苦了他了。 至于尚谨来做什么,其实他没有那么关心,因为无论如何,他也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他冷眼瞧着有些兄弟,实在是蠢的要死,为着天下最高的那个位子,都失了智。 甚至还有期盼趁着这次机会获得尚谨的青睐,简直痴人说梦。 真是自己身边没有真心的人,就以为别人没真心了。 这么一想,还是他家良人好…… 不对不对,思路跑偏了,还是好好读书吧。他的年纪马上也要参与政事了,虽说他对那个位子没什么感觉,但是也不想遭到阿父的训斥。 不多时,尚谨和扶苏便到了,霎时间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 “谨见过诸位公子。”尚谨拱手行礼,他们也纷纷还礼。 虽说他们是皇帝的儿子,可大秦看重自身功绩,他们也不可能怠慢尚谨。 荣禄双眼放光,先不说人怎么样,光说长相就很合他的眼。唯一可惜的是没看到那只据说很有灵性的小鸟。 将闾和其他几个原本就与尚谨认识的就没那么不稳重了。将闾甚至拉了一下荣禄,能不能别像三天没吃饭似的。 荣禄收敛了眼神,那不是宫里没见过这样的嘛!怎么说呢?气质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很无害。不像他的这些兄弟,多多少少都随了些阿父的长相,有些锋芒。 胡亥那种惯会伪装无害的人,眉眼间终究可见那股阴郁,那些能被胡亥骗过去的,但凡见过司工这样的人物,就知道胡亥这种人是伪装的了。 胡亥还不知道荣禄在心里疯狂踩一捧一,不然估计能气个半死。 * 东室中,嬴高与尚谨聊了好一会儿,兴致勃勃地说:“司工当真健谈。” “要说这么些话,那也得合得来才是。”尚谨没说假话,公子高研究书籍很有一套,几乎说什么都能聊上一会儿,“没想到公子读过《吕氏春秋》。” “司工如何知晓?”嬴高惊讶不已,方才可没细谈到这一本啊? “方才你言语中,提了《有始览》中的一句。” 嬴高回想着笑道:“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潜移默化,大抵如此。” 无论好坏,人的思想总是会被自己读的书影响的。 “没想到司工如此博学,他们大都不敢说自己看过《吕氏春秋》,怕惹恼了阿父。”嬴高感叹道。 “可公子却不怕。”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忌讳的,如果阿父不喜欢一本书,天下人便都不敢去读,岂非白费了著书的心血?这么好的书若是不能流传,实在可惜。”嬴高从不放过一本好书,即使是他不认同的书,有人夸了他也会去看,难得遇到一个能和他聊这么久的人,“今日与司工相谈甚欢,当真让高艳羡。” 尚谨本想着公子高挺适合搞国家文化建设的,就听到他说羡慕。 “艳羡?” “羡慕长兄身边有司工这样的人。其实不止我,我也曾与其他几个兄弟谈及长兄与尚谨,他们都对长兄很是羡慕。”嬴高说的很诚恳,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其实也难怪有些公子觉得阿父不公平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65 嫉妒 裸地展现出来,没什么不好。……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想, 如果我有那个胆子的话,一定要告诉阿父。 他这个父亲当的真是太差了。 可惜我没有那个胆量,其他兄弟更不可能有那个胆量, 甚至不一定敢这么想。 阿父毕竟是秦王,是皇帝, 他的重心永远在国事上,我们更像是可有可无的。 其实如果阿父对每个人都这样,我们或许关系会更好些, 大家抱团取暖, 总还有些兄弟情在。 可偏偏长兄不一样。 我们无法怨恨皇帝,也不敢怨恨皇帝,可我们会嫉妒他。 所以长兄待我们再好, 也不会有哪个兄弟真的与他交心, 除去阿父,他在宫里永远形单影只。 长兄不是王后的儿子, 长兄的生母也不是最受宠的后妃,可偏偏长兄得到了阿父仅有的偏爱。 是因为他失去了母亲吗?可宫里不是没有失去母亲的弟弟,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可以轻易进出章台宫, 章台宫永远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而我们想要见阿父一面,却要提前约好。即使阿父再忙, 却总会见长兄一面的,我们不一样。 他可以陪阿父出去游玩,而阿父从来没有带我们出去过, 我们永远困在咸阳。明明阿父幼时也是这样困在邯郸,失去父亲,可阿父却不会去想, 我们会不会想和阿父一起巡游。 他可以早早参加政事,而自从有些不老实的阿兄进入朝堂之后,阿父就再也不许其他人及冠前参与政事了,我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就是,你。” 嬴高目光如炬地看着尚谨。 尚谨沉默着听嬴高叙述自己的过往,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嫉妒展露给他。 他不觉得嬴高嫉妒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共情了。 “我们身边也会有侍读一类的玩伴,可到底是不一样的。我们是公子,他们是大臣之子。即使同样无所建树,我们永远高于他们。这就是身份。 可你一点都不一样,你是异数。 你似乎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即使面对阿父和长兄,我也没听说过你卑躬屈膝、谄媚讨好。 你和长兄,是真正的友人。 我原来很嫉妒长兄,觉得他得到了世间最好的一切,可是我发现,其实他有时候也会被阿父忽略,他同样会和我们一样有黯然神伤的时候。 原来他也会缺乏关注,也会缺爱,只是比我们好一些。 可他黯然神伤的时候,有你,有王离。比起我们,你们倒更像兄弟了。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低落的时候了。 哦对,他还有韩上卿,有蒙将军,有王将军,还有你为他带来的,李牧的支持。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你就像是来拯救他的一样,你出现之前,他也只是比我们多了阿父的关爱。自从你来了,长兄拥有的比以前更多了,阿父也越来越喜欢长兄了。” 尚谨垂下双眸,嬴高倒是猜对了一点。 “那时候我就明白,只要有你在,他不会倒下。 你拥有的比他更多,尤其是你的才能。好到连阿父都对你信赖有加。 胡亥那小子自从有了赵高做夫子,就神气多了,可其实到了长兄面前,什么都不算。 就好像赵高与你放在一起,阿父会选择你。因为赵高再有才能,再精通律法,也不过是个车府令,没什么大成就。而你作为司工,总有新奇的点子,将会给大秦带来希望。 司工,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长兄会如何?” 问出这种话是很不敬的,听起来也更像威胁,不过尚谨知道嬴高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说赵高做不出大事,他就不认可了。或许所有人都觉得赵高只是个“司机”,没有太大的实权,可谁能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呢? “没了我,他一样能达成所愿。不过你这话说的,像是要杀了我一样。”要是他一死,扶苏就失败了,那他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吗? “不是我,而是你天然成为一些人的仇敌了。他们一边想拉拢你,一边想杀了你。”嬴高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这些假情假意的兄弟卖给尚谨,“有的人觉得,只要没了你,长兄就会迅速溃败。” 不过想来,尚谨不会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 “你也这么觉得?”尚谨突然就找到了更聊得来的人,不介意和嬴高一样,交浅言深。 “不,我觉得你死了才是最可怕的。”嬴高摇头否认。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你要是被害死了,韩上卿也好,长兄也罢,李将军也好,王将军也罢,那些与你交好的人,不会放过害你的人的,那人若是被抓住,恐怕五马分尸都不够的。” “说不定你死前告诉阿父,希望他好好待长兄,阿父真的会属意长兄为太子也说不定。” 尚谨勾起唇角,玩笑般应他的话:“那你还是不了解陛下,他不会的,死人是最不作数的。不过如果我死前说是赵高害我,我要他死,那说不定能成。” 嬴高这才意识到,尚谨和赵高的仇怨比他想象的更大。 “但是你对扶苏很了解。”尚谨打趣道,“你不会以前天天跟着公子吧?” 原本冷静自持的嬴高顿时破功了,连忙解释:“怎么可能!只是宫里总会遇见的。” 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干嘛偷窥别人! “可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偷偷看我们。”尚谨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糖,轻轻放在嬴高面前,“吃糖吗?” 嬴高一愣,被带回了幼时的回忆之中。 * “谨!你在吃什么!不许吃独食!我也要!”王离一胳膊揽住尚谨,要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尚谨挣扎着让他松手:“诶诶诶!没说不给你,你一会给我弄掉了!” “哈哈哈!”扶苏看着他俩笑得肆意。 “给你给你!”尚谨把糖塞进王离嘴里,这才成功“逃脱”。 “这什么啊?”王离下意识咬了一下,嘎嘣硬的,“饴糖啊?” “对啊,甘蔗做的,可甜了!”尚谨也分了一块给扶苏。 王离不喜欢太甜的,被这糖甜得直摇头:“这也太甜了!” “我觉得还好。”扶苏倒是挺喜欢甜食的。 王离问:“是不是楚国那边吃这些比较多啊?” “嗯,甘蔗就长在楚国。” 制糖的工艺很早就有了。 “难怪公子喜欢吃,反正我不喜欢。谨!我要吃肉!我听姚上卿说,你以前请他吃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肉!我也想吃!” “啊?”这说的是水煮肉片?他又没有辣椒,怎么做? 正想着怎么跟王离解释,王离就机敏地看向拐角,厉声喝道:“谁在那!” 小嬴高吓得一颤,暴露了身形。 他真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刚好经过,又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看着看着就很羡慕,才没有直接离开的。 “九弟?”扶苏惊讶地看着“偷窥者”,明白大约是一场误会,“是公子高。” “原来也是公子啊……”王离这才收了那副神情。 “公子高……一听就知道,以后会名留青史。” 嬴高睁大了眼睛,名留青史?他吗? 三人走到嬴高面前,尚谨笑眯眯地看着嬴高,感叹道:“公子的弟弟长得跟公子小时候还挺像。” “你是想掐他脸吧?”扶苏无奈地问。 “水灵灵的小孩子嘛!”尚谨把一块糖放到嬴高手心,“喏,吃糖吗?” 「太可爱了!」 【宿主,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不,我只喜欢别人家的孩子。」 “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正在慢吞吞吃糖的嬴高迷茫地抬头看着尚谨。 “这些糖也给你!不过不能一次吃太多!”尚谨飞快地摸了一把,把剩下的糖都给了嬴高。 等嬴高慢慢反应过来,尚谨已经飞快地告别,拉着扶苏和王离逃离了“现场”。 * “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嬴高默默地把糖收起来。 “我记性很好的,连两岁的时候住的屋子是什么样的,都还有印象。”尚谨承认他是故意带着糖的,“说了这么多,那么你呢,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不想要。先不说我够不够坐上那个位子,就算捡漏了,我会不会变得和阿父一样呢?”童年经受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远离皇帝那个位置,“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成亲前对天发过誓言,绝不让我的儿女和我一样,我会保护妻儿,我这样的人,也就这么点志向了。” “我相信你会做到的。而且这可不是什么没志气的,大丈夫就一定要建功立业才算吗?依我看,能保护好家人,也是大丈夫。” 《史记》中记载,公子高原本要逃出去,却担心自己逃跑后家人会被胡亥杀死,最终选择上书自请殉葬,保全家人。胡亥大喜,即刻赐死了他,嬴高一族,得以幸免。 以己身一死,换全族平安。 如何不是大丈夫呢? “司工竟如此想吗……” 尚谨笑着点头:“我见公子喜欢读书,可有想过,在此处尽一份力?” 大秦的文化建设,真的有些薄弱,焚书不要紧,只要有备份,别再来个项羽,他以后就能重新将这些书好好储存传播。 “司工曾说,我一看便是要名留青史的,司工奉陛下之命而来,我又怎会不从呢?”嬴高并不介意自己在朝中做些什么,不过能与书有关,算是意外之喜。 “公子若不弃,便喊我的字吧。” “明章。”嬴高很自然地改了称呼,“还未多谢你在我新婚之时送的贺礼,没想到你远在西南,却连这个都思虑周全。” “公子与夫人喜欢就好。” 他还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送了礼,想来是扶苏替他送的。与其说他周全,倒不如说扶苏在人情关系上如此周全,当真缜密。 66 心灵鸡汤 嬴荣禄:真好喝。 “公子觉得……” “我倒觉得如此更好……” 扶苏来到辟雍学宫时, 见到的就是如此和谐的场景,好像短短两日的时间,尚谨和嬴高已经成为了挚友。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什么。 侍从见他盯着尚谨与嬴高, 也不去打招呼, 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你怎么会这么想?”扶苏有些讶异。 “奴幼时好友若是与别人玩到一起去了, 奴也会嫉妒那个人的。” 扶苏摇头道:“嫉妒?谈不上吧?只是感慨。” 侍从擦擦额角的汗, 可是他看公子高恨不得把司工抢过去, 这都在一起聊了两日了, 也不见消停。 公子真的一点没感觉啊?反正换成他是做不到的。 “不必这么想,因为我相信, 他站在我这边。”扶苏朝尚谨走去。 “公子!”尚谨从书中一抬眼就看见扶苏来了。 “明章。”扶苏笑着喊他, 又与嬴高打招呼, “九弟好。” “长兄好。”嬴高亦是回礼。 * “你似乎更喜欢九弟一些?” 尚谨是先从尚未进入朝堂的公子里,按照年纪大小见面的。 这些天也见到十一公子了,不过他格外喜欢嬴高一些。 “因为他是个坦荡君子, 我喜欢这种性子的。”尚谨最厌恶伪君子, 何况公子高是个实诚人,他自然颇为亲近, “妒忌妒忌, 妒是大忌,可若是能说出来,倒会好些,怕只怕那种把嫉妒埋在心里的,久而久之,成了滔天的仇恨。” [暮染烟岚:+1, 我也喜欢这种,公子高能说出来就真的很好!] [湮灭:之前没发现公子高这样的性格诶?] [念白:因为没人像小谨这样被派去近距离接触吧?] [樱折:而且对妻子儿女都很负责,在古代挺难得的,现代也挺难得的。] [斗智斗勇的字典:小谨是不是准备让他当图书馆馆长hhh] 「他确实很合适。」 “他确实是我这些弟弟里最平和的一个,从来不争不抢的,只喜欢看书。若说争了什么,那是纸才造出来的时候,阿父赐诸公子纸,他特意求了许多。”扶苏对弟弟们很是了解。 “我觉得他和公子能处的好,公子博学,他也博学,其实他与公子有些相像。” 尚谨真觉得公子高与扶苏有相似之处,这种坦荡的人也最适合交朋友。说来也好笑,他们是兄弟,他如今却要说他们交朋友。 “我明白你的意思。”扶苏知道他是要自己与嬴高打好关系,“接下来是荣禄吧?你和他,说不定更处的来。” “他是个什么性子?”尚谨对荣禄的印象并不深,实际上他本来也没接触过几个公子。 “活泼得很,和你以前很像,只是,没有你可靠,但人还不错。”扶苏说的很委婉,荣禄性格好,但行为跳脱,不靠谱得很。 “这算是夸我?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放心。说起为人,你那个十弟,人不大行,连自己的野心都藏不住,偏偏又没有相匹配的能力,让我想起一个讨厌的人。” “胡亥吗?”见尚谨点头,扶苏才继续说,“我知你厌他,他处死的那个宫人……我去寻了她的家人,没想到同在宫中,而且也是侍奉胡亥。我给了些物什安抚,她虽感激,却不愿出宫或是来我这边,非要待在胡亥那里。” 说到这里,扶苏有些不解,按理说,那宫人应该恨不得离胡亥远些,天天服侍仇人,真的不难受吗? 尚谨沉吟不语,也觉得奇怪。 “放心,我知你上心,已托人照顾着她些。”对扶苏说,这并非难事。 “那就好。她不愿来……也好,不然你那宫里怕是塞不下人了。”尚谨不是第一次救宫人了,扶苏那儿如今有分之一的宫人都是被他们从阎王爷那抢来的,大都是因为一点小错就被重罚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在宫里是很“好用”的,大都能确保忠心,身边总要有能干的宫人才行。 扶苏在宫中的口碑也很好,不过也自然会得罪那些宫人原本的主子。 他觉得无妨,得罪宫人才是最可怕的,不知怎的想起了某位信道求仙的皇帝,差点没被报仇的宫女勒死。 * 多年前。 “谨,你总是好心,但你不是每个人都能救,我怕你难受。”扶苏觉得尚谨好心过了头,太心软了。越是心软,越易受伤。 “确实有时候会难受,不过……能救一个救一个,我只要看见了,就去救,没看到的,也希望我以后造出来的东西能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尚谨就是看不过眼,能帮也就帮了,对他来说只是随手的事情,但或许能救别人的命,“我帮别人,又不是什么都得不到,他们带给我内心的满足,这不也是所得吗?我觉得挺好的。” “公子帮到他们的时候,会开心吗?” “嗯,我也不喜欢看着生命消逝。” * 辟雍学宫。 学宫里除去学堂,也有为每位公子单独准备的宫室,比不上公子们自己的住处,却也是好的。 荣禄忙上忙下地收拾,宫人都被他推到外面去。 “公子,不如让婢来吧,你怎么做得这些?”宫人看他笨手笨脚的,想要上去帮忙。 自小懒散的富贵公子,能做好这些就怪了。 “那怎么行!阿兄说了我要好好表现,不能跟平时似的!”荣禄背过身去,不理那宫人了。 “这,可也不必公子亲手收拾啊……” “哎!你就待外边看着,司工来了就赶紧喊我!我自己来!” 他还准备了鸟雀们最爱吃的鸟食,就是不知道,司工的那一只是喜欢吃肉还是喜欢果子,或者两种都吃? 他承认,他就是喜欢丹雀,至于司工怎么看他,他其实没抱希望,他知道自己学业不精,没得个恶评就不错了。 但是和司工搞好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学鸟语?能不能摸一摸司工养的那只丹雀? “公子,公子!你怎么在发呆,我看见司工过来了!”宫人远远看见尚谨来了,赶忙提醒他。 “啊?糟糕!” 尚谨听到门内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很体贴地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宫人跑出来尴尬地和他说:“见过司工,劳烦司工稍等,我们公子……呃……” 他该怎么说里面乱七八糟的? “想来是有急事吧?无妨,我这些时日,本也是陛下教我放松些,不过多等一会儿,这有什么的?”尚谨大约知道扶苏为何说荣禄不太可靠了。 无论前面那些公子为人如何,却都是提早准备,一切都妥帖得当的,更甚者,还有想贿赂他的,有的被他劝回去,有的被他狠狠记了一笔。 敢行贿?违反大秦律例,都得处罚。 “多谢司工!” 尚谨还以为要等多久,也就一小会儿的时间,荣禄就出来迎接他了。 “司工!请进!” 尚谨朝荣禄颔首,走了进去,环视一圈,似乎没有哪里奇怪的。 他身后的宫人惊呆了,公子这是多了哪个心窍吗?怎么做到的? “听大公子说,公子喜欢鸟雀,我今日特意喊了它来。”尚谨轻唤了一声,“赤阳子。” 丹雀从窗口轻盈地飞到尚谨手上,经过在咸阳和桂林来来回回送了将近五年的信,它终于看起来不是一个球了,不过仍然很圆润,摸上去手感很好。 荣禄得了尚谨的肯定,轻柔地摸了摸丹雀的小头,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它喜欢吃什么啊?司工?”荣禄越看越喜欢,很快就想给丹雀喂点吃的。 “什么都吃。”尚谨失笑道。 听尚谨这么说,荣禄就放心把自己准备的吃食拿出来了。 荣禄过完了瘾,才想起来他不是要好好表现吗!怎么又跑偏了。只是尚谨似乎也并未不满,只是平和地看着他。 两人聊着聊着,荣禄就扯到了姜青虞身上:“司工,我听说你的姑母是咸阳有名的富商?真的吗!” “真的。” “我也想当富商!”荣禄顿时更有兴趣了。 “大秦的商人,地位很低。” “可是钱多好啊!” “陛下,于钱财亏待你了吗?” “不是不是!阿父虽然平时不怎么关心我们,但是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亏待我们的。”荣禄连忙解释,“我就是喜欢钱!司工!能不能托你帮我和你姑母见面,我好想讨教她如何成为一届富商的!” “有机会,定会引荐的。” 不过打量着荣禄的容貌,他就想起自己姑父朝他哭诉,让他别引荐那些长得太好的美人给姑母。 其实他觉得姑父多虑了,姑母虽然喜欢美人,但还没到犯法的地步。 反正他偶尔看姑母姑父相处,便觉得好笑,他在现代都少见这样的夫妻。 “成为富商可不容易,起早贪黑不说,还要劳心劳力的……”不过荣禄身为公子,能不能做生意还是个问题。 尚谨还没说完,荣禄就直摇头:“哎,那我不成。” “啊?” “我懒得慌。”荣禄很有自知之明,他自制力不好,各方面都很平庸,“我嘛,对什么都有点兴趣,不过向来做不长久,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庸人。” 说完他内心就后悔了,明明想着要好好表现的!他怎么开始展现自身缺陷了啊!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尚谨说:“谁说庸人就做不成事情了?你又怎么确定自己就会一事无成?” * 隔□□会,公子将闾竟还替荣禄道歉:“听荣禄说,他对司工说了些悖逆之语,还望司工见谅。” “荣禄公子是真性情,哪里是悖逆呢?我与他很聊得来。” 67 胡亥学识 直播间观众:看乐子…… 隔□□会, 公子将闾竟还替荣禄道歉:“听荣禄说,他对司工说了些悖逆之语,还望司工见谅。” “荣禄公子是真性情, 哪里是悖逆呢?”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当真吗?我那弟弟时常口出惊人之语, 我多番管教也无用。” 将闾虽排行第三, 但是在自己的亲兄弟三人里,他也算是长兄。母妃身子不好,平日里教导幼弟, 都是他来的。 尚谨也听扶苏说过将闾他们的母妃, 在古人看来,嫔妃多子, 乃是受宠, 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 多子的妃嫔大多早早香消玉殒,生育对女子身体损伤太大。 “我倒觉得,荣禄是个有趣的人,倒不像是宫里的孩子,与我很合得来。” “那便好。”将闾这才放下心, 与尚谨论起其他事情。 * “公子,你说,犯了秦法哪一条, 才可能不被廷尉等人审理, 而是被蒙卿审理?” 这几天总是碰见赵高,让他不禁思索起来, 到底什么样的罪,不是廷尉审判,而是由蒙毅来。 实在奇怪, 蒙毅即使作为上卿,那也是祖龙的内侍,也不知道怎么会被祖龙派去断赵高的罪? 扶苏摇摇头:“按常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这件事不能交给廷尉,不能像其他罪行那样,恐怕是秘辛。” 秦律严苛,由谁主审都是明文规定的,怎么可能把犯人交给蒙毅定罪呢? “真奇怪啊……”尚谨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赵高到底干了什么,能让史书语焉不详,留下一个未解之谜。 * 尚谨与胡亥对坐,气氛一时间尴尬极了。 尚谨一看见胡亥,就像之前听见“潜林”一样,脑子里面转的全是胡亥做的好事。 胡亥一看见尚谨,就想到他跟在扶苏身边,进而想到扶苏,又想到嬴政,心中的怨恨飞快滋长蔓延。 不过尚谨倒是很快控制住了,轻声唤道:“公子。” “啊……啊?”胡亥一怔,连忙收起心中那些恨意。 “也不知公子在想些什么,如此入神。” “没什么。” 见他不说,尚谨也不与他纠缠,单刀直入道:“也罢,我们就不说闲话了。车府令以精通律法著称,连陛下都对他颇为赞赏,想来公子身为车府令的弟子,定是如此……” 胡亥这才松了口气,要说秦律,他确实学的不错,看来这个尚谨还算有点眼力见,没给他使绊子。 “不过,其实比起刑名之学,我更想知道,公子对于其他学说是否了解。”尚谨试图把胡亥带进坑里。 “为何要问这个!”胡亥心中有些慌乱,果然这个司工不安好心!且不说他,赵高擅不擅长都不一定。 “公子没读过《孙子兵法》吗?谋攻中有一句,正是我要考较公子这些的原因,公子没读过啊?”尚谨笑眯眯地望着胡亥,欣赏他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他承认他在欺负小孩。 “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么重要的兵书,公子怎么能不读呢?”尚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这立刻把胡亥惹恼了,愤愤地说:“我怎么就没读过了!只是一时间不记得了……” 他长叹一口气:“纸上谈兵可不行,更何况,公子连记都记不得,还不如赵括呢。” “我又不是领兵打仗的,干嘛要学这个?”听尚谨说自己不如赵括,胡亥气得火冒三丈。 “公子这话荒唐,我大秦宗室,哪有没亲自上过战场的?我大秦以军功为最,公子身为陛下之子,怎可不读这些?”他一脸正色,颇像个古板的老夫子。 “你!说的你好像上过战场似的!”胡亥可记得尚谨身上没有军功。 “公子,谨未满十岁就敢只身入赵国军营,未满十五随王贲将军攻齐国,孤身入魏国都城,公子你说这话,是何意?” “谨虽未亲自动刀杀敌,可也在西南战火纷飞之时,冒着箭雨救治过伤兵的,甚至几次被西瓯人刺杀。不说于国有功,也算问心无愧!” “公子既如此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公子不喜兵法,甘愿做个不懂兵法的人,那便聊聊其他的吧!”尚谨佯怒道。 “公子,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谨要做的,是帮公子知己,至于知彼,那是车府令的事情了。” [萧落:乐,苏格拉底:认识你自己。] [蝶儿飞:笑死了,赵括:勿cue,我比胡亥好点。] [一一风荷举:准备好看乐子了哈哈哈!] 荣禄震惊地躲在外面偷听,这和之前见到的明章完全不一样啊?这步步紧逼的气势,哪是那个给他当知心长辈的谦谦君子啊? 不过没事,反正明章对他不这样就行,至于胡亥? 他双标,胡亥无所谓,他也不喜欢胡亥,老仗着年纪小装模作样地坑他。 不就是比他小四岁吗!他偏不让。要不是阿兄总是让他别计较,他早就和胡亥打起来了。 阿姊也不喜欢胡亥,这么一想,他们一家子都不喜欢胡亥啊……不知道母妃觉得胡亥怎么样。 不过早年间母妃好像和胡姬有些不对付?他也不太清楚。 丹雀无语地停在他头上,这傻孩子,真当宿主没发现他在偷听啊。 荣禄听着听着,就开始犯困了,明章是怎么从《论语》说到《墨子》,又从《老子》说到《管子》的? 他好困…… “荣禄。”尚谨点了点荣禄的额头。 荣禄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开心地跳起来,献宝似地给他递干果:“明章!我给你送些吃食!我母妃做的,可好吃了!赤阳子也喜欢。” 尚谨接过,摸摸荣禄的头,提醒道:“下次别在这等我了,小心被抓住把柄。” “好!那明章什么时候把韩信带进宫啊?”前几天尚谨来辟雍学宫,韩信跟着来了,他俩聊得欢,可惜韩信很快就跟着明章离开了。 “恐怕不行,他明日就要去代郡了。” “啊?对哦,他和我说,他这几年大半都待在代郡的,只是因为明章这次回来,才回了咸阳。”荣禄失落地垂着头。 不过荣禄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活跃,叽叽喳喳地在尚谨耳边讲趣事,又缠着尚谨给他讲宫外的山山水水。 “明章明日要去见十九吗?他可比胡亥好多了。”荣禄言语里从来没什么忌讳。 “宫里别说这些,容易招惹是非,有的人,报复心很强的。” “怎么你和阿兄都这么说?我不说了吧。”荣禄叹了口气,“那我去宫外可以说嘛?” 尚谨哭笑不得:“你在宫内说这些,或许还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去了宫外,随口说别人坏话,不知道你是公子,小心被打。” “我大秦律法不是不让当街斗殴吗?”荣禄疑惑地问。 “那只是老秦地,你要是去其他地方,他们可不一定遵守。”尚谨心知,荣禄到底没离开过咸阳,不知外面的险恶,“所以说,祸从口出。我虽不希望你压抑本性,但还是要知道这些。” “明章,你跟我阿兄好像啊!他也老让我谨慎。”此时在荣禄眼里,将闾和尚谨的身影诡异地重合了。 两人聊了一路,他才勾起唇角:“我明日还来看胡亥。” “啊?他……”荣禄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抨击胡亥,“他好讨厌的!你别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他可会做戏了!就知道一味装可怜。” “我不会被他骗过去的。” 毕竟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对面那个十三岁的公子胡亥,简直就是在论证荀卿的人性本恶论。 荣禄放心地点点头,可又觉得奇怪,明章不是让他不要惹胡亥吗?那胡亥今日都快心梗了,明章怎么还去招惹胡亥啊? 他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赵高!赵高是不是让明章特意关照胡亥了?真是可恶! * 回到自己宫里的胡亥懒得装了,气得成了桌面清理大师,砸坏了不少东西。 “夫子!那个尚谨太招人厌了!他故意说些高深的东西!我根本不懂不说,他还……说不清是夸我还是嘲讽我的,听着气人!”胡亥对着赵高诉苦,“他都二十三了!怎么欺负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真是可恨!夫子就不能除……” 掉他吗? “胡亥。”赵高皱眉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话要是真有人传出去,定会被说是他挑唆的。 “夫子……”胡亥不乐意地闭了嘴。 “他十三岁的时候,今日问你的那些,早就学完了。” 胡亥撇撇嘴:“我又不是他,他十三学了,我就要学?” 赵高盯着胡亥,颇有深意地问:“胡亥,你这是在承认,你比不上他?” “怎么会!”胡亥顿时像被点燃的炸药一样。 “夫子也知道,你是最聪慧的,只是他与我结仇,定是要好好磋磨你一番,故意说些难事,你往后怕是有的受了。”赵高安慰地拍了拍胡亥,充满恶意地说,“别忘了,是谁这么折磨你的。” 胡亥更是怒气冲冲,他当然知道,都怪扶苏和尚谨! 刚想喝口水,却发现水没了。 “之琼!怎么还不……啧。”胡亥才想起来,他把这个宫人处死了。 这时,一个极有眼力见的女子上前添水。 “你叫什么?”胡亥觉得这婢女还行,随口问了一句。 “婢贱名,以华。”婢女将姿态压得极低,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怎么这宫里,名取得一个比一个文绉绉的?你还算机灵。” 那婢女看起来很是惊喜:“谢公子赏识,婢能在公子宫中侍奉,是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赵高瞟了一眼这个叫以华的婢女,又是个阿谀奉承之辈,胡亥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类了,让他们跟在胡亥身边,正合他意。 68 方士 薅过来一堆方士。 “都滚!”胡亥怒气冲冲地把周遭的人都赶跑了, “都不许过来,谁都不许过来!” 一个婢女叹了口气,看着偏要往胡亥那去的以华, 问道:“以华姑娘, 公子正在气头上呢,你往那凑干嘛?” “公子心情不好,我们做奴为婢的, 怎么能不分担一二呢?”以华扬唇一笑, 满眼都是对主子的关心忧虑。 “那,那你小心点,就托你的福了。”婢女还是忍不住提醒。 这个以华,才入宫不久,以前只觉得她只会闷头做事,也不怎么打眼,没想到人家一笑起来可好看, 嘴也甜,跟谁说话都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只不过这姑娘胆子未免太大了,要知道,公子连从小照顾自己的婢女都能随手处死, 她有这么个本事,不如想办法把自己弄到其他公子宫里,保不齐就成了大红人了。 当公子胡亥的大红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离得最近, 确实过得会比其他宫人好点,但是随时直面阴晴不定的胡亥,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她要是真能把胡亥哄好了, 她们这些人也能少受罪,反正不会有人嫉妒她跟公子走的近就是了。 “公子。”以华柔柔地喊着胡亥。 “不是让你们都滚吗!”胡亥横眉竖眼的,很是不耐烦。 “公子,是因为那个什么司工,所以在生气吗?”以华却大胆地站在了胡亥面前,她可比胡亥高多了,此时低眉顺眼,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更高些,“要我说,那司工就是太没眼力见了,总是和公子说些歪门邪道,真要论起秦律,他说不定还比不上公子呢!” 胡亥对她的怒意这才消散了一点,只不过对尚谨的不满愈发强烈:“怎么,你也觉得他不行?” “外面的人,人人都道司工学识渊博,可他不过是讨了年纪上的便宜罢了。”以华顺着胡亥的心意贬低着尚谨。 “你还懂这些?” “婢不懂得这些,只知道这些时日见公子随车府令学得认真,公子又是一等一的聪明,那司工就是与公子不对付,故意挤兑公子呢。”以华几句话把胡亥哄得消气了,“他一个大臣,怎么能与公子想比呢?公子可是千尊万贵的。” 这时候胡亥还随口问一句:“对了,你这名,有何来历吗?” “婢入宫以前,是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侍女,那家的姑娘读过些书,给我起了这么个名,不知出自什么书,似乎是什么《远游》?婢也不懂得这些,只是听着好听,入宫的时候便依旧用这个名。婢以前卑贱,是没有姓名的。” 以华温柔地笑着,即使提起以前的生活似乎也能淡然处之。 她有名的,自小就有。 “你这段时间做的很不错,你一直这么下去,本公子自然会提拔你的。” 以华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惊喜与谄媚:“谢公子大恩,婢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你还挺喜欢说这句话的。”胡亥这几天不知道听以华说了几遍这句话了。 以华笑意盈盈地应声:“婢嘴笨,以后会多学些谢恩的话的。” 自然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能有机会服侍这位公子。 * 扶苏刚与尚谨讨论完朝会上的事情,感叹道:“他最近过得很舒坦。” 胡亥那里确实是有扶苏的人的,只不过胡亥的下人折损率有些太高了,于是干脆安插了些干粗活的。 “能感觉到,看来他身边有人哄着。”前几天还气得个半死,这几天又欢欢喜喜的,尚谨自然会察觉到,“无所谓,公子,你可要少动气啊,动气伤身的。” “你总是提醒这些的,弄得我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了。”扶苏无奈地问,“你这是准备把他慢慢气死?” “那倒不是,单纯地让他不痛快。气死,有点难,也太便宜他了。”尚谨还是觉得气死这种方法难度有点高,不太好用。 扶苏一直不太清楚明章对赵高和胡亥的恨意是怎么来的,不过他一向纵着明章。 不知怎的想起先前阿父的话来,他对明章太信任了?不过他还是愿意相信明章是有苦衷的,只是如今不能告诉他。 “你也快考察完了吧?” “嗯,这三四日连着考较他,当真绣花枕头,连比他小的,学得都比他深。”除去胡亥,他还去见了排行十九的公子。 “绣花枕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么个比方。”扶苏觉得这个比方很是精妙,“你到时候准备怎么在阿父面前说他?” “如实相告啊,秦律学得还行,其他一塌糊涂。一问他其他的书,他跟痴傻了一样。”尚谨随手翻了翻手中的书,冷笑一声,“何况这样品行的人,纵使懂法,有什么用?他会知法犯法的。” “怕是被你吓懵了,把什么都忘了。”扶苏倒不觉得胡亥在学问上能烂到连《老子》第一句都给忘了,多半还是明章气势太强,把胡亥给震住了,“明章若是当夫子,怕是个严师。” “因材施教,那要看弟子是什么样的人了。”尚谨说着说着,就住口了,“要是他,我直接逐出师门,不对,他怎么可能当我弟子嘛,真晦气,不说他了。” “造纸有新进展了,我要去盯着,所以辟雍学宫的事情要放一放了。” “那可是喜事!”扶苏是除了尚谨和工匠们以外,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听了自然惊喜。 “嗯,另外,还要与陛下说说方士之事。” 火药的事情原本还是个计划,他没和祖龙说,毕竟祖龙虽然稳重,可是一涉及到这些事情,就火急火燎起来了。 如今光是一个秦始皇陵,他都觉得用的人太多了。 他的工策五载可没写火药的事情,不过五年也到了,是时候该写新的工策了,刚好过一段时间去章邯那里看看。 “你是说让那帮方士造火药的事情?让他们来宫里,真的不会出事吗?我们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拦住阿父的。”扶苏一早听他说过火药,是第一个知道他的想法的。 一想到那帮方士借着机会哄阿父的可能性,扶苏就觉得糟心得很。之前去齐地,他可算知道齐燕的方士有多可怕了。 那是根本不太在意之前的方士怎么样,那侯生卢生还想讲什么仙山,被他拦了半天,最后被明章来了一封信痛骂。 他分明看见先生替明章读那信的时候在憋笑,足足骂了半个时辰,一个脏字不带,把侯生卢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 章台宫。 时隔五年再次拿到一本工策,嬴政也很是感慨。 这其中他最感兴趣的是火药,硝石一类的他也知道,甚至也知道那帮方士会拿硝石炼丹。 “臣其实是有担忧的,火药若能研制,自然是威力巨大,将彻底改变大秦与匈奴的对战,可是,这火药虽有前身,也需要时间,工策虽是五载,可火药不知多少年能成;而且研制火药危险性太高了,毕竟一旦出现意外,恐怕很难活下来;臣更担心的是成功后,管制火药的问题。” “我已派人去请那些方士了,他们不愿来,也得来。其他的问题,你不必担心。” 至于这个“请”用了什么法子就不得而知了。他会帮尚谨扫清那些障碍,以免后顾之忧,只是时间…… 火药一时间不能成,却更要研究下去。 “喏。” “辟雍学宫的事情如何?”问完了火药,嬴政这才问起他这些儿子的表现。 “还有四位公子尚未见过,到时候一齐回禀陛下,不过这件事要延后一些。造纸之术有所改进,我还需要回屈里。” “也好,想必他们也叫你头疼吧?”嬴政点头应允了尚谨暂时搁置辟雍学宫的事务。 “臣倒是处的来,只是有些公子总要给我送礼,臣没敢收,都送来给陛下了,算是他们的孝心。” 提起这事,连嬴政都有些不悦:“他的孝心是送你一个美人?真是荒唐。” “我已将那位姑娘送走了,陛下,到时候公子要是找我讨美人,还请陛下给我撑腰了。”尚谨也觉得好笑,那公子不仅知法犯法,脑子还不太好使。 其他人都知道他缺钱,这公子可好,觉得他缺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祖龙的儿子里,真的是无奇不有。 “好,你先忙造纸之事。” “喏,臣告退。” * 屈里。 姬绥姜展示着她的新成果,她试着在造出来的纸上涂了白色矿石细粉,较以前更白,更加美观,这种纸供给宫中再合适不过。 不过最重要的是关于纸的原料。 “司工,这几张分别是麻纸、楮皮纸、桑皮纸。”公输开将三张纸一一摆开,供尚谨鉴别,“只是碍于原料限制,很难完全推广,不过在南方是再合适不过了。” 提到南方,公输柯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南方似乎有工匠在试验竹纸,只是进展不大,似是失败了。” “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竹纸确实可行,让他们不要因一时的失败而放弃。”尚谨欣喜于工匠们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尝试了。 公输柯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司工,我们可都是身经百战了。” “交给你们,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尚谨这几年都没把重心放在造纸了,回到咸阳才重新关注起来,“这白纸,再产些出来,要更规整,绥姜上次不是说,咸阳宫很好看吗?下次献纸随我一起吧。” “真的?好啊!” 69 之琼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 尚谨回到家中, 却见案上叠着两件斗篷,是他前些日子问仉夫人能不能试着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 【宿主, 你这算不算走在时尚前列了?】 “主要是这天气太冷了,渭水都结了好久的冰了。”尚谨将那件暗青色的斗篷披上,倒是很合适, “不过也快了, 咸阳这儿的江河湖泊,结冰期都不算长。” 【宿主,你是不是想喂鱼了?】 “不,我想吃鱼,解冻了,鱼就多起来了……不对啊,春季是繁殖期,冬春禁渔……” 禁渔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 倒不是说尚谨在这个时候就买不起鱼了, 只不过多多少少还是希望鱼价平常一点。 * 尚谨携着寒风踏入殿中, 这里面比起外面暖和地跟火炉一样, 他脱下斗篷挂在手臂上。 “你这是?”扶苏瞧见了他新奇的装扮。 “斗篷,托仉夫人新做的,我让她也给你做了一件,你也试试。”尚谨取出另外一件斗篷, “虽说叫篷,不过不是蓑衣那样的, 而是用了上好的衣料。” 那是一件玄色的斗篷,绣了些云纹一类的简单纹路。 他给扶苏披上斗篷,左右打量了一圈, 很是合适。 “玄衣加玄色斗篷,虽说庄重,可有些压抑了,要不你试试我的?”他和扶苏身形差不多,只不过扶苏略比他高一些,“不过我的斗篷还是冷的,算了算了。” “很暖和。”扶苏笑着拢了拢斗篷。 “我昨日看着不错,又托仉夫人再做三件,送去给先生和斯相,一件送去给昱行。”尚谨安排地明明白白。 “不过西南那边本也不冷,等到了,怕是都要开春了。”这么一想,这斗篷怕是要等到一年后再上身了,“我好像恍然间才发现,先生与斯相,已是古稀之年了。” “他们不显老,和以前一样,忙得脚不沾地。”扶苏也有些感慨,只不过这对师兄弟从不见老态,跟着阿父做事都是熬着的,却不曾疲惫。 “可身子不如从前,却也是真的。”这也是尚谨要送斗篷的原因之一。 “你没送阿父一件?” “我又不知陛下的尺寸。”他无辜地回答,这可不是他没想着祖龙。 [山间温客:嗯?我比较想知道,小谨你是怎么知道斯相的尺寸的?] 「先生告诉我的。」 [水墨翎:那为什么不问扶苏祖龙的尺寸?] “何况,要送也要向陛下先行禀报,再告知御府令。仉夫人虽然绣工了得,可那些纹路绣起来也不便,且比不得御府令他们那边,万一陛下不喜,那就不好了。” 扶苏也明白他的意思,提起了冬日的天气:“今年咸阳的冬天还不算冷,比往年好多了。” “要是这些衣物能再保暖些就好了。”尚谨对此很是认同,不过比起西南,咸阳可要冷多了,穿上斗篷才好些。 “你又想出什么来了?” 尚谨哭笑不得:“你把我当神仙啊?什么都会?就算神仙,那也有不会的啊?” “我记得之前东海郡的黔首老喊你神仙。”扶苏打趣道。 “我要真是神仙,这世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疾苦啊?”他若是神仙,那哪还用得着在这里苦思冥想,直接一个法术,天下的灾难就会消失了。 “不过我确实有些想法,只是这些日子要忙纸和火药,真要想改进织布,先要安农,何况,最好用的东西,我们这里还没有。”他感叹着,“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是何物?”扶苏好奇地问。 “据说在比桂林郡更西南的地方,在比匈奴更西边的地方,有一种叫白叠子的花草,若能织成布,御寒的效果极好。” 其实就是新疆和云南,白叠子就是棉花。 最糟糕的是,他一个北方人,没见到过棉花长什么样,估计也就看见成熟的棉花的时候能认出来,偏偏真没遇到过。 那本残篇的中医药大全里,也没有棉花的存在,这时候他才认识到,完整版的重要性。 他倒是托王离继续找了,不过那也要等到明年夏天了。要是想找棉花更多的地方,那得跑到更西南的地方了。 “真的?!”扶苏听了眼睛一亮,不过也能想到,此物并不好得,匈奴便是一大阻碍。 “可就算找到了,百年间,黔首也不一定穿得上。” 历史上,棉花一直到明朝才大面积种植,老百姓逐渐用得起了。 “是啊,好东西,向来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先用的,如今黔首连饭都不一定能吃饱,即使有白叠子,又如何去种呢?”扶苏盘算着这几年的饥荒情况,叹道,“若是让官吏们去推行……也怕是不好。” “嗯,本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去种白叠子,怕是要饿死了。荒年的时候,连种禾、麦、黍、稻、荅和菽的人都能饿死,就算白叠子能卖钱,去哪买呢?何况钱就真的在黔首身上吗?” “若是强行推行,恐怕官吏们会为了政绩不顾黔首的死活,他们也不想触犯吏律。”扶苏摇摇头,“以后,会有机会的。” 他们心知肚明,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鱼?宫中倒是有,不如晚膳留下来?” “不要,宫里那些菜确实比外面精致,也好吃,可是味道太寡淡了。”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我记得之前不是还让他们做什么锅出来?”扶苏也不强求,不过说起鱼,想起来之前闲聊时的话。 尚谨伸手比划了一个半圆:“嗯,大概就是像釜的一半那样,只可惜不好推行。你不知道,他们知道我是要拿来做饭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扶苏被他的描述逗笑了,不过能想象那个场面,也能理解那些工匠。 “毕竟都要紧供着军中,连你说的那些农具,也不好做的。” 明章虽然改进了冶铁技术,可铁矿不足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阿父已经派人想办法了。” 寻铁矿从来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那个锅,到底是怎么用的?是有其他的法子?若只是烹煮,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尚谨写下一个“炒”字,扶苏略一想:“炒?大概能猜到一些了。” “到时候我给你露一手,希望别出什么意外。” “会出事吗?” “万一嘛,比如粘锅了,炒糊了,锅烧坏了,着火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做出来的锅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等我从巴蜀回来,应该就能试试炒菜了。” 他要去巴蜀探寻竹纸之事。 * 公元前216年。 早春的时候,尚谨从巴蜀回来之后,又重新回了辟雍学宫。 他花了十日的时间把剩下几个公子给考察了一遍,然后美名其曰,从头到尾又简单问了几句。 胡亥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疯了,这个尚谨到底和自己什么仇什么怨?就因为和夫子不和,就一个劲儿地整他吗? 偏偏他那些东西,问的刁钻古怪,可他那些个兄弟还真能答的上来。 胡亥还没意识到,尚谨的到来,成功让绝大多数公子卷了起来,如今一个赛一个地努力,也就荣禄和胡亥还在原地踏步了。 胡亥愤恨地一脚把岸边的石子踢进湖里,身旁的宫人都噤若寒蝉。 “都滚一边去!” 宫人们本也不想触他的霉头,赶忙走了,生怕再看一眼。 没一会儿,以华便遇见了他们,见他们紧绷着,便了然于心了。 “公子又发脾气了?” “嗯,自从这司工来了,公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糟了。” 以华失笑道:“可我见其他公子,大都欢喜得很。” 与尚谨对话,无疑代表着他们将会获得陛下的关注,他们自然开心。 至于胡亥怎么偏偏不一样,谁又知道原因呢? 以华拜拜手就要走,同宫人说:“我去看看。” “以华,你真要去啊?我看公子这些时日比往常更生气。”宫人不免担忧,虽说这些日子,以华越发得胡亥赏识可这种时候凑上去真不是好事。 以华叮嘱他们:“放心吧,你们在外围守着,别让其他人过来看见了,免得别人见了,又要说闲话,到时候公子更是要暴怒了。” “好。” 以华走到湖边,轻声关心胡亥:“公子,怎么站在这冷风口里?虽说开春了,这天还有些冷呢。” 胡亥只是不说话,以华见状没话找话,指着湖中的鱼说:“公子,你看这湖里的鱼,都比前些时日活泼些。” 胡亥的面色黑得和尚谨刚做出来的锅底似的,他一听见鱼,就想起来昨日尚谨在那里说那什么庄子和惠子讲鱼之乐,绕来绕去,高深得很。 他看尚谨最好学老庄,这辈子都别当官了,还在那“道”“道”“道”的。 “公子可要喂鱼?我带了些鱼食。”以华从袖中取出些包好的鱼食,递给胡亥。 胡亥接过鱼食,把鱼食随意扔进湖泊中,看那群蠢鱼争相讨好一般争抢鱼食,胡亥这才舒坦点。 “以华,我听那个谁说,你入宫是来找你阿姊的?”胡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以华闲聊,试图把尚谨给忘掉。 “是啊,我阿姊也是服侍一位公子的,她总劝我不要进宫来,可是我待在宫外,总是很想她,便求了门路来了。还好,还好我进宫来了,不然又怎么能有机会侍奉公子呢?”以华的脸上始终挂着笑。 胡亥一时兴起,问道:“你阿姊做事可伶俐?” “公子要把我阿姊调来吗?”以华感叹道,“我阿姊啊,能自小服侍公子,自然是再伶俐不过了。可惜,她不能来侍奉公子你了。” “为何?” “阿姊太愚钝了,太傻了……她啊……” 下一瞬,胡亥整个头栽到水里,大量的湖水蔓延进他的口鼻耳之中,他被迫闭上了眼睛。 湖中的小鱼受到了惊吓,眨眼间游远了。 他想要呼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湖水淹没了他微弱的声音。 “叫之琼。”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小时候随手指的两个字,就是我们这种卑贱之人的名。” 70 胡亥死 如何瞒天过海。 “我们是被卖到咸阳来的, 她进了宫里。”以华冷笑着加重了手里的力气,“你才出生没多久,我阿姊就开始服侍你了,和你那几个食母也没什么分别。” 胡亥挣扎着想要从水里抬头, 却始终挣不脱, 想要开口呼喊, 早春的湖水便冷冰冰地灌进他嘴里, 呛得他想要咳嗽都没法子。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回想起过往种种, 泪水抑制不住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坠落。 “她尽心尽力,我听说她身上有伤, 却只说你是一时怒气, 不碍事, 还是尽心尽力的侍奉你,我才着急想要进宫的。” “她是个忠仆吧?那些高官贵族知道她都得夸一句,真是个好忠仆!”以华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大小, 只是神情越发狰狞, “你怎么就忍心!她在你身边十三年!你就因为她给你梳头梳痛了!就可以直接处死她!” 绝望漫上胡亥的心头, 他竟然要被一个婢女杀了?怎么还没人来救他?他不甘心!不甘心! “我偷偷去看的时候,她的骨头都被打断了,血肉模糊!”她见阿姊的最后一面, 是惨不忍睹的尸身。 胡亥已经听不清以华在说些什么了, 他感觉浑身乏力, 窒息的感觉让他恐慌, 却又无济于事。 “不好受吧?淹死的感觉……我还嫌不够呢!就该一刀刀把你的肉给割下来!把你的骨头都碾碎!” 她被压抑的愤怒与和仇恨终于释放出来,恶意如流水一般包裹了胡亥。 “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你打我阿姊的时候, 力气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到我手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啊?” 她这时候庆幸自己生的高,力气又大,胡亥这个年岁根本比不过她这种做了许多年粗活的人。 “你这种人,牲口都不如!” * 宫人疑惑地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好像是公子那边……”小宫女小声地说,随即担忧不已,“是不是公子打骂以华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你敢过去?找死啊?”另一个宫人立马否定了她的想法。 就凭公子那坏脾气,他们过去还不得也受罚? “那以华怎么办……”小宫女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公子真的很可怕,她不敢过去。 “这,大不了就……等她回来,寻点药给她?说了别去沾公子的晦气的!”另一个宫人连忙摆手。 过了一小会儿,宫人耳朵一动,说道:“好像没什么声音了。” “啊?该不会……”小宫女被自己的联想吓得瑟瑟发抖。 尚谨远远就看见他们两两三三地守在路上,心里犯嘀咕,这好像是胡亥的宫人?搁这儿干什么呢? “你们是?公子胡亥的宫人?” 宫人们一看是尚谨,连忙行礼问安:“司工?司工是来寻公子的吗?” “不是,我约了公子高,有一本书要带给他,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尚谨摇摇头,这些时间折腾够了,他没那么多心力分给胡亥了。 “呃,公子在湖边上,不让我们过去呢,估计是在发脾气,司工还是不要过去了。”这时候宫人们心里觉得这个时间真好,来往的人很少,不然这学宫里贵人如云,他们哪里拦得住啊? “原来如此,无妨,刚好去同他告别,奏书已经写好了,之后大概都不会常常见面了,他听到大约不会怪罪你们,毕竟这是个好消息。” * 以华的手还颤抖着,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敢杀皇帝的儿子,又觉得自己清醒无比,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胡亥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整个头都浸在水里,已经没了声息。 “他已经晕厥了,你还不走吗?” 以华惊恐地扭头,下意识手上更加用力,她要确保自己死之前,胡亥必须死。 只是觉得这声音耳熟,一回头发现是尚谨,不自觉结巴了起来:“是,是你?” “好了,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他朝以华伸出手,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对面是个刚刚杀了皇子的人。 只不过,这个以华是怎么认识他的?怎么见是他来了,好像还安心了一样? 以华苦笑一声,当初听到的那些话,果然都是真心的,他还想帮她? “离开?我还能离开吗?我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我还能活着。” “那为何不试试呢?不要为了渣滓搭上性命。”尚谨也没想到自己一过来就看见这么惊悚的一幕,婢女打扮的姑娘借着自己的身形气力将锦衣华服的胡亥死死按在水里。 “我的马车就在学宫外,有一高挑女子在马车旁,薛郡口音,你是齐人,应该熟悉鲁地口音。” 他本来是要等送了书以后,带着姬绥姜一起去章台宫献纸的,谁曾见证了这么一幕。 “我有胡亥的符牌。”以华随手扯下胡亥身上的符牌,现在她有了。 她一点都不怕死人。 “可马车出咸阳宫还要查验……”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会暴露,一旦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就插翅难飞了。 尚谨被她拽腰牌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轻声说:“听我的吧,这里湖水不深,沉水是不可能了。那边有些水草,扔在那里,你绕道离开,去学宫西门。我去同他们说,胡亥不知为何不在,引他们来寻找。消息未传出去之前,你尽快出学宫。” 以华自然知道湖水不深,不然她会选择把胡亥直接打晕扔进去。她的整个计划粗糙到只能见机行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活下去。 “真的可行吗?若是拖累了你……”她一个人死也就死了,可不想拖着对自己有恩的人去死。 “你想活下去,就不要顾着我了。你要是真被发现了,我一样有办法脱罪,不过脱一层皮罢了。” 单凭以华杀了胡亥这一点,他就不可能不帮她一把。 “好。” 尚谨静静地望着以华的动作,辟雍学宫茂密高大的树木遮挡了一切。 以防他不小心留下什么证据,他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而是思虑起之后怎么办。 他现在也算是“你在现场,你嫌疑最大”了。 见以华匆匆忙忙绕走了,尚谨这才长叹一口气。 弹幕密密麻麻挤满了屏幕,都激动得不行。 [始皇的梦中情儿乃二凤:便宜这个口口口了!] [天真无邪:啊啊啊啊啊!救命!这算是凶杀现场吗?] [横滨某绷带:冷静,我们可是历史板块的观众诶,什么杀人放火没见过。] [渡鸦:我本来准备撒花庆祝的,可是啊啊啊啊!虽然我也不希望她死,可是小谨你帮她,就是把自己之于险境啊!] [独白:救救救,第一次看到胡亥这个死法,这个宫女咋办啊?真的能逃吗?] [行简:其实不帮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是于道义上,肯定要救!] [兮沫不是兮沐:万一被查出来就完蛋了!那么多人能证实可能是宫女做的,小谨窝藏杀死皇子的犯人,我毫不怀疑赵高会借此下手啊!要是死的是别人也算了,胡亥可是皇子,这简直了!] 尚谨离开湖边,拿出自己这几十年磨练出来的演技,欺瞒这群宫人,疑惑地问:“你们公子,真的在那儿吗?” “啊?公子不在湖边?”宫人们立刻慌乱不安。 “是啊,他那么大个人,要是站在湖边,我肯定看得见。”尚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以华呢?” 尚谨摇头问:“以华?谁啊?宫人吗?那里压根没人。” “糟了,我们快去找找。” “真是教人不省心,辟雍学宫就这么点大,也不知去哪了。”尚谨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这个“担子”,吩咐他们如何寻找胡亥,“你们分成三拨,我要去学堂找公子高,你们就一拨和我一起去那里找找,一拨在这附近再找找,一拨去找学宫的侍卫,让他们一起寻找。” “喏。” “你们放心,不会出事的,想来他是故意甩开你们好自己去散心了。沿途也多注意些。” “喏。” 一路到了学堂那边,便看见公子高在树下读书。 “明章!”嬴高见是他来了,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你要的书,我给你带来了。”尚谨将怀里抱着的书都交给了嬴高。 嬴高双眼放光地感受着手上的分量,摩挲着纸张,惊叹道:“太好了!这就是《韩子》里没收录的那些?而且这纸也很好。” “嗯,当年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刻下来的,后来寻了人写在书上,你们看到的《韩子》本来也只有小半册。” 只要先生还好好的,《韩子》永远不会完结。 “你身边什么时候这么多人跟着了?”嬴高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三个宫人。 “他们是胡亥的宫人,我路上遇见他们,本想着去和胡亥打个招呼,谁知道没瞧见胡亥。” “他们是来找胡亥的?那肯定不在这儿了,我今天一直待在这儿,没看见胡亥啊?”嬴高没兴趣关注胡亥在哪,恨不得这群宫人赶紧走,别耽误他向尚谨讨教一二,“他该不会是瞧见你来了,就躲开了吧?” “难道是我之前太过严格了?”尚谨摆摆手,表示自己就待这儿了,“也罢,我就不随你们一起去找了。” 这时候其他公子也凑上来了。 “司工!” “司工怎么来了?” 也有公子认出了这些宫人,上下打量一会,问道:“这不是胡亥的宫人吗?怎么在这里?” “胡亥不知跑哪去了,他们在寻,你们若是见到了,就告诉他们一声,免得他们干着急。” “哼,反正我没见到他,他那种性子,我看也没什么好找的,说不定一会就自己回来了。”荣禄不屑地说。 “咳,你们怎么吵吵嚷嚷的?”韩非轻咳一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几个公子连忙行礼道:“见过韩夫子。” “先生,我险些忘了先生今日授课。”尚谨这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按照先生的观念,即使先生不喜欢胡亥,也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绝不姑息。 “我本来也是偶尔来一次,刚巧,你晚些时候去我家,买了上好的鱼,你肯定喜欢。”韩非笑眯眯地喊他晚上去吃饭,又看向嬴高手里的书,满意地点头,“高拿的是?可要好好读啊。” “我一定细细读!”这都不必韩非说,嬴高巴不得赶紧把书带回去,好好拜读,这可是韩非的书啊! 他们这边越发热闹起来,直到侍卫惊慌地跑过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你把话说清,怎么不好了?”韩非见侍卫行事不稳,训斥了一句。 “公子……公子胡亥……死在湖里了!”侍卫喘了口气,惊魂未定地说。 “什么!?” 71 蒙混过关 小谨:QAQ是我不合时宜了…… 整个辟雍学宫都骚乱起来, 尤其是几个公子,莫名觉得这学宫有些瘆人。 “湖里?淹死的?那么点深也能淹死啊?”荣禄很是疑惑,那么点水, 连他高都没有, 也能把人淹死。 他没想到会有人敢杀死胡亥,毕竟在宫内, 胡亥身边那么多宫人, 怎么可能是被杀死的呢? “脖颈上有伤痕, 似乎是有人蓄意谋害。”侍卫解释道。 “竟然有人敢杀胡亥?” “这怎么可能啊?” “真不是自己蠢到淹死的吗?怎么会啊?” 这下可就不是震惊了, 还添了几分惊恐。 “肃静。即刻上报陛下,封锁辟雍学宫。今日便不授课了, 带我去看看。”韩非缓缓扫视着公子们, 沉声道,“谨, 随我一同去。” “其他人,一个都不许离开,更不许到处乱跑。” * 以华从湖边离开后, 边走边整理仪容, 她虽然走的快,却不失礼。 即使有人从她面前走过,与她打招呼,她也丝毫不露出差错。 远远能看见西门了, 她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只要能出去,她可能就能活下去了。 “怎么这么行色匆匆的?”侍卫怀疑地看了一眼额角还流了几滴汗的以华,这才开春,有这么热吗? 以华微微一笑, 取出胡亥的腰牌,叹了口气说:“是公子有吩咐,要我去给他取物件,还得我自己去。” “哎,你们也太可怜了,快去吧。”侍卫不由得感叹,这帮公子真难伺候啊,尤其是公子胡亥,听说很可怕。 以华拿回腰牌,踏出了辟雍学宫,一时间松了口气,环视四周,这里有不少马车,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有一辆,格外高大一些。 马车旁站了一个麻布衣裳的女子,正百无聊奈地拨弄着一个木雕的小马。 宫道远处还有些侍卫,她混进了马车群里,小心翼翼地绕路走向那辆马车,以免惊动其他车夫。 他移到那个女子身边,小声问:“你是司工的人吗?” “嗯?嗯。你是?”姬绥姜疑惑地回答。 “他要我藏在你们的马车之中,带我顺利出宫。”以华压低了声音。 “嗯?我的东西要派上用场了?”姬绥姜惊喜地喃喃自语,“快!上车!看我的机关。” 姬绥姜爬上马车,不明所以地看着姬绥姜在位子那里鼓捣着什么。 一行人匆匆跑到西门,高声命令:“即刻起,不许任何人出入辟雍学宫,半个时辰内出去的,也全都给带回来!尤其是与公子胡亥有关的人!” “我们刚刚才放出去一个,糟了!”侍卫听着听着,脸色就黑了。 刚刚那个拿着公子胡亥的腰牌的,那岂不是?! “还不去追!” 四个侍卫连忙踏上宫道,经过尚谨的马车时,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响声传来。 “有异响!这些马车也要查!这辆车上的,出来!” “还不出来?你!” 姬绥姜吓了一跳,她机关就这点不好,用起来有声音,看向手里的小马,她计上心头。 “你什么你!那么大声干嘛?饭吃太饱了?”姬绥姜这还是头一次扮得娇纵模样,即使穿着麻布衣,硬生生被她装出坏脾气能随手打人的感觉。 “知不知道我拿着什么啊?这可是要进献给陛下的纸,弄坏了你们赔的起吗!这下子都弄脏了!”她气愤地挥了挥手上的纸。 “你下来!刚刚车上什么响声?”侍卫心里打鼓,但还是坚持要查验。 看着那侍卫为难的模样,她都不好意思了,但是装作这种性格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你们上去查啊?真是的,我怎么跟陛下和司工交待啊?”姬绥姜翻了个白眼,跳下了马车,任由他们去查。 这要是能查出来,当她是吃干饭的吗? 侍卫确实没看到任何人在里面,甚至谨慎地敲了敲座子,似乎也是实心的。 另一个侍卫仍旧有些怀疑:“刚刚那响声是?” “这个,会自己动的,司工说,从中得了启发,或许能造出什么不用人力的灌溉的法子,我这不是好奇他怎么想到的,所以试着玩一下,差点被你们吓得掉地上,还弄坏了一张纸。”姬绥姜不满地把小马扔给他们,“给你们,给你们,拿去,你看看是不是会响!” 什么不用人力灌溉?她瞎说的,之前看司工在一册书上写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推测应该是可以这样,不过司工可从来没说过他能做出来,这会儿也就唬人用用,演戏真难啊。 那侍卫尴尬地拿过去,发现这木制的小马竟然真的会自己跑,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确实和刚才的声音一样。 又有一个侍卫从另一侧赶来,说:“等等,她一直在这跟前?那边的人说,没人出去,她也很可疑,带进辟雍学宫!” * “谨,你怎么了?”韩非见他一路上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忍不住问他。 他抿了抿唇,回答道:“先生,我来的时候遇到了胡亥的宫人,他们说胡亥在湖边,不让别人过去,我去的时候,湖边没有人。” “为何要说假话?”韩非停下了步伐,压抑着怒气,“你是我的弟子,你说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能骗过其他人,骗得过我吗?” 他长叹道:“先生,我……也许,见到凶手了。” “谁?”韩非并不想他牵扯进这件事,毕竟他们与赵高不睦已久,光是这一点动机,就很容易被赵高咬着不放。 “很可能是,胡亥身边的婢女,以华。” “那为何方才不说,就因为你与赵高胡亥不和?” “胡亥作恶多端,那个以华的阿姊,照顾了胡亥十几年,被胡亥随手处死了。” 韩非心道自己的弟子又开始奇怪的滥发好心了,连一个奴隶都开始心疼了。 “依秦律,主人拥有随意处置奴隶的权力,奴隶敢噬主,那就是……” “我知道,奴隶算不得人,连黔首都比不上。”尚谨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直接开口顶撞韩非,“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先生,失去了后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秦律已经废除了奴隶殉葬,也给了他们出路了。”韩非摇了摇头,在他自小的认知里,奴隶从来都是最下等的,平日里稍微待他们好一点也罢了,这种敢杀人的奴隶怎么能放任? “是啊,出路,只要能成为兵卒,只要有军功,甚至能一跃到万人之上,那婢女呢?”他尖锐地问,“她们即使参与了戍边,可也算不得参军,上不了战场,一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商君律中,女子也是要参军的,可是大都负责后勤,虽说能获得钱,可根本无法获得爵位。 对于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来说很好。可是对于女奴来说,根本就是无用的。 韩非皱着眉就要反驳他,他却先一步退却了,叹道:“先生,抱歉,我只是……其实也不能确定就是那个婢女做的,我只是看见了她离开,当时也没看见胡亥在那里,所以也没拦她。是刚刚他们那么说,我才想到的。” “先生最擅断案,还是请先生,查明此事吧。”他眉目间难掩疲惫,“或许正如先生所说,是我错了吧……是我太天真了,我不会再说这些了……先生教我的大道,我从未忘记,我自己瞎想的那些,只是罢了。” 要是嬴政在这儿,估计要觉得熟悉了,先是强势地把人得罪了,然后又示弱讨好几句,这行为再熟悉不过了。 “谨,如今天下,只有一道了……你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便要遵循此道。” “我都明白。我还是想想怎么脱罪吧,我可是独自到过湖边的,我的话不可信,毕竟我也有杀死胡亥的嫌疑。” 尚谨面上苦涩,内心却已经盘算起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指控了。 其实无论他救不救以华,从他走到那片湖附近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名为怀疑的泥沼之中了。 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是否违反了秦律。 「太险了。」 【宿主你真的能骗过始皇帝却骗不过韩非啊?也是哦,你以前天天和韩非待在一起,他肯定察觉得出来。】 [水月吟:这算不算是用吵架糊弄过去了啊?] [皓如山阴雪:怎么看怎么眼熟啊?小谨你跟政哥学的?这下子韩非子重点完全偏到关心你身心健康上去了啊?] [晴天娃娃:啊?原来小谨早就知道会被看破了?所以是故意的?] “你那些话,今日也罢,若是被人听去,算是妄言,一样要被定罪的。”韩非安抚地摸摸他的头,一如幼时,“我信你,没有坏心眼,也不觉得你会傻到自己去杀人。” “这事不会攀扯到你,你要是有错,也只是当时没拦住她罢了。可是赵高不一定会放过你。” “嗯……我知道。” 「我也不想欺骗先生的,可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这样做。」 【蹭蹭宿主,没事的。你那是没看其他老主播,那谎话说起来一溜一溜的,有的从头到尾连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你都算是清流了。】 等韩非他们走到湖边,姬绥姜也刚巧到了。 尚谨惊讶地问:“绥姜,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该不会?冷静,现在只有绥姜在这里,那么说明以华没被发现。 “你问他们。”姬绥姜撇撇嘴。 “这,是我们不妥。”侍卫们立刻点头哈腰地道歉。 他却像他们躬身赔罪:“哪里,你们严查本就是分内之事,绥姜脾气大些,该是我替她向你们道歉才是。” 没看出来他和绥姜还挺有默契,选择了类似的方法,都是用情绪糊弄人。 “绥姜可以先离开吗?我让她去给陛下送新制的纸。”尚谨扭头问韩非,“她一直待在外面没进来过,并无嫌疑。” “你看到过什么人吗?”韩非目光如炬地盯着姬绥姜。 72 以退为进 小谨:故意的 “不知道啊, 我一直在玩。”姬绥姜无辜地举着手中的小马,她确实是在“玩”,玩了一下机关而已, 明明是机关自己把那个宫女藏到马车里的, 关她什么事情? 姬绥姜自认为最强的一点是,只要她能说服自己,那没人看得出她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韩非盘问之下,她答的滴水不漏,偏偏她听到胡亥死讯时的反应很真实, 韩非愣是没看出哪里不对。 因为姬绥姜确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莫名其妙把一个女子塞进车里藏着, 她什么都没干。 “让她先离开吧, 若有事再找她就是。” * 姬绥姜回到家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公输柯见她不下马车,很是疑惑。 “小妹,你做什么呢?这么快就和司工回来了?”公输柯探头探脑地寻找尚谨的身影,却什么都没看到。 姬绥姜朝他招招手, 喊道:“阿兄,过来。” 她压低声音说:“你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监视我们。” “我明白了。”公输柯顿时严肃起来,认真地查看周围, 朝姬绥姜点点头。 姬绥姜这才放心地将以华放出来,一路把她带进一个极为狭小的隔间门, 这地方胜在隐蔽, 设在家中也没人能发现。 “你没事吧?你真杀了皇帝的儿子?”姬绥姜本来不知道以华干了什么,韩非问那些话,她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以华点点头, 回答道:“嗯。” “厉害啊你!”姬绥姜拍拍她的肩, “诶?”以华有些惊讶。 “你以为我会怕啊?我们从薛郡逃荒的时候,什么歹徒没见过,到处都是死人,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一铲子把想把我抓去卖了的人打死了的。” 女子在外,当然得有点本事,不然遇到坏人,跑都跑不了。 当时她和阿兄走散了,就是靠着那一股子疯劲儿才把剩下几个坏人吓跑了。 还好后来又和阿兄们遇见了,不然她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就是可惜了他们的铲子,那可是用来做木工的,都沾了血,她一看见就想起来那几个可怕的人贩子。 “我被卖到咸阳的时候,年纪还小,没办法反抗……” “哎,可怜的姑娘。放心吧,我虽然为朝廷做事,可是对那帮子人可不亲近。除了司工,都是小人罢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喜欢那些官吏。 “虽说我担心你会害了司工,不过,不管如何,司工要救你,我自然会帮他保护你的。” “这些时日你就待在这里,这是我父母当年教给我的,除了我们兄妹,没人能打开。只是太过狭小,也就够你睡地上了,不过好在不会被发现的。” “谢谢。” “好啦!往好处想,说不定这回,司工能帮你摆脱奴隶的身份呢。” 在姬绥姜眼里,以华还是个小姑娘,安抚地摸摸她,“你是齐地的吧?” “你听得出来?”以华在咸阳待了很多年,几乎没人听得出来她的口音了。 “虽然很微小,我们这种离得近的,当然听得出来了!乡音嘛,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的。我没听错的话,你是济北郡的吧?离薛郡可近了。” “司工在齐地很有人脉,说不定能帮你回去,到了那里,隐姓埋名,没人抓得住你的。” 这么一想,齐地还有几个好官,跟着司工的,反正不会做坏事就是了。 “可我该如何报答他?”以华不知如何报答这样的恩情,面对仇恨,她可以拼上一切报复,可面对如此的善意,她突然不知所措了。 姬绥姜思索片刻,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嘛,就是帮司工把那些新奇的东西造出来。我想司工既然救你,就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吧?那就先努力地好好活着。” 以华怔愣片刻,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 章台宫。 “尚卿。”嬴政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他平时确实不大关心胡亥,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突然丧子。 而且这件事牵扯上了他最为看好的人。 “喏,臣今天一早去了辟雍学宫,给公子高送先生的《韩子》。臣从西门入,快到那片湖时,见到几名宫人拦在道上,问了缘由,才知道是公子胡亥的宫人,说是他不准有人去打扰他。” “臣马上要离开辟雍学宫,又因为要来送纸,因而直接过去了,想着刚好与公子胡亥打个招呼,谁知到了湖边,并未见到公子,公子的宫人立刻慌了神,我便让他们分三路寻找公子,我和其中几个去了学堂,不过寒暄几句,先生便来了,没过多久,有人来说……公子薨了。” “我在湖边曾看见公子的婢女以华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是并未当一回事。”尚谨的神色既疲惫又低落,“陛下,若我知……若我拦下她,或许一切都不同了,臣有过,请陛下责罚。” 赵高才真是要气死了,他好不容易当了个公子的老师,这下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就算再把其他公子指给他,那也完全不一样了。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当时无人在场,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与赵高对峙:“车府令的意思是,我杀了公子胡亥?这绝无可能!我有何理由要杀害公子吗!?” “司工与胡亥一向有嫌隙,连考察学问也常常为难他,我曾多次听胡亥这孩子向我抱怨啊,陛下!”赵高看向嬴政,想要寻求一个公道。 “陛下,臣问公子胡亥,可知《孙子兵法》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庄子与惠子讲鱼之乐之义,诸如此类,胡亥都答不上来,这也算是为难吗?我也曾问其他公子一样的问题,他们大都答上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就破了。 原本都在围观,想着要不要插嘴的臣子们都看向了赵高。 这个公子胡亥,以前听说秦律学得好,没想到这么废啊? 赵高自然也不是孤立无援,他在朝中的时间门可比尚谨要长,立刻有人站出来帮忙说话,是廷尉正。 “陛下,这也不能就反驳之前车府令说的那些话啊?” “陛下,臣听闻司工这些时日与诸位公子交好,意图让他们都对大公子心悦诚服!而胡亥却与司工多有争端。” 赵高直接一句话把尚谨推到了悬崖边。 尚谨面色一冷,想把扶苏扯进来?门都没有! “陛下,这话是说我想拉拢公子们,因为公子胡亥与我作对就杀了他?那么我敢问车府令一句,我为何要杀了他?杀了他对我有何益处?他活着,又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吗?” 扶苏一惊,就想要替尚谨说话,却被韩非点了一下。 赵高见他想把扶苏撇出去,只说是他自己要结交,质问道:“司工,你难道不是为了大公子吗?” 尚谨压根不理赵高这句话,只是说自己的:“公子胡亥是车府令的弟子,秦律学得很好,可是那又如何呢?” “纵使公子胡亥对臣不满,未来进入朝中针对臣,那时候臣已经而立之年,只要我忠心耿耿,屡屡立功,何惧之有?难道陛下是会因为公子一句话就贬斥臣子的人吗?” 嬴政自然不觉得胡亥能成长到威胁尚谨的地步,确实如尚谨所说,要是胡亥跑他面前说尚谨坏话,他估计能把胡亥赶出章台宫。 即使胡亥是他的儿子,但胡亥在他心里,确实比不过尚谨。 “反而言之,假如今日是臣如此大胆,敢杀死公子胡亥,有什么好处吗?”尚谨冷笑一声,大大方方地反击赵高,“车府令,你也不必遮遮掩掩地说话,亏你还是胡亥的夫子。” 赵高面色一滞,骤然阴沉。 “你句句只谈胡亥,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 “司工这话何意?我教导胡亥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害他?” “非也,车府令句句只提我与公子胡亥不睦,为何不说说,我与车府令,是否不睦?” 这下连原本在看热闹的博士们都震惊不已,朝中很少有把矛盾直接摆出来的,就算是他们这些最不受待见的博士,也不会直接和其他大臣撕破脸。 虽然他们也很大胆,但是像尚谨这样,敢把自己直白剖开的,还是少数。 尚谨深深地望了一眼扶苏,以眼神制止扶苏帮自己说话。今天一切,都是他跟赵高的战场,至于那几个赵高的人,他一点都不怕。 “陛下,臣承认,臣言语之间门遮掩,是不想让大公子牵扯进这件事,因为他确实与此事无关,我与大公子自小一起长大,不希望他受到分毫伤害,也不希望将他置于险境,更不希望陛下因此事与大公子生出哪怕一点点的嫌隙。” “那车府令呢?你是胡亥的夫子,句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难道你与此事无关吗!” 顷刻之间门,所有的目光尖锐地刺向赵高。 “我与胡亥以前几乎没见过面,可我这回在辟雍学宫,他开口就敢说我没上过战场,不配讲《孙子兵法》,言语之间门还有诸多冒犯。” 蒙毅在一边听到都想知道胡亥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王贲都觉得奇特,胡亥一个公子,自己都没上过战场,弱得跟什么似的,也好意思嘲讽别人? “敢问车府令,我何时得罪了公子胡亥,还是说,我早已得罪了你,故而你在胡亥面前对臣诸多非议,叫他厌恶我?” 赵高抹了抹并不真心的眼泪,高声说:“陛下,臣绝对没有这样教导过胡亥!何况令史已经查验,胡亥正是在司工去湖边前后薨逝。臣也教导了胡亥这么多年,怎么能不想找出真正的凶手呢?” 尚谨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地还以为赵高真和胡亥多好呢?使苦肉计是吧? 他就那样跪在地上,直言问:“陛下,真的觉得臣会杀了陛下的孩子吗?” 嬴政一愣,怎么情势突然就变了?跪下做甚?他压根就没怀疑过尚谨。 蒙毅恨不得按着嬴政赶紧说点啥,再这么下去,陛下还准备再送花吗? “朕怎……”嬴政话还没说完,他的儿子们就急了,只因为尚谨自请下狱。 “臣自知可疑,愿入云阳狱中,待此事查明,还臣一个清白。” “陛下,明章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扶苏这下可是冷静不了了,就算知道可能只是策略,他也无法置身事外,他挡在了尚谨面前。 一旁的嬴高本来马上就行冠礼了,谁知这事一耽误,真不知道他冠礼是不是要推后了。不过因为这件事他有那么一点关系,所以今日他也得以来了。 “陛下!儿臣可以证明!是儿臣约明章去辟雍学宫的,不然他也不会来的!”嬴高更狠,上来一副要跟尚谨同生共死的模样,“陛下若是怀疑明章,那么便连儿臣一起关进去好了!这么说儿臣也有嫌疑!明明是儿臣连累了司工。” 将闾本来要说话,被自己这个弟弟给惊到了,回过神才上前道:“陛下,儿臣愿为司工做保,司工绝不是罔顾性命的人!陛下可见司工害过别人?” “都闭嘴。”嬴政看他们马上要演苦情戏了,无语至极,“尚卿,朕怎么可能不信你。你们几个啊,不待朕把话说完,着什么急。” [丰年:这招以退为进,666] [楚烟蘅:笑死了,祖龙:你们不要抢话行不行?搞得朕像个昏君似的。] [人间门醉:公子高好仗义啊!越来越喜欢他了!] [玄猫:扶苏毫不犹豫地挡在小谨面前跪下去啊啊啊!] “不,陛下,按秦律,又是事关公子,臣确实不能轻易摆脱嫌疑。”他偏偏执意要去。 赵高眼见如此,正要说话。 嬴政瞪了一眼赵高,让他闭嘴,这才温声问:“不许去,卿要置朕于不义之地吗?”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73 风雨欲来 布衣一怒,血溅三尺。…… “并非臣要置陛下于不义之地, 而是因为如今有人怀疑臣,臣宁愿死都不愿意背上这种怀疑,若是陛下怀疑我, 那我这个大臣还有什么好当的!” “还好陛下信我,那臣更愿入云阳大狱, 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刚巧,臣就当去散心了。” 李斯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哪有去牢里散心的?他头一次见到有人迫不及待要进去。 不过眼下倒是可以把事情掰回正轨,本来就跟谨没关系的事情,赵高非要纠缠不休, 真是浪费时间。 李斯与韩非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 “陛下, 与其争论这种污人清白的事, 不如先听听其他人的证词吧,最可疑的人应是那个婢女才对。” 韩非也出言赞同, 能不能别老坑他弟子, 没看到他家孩子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吗! 他等这事完了, 就要拉着师兄去说赵高的不是。 “说吧。” 韩非上前道:“之所以将这名婢女定为最可疑的人, 有三点原因。” “宫女以华的阿姊之琼据查也在宫中当差, 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之琼已经被公子胡亥处死了,原因是,为胡亥梳发时不小心将胡亥扯痛了。据其他宫人的证词,之琼在宫中当差多年了,一直服侍胡姬与胡亥。而以华是在之琼死前不久来到宫中的, 自从之琼被处死,以华就神思恍惚,后来却突然转变了, 对胡亥百般讨好接近。” “再者,当时公子胡亥下令让宫人们离开,是以华过来让他们守住道路,莫要让别人打扰胡亥,说是自己过去安慰胡亥,除去司工,只有她单独去过湖边。” “据宫人回忆,在司工过来之前,他们曾听到奇怪的声响,当时只以为是公子胡亥在责罚以华,故而不敢上前。司工去时早已没有声音了,再据司工所说,他去时看见以华离开的背影,而公子胡亥已不见了身影,那时恐怕是被湖中的水草掩盖了,因而未能发现。” “陛下已下令在咸阳搜捕,城门处也不见有以华的身影,定然还在城中。” 待到一切论罢,众人散去,嬴政却开口将尚谨留下了。 “尚卿,留下吧。” “喏。” * “你啊,抢朕的话做什么。”嬴政言语之间没有怪罪之意。 “臣不想陛下为难,他们将矛头指向臣,无非想要两种结果,要么陛下因此事怀疑我,要么我因陛下怀疑我而心生怨怼,他们不如愿,就会一直咬着陛下与我不放。”他轻易将自己和嬴政一起放在了赵高的对立面,以此增加认同感,“那么就让他们得偿所愿,我即使入狱,也不会对陛下心怀怨恨。” 嬴政可不信这句话,在他看来就是赌气。 尚谨确实不会怨恨,但是会失望。他要是真说让尚谨去云阳大狱里待着,那估计到时候就不是几句言语,一大堆花就能弥补的了。 尚谨又不是王翦。他与王翦起了冲突,王翦也会不满,可他略施小计,王翦就会回来。 但是尚谨不一样,第一次的时候尚谨会选择好好做事但是冷淡对待其他人,人在心不在的,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谁知道来个第二次,尚谨会不会连夜离开咸阳。追尉缭好追,追尚谨那可就追不到了。估计追兵往哪追,尚谨都能知道。 说起来,他现在都不明白,当初尉缭到底为何要跑。 其实尚谨真的想去云阳大狱,他就想找找那个写隶书的人。不是他想抢李斯的功劳,主要是想写隶书了,小篆写着还是麻烦,他想把程邈给带到李斯那里。 这样不仅李斯还是有功,他还能写上隶书,而且能得到新的字帖,他眼馋李斯的字好久了,但是又不能天天去要。 但是李斯和程邈出了官方字帖,他就可以讨要了。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就是半路上被一二三四个人给绊倒了。 搞得他以为自己不是去云阳大狱,是上断头台。 等他回去要和扶苏讲讲,什么叫自保为上,都拦着了,扶苏最后还是出来了。 不过想来讲不清楚,他这回说完扶苏点头,下次出事扶苏还是会冲出来。虽说有那么一点头疼,但还是很动容的。 “陛下,我想去云阳狱见一个人。”既然暗的不行,那他直说好了。 “何人?” “我喜欢赏字,听说程邈善大篆,想请他写一篇,我也好临摹。” “程邈……”嬴政念着这个名,却没反应过来是哪个人。 尚谨凭着自己对程邈的印象说:“他见罪于陛下,已经在云阳大狱中关了七年了。” 嬴政完全不记得程邈是谁了,又是怎么得罪了自己。 不过既然没有其他的刑罚,只是关在狱中,应该不是大罪。 “你想去见他就去吧。若是喜欢,改日让李斯给你写上几篇。”嬴政倒是想知道这人写的是有多好,让尚谨想亲自去狱里见一面。 “喏。” 见他喜笑颜开,嬴政默默在他的爱好那一栏加上了一个练字。 嬴政心里一直有一本书,记载着百官行径,只不过能把爱好留在他这里的不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让他低头的。 “臣还有更加担心的事情,臣也知,陛下刚刚丧子,定是心痛,这些话本不该说,可臣不得不说。请陛下听臣一言。” 刚刚听到胡亥死讯的时候,确实对嬴政有冲击,毕竟他平日里虽然不关心儿女,但是也都是锦衣玉食养着,一个个都长大了。 正是因为不关心,不论争不争气,他都一视同仁。因而就算胡亥再混账,他也不会如何。 结果赵高一出闹剧整的他那点波动被冲淡了。 “公子胡亥此祸,堪称千古笑谈,令陛下蒙羞。身为皇子,却被一个宫女杀害。” 确实是千古谈资,历史上被宦官弄死的皇室多,但是被宫女弄死的可没几个。 他要是能写《秦书》,一定要在《秦世家》里给胡亥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那是后世的活,与他无关。 “那些宫人侍卫确实没能保护好公子胡亥,可根本缘由还在胡亥自身。若是他不因小事而处死婢女之姊,婢女又怎敢生出恶心。若是他平日里不残暴,那么当婢女意图谋害之时,那些宫人定会前去查看,那么婢女会被当场拿获。” 说到底,都是胡亥自己作孽,但凡他走对了一步,今天都不会死。 “陛下乃皇帝,是天下之主,陛下一怒,可令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布衣之怒,虽不至如此,却可血溅三尺。” 他把唐雎蝴蝶掉了,这个典故就由他自己来补上好了。 “诚然,陛下之怒可令天下为之一颤,可像以华这样的婢女,连布衣都算不得,一怒之下,便可以一己之力杀害皇子。” 这也是嬴政最为在意的一点,他经历过无数刺杀,可从未想到奴隶会如此轻易噬主。 “她不知道后果吗?一旦被抓住,陛下不会放过她的,她会生不如死。可她还是这么做了。没人会把奴隶的性命放在心上,上位者对她们生杀予夺,将其视为蝼蚁。” “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恰巧又是先生的故事。 “他们以前或许从未想过能够反抗。可今日有人反抗了,天下人都会知道,原来他们也是可以反抗的。” 当一个人揭竿而起时,其他人也会追随,只要有一个领头的人,人们就敢于反抗。 “陛下此时要如何做呢?越是施以高压,越是让他们想起今日之事,他们越会去想反抗的事情。” “恕臣直言,如今天下虽归秦,人心并未尽归。面对有人行刺,陛下自然要以雷霆之怒对之,可若只是些风言风语,陛下强行压制,却无法根除,只因人言在人心。” “此事之恶劣,臣恐生乱。无论能不能抓住贼人,都无济于事了。” 他很担心,这次胡亥一死,会造成人心的动荡。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提前弄出什么“始皇帝死而地分”的东西来。 到时候矛盾越发激烈,一切可就都崩溃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陛下不是不明白的。只是如何做,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尚谨将手中的奏章奉上,“无论如何,我希望陛下能如愿。” “如哪个愿?” “大秦,长长久久。” 他不担心后世暴虐,因为暴虐到一定地步,人们就会推翻大秦。如果大秦能长久,那么说明后世人做得还不错。 反正无论如何,大秦终有一天会灭亡的,他期盼的世界会到来,不过那至少要千年以后了。 “朕知晓了,你且去吧。不必担心他人非议,朕会让他们闭嘴。” “谢陛下。” * “明章,你把我吓死了。”扶苏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才松了口气。 尚谨对扶苏的行为很是不赞同:“公子,你才把我吓着了,我不是说过……” 扶苏摇摇头:“我知道,可我做不到,你耳提面命也没用的。” “相信陛下吧,他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功臣的。” “我自然相信阿父,可我就是怕,我总觉得,你不属于这里。” 听扶苏这么说,尚谨身子一僵,不着痕迹地回答道:“我怎么就不属于这里了?我就在你对面呢。” “小时候我觉得你很奇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很活泼,但那只是对着鸟雀。可是雪夜之时,你又沉稳得不像个稚子。直到几个月后,你在我面前才又活泼起来,你在阿父和先生他们面前,永远是沉稳可靠又会剑走偏锋的,可在我和王离面前却又不一样了,我当时在想,哪个是真实的你。再到后来,你和阿父面前的那个你越来越像了。” “人总是会变的嘛,那公子发现哪个是真实的我了吗?” “嗯,你刚刚对我撒谎。”扶苏点头,他认识尚谨这么多年,能看出的事情不比先生少。 “咳,你怎么跟先生似的,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这事是机密,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 此事要等到这场风波彻底过去,他才能告诉扶苏。 “为了保护我?”扶苏不喜欢永远在尚谨身后,“我不喜欢你把自己置于险境。” “可我们要走的,一直是一条险路。” 扶苏叹了口气:“那个约定永远做数。” “自然。好啦,我要去云阳一趟,等回来还要和陛下回禀其他公子的事情。”尚谨已经迫不及待去见那位书法大家了,因胡亥的事情,他不知怎的又紧张又放松。 “这回我可是有意外之喜的。” 74 隶书 子婴 以华待在狭小的暗室之中,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抚上胸口,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依旧心惊肉跳。 不知道司工如何了,但愿不要被她拖累。她知道, 司工肯定会牵扯进这件事里的。 要是到时候被发现了, 她就说, 是自己骗了司工,利用司工的同情求司工帮忙,先前司工根本不知道她杀了胡亥。 隐蔽的入口被有规律地敲了五下, 来人正是尚谨。 她惊喜地迎了上去, 问道:“司工没事吧!?” “无事,我很好,放心吧。” “以华,谢司工大恩!”以华立刻就要跪下去以谢救命之恩,“若不是司工那日的话, 我也不会那么坚定地要复仇。” “我哪日的话?”他伸手拦住以华的动作。 “司工说, 若司工自己是奴仆, 遭人欺压, 拼死都要报复, 哪怕死也无法阻拦司工之心。”她仍记得那一天, 自己内心的震动。 尚谨一愣, 他没想到胡亥的死他真的有份。 “那一日, 司工的话, 在我心里转来转去, 我最终决定,无论如何,我都要复仇,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以华小时候也只是黔首,一朝成了奴隶,她从来就没有认命过。所以她说姐姐“愚钝”,是恨铁不成钢,可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看着姐姐一点点生出极重的奴性,那是她阻挡不了的变化。 姐姐说,无论如何,她们必须活下去。 “司工救了我两次,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无需报答,你已经帮了我了。”他眼中溢满了笑意,“你是齐地的吗?” “很小的时候是。”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难怪……” 一般的奴隶,听到他的话,即使有波动,也不会大胆到即刻行动。这便说明,以华原本就有颗反抗的心,他的话也因为系统buff而成了催化剂。 “难怪?”以华疑惑地问。 “齐地的人大都生的高大些,难怪你如此高挑,这才能报仇。”他看了一眼那个闭塞的暗室,安慰道,“等到风头过去了,我会送你离开咸阳,给你换一个新的身份,你不会再是奴隶了。” “司工……我能做些什么吗?” “你要是真想报答,等你回齐地,就学着读书写字,将当地的人心动向告知于我吧。” 齐地人心浮动,他在那边其实有自己的人,像家那样,专采街谈巷语、道听途说。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以华惊喜不已。 读书写字,那该多好啊…… * 云阳大狱。 再次踏上去云阳的路,尚谨恍惚间回到当年疾驰救师的日子,只不过这次他不必着急。 程邈是云阳狱中的异类,旁的人入狱了,要么心如死灰,要么哭天喊地,他却整日在墙上地上画来画去,也常常因此被狱吏训斥。 今日这一餐格外丰盛,好到让程邈怀疑这是不是断头饭了。他在牢狱中多年,早已没有亲人管他了,怎么突然吃得好了? “今夕是何年?”程邈忍不住开口问给他送饭的狱吏。 “你走大运了,朝中那位贵人来见你,说是喜欢你的字,指不定他能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马上能出去了。”狱吏的话莫名有些酸溜溜的,反正他是看不懂程邈天天画画写写的有什么用。 程邈趁机追问:“哪位贵人?” 这世间还有记得他的? “还能是谁,能在朝中如此随心所欲,也就只有司工尚谨了。”狱吏言语间都是敬佩与艳羡。 在其他人看来,尚谨简直是传奇,自幼入宫伴读,陛下器重,重臣交好,频频立功,素有美名,标准的进史书的料子。 “纸墨……”程邈喃喃道。 他入狱的时候,正是尚谨刚造出纸后不久,只不过他始终没能得到一张纸试试在纸上写字是什么感觉。 他赶忙扒了几口饭,他明白,或许,他的机会要来了! * “在下尚谨,字明章,现任司工,早听闻你字写的好,想求一篇字。” “程邈,字元岑。不知司工想让我写什么?”程邈连忙拱手行礼,他都快忘记这些礼节了。 “请元岑写《韩子》的《喻老》一篇。”尚谨很自然地喊了程邈的字,总不能直呼姓名,毕竟真说起来,他是晚辈,而且确实很敬佩能开创字体的人。 “所用器具我都已带来了,听闻元岑于此处仍未懈怠,故而带了许多来,赠予元岑。”尚谨话音刚落,随行的人就搬着笔墨纸砚来了。 “多谢。”程邈难掩激动,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用上新的纸墨。 《韩非子》的《喻老》一篇不算短,写来要费不少时间。 昏暗的狱中,两人一个囚服一个朝服,一个执笔一个掌灯,与处于书室之中并无分别,看得狱吏啧啧称奇。 尚谨毫不吝啬称赞:“写的真好啊,比之师伯更加内敛厚重。到底是送给陛下呢,还是送给先生呢?” “我怎能与丞相相比?”虽说程邈在狱中待了这么多年,基本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好就是好,何须推辞?你可累着了?这么多字,更是繁复,我极少上书,可一旦写奏议,动辄千字万字,写的手腕都酸了,要是写错了字就更糟心了。”尚谨感叹道。 这是实话,他感觉给祖龙写奏议比论文还难写,每次写完感觉脑子都要废掉了。 “司工,我听闻陛下一统天下后,就推行了秦篆。那,司工觉得若是能将这些字变得更为简洁呢?”程邈不自觉地咽口水,紧张地询问,“昔者人画图为字,而青铜器上刻字比之更为简易,如今篆也是如此,那若是再进一步呢?” “哦?你有何法?”他明知故问。 程邈把尚谨带到身后的墙边,指着那些字说:“邈自入狱以来,常觉寂寥,唯有字可相伴,久而久之,得篆书之精妙,损益大小篆方圆笔法,终得此。” 看着满墙的隶书,他也不由得激动起来,他在见证文字的改变。 “好!没想到今日竟有意外之喜,还请元岑书写,谨定会传达。” *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李斯停笔看向尚谨。 “奉陛下之命啊。”尚谨笑眯眯地盯着李斯。 “就知道你要做什么,去拿。”李斯挥挥手,把他往存书的架子那里赶。 “对了,我还带了样宝贝来。”他取出一沓纸,盖在了文书上,然后欢喜地去找李斯的字。 “宝贝?”李斯好奇地翻开查看。 “程邈所书,师伯看了,定会惊叹。” “这是……”李斯失了声,只是粗略一看,他就能预见到未来的字将被改变。 他本也是擅长这方面的,故而更知道要突破原本的字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能力。 “隶书。” 李斯眼神一闪,问道:“为何是此名?” 隶,可不算是好字。 尚谨解释着隶书的由来:“他本是小吏,以大篆闻名,见罪于陛下,入了云阳狱,这是他在狱中苦思多年而成。” 李斯一张张仔细去看,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将这些纸收好,抬头问他:“你怎么不直接拿去给陛下,倒是来了我这儿?” “我不懂这个,而且陛下很忙嘛,自然要彻底做好再呈上。” “你啊,倒是会给我找事。”李斯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抱怨的意思,他本来就是工作狂,闲下来才是最可怕的。 “赵高那边,你将如何?” 尚谨摇摇头:“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意外,师伯以为,赵高会如何?” “失去了胡亥,他就失去了与你斗的资格。胡亥这种样子,陛下也不会把其他的公子交给他了。”李斯看得通透,“可你却要担心了,困兽是最可怕的,逼到绝境,你永远不知道他能做出些什么事来。” 想起韩非执意要拉他去明里暗里说赵高的坏话,他就觉得好笑,师弟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自然,吹耳边风也是讲求技巧的,就这么一天的时间,他的师弟又整出来两个新鲜词。 “人心险恶,他要做什么,我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 章台宫。 尚谨现在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这两天都看不见赵高在祖龙身边,他来章台宫都比原先勤些。 “其他的倒也罢了。”嬴政点了点纸上的子婴二字,“子婴?” [竹竹不知春:!!!终于!] [玄猫:子婴!干掉赵高!] [潇潇暮灵:可恶!之前小谨遇到子婴那段我都没看到!] “是,他未入朝,我也是恰巧遇到了他,几句闲聊下来,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 子婴为人很是低调谦虚,与公子高有些像,但是不同的是,子婴更加“老谋深算”。 子婴从来不是简单的角色,胡亥在位时他可自保,又有资格劝谏,显然是已经成为臣子了。能让赵高以为他全然没有威胁,扶他登位而后斩杀赵高,可见其城府。 尚谨对子婴的心性并不意外,毕竟子婴在咸阳的日子不算好过,单是成蟜之子这个身份,就够子婴受的了。 “自然,用不用他,皆在陛下。”他私心还是希望子婴能得到重用的,就和其他公子一样,改变原本的命运。 “你既说他可用,那便一试。”嬴政思索片刻,同意了这件事,“你去寻那个程邈,如何?” “我从他那儿得了样宝贝,想来不久后,陛下就能见到了。” “朕听李斯说了,此事若成,他可重派官职。” 不说这所谓的隶书到底能不能推行,单是身在牢狱七年还未自暴自弃,这样的人已经可以任用了。 至于原先得罪了他的事情,如果立功,自然可以一笔勾销。 “臣先替他谢过陛下了。” 75 妖日夜出 日夜出者,纪纲灭,大臣…… 齐地的方士们如今都已赶到咸阳, 尚谨到的时候,一个个蔫了吧唧的。 “诸位……许久不见啊。” 这里面是有一些老熟人的,当初有不少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我想陛下的意思, 请你们来的人也说了。”尚谨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这一百二十名方士, “陛下仁慈, 除去必得的俸禄, 还会免去你们的徭役和税,住处吃食也是按最好的来。” “想要荣华富贵,这件事成了, 陛下自然不会吝啬。丑话说在前头,在我手下做事,敢行对陛下不利之事, 我有权处置你们,谁敢拿着那些丹药传说去行骗,我必然要治罪。那些丹药里搁了什么,你们比我更清楚。” 他的声音回荡着,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让人忍不住认同。 [皓如山阴雪:说实话,这待遇我心动。] [ltplic:有编制, 免去徭役, 工资高, 免税,包一日二餐,首都免费单人宿,领导人好,还有名留青史的机会,让我去啊啊啊啊!] [竹竹不知春:就是火药有点危险。] “司工, 谁敢那么不长眼睛啊?” “在咸阳行骗会被围殴吗?”和纵子很好奇,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咸阳,他老家民风彪悍,当方士有点危险。 “不会,秦律对私斗的惩罚极为严厉,但是敢骗人,随时都会被关进云阳大狱。”尚谨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调侃道,“你要是想吃牢饭,可以试试,我不拦你。” “不了不了,我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别人。”和纵子连忙摆手,他可不要进去。 尚谨吩咐完一些繁琐的事情才终于说到了重点。 “火药如何做得更好,如今也是瞎摸,我只能说,最基本的有三样,硝石、石硫黄、木炭,至于各样掺多少,要不要加其他东西进去,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了。” “火法炼药,你们应该都会。点燃的时候,记得把引线接长点,别把自己弄伤了……” * “嘣!” 和纵子狼狈地逃离了爆炸的余波,不仅脸上满是灰尘,衣服都破了几个洞,最重要的是,他的头发已经烧焦了一半。 他扯着尚谨的衣角哭诉,他的头发!他的发冠!他新做的衣裳!本来头发就少,他不要变成光头啊! “司工!呜呜呜!陛下给买髢的钱吗!” 这时候已经有假发了,只不过多是女子梳发髻的时候戴,也有些头发过于稀疏的男子会戴假发。 其他方士已经见怪不怪了,和纵子大概运气不太好,十次里有九次都会爆炸,这也许也是一种天赋吧。 看着和纵子滑稽的模样,一个个都笑起来。 “哈哈你……咳!”看和纵子幽怨地盯着自己,他才堪堪止住笑意,安慰道,“都有的。往好处想,至少没烧到头。” 尚谨制定的计划那可是除去工作时间严格遵循劳动法,工伤赔偿什么的自然在内,他还提供免费医疗。 提到假发,先生和师伯,到底有没有秃呢?祖龙年纪也不小了,会不会……记得高中同学和自己说男的更容易秃头? 幻想了一下,他连忙摇摇头,不要脑补这么可怕的事情,祖龙和先生师伯的头发很正常。 但愿这样天天加班熬夜,他以后不会秃。 “得了,都去吃饭吧,别饿坏了,今天可有绿豆糕。” 听他这么说,方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陆陆续续走出来,欢欣雀跃地去吃饭。 和纵子落后一步,和尚谨并肩而立,问道:“司工,我们进度会不会太慢了啊?” “怎么这么想?” “我听说陛下是个急性子,做什么都要求快,只看之前修驰道就知道了。”和纵子小声地回答。 尚谨一点不意外别人这么看祖龙,没被传成妖魔都不错了,而且祖龙确实心急。 “陛下要真是如此,我还能天天悠哉游哉和你们待在一起吗?” “我那不是以为司工你帮着我们嘛!” “放心吧,不论如何,我自然会护着你们的。” “难怪他们都说司工随和,司工,你和济北郡郡守是不是好友啊?”和纵子就是济北郡的东北部的人,素来听闻郡守邹瑕的大名。 “邹瑕?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怎么?”他不觉得邹瑕是那种随意宣扬他们关系的人,不过和纵子似乎挺清楚的。 “他在济北郡可得人心了,我听说他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好友,常常给他出点子。” “你觉得是我?” “那不然还能有谁啊?我听说司工也是齐人,自然就联想到了。”和纵子就当他默认了,兴冲冲地问,“司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多看,多学,多想。”尚谨言简意赅。 和纵子觉得他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只好去找别的话,突然想起自己所受的委托。 “哦,对了!卓文让我问问司工,你不曾婚配吗?” 卓文也是方士之一,来了咸阳就把亲人都给接过来了。 “打住,我将会把我的一生奉献给大秦,儿女私情我是不会想的。” “我有些不明白……” 和纵子不明白为何是秦,齐人和楚人是六国被灭后对秦最为不满的,他们就从来没服气过,更不喜欢秦律。 他觉得要是有尚谨这么个人领导齐人,他们肯定就反了,倒不是对齐国有多大的感情,主要是厌恶秦的统治。 这几个月接触下来,他觉得司工明明更贴近他们齐鲁的孔子之道,跟那些秦朝官吏站在一起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地方的人。 这可不是他一个这么想,大家都这么觉得,这么温和的人压根不像秦人。 “会逐渐变好的,而且这里有我最重要的人在。”尚谨清楚他在想什么,岔开了话题,“你快些吧,小心他们抢完了。” “啊啊啊!光顾着说话了!”和纵子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要吃饭,飞快地跑走了。 * “西北边这几天怎么老有响声?” “是啊!我都不敢从那走了!听说是司工在造什么东西,可厉害了,能直接把山炸开。” “什么?司工造出来了能把山炸开的兵器?” “听说了吗?司工会仙法,有移山倒海之能!” 稗官呈上来的东西都把嬴政逗笑了,转手把纸递给李斯和韩非,加上一个原本就在偷笑的蒙毅,殿里四个人乐不可支。 “当真是街谈巷议了。”嬴政感叹道。 韩非思索片刻,笑得欢喜:“又有新的寓言了,这一篇叫《论言》好了。” “你现在连自己的弟子又要祸害了?”李斯没想到师弟已经丧心病狂到拿弟子编故事了。 韩非还真不是嘴上说说,当即写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秦人有欲造火药者……” 其实韩非最惊讶地是弟子真能把这群方士管住,这些时日没一个方士借机接近陛下。 “得亏他不在这,不然亲自帮你记录,怕是要气死。”嬴政不知怎的脑海里出现了幼时的尚谨,一脸严肃地刻着字讲“三不朽”。 * 和纵子打了个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准备回房睡觉,却看见尚谨立在那里呆看着夜空。 他疑惑地问:“司工,你在看什么呢?” “天象……”尚谨喃喃道。 “嗯?司工你也会这个啊?”和纵子总觉得今天晚上好像还挺亮的,一抬头也呆愣在了原地,“这是……” 此时本已经天黑了,北方的天空却突然由暗变明,一轮乳白色的圆盘从东边的山上跃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妖日夜出!?”一个方士惊恐地大喊。 话音刚落,只见“太阳”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正是他们所处的方位。 在场的多是方士,大都懂一些天象,妖日夜出,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逐渐看向这里官位最高的尚谨,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在整什么!?」 尚谨自然也读过那些书,这算是大自然跟他对着干吗?他已经能想到谣言四起的后果了。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这不过是一种“海市蜃楼”,是太阳光的折射产生的。 可古人不这么想,这是凶兆。 日夜出者,纪纲灭,大臣专政,作威夺权。 这是权臣当道的象征。 好死不死,这道光往他这边照什么?他又不是奸臣。 [暮染烟岚:救救救,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象会背刺你。] [海獭:阳光你没事吧!落日了你就别赶场了!别跟催命符一样好不好!] [丰年:至少不是七星连珠、荧惑守心什么的,不然更糟糕。] [楚烟蘅:可是妖日夜出也好致命,那道破光离小谨远点!尖叫!] “司工……”和纵子担忧地想说些什么。 “不必担忧。” “司工!这道光不是凶兆!” “无救,大臣贼其主,夺其邦;其救也亲仁贤,退骄佞,填四时,布恩惠,赦天下,则日夜出不为伤也。”和纵子脑筋转的快,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解释,“正是因为司工是仁贤,这光是在为大秦指出出路啊!” * 翌日,观测天象的太史令早早来了章台宫主殿,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妖日夜出,此乃大凶,不得不救!” 说实话,要是半夜出了什么星象,实在不行他可以瞒着。 可是什么天狗食月、天降陨石、妖日夜出,看到的人太多,他想瞒都瞒不住。 “朕听说,妖日的光,照在了司工身上?”嬴政自然也知道一些言论。 这消息没传开,是悄悄溜进他的耳朵里的,不知真假,他心中忌惮天象之事,却总觉得尚谨和谋反两个字不太沾边。 “陛下,此等传言,不知真假不可轻信。”韩非率先替尚谨说话,“陛下还记得我那个故事吗?谣言都是这样传开的,人人危言耸听,才是最为可怖的。” 李斯也帮腔道:“那些方士最是了解天象,可没有一个这么说的,反倒是有些小人这么说,可见传言不实。” 还好尚谨把大部分人控制住了,不然还不知道谣言要怎么传下去。 “陛下,司工尚谨求见。” 76 谣言突起 明与暗。 “陛下, 臣是来……”尚谨刚开口,就被嬴政打断了。 “你先听朕说。” 嬴政怕他下半句就是请罪请辞,那些写天象的书可从来没写过妖日夜出的日光照在某个人身上是何意。 再者那也不能算是照在尚谨身上, 只是把那片山照亮了,而尚谨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个人。 可这样的天象, 他搜罗一圈, 确实找不到这样所谓将要专政的权臣, 真要说权臣。 嬴政看向李斯, 其实李斯比尚谨更像天象所言,可他不觉得李斯会篡权夺位。 他更不觉得自己会被大臣取而代之。 “此次妖日夜出, 天象异动,有人说,与你有关, 但朕更想听你解释, 而不是听他人之言。”嬴政几乎就是在告诉尚谨,他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无论如何他会接受这个解释,尚谨想退缩是不可能的。 “臣知晓,有人说那日光照着臣,臣肯定就是那个奸佞,可日夜出, 为何就是凶兆呢?” 尚谨倒是很想直接解释原理,但是古代人肯定不会信的, 只能用迷信打败迷信。 “五星连珠是吉兆,可七星连珠就是凶兆了,本都是不常见的天象,其中的分别到底在哪呢?”其实所谓的天象一直都是人在解释, 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人意。 至于什么代表灾祸的天象应验了,他只能说,华夏这么大,哪一年没发生过天灾人祸。 光是他这些年根据史书做出的预言就不知道有多少。 “日光可照亮黑暗,黑暗能吞噬白日。”他就是想打破这种解释,因而提出了质疑,“若说日为君主,二日并出是天下争王,日月并照是后妃专政,那么黑暗之中,出了烈日,为何不吉?臣倒是觉得,是日光划破了黑暗,内含生机,那轮白日,大有柔和之意。” 太史令解释道:“日夜交替是天道,有违天道,自然是人间乱了纲纪。” 其实说实话,天象还不算是他们的主业,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制定往后的历法,每年都是要调整的。 太史令觉得与其在这里说这个,不如赶紧让他去测算,要是历法没弄好,到时候这些凶兆天象就真要实现了,他也人头不保。 “那么是乱了什么纲纪?如今朝中,有谁合此?” “呃……”太史令一噎,他也不想把天象往尚谨身上引,可是如果解释不出来,不就是说他们没用吗?让他想想怎么圆上。 “不过臣记得,妖日夜出,有另一寓意,太史令定是知晓的。”尚谨意有所指地提醒太史令。 “是,是臣听了人言,先入为主了……昔三苗大乱,正命殛之,日为夜出。”太史令绞尽脑汁地想。 都怪人人都在说什么权臣乱政,弄得他把这一茬忘记了。人言果真可畏。 其实这话有点诡异,因为三苗大乱是因为被尧舜禹给攻打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尧舜禹这一波的。 “三苗大乱,是因为被北方强大的部落攻打,如今我大秦一统六国,南方是大海,可北方仍有威胁,不得不防啊!陛下!”身为太史令,他的口才肯定是不差的,临时编倒也编得合情合理。 [兮沫不是兮沐:笑死了,太史令cpu都给干烧了。] [暮染烟岚:这是什么亡秦者胡也的翻版吗?我才想起来卢生被赶走了,没有那个预言了。] [湮灭:没办法,只能往这个上面引了。] [洛羽:是不是要开始修长城了?] [归巳:现在是公元前216年,其实本来也快了。] “陛下,其实古人也有讲,如何破解妖日夜出的天象,无论是何种预兆,都可以人为破局。” 太史令本来也是要说的,只是刚巧尚谨进来被打断了。 “亲贤臣,远小人,广施恩惠,大赦天下,可救妖日夜出。” 这也就是天象的好处了,虽然确实可能导致人心惶惶,但是大多数的解救之法都是让君主往好的地方去努力。 “那道日光,说不定就是关键所在!像司工这样的贤臣,定是被上天选中了!明主贤臣,才会让日光照耀啊!” * 扶苏站在檐下,这时候天热得很,他待在屋里也静不下心来,直到尚谨来了,他才松了口气。 尚谨拉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摇头:“那光照过来的时候,我人都傻了。” “谣言传出去,那可就糟了。说实话,陛下信这些,即使我不信,也不得不小心。”他细心嘱咐,不过估计扶苏也听不进去,“要是哪天,陛下真因为这些事情贬黜我,你可别管。” “你总说我们要相信阿父。”扶苏感叹道。 “可是对于信神仙的人来说,人怎么比得过天意呢?” “可有的人就是比天更重要的。”扶苏觉得要是这天象真是这个意思,那天估计没救了。 他一愣,失笑道:“公子,还好你没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不然我怕你以后江山为轻美人重。” 虽然大秦要求一夫一妻,但是皇帝很明显被排除在外,要想王朝传承,子嗣肯定不能少的,这也注定身为皇帝,必然会有众多后妃。 朱佑樘那样的皇帝是少数,后果也自然可见。 不过算了算秦国这么多年来的君主,还真没几个恋爱脑的。 “我说的又不是男女之情,就像你之前讲的那个故事。” “哪个故事?编了太多不记得了。” “预言那个。” “哦,那个啊……” 其实是很常见的宿命论,对现代人来说的很俗套的故事。一个孩子从小被认定为灾星,仙人说他以后会给世界带来灾难,于是众人都想杀了他,对他百般磋磨,于是这个孩子黑化疯了,真的成了大魔头。 其实是他初中看的,之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来了,文言文读多了,他都想念那些小白文了。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果真的有天道,那么对天道来说,万物都是一样的,那为何要给我们所谓的预言呢?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么怎么会被人改变呢?比起什么天象预言,我更担心你遇到人祸。” 他突然觉得扶苏有那么点哲学家的味道了,当然,也只是感觉,哲学家可不好当。 “最近赵高那里,常有人出入,我担心他想害你。你身边很可能已经被安插奸细了,否则谁能把消息递出来。”自从胡亥死后,扶苏就一直在注意赵高的动向,只不过赵高很谨慎,除去这一点异样,什么都打探不出来,该想办法让人打入赵高内部才是。 “如果他想借天象生事的话,真狠啊……失去了信任,我只能面对死局了。” 一个不被皇帝信任的臣子,却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声望,必死无疑。 *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在嬴政地刻意压制下,没人敢再有闲言碎语。 冬日来临,今年的冬日不算好过,流言不知从何处起,传进了咸阳宫中。 “陛下……近日……各地有黔首传言……”稗官作为专门收集街谈巷议的小吏,很少有能直接面见嬴政的时候,这回有机会见到陛下,真是死都值了。 见他吞吞吐吐,嬴政微微皱眉,厉声道:“说!” “暴秦当诛,姜齐仁德,当立天子。”稗官的声音都在抖,每说一个字,他的姿态就更加卑微一些,根本不敢去看嬴政的神情。 稗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稗官吓得一颤,是嬴政手中的毛笔断了。 “陛下息怒!”蒙毅暗叫不好,立刻高呼。 另一边,尚谨也得了消息,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他在民间的声望成了他致命的缺陷,可那些什么天下只知他的“爱人”,不知当今皇帝,纯属鬼扯。 他在外行好事从来不是打着私人的旗号,可在其他人眼中,配上这么个谣言,就是坐实了他行事皆有不轨之心。 只需几句话,他的善心就成了其心可诛。 “谨,这种时候了,你必须……”韩非最清楚皇帝的心思,立刻就要让他改变行径。 扶苏面色凝重地摇头:“先生,明章不可能那么做。” 罪名已经在他人心中生根发芽,他不可能像王翦那样去以金钱欲望自污,这一招在这种时候只会坐实他的野心。 他更不愿意学着其他酷吏去对付百姓,以破坏自己的名声。 扶苏对尚谨再了解不过,尚谨不会用先生的那些计策。 不是尚谨把名声看得太重要,而是尚谨的原则,根本就与先生不同,他可以接受政斗,可以与官吏们斗个你死我活,却不愿把无辜的百姓卷进来。 此事定然有鬼,他从来都是努力提高黔首对大秦的观感的,怎么可能有谋逆之语? 这么对付他的……是赵高? 按理说,如果民间真的有这些传言,他应该最早知道才是,如今就这样突然间有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实在可疑。 与其说是稗官听到的街谈巷议,倒更像是凭空捏造。 [水月吟:啊啊啊啊啊!绝对是赵高狗东西!] [行简:不管是不是,他都得死!] [斗智斗勇的字典:最近幺蛾子也太多了吧?可是这种谣言根本不好找出最初的源头,又不是现在,能直接溯源。] 尚谨随即起身,心里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做。 “我去面见陛下,无论如何,尽量不连累你们。” “这时候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随你一起去。”扶苏紧跟着站起来。 “不可。”韩非制止了扶苏。 他这两个弟子,哪里都好,就是都有一个致命点。 尚谨是把黔首看得太重,扶苏是把感情看得太重。 一个是一听到黔首受苦立马跳起来,一个是一听到陛下和尚谨有事就急得不得了。 尤其是尚谨,也把感情看得很重,或许扶苏会暂时退步,但尚谨永远不愿意退步,这就是过刚易折了。 有情有义固然是优点,可在朝堂争斗中就成了拖后腿的要害。 韩非认为,一涉及到这些,两个人根本不能做出理智的判断,他身为两人的先生,自然要加以制止。 “先生,我很清醒。”两人异口同声。 “公子,你别去。”不过对于扶苏,尚谨和韩非意见一致。 “明章,不可能。”扶苏觉得有自己在,至少矛盾爆发时,他能做缓和之用,“你要让我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做暗处被保护的完好无损的玉器吗?” “公子……潜林……明与潜,本就是此意,陛下的用意也是如此。”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永远不能因为我与陛下站在对立面。” 刚毅武勇,信人奋士,即使这一次历史改变了许多,扶苏依然如此。 “你想清楚一点,陛下是你的父亲,我与你再亲近,比起陛下也只是个外人。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在陛下和我之间选择我,不然陛下会怎么想?” 77 朕信你 你怎么不信朕信你! “你对我来说不是外人。”扶苏还是让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会想别的办法。” 他不能插手阿父和明章之间的事情, 那就从赵高那里下手。 “无论如何,你珍重自身就是。” * 章台宫。 “陛下,这是臣对近期火药的进展所做的总录。”尚谨正是借此事来见嬴政, 万一他真出了事, 也不至于火药这方面出问题。 “你都听说了?”嬴政却比尚谨更直接。 尚谨点头答道:“臣知道了。” 见他平静如常,也不说这回的事情,嬴政有些意外:“朕还以为你会和以往一样据理力争。” “因为理都在陛下手中,臣据理力争是无用的,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尚谨垂着眸摇头,“若是臣失去陛下的信任,再辩解也是无用的,若是陛下信臣, 自然不需要臣辩解, 臣只要找出元凶就好了。” 他干嘛要据理力争,越主动越可疑。示弱远比强势更容易让人动容。 “流言就和流沙一样,一片沙混在一起, 根本找不出最初的那粒沙子在哪。”他只是平淡地叙说, “只有拥有陛下的信任, 臣才可能找出那个人。” 嬴政听了他的话却眉心一蹙, 当即问道:“若是朕要你死呢?” 蒙毅满脑袋问号, 这俩是在赌气吗?明明刚刚陛下还说这传言可疑,怎么这会儿这么说,一会又把孩子吓着了怎么办?还有尚谨, 怎么不按平时的来了? “……臣只有一句,请陛下小心赵高,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的野心和能力。”他垂着头,神色黯淡。 嬴政反倒冷笑一声:“果然是赵高……” “陛下?”他怔愣着抬头,事态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口口声声要朕信你,你却不信朕会信你?”这才是嬴政动怒的原因。 嬴政没那么容易被蒙蔽,这传言来的蹊跷,乍然一听的时候,他确实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可随即就冷静了,提到姜齐,齐国原本那些姜齐后裔根本没那个资格,若说声名,只有尚谨有资本号召谋反。 可尚谨绝不会这么做的。 仔细一想,流言来的奇怪,怎么齐地几个郡只有一个郡这么说?其他郡就没有这种传言? 尚谨沉默良久,才开口解释:“因为陛下是皇帝,我拿陛下当最尊敬仰慕的长辈看待。如果陛下只是我的一位长辈,我会毫无保留地信任陛下。可陛下先是皇帝,才是我的长辈,这就注定了我难以用平常心去对待陛下。” “我一直信陛下,所以我不妨与陛下说些真心话。” “当陛下成为秦王之时,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其他人都不配与陛下并肩,不配与陛下平起平坐,陛下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一瞬起,人就被异化了,他首先不是他自己,而是皇帝。 “我幼时仗着年纪在陛下面前,并不把陛下当秦王,陛下对我也和蔼,我自小没有父亲,于是我总把陛下当成父辈,故而总行胆大冒险之举。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当我成了大臣,一切就不同了,同样的行径,小时候的我可以肆无忌惮,后来的我却不可以。” 这也是他这些年来越来越谨慎的原因,他怕一步行差踏错,就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其实祖龙待下是极好的,换成其他皇帝,他怕是寝食难安了。 “陛下,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会容忍这种流言存在,大多数人会选择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我自然相信陛下与他们不同,不会信这些。可是,陛下不信人言,却会信天言。” 有的现代人尚且会相信这些,何况祖龙是个信鬼神的古人? “天象,陛下真的毫不在意吗?或许陛下不在意上一次的天象,也不在意这一回的谣言,可会一直如此吗?” 赵高根本就是疯子,从盯上他的时候起,就不会松口了。 “今日陛下相信我,那么明日呢?我与此人,不死不休,他了解陛下,类似的筹码,一个个加上去,陛下真的毫不介怀吗?” “臣信陛下,可臣实在害怕,总有一天,信任会崩塌的。信任从来都是最坚固也最脆弱的东西了。” [一一风荷举:所以说!祖龙真的信小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说明什么!] [蝶儿飞:好耶!我在屏幕前激动地上蹿下跳!] [山间温客:这是一种示弱的战术吗?] [始皇的梦中情儿乃二凤:小谨每次说话都戳人心窝子!政哥真的没信赵高呜呜呜!] “若朕说,定会信你呢?”于嬴政来说,这是一句誓言,也是承诺。 他活了这么多年,付出去的信任多多了,遭到的背叛却很多,可他还是会选择信尚谨。 “那么,臣当真了。”尚谨抬头与嬴政对视,蓦然一笑,“臣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陛下可愿与我一同,抓住这人的尾巴?” “自然。”其实嬴政心里知道这事可能是赵高做的,若是有证据,赵高现在就该进云阳大狱。 “那还请陛下贬斥臣,便先从代郡之事起,如果要剪去臣的羽翼,那么就先剪断臣与代军的联系吧。”他以自己为饵,把赵高引入陷阱之中,“请陛下相信代郡军民对大秦的忠诚,即使没了臣,李左车将军也不会如何。” 如今代郡的事大多是李左车管着,李牧年纪大了也就逐渐从一线退下来了。 “如果你实在要赵高死,朕可以直接听你的。”嬴政在原则上是更希望拿到真正的证据的。 可如果尚谨实在想让赵高死,他不介意跳过艰难的查证环节,直接处死赵高。 其实单是把皇子教成那种鬼样子,就足以治罪了。只是嬴政自己也没教过胡亥,加上赵高言辞恳切,他宽恕了赵高的过错,但也不再重用赵高了。 “那么赵高的罪名是什么呢?”尚谨只是摇摇头,“陛下已经宽恕了赵高,如今再以此追究,未免落人口实。” “我不想未来的史书,后世的那些人,读到这里,怀疑陛下的英明。陛下与六国君王最大的不同,最吸引能臣之处,便是从来不会听信谗言杀功臣。” “谣言毕竟是谣言,不好找到证据,臣总不能因为朝中只有他与臣有极大的仇怨就断定是他。臣要切实的证据,臣要他谢罪。” 其实说到现在,赵高害他也只是猜测,但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对付他了。 现在就算抓住了赵高,最多就是砍头,那也太便宜赵高了。本来胡亥突然就死了,就算便宜胡亥了。 嬴政其实有些不解,尚谨和赵高的关系他这么多年看在眼中,最初他只当个乐子,却不想这几年来,二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总不会只因为胡亥之事吧? “你想要他受何等刑罚?” “生不如死。”尚谨坚定地回答。 他细数此事中赵高的罪过。 “单是流言这一点,其心可诛。他若要想臣死,毒杀也好,行刺也好,如何都好,可千不该万不该弄出这种传言。” “人都是容易被煽动的,他有没有想过,听了这些的人,或许真的会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今日他可以传出臣要带着黔首谋反的谣言,明日就可以弄个什么天降预兆,说亡秦者尚也。” “民心本就不易得,如此下去,恐怕不好。”他越说越气,“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何曾想过大秦的江山与天下的安定?” 简直和完颜构有的一拼。 “有陛下在,即使有人谋反,陛下也可让各位将军领兵镇压,谋反的黔首根本无力反抗。可臣不想看到战争。” “陛下不想看看,这朝中还有哪些人与赵高一样,眼睛盯着陛下和臣吗?”他此时的笑里带了几分狡黠,“虽说朝中只有一种声音可怕,可这种奸臣留着,更是不得不防。” “朕说了,信你。既如此,便听你的。”嬴政大约猜到他要做何事,也由着他去做,“不过朕不让你与代郡联系,你养的那个孩子,恐怕会杀到咸阳来。” 嬴政见过一两次韩信,确实是个不凡的孩子,单单站在那里,就与同龄人不同。偶尔交谈几句,他都觉得奇了。 听祖龙提到韩信,尚谨干脆顺水推舟:“小信最多也就火急火燎的一个人赶回来,不过是关心则乱。刚巧,也要到仉夫人的生辰了,他也该回来尽孝心才是。” 因为他年年要过生日,仉夫人和韩信渐渐和他一样,都有了过生日的习惯。 “等到赵高发现这样确实能让陛下对我起疑,就会继续这么做。” * 代郡。 韩信正和同袍们休息,他们刚刚审完了东胡人。 “今日可是得了趣事!抓的那几个东胡人,可是什么都交代了,连旁边的匈奴都给倒了个精光。” 八卦是人的天性,那个兵卒眉飞色舞地讲故事。 “没想到匈奴那个单于,竟然会宠爱幼子以至于长子失意。” “这才刚出生就如此,以后还指不得如何呢……” “说不定就和赵武灵王一样的下场。”韩信说完这话,才想起来代军本都是赵人,不禁有些懊恼。 明章还说过赵武灵王的墓地就在代郡,他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结果他身边的兵卒迷茫地问:“赵武灵王,这是哪个王啊?” 韩信这才松了口气,赵武灵王死了都快有八十年了,又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赵雍就是赵武灵王。 今日十六,月亮格外圆些,韩信轮到值守,他注意着附近的风吹草动,偶尔抬眸看一眼天上的圆月。 等他回到自己住处,却发现李左车已经在了。 李左车看着他屋里挂着的披风,还挺新奇,随口问道:“冷不冷啊?” “将军!不冷!我在想母亲和明章,我把明章的生辰给错过了,想着补个贺礼,不知送何物好?” 前段时间他忙着跟东胡人打架,把这事给耽误了。明章肯定不会怪他,但是他想给明章送贺礼。 送什么好呢?感觉明章什么都不缺,韩信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想好。 “你不如回去看看他。”李左车刚得了嬴政的命令,这才来找韩信,给他通通气,免得韩信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可是我是在军中,不能随意离开的,守护代郡是我的责任。”韩信摇摇头。 “真的啊?那也罢,你家明章现在恐怕不好过。”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左车生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说,“原本代郡与咸阳之间的事务都是他负责,今日的陛下之命,去此权。” “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你骗我是不是?” 78 倒霉蛋 逢盗 “假的对不对!明章才不会出事……”韩信嘴上说着不信, 连包袱也不收拾,披上尚谨送的披风就往外跑。 陛下怎么回事!之前天象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能怀疑明章! “唉唉唉!骗你的!你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李左车赶紧把他拉回来。 难怪尚谨送韩信来的时候,说他人如其名。 这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倒是让李左车自己生出一种骗人的罪恶感。 “下次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李左车自我检讨。 韩信狐疑地问:“真的吗?明章没事?那就好。” 李左车无奈地把人往里拽,嘴上说着好,怎么还往外跑,外面风可大着呢。 “你还往外走干嘛?” “回去找明章啊!”韩信理所当然地回答。 “回来!大半夜的你看得清路?好歹等天亮。”这外面乌漆麻黑的,哪能让韩信一个人跑出去。 “明章真的没事吧?”韩信反复确认。 李左车重复了好几遍:“真的真的, 这回真没骗你。” * “昱行明日回来?这可怎么好?”前些日子王离传了消息,说是终于能回来了, 估摸着明天就到了, 刚巧韩信也是明天到。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 “小信明日也回来, 他们一个从东边来一个从南边来,你说我去接哪个?”尚谨纠结不已, “没看到我的那个,指定要闹的。” 扶苏提议道:“昱行那边我去吧, 你去接小信。” “哎?扶苏你会出宫的啊?”他诧异地问。 “我哪次去找你,不是出宫?”扶苏无奈地问他。 “这倒也是,你平日都待在宫里, 多出去走走挺好的。” 扶苏点点头,回忆起那一日阿父的话。 * 那日尚谨离开章台宫后, 扶苏就被喊到章台宫去了。 “扶苏。”嬴政喊了扶苏一声,随即打量着扶苏的神情。 扶苏微微低头, 恭敬地回了一句:“阿父。” “你没什么想说的?”见他如此沉默, 嬴政还有些不习惯。 “阿父是说明章?” 嬴政以为按扶苏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放着尚谨一个人来的。 他今天都猜错了,这两人都没有像往常一样。 嬴政问道:“是你自己要明哲保身, 还是他劝你不来的?” “阿父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愿意让明章一个人身处险境?是他劝了我。”扶苏叹了口气。 说心里话,扶苏是真的想帮尚谨的,可却无能为力,他的身份和尚谨尴尬的处境,注定了他如今做不了太多。 “还算聪明。” 要是扶苏为了明哲保身,选择放弃尚谨,那才是最让他失望的。自己的人都不知道护着,那还有什么用? 尚谨也是聪明,扶苏内里是倔强的,也就尚谨劝得住了。 “如果因为疑心或恐惧远离与你亲近的人,是天底下最蠢的事情,记住了吗?”嬴政认可地点头,提醒扶苏,“也别一味地让他为你做事,你也要帮衬着他,不然他只会举步维艰。” 蒙毅听着这话,心中一动,陛下这是动了立太子地心思?还这么教导君臣之道? 扶苏行礼,坚定地回答:“儿臣不会负他,阿父的教诲,我也一直铭记于心。” * 渭河边,韩信老远看到尚谨,激动地催促车夫:“停停停!” 还不待马车停稳,韩信一跃跳下车,冲着尚谨就奔了过去。 车夫扯了扯嘴角,这韩小将军在想什么呢?驾车过去不比跑过去快?可能这就是思亲之情吧? 尚谨一时没站稳,差点没被韩信这一抱撞倒。 [人间醉:笑死了,加速跑助力是吧!小信差点没把小谨创飞hhh] [天真无邪:贴贴真好啊呜呜呜!] [一辆泥头车:好有活力!这才是我想象里的少年将军!] “明章,你真的没事啊?” “怎么了?我好好的啊?”尚谨疑惑地问,难道李左车没告诉韩信真相? “将军骗我!他说你被陛下疑心!”韩信撇撇嘴,老师怎么能骗他! “他没和你解释?” “解释了,谁让他骗我的!我才不信,得亲眼看到才放心。”韩信哼了一声,“他以后跟狼小孩一样!” 明章和他讲的狼来了的故事,用在这里非常合理。 “他是玩笑开过头了,你别放心上就是。”尚谨拍拍韩信的头。 韩信拉着他就要走:“嗯,明章,我们回家吧!” “今日昱行也回来,我晚上要和他们一起出去,你来吗?还是留在家里陪仉夫人?” “跟你去!就算我待家里陪母亲,她也会催我和你出去的。我今天还有半天时间陪着母亲。” 韩信心中有那么点窃喜,这是不是代表明章心里他比较重要? 尚谨强行拉住兴冲冲的韩信,笑着问:“等等,小信,你不会准备让我和你一起走回去吧?” “呃……车夫!车夫把车驾到哪去了?”韩信左顾右盼,寻找不知哪去了的马车。 * “公子!你竟然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待在宫里呢?”王离惊讶地看着等待自己的扶苏,“明章没来啊?” 扶苏解释道:“今日韩信回来,他去接韩信了,我们晚上再聚。” “哎?行吧,我不和小孩儿计较。”王离仅仅失落了一瞬,就恢复了原本的喜悦,“公子,我和你说,那边热死了,还是咸阳好。” “为着你说南边热,阿父准备让你三月和蒙恬将军一起去上郡。” 自从妖日夜出的天象之后,阿父就把重心放到了长城上。 王离长叹一口气,感叹道:“哎,我只能留三个月了,好不容易回来又要走了。” “聚少离多,已是常事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这咸阳就只剩我一个了。”扶苏也颇为感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啊?明章要去哪个郡做什么新奇玩意儿吗?”王离也没多想。 扶苏摇摇头:“回去再说。” “你别吓我啊?我错过什么了?” * “明章待我旁边!你都不来接我!”王离赖在尚谨身边不肯离开。 “我的错。”尚谨很痛快地承认了错误。 王离这才满意,追问起另外一件事:“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只是计策,放心。”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陛下可不是那样的人。”王离喜笑颜开,都有闲心关心韩信了,“小信你这几年长的挺快啊!在边关待这么久,身手肯定不错吧?要不要我俩打一场?” “好啊!”韩信跃跃欲试,约了三日后切磋一番。 几人说说笑笑走在路上,尚谨家在渭北的屈里,现在要去买东西,自然也是去渭北的咸阳市。 这是整个咸阳最热闹繁华的市集,人流攒动,卖的东西也杂乱,几乎什么都有。 尚谨领着他们三个往买肉的那奔过去了,他要买些动物油脂,替代后世的油。 结果走在路上好好的,竟然能遇到打劫的。 [水墨翎:乐,这么一说,今年是祖龙逢盗兰池的时候吧?] [蓇蓉:好家伙,结果祖龙没怎么去兰池,小谨他们去买个东西碰上了?] [太宰猫猫贴贴: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不过肯定要倒霉hhh] 强盗凶神恶煞地喊道:“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把身上值钱的都给我!不然杀了你!” 面对着刀刃,尚谨依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强盗,他难道不够高大吗!怎么来敢抢他的!他也是习武的好不好! 也是,祖龙一米九都能遇到强盗,不理解咸阳的强盗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啊,只不过其他三个人在帮他取东西。 “你行啊!敢当街抢劫?”王离骂骂咧咧地窜过来一脚把强盗手上的刀给踢掉了。 王离刚要把强盗抓起来,却见尚谨摇了摇头。 “你!”强盗吓了一跳,赶紧把刀捡起来,转头对着看起来很单纯的韩信。 韩信疑惑地盯着强盗的动作,抬手把刀抢过来,这人干嘛呢?是不是想伤害明章?! 强盗再一扭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四人包围了,不过扶苏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想来应该是突破点。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扶苏伸手敲在他脖子上,他顿时倒在地上。 “真惨啊……”尚谨目瞪口呆地看着强盗的找死行为。 一旁经过的人们也是窃窃私语:“这种强盗总算被收拾了?” 他们几个的动静很快招来了司市,一边的人顿时做鸟兽散。 司市本来听说有强盗,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只看到尚谨四人,愣在了原地。 他这是什么运气? 他没认错的话,为首的是大公子,左边是司工,右边是王小将军,司工还带着个拿着刀的……武将? 没想到在陛下厌弃司工的时候,大公子和王小将军还是不离不弃,不愧是自幼的交情啊…… “下官见过……” “不必,将此人带走吧,你们也好交差,日后对此穷凶极恶之徒,要严加防范。” “喏。” 这一下可是把尚谨的计划给打乱了,等到回去的时候,天彻底黑了。 他把柴塞进灶里,等到铁锅热了,这才把猪油脂化进锅里,不得不说,猪油吃多了虽然对身体不好,但是香是真的香。 他们四个人里,王离和韩信都是肉食动物,因此炒的肉格外多些。 王离和韩信扒在门口探头探脑,扶苏借着身高优势站在后面看尚谨炒菜。 扶苏不是第一次看尚谨炒菜了,王离和韩信常年在外,自然没见过。 几个人都期待地盯着尚谨。 “哇!锅红了!”王离很是新奇。 扶苏感叹道:“闻起来格外不同。” “好吃的!”韩信激动地想要偷偷吃一口,被尚谨拍了一下手。 “不许偷吃!” 79 诛秦者,朱琴也 赵高疯狂踩雷。 韩信委屈地把手收回来, 可是那个肉看着真的很好吃,这就是“炒肉”? “等做好了就可以吃了。”尚谨头也不回地问王离要调料,“昱行, 我的茱萸呢?” 王离把一个小陶罐搬到案上,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茱萸。 “在这!我从南海郡带回来的!味道可好!” 尚谨抬手抓起一小把茱萸扔进锅里, 华夏菜,讲究的就是一个适量, 想加多少加多少, 至于味道嘛…… 没有辣椒确实很可惜,不过总能找到替代品。虽然比不上辣椒, 但茱萸也是可以增味的。 等他把炒肉盛出来,王离的视线就跟着他的铲子转。 他加了一瓢水到锅里,清洗一遍,拿着炊帚把水刷出去, 转身去找陶锅。 “昱行, 帮我添把柴。”他指着陶锅的方向。 “来了来了!”王离拿了两块柴, 从还没熄火的灶里取了火来点柴, 一股脑把引火的堆在柴上助燃。 等火烧起来,王离眼巴巴地凑近之前那盘肉。 “不许偷吃。”尚谨瞪了王离一眼。 “哦……”王离收回蠢蠢欲动的手,默默远离了灶台, 蹲在陶锅跟前添柴火。 “我也可以帮明章烧火!”韩信更积极, 他迫不及待想吃饭。 扶苏骤然发现, 他们四个人, 似乎他的动手能力是最差的。 尚谨一直会做菜他是知道的,王离是因为在军中,行军途中自己做饭是在正常不过了,而韩信幼时贫苦自然也会砍柴烧水。 “公子。”他看扶苏呆呆傻站着, 也给他吩咐事情做,免得扶苏觉得被排除在外。 “嗯?”扶苏回过神来。 “你也来帮忙吧?把那些盖好,冬日里容易凉。” “好。” 尚谨把要用的调料都移到陶锅跟前,准备好一切。 韩信犹豫地问:“明章,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又是酒又是糖又是酢又是盐又是葱又是姜的,真的能吃吗?” 又酸又甜,又辛又咸,这做出来是人能吃的吗? 王离也凑热闹,看着锅里的肉问:“这肉是猪肉?大猪不好吃的!” “阉过了。”尚谨自然知道这点,早期没骟猪的意识,大猪的肉都是腥臊的膻味。 他把姜块和葱花铺在锅底,一寸多宽的肉块整整齐齐码在上面, “用什么腌的啊?”韩信好奇地问,他以为尚谨在说腌肉。 “刀啊。”尚谨可是找了人专门练这个的,指望着以后把猪肉发扬光大。 “啊?”王离他们几个都没反应过来,哪有拿刀腌肉的?这是可以腌的吗? “我指的是……”尚谨简单解释了几句。 三人呆呆站在原地,是这个“阉”? “别傻站着,把我的酒打开。” 王离收起刚刚的震惊,乐呵呵地把酒打开,闻到酒味恨不得自己先喝一口。 “这酒可是我自己做的想喝可以先喝。” 王离闻言从东厨里翻出几个青铜酒器,跑到水缸里洗去灰尘。 “明章还会酿酒啊?”韩信以前没见过尚谨酿过酒。 “《礼记》教的,以前你和仉夫人都不饮酒,我就没酿了。” 冬季的时候选最好的秫和稻,用清香甘冽的泉水酿造,配上秋季做好的酒曲。 他在故乡见过老一辈酿酒,没想到还有自己动手的机会。 “昱行,你院里的梨树,我酿了梨花醉,埋在树下,寻个时间启了吧。”尚谨把酒,糖,酱依次加进锅里,最后加上葱结,盖上锅盖。 其实做出来和后世还是有些区别的,毕竟糖不是白砂糖,酱也不能完全算酱油。 韩信惊恐地看着他把调料加进去,很怕这锅肉会有怪味。 “把火烧的更旺些。” 韩信乖巧地收回震惊,继续添柴火。 王离刚拿着酒器的手一顿,惊喜地问:“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都不知道。” “给你的惊喜,不过不算烈,你不一定喝的惯。”等到锅里烧开了,他把盖沿密封,让韩信把火弄小点,改用文火焖。 “喝的惯喝的惯!”王离连忙点头。 “也算送你的贺礼。” “什么贺礼?”王离记得最近没什么大日子啊? “我听王将军说,为你寻了个好姑娘,择日成婚,自然是新婚贺礼。” 王离本来早该成亲了但是因为征百越一直奔波劳碌,又不在咸阳,婚事就搁置了下来。 “阿父说我这几年待在军中,都耽误了,那家早就定下了。”王离长叹一口气,抿了一口酒。 “你不喜欢那家姑娘?”难得看王离愁容满面。 “都没见过,哪来的什么喜不喜欢,无非是家族联姻罢了。”王离摇摇头。 再说了,他再这么下去,他怕阿父真的被抓进云阳大狱。 “是孙家的女儿,那可是孙武和孙伯灵的后人,我听说人家也会兵法,你们或许会合得来。” 孙伯灵,也就是孙膑。喊孙膑实在奇怪,毕竟人家是受了膑刑,本名又不叫这个。喊孙膑跟喊孙残废这种恶劣的外号一样,他还是习惯喊名字。 “孙武!孙伯灵!《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韩信一听到孙武孙膑就来劲了。 王离依旧闷闷不乐:“再说吧。” 尚谨暗自摇头,他见过妫姑娘,人家那也是不情不愿的,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无法抵挡。 “怎么我们三个里面就你不娶妻?你叔父如今也不劝你了?”王离很是郁闷。 “陛下亲命,我无需娶亲,秦律都管不着我。”尚谨某种程度上算是奉旨不婚,“王家那么大一个家族,无论是你阿父还是你祖父,都不会允许你不娶的。至于我们尚家,统共连十个人都没有,没什么好发扬光大的。” 叔父,叔母,姑母,姑父,堂弟,加上他,一共六个。 王离可不是会一直消沉的性格,很快又恢复了活力,挤眉弄眼地问:“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拿小信当儿子养?” “???”韩信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尚谨,又看了看王离。 “当年都和你说了,不是我儿子!”尚谨敲了敲王离的头,瞪了王离一眼,“你再瞎说,一会儿别吃了,饿着吧。” 这都哪一年的误会了,明明都解释了,怎么还记得? “别啊!明章,我饿了大半天了……”王离立刻闭上了嘴,可怜兮兮地卖惨。 “别对着我撒娇,我觉得吓人,马上就能吃了,你去把脸上的灰洗一洗。” “好!”王离又跑出去了。 “孙姑娘会兵法?”韩信好奇不已,他还没见过会兵法的女子呢! 喊孙姑娘也不奇怪,这个时候姓氏早就没分那么清楚了。 “嗯,偶然遇到过,人家知道我和昱行自幼相识,都不给我好脸色,明显是迁怒了。”尚谨眼里的孙姑娘很有个性,“不过后来聊了几句,确实懂兵法,若不是女子不能领兵打仗,想来至少能当个军侯。” “明章怎么知道?你们比划过?” “她自己说的。” 「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谁啊?】 系统嘴馋地站在灶上,盯着尚谨的动作。 「孙尚香,准确说是孙夫人,毕竟不知道名字。」 [晴天娃娃:啊?孙夫人好惨的。] 「没事,昱行又不会负人家,他责任感很重的。」 [樱折:没事,他要是欺负孙姑娘,小谨可以教训他dge] 「行!」 “行了,走吧,先去吃。”尚谨招呼他们离开东厨。 已经有五六道菜,也勉强够吃了。 “诶?不是没做好吗?” “这要一个时辰才能做好,文火慢慢焖,我怕你们饿着了,先去吃吧。”这道菜很费时间,等做好估计他们就饿死了。 菜做的太好吃的后果就是王离和韩信快因为一块肉打起来了。 两个人都盯着尚谨分肉。 “还好现在是分食,不然你们怕是要拿梜打了。”尚谨打趣他们两个。 这要是跟后世一样坐一个桌子上吃饭,他估计能现场欣赏一下两人的武艺。 “公子,你吃。”尚谨笑眯眯地把肉分给了扶苏。 “啊?!” “明章?!” 王离和韩信的神色瞬间幽怨起来。 扶苏扯了扯嘴角,明章还真会祸水东引,这两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到他这儿来了。 “我再去做,你们不许抢了。”尚谨总觉得自己在带幼儿园的小朋友。 “好!”两人都乖乖地不再争抢。 * 已经二月了,扶苏终于得了密报:“明章,赵高那边有动静了。” “他想做什么?” “石头。”传来的消息很简约。 “石头……”尚谨略微一想,就明白为何要一石头,“陨星?” 感叹一番,尚谨才看向扶苏夸赞道:“公子越发厉害了,陛下都还不知道。” “早早在他身边插了细作罢了。”扶苏问道,“可要防范?” “大约又是什么预言吧?比如在陨星上刻字。”尚谨不以为意,“这种手段,见得多了。” “见得多?” 尚谨笑而不答,就好比“祖龙死而地分”,又或是后来那些所谓有字的祥瑞石头,都是人为而已。 “我是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朝扶苏摇头,“不过不能让陛下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是大忌。” 身为公子在朝臣家长安插眼线,这可不是能放在明面上的。 * 只是事情出乎了尚谨的意料。 今日朝会都是窃窃私语说陨星预言之事。 “诛秦者,朱琴也。” “朱琴……” “这是人名?” “我记得尚翟之妻就叫朱琴?”有人小声地“提醒”。 “那尚家……”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尚谨和尚翟一样, 尚谨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知道,一切开始了。 只是他没想到,赵高这个败类,竟然要从他叔母下手,真够毒的! 80 对峙 小谨:你们很勇哦? “谨……” 尚谨朝叔父摇摇头, 他倒要看赵高这帮人要说些什么?敢把事情往叔母身上带,根本就是踩着他的底线。 对他来说,叔父叔母姑母虽然不是他在现代的亲人, 可却是他孤立无援来到战国后, 真心对待他的亲人,是他心中的支柱。 现在赵高拿着石头往柱子上砸, 就不要怪他拿天花板把赵高砸死。 尚翟心里慌张得很,谨和他透露过可能会遇到朝堂争斗, 让他无论如何不用担心,可这种陨石上有字的事情, 他怎么能不慌? 他自从来了咸阳,除去当年硬是把谨带入咸阳宫,一直都是稳稳当当行事, 为的就是保全家人, 也保全举荐他的尉缭。 按秦律,被举荐的人犯错,举荐者也得连坐,这也是秦国当初敢大举招揽客卿的原因之一。 尉缭与尚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尉缭当初敢在嬴政面前举荐尚翟, 是因为他知道尚翟有真本事,对魏国也无甚留念。没想到尚翟附带的尚谨才是最大的惊喜。 他自然想到连坐这回事, 不过凭尚谨那张嘴, 这陨星之事,未必没有出路。 可口才再好,也要看陛下的态度。 他当年来秦国,之所以好几次都想逃跑,就是因为他很快了解到嬴政的为人。 当初他的见解估计是戳到陛下心坎了, 于是陛下对他言听计从,让他享受和秦王一样的待遇,而且总是一副谦卑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知道,秦国将会统一天下,可是却也更加担心。陛下有求于人时可以虚心诚恳,一旦被冒犯时却会毫不手软。 所幸这些年他也没出什么差错,提出的策论也都是极好的。 依他看,若是陛下真信这预言,加上先前那些事,恐怕尚家要覆灭了。 若是陛下没有被预言冲昏头脑,就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尚谨如何,至多是处死朱琴,但真把尚谨的叔母杀了,尚谨绝对不会再真心为大秦做事了。 可是之前尚谨已经被削权了,如此看,陛下很可能会选择前者…… 也是,这种天言,大多数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看来不仅是尚家,他也要倒霉了。 倘若尚谨真的被处死,那大公子岂不是很危险? 尉缭看向立在尚谨身侧的扶苏,又将这个想法否定了。 扶苏是大臣心中默认的继承者,就算没了尚谨,还有王家蒙家李家。可要是尚谨死了,代郡李家恐怕会有异议,陛下应该不会如此吧? * “昨日夜间,天降陨星于咸阳城外,上有‘诛秦者朱琴也’的字样。”嬴政似是带着怒气,甚至高声给韩非下达命令,“命各郡郡尉搜寻朱氏名琴的男子!一旦寻到,即刻抓捕,听候发落。” “喏。”韩非低头应命,眼中却蕴着笑。 也亏得陛下想得到,只说搜寻男子,其实陛下定知道尚谨的叔母也叫这个。 这下子幕后的人恐怕要急了吧?急了就得有人出来提醒这一点。 偏偏尚谨和尚翟人缘好,虽然有不少人联想到了尚家,这时候却没谁提出来。 或许也有人们下意识不觉得朱琴一个女子能让大秦灭亡。至于什么红颜祸水之说,说到底那是君主不行,换陛下,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有些人可能知道尚翟之妻叫朱琴,却很少有人能知道陛下的后宫都有些什么人。 上一个因为胡亥身死而出了名的是胡姬,再就是扶苏的生母,其余的大都默默无闻。 李斯都懒得多管这件事,他正在准备一会儿说隶书的事情,反正陛下肯定不会把他师侄如何。不过看戏嘛,他也是想看的,好戏还没到高潮。 蒙毅也在帮嬴政悄悄打量众臣的神情。 今天的朝会很盛大,借着陨星之说,几乎整个咸阳叫的上名字的官都在了。 这种时候最容易让人露出马脚,也是嬴政此行的目的之一。 其实官员们也觉得奇怪,就这么一条命令?陛下竟然没有其他的反应? 不过既然陛下都不多管这个,他们也就不掺和了,像这种事情,牵扯进去是要掉脑袋的。 眼看李斯要说其他事了,终于有人出手了。 说话的人是典客,九卿之一,重点在于典客算是外交部长,这就要细细斟酌了。 “陛下,臣听闻天降陨星乃是凶兆,何况此等异象,不可小觑。” 嬴政笑问:“你觉得怎么做最好?” 有人上钩了。 “刚才陛下说搜寻叫朱琴的男子,臣以为,女子也不可放过。” 尚谨装作心虚的模样,开口反驳:“典客这话说的,朱是氏,自古男子称氏,能和女子有什么关系?” 尚翟见尚谨这么说,却安心了,他侄子不可能那么不小心,应该是故意露出破绽。 这个典客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为了赵高和他们作对? “司工,如今姓氏混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典客说的是事实,战国以来就有这种趋势了。 “可陨星既要传我大秦预言,为何不说清呢?何况朱氏来源诸多,从朱襄氏到曹挟,从公子朱到邾氏族再到丹朱,其姓各不相同,要如何确定呢?” 一个姓氏往往有多种来源和传承,要是再往后,甚至还有少数民族改姓,只会越来越复杂。 典客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直指要害:“司工家不是恰巧有一个吗?” 赵高在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却不知道一切早被嬴政看在眼里。 [十晌:好贱啊啊啊啊啊啊!让我去捶他们!] [桦林:太恶心了!真想给赵高两巴掌!] [鹤归:傻子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早被祖龙他们盯上了。] [横滨某绷带: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是五马分尸还是腰斩比较好!] [墨痕:腰斩吧!体验一下斯相的痛苦!] [萧落:还是五马分尸吧!这个比较疼!] [潇潇暮灵:为什么不能两个一起呢?] “典客这是何意?”尚谨的神色隐带怒意。 典客看他变脸了,顿时来了信心:“司工之叔母,也就是奉常之妻,不正是朱氏,名琴吗?而且听说出身名门,司工不能徇私吧?” 尚谨转向嬴政,言辞恳切地说:“陛下,臣的叔母确实如典客所言,她是虞舜的大臣朱虎的后人……” 典客想要补刀,迫不及待地说:“不仅如此吧?我听闻司工的叔母更是齐悼公的那位朱毛的后人。” 朱毛也是朱虎的后人之一,但是比起朱虎,朱毛在这场争论中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典客说这话的意思是?”他更加迫不及待,想把典客往坑里带。 “先前齐地已有传言,说姜齐当立之类的鬼话,司工一家正是姜太公的后人,连姻亲都是当年姜齐有名的丞相,我听说司工最敬佩管仲,还曾说想同管仲一样。” “典客此言是说我有谋反之心?真是可笑!”他都想翻白眼了,要不是他和祖龙提前通了气,不然这时候还真有点没把握,“齐国覆灭多年,更别提姜齐了。我们尚家人在魏国百年,对姜齐还有多少感情呢?更何况我自幼生活在咸阳,自认为是秦人。” “再者朱毛?真如你所说,尚氏有复国之心,那么朱毛的后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典客不会没读过史书吧?” 朱毛扶持齐悼公登位,齐悼公就是姜齐走向末路的开端。 典客一愣,他还没细想这一点,这个时候尚谨难道不是应该关心则乱,忽略这些细节吗? “朱毛与田乞交好,田乞立齐悼公,自此田氏专齐,没过几代,田氏代齐。真要是想复国,朱毛就是当年姜齐覆灭的原因之一。要是还有仇,你会跟害了你祖宗的仇人成亲吗?” 赵高心里不禁烦躁起来,这典客太没用了,可是他自己上场又容易置自己于险境。 典客只好换一个方向抨击:“司工倒是记得清楚,连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难道不是在意此事吗?” “你没读过书吗?需要我把史书从头到尾给你背一遍吗?”尚谨的神情像是在骂典客不学无术,竟带着几分笑意。 背书,他最擅长的事情,算是他来到古代最大也是最初的倚仗。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只是当他真的开口后,骤然收敛了笑意,声音中带上几分低沉和清冷。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夏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典客的神情从不屑到震惊再到麻木,尚谨硬生生从隐公元年背到了恒公元年,一点都不带卡壳,甚至还能停下来评说几句再接着背诵。 有人在这样的声音中沉醉,仿佛是在听人讲述那些历史上的故事,也有人越发焦躁,再也按捺不住了。 而满朝大臣就这样听尚谨炫耀了许久,也没人敢叫停,没看到陛下还兴致勃勃地听吗?不知道地还以为尚谨在讲故事。 嬴政当然听得乐,他就是故意没打断尚谨的,要让那些有异心的自己露出马脚。 [独白:把脑子借给我吧!] [竹竹不知春:果然做主播都得有点绝技!] [玄猫:这群人的表情也太好笑了。] [念白:好困哦,一听到书就困。] 典客讷讷地说:“等等……” “觉得《左氏春秋》不够,我还可以背其他的,任典客挑选。”他毫无顾忌地出言讽刺,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低头带笑看着典客。 81 罪无可赦 小谨:戏精瘾犯了 典客不再纠结史书的事情, 难怪车府令说尚谨就是个妖怪,正常人光是记秦律就够头疼的了。 谁还有时间把各家典籍全读背的?上一个敢号称百家言论都知晓的还是……吕不韦。 这么一说,姜太公的后人都是变态吗? “那……可这天降陨星还能作假不成!?”典客立马转移重点, 陨星之事总不没什么好说的了吧?他倒要看看尚谨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尚谨还真想告诉他可以作假,赵高的手段不过是在陨石上刻字以后再让其他人发现, 他甚至能做到直接天降陨石,他那块陨石还没用呢! 他摇头反驳:“说到底, 这也只是人们后来去看到的,谁能肯定这陨石没被人调换过?” “那也请司工拿出证据来!”典客已经上头了,满心想着怎么找出尚谨话里的漏洞。 “那也请典客拿出证据来, 那上面所书的朱琴就是我叔母!”他冷哼一声, “怎么典客像是揪住我们家不放了一样?我何时得罪典客了吗?” 他略一思索, 好像之前与典客有交集还是去赵国救李牧的时候,不过这也不是同一个人。 “事关江山社稷, 自然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所有叫朱琴的都要警惕!” “若是重在人名, 我看陛下不如昭告天下,所有叫朱琴的人即刻改名, 那就不是朱琴了。”他露出微妙的一抹笑,开始胡搅蛮缠,跟这种人讲道理没什么用,换一招更好使。 “你!这是什么歪理!”典客又被他给说懵了, 还有这种做法? “名说到底是人取的,那我问你, 《孙膑兵法》是谁的?” “孙膑啊,你在问什么废话?”典客无语地回答,《孙膑兵法》不是孙膑写的, 还能是谁写的? “这名字也是后人给取的,那今天要是石头上刻着孙膑的名,你要去找人家麻烦吗?人家也不叫孙膑啊?” 突然被提及的孙家人竖起了耳朵,这里面还能有他们事呢? 也是,他们和尚家那可是姻亲,也不知道孙旅那小子怎么就死心眼非要入赘尚家,不过这件事也给孙家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孙胜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也就不纠结这件事了。 说实话,刚刚提到田齐,搞得他心虚。自己祖辈那都是田齐的名臣,虽说那都是好几代之前的事情了,也怪不得最初尚家姑娘不给他儿子好脸色。 听尚谨说尚家早就不在意当年的事情,孙胜才放心了。 对峙过程中突然扯到别的东西,让典客更加不耐烦:“他受了膑刑,现在不都这么叫……” “咳咳咳!”孙胜咳嗽几声,真是给这典客脸了,敢这么说他祖宗,真以为他们孙家没人了? 典客立刻住嘴,孙家人世代为将,也不好惹啊。 王离看乐子一样围观,差点忘了孙胜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谁允许你按别人给他起的名叫人的?我现在喊你朱琴,你是不是也该以死谢罪啊?”尚谨这时候也不讲道理了,就是单纯想怼他。 典客被说的头昏脑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嬴政看典客连接话都接不下去了,才制止了尚谨继续怼人,厉声喝止:“够了。” 王离觉得有些可惜,他其实挺喜欢看明章怼人的,歪理也没关系,谁让对面傻乎乎的,都找不到反驳的点。 “陛下……”尚谨立刻收起刚刚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开始演戏。 “此事事关大秦安危,朕自然不会轻放。”嬴政见他收敛得意的神情,不禁好笑,正色喊,“尚谨。” “陛下?”他惶惶不安地抬头。 “朕是留不得你了。”嬴政的语气像是一把尖刀,刺入每个人的心中。 大殿中无人敢言语,个个都是战战兢兢。 扶苏心中一紧,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觉得这一幕实在刺眼,还好,都是假的。 “陛下?陛下……”尚谨像是被这一句话砸傻了,怔怔地望着嬴政,任谁看了都要不忍心。 嬴政不知怎的生出一种自己做了错事的感觉,只是仍然维持着威严。 “朕念在你的功劳,不会处死你叔母,但你和你叔父……” “陛下!” 尚谨想要争辩,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被嬴政打断了。 “这些时日闹出来的事也够多了。” 王离差点压抑不住自己的笑意,要不是知道真相,这一幕还真有君臣离心的味道。 他要是能学到陛下和明章十分之一的演技就好了。 “陛下,臣绝无此心啊!臣自幼长在咸阳,仰慕陛下,一心都是为了大秦,这些年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在所不辞!陛下!” 嬴政面露不忍之色,扶苏这时候也站出来。 “陛下,儿臣敢做保!明章绝不可能背叛大秦!” 嬴政蹙眉训斥了扶苏:“朕处置臣子,你插嘴做甚!” 赵高暗自欣喜,没想到打一个成一双,大公子也蹦出来了,这下可是把陛下惹怒了。 尚谨演的更欢了,就是要给赵高一点跌宕起伏的惊喜。 “陛下,请不要迁怒公子!陛下,臣还有未竞之业!也请陛下留臣在咸阳,完成火药之事,那时候,陛下如何处置臣都好啊!臣曾对陛下有过承诺,就绝不会背弃!陛下!” 他将一个一心为国,不惧生死的愚忠之臣演绎的淋漓尽致。 眼看嬴政又有动摇的神色,韩非也过来凑热闹:“陛下,大公子与谨都是臣的弟子,他们的为人,臣再清楚不过了。陛下……” 王贲犹豫片刻,也出列发话:“陛下,即使有所谓天象,可司工的一片心意也是真的。” 王贲觉得只要能让尚谨做出火药,有了功劳,他就不信陛下不念旧情。 王贲几个兄弟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不听他们的,还能不听他们父亲说几句吗?到时候把王翦拉来,一切都还有的救。 他们王家已经和大公子连在一起了,保尚谨就是保大公子,自然也是保全王家。 王勇向来是什么都听二哥的,作为左长史,他立马就要劝。 这事明显有诈,他看陛下就是一时气昏了头,要是真把尚谨杀了,陛下肯定要后悔的。 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嬴政只和李斯韩非蒙毅说了此事,尚谨这边也只有扶苏王离韩信知道内情。 眼看局势骤然改变,赵高立刻就急了,他那些少数能说的上话的同僚们也开始劝嬴政一定要以天象为重。 赵高终于说了他今日第一句话:“陛下,陛下虽爱才,却不得不防,连上天都多次启示陛下要小心尚家,怎能轻放了他们……” 嬴政静静地听着赵高的话,那言语间想将尚谨置于死地的企图昭然若揭。 “尚谨。” 他却先拜谢君王:“喏,臣谢陛下之恩。” “这些时日与你有关的传言实在太多了,你不可再留在咸阳,去齐郡吧。” 嬴政说到前半句时,赵高的喜色都快掩饰不住了,后半句直接把赵高听懵了。 不仅是赵高,不知内情的大臣们也跟着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赵高勉强压下诡异扭曲的神色,试探着问:“陛下这是何意?” “尚卿即日赴任齐郡为郡守,并行监管东海、齐、琅琊、胶东、济北五郡。 秦统一后,齐地就被划分为了这五郡。 “原齐郡郡守,没家业,枭首弃市。”嬴政轻飘飘一句话,定了齐郡郡守的生死。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陛下这是?” “天啊!那齐郡郡守犯了什么错?” “这还不好想?之前那谣言就是最先从齐郡传出来的。” “那岂不是……” “我就说,陛下不是薄情之人,这明明心里就还念着司工嘛!” 赵高的手微微颤抖,他做的那些事情被人发现了? 嬴政的视线扫过赵高,问道:“很意外吗?赵高?” “陛下,臣……臣……”赵高颤抖地越发厉害。 他……完了…… “赵高教导皇子失职,多次恶语中伤司工。与齐郡郡守等人私相授受,结党营私,传谣言,动人心,妄负君恩,陷害忠良,意图谋反,罪无可赦!” 字字句句,仿若一把铁锤,把赵高一寸寸砸进了地里。 “还有你们……”嬴政一个个点名,殿中哗啦啦跪下去十多个人。 “李斯,韩非,交由你们定罪。” 李斯与韩非异口同声:“喏,臣定秉公处理。” 尉缭这才放下心来,他就说嘛,之前那预言多可笑啊?真要说权臣,那明显是李斯和韩非这对师兄弟,能跟尚谨有什么关系。 至于谋反,更是荒诞可笑。 「你们说,这些罪能够吗?」 [丰年:重点是在够不够痛苦吧?] [洛羽:明明小谨更了解秦律吧?快讲讲!] [兮沫不是兮沐:死刑是没跑了吧?] [湮灭:那肯定的,已经可以夷三族了。] [水月吟:这要看斯相和韩非子给不给力,单纯砍头太便宜了。] 这下子再迟钝的大臣都反应过来了。 若是陛下真的疑心尚谨,怎么可能让尚谨做齐郡郡守?要知道虽然郡守不是咸阳朝堂的官,可大秦一共才多少个郡? 更何况五郡,那原来可都是齐国的疆土,几乎把整个齐国囊括在内了。 给予尚谨这么大的权力,哪里是不信任,是太放心了才对。 司工权力再大,也只在“工”一字,怎么比不上能监管五郡的郡守呢? 说是监管,不如说是节制。 比起大臣们心中的惊涛骇浪,被拖出去的赵高一行人都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82 上郡(修) 历练? “扶苏, 你也没劝他几句?”嬴政心里并不愿意尚谨去齐郡。 正如尚谨所说,齐人并没有彻底臣服于大秦,而齐郡正是当年齐国都城所在。他不觉得尚谨要造反, 可尚谨的身份实在敏感,之前的妖日夜出,总不是赵高弄出来的。 扶苏摇头笑道:“阿父, 明章是有主意的,哪里是我能劝得住的?” 他压根没劝, 论私心,他肯定不希望明章离自己太远,可是明章行事向来都是自己拿主意,他从不过多干涉。 “你要是都劝不住还有人能劝住吗?” 凭他们两个的交情, 扶苏要是真挽留, 尚谨那样心软的人怎么会执意选择齐郡? “明章去意已决,我又何必阻拦?”扶苏很早就明白,与亲友分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这一去,你们少说年不能相见了。” “阿父和蒙恬将军不也是常常多年不能相见吗?时间不会影响阿父与蒙恬将军的情谊, 自然也不会影响我与明章的感情。” 至于思念, 他又不是第一次和明章分开了,也习惯了。 “你此去上郡, 替我给他捎封信。”提及蒙恬,嬴政也颇为感慨, 朝扶苏招招手, 示意他离近些。 “喏。” * “陛下,臣有一物赠予陛下。”尚谨将雕花的木盒置于案上。 “何物?”嬴政看着他将木盒打开。 “辟毒箸。”他回答道,正是当初抽奖抽到的, 这么多年压根没派上用场。 “梜?”嬴政将一双似玉雕一般的筷子拿起,仔细端详。 “嗯,若是遇到剧毒,辟毒箸会变色。不过并不是所有毒都能测出来,陛下饮食,定要仔细。” 巧的是,□□正在其中。 刚好这些时日,咸阳的方士很多,不过经过他的政治,应该没人敢拿丹药哄骗祖龙了。 不过总是考虑更细致一些的好。 “再过几日就是陛下的生辰,我却要离开咸阳了,此物权当是贺礼。” “不再留几日?” “陛下都说了,要我即日前往齐郡。”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担心齐郡受寒潮影响。 齐郡确实没多少他相熟的官吏,不然赵高也不敢让流言先从那传起来。 “不急那一两日。” “不及时赴任可是违反秦律的。” “你交不起那几件盔甲,朕替你交就是了。” 这是玩笑话,尚谨还没穷到交不起罚款,不过这些罚款换到百姓身上,足以让人倾家荡产。 尚谨也不好再推辞:“那臣便多留几日了。” “赵高的事需暂停几日。” “嗯,我见先生他们这几日忙得很。”他并不着急,有先生和师伯在,怎么说都不会轻纵了赵高。 这几天李斯和韩非忙着置办庆贺之事,赵高的事情太复杂,时限自然也长一些。 “吐出来不少事。”连嬴政都没想到一个车府令能干出这么多事情。 “他们有异心是意料之中的。” “那日你说,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朕前日算是明白了。” “臣还得谢谢陛下愿意陪臣逗赵高玩。” “按朕的意思,直接抓起来就是了,不过他那样害你,你要捉弄他,倒也没什么。”嬴政本来是准备找出了证据,直接处罚赵高的。 可尚谨执意要“麻烦”一些,索性由着他来了,反正赵高都是要死的。 “你到底为何不肯去济北郡?” 这两日嬴政就没从这个问题上绕开,尚谨也清楚嬴政所思所想。 原本定下的济北郡换成了齐郡,意义是不同的。 “其实先前也说了开春要去海边一趟,寻找新的制盐之法。如果永远待在咸阳,那与闭门造车何异?” “陛下巡游不也有此因吗?身为皇帝,要管理这么大的土地,单单待在宫中,就有被蒙蔽的可能,只有自己出去看看,才能见民生百态。” 大秦如今对基层的掌控力非常差,有时候那些县尉连个犯人都抓不住。 这也注定了嬴政探听不到天下的全貌,身居高位,自然有被臣下蒙蔽的可能性。 “好比东海郡涝灾那次,若不是陛下带着臣去巡游了,恐怕有更多的黔首会死去,而郡守欺上瞒下,最终呈送到陛下面前的,不过是假象。” “至于为何不去济北郡,邹瑕我也是认识的,实在不想得罪他。”尚谨依然避重就轻,但也许下了承诺:“或许陛下下次巡游,臣会让陛下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齐郡。” “那朕可要即日启程了。”嬴政也不再纠结济北郡还是齐郡这件事了,还开起了玩笑。 “陛下惯会说笑,要是现在就去齐郡,那臣只好以死谢罪了。”尚谨临走前还想帮其他公子一把,帮他们完成一桩心愿,“臣还有一言,下次巡游时,陛下多带几位公子吧,他们一直期待能与陛下多相处,多出游,才能广见闻。” “朕会考虑此事。你这回说的这些可用之才,最得力的竟然是子婴。” “或许是经历不同的缘故,陛下这几位公子,纵使颇有天资,可自小长在宫里,说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嬴政虽然对其他公子公主淡漠,却从来不在物质上亏待其中任何一个。 “而子婴……即使陛下未对他们那一支赶尽杀绝,可背叛者就是背叛者,自然会遭人白眼,历经磨难。” “不过陛下这话让其他几位公子听到,怕是要伤心了。” “他们几个也不差,可最好的,自然还是扶苏。” 若真要嬴政立继承人,自然还是扶苏最好。 嫡长子继承制虽是周的,但是嬴政并不打算打破,立长不立贤自有其道理。 何况如今扶苏确实是最贤的那个。 “只可惜扶苏终究有不足。”嬴政对扶苏仍有不满意的地方。 尚谨心领神会,轻声问:“陛下是想让公子历练一二?” “扶苏处理政务确实极好,可正如你所说,他太顺了,朕不得不担心这一点。” 扶苏自小到大,论地位,他是长子;论待遇,他是最好的;论友谊,又有尚谨王离这两个真心的朋友;论朝堂,一路有无数人保驾护航。这一切都太顺了。 “不亲临前线,是不会真正懂的。”从嬴政往上数,秦的君主没几个是一直待在咸阳的。 嬴政自己也曾亲赴前线,只是并未亲自领兵。 扶苏身在咸阳,虽耳闻秦国征伐六国,实际从未亲眼见过战争的模样。 “你与他一起长大,怎么就与他如此不同。”相比之下,尚谨虽然性子更活泼,实际上却是最成熟稳重的那个。 “历经磨难吗?咸阳外更广阔的天地多的是磨难,我还以为陛下一直知道我过往的经历?比如臣为何六岁前从不言语。” “朕问过,你叔父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全盘托出,不过朕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 “那臣就不卖惨了,大好的日子,没必要说这些。” 嬴政也没有窥探私隐的癖好,将话题拉回扶苏身上,问道:“历练一事,蒙恬将要北上攻河南,你觉得上郡如何?” “上郡……”尚谨念着这两个字,陷入无尽的回忆与恐慌之中。 他噩梦的来源之一,上郡。 【宿主,这是……】 [ltplic:快对上郡有ptsd了!] [太宰猫猫贴贴:救命,一股子fg的味道。] [海獭:应该没事吧?就是去历练一下。] [蝶儿飞:就是啊,小谨别担心,赵高胡亥都要没了,你怕啥!] 见他半晌不说话,嬴政蹙眉喊他:“尚卿?尚卿!” 纵使如此,尚谨也始终毫无反应。 嬴政关切地问:“你的神色很不好。” “陛下,臣,臣身体不适……”尚谨这才回过神来,赞同了嬴政的想法,“臣觉得……上郡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你回去休息罢,这几日别忙碌了。”嬴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只是尚谨并不想说,嬴政也没再多问。 “谢陛下关怀。”他讷讷地行礼告退。 * 王离一眼瞧见他的身影,热情地大声喊道:“明章来了?快来!” 扶苏却发现尚谨似乎有些神志恍惚,担忧地询问:“你怎么了?” “无事……”他摇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扔出脑海。 正如系统和观众所说,一切都在改变了,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昱行,你要作为蒙恬将军的裨将去攻河南吧?” “嗯!虽说不想和你们分开,不过能上战场也很好啊!”王离摩拳擦掌,他这个武城侯当的越来越有威信了,无外乎是他战场拼搏的缘故。 “那公子就托付给你了。”他转向扶苏,见扶苏神色如常,问道:“公子一点都不意外?是早知道了吧?” “今日喊你们来就是要说此事的。”扶苏点点头,这事也是阿父临时起意。 尚谨长叹一口气,但愿一切都不会重蹈覆辙。 “明章?明章!”王离疑惑地拿手在尚谨面前晃了晃。 尚谨应声道:“我有些累了,你说吧。” “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反正今天时间还长,也不急这一时。” “不必。”他拒绝了扶苏的提议。 尚谨虽然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中透露隐秘。 王离撇撇嘴,晃了晃拳头,不知道地还以为他要冲进云阳大狱救人了。 “啧,都怪那个赵高,比浆糊还烦人,死缠着你不放,害的你都没好好休息!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阿父让我此次随军去上郡。” “啊?!”王离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是监军,算作历练,磨砺心性。” “哈?公子你要磨砺啥心性啊?杀伐果决?”王离可不觉得扶苏优柔寡断。 听他阿父说,扶苏平日里处理政务,还真有陛下的风范,从未有过错漏。 他觉得扶苏至多在跟陛下和尚谨的事情上容易纠结,陛下这是要让扶苏“一视同仁”吗?那父子关系不得变僵? 83 路遇(捉虫) 隐藏在黑暗中的是 “不必多想, 只是历练,也不是真的要我领兵打仗。”扶苏仍然很淡定。 此时的他不是原本历史上那个与嬴政多有冲突而屡遭训斥的大公子。即使去上郡, 他也不会惶恐不安。 “也是,打仗嘛,交给我们这些武将就好了,我还是觉得你们待在后面安全些。”王离点点头,“难怪明章要我保护公子,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公子的。” 其实不懂战事也还好, 别像有些君主那样喜欢瞎指挥就好。 既会打仗又会治国的君主实在是少数,几百年间出不了几个。 “你担心有人对我不利?” “嗯, 无论如何, 你们两个都小心。”他心里数了数,“不过,想对你不利的人, 如今也没几个了。” 赵高的党羽被彻底剪去, 经此一事, 众人行事前都要掂量掂量。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为何陛下愿意让你去齐郡?那些传言他真的毫不在意吗?” “昱行也开始懂这些了啊……” “别说的我像个傻子似的好不好?我可是有长进的!”王离以前确实不懂这些,可在西南那么长时间,也是学了不少的。 西南局势不算稳当, 桂林、象、南海三郡, 只有桂林郡是本为越人的史禄做郡守的,而南海郡郡尉仍然是任嚣。 其余的郡守和郡尉都是老秦人。 这也造成了一个问题, 对于西南三郡的政策虽然没有太大变动,但在具体实施上与原本有很大不同。 没了任嚣的节制,秦人的治理更为激进, 效果立竿见影,但是也不如原来平稳了。 王离和李信在西南待了这么久,也是为了彻底稳固大秦在西南的统治。王离在这段时间从他们身上学了不少弯弯绕绕。 “这其中,有信任亦有猜疑试探,总之,一句两句说不清的,最终的结果,且看我如何做。” 祖龙信他吗?自然是信的,不然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祖龙疑他吗?自然是疑的,虽然没说出来,尚谨这段时间却能感觉到。 “那你不给我讲清,我不是一直不知道?” “……我只是怕,你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我的话会影响你。”他叹了口气,王离对祖龙十分忠心,这些话说出来只能扰乱王离的内心。 王离背后倚仗的是王家,王翦还在,不需要像他一样担心付出信任却换不到好结果。 “你真想听?” “你讲就是了,我不是孩子,有什么听不得的?能比战场更可怕?” * 屈里。 “明章!我送你去齐郡吧!”韩信凑过来,在案上敲了两下。 尚谨停笔,将纸收到一边,用镇纸压好晾干。 “齐郡可远了,你去了又得来回跑。” “能有多远?这不是有驰道嘛。齐郡离代郡可比咸阳离代郡近多了!” “难道你送我去齐郡后立刻回代郡?你不陪仉夫人了?”他无奈地问,怕韩信是一时兴起。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一走,还不知道哪一年能再见……本来也快到了回代郡的时候了。”韩信还真是深思熟虑了的。 “母亲也让我保护好你!她说总觉得最近不会安生,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大半年,冲着你来的也太多了,就算赵高被抓起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后手,又或者有别的人要对付你。” “好,你跟着我去,这两日好好陪着仉夫人。”他思索片刻,同意了此事。 * “要启程了?”扶苏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问道。 “嗯,天彻底亮了就走。” 灯光之下,尚谨仍然在奋笔疾书。 “这不是你年初就在写的?还未写完吗?”扶苏瞟了一眼,看着眼熟得很。 从去年春天写到下一年开春,着实费了功夫。 “嗯,春夏的时候一直在忙火药的事情,写的慢。我又补充调整了一些,形势不同,总要有所改变的。还差收尾,小半个时辰,我走前应该能写完。” 夏季天象的事情之后,他才逐渐闲下来。 天光乍泄之时,他堪堪停下笔,将其中一册递给扶苏。 “此物交于你,你替我献于陛下吧。总要告诉陛下,他选对了。” 如果当初祖龙选择杀了他,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残本。 “那一册是?” “余下一部分,怕陛下太心急。若是真的一起做,只会让天下怨声载道。”他还有自己的考量,“留在我这儿,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再拿出来,你替我瞒着陛下。” 他与扶苏出了小院,马车早已备好了。 两辆是坐人的,还有一辆是各类行李杂物书籍和一个不能透露的人。 “保重。”扶苏扬起笑,万千思绪化作两个字。 “保重。”他朝扶苏挥了挥手,扭头上了车,“小信,走吧。” 出了内史,入三川郡的第一个驿站,他们才停下歇息。 “这回怎么不见那些护卫了?” “我现在是郡守,又不是派去某地的司工。” 他没有私人的护卫,之前那些是西南战火纷飞,祖龙担心他的安危才专门派的人。 “哎,没事!我一个足够了!”韩信拍拍胸脯,对自己颇为自信。 “韩小将军说的,我们几个都不在似的?”公输开故意逗他。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韩信连忙摆手。 尚谨忍俊不禁:“行了,别逗他玩了。明日还要赶路,先去休息吧,勿要出差错。” “尚公放心!我驾车可比王将军好多了。”公输开提起王离,才想起来自己怎么觉得之前缺了谁,“怎么没见到王将军来送送?” “他被陛下召去了。” “其实我们大可以等等的。”公输开不解,分别之时不能与友人相见,实在是憾事。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之命,怎可不从?本就多留了几日了。”他随手拔起一把草,喂给马匹。 韩信跟着尚谨进了屋里,疑惑不已:“不是陛下要明章多留几日的?” “小信还是太单纯了。你真的觉得,此次天象对我毫无影响吗?”他接了热水,分给韩信,叹道,“小信想想,我拥有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明章成了齐郡郡守,监管五郡,这是实打实的权力。”韩信抿了口水,怎么有种夫子考较学问的感觉? “可明章不再是司工,火药之事也不能插手了,远离了咸阳,与大公子他们的联系也少了。” 尚谨欣慰地点头,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人脉?咸阳是大秦的中心,除去郡守郡尉一类,最有权有势的人都在咸阳了。时间久了,人脉会渐渐淡去,感情都是需要维护的,明章和他们又不是明章和我。” 韩信自认为和尚谨分开再久也不会生分,可别人就不一样了。 “是啊,远离了中心,理所当然,很多事我都不会知道了。以前有公子在咸阳,如今王离和公子都去了上郡。” 按祖龙最开始的意思,让他去济北郡,邹瑕则是调去别的地方,他以不愿得罪原本的郡守邹瑕而谢绝了。 刚好齐郡郡守又空缺了,这才换成了齐郡。 只是如此一来,也不知祖龙心里到底怎么看他。 “不是还有韩夫子吗?” “他是我的夫子,也是陛下的近臣。”倒不是他不信先生,而是因为先生不会像扶苏那样替他考虑这些额外的事情。 “我还以为陛下他……”韩信听着听着就气闷了,原来李牧将军说的是真的,不要相信一个君主。 李牧将军原本的经历就是最大的教训。 “不必心生不满,我还活着,这就够了。”他不知道如果祖龙真的处死了他,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以前和公子高说他死了,也不会影响扶苏登基。那是以他被别人害死为前提,他的死会化为推动力。 可祖龙杀了他,局面的变动会立刻不可控,他不是推动力,而是导火索。 “明章会伤心吗?” “何必伤心?陛下是皇帝,从来都是,不要对一个皇帝抱有太大的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陛下对我确实好,可好与坏,并不是完全对立的。更别说,比起其他君主,已经算好的了。” 在天象之事以前,即使他的声望再高,能力再强,只要不动改秦律的心思,祖龙也并不会对他疑心防备,已经是绝大多数皇帝都做不到的了。 “大公子以后……也会那样吗?”在韩信眼里,扶苏以后也会成为皇帝,难道皇帝都是一个样?那也太糟心了。 尚谨久久不曾回答,韩信像做错了事一样低头说:“明章,我不该问的。” “你问得很好啊……”尚谨拍拍韩信的肩膀,“我相信他,但我希望你遇人最多信七分。” 别像以前那样傻傻地轻信别人了。 “明章呢?” 他与韩信对视一眼,答道:“我永远不会辜负你的。” 因为他知道原本的历史,对韩信有天然的喜爱,更加不可能让韩信落入一样的结局。 韩信喜悦地说:“那不就够了!人嘛,能有一两个全心信任的人就够了!明章也可以相信我!” “我也相信你。”他展露笑颜,这也是他喜欢和韩信王离待在一起的原因了,总是开心的。 快马加鞭离开了三川郡,离齐郡又近了一步。 “明章,天黑了,要不就歇在这儿?驿站还有段距离,这雪下的路不好走了。” 本来时间该刚刚好的,谁知半路下起了雪,不仅路不好走了,马匹也受不了这么冷的雪地。 “都开春了还下雪啊。”他看着已经累了一层的雪地,叹了口气,指挥他们停下。 “你把披风披上,别冻着了。” “我们赶紧生火吧。” “琼华,出来透口气。” 以华闻言才出了马车,她抬头望着暗下去的天空,雪花飘落到眼中,她连忙低头闭了眼。 以华化名琼华后,本来是要送她回济北郡的,以华却想跟着去齐郡,所幸这世间知道她身份的也没几个人了。 毕竟还记得她模样的赵高马上就要行刑了。 具五刑,刺字,割鼻,砍去双足,荆条鞭打至死,斩首示众,再将尸首剁成肉酱。 赵高因为还有诽谤罪的原因,在此之前还要先割去舌头。 尚谨没有观赏的欲望,他确实厌恶赵高,但也讨厌血淋淋的东西。 因为要去齐郡,他也没这个机会。 他们几个人都是手脚麻利的,很快支起了简单的布棚,遮住了风雪。 好在经过上一个驿站时,补充了木柴,不然这会儿外面的树木都湿了,不好燃。 火堆驱散了寒意,几个人喝了口热汤,顿时暖和了起来。 火星四溅,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能将寒风的呼啸声盖过去。 韩信原本盘腿坐在尚谨身边,低着头擦拭着随身携带的长剑,正是家传的那一把。 去了代郡之后,他还是觉得戟这一类的长兵更好用。不过这把剑意义不同,他一向随身带着。 他似乎听到异样的声响,警觉地抬头张望,似乎是不远处的树林传过来的。 “明章,有人。” 84 无人生还 指刺客。 尚谨将书收起, 起身抽出随身的长剑,交与韩信。 韩信的长剑是青铜的,他的是铁剑。 韩信提剑, 火光映衬着锋利的剑身, 他心中战意愈发强烈。 只敢畏畏缩缩藏在黑暗里的老鼠, 想对他们做什么? “琼华,小心些。” 公输兄弟身手都不错,自觉地站在了另外两侧。姬绥姜也并不胆怯, 虽然往后退了几步,却拿起了刀。 只不过他们似乎都默认尚谨不需要动手, 把他护在了中间。 琼华并未习武, 与尚谨站在一起,握住了手中的短刃。 只是长久的没了动静, 韩信眯了眯眼睛,依旧盯着最先发出声响的地方。 反正僵持下去,一定是对面先露出马脚,他就不信暗处的人能撑那么久。 三辆马车是以品字形停着的,他们生火是在中央,马车成为了极好的掩体, 只是也影响了他们的视线。 尚谨从马车上取下挂着的长弓,立身站定,左脚踏出,右脚缓缓画出一个扇形。 公输开刚想提醒他这是礼射的姿势,实战里并不一定好用,变故陡生。 黑暗之中,利箭随着寒风袭来,韩信抬剑挡住了箭, 铮鸣声响起。 尚谨瞄准箭来的方向,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弓如半月,箭飞劲疾。 长箭几乎是擦着韩信的发丝没入暗夜之中,也不见韩信有半分害怕。 急促痛苦的呼声刚响起就没了声音,一百二十步的距离,霎那间夺去了暗处弓箭手的性命。 尚谨垂眸搭弓,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如果对方不出手,他不会反击。 那箭明显想要置韩信于死地,既然敢动手,就得付出代价。 真把他当柔弱书生了? “还藏在那儿?我的箭还多着,还有几支带了新制的火药,我不介意放一把火,把你们藏身的树林烧了。你们可以试试,是火药炸的快,还是你们跑得快。”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火药还不稳定,根本不可能像后世那样做火箭,但偏偏他的底气足,没人会怀疑他在说假话。 而他更重要的目的,是试探这些人知不知道火药之事。 暗处十多个人一拥而上,没有丝毫的迟疑。 韩信嗤笑一声,提剑刺了上去。 对面拿着双锤的双手自两侧合击,直冲着他的头去。 他低头躲避,那人也很灵活,当即双手下捶。 韩信一脚踢到那人膝盖上,剑从半侧刺断心脉,那人当即没了声息。 刺客人数众多,目标也很明确。 他们起初把目标定在韩信身上,是以为杀了韩信,尚谨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谁曾想尚谨能在黑暗中一箭击杀他们的弓箭手。 于是他们的目标立刻变换了,把其他几个人缠住,先把尚谨杀了,只要尚谨一死,这群没了主心骨的人自然也就丧失斗志了。 韩信又解决一个刺客,回首便见一个人上了马车顶,想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扑杀尚谨。 “明章!”他们怎么把上空忘了?! 尚谨下意识拿弓去挡,顺手抄起韩信的剑挥了上去,热腾腾的血奔涌而出,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尚谨的衣裳。 韩信这才松了口气,那人脖子都断了半根,肯定不能对明章怎么样了。 他的杀意更加剧烈,刺客哪里比得过他的勇武,被他一个人杀的溃不成军。 另一边,公输兄妹三人也都染了血,与韩信一起围杀剩余的五六个人。 “恩人?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你别吓我啊!”以华身上也被溅了血,不过并未受伤,她见尚谨呆立在那里,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韩信那边厮杀得“热血沸腾”,又有人从后方绕过来了。 以华紧张地举起了短刃,正欲保护他。 他举剑而起,自上而下狠狠劈下去,硬生生将刺客的动作打乱了。 韩信快步上前,几息之间结果了这个刺客,粗重地喘着气,仍然不敢懈怠。 还会有刺客吗? 公输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护在两侧,韩信这才分出心神。 “明章?你吓着了?”韩信不禁疑惑,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明章虽然常常表现的像个单纯的文臣,可是习武也是一把好手。 方才虽然惊险,可是凭明章的心性,怎么会被吓到呢? “我……从来没杀过人……”尚谨手中的剑滑落在地,他的手上全是殷红的血,刚才劈斩下去的时候,险些握不住剑。 之前只是远远地射箭,他并没有看到死人还好,可刚刚那么多的血涌出来,血淋淋地布满了他眼前所有的事物,包括他自己,带给他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明章……”韩信把剑捡起来,慌忙按住他的手。 那双手抖得很厉害。 他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是犯法……” “明章,是他们先行刺你的,你有什么错!”韩信在代郡待的久了,对他来说,杀几个刺客根本不算什么,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尚谨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我杀人了,妈妈和朋友会不会觉得我不好了?”尚谨盯着自己的手,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韩信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间更加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韩信也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朋友还能理解一下,妈妈是什么?发音和母有点像,是母亲的意思吗?明章的母亲不是早就逝世了吗? “明章,你别怕。”韩信手忙脚乱地把他染血的外衣脱去,披上了斗篷,拉着他入了马车里。 “明章你别哭,哎,不对,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越是这样无声的眼泪,越是看着揪心。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了?” “有何不同?难道你杀了两三个刺客,他们就不要你了?”韩信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只能尽力安慰。 “不一样了……从我来到秦国,这里就没有和我一样的人。我很怕,等我回去了,发现那里也没有和我一样的人了。” “我很怕,怕我变了,我变了,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韩信怔愣了片刻,虽然有些不清楚,但他大约明白了尚谨在担心什么。 “明章没变啊!我第一次见到明章的时候,明章就是在帮乡亲们看病,分文不取,大家都说明章很不一样,是大家见过最好的官!明章一定和你说的那群人是一样的,所以才会和秦人一点都不一样。” “这么多年了,明章没有变过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好!明章的……妈妈?知道了也会夸明章的,明章帮了那么多人了!” “是他们想行刺的!要是他们不意图行凶,明章怎么会反击?是他们自找的!” “明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难道因为杀了两个刺客就不是好人了吗?” “好多血……” 韩信本来想扯自己的衣服给尚谨擦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全是血,赶紧下车问以华要了干净的水和布。 他又换了身干净点的衣裳,也顾不得里面还沾了血,把自己勉强收拾干净了,才上了车,想给尚谨擦血。 只是当韩信回到马车内,尚谨已经归于平静,如果不是身上还沾着血,和往日看不出半点分别。 “小信,吓着你了吧?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已经好了。”他接过沾了水的布擦去手上的血迹。 韩信盯着他,最终还是开口说:“明章要是觉得杀人是罪孽,那就算到我头上好了,反正我在代郡都不知道杀过多少敌人了,一点都不怕。” “说傻话……我们出去吧,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些,明日天亮雪一停就启程。” 一行人又围坐在火堆边,经过这一遭,是没人睡得着了。 “尚公可有头绪?” “这批人知道火药,只能是咸阳的人。”尚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要么是陛下,要么是朝中之人,或者在朝中安插了眼线的不知名者。” “陛下?!”韩信顿时坐立不安。 “别担心,我只是说知道火药之事的,不会是陛下,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尚谨安抚地拍了拍韩信,“让我想想,该怎么写奏书。大家还是轮流守夜吧,总要休息的。这些尸体……我已经写了信交给赤阳子,让它去最近的驿站了。” 他起身回了马车之中,与直播间的观众聊天,这种与同时代人甚至更加遥远的未来的人交流的能力,让他逐渐平静。 他在这里,并不是孤身一人。 [山间温客:贴贴小谨,刚刚很帅!真的!] [十晌:摸摸,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桦林:就算在现代那也是正当防卫好不好!小谨别担心!] [独白:还有我们陪着你嘛!有对古代无语的地方就和我们聊天吐槽!我们永远是一边的!] [一辆泥头车:小韩信太好了呜呜呜!] 系统很快回来了,悄悄问他:【宿主,真的不要记忆服务吗?】 系统是提供记忆存储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这么多的记忆信息,不过尚谨始终是拒绝的。 「放心吧,我没事了。再说了,我不希望我的记忆发生任何变动。」 丹雀蹭了蹭他的脸颊,停在了他肩膀上。 * 韩信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根本睡不着,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熬夜了,即使如此也依旧没觉得困倦。 “明章!你醒了?”韩信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向马车。 “嗯,做了个美梦。”尚谨坐在韩信身边,伸手去烤火。 “美梦?” “梦到他们了,他们说,会一直等着我回去。” 无论如何,他要让大秦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不仅是为了此方百姓,也是为了他自己。 85 蹴鞠 国足还有救吗? “我昨晚查验了, 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韩信夜里把那群人的尸体弄到一边去了,免得血腥气太重。 “看来要成悬案了啊……”尚谨扫了一眼摆在远处的尸体,摇了摇头, “罢了, 等到大梁县的人来了,我们就离开吧。” 大梁县的驿站中,他们总算能好好清洗干净了。 郡守遇刺, 在砀郡境内, 自然是先由大梁县县尉先行查证, 紧接着砀郡郡尉也来了。 只是这个地方离三川郡、颖川郡、东郡都很近, 既弄不清刺客是从哪个郡来的, 又弄不清刺客到底是哪的人。 尚谨并未对砀郡郡尉说出自己的猜测,这种会造成朝堂不安的事情, 私下告诉祖龙就行,大肆宣扬可不是好事, 恐怕大费周章也根本查不出什么。 “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啊……”韩信也就是对尚谨说说, 在别人面前是一言不发, 似乎他已经把这事给忍下去了。 只不过他心里恨不得把这些个刺客的头子找出来,送到咸阳行刑。 “还好我这回跟着来了!我就说我能保护你吧!再来三十个我都不怕……算了, 还是别来了。” 韩信怕尚谨一动手又变成之前那样,打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怯场,打完了之后他焦头烂额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要是和明章一样能说会道就好了。”那样他再也不用担心说错话或者不会安慰人了。 “你还不会说话啊?你的本事可比我厉害。” 当初送韩信去李左车那儿,不久后他就收到了李左车的信, 对韩信啧啧称奇。 他问韩信到底说了什么,韩信和李左车都不告诉他。 想起史书里每次韩信和别人说完话,别人都是觉得韩信“奇”,他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奇了? 这孩子在他面前神神秘秘地不肯说, 不过他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 想到这里,尚谨感叹不已:“孩子大了,有秘密了,哎。” 俨然一副被伤透了心的家长模样。 “?” 韩信迷茫地看着他,这都哪跟哪啊? * 咸阳,章台宫。 “扶苏,再过月余就要去上郡了,可备好了?”嬴政收起手边的工策。 “儿臣已有准备。”比起上郡,扶苏更关心另一件事,“阿父,明章遇刺一事……” “指使那些刺客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没留下半分线索。” 嬴政不禁想起多年前博浪沙行刺之人,如今也没找到,这几郡交界的地方,治安差的让人没眼看。 “这几郡,是要好好整治了。” 扶苏听着嬴政说这些,思考怎么提醒阿父,其实咸阳治安也没那么好。 * 济北郡,博阳县。 他们一行人总算到了济北郡的治所博阳,再次来到泰山附近,也没登泰山的时间。 驿站里,韩信散着头发一转身,差点没把尚谨的脸抽红。 尚谨和善地盯着韩信的头发。 “我看你发尾有些乱了,给你理一下吧。” “明章,你不会又给我扎总角吧?”韩信非常警惕,他可还记得当时在西南,临走的时候尚谨就给他扎了总角。 “怎么会呢?”尚谨从随行的行李里取出栉,“只是让头发整齐些。”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变成理发师,手艺还凑合,至少比每次都不听顾客话瞎剪的托尼好多了。 “如何?” “原来明章真的只是用栉理一下啊……” “你要是想让我扎啾啾,我可以给你扎满头。”尚谨笑眯眯地伸出了手。 “不要!我听到有人敲门,我去开门了!”韩信活像座上着火了,蹭的一下窜了出去。 尚谨于是弯腰去把不小心散落出去的碎发也收到其他碎发一起,准备一会儿扔出去。 【恭喜宿主获得称号:通工易事。】 「这达成的标准是什么?」 【在国家层面对古代工匠加以重视,结交当世八大匠的技艺精通者,并掌握八大匠的部分技艺。】 石匠、泥瓦匠、铁匠、皮匠、毡匠、剃头匠、裁缝匠。 「等等,现在哪来的剃头匠?那不是清朝的吗?」 【很多主播不愿意去……后来这个成就里的剃头匠换为了更古时候的理发师!】 「栉工?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啊?」 而且好像汉朝才有专门的栉工吧? 【宿主,就是你自己啊。】 「???」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行吧,那buff是什么?」 【这是古代版基建狂魔的最爱。】 「……」 虽然基建狂魔厉害,但是他不觉得大秦撑得住那么多基建。 【宿主放心,不是那种耗费民力的大工程,是分工合作、互通有无、打通壁垒!你现在不是做郡守嘛,刚好发展工商业,顺带还能把农业带上。】 韩信领着邹瑕进来,尚谨与邹瑕打了个招呼。 “许久不见,明章。” 邹瑕比尚谨大二十岁,喊字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两人认识的早,一向不是长辈晚辈的关系,而是朋友。 或者说,他们是“同党”。 除去原先的齐郡,齐地其他四郡向来关系密切,有两郡的郡守郡尉都是未统一之时由齐入秦的客卿门客担任的。 比如济北郡郡守邹瑕,再比如琅琊郡郡尉颜聚。至于其他几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明显。不过他和齐地的人关系好祖龙是知道的。 其实祖龙不管把他派到齐地哪一郡,他都能混的如鱼得水。 只有大部分齐人认同自己是秦人,他的buff才会消失。 “齐郡那边不算太平,想让齐郡的官吏服你,可不容易。” 邹瑕这个不太平指的不是战事,而是指官场。 齐郡的官吏这几年换得快,上一个齐郡郡守其实也就上任了一年,就因为赵高的事情被拉下马了。 何况战国时期的齐国臣子们有一项“优良传统”,他们脑子转得格外快,政斗可比秦人老辣多了,苏秦那样厉害的纵横家人物都死在了齐国。 不过对于齐国来说,苏秦确实是来者不善的奸细,自然不能放过。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临淄了。” * 齐郡的治所在临淄,下领临淄、东安平、狄其、千乘四县。差不多是后世山东的北部和中部。 淄水和耏水流经临淄,春日里景色宜人,一路上沿着河走,也并不枯燥。 只是当他看见一片空地上踢着蹴鞠玩的一群人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章,你想玩吗?”韩信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蹴鞠。 “不是……” 丹雀歪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宿主,咋了?】 「你说,国足还有救吗?」 看到蹴鞠就想到了足球,再想起现代那些比赛,他就觉得心塞,还好他不看国足的比赛。 【这是可以说的吗?根据系统的数据分析,大概可能也许……没救了。】 86 (be预警)if线: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 望着面前长跪不起的尚谨, 嬴政恍惚间看到二十年前那个跪在咸阳宫外顶着风雪也要救韩非的稚子。 只是这次,他是为了救自己。 他长久的沉默,久到韩非已经拿乞求的眼神看他了。 李斯则是看着尚谨, 面上不显,心中也着急起来。 “若是朕要你死呢?” 尚谨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只是眼中的光霎时熄灭了,低着头回答:“……臣只有一句,请陛下小心赵高, 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的野心和能力。” 他相信尚谨,可也相信天象。 这些年来,尚谨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确实挑不出半分错漏。 只是尚谨的名声未免太好了, 他自然知道这是尚谨应得的, 一个不与人争斗, 聊天能让人忽觉得了知己, 还能帮忙看病的青年才俊, 自然该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他给予尚谨的优待再多, 也不会有几个人去非议,反而都觉得这是应当的。 若说他这些年最宠信的臣子, 不过李斯韩非蒙恬尚谨, 再者就是蒙毅王贲冯去疾了。 李斯是权力最大的那个,但是李斯为他做事,树敌颇多, 他并不担忧。 韩非专心秦律和著书成说, 更多是理论层面的建树,虽说在宏观层面重要,但实际权力并不大。 蒙恬一直领兵在外, 为他征战,他们自幼相识。秦军是大秦的军队,又不是蒙恬一人的军队,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尚谨,一直兢兢业业,事事都是为大秦考虑,除去工事,权力其实不大。 坏就坏在,人缘太好,跟谁都有交情,不止在朝堂之上,连黔首都多有赞誉,名声可比他这个皇帝好多了。 但是他知道,尚谨每次聚拢民心都是打着皇帝之命的旗号,也为他挣了不少好名声,所以他从不干涉尚谨的行为。 可时至今日,这一次天象的指向性实在太强,尚谨口口声声要他提防赵高。 难不成赵高还能左右天象?再说了,赵高顶破天就是个车府令,压根没有多少实权,难道还能覆灭大秦。 杀了尚谨,失去了一个天才,他还可能失了人心,尤其是扶苏和韩非,都要对他有怨言。 不杀尚谨,只要他能驾驭住尚谨,大秦便可越来越强大,可天象在预示他,尚谨将会为大秦招致灾祸。 实际这么多年以来,他和尚谨都心知肚明。 尚谨从未给予他十分的忠诚,扶苏估计还觉得尚谨是忠于自己的。 可尚谨从未忠诚于任何一人。 他要相信尚谨对大秦的感情吗?人的感情是最难把控的。 他总是将信任付出去,最终得到背叛,这回还要信吗? 信天象,还是信尚谨? 从阿父独自逃回秦国,再到吕不韦独掌大权、母亲站在嫪毐那一边…… 他不是不能接受母亲养面首,可让这个面首自称是他假父,生了反叛之心,还想让他们的孩子继承他的位置?! 明明他和母亲才是母子,到头来还没有一个面首的感情来的深厚。 樊於期,长安君,昌平君,燕丹,蒙嘉……这一个个的人,仿佛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如果尚谨如天象所说,背叛了他…… 那不如现在就斩草除根! 尚谨看着嬴政变幻莫测的神情,哪里不知道嬴政的意思。 未得允许就施施然起身了。 韩非立刻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失了礼数。 “谨祝陛下,国运昌隆,长享安乐。” 他无声地看向殿中其他三人,无声地说道:「请诸位,替我照顾大公子。」 “陛下!谨他!” “韩非!” “陛下,谨是绝不可能背叛陛下的啊!陛下与臣都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怎能不明白他对大秦是忠心耿耿的?” “韩非。” 嬴政何尝不知道?可天象已经预言,他无法不担忧。 “陛下,那就请允许臣,送弟子一程。” 韩非起身追上去,侍卫们见嬴政没发话,只当他默许了,也没人敢拦。 “先生。” “我走以后,还请先生无论如何,保全公子。” “如果发生叛乱的话……先生能寻到更好的去处就去吧。” “还请先生转告陛下,我最后一个请求是……我死后即刻烧了我的尸体,不必下葬了,也别让他们看见。” “谨……我们再去同陛下说!” “先生不是不知道陛下,哪里会轻易改变决定?” “何况今日陛下就算改了主意,我也不敢再效忠于他了。” 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也是他太蠢,真以为皇帝这种政治机器能拥有信任。 他抱着一丝对皇帝的希望来了咸阳宫,其实他该当晚就带着家人逃出咸阳的。 但愿叔父他们,能成功离开咸阳。 * 云阳大狱。 狱掾端着毒酒走到尚谨面前,不知如何开口,不忍去看他,别过头说:“司工,陛下……” “别喊错了,我可不是司工了。”他平静地不像将死之人,还能笑着提醒狱掾别喊错了称呼。 “司工于我有恩,我却无法救司工。”狱掾端着酒的手抖得厉害,毒酒有些已经撒到地上了。 让他亲手给恩人送毒酒,他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了。 可他还有家人,不然他定会想办法帮司工逃出去的。 “你要是救了我,那我不就白救你了吗?不必自责,把酒给我吧。”尚谨见不得他这副为难的样子,抬手接过酒。 狱掾手上一空,心中一重。 “司工……这酒喝下去,不会痛苦太久的。” “是觚啊……许久未用过了。”他已许久不用青铜器饮酒了,也不知他死后,家里那些青铜器会如何。 “似乎与当初陛下赐我的,极像。” “替我和陛下说一声,不要总是用青铜器饮酒,容易中毒,和那些丹药一个道理。”说罢,他毫不犹豫饮尽觚中酒。 义尽至此,此后,秦朝存亡,与他无关。 “明章!”扶苏闯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狱吏。 狱掾吓了一跳,大公子是怎么进来的? 狱吏们也很委屈,按秦律来说,他们是能直接杀死闯入云阳狱中的人的,可是对面是大公子,跟疯了一样,根本拦不住。 何况大公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商鞅什么下场还用说吗? “明章?” 扶苏冲上前去,一把夺过觚,不可置信地盯着空荡荡的酒器。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值极速降低!】 【80%……50%……】 他的喉咙像被火烧干了一般,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失了力气,所幸倒下时被扶苏接住了。 “明章!!!”扶苏惊惶地抱着他跪倒在地。 扶苏在宫中久久等不到他,他要被处死的消息如当头一棒,把扶苏敲得理智全无。 “扶苏……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可追。”仅仅一句话,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明章……明章!”扶苏此生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绝望。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他都明白,明章是借这句话,劝他别去想过往的事情了,只会徒增伤心,要往前看,把明章忘了,不能和阿父起冲突,他还有和明章的约定。 他们约好了,要成就圣人之世,如今明章失约了。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他颤抖着将尚谨嘴角的血迹抹去。 孔子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他以前是赞成这句话的。如今却觉得,庄子说的更好些。 他以一己之力,如何能力挽狂澜,对抗阿父如今的大秦呢?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天下无道,明章连个免刑的结局都得不到。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他如今宁愿明章从来没出现过,明章这样的人,不属于这个时代。 明章合该活在太平盛世之中,活在明章曾亲口描绘的世界中,而不是在这里,历经磨难,最终只得到一杯毒酒。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却曲,无伤吾足……” 扶苏抱着尚谨的尸身站了起来,狱掾慌忙阻拦:“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你不能将司工……不能将尚谨的尸身带走啊!” “你想让他不得安息吗!”扶苏抬头,死死地盯着狱掾。 狱掾带着狱吏们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大公子这些年与陛下越发像了,明明平日里平易近人,可只是这样被看着,都让人觉得恐惧。 “是陛下下命,尚谨死后即刻烧毁尸身,不得让任何人见到啊!” “你说什么!” 狱掾惊恐地后退,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暴怒的大公子一剑刺死了。 “这都是陛下的命令!大公子!司工于我有恩,不向陛下禀报大公子来云阳狱之事,已是死罪了!大公子不能将司工的尸身带走啊!” “明章……明章……他选错了,我也选错了。” * 蒙毅挡在扶苏面前,不让他再往里走。 “大公子,你冷静点,这事……” “冷静?冷静……你们一个个地都劝我冷静?我如何冷静?” “你这样去找陛下,岂不要伤了你们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 蒙毅叹了口气,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从尚谨这边来劝。 “谨这孩子临走的时候托我,不能让你冲动。你今日直接闯进去,必然遭到陛下训斥啊!” “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想想谨的亲人。陛下他宽恕了尚家其他人,可尚翟已经没了官职,如今一介白身。你要是触怒陛下,陛下迁怒于尚家,尚家的人哪里还能有活路呢?” “你看重谨,自然要为他的亲人考虑,他们失去了亲人,本来心里就不好受了,还要遭受灭顶之灾吗?” 扶苏心中只觉得可笑,说到底,不都是阿父给的吗?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听我一句劝,不要追究此事了。” “我是人,不是陶俑。”他又不是皇陵里的陶俑,没有心。 嬴政走出大殿,远远看到扶苏,唤了一声:“扶苏。” “阿父。”扶苏与嬴政遥遥对视。 父子的关系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尚谨的死已成为一道抹消不去的裂痕,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 扶苏沉默地跟着嬴政进了大殿,殿中只有他、嬴政、蒙毅,没有外人。 “阿父,明章留给你的。” 嬴政身形一滞,接过那本厚厚的册子。 “他从回咸阳就开始写了,一直到昨日,天象发生之前,他都在写,为的就是正月能作为贺礼献给你。” “是残缺的,很多东西都没写完,他就走了。” 扶苏说不清自己把这本写满了明章奇思妙想的残本拿给阿父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看着阿父掩不住的错愕……或许他是想让阿父后悔,后悔杀了明章。 可再后悔也没用了,人都死了,后悔有什么用?可他不明白,为何连个全尸都不给明章留?! “阿父,明章以前说,我有许多地方比不上你。在我心中,阿父是榜样。我就问他,是什么?” “是学识吗?他说不是。是武艺吗?他说虽然还比不上但终有一天,我不会比阿父差的。是处理政事吗?他说我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年轻了些。我问了许多,他说还有一点,我问他是什么,他不说,只说,他希望我这辈子都比不上阿父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才敢在阿父面前这么说。 他总和明章说自己很理智,怎么可能做出明章说的那种当面顶撞阿父的行为。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其实轻易便被摧毁了。 “我原来不明白,如今却知晓了。” 原来是狠心,是他不够狠,不如立于权力之巅的皇帝狠辣,他再怎么狠,也不可能对明章下手。 嬴政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预料到了的,扶苏说他刻薄寡恩,这些都在预料之内,他可以忽略扶苏的怒气。 “他求朕的最后一件事,是即刻焚毁他的尸身,你该清楚他为何要这么做。” 扶苏再也说不出话来,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 建章乡。 尚翟一言不发地带着其他人收拾行李,见扶苏来了,他也没横眉冷对,只是言语上算不上客气:“大公子来此做甚?” 还不待扶苏说话,他又说:“大公子不必多言,你与谨是至交,我如今也不与你争论。” “你们要离开咸阳?”扶苏环视了一圈这个小院,大多数能带走的东西都被装上了马车。 “我们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打算搬去颖川郡,有一位尚家故人之子在那里,他也能照拂一二。”尚翟并未透露太多,他想着扶苏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吃惊。 “如果韩信回来了,闹着要找谨,让他去颖川吧。”他也不说为何韩信就知道要去颍川郡的哪个地方找他们。 * “孙旅,和离。” 姜青虞的眼眶还是红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侄子突然就死了。 她连侄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明明当初说了要看她做咸阳首富,却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青虞,我们不是一直过得好好的吗?”孙旅顿时不知所措,“是因为谨的事吗?你恨上陛下了,是吗……” “你们孙家……呵!”姜青虞是极度护短的人,她如今无差别厌恶秦朝的君臣。 孙旅反应过来,她这是因为尚谨的死快气疯了,绞尽脑汁想让她消气。 “青虞,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这事和孙家没关系的!昨日我阿父还喊我回去,让我好好安慰你,他也可惜谨……” “我就是迁怒了,你们这群皇帝的走狗都去死好了,你给我滚出去!”姜青虞说完就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一摆手往外走,“算了,我走,你留着吧。” 她刚要往外走,就收到了尚翟的信,打开一看,便愣在了原地。 孙旅上前拉住她,恳求一般道:“青虞!我们……不是,我……我如今是尚家人!你怎么赶我,我都是不走的!我可以为了你彻底断了和孙家的联系!我从来没做过官!和咸阳宫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知道只有示弱,才能让青虞对他消气。 姜青虞长叹一口气:“我要离开咸阳了。” “我跟你走。”他毫不犹豫。 姜青虞冷哼一声:“我以后见一个秦官打一个。” “我陪你打……打完了我们要跑快点!”孙旅颇为认真地认同。 姜青虞无奈地说:“我们尚家未来可能会被皇帝抓起来杀了。” “我要么一起被抓,要么拼死去救你!”谁来都动摇不了他的心。 “你蠢吗?”姜青虞看着孙旅,不知如何告诉他,尚家会走上一条不归路,身为孙胜的儿子,孙旅并不适合被牵扯进来。 孙旅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自然看出来她这是解气了,扬唇朝她笑:“不蠢怎么会自愿入赘?” “我厌蠢。” “那我努力聪明点。” “聪明……聪明有什么用?我家小谨那么聪明,还不是一样死了?”姜青虞瞬间被触及了雷区,刚刚平复的心又开始愤怒。 “青虞……”孙旅连忙抱住她安慰。 * 代郡。 “你胡说!”韩信猛地站起来,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李左车把他按下去,语重心长地问:“小信,我骗你有何好处吗?” “我不信,我不信!”韩信摇头,“明章和陛下认识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他杀了……” “还记得大将军和你说过的吗?”李左车口中的大将军就是李牧,只不过李牧已经待在代郡安度晚年了,偶尔也会指导他们一二。 韩信红着眼眶,他当然知道赵王迁,可他以为嬴政和赵王迁截然不同。 “永远不要相信君王,这是谨教给你的最后一个道理。”李左车见他这么快就冷静了,讶异不已,自己这个弟子,心性实在太好了,“你准备如何做?” “忍,我能忍,我等着有一天,暴秦终亡!”韩信攥着手,眼中杀意流露。 “很好!你去大将军那里一趟吧,谨这一死,不知他……哎……” * 南海郡。 “我看你乐得跟什么似的。”李信看他恨不得带一车茱萸回去,待在马车旁边嘲笑他。 王离乐呵呵地往马车里塞当地的特产,得意得很:“马上就能回咸阳了,自然可乐。” “又念着你那明章和大公子了?” 王离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忘带的东西,点头道:“都好久没见了,等这回回去,可得拉着明章和公子好好吃一顿!” “可怜了我,还要待到明年。”李信摇摇头,倒也不是怨言,“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念谨的手艺了。等我回咸阳,再去找你们两个。” “好!一言为定!” * 颍川郡,阳翟。 任谁都猜不到,尚翟来颍川郡见的是张良。 “良,许久不见。” “我记得还是小时候见过尚公,尚公不是该在咸阳吗?”张良心中讶异,总觉得尚翟比自己想象中更苍老, “尚公定是舟车劳顿,如此疲惫,不若先在舍下休息。” “谨死了。”尚翟一赶到阳翟还没休息就来见张良了,他颓然地坐下。 “谨……尚公的侄子?司工?”张良仍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尚公不是玩笑话吧?” “咸阳妖日夜出,有人言此天象是指谨,谨被皇帝处死了。” 原本秦朝失去了臂膀,张良该喜悦的,可知道那个一心为民的人死了,不禁悲伤起来。 “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尚翟没心力再整那些弯弯绕绕的,直入主题,“当初在博浪沙行刺皇帝的,是你吧?” “博浪沙?我并未去过。”张良心中一惊,矢口否认。 “你也不用不承认,谨一直知道是你。我此次来寻你,是想问你,可还愿反秦?” * 公元前215年,车府令赵高暴毙,始终查不到是谁做的,只能不了了之。 紧接着,大公子扶苏触怒始皇帝,出至上郡,似是为了一个谁都不能再提起的名字。 韩非告病归家多日,抚摸着怀中的竹简,想起当年乖巧地待在自己和嬴政身边,信誓旦旦要为他著书立言,留存万世的孩子。 公元前210年七月,韩非于咸阳郁郁而终。 他的子孙入内室时,只见他手中还握着一卷有些年头的竹简,上刻三不朽。 看字迹,是他故去的弟子亲手所刻。 他身边堆了大量成册的竹简,打开才发现,是他弟子的言论,皆是韩非自己的字迹。 韩非与尚谨成为史书上最奇特的一对师徒,明明思想大为不同,却互为对方著书立说。 * 公元前206年末,大秦爆发起义,尤以原先的韩、赵、楚、齐地为最。 公元前205年初,始皇帝于咸阳驾崩。 代郡边军率先反叛,与韩地起义者汇合。 为首的将军是李左车与韩信,坐镇后方的是尚翟与张良。 为他们提供大量物资金钱的是齐楚两地有名的富商——姜青虞。 * 上郡。 “长兄,你不愿继承这个位子吗?”公子高千里迢迢来到上郡,就是为了接扶苏回去即位。 扶苏再不回去,大秦的局势就压不住了。原先那几个争抢的兄弟一看四处起义,这下都不敢抢了。 皇位成了烫手山芋。 扶苏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他来到上郡十年,早已磨平了心境,当年信誓旦旦约定要做的那个皇帝,似乎也有些索然无味了。 “是因为明章吗?我曾与他玩笑,说他若是死了,你就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皇帝。”嬴高至今提起尚谨仍然叹息不已,“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另一种可能,阿父杀了他。说到底,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那么相信阿父。”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扶苏手中的动作一顿,将棋子放回去。 嬴高恳切地说:“请长兄回咸阳主持大局!” “我做不了这个皇帝。”扶苏摇了摇头。 “怎么会!长兄是我们之中最有资格的那个人!” 扶苏抬眸看了嬴高一眼。 “大秦从根就已经烂掉了,要么自己彻底改了,要么让起义军来改,秦人会选前者吗?” “高愿随长兄一同变法!” * 谁也没想到,最先兵戎相见的会是王离与韩信,两位主将长久的对峙。 “皇帝的走狗!你也配称是明章的好友!” 交锋的那一瞬间,韩信一句话击溃了王离的内心,王离心神大乱,险些被韩信斩于马下。 王离至今都记得自己欢天喜地地回到咸阳,才得知明章被处死之时的痛苦。 他听到韩信反叛之时,最初是愤怒,可他明白韩信为什么会毫无顾忌的背叛。 对韩信来说,只有母亲和尚谨是最重要的。韩信没有家族牵制,带着母亲便可直接离开。 他到底是大秦的臣子,到底祖辈都在,他的责任与韩信不同,他绝对不能背叛陛下。 其实大公子何尝不是如此?陷入两难之地,再不能脱身。 他们两个身上的牵挂担子太多,比不得韩信的赤子之心,他甚至不敢去祭拜明章。 * 扶苏回到咸阳,立刻召回王离,换了主将。他清楚,王离面对着其他将领再勇武,对上韩信和尚翟两位故人就已经输了。 代边军和秦锐士的战斗力旗鼓相当,有天险在,韩信不好再往西打,于是转身疾驰齐地。 李左车负责镇守西部,韩信则是收服齐地起义军。 凭借出色的领兵能力和尚家在齐地的好名声,不出四月,齐地五郡都已归入代地麾下。 李左车将已故的李牧的战法融会贯通,论守城,无人可比。 公元前204年,大公子扶苏登基,以雷霆手段镇压起义,在王离的辅佐下,稳住了西北与西南的局势。 天下局势更加风云激荡。 韩信将视线投向了楚地,他的故乡。 有两人格外惹眼,项羽和刘邦。 项羽最先引起他的注意,除了因为项羽的身份,还有这个名字。 他想起了明章的故事,一时间生了诸多猜测。 而刘邦其实还不算太出名,可是韩信无端觉得,自己要即刻杀了刘邦夫妇才能安心。 扶苏与尚翟各占半壁江山,直到秋日,匈奴与东胡皆南下,让两方紧张的气氛暂时缓和,分出精力应对外敌。 谁也不知待到清退外敌,最终赢得天下的会是谁,只是未来的史书讲到这里,总绕不开一个人。 一个已逝世十年之久的人,始终未被遗忘。 * 系统空间。 这里并不是房间一类的空间。 尚谨站在一条奔涌的河流边,一轮弯月映照在河水中,脚下是无尽的原野,向远处望去,似乎还有其他的河流奔涌向前,抬头仰望,是璀璨的星空。 如果说只是这么一个场面倒没什么奇怪的,但这条河流奔涌到他旁边便突兀地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 他以前试图到尽头一探究竟,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他的步伐。 他最初不明白,如今站在这里,明白这里代表的是他所生活的现代,系统不允许他窥探未来。 而溯流而上,他能从奔涌的水花中看到一些场景碎片。 街头巷尾的激情宣讲;炮火轰鸣的断壁残垣;血色弥漫的扬州城;甚至看到一条流向远处河流的支流,里面仿佛有百艘船只在航行……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沿着河流走了,总是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这一幕幕都是过往的历史。 他最终站定在一处,当初系统让他随机选择,他选了这里,因为他看见了这一部分的历史。 他再次看向了河流之中,透过汹涌的波涛,他看到一个少年身着玄服一步步走向宫殿深处的王座。 多年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他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直到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他有些诧异,当初他看不到这么多,只是看到了扶苏自刎的模样。 可是他又看不到之后的事情了。 悄然无声之间,河流伸出一条细细的分支,却包裹着一团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统,怎么回事?” 【宿主仍然改变了历史,这就是宿主改变之后的历史,只是宿主现在看不到。】 “我真的不能问问,最终如何了吗?” 【……不是宿主想看到的那样。】 尚谨顿觉不妙:“扶苏输了?还是韩信输了?” 【我只能说,他们两个都不太好。】 “被人摘桃子了?!”难不成有人坐收渔翁之利?不应该啊? 【这倒也不是,只不过其他的不能再说了。】 “我明白了。”尚谨长叹一口气。 【不过宿主被后世记住了哦!别那么难过,已经帮了很多人了!】 【而且还有新的世界!还有其他好多好多历史人物!这是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 “统,等到能看这段历史的时候,喊我一声。” 他终究放不下。 87 if线(1)后世论坛体 可能以后会加…… 某历史爱好者论坛 【闲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点都没虐到我! LZ:区区秦书, 也想喂我吃刀子?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 1L:楼主你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正常(关爱的眼神) 2L:笑死了,楼主是被刀傻了吧dge 看《秦书》前:不就是本史书吗? 看《秦书》后:别刀了别刀了成砧板了! 3L:别提了,今天早自习刚背了工策节选和韩非子的寓言, 本来超级不爽,那么长!结果上课老师一讲背景,全班沉默。 4L:呜呜呜, 韩非子和尚谨这对师徒真的是好意难平啊! 5L:一个自幼立志为师著书成就三不朽,一个在最后的岁月里为弟子著书。 6L:昨天刷到一本, 主角穿越回大秦。我以为是拯救意难平, 结果拯救了还不如没拯救! 7L:你们能想象吗?尚谨和扶苏为主角争风吃醋, 王离和韩信为主角大打出手, 韩非把自己的弟子当拱白菜的猪(吸氧.jpg) 8L:本来不喜欢打6的,但是我贫瘠的语言让我只能打个6…… 9L:史盲写的? 10L:反正评论区一直在吵架。 11L:这样的还少吗?我推荐xx, xxx, xxxx, 这几本比较好看,也不太c。 12L:感谢推荐, 去看了。 …… 23L:其实王离和韩信为一个人大打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24L:????刀我是吧? 25L:啊啊啊啊楼上上闭嘴QAQ LZ:对啊,韩信是懂杀人诛心的, 一句话给王离整破防了,我看完也破防了 26L:不止王离, 扶苏也被韩信一句话整破防过。 27L:发现了, 自从尚谨一死,韩信就拥有了这项技能, 在尚谨这事上没人嘴得过他。 28L:真的很难想象,扶苏怎么忍得了韩信这样一个天天嘴他的武将的,反正我是忍不了! 29L:因为韩信是尚谨养大的孩子啊……光这一点, 够扶苏容忍他一辈子了。而且每次嘴他都是因为尚谨,我感觉其实每次韩信让别人破防之前自己就先破防了。 30L:这不就体现了扶苏的宽宏大度嘛!身为皇帝要能容得下人,是吧,祖龙? 31L:我始皇帝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因为天象处死尚谨!你说你怎么一时糊涂就把人杀了!你要是没杀那历史肯定不一样啊! 32L:毕竟守秦和反秦的原来是一家人()要是明章没死,韩信尚翟李左车肯定还是为大秦做事,政权能平稳过渡,就不一样了。 33L:但是这样就不好改革了啊,要不是大秦差点被起义军整完蛋,那些人能这么快接受变法?不变法大秦就要没了。 34L:我觉得扶苏和尚谨一起,也是可以变法的,那么多人才一起齐心协力,未必变法不能成功。 35L:秦真的是全员be,从春秋战国开始be的那种 36L:别告诉我扶苏之后的秦还是那么虐,不敢看那些历史视频了。 37L:封建朝代哪有全he的啊?反正我就没见过几个 38L:好像也是哦?又被刀了一下 …… 100L:又去读了一遍《秦书》的列传,真的好多意难平。 101L:我就好奇了,那天象是不是故意的啊?因为尚谨太超时代了,我总觉得他跟个穿越者一样,思想好贴近我们现代人。 102L:我觉得纯纯巧合,就是太倒霉了。我老家十几年前也出现过天黑的出来个太阳,真的很美,可惜古代人觉得不吉利。 103L:所以说迷信要不得!古代迷信害死多少人啊!比如…… 104L:楼上姐妹跟报菜名一样,看得我要窒息了。 …… LZ:秦初君臣团的列传看完了,精神状态非常良好,已经学会忽略后面半段了(安详) 105L:lz已经领略到看秦初君臣团的妙招了。 106L:是吗?我觉得前面也很多刀子啊? 107L:别说了别说了! 88 吃吃喝喝 齐郡大臣:??? 尚谨惊魂未定地抚上胸口, 那个梦,太真实了。 “明章明章!那群人到了!”韩信象征性地敲敲门,就推门走了进来, “明章, 你脸色好差, 刚刚没睡好吗?” 尚谨早起处理了一些事务, 中午实在遭不住了, 就睡了一会儿。 “梦魇了。”实在是个很可怕的梦, 还好,没有如果, 祖龙没有杀他。 “你不会又喝那黄连什么汤了吧?”韩信实在不明白,这些苦的到胃的黄连到底为什么能制成安眠的汤剂,他喝过一次,苦得一晚上没睡着。 “可是能让人平心静气。”尚谨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心都苦死了能不静吗?”反正韩信是不喜欢黄连的, 但又不能否认黄连是好药材。 而且他发现明章的药方经常出现黄连, 喝着也太痛苦了。 “哪有那么苦啊?”尚谨喝习惯了压根没感觉。 他喜欢吃刺激的东西就是因为他味觉不算灵敏。 “我还是想吃绿豆糕。” 尚谨疑惑地问:“今早不是做了吗?” 昨晚韩信就说想吃, 他才早起拿陈绿豆做的。 “吃光了。”韩信一派无辜的模样。 没办法, 太好吃了,那他吃完了怎么能怪他? 尚谨笑着问:“那他们来了吃什么?” “喝西北风吧。”韩信被尚谨敲了一下 “再贫嘴就没绿豆糕吃了。” 尚谨初来乍到, 自然要先见几个主要的官员一面。 整个齐郡的几个一把手都是老秦人,心思各异,真不一定会愿意听他的, 不过对付起来并不难。 【宿主,要把原本郡守的人给想办法弄下去吗?】 「没必要,他们都是祖龙亲自任命的,虽然有的勾结了不该勾结的人,但是祖龙没处置他们, 自然是有原因的。」 【人好复杂,为什么啊?】 「制衡。即使祖龙大权在握,也需要制衡。可惜祖龙是皇帝,不明白基层的力量,一群可以制衡我的一把手实在算不了什么。」 “郡守舟车劳顿,我们还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是不好。”郡尉客气地朝他笑。 尚谨回以微笑,不好不还是来了? “哪里,本来也要尽快见面的,我做了些吃食,拿来与各位同享。”尚谨与他们客套几句,“虽说我昨日才到,却见临淄县中不少美食,想来王县令将临淄治理得极好。” 他又看向千乘县县令:“听黔首说,千乘县有一道以鱼做成的美食,滋味甚美,过几日定要去试试。” 千乘县县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与千乘县县令面面相觑。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来之前通过气,设想过尚谨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设想过尚谨给他们下马威想要收服他们。 怎么尚谨完全不谈政事的?这是拿着陛下的钱来吃干饭了? 等尚谨做的各色点心端上来,几人矜持地尝了一口,皆是赞不绝口。 等到他们被送出门去,他们才反应过来,怎么他们跟着尚谨吃吃喝喝了半个下午? “明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正事啊?”韩信不解其意。 “美食佳肴难道不是正事?”他拉着韩信往东厨走,“让他们对我少点敌意罢了。” 韩信眼睛一亮:“然后端了他们?” “这又不是打仗,而是要让他们不得不为我所用。”尚谨哭笑不得,“他们走了,我去给你做绿豆糕。” “好!”韩信欢天喜地,这群官把明章给他做的好吃的都吃光了,还好明章可以再给他做。 “对了,明章昨日经过那个小土坡的时候,到底为什么看了那么久啊?” “我给那个土坡起了个名。” “叫什么啊?”韩信扭头看他,颇为好奇。 “韩信岭。” 韩信迷茫地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就是个凹凸不平的土坡,也能叫岭……” 自然有关系,他只是看着韩信笑而不语。 汉朝的第一位齐王,韩信。 临淄的韩信岭,据说是韩信被封齐王时的宫殿遗址,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不会再有齐王韩信了,毕竟大秦不封王。 “好好好,不叫这个。” “好啊!这下我要多吃一盘绿豆糕才能解气!”韩信理所当然地多吃了两盘,也不觉得腻。 * 新官上任第二天,临淄县的仓吏告假了,于是他溜去了临淄的街上,“巧遇”这位仓吏。 没想到对方比他还热情,一知道他是谁,立刻攀谈了起来。 这正是尚谨的目的之一。 郡尉县令县尉一类的不好弄,想要和小吏们搞好关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祖龙不是管不住这些大官,而是上传下达之间,失去了对小吏们的掌控。 既然如此,就由他来增强基层的管理和建设。 就算县令县尉和他对着干,他一样能做得好事。 大秦又不是西方,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他自然有权力对县令县尉以下的小吏发号施令。 “子庐,就不必唤我郡守了,实在生分,喊我谨或是明章都好。”想要拉近距离,首先就要转变自己的身份。 “明章。”朱勋哪里敢直呼其名,他虽然年长一些,也不敢以长辈自居。 “你今日告假了,怎的在这里?”尚谨看向他手中的纨素,赞美道,“这纨素真是洁白若霜雪。” “我们临淄以各类绫罗绸缎出名,这纨素是我家良人所织。” 临淄作为齐地的工商业中心,女子尤擅织布刺绣,手艺好的甚至能作为贡品。 “家中有事,我是来接她回去一趟。”朱勋解释道,颇有一种请假出来闲逛被上司抓包的心虚之感。 “原来如此,子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问一句,子庐可是朱毛之后?”官场上拉近关系,找亲朋好友,是再好不过了,攀亲戚也可以。 “明章如何知晓?”朱勋也没有太过讶异,只以为他身为郡守把每个人的底细摸透了。 “我叔母亦是朱毛之后,故而猜测,毕竟临淄的朱氏大都与朱毛沾亲带故。” 齐吏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拱手行礼:“不想还是姻亲,今日和明章相谈甚欢,待明日去司中,再与明章畅聊。” “子庐可有喜欢的吃食,我做了备好。”尚谨也不含糊,立马表达了诚意。 “明章心思细腻,我偏好吃鱼。” 尚谨笑着与他别过。 * 尚谨花了小半年的时间用在交游各级官吏上。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人情社会,一个合适的身份能让人在特定的环境里如鱼得水。 他很快与一部分本为齐人的小吏们打成一片。 炎炎夏日,他再次邀请俸禄四百石以上的官员来他的新居之中。 夏日里聚在竹林之中,总让人觉得凉爽。 竹叶掩映之下,喝上一碗绿豆汤,更是享受。 他心情愉悦,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们本来是准备让尚谨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知难而退,免得他反过来整治他们。 可他们似乎忘了一点,尚谨浸淫在官场这么多年,手段甚至比他们更老辣。 他们的针对几乎没起到任何效果,尚谨不仅没用秦律拿他们开刀,甚至还能直接吩咐他们那些下属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不是他们也知道各种政令,都有一种诡异的“被架空”的感觉。 尚谨笑着招呼他们再用些点心,只字不提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只是闲话家常一般。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质疑道:“郡守行事怎可如此独行?!” “那我同你们说了,你们会好好听吗?”尚谨手上动作一顿,眼中尽是笑意。 终于要达成目的了? 89 蝗灾(二合一,补端午更新) 为什么不…… “我身为郡守, 自然希望我们能一心。都是为大秦做事,都是要尽心尽力的。”尚谨眼含笑意,目光划过所有人, 笑意却忽然消散, “可是我听闻, 诸位等着我来,给我些教训?” “郡守!这些都是小人之言!” “就是!我们怎会行此举?郡守与郡尉乃是一郡长官, 我们怎会不从?” 他也不拆穿他们,顺水推舟说:“既然误会都解开了, 那也就好说了。” * 上郡。 三十万秦军开赴北疆,打了匈奴人一个猝不及防。 不同于多年前秦国两线作战, 如今的大秦已统一天下, 南方又不必再担忧百越, 国力倾轧之下, 匈奴自然是寡不敌众。 “公子!”王离身上还沾着血, 也顾不得清洗了,刚回来就来找扶苏了。 扶苏立于城墙之上, 本以为王离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这么急,前线何事?” 他是亲眼看着得胜归来的, 见王离这么着急, 还以为有什么暗地里的军报。 “不,我就是让你猜猜我这一战带着人挣了多少军功。” 身为将领, 王离的军功并不是斩首一人就进一级这么简单,而是要看他率领的军队的战况。 要是死伤多于斩首,他还要受罚的。 “这哪里猜的到,反正不会少。” “他们占着这里多久了,总有一天要把他们赶走!” 王离见他半分不适都没有, 好奇地问:“公子你真一点都不怕血啊?” “有何可怕?”扶苏不解,他虽说一直长在咸阳宫,也不是没见过死人。 至于到前线会看到何种景象,他心里早有预料。 “明章可怕血了,之前在西南的时候,我身上沾着血都不好靠近他的。”王离提起尚谨,难免思念。 “我还以为他怕血是因为在咸阳待久了没见过杀人,公子你也待在咸阳,完全看不出害怕啊?” 扶苏听完默了一瞬,骤然捏紧了手中的物什。 “他在去齐郡的路上亲自杀死两个刺客……” 尚谨从不和他们说害怕什么,仿佛他永远是无所不能,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没和你说他害怕啊?也是,他也没和我说,我自己看出来的。血淋淋的,他肯定不好受,怪不得我祖父说,别让他上战场。” “我祖父看人的眼光可毒辣了,他当年第一次见明章,就说贸然让他上战场可能会毁了他。” 要是骤然把尚谨推到尸山血海的战场上,他恐怕真的受不了。 扶苏久久不再言语,最终只是说:“韩信陪在他身边,不会出事的……” “也是,韩信年纪虽然还小,但是很可靠。” * 代郡。 “阿父,上郡传回军报,河南已收复。”李左车正和李牧说着上郡之事。 “不错,不错。”李牧颇感欣慰,这么多年他和秦其实仍旧不算太亲近。 不过他已年老,皇帝能容人,也没对他如何。 如今看着收复失地,自然也是高兴的。 李牧看向一边的韩信,问道:“小信看着倒是比我还高兴?” “因为裨将是王离,监军是大公子!”因为尚谨的原因,韩信和扶苏王离关系也好,看着他们能立功心里是喜悦的。 “这几年你也没什么军功可挣的,可有怨言?” “我是很想打出点名堂来,好叫我母亲和明章夸我。不过上郡那边在打,就肯定轮不到我们打东胡了。”韩信摇摇头,“要是真要同时打,明章肯定要劝陛下的。他最看不惯这种劳民的事情了。” “我希望三十以前至少能当个真正的将军。” 别人喊他一声韩小将军,那是恭维,他现在是个“假将军”。他如今这个二五百主,那还是这几年破例用来领兵骚扰东胡的。 明章管这个叫游击,真是恰当得很。 别说,拿这些胡人的打法报复回去还是挺爽的。 但愿他早日当个校尉,若干二五百主编成曲,若干曲编成部,才设一个校尉。 不过他也不归校尉管,而是直属于李左车部下。 他想赶快升官,除了渴望建功立业,还有一点原因,他实在不想听明章不小心喊自己二百五主了,明章说因为习惯了,老把他的职位喊错。 每次喊错的时明章都会一脸歉意,但又带着莫名的笑,总觉得二百五这个数字不是好数。 王离说换成以前他都得是个真将军了。 现在没仗可打,军功格外难得。秦军现在去打匈奴,那就是饿虎见了肉。 王离打匈奴,他也想打东胡,他真的不介意把东胡那些个部落的头领的首级挂在长城上的,就是晚上怪吓人的。 王离说去西南打仗之前的两年,明章就说过两年后会有战事,他现在去问问明章代郡什么时候打仗也不知道准不准。 不过能不能得到什么预言不知道,他肯定要被明章训的,明章一点都不喜欢打仗。 毕竟打仗要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是假话。 * 公元前214年。 临淄县,郡治所。 “郡守,东安平县闹蝗灾了!”上报的人是东安平县的,东安平县离临淄县近,他慌里慌张地就来了。 只是一走进去,才发现只有两个侍卫守着,哪有尚谨的身影,他站在原地,还喘着粗气,问道:“郡守人呢?” “你从东安平县来的?郡守知道的比你们早,已经带着人马赶去临淄西北边的农田了。” 农田边,连尚谨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更别说其他的官吏了。 [归巳:救命,我要暂时离开直播间了,虫子好可怕π_π] [渡鸦:别说了啊啊啊啊,该死的蝗虫上饭桌!给你吃灭种!不要伤害农田!] [一一风荷举:吃蝗虫的是狠人。] [楚烟蘅:小谨也害怕虫子啊?] 「本来是不怕的,可是太多了,我有点难受。」 望着铺天盖地的蝗虫,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心理不适归心理不适,决策还是要继续的。 “首先,尽力减轻蝗虫象征统治者或当地官吏失德的谣言,否则我们不被陛下处置,也要被灾民活撕了。” 这时候的人们甚至有将蝗虫视为神虫的,认为轻易杀不得。 “喏。” “传递文书到各县,命他们读给黔首。” 郡丞这时候用起竹简来了,毕竟田地间不好找能供写字的地方。 “一是,鼓励黔首自行捕杀蝗虫,每一斗蝗虫可以到仓吏那里换取一枚半两。” 这可和后世的一文钱不一样,秦半两的购买力一直很高,不像后世容易通货膨胀。 按临淄之前的物价,两三枚半两足够买一斗粟,这简直和送钱没区别了。 “郡守,这钱谁出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职能相当于后世会计的官吏忍不住询问。 一般的账他还能填平,这种给黔首塞钱的行为,他就算填平了,怕是得进大狱。 这一点尚谨自然有所思量,不能用官府的钱,他没这个资格。 先前离开咸阳,祖龙的赏赐大约还够用。 其实从这点也能看出,先前的梦就是无稽之谈。 如果真的不想让他继续结交当地官吏,大可以不再赏赐他。 没了钱,他寸步难行。 “告诉他们,陛下为灭蝗虫,先行赏赐百金,用作奖赏,一直到耗尽前,皆可换取。” 其实只要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钱不可能是祖龙赐的,蝗灾刚起,远在咸阳的嬴政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么多年,替祖龙攒名声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可惜一旦征发民夫,这些名声就很快消散了,只能是短暂地安抚民众而已。 “这钱自然是我私人……”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女声先声夺人:“自然是我出。” 姜青虞带着东安平县的小吏下了车。 她是来找尚谨的,路上看见想要腿着走几十里地的可怜小吏,顺路带上了,还能给她指指路。 “姑母?”尚谨惊讶地顺着声音转身,就看见已经一年多未曾见过的姜青虞。 “不止我,你叔父他们也快来了。”姜青虞自然不是闲着没事丢下咸阳的生意来齐郡的。 “叔父辞官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辞官。 按说不该成功的,他已经来了齐郡,如果他是祖龙,绝不会放走他的家人的,何况其中有姜青虞这样的富商,自然要强行留在咸阳。 “你走了之后,那些人总想借着阿兄攀附于你,阿兄就干脆要辞官,被陛下拦住了。” 听到祖龙拦住了叔父,他这才觉得事情正常了起来。 “不过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攀附我?” 到底在他们眼里,他是个什么地位啊? “大侄子,你不太清楚你的份量啊?那回要是换了个人,早就因为天象被杀了,你却活了下来,傻子都知道你地位不同了。” 别说尚翟了,她这个姑母都跟着“受累”,律法再严苛,总有人想钻空子,走她的门路亲近尚谨。 弄得她直接放话,不许在她面前提尚谨,再这么下去她非得被烦死不可。 “那叔父怎么来此了?” “他做了济北郡的监御史,这里离济北郡近,可不就算他来了吗?” 尚翟做过多年的谏议大夫和侍御史,做监御史倒也得心应手。 济北郡和齐郡相邻,齐郡面积也不大,这也是尚谨能一手掌控全局的原因。 比起要管理一个大国的祖龙,他只要管好一个“市”就好了,虽说也不简单,但是相比之下自然好上许多。 “不过他还没到,咸阳中还有事务,大约要过几日。我左右无事,就先来了。” 其实姜青虞也不是没事做,每天光是商铺里那些事就够她受的了。 “可姑母的钱也是一点点挣的,怎么能用在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姜青虞拉到一边去了。 “瞎话!我的钱,我爱怎么用怎么用,你心里装着黔首,就不许我心里装着了?”姜青虞颇为不满,她当然能感受到尚谨的变化,“你以前可从来不这么说,自从你当了司工,我给你点钱,你都要推三阻四的!” 当年尚谨做中议郎时,遇到事情都会回来和他们商量。后来陛下巡游,在东海郡时,她带着那么多药材去帮忙,他尚且能够喜悦溢于言表。 可后来逐渐就不敢再接受她的钱了。 她又没子嗣,用不着留遗产家业。尚谨是年幼失去父母,她又何尝不是,就这么几个亲人,难道还能亏待了? 她的钱,爱给谁花给谁花,何况是给亲人花,谁敢多说一句? 别说尚谨了,她嫂嫂那是天天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各种名贵衣料往身上穿。可惜她们要低调,不能大摇大摆穿出去。 她小侄子那也是自小一大堆玩具,至于她阿兄……亲兄妹嘛,就不用她买什么了,反正她阿兄也不缺。 她最讨厌的就是刻意拉开距离的不亲近之感,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再说了,我们祖宗就在临淄的,还不许我给乡亲帮忙了?” 一圈官吏在旁边围观他们两个,虽说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从表情隐约能看出来,郡守被长辈训斥了。 他们觉得新奇,以前见过郡守跟个农民一样下地干活,也见过熬夜几天困得犯迷糊的郡守,都与平日里不同,这样不敢还嘴的还是头一次见。 要知道郡守那张嘴平时多厉害啊! “姑母……” “怕陛下是吧?陛下又不在这儿,我给我侄子钱,皇帝也要管啊?他不也老给你钱,凭啥他能给我不能给?拿着!蝗灾治好了我要在临淄买绫罗绸缎的,你还怕我没钱啊?” 百金确实是巨款,但她还真能拿出来。咸阳那几个珠玉山积的,比她张扬多了。 “好好好,我拿着,之前是我不对,不该不体会姑母的好意。” “你就是太高风亮节了,花点钱怎么了?”姜青虞看李斯那可一点都不节俭,不过她也知道,当官还是要小心些的。 其实她觉得学着自污不是坏事,不过尚谨不愿意,她也觉得那样实在委屈了。 “姑母光是这个咸阳富商的名头就帮到我很多了。不然老有人觉得我缺钱想贿赂我,岂不是麻烦?” 他在朝中出了名的能花钱,之所以没人贿赂,是因为没人觉得他真的缺钱,一有祖龙的赏赐,二有姑母这咸阳富商在。 “这还差不多。” 尚谨这才回到人群之中,继续说治灾之策。 “二是,齐郡蝗灾再严重,再吃不饱,有些鸟兽也不能捕杀,它们都是吃蝗虫的。要和黔首把道理讲清,别冷冰冰一句话就没了。” “这类鸟兽,诸如……”尚谨举起了例子,顺手把系统给弄过来给他们展示鸟类的样子。 「系统,来个八哥。」 “民间怎么叫这些鸟兽,都别用那些古文里的,要方言!” 这就跟俗名和学名一样要是文绉绉的,百姓根本听不懂。 别说百姓了,他有时候也听不懂。 “鸡鸭一类的也有吃蝗虫的,赶到田地里试试。”他记得好像后来有养鸭子治蝗灾的? 系统换了“新皮肤”,叽叽喳喳地飞过来了,落在尚谨手上。 临淄县令先是瞟了一眼八哥,起初没觉得什么,他们都习惯尚谨招小鸟喜欢了。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个鸟……是不是书里那个鸟? 他高声喊道:“郡守,这鸲鹆!郡守不能留它在身边啊!” 尚谨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八哥怎么了?难不成古代认为能说人话的鸟是怪物?他不记得有这个说法啊? “此权臣欲自下居上之象。” 尚谨无语地问:“你下一句是要说,这指的是我?” “不是不是不是!郡守不要误会!我听说郡守先前就是……这种谣言不得不防啊……”临淄县令急忙否认。 现在哪有傻子敢步赵高的后尘啊?他这是真心的,想起了那些预兆一类的东西。 尚谨哭笑不得:“王县令,放心吧,你来齐郡这么久,连这个都不晓得?看来要多去山林田野走走了。” 几个当地的齐人官吏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鸲鹆本来就长在他们齐鲁之地啊?这乃是当地自古有之的。不过说起吃蝗虫,他们倒是少有知道的。 齐国的蝗灾向来严重,不过这拿鸟兽去治蝗灾的,还是少见。 “啊?” 尚谨解释道:“虽说有些言论说,鸲鹆筑巢乃是此象,可还有一个前提,是鸲鹆要离开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去中原或是北方,这鸲鹆本就是齐鲁多见的鸟。” “咳咳,我也是关心则乱……”临淄县令涨红了脸。 “三是,先把老办法用上,夜间用火,还可以燃起浓烟驱散蝗虫。” 至于预备好赈灾的粮食,这是早就吩咐了的,不必多加赘述。 “其他办法倒是有,却不适用于如今了,另外,派人通知周边各郡,小心蝗灾蔓延。” “喏。”郡丞刻好各个要点,派人送去各县。 “郡守,竟懂得这么多,真是让我们惭愧啊……” “我侄子自然厉害了。”姜青虞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不过侄子,为什么不吃蝗虫啊?” “吃……蝗……虫?”官吏们头皮发麻,他们这里可没吃虫子的习惯。 “有什么不能吃的?快饿死的时候你管是什么啊?” “是啊,我以前听祖父说过,饿极了是吃的,据说味美。”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吃死过人?” 官吏们讨论起关于吃蝗虫这件事,众说纷纭。 “多亏姑母说了,我险些忘了这个,这是不行的。” “蝗虫其天性不同,零散地捕捉一些,倒也没什么。只是当大量蝗虫一起出现时,他们就会产生变化,不仅变成黄色,还会变得有毒。” 蝗虫群居后很可能变色,那种蝗虫绝对是有毒的。 “就像一个兵卒,孤零零地待在外面,随便一个敌人都能把他杀死,可成千上万的兵卒待在一起,岂是其他人敢轻易冒犯的?” “原来如此!虽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不过能理解。那也要告诉黔首这点,我都记下来了。”郡丞一边小声念一边继续刻字,“蝗灾时尽量勿要吃蝗虫,黄色蝗虫都有毒……” “暂时只想到这些,你们有什么我没想到的点要说的吗?” 几个人都连忙摇头,当尚谨的下属可太幸福了,这领导又出主意又干活还担责任,真是打着灯都找不到。 难怪最开始那群小吏这么快就被收服了。 按照尚谨的命令,所有人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谨,要不先和我解释一下,你哪懂这么多的?”姜青虞可不记得尚谨什么时候种过田了。 “呃……这都是跟黔首学的,都是他们的智慧。”尚谨干巴巴地解释。 这都是人民的力量,他就是拿来用一下。不过他们那不吃蝗虫,所以刚刚把吃蝗虫这一点忘了。 “真的?你以前那么小一个,压根没下过地,如今也能帮着他们治蝗灾了,总有恍若隔世之感。” 与其说尚谨没下过地,不如说他们家本来也没几个下过地的,她侄子懂这些好奇怪。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奇怪,尚谨来信里有说过自己跟着黔首学了种地,虽说一个郡守这么做有点奇怪,但是又显得这时候懂治蝗灾很合理。 这么一想,她侄子也没学过造纸冶铁,不照样弄出来了?会下地干活好像也不太稀奇了。 “等蝗灾过后,我再和你商讨齐地之事吧。”她来齐郡除了看望尚谨,也是为了拓展一下自己的事业。 “姑母要来齐地做生意?” “嗯,原先我多是在秦周边几郡与巴蜀,临淄这么一大块肉,你刚好在这里,我肯定不能放过。” 谁会介意自己钱多呢? 虽然她喜欢到处跑,不过也喜欢待在亲人身边,现在她兄嫂侄都要来齐地,干脆顺便来这里做生意。 “我们这算官商勾结吗?”他笑着打趣。 “那当然不算,我又不欺压旁人。”姜青虞摇摇头,“你给我行方便我也不敢用,万一我们俩双双被抓,那可就糟了。” 尚谨还要留在这里视察蝗虫的情况,他要除蝗,必须多加观察,才能得出规律。 姜青虞不怕虫子,索性跟着他在田间走。 “这蝗虫不是神虫吗?怎么能捕杀呢?”说话的是尚谨相熟的一位老婆婆,住在临淄县和千乘县交界的地方,家里以种田为生。 “姚媪,这些都是害虫,要是把庄稼都吃了,我们还吃什么呢?这样的神虫要它有什么用,我看啊,不是神虫,怪虫还差不多。” 对于华夏人来说,这种害虫就该被打入地底,不得翻身,还神虫呢? 谁家神会祸害人啊……好像真有神话是这样,不过不是他们华夏的。 老婆婆似有所感,随即笑起来,问他:“我女儿她们捉那蝗虫去了,真给钱啊?”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尽快才好,不然赶不上趟。” “别看我年纪大了,那身子骨可好着嘞!捉个虫那可是一把好手!”老婆婆一听他说是真的,立马就信了,说着说着就冲着远处的家人喊着抓快点。 她们算是最先动手的一批人,毕竟都不用通知,她们就住在旁边。 尚谨细心嘱咐:“可惜我还要赶去别县,不然就留下来跟着你一起捉了。姚媪还是要注意身子,莫要摔倒了。” 老婆婆听他说要走,安慰似的拍拍他:“哎,你别怕。” “?” “我可都看见了嘞,多高多大一个小伙子,刚刚看见那蝗虫都给吓到了。”老婆婆满脸写着让他不要害羞,怕虫子也没什么。 尚谨一噎,他真不是胆小。 “我不怕,那是遮天蔽日,看的人头皮发麻。” “那倒是,我都怕那蝗虫扒身上,等蝗灾过去,来我家吃便饭啊!之前说请你吃也不敢请了,吃着吃着飞进来蝗虫可怎么办?”老婆婆说罢去捉虫去了。 “好,我先走了。” “我侄子挺受喜欢嘛。”姜青虞有些意外。 她侄子招人喜欢倒是很正常,不过没想到已经到能被请吃饭的地步了,她还没见过哪个高官会这样。 毕竟他在身份上就注定与黔首有距离,却能被这样毫不谄媚地请去家里吃饭。看样子被这老媪当成了晚辈一般。 “之前来的时候就遇到过,她给摔了一跤,家里人出门不在。我带着人帮着种的麦,好在夏日就已经收割了,要是春种,这个时候怕是要被蝗虫糟蹋了。” 姜青虞点点头,赞同道:“这就是我们齐地的好处了。不过你这么一说,要是都在冬日里种,蝗虫不就祸害不到了?” “嗯,只是各地节气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我准备此事结束后,上书陛下。”他拿起了手里的网杆,瞄准了乱飞的蝗虫。 “蝗虫?” “嗯。”他一网把十几只蝗虫打落,困在网中。 “除蝗议。” 90 除蝗议与祝寿 焚书。 章台宫。 累成小山的奏章之中, 尚谨的总是最显眼的那个,原因无他,用的纸格外不同。 即使到了齐郡, 他也没把造纸这项大事给丢了, 基本每过一段时间上书用的纸都有所不同。 这几乎快成了嬴政与他之间的默契,这些纸不管好不好, 都代表了齐地造纸的进度。 “齐郡如何?” “他已经控制住蝗灾了。” “除蝗议。” 纸上字字句句,仿佛尚谨就在眼前,正襟危坐,叙述如何除蝗。 「涝旱风寒,虫病草,此七灾, 农之大害也。」 「蝗虫过境,千里间草木皆失。今齐郡虫害,臣与诸官吏已有除蝗之思……」 在尚谨眼中,蝗虫甚至比旱涝灾害更可怕。 不过不同的是,旱涝这种天灾要防范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诸如修渠排水等等, 何况如果严重到一定地步, 很难干涉。 相比之下, 蝗灾可以事先做的事是很多的。 但是涝灾旱灾有时候还可以自救,好比遇到不严重的旱灾,可以凭人力运水凿井。 但是蝗虫一旦泛滥, 仅凭个人的力量很难抵御, 非得众人同心协力不可。 官府的力量从来都是不可或缺的,要是像前些年东海郡那样,怕是整个齐郡的庄稼都要被吃光了。 除蝗最紧要的是破除迷信, 尤其是齐地,明明蝗灾严重,可百姓都把蝗虫当神虫了,别说灭蝗,那是恨不得供起来。很多人就眼睁睁看着蝗虫吃庄稼。 所以他才建议嬴政让官吏们在劝课农桑之时要去除百姓对蝗虫那些奇奇怪怪的印象。 最好的是直接发除蝗诏,不过这个他没在议中说,祖龙要是明白,自己就会发的。 想要提前防范,从卵的阶段就开始无疑是最好的。 除去老办法和生物防治,他提出每年都寻找易生蝗虫的地方,将蝗虫的卵或是幼虫杀死。 尚谨翻阅了历来的记录,蝗灾这种灾害都是记录在册的,果然还是夏秋最多。 这时候大都是在收成,最怕灾害。 他还在纸上画了蝗虫的卵,幼虫和成虫的模样,写下了关于蝗虫生长环境的观测。 齐地有黄河流经,每年汛期必然有土地被淹没,但是随着气温升高又会很快干涸,类似于涸泽,这样的地方似乎蝗虫总是更多一些。 而比起南方北方,中部则更多见蝗灾一些,黄河下游尤甚。 可以寻找蝗虫产卵的地方,直接把土给掘开,把卵烧死,但是有误伤其他益虫虫卵的风险。 这一方法并不一定好用,毕竟并不算好找,不过一旦摧毁非常有效。 如果可以的话,设立专门的官吏领导此事倒是不错。 也可以仿照此次捉蝗虫,鼓励百姓去捉幼虫。 要想更好找蝗虫卵,他还需要继续观察,一年的时间不足以印证所有事情。 再就是各类老方法,以及他在这回蝗灾里用过的法子。 而他提出的最适合大秦特色的建议,自然是关于立法。 不论是捕杀成虫还是钻倔虫卵幼虫,都可能造成黔首的田地被破坏,这种情况可以适当加以补偿。 要是受损的是大地主或者官吏,那么这个补偿自然该有个上限。 谎报骗官府的更要严惩。 而蝗虫初生之时,若有人隐瞒不报,不及时捕杀,这便是违法。若是黔首上报而官吏不管、不及时采取措施或是没除尽却说除尽了,按秦律为失职。 诸如此类,嬴政看了觉得这罪还能定的更重些,如果有相应的官吏还是发生了蝗灾,就该把官吏也处置了,家产什么的也可以没收。 总之,完善律法这一点,大秦非常擅长,如果嬴政想的话,韩非他们很快就能制定好。 至于吃蝗虫,这个还真不好弄,蝗灾时肯定不能吃的,而且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吃虫子,总不能强迫别人吃,顶多号召一下。 饲养鸭子来吃蝗虫是很不错的选择,但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养鸭子。 捕捉的蝗虫可以用来饲养猪,猪吃了长得飞快,但是肯定不能指望猪自己去捉。 尚谨顺便把如何让猪肉更好吃写了进来,嬴政看了这个方法,将信将疑。 除了灭蝗,让农作物的生长成熟期避开蝗虫也是一种方法,不过这个方法不是哪都能用的,尚谨以齐郡为例说明此法,而具体各地的实施就要看各地的实际情况了。 而且大秦的作物种类并不算多,也不好像后世那样让农民种那些蝗虫不喜欢的农作物。 韩非也看完了,频频点头,条理逻辑都很清晰,说的也都是实事。 嬴政即刻吩咐韩非负责此事,这些事情宜早不宜晚。 他越来越期待下一次巡游了。 * 齐郡。 临淄县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和乐,尚谨被拉去欣赏曲乐,吹竽、鼓瑟、击筑、弹琴,十名乐师错落席间,奏的是临淄当地有名的曲目。 若说前一首合了琴当有的太古之音,这一首则更有市井气息,据临淄县令说下一首令人如至飘渺之海。 临淄作为超十万户的大县,生活还是很惬意的,尤其是娱乐,可谓多种多样。 斗鸡走犬自不必说,蹴鞠更是有不少好手,他看着一个县里踢的比现代某些人好多了。 县尉总想和他玩六博棋,他每每拒绝,县尉的叹气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 这次有这么多乐师,是庆祝成功渡过蝗灾这个难关。 其实也算不得乐师,而是黔首自发来庆祝的。 生活富足的地方,人们自然也会有些额外的兴趣爱好。 自从来了临淄,尚谨总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不协调,倒不是因为思想,而是因为他不会乐器。 临淄的男子,家里稍微富足一些,基本是人手一件乐器,就是没钱的,那也得有个自己制作的竹笛木笛。 估计等他回咸阳,别的不一定学会了,乐器总要会一两样。 之前他还笑扶苏辛苦,日日要练琴,如今要入乡随俗,自己也非得学了。 蝗灾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又瞅上了盐铁。 齐地以冶铁、制陶、织绣、制盐闻名。 姑母一头扎进了刺绣一行里,估摸着是要带着临淄刺绣彻底走向全大秦了。 制陶他暂时没什么想法,目光自然放在了冶铁上,一提起铁就会想起盐,齐地靠着海,开盐场有极大的前途。 盐铁都是官营的,像铁这一类虽然紧供着军队,但是也会有少部分放出来给民间的铁匠铺,盐自不必说,本就是要卖到民间的。 如果能让盐铁的质量更好,数量更多,总会对百姓有利。 齐郡临海的地盘不算多,却也足够他考察制盐了。 不过这事就跟之前冶铁一样,又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慢慢学,慢慢试。 * 不同于原本的历史,嬴政本该在公元前215年进行的第四次巡游一直没发生,直到今年。 这个时间点对于尚谨来说非常敏感,正是焚书的那一年。 如今他身在齐郡,扶苏也不在咸阳,他很难对咸阳的决策造成影响。 何况本来也不好阻止,祖龙焚书的最根本目的就是为了统一思想,稳固统治。 他没有立场去劝。 不过无论能不能阻止焚书,只要没有再出现一个项羽之类的人把咸阳藏书烧了,等到以后,他就能让这些留有存档的书继续流传。 果不其然,焚书一事的导火索还是出现了。 咸阳宫。 嬴政生辰,正月还是冷得很,咸阳宫的筵席之上热了酒。 恰逢去年年末收复河南,确实是该歌功颂德一番的时候,仆射周青臣上前祝寿作颂:“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嬴政听了自然是喜悦,周青臣得了赞赏,也笑眯眯地退下了。 嬴政举起手中的水晶杯与众臣同饮,尚谨走前叮嘱不要多用青铜器,他是听了的。 酒方饮罢,随着淳于越起身进言,殿中气氛为之一凝。 “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 周青臣的脸色比嬴政变得还快,或许他说的有夸大的地方,可谁会在皇帝过生日的时候去触霉头啊? 难道要他说,陛下,北边匈奴东胡还没死绝,海那边说不定还有地,西边山里还有蛮夷,陛下压根没统一天下?再说刚刚才打完仗劳民伤财不该打?所有人都过得苦不堪言? 再说了,什么叫没有忠臣?说得好像陛下要是出了事,没一个人来救似的。 底下几个公子的脸色就更糟糕了,这话说的,阿父压根就不会封王,能不能别把他们摆上来说话。 尤其是公子荣禄,他根本不想当王,要管事多麻烦,没管好还要受罚,哪有当皇子来的痛快,他还想多享受几年。 再说了,他们这些公子怎么就和黔首一样了?他们的吃穿用度可比黔首好太多了,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实权。 他真想把淳于越揍一顿。 公子高总有不好的预感,这时候不禁想要是长兄或者明章在就好了。 要是长兄在,无疑是最有资格反驳这事的了。 要是明章在,大约已经把淳于越说的哑口无言了。 当然,也有蠢蠢欲动,觉得封王也很好的,只是没一个人敢露头。 嬴政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看不出半分怒气,只是让众人当场论起此事来。 即便如此,大臣们窃窃私语之下,气氛还是越来越凝重,直到一只赤色的小雀带着一封信飞入殿中。 竟是让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91 同归 同归咸阳。 嬴政展开信纸, 上面写的是雕版印刷之术。 这正是尚谨所想出来的办法。 他无法制止焚书,但是可以保证这一段历史如原本一样发展,祖龙虽然烧了书但是都有留下备份。 其实雕版印刷术未必用来备份这些书, 而且要给祖龙释放一个信号。 他身在齐郡要是能预知咸阳发生了什么就很奇异。 信中提到自己已经派了会雕版印刷的工匠带着器具和印刷的典籍赶往咸阳,就是要提醒祖龙就算焚书也别忘了备份。 其实备份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有蠢人才会把所有书都烧了。 压抑民智是一回事, 统治者自己肯定是要读的, 不然如何统治这么大一个国家呢? [又可以见证历史了。] [真是想给淳于越一拳, 能不能动点脑子啊?是郡县还是分封, 不是好多年前就讨论过了吗?] [能不能别在生日这种大好日子说啊?他不会觉得趁着政哥高兴说这个,成功的几率大吧?] [几率难道不是一眼就能预见的吗?居然是零耶~] 韩非同李斯对视一眼,本想好好放松一下,能不能别整这出, 他不是师兄,能连轴转都不累。 李斯只是扯了个笑, 这淳于越倒是给他们机会了。 秦的刑名之学于统治教育上向来强调“燔诗书而明法令”, 只是陛下一直没做的那么绝。 刑名之学虽然被大力提倡, 成为正统, 但始终没有断绝其他学派的生长。 大秦一直以来都是做到了“明法令”的, 如今这“燔诗书”,也能做到了。 略微组织语言, 李斯便起身上前,经过淳于越时,只是淡淡地看了淳于越一眼。 淳于越心里开始打鼓,李斯这人实在可怕。 “陛下,今人与前人的国策总有所不同,这不是因为后者一定要违背前者, 而是因为时代不同了。” “如今陛下创大秦基业,建万世之功,本就不是愚蠢的儒生所能够理解的。” 这一句话算是把在场的博士得罪了个遍,不过李斯无所谓,这些博士本就是摆设,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淳于越涨红了脸要辩解,李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淳于越所言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为何我大秦要效仿?这话当年臣也说过,周的教训已经足够。” 而韩非就差把《五蠹》扔到淳于越脸上了。 “陛下,臣以为,黔首力务农工,士人学法辟禁,本是好事,这些儒生不学习当今的法令也就罢了,偏偏要复辟古制,还指责陛下与时下的制度,迷惑黔首,当真是大秦的蛀虫。” 李斯接着说:“臣冒死直言,如今天下不像以往那样散乱,可总有人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为了赞美他们的学说指责陛下。” “既如此,陛下不可姑息。”李斯意有所指,“若是人闻令下,便用各自所学加以议论,在朝堂上时内心偷偷指责,出门又街巷议论,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领众人造谣生事……” 韩非将李斯的未尽之语说了出来:“久而久之,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 两人字字句句,直戳嬴政命门。 博士们见大事不妙,只觉得再让这对师兄弟这么说下去就完了,立刻跳脚起来:“你们两个身为丞相!理当安抚社稷,怎可……” 李斯冷漠地扫了博士们一眼,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臣请求将记录秦史以外的史书都烧掉。” 当然,李斯也没有完全做绝,给他们留了些余地。 “除博士外,天下有人敢私藏《诗》、《书》、百家著作,都要上交到郡守、县尉那里烧毁。” “谈论《诗》、《书》者斩首示众,以古非今者灭族,官吏知情不举报者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者黥为城旦。” 这严苛的律法把博士们都惊着了。 “你这是要把天下的书都烧了吗!” 廷尉这时候终于发话了,只不过他不是要阻止焚书,而是关心法令的问题:“敢问丞相,其余的也就罢了,秦律……” “医药、卜筮、种植之书不在之内。欲学法令者,以吏为师。” 嬴政思量良久,沉声道:“法令亦不去,以便学法,同时对这几年新增的秦律进行整理,并行整顿狱吏,此事交由廷尉。所焚之书皆留存一版于咸阳宫中,此事交于……公子高。其余的,依丞相所言,由丞相负责。” 公子高一愣,随即行礼,明章当年所言成真了,他竟真成了管书的。 淳于越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他如今这是成了千古罪人了啊…… * 原本该在公元前215年的第四次巡游终于在推迟了两年后发生了。 这一回巡游因北击匈奴的原因,路途定在了北方。 渡过黄河,一路经过河东郡,上党郡,一直到辽西郡,皆是赵燕故地。 如今嬴政正在后世的秦皇岛望海。 这时候的秦皇岛还不叫秦皇岛,而是叫碣石。 若是尚谨在,定要对着眼前的场景来一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了。 这一回没有卢生他们,但嬴政还是因为长城的原因来到了这里。 蒙恬和王离已收复河南,长城的修建也步入正轨,燕地的长城自然也是要与赵长城连接的。 这一次巡游也坚定了他修直道的想法。 嬴政眺望南方,不足千里的远方,正是齐郡。 要是尚谨在此,大约又要劝他了,毕竟尚谨是最看不过同时动这些大动作的。 他本来想着要不要绕道去齐郡,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要从碣石去代郡再到上郡,最终回到咸阳的。 既然要经过上郡,干脆把扶苏接回咸阳,等下次巡游再一起去齐郡。 * 代郡。 这还是嬴政第一次来代郡,代郡一向与咸阳的关系不近不远。 只要北边还有胡人,不必担忧李牧反叛,如今换成了李左车,他不能保证李左车同李牧一般。 不过他看中了李左车的弟子,韩信。 韩信虽说是生在楚地,但是危难之时是尚谨代表官府救了他家。 后来又被尚谨带到咸阳养大,和王离关系也不错。 韩信的可信度比李左车高多了,这也是他破例让韩信带兵的原因。 “陛下。”韩信行完礼,向嬴政介绍这段长城。 他们此时立于长城城墙边,往外看去是无尽的草原,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地。 “这段长城是赵武灵王所修,东起于代,经云中、九原,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绵亘千里。” 韩信铺开舆图,指着图中明显不同的锯齿形长线。 “先前蒙恬将军攻下高阙,若想连接与两段长城,由高阙修起再好不过。代郡往东修,便可连接宁城的长城。” “到那时候,看胡人如何犯我大秦!” 嬴政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暗叹到底是年轻,大秦正需要这样的新人。 “此舆图,是尚卿画的?”这舆图的笔触,嬴政再熟悉不过,“这长城是你画上去的?” “正是,明章说,这画的正像长城的城墙,故而如此画。”韩信很宝贝这张舆图。 不同于大多数舆图的粗糙,尚谨的舆图是以他所学的地理地图为蓝本,加上这些年经过各郡的考察所画。 不一定完全准确,但胜在详细。 由于依靠的是他高中徒手画地图的技能,与古时候的地图风格自然不同。 尚谨把舆图献给嬴政后,嬴政命朝中绘制舆图的官吏仿照修改了新的舆图,甚是好用。 其实尚谨还记得世界地图的样子,不过要是这个时候画出来,他就只能学斯里尼瓦瑟·拉马努金了。 怎么在没有基础支持的情况下做出超前的成果?只能谎称是神托梦教的,不然他怕是要被当成疯子。 * 上郡。 嬴政与扶苏已有两年未见了,二人对坐屋中,扶苏的变化很是明显。 扶苏确实没直接上阵杀敌,但亲临前线目睹秦军与匈奴大战和在后方听闻终究不同。 虽说表面看上去仍是往日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大公子,内里却更有锋芒。 比起在咸阳宫中更重文,来到上郡后,扶苏习武更多些,自然也比原先更加强壮。 扶苏对于兵法的掌握也更加好了,不过他没什么想要领兵打仗的想法。 他们一直都是通书信的,扶苏每隔一个月都会汇报自己这个月的情况。 尚谨信中戏称为学子周记,扶苏看得云里雾里,只以为又是他想出来的什么新鲜词。 “朕本意是要你多历练,如今也有两年了。这些日子便跟着我巡游,一月后返回咸阳。” “喏。” 扶苏再度回到咸阳,也就意味着扶苏与尚谨的力量更能够影响咸阳。 有扶苏在咸阳,尚谨在哪都是无所谓的。 毕竟尚谨原本也是一年到底四处跑,从来没闲下来过。 同样来到上郡两年,只是结局终于不同了。 嬴政并未于辇车之上,撑着最后一口气传诏于扶苏,却不知赵高胡亥背叛了他,害的宗室凋零、大秦终亡。 扶苏等来的不再是一纸假诏书,而是阿父来到上郡,亲口和他说: 同归咸阳。 92 第五次巡游 大家一起去好了。 咸阳宫。 嬴政与扶苏风尘仆仆回到咸阳, 朝野上下早有预料,倒也不惊讶扶苏回来了。 毕竟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总不可能永远待在上郡。 今日朝会后, 扶苏与嬴高正在下六博棋,荣禄无聊地靠在窗边, 子婴坐在侧边观棋。 扶苏将六根博箸掷出去,他这把运气好, 掷出的数大, 棋子前进的很快,这一回已经到既定的位置了。 指尖捻起黑玉棋子,前行竖起。 “枭。”散棋成了枭棋,便有法子吃掉嬴高的鱼了。 嬴高不禁觉得奇怪, 明明以前长兄运气可差了, 向来都是他赢得多些。 长兄回来之后, 他总是输给长兄,难道上郡还能增强人的气运? “还好不在辟雍学宫玩六博,不然要被那群博士训了。” “哀公问於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 有之乎?”孔子曰:‘有之’。”扶苏熟读百家著作, 自然知道嬴高说的是哪一句。 六博棋偶尔拿来娱乐倒还好,像他们今日,嬴高的彩头是李斯亲笔所书的一篇策论,扶苏的彩头则是尚谨新造出的竹纸。 不过要是沉迷于赌博,那大概是要家破人亡的,孔子说君子不沉迷于此是对的。 不过换到那群儒生嘴里,就开始上纲上线了。 “你倒有空,焚书之事还未彻底过去,我看将闾就忙得很。” “我负责的是储存各类书籍, 他是帮右相焚书,自然比我忙得多。”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嬴高念着《楚辞》,不久便布好了局,在散棋的辅助下用自己的枭棋杀死了扶苏的枭棋。 “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扶苏敲了敲身旁的书,是韩非的《韩子》,“不过……” 他再次掷下博箸,枭棋成。 “入水。” 枭棋过线,很快吃掉了鱼棋。 “牵鱼。” 扶苏松开棋子,把玩着新得的两个筹码,加起来总共有六个。 他赢了。 扶苏笑着收下了李斯的字,他知道明章喜欢这些,留下来等见到明章就赠给明章。 “你们两个不累吗?硬生生把六博玩得风雅了起来。”荣禄很是不解,怎么玩个游戏还要说谜语? 子婴笑出了声:“荣禄,要是不喜欢风雅,要不你与大公子来一局五子棋?” “从兄,我才不爱下棋,不如我们明日玩蹴鞠吧?”荣禄觉得蹴鞠比下棋有意思多了。 “明日我有事。”子婴如今也有职责在身,不可能日日陪着荣禄胡闹。 荣禄今年也满二十了,不过嬴政知道他也做不成大事也不爱做,索性给了个闲职就不管了,他的空闲时间自然多。 嬴高瞥了荣禄一眼:“你不喜欢,还一直待在这里看着?” 荣禄指了指架子上的一本书,不甘心地问:“我就是想赢明章的东西!长兄,这本书真不赌啊?” “不赌。” 扶苏拒绝的干脆利落,不给荣禄留一点念想。 他连荣禄指的是哪一本都懒得看,离他最近的那个架子上的书都是明章亲笔所书,怎么可能拿来做赌注? * 齐郡。 “你怎么偏生要拉着我玩六博?” 临淄县尉嘿嘿笑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郡守运气不好。他技术太差,也就能赢郡守,要是跟其他人玩,基本都是个输。 “郡守这些时日忙着制盐,也该放松放松。” “陪你玩一局就是,赌注我定,如何?” “郡守先行!” “若是你赢,我今后一个月,你何时找我玩六博,我都会答应。” 县尉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还有这种好事? 尚谨笑眯眯地开始给县尉挖坑:“若是我赢,你这一个月都不许告假不许为了政事以外的事情找我,好好专心于本职。” 其实他有的是办法让县尉没空来烦他,不过县尉实在过于执着,一直推辞也不好。 他的运气果然很差,县尉的枭棋已经入水了,他只能把棋子移入恶道,恶道不利于行棋,这下子就麻烦了,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 他如今只有一枚枭棋,其余五枚皆是散棋,而县尉已经有两枚枭棋了。 县尉得意洋洋地要拿枭棋去牵鱼,一抬头就看见尚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正当他摸不着头脑时,尚谨突然问了他一句:“林县尉,听过一句话吗?” “啥?”县尉一愣。 “夫枭之所能为者,以散棋佐之,夫一枭不敌五散也明矣!” “啊?” 县尉还在琢磨这句话是哪个典籍里出来的,他的枭棋就被吃掉了。 “运气不好,也并非完全没办法赢啊。” 县尉的两枚枭棋都来了尚谨这边,此时被吃了一枭,县尉慌忙要回撤,怕另一枚也被吃掉。 尚谨掷出博箸,一散成枭,先一步过线,县尉那一半只有散棋,根本挡不住攻势,很快败下阵来。 “这一招叫诱敌深入。” 运气不好,技术来凑。 怪不得县尉赢不了别人,这般冒进,自然容易输。 “你输了。” “我遵守承诺就是。”县尉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他输给了每个他认识的人。 临淄的六博高手多如云,也不知道其他几县有没有比他更差的。 等县尉离开,尚谨还乐呵呵地收拾棋盘。 【宿主,你不着急啊?】 「着急什么?」 【扶苏都回咸阳了,你不筹谋一下回去?】 「这里挺好的,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让人战战兢兢,也不用一板一眼守着规矩,天天能下地入海,这可太好了。」 【你就不想咸阳的人?】 「叔父他们不是都在吗?济北郡就在隔壁,挺近的。」 【我是说其他人,比如韩非扶苏始皇帝什么的。】 「这不是能通信吗?这叫见字如面。你飞得快,我就跟交了个不秒回的网友一样。我以前也就一年回去两次,也不是能天天和妈妈聊天。」 系统一噎,他这两年成了无情的送信机器人,都快忘了,宿主本质是热爱上网的现代人,它一天至少一个来回,那确实跟网友聊天没什么区别。 可是网友怎么能和扶苏他们比?! 「逗你玩的,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但是不用急,我还能在齐郡做很多事。」 反正扶苏已经逃过既定的命运,赵高胡亥全都死了,李斯如今死死地和先生绑在一起,其他公子里能干的也都拉好关系了。 他只剩下最后两件事了。 一是慢慢等,等扶苏登基,二是等换代以后进行改革保住大秦。 在齐郡比在咸阳更自由,也更能了解百姓的生活,做事也更方便。 至于想不想的,他本来也不可能永远陪着扶苏,想也没用,他和扶苏又不是连体婴儿。 照这么说,他还想王离和韩信呢,总不能把两个人绑到咸阳,一辈子不离开吧? 与其继续半夜做噩梦,不如累到昏睡得了。 * 公元前212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刚刚结束第四次巡游还没满一年,嬴政就开始策划第五次巡游了。 这一次他将再次巡游齐楚故地,不过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准备多带几位公子一起去。 朝堂上有些风言风语,都在猜测嬴政到底在想什么。 扶苏并不意外,明章劝过阿父以后巡游试着带其他公子一起,上一次没带,这一回明显要去齐郡,自然是会带上的。 “你们说,阿父会带谁去啊?”荣禄兴奋地问,他可想跟着一起巡游了。 “反正长兄肯定会去。”嬴高斜靠在墙上,蠢蠢欲动地盯着扶苏殿中的书架。 “这不废话嘛……阿兄,你想去吗?”荣禄扭头问将闾。 将闾敲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高说的是废话,你这不是也是?不许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的兄长说话的?” “我错了。”荣禄乖乖向嬴高认错,又抓心挠肺地想要从扶苏嘴里探口风,“长兄!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不信,阿父对长兄那么好,会连这个都不告诉长兄。 “真不能说,秦律不许的。” 随行的人员也算是皇帝行踪的一部分,随意泄露出去乃是大罪。 不过扶苏不说的原因主要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嬴政并未想好。 总不可能把二十多个公子都带去巡游,只选几个人的话就要细细考量了。 但将闾和嬴高一定会跟着去的,荣禄就不一定了。 况且阿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行刺,定然要考虑提前放出随行名单,会不会招来更多的刺客。 巡游一次性带多名皇子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要是被歹人利用便糟了。 “我还是等消息吧。”荣禄打了个哈欠,但愿他能跟着一起去。 * 齐郡。 尚谨得了消息,惊讶无比。 “这么快?” 尚翟嘱咐他:“你得趁着这次机会,一举回到咸阳才行。” “不急。”他翻看着千乘县送来的文书,刚刚那点惊讶也就慢慢消失了。 “你倒是比我还沉得住气。”尚翟只觉得自己这侄子越发老练了。 “叔父且放宽心,离陛下来齐郡,还远着呢。” 直线都有两千多里路,更别说巡游要准备的东西多,一路上也不都在赶路,还要先去楚地,没个四个月来不了。 “你小心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怪罪下来就不好了。”尚翟无奈地叮嘱他。 他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我提前准备还能出错?要是陛下临时改了主意,那也怪不了我。” 只是尚谨没想到,他还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不是因为没有准备好一切巡游相关的人事,而是因为御驾提前到了天。 而他刚好因为东安平县出了虫害才在田间研究菜叶上的虫子,就被气喘吁吁的小吏告知,陛下到了,快去接驾。 93 随行 准备好一起去平原津了吗? “等等, 我这怎么接驾啊?”尚谨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了泥土的鞋子。 衣裳倒是还好,他下地要的是简便,除去一些折痕和袖口的泥土, 仍旧是干净的,但也并不适合去见祖龙。 “为免失礼,你先去和陛下说一声,我很快就来。” 齐郡各县早就备好了,尚谨直接去了东安平县的驿站。 明明已有三年未见,他却觉得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变化,一如往昔。 “臣拜见陛下。”他行完礼坐下。 “听说有虫灾?” “陛下放心,算不得虫灾, 只是夏日到了, 虫蚁难免多些,少数几片地生了虫, 臣已看过了, 有法可治。” “陛下,一路所见,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甚好。”嬴政说的不是假话, 齐郡的黔首的生活明显比其他各郡好些。 齐郡的稗官呈送的文书也可见齐郡的黔首对大秦的归属感比其他几郡更高, 常有对他和大秦的赞誉,这是之前不能看到的。 “三年, 便可如此了?” “黔首所求,不过吃饱穿暖。齐郡如今农工商皆比以往更好, 自然对大秦更为信服。” “今春贡给陛下的那三套衣裳, 就是临淄的绣女花了三个月时间制出来的,是感念陛下对临淄的恩德。” 她们还送了临淄特有的抽纱花边,本来是想在衣裳上作为装饰, 只是过于精美,实在难以想象祖龙穿着的衣裳上有类似后世蕾丝的装饰,怎么想怎么奇怪。 最后那些花边加在了盖着衣裳的布上,更显精美用心。 去年夏日,雷雨阵阵,是五年未见的大雨,大风刮坏了一些百姓的房屋,救灾是官府,救灾的资金也是嬴政亲命拨送的。 尚谨自然大肆宣传,做了好事要留名才行,这样才能看见成效。 如今的齐郡已经开始接纳成了秦人的事实,不过要让他们彻底认同自己是秦人,还是任重道远的,认同感的形成少说得个十年以上。 两人又聊了些齐郡的事情,嬴政这才提到这次巡游的随行人员。 “除了扶苏,朕还带了将闾,高,荣禄,子婴来。” 其他的倒还好,子婴能一起来他还是惊讶的。 祖龙果然大度,看来心中对子婴出身的芥蒂已经消失了。 “确实与以往大有不同。” 嬴政前几次巡游,要么身边只跟着大臣,要么身边还有扶苏,带上其他儿子一起,他还从未体验过。 比起他与扶苏一起时默契的相处,这一次多了热闹。 看见他这几个儿子能其乐融融,他心里熨帖不少。 谁会不喜欢父子兄弟和睦呢? “我来的时候似乎没看见他们?” “他们几个路上经过一处卖泥玩的铺子,进去买了不少泥玩,刚刚去各自屋中放了,一会儿便来了。” 扶苏他们不仅挑了一堆,甚至拿给他让他先行挑选。 许是因为兵马俑的缘故,似乎总有人觉得他喜欢这些陶俑泥偶,但他也确实偏好这些彩绘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让章邯仔细盯着工匠制作。 齐郡的泥玩在周边几郡都是出名的,老工匠的手艺并不比咸阳差,拿在手中把玩,倒也颇合嬴政的心意。 尚谨瞟了一眼那个泥玩,是个带剑的小人,让他想起了祖龙带着鹿卢剑那英姿飒飒的模样。 手办狂魔,名不虚传。 * “是师伯的字?”尚谨对这篇字爱不释手。 见他高兴,扶苏这才放心地说:“我从嬴高那赢来的。” “不会是六博棋吧?” 秦人对于六博棋的热爱超乎他的想象,怪不得都说六博棋容易让人废寝忘食。 “正是。” “我观阿父似是有要你回咸阳任官的意思?” “陛下圣心,我可不去揣摩。不过我觉得齐郡挺好的。” “不像在咸阳,陛下实在太过劳累,大臣们也没得休息。” 祖龙要维持一个庞大的国家的运转,实在劳心劳力。 连带着臣子们跟着一起劳累,他都佩服李斯是怎么做到看不到疲惫之色的。 换成他,估计熬夜三天就已经精神恍惚了,而祖龙和丞相仍然能做决断。 这么一说,他还要关注一下祖龙的身体健康。 这几年他不在咸阳,也不知如何了,看着似乎是没什么大的分别,得找个机会问一问。 “咸阳的事务确实繁多,一路上各郡的奏章都是成摞成摞地送来。” 巡游虽说带了个游字,但总不可能真就当甩手掌柜。 不过比起成日待在章台宫,扶苏还是更希望阿父能巡游,出了咸阳之后能看见大好河山,能多放松休息。 每次巡游回来,阿父的状态明显比巡游前更好。 “冯劫可还好?” “不太好,临走前和我说,你不是说以后都是他阿父留守咸阳,怎么这一次还是他。” 这是玩笑话,没有真埋怨的意思。 “那是陛下看重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冯去疾年纪也大了,留守这种繁复的事情自然还是要选冯劫的,总不能老歹着冯去疾薅。 两人靠窗跪坐着,往窗外一看,荣禄风风火火地从路上跑走了。 尚谨好奇地问扶苏:“他这是去哪儿?我看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 “说是齐郡会蹴鞠的多,他要去和当地的人一起踢。”扶苏自然知道荣禄要去做什么。 在宫里玩蹴鞠的并不多,荣禄新得了这么个爱好,这下能在齐郡找到同好,自然高兴。 “难怪,我们齐郡的蹴鞠可是一绝。” 两人聊着聊着说到了焚书之事。 “齐郡焚书如何?” 焚书至今还没有彻底完成,大概到年底能成。 “已经推行,不过对大多数黔首来说没什么影响。” 这时候的汉字普及率并不高,学堂也并不像后来那样发达,底层的黔首为生计忙碌奔波。 至于焚书与否,在他们眼中关系不大,他们本也不读的,何况留了最重要的种植和医药这一类实用书籍,这就足够了。 只有衣食富足,人们才会注重文化、娱乐、精神。 他在齐郡都没有把重心放在多开学堂让黔首读书上,因为真正的黔首根本没时间去学堂学习。 焚书遭到的抵制大多来自六国旧贵族,可重刑之下,推行起来虽然困难,但是速度并不慢。 齐郡的书籍他都留存了两份,送去给嬴高了。 扶苏点点头,他们几个一路上也没闲着,毕竟都有职务在身。 “不是说要带我去尝尝齐郡的美食?趁着这是第一天,还有空去吃。” 此时嬴政正在休息,刚巧美食离得不远,不然尚谨还真不好带扶苏过去。 择日不如撞日,再拖着可真没时间了。 “走走走。” * 嬴政这几日将齐郡游了个遍,又去了天齐渊一次。 天齐渊在淄河南岸,有天之腹脐之谓,齐地、齐国因此得名。 先前巡游的时候,嬴政祭祀八神,天齐渊正是天主神所在。 天齐渊的风光极好,立于岸边,几束水流从嶙峋错落的巨石缝隙中飞流直下,哗然作响。 这里正是嬴政在齐郡的最后一站,扶苏与尚谨随侍在侧,陪他静观流水激石。 上一次来此祭祀时,礼节繁琐,根本没心思赏景,这一回才得空欣赏。 良久之后,嬴政开口道:“两日后启程去济北郡。” “尚卿,此次你也在随行一列。” 尚谨怔愣了一瞬,连忙谢恩:“臣谢过陛下,定当万死以报陛下恩德。” 这便是要他回咸阳了。 不过济北郡……他记得平原津就在济北郡与巨鹿郡交界之地,所幸这回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也不必像早些年一样常常担忧。 94 日月如梭 只争朝夕。 平原津。 “陛下近来可有觉得疲惫?”尚谨正在分拣药材。 “尚可。”嬴政看着尚谨手中的黄连, 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问起这个?” 不是觉得尚谨僭越,而是觉得尚谨怕是又要给他开什么带黄连的药方了。 “前几日与先生通信,他偶觉不适, 我便和他说先多休息几日, 他偏不干,说是咸阳政务繁忙。”尚谨将黄连放回去, 拿起了甘草,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 自然因此而担忧陛下, 听陛下如此说, 我便安心了。” 嬴政其实也会疲惫,但他不能停下。 他总觉得时间不够,一想起他阿父, 他就怕自己死得早。他想做的事情太多, 短短百年如何能成, 不然他也不会寻求长生。 最初他还真的想试试那些丹药, 可是那个与尚谨赌誓的方士让他无比清楚,这些所谓的仙丹都是假的, 他没直接杀了那些方士已经很仁慈了。 再加上如今那些方士去造火药,能把房子差点炸塌的东西能吃吗?显然不能。 这世间或许真有仙人仙山, 却非人世间可以轻易得到的。 最好笑的是那几个想要童男童女出海寻仙山的方士, 他最初还有些心动。 尚谨和扶苏劝着劝着, 他心里也明白了, 只是终究不甘心。 若真能寻到仙山仙丹,这些个方士为何不自己吃,还要把仙丹给他? 真神仙要什么童男童女?怕不是什么邪门歪道, 那样的妖魔带来的仙丹,他也不可能吃。 若真能求得长生,他心中那些愿景终有一日会实现。 * 渡过黄河,行至巨鹿郡,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困龙之地。 之所以说是困龙之地,全因沙丘有一点“不吉利”,死过不少君主。 都说商纣在此设酒池肉林,邢侯因忠谏被诛,商纣灭亡自有此因。 后世虽对此多有质疑,不过至少在过往,人们都是认可这一说法的。 西周卫灵公的墓地也在沙丘。 后来沙丘成了赵国的地盘,赵武灵王饿死在沙丘宫的故事更是耳熟能详。 而再往后,便是嬴政。 尚谨小心翼翼地注意祖龙的身体,好在确实没出什么意外。 他对沙丘最大的印象就是游侠极多,是个尚武之乡。 若是他喜爱习武,定是要和这里的游侠切磋一番的。 可惜几个游侠因为被撞见了打闹,成功被县尉给抓走了。 平日里县尉其实不大管这些,如今嬴政在沙丘行宫,这治安要是不好,他的职位可就保不住了。 回到居所,他又展开地图看了看沙丘的位置,才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好像熟悉了。 沙丘后来叫广宗县,大名鼎鼎的黄巾起义发源于这一地带。 他记得这里的梅花拳好像也很有名。 沙丘还真是发生了不少历史大事件啊…… 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明章,你在想什么呢?” “啊?”他回过神来,“想起来赵武灵王了。” “赵武灵王?怪不得你一直在发呆,我就觉得这故事挺可怕的。”荣禄觉得这种父子相残的事情太可怕了,还好他们大秦没这种事情。 无论是扶苏尚谨,还是将闾嬴高子婴,都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不对此事做任何评价。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赵武灵王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壮年退位,传位次子,欲立二王,终至饿死,一代传奇般的君王落得如此下场。 这个他们都烂熟于心的老故事,却让他们都瞬间警醒。 自然不是因为觉得嬴政会和赵武灵王一样昏头,也不是觉得扶苏会像赵惠文王或者赵章一样。 而是因为思虑到了权力的问题,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国家自然不能出现两个掌握大权的人,三个就更不行了。 由此推及,不是皇帝却手握大权,那就更可怕了。 不过手握大权跟在场几个人都没什么关系,大秦真正手握大权的,只有他们的阿父嬴政。 几人玩闹一会儿便分开了,他们都有各自要处理的政务。 尚谨虽然离开了齐郡,祖龙也明示了要调他回咸阳,但按目前的情况,在新的郡守到任之前,他都要继续行郡守之责。 直到离开沙丘,尚谨的心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要说这一年还有什么大变故,那就是嬴政在没人劝说的情况下,自动把阿房宫给抛之脑后了。 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起建什么新宫殿。 大秦如今要做的事情多了,直道,长城,皇陵,冶铁,制盐,火药……事事都能排在阿房宫前面。 再有就是,刘邦没见到嬴政,因为这一年嬴政基本都在巡游路上。 他们一路往西返回咸阳,回到咸阳时,尚谨总觉得冯劫快要喜极而泣了。 他也不知为何,历史上这次巡游是冯去疾留守,结果这次还是冯劫,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冯劫仍然是文官,还没被派去当将军。 不过这样的改变也不一定是坏事,这一回,大秦可不缺将领,更不会再出现杀功臣的赵高胡亥。 咸阳这边火药的研究进步倒是很大,但是要用于战场还是有很多问题要解决的。 不过既然已经见了成效,嬴政自然也继续全力支持。 尚谨一回来,想要见他的人多得不得了,他全都给推了,只是回了家中。 屋子里并未积累太多的灰尘,扶苏安排了人定期洒扫。 早上到咸阳的时候,日头还挺足的他将被子一类的东西都拿出来,挂在小院里晒了晒,傍晚收回去,倒头就睡。 翌日朝会,他重任司工。 毕竟他这个位子,再往上升就是三公,还真升不上去。 重操旧职,他又开始四处跑了。 先是去了巴蜀一趟,在齐郡时制盐有了些进展,巴蜀一向也是产盐的大户,只不过和齐郡制盐有些不同,费了不少时日才钻研出些新的东西来。 果然,一旦回到咸阳,就要陪着祖龙一起化身工作狂。 在齐郡忙里偷闲过了三年,这回可是偷不了闲了。 不过好处就是,他又能到处旅游了,就是这旅游弄得和打仗一样,没多少时间欣赏美景。 只能说祖龙给的太多了,不然换在现代,他肯定辞职。 毕竟现代可遇不到几个动不动给奖金还给加班费的老板,大部分都是黑心资本家。 更重要的是,这个老板比员工还努力,简直是工作模范。 等尚谨再回到咸阳,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 自从跟祖龙回到咸阳以后,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他有时候也能体会到,为什么祖龙想要求得长生了。 日月如梭,他想做的事情还很多。 95 长生 陛下已经长生了。 咸阳宫。 “陛下今年应该没有巡游的打算了吧?” 扶苏答道:“就算有也得等到明年了。” 看来项羽那句“彼可取而代也”也要被蝴蝶掉了。 他很好奇这话要是真被祖龙听见了, 项羽会有怎样的下场,大概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与天象之事有关吗?天象异变之时,我并不在咸阳, 还好陛下并未因天象而动摇。” 荧惑守心, 在古代的严重程度可比他之前那个妖日夜出严重多了。 所幸这回没出什么“死而地分”的事情, 不然他不在咸阳,还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看来之前大概率是哪个苦秦久矣的老百姓故意刻上去的, 结果反遭灾祸。 这回东郡人生活比以前好多了,自然不会出这种事情。 要是历史重现,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哪个有反心的楚国贵族故意的了。 “也有些关系, 这种天象, 还是少出行的好。” “太史令上书的时候, 压根没人敢说话。” 尚谨调侃道:“谁敢说话,那才厉害。是吧?公子?” 扶苏的胆子是真的大, 长久的沉默之后, 是扶苏先打破了沉默, 不然再那么下去,他怕阿父把自己给气坏了。 接着大臣们才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来。 尚谨远在蜀地,听扶苏说了都觉得惊心动魄, 却又觉得好笑,这些大臣也就这时候不迷信了。 “这种时候,总要有人说话的, 他们都不敢说, 我和阿父最亲近,自然是我说。” “好在没出意外。”尚谨感叹道,“路上遇到你那几个弟弟,看他们似乎毕恭毕敬的?” 不仅是对扶苏这个长兄尊敬, 连带着对他都更客气了。 “他们被阿父训斥了一番,自然不敢再造次。” 这事发生时,尚谨还在回咸阳的路上,他顿时来了兴趣:“同我说说!” “他们不太安分,阿父让他们把心思放到正经事上。” 话也没多重,可是谁能遭得住嬴政的一个眼神?他那几个弟弟都抖起来了。 尚谨感叹道:“说到底,公子才是陛下最喜爱的那个孩子!” 扶苏轻咳一声,只是继续说:“阿父虽没直接戳穿他们的心思,斥责之下,也让他们安分不少。” 嬴政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虽说身子还硬朗,可毕竟不小了。 在平均年龄还很低的大秦,实在算不上年轻,可嬴政迟迟未立皇太子,有些看不清局势的人少不得多加猜测,想要动点歪心思。 这个歪心思倒不是胆敢刺杀嬴政,而是在未来即位的人选上。 即使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扶苏会是接班人,但只要没定下来,总有人觉得自己也有机会。 直到这回嬴政不留情面地当朝训斥,才让所有人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小心思都被嬴政给看透了,不要试图挑战一位皇帝的权威,更不要妄想能够轻易改变皇帝的想法。 扶苏的地位也更加稳固,将来继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尚谨到章台宫的时候,和纵子正在汇报火药之事。 他之前离开咸阳后,和纵子凭借着高到离奇的爆破几率逐渐成了方士们的领头人。 和纵子偷偷瞄了一眼尚谨,这一眼被嬴政捕捉到了。 “你们两个也许久没见了,尚卿可有要嘱咐他的?” “并无,和纵子的实力我是相信的。”尚谨摇摇头,“陛下可知方士间的趣事?” 提起和纵子,嬴政最大的印象其实是每次火药那边报账目,和纵子都是花钱最多的那个。 今天丹炉炸了,明天房子塌了,费钱得很。 尚谨似笑非笑地说:“他们都说,按和纵子的水平,要是匈奴人来了,当场炼丹,能炸死一片匈奴人。” “是吗?”嬴政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方士,想起那长长一串要报销的数字,他相信这方士有那个实力。 和纵子抖了抖,陛下为什么盯着他?该不会真把他弄到前线吧?他不是很想去。 “火药之事,便要你多费些心思了。” “喏。”和纵子连忙应声。 陛下果然不会一时兴起做奇怪的事情。 等和纵子退出去,嬴政与尚谨还在谈论火药之事。 说实话,起初尚谨说起火药与丹药相通之时,他是惊讶的。 如今火药稳步推进,倒是让他又想起了长生的事情。 “长生……终是难求。” “我一直觉得,陛下已经得长生了。”他一句话吸引了嬴政的注意,“都说人死后不过一抔黄土,可我觉得,若是还有人记得,便算不得死。” “还有这种说法?”嬴政还从未听说过。 “臣一直这么觉得。”他自有他的逻辑,“所谓成仙,神也好,形也罢,不都是要留存世间?” “我总是想,若是有一天,我能有所作为,可在史书中留名,千年之后,仍有人能记得我,称赞我,即便是形消,神亦在,又怎么能算死了呢?” “立德立功立言,不朽便是长生啊。” “陛下一统六国,立大秦基业,当为后世万人传颂。只要这片土地的子民的血脉传承下去,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陛下的不世之功。”他笑着望向嬴政,“这不正是长生吗?” 听他说完,嬴政低笑一声,呢喃道:“长生……” 纵使不是他想要的长生,这样的长生,也足以他心动。 * 扶苏叹道:“明章的长生,这世间少有人能抗拒。” 大多数人还是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我以前倒没这么大的志向。”他不禁想起过去的自己。 “明章以前的志向是什么?”扶苏眼里,尚谨一直志向远大。 “能寻得安身立命之所,若是所行之事与所爱之事相同,便更好了。”说罢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明了真实原因,“房价很贵的。” “咸阳的房屋,确实贵了些。”韩信赞同地点头,“不过对明章来说,算不得什么。” “如今确实算不得贵。” 秦朝的物价还是很平和的,不会像之后那么膨胀。 「统,你说我要是去了明朝,不会跟在现代一样买不起房子吧?」 想起明朝那低的让人发指的工资,他突然有点担心。 不过想着想着,他又不在意了。 「不对,很多朝代压根不让大臣买房子,没事了。」 他可以睡在衙门里,房子?不存在的。 【……宿主可以努力工作,皇帝可能赐房子的。】 「下个世界,我想佛系一点。」 一想到以后要改革,他就头疼,感觉这个世界他是不可能好好休息了。 [躺平.jpg] [开始摆烂(x)] [哈哈哈哈跟着祖龙卷死了。] 提前边疆战事,又有变动。 “阿父要让李将军攻打东胡,恐怕没那么容易。” “嗯,小信那边说是,匈奴情况有变。”他一直在密切关注边境的状况,“他们的太子冒顿,近日来与头曼单于多有冲突,似是为了太子人选。” “我听阿父说了,头曼单于若是真昏了头,是我大秦的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向来都是好用的计策。 一旦匈奴内乱,就是他们攻打匈奴的最佳时机。 时间逐渐逼近公元前209年,正是历史上胡亥登基,冒顿单于杀父夺位的那一年。 “冒顿不是好对付的。” 一统北方草原的匈奴单于,不可小觑。 史书上那些记载让人不禁感叹,冒顿太狠,也太能忍了。 扶苏听他对冒顿单于的评价,却没有太过惊讶,明章总是对一些人很了解,知道冒顿也不算奇怪。 “东胡若不能在两年内攻下,便必须开始防范冒顿了。” 扶苏敏锐地察觉到尚谨说的是防范冒顿而非头曼。 “明章之意……冒顿将成为新单于?” “正如你所说,头曼老昏了头。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冒顿的对手?” “那若是加紧攻打匈奴,反而不成。” 外患一旦出现,保不定头曼和冒顿会暂时和好,这样便越发棘手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头曼会因忌惮冒顿而不让他领兵的可能性。 “且看陛下如何抉择。”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大秦可没有因为胡亥人才凋零,总会有合适的办法。 而嬴政的决定很坚定——打东胡。 东胡的南边原先是赵燕,都不是好惹的,东胡的实力也因此有所衰弱,相应的是,赵燕也因东胡而损失不小。 这些年东胡又逐渐强盛,远非当年可比,让大秦感受到了威胁。 东胡据称至少有二十万兵力,况且和全国征兵后还要训练的大秦不同,东胡的二十万兵都是实打实的到处劫掠的。 大秦胜在国力强盛,人口多,将领多,又有长城防守,但是要进攻却还要细细考量。 远在代郡的韩信,却是跃跃欲试。 之前蒙恬收复河南地,代郡也是出战了的,只不过并不是主力,如今终于轮到他们了。 没有军功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兵卒们个个都像饿绿了眼睛的狼,算是亲身体会到为何当初秦国的兵力能那么强。 如今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了,非得将东胡拿下不可! 96 冒顿单于 东胡版“马奇诺防线”…… 公元前209年。 得知匈奴的头曼单于迫不及待地将冒顿送去做人质, 又急不可耐地攻打月氏,大秦对东胡的战争也正式打响。 秦直道已修建完成,虽说不是直接通往代郡, 但也极大的方便了代郡军需粮草的运输。 东胡人去年秋时跑来打家劫舍, 被韩信打了回去。 他们倒觉得很值,毕竟东西都是抢来的, 除了死几个人几匹马, 也没什么其他损失。 春来正是放牧的好时候,他们这个季节一般不会南下。 正当他们悠闲放牧之时, 秦军突袭, 打头阵的千兵马由韩信带领,让他们被动地“换位思考”。 起初东胡还不以为意,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中原人怎么可能在这里打败他们? 且不说认不认识路,怕是连他们东胡有几座山几条河都弄不清。 他们大约不会想到秦军背后有个会画地图的尚谨。 即使此时的地形与后世不同, 尚谨也能让系统多加观察,绘制出来的地图也算详尽。 他们忽略了一点,中原对抗他们最大的优势, 其实是人口。 纵使他们有二十万大军, 此时多半都在放牧,不好集结。 而韩信身后是驻扎在代郡长城的二十万秦军, 当然,秦军并未全员出动。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 秦军的兵器已经彻底革新,兵器样式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制作兵器的材料已经替换成了铁。 原先的青铜兵器要么被融了拿去做了十二金人,要么成了半两钱币。 自从冶铁技术改进, 武库令忙得不得消停,整个大秦的铁矿都紧供着军队的兵器。 当这个小部落被摧毁之时,秦军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了。 那一瞬间,东胡人似乎再次体验到多年前的恐惧。 不同于当年的李牧佯装失败诱敌深入,如今这样的声势浩大,是压根不怕他们。 他们的兵器仿佛是上天赐予一般,能轻松斩下敌人的头颅。 何况东胡与匈奴还有不同。 东胡的领土并非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大草原,一座绵延千里的山脉将东胡划成东西两部分,正是大兴安岭。 中原人除去擅长筑城墙防御,也擅长利用天险。 东胡大大小小的部落一旦打散,便如一盘散沙。 逐个击破,加上自愿做引导的降兵,代郡边军在东胡势如破竹。 等到东胡反应过来集结大军跨越山脉抵抗时,秦军已经沿着山脉占领了东胡将近五分之一的土地。 东胡东边的几个小国更是不敢动弹,乖乖龟缩在自己的领地里观望,有燕地边军虎视眈眈,他们也不敢对东胡的战事做什么小动作。 至于匈奴的头曼单于,正看着自己偷跑回来的儿子傻眼。 他本意是要冒顿死在月氏,所以才会在冒顿一到月氏就与月氏开战。 两国打起来,质子肯定不会好过,多半是要杀了质子用来鼓舞士气的。 结果他这儿子言笑晏晏地翻身下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我回来了。” 头曼单于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首领,脑子转的快。 既然冒顿已经逃回来了,匈奴与月氏又已经宣战,那不如让冒顿领一万勇士攻打月氏,先把之前的尴尬掩饰过去。 战场上刀枪无眼,冒顿要是死在战场上,他的目的一样能达成,冒顿要是没死还高歌猛进,他还赚了。 于是他摆出一副惊讶之中带着激动的神情,好好与冒顿上演了一出父子聚首,感人肺腑的大戏。 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有多喜欢这个曾经最得他宠爱的长子。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可匈奴与月氏开战,实在是不得不行。” 他又夸赞了冒顿的勇猛,给他一万勇士,语重心长地让他好好表现,画起了大饼。 冒顿垂下双眸,乖顺恭敬地称是,转过身离开,摩挲着手中的鸣镝。 担心他?担心他没死还差不多。 真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为他人做嫁衣?那这老头子实在是想的太少了。 头曼单于说的那些话,他一点都不动容,他本就是太子,匈奴本就该由他继承,那些未来的畅想,是他本就该得到的。 难不成还指望他感激涕零? 若是他没有逃出来,恐怕就成了月氏手里的亡魂。 不仅是头曼,还有那个拎不清的幼弟,他都会一并清算。 夜间,冒顿在营帐之中,座下皆是他的手下,喝到兴起,他举起鸣镝,高扬朝天。 “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 * 咸阳宫。 “冒顿,果然不可小觑。”嬴政将奏报放下。 大秦在匈奴那边自然也埋了奸细,那些传言虽是细枝末节,却足可见冒顿有多可怕。 让部下随他一同射猎鸟兽爱马都还好说,可狠辣到亲手朝自己的妻子射箭,实在是令人发指。 传言中的“爱妻”二字实在讽刺。 但是这么做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不跟他一起射猎鸟兽的,斩!不敢射杀他的爱马的,斩!敢犹豫着不对冒顿妻子射箭的,斩! 如此铁腕之下,活下来的皆是忠心耿耿之人,和死士都没什么区别了。 嬴政遇到人才,即使人才不愿效力,他尚且以礼待之。 冒顿这样的人,放在中原只会自取灭亡。 嬴政也不觉得这样得出来的部下有什么好。 忠心自然重要,但他要的从来不是只会愚忠的臣子。 若是铁腕之下人人自危,哪还有人敢提什么有用的建议? 不过用在打仗上,这样忠心的大臣,确实能不顾生死,毕竟输了和死没有分别。 * 冒顿举起鸣镝瞄准了头曼单于的马,铮鸣声方才响起,那马身上紧跟着中了密密麻麻的箭,哀鸣几声便轰然倒下。 他知道,如今他身边这些人,的确可用。 匈奴与月氏之间的战争打打停停,头曼单于还有空游猎。 虽说这也是练兵的一种方式,不过未免可笑。 这次游猎带了不少人,包括他的后母和弟弟。 头曼单于召集众人,刚说了几句振奋人心的话,一支利箭破空而去。 眨眼间,数箭齐发,在惊呼声中结束了头曼单于的性命。 众人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头曼单于慌乱不已,也有人立刻反应过来,与冒顿对峙。 冒顿跨坐马上,凭借高大的身躯俯视他们。 “要么认我为单于,要么死。” 后母和幼弟的哭声搅得他心烦,大事已成,他没兴趣和他们继续虚与委蛇。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在一片血色中,冒顿自立为单于。 * 韩信擦拭着手中的矛,他觉得还是弯刀更顺手。 不过这一次用的是步兵,长矛方阵更好用。 山脉以西的土地已经被他们蚕食干净,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很多。 他们这回西边要面对来自匈奴的威胁,东边要面对来自东胡的试探。 韩信却放慢了步伐,按计划行事,他要先安定这边的局势。 他们虽然是攻打东胡,但又不是来灭族的,每过一地留下足够的兵力镇守,防范东胡的反扑和匈奴人东来,才是要紧事。 至于山脉东边,燕地的将领也会参与其中。 匈奴那边有了新单于,看性子不像是好相与的,据明章说野心极大,说不定打着一统长城以北的心思。 冒顿单于还不知道,他的隐忍不发的心思已经被中原人知道了。 蒙恬那边也是严防死守,提防着刚刚攻下的河南地被冒顿单于给打回去。 东胡这回可没时间也没力气去问冒顿单于要什么千里马了。 韩信那边要同时防范匈奴和东胡,东胡自己也要防范西边和南边的秦军。 匈奴如今已经逐渐像一个国家了,相比之下,东胡仍是部落联盟。 此时,东胡各部落的人正在讨论如何应对大秦的进攻。 “不如我们与匈奴联手?秦军领兵的那个韩信,才二十出头,就是个毛头小子。”这人说的正是韩信,这几年韩信的大名在东胡算是传开了。 基本每次他们南下抢劫都要遇到韩信,然后被灰溜溜地打回去。 “二十出头就有如此能耐,你敢轻视他?谁知道那冒顿单于打不打的过?” 东胡对冒顿的印象还停留在鸣镝弑父,他们并不知道冒顿领兵能力如何,但肯定玩的一手阴谋诡计。 “匈奴那单于可不好对付,万一……” “先派人去联系一下吧。” “可是怎么过去呢?” 东胡与匈奴的联系已经被大秦切断了,派人送信是不可能了。 只能用飞鸽传书,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意外,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总要试试的。” “依我看,不如把重心放在南方,南方无所屏障,而西方大山阻挡,秦军过不来的。”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大兴安岭以东,南边的土地也丢了不少,隔着饶乐水与秦军对峙。 “那山高耸入云,秦军就算翻过来,多半也没有气力了,倒是南方的秦军虎视眈眈,不得不防啊。” 大兴安岭西高东低,是东胡一直以来倚仗的天险。 他们本来就在大兴安岭以东生活,后来逐渐翻过去,才与匈奴领土接壤的。 “山中还有不少族人,他们可比秦军了解大山,秦军一个月了都没法从山那边打过来,正是印证了这一点。都入秋了,寒风一来,秦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这一个月韩信都在忙着稳定局势,本就没有要越过大兴安岭打东胡的意思,就是派人佯装要翻山但又失败,给东胡压力的同时让他们放松警惕。 “那便在西边地势低洼处留人防守,将大部分人马调往南方,” * 远在咸阳的尚谨听闻燕地遭到了顽强抵抗,东胡把大部分兵力驻守在南方,而韩信已经计划着越过大兴安岭攻打东胡,面色逐渐古怪起来。 “马奇诺防线?” 97 收东胡 第一女神相要出场了!…… 韩信左脚踏出, 右脚随即横跨,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张弓搭箭, 射中了空中过于显眼的白鸽。 身旁的军犬吠叫着冲过去,韩信亦是翻身上马, 拾起那只鸽子。 “晚上吃烤鸽。”他把信和标识取下, 鸽子扔给部下,“去找只新的鸽子来。” “好嘞。”部下喜气洋洋地跑远了。 韩信看了一眼那信, 是和冒顿求助,甚至还愿意把先前东胡和匈奴之间那块将近千里的无主空地让给匈奴。 确实是足够让人心动的条件。 他回到营帐,与同行的人商量一番,几人对视一眼, 挂上了奸诈的笑容, 刚刚走进来的斥候吓得要退出去。 怎么几位将军笑得这么诡异, 看着不像好人啊? 这个斥候有个好本事,仿字。 “将军,要写什么?” 韩信思考了一会儿, 说道:“就写,东胡首领要匈奴单于最宝贝的那匹千里马吧,顺便倚老卖老欺负一下冒顿。” 斥候暗道将军是懂怎么坑人的, 就算那冒顿单于能忍下来,肯定也要记仇的。 绑了东胡标识的白鸽带着新的信件飞向了高空。 * “确实是东胡的信。” “这东胡人有病吗?” 要他们的千里马?想的可真美啊!而且怎么可能送的过去?难不成要北上再东行再南下吗? “千里马倒没什么,可也送不去。不必理会他们。”冒顿压根不在意一匹马,他们的好马多的是, 没必要为了这个和东胡起冲突,不过东胡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兴趣勒索他们, 也是好笑。 眼瞧着大秦国力日盛,冒顿继续着原先的计划,攻打月氏。 要将大秦解决可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到的,东边又打得热火朝天,于是他打算将西面的威胁月氏彻底解决,如此一来,才可对大秦徐徐图之。 * 东胡被两面夹击,很快成了大秦的囊中之物。 嬴政的目光投向了更东北的地方,又收了回来。 原因无他,那一片土地如今实在是蛮荒之地,即使攻打下来也没什么大用,大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而匈奴已经将月氏驱逐到了更西边的土地,占领了月氏原本的土地。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接下来的八年里,匈奴会将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最终疆域东达到辽河,西到葱岭,南达长城,北抵贝加尔湖。 然而这回从蒙古高原东部到辽河流域,已经归属大秦,那个盛极一时的匈奴帝国能否再现,实在难说。 * 咸阳宫中正举行着盛大的筵席,以此庆祝收服东胡。 嬴政下令全国每一里的人家赐两头羊,六石米,并赐酒以庆贺。 韩信凭借此次军功,如今也是名副其实的将军了。 更多的军队被调往与匈奴接壤的边境,而此时大秦却收到了匈奴的示好。 尚谨并不意外,谁知道这示好背后有没有藏着刀子?就算恭顺,也不过是一时的。 大秦要是提出什么割让土地一类的要求,估计双方马上就能打起来。 嬴政派出了更多的探子,以便随时掌控匈奴的动向。 匈奴则是悄悄地收复起了更北方的土地,那是大秦难以探知的地带。 * 尚谨最近倒是闲了不少,总觉得之后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了。 毕竟真正刺激的事情,要等到扶苏登基了。 他现在每天都在琢磨怎么让老百姓吃饱点,恨不得自己当初进的是农学院。 「还是有点担心啊……」 【宿主放心吧,匈奴不可能灭了大秦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当然知道匈奴不能拿大秦怎么样,只要长城还在,他们就进不了中原一分一毫。」 【那宿主你担心什么呢?】 「担心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整不好农事,你们这池子里有没有农政全书什么的?」 【有,但是几率非常低。】 这种农书对于前期的王朝基本是bug级别的金手指了,甚至比四大发明更难抽到。 「哦,那没事了。」 看来这些书与他无缘了。 * “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陛下打完了匈奴,打完了周边十几个小国,该怎么办?” 一场长达半年多的战争成功缓解了大秦内部的矛盾,只要有战争,军功制总能很好的发挥作用。 可大秦不可能一直穷兵黩武,如果把西域东北那些小国收服了,又去哪打仗呢? 没有战争,军功制和秦律的弊端就会显现。 总不可能真去统一全球,太不现实了,大秦也撑不住这么多战争。 要不是如今有匈奴挡着,他一点都不怀疑祖龙几年内平推整个东亚的可能性。 “都说文治武功,陛下的武功无人能敌,这文治就不好说了。” 也就是在他自己家,确定附近没人,不然他可不敢这样评价祖龙。 不是他说祖龙坏话,祖龙文治肯定不差,但是就焚书这一条,就能想象到被后世黑成什么样子。 文治,从史书抓起。 大秦的修史是该提上议程了,不仅能帮祖龙树立一个更好的形象,还可以给后世留足够的史料以供后人研究。 说不定还可以拯救一下未来大秦的电视剧。 现代那些把祖龙和寡妇女、孟姜女、阿房女扯到一起的看得人无语得很。 不过即便有后妃传,恐怕也阻挡不了编剧的脑洞,他以后不会也被电视剧祸害吧? 总之,改史书的体例确实很重要。 他其实还想修图书馆,不过现在是不太可能了,先把那些收上来的书保护好再说。 扶苏摇摇头:“不急。” 急也没用,阿父是大秦的权威,阿父不愿意,大秦永远不会变。 扶苏这几年越发淡然,只是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辅佐阿父更好的治理大秦就足够了。 至于登基,是个皇子都会想一下,但是他心中阿父自然比登基重要,他不可能去做大逆不道的事。 阿父是大秦最耀眼的太阳,光辉足以照耀大秦。 他锻炼好自己的能力,别让阿父失望就是。 而嬴政对扶苏也越发满意,扶苏确实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惜他绝不会立太子。 尚谨看到他们两个是真的毫无嫌隙,也更加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 公元前208年春,嬴政再次巡游,这一次,他来到了河内郡。 而他来到这里只为了一个人——许莫负。 许莫负是温县县令许望之女,据说许负出生时屋子里满是耀眼的青光,而且她手中还握着一块隐约可见文王八卦图的玉佩。 不少人都说是真的,当年嬴政听说这件事,还赐了金。 许望感激涕零,因此给女儿起名为莫负,莫负君恩。 上一次巡游时,嬴政想起来许莫负,本是要她看相预言,可是许莫负恰巧生病了,因此并未相见。 谁也不知道,许莫负是装病的。 她推算出始皇帝将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能预言,却难以改命。 可一切都不同了,她的推算出了问题,于是这一次她没有再找理由推辞。 她实在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出错。 98 逆天改命 迷信一把(x) 为了迎接嬴政的到来, 许望早早把家中上上下下重新装饰了一遍,像是边角裂开的桌子、破了个狗洞的墙角,全都给补好了。 按他本来的意思, 应该是让许莫负去拜见陛下,最终还是变成了嬴政亲自来他家见许莫负。 “莫负,你一晚上没睡, 该不会出差错吧?” “阿父不必担忧。”对许莫负来说,睡觉从来不是必须的东西。 她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切都乱了套。 希望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 这种无法勘破未来的感觉, 让她有些不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嬴政,也是她第一次见到, 所谓帝王之相。 有的人只是站在那里,便与旁人不同。 紧随其后的是扶苏, 她蹙眉不解, 改变的不止陛下一人。 也是, 一切都变了。 当她看到尚谨的时候,难掩震惊神色。 不该, 此人不该出现于此。 许望看女儿直直盯着尚谨, 连忙偷偷拽了拽女儿,示意她行礼。 哪有陛下来了却盯着一个臣子看到道理?实在失礼。 嬴政自然也发现她的视线很快移到了他身后, 不知在看扶苏还是尚谨, 才致使如此失态。 一番寒暄客套,许莫负也主动与嬴政说起命数之变。 “陛下……本有大劫难。” 许望紧张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示意女儿别说了,既然是本有,那说明现在没有,干嘛要说出来!这不是惹陛下不快吗? 嬴政倒是很冷静, 既然是“本有”,那说明如今已经没了。 “是何劫难?” “就在去年,荧惑守心,昭示陛下在东方有大难。” “朕去年一直身在咸阳,并未到东方。” “只要陛下去年未到东方,便不会有难。”许莫负点头道。 但按理来说,这种预言,是不可改变的。 “是有人逆天改命。”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 尚谨看着许莫负,心中不禁紧张,却刚巧与许莫负对上了视线。 他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许莫负那双眼睛像是高山清泉一般,仿佛能看透一切。 这位神相,真的能看出他的来历吗? “不止陛下,我观公子面相,本也在去年有劫难,可却渐有平稳之态。” 嬴政略一细想,便明白了。 如果许莫负说的是真的,恐怕是他驾崩之后有人害死了扶苏。 可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弑君? “改命之人为谁?”嬴政忍不住问。 有能力改变这些的,至少得是朝堂上的官吏,且极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恕我不能多言,说出来,便坏了此人一番心血。”许莫负摇了摇头。 虽说尚谨看起来并不像相师,可如果尚谨真的能和她一样预言未来,暴露并非好事。 她自出生起便不平凡,过于引人注目。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家中围观她,仿佛她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一样。 直到长大一些,她明确表明不喜欢这样,她才常常闭门谢客。 即便如此,想要求见面相的人也络绎不绝,她也不能全都拒绝。 不过今日为陛下面相,她心中是愿意的。 若是一切朝着既定的方向去,“莫负”二字,当真负君恩了。 “也罢。”嬴政猜测大约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一说,若是此人暴露,便会遭到劫难。 “请陛下放心,厄运已解,前路坦途。” 尚谨肩膀上的小鸟吸引了许莫负的注意。 “那只丹雀,是司工所养?” “嗯。”尚谨点点头,系统心虚地飞到许莫负手上,莫名怕她看出来自己不是普通的鸟雀。 “很有灵性。”许莫负点了点它的头,意味不明地赞叹了一句。 她突然提出请求:“陛下,不知我可否为司工相面?” 尚谨一愣,见嬴政点头,才到许莫负面前。 “许姑娘,多谢。” 许莫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寸寸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剖析开来。 倒是弄得尚谨有些不自在,总有种秘密要暴露的感觉。 他哪知道许莫负这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看怎么奇怪,活像让一个初中生去做高数题似的。 往日里对她来说信手拈来的相面,今日却像是雾里看花一般。 尚谨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 见她久不言语,尚谨有些不安,问道:“如何?” 许莫负并未回答,尚谨索性任她看,静下心来等着。 “左辅。”许莫负只是说了一颗星星的名字,也没多解释,转而说,“你的气运一直在消散。” 尚谨还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扶苏替他先问了:“姑娘的意思是明章有难?” “非也。”许莫负摇摇头,不愿解释,打起了哑迷,“司工定知其意。” 尚谨朝她笑笑,同样避而不谈:“难怪我平日里总是倒霉,多谢姑娘提点。” 「她是不是,看出我原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了?」 系统也被吓着了,这个神相是真神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有可能。】 「她说的气运在消散……不仅是我脸黑的原因吧?」 【……】 「你别点点点了,她看出来我的目的了。」 「在她眼中,我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相应的我需要付出一些东西,比如自己的气运。」 「她说左辅,不是给我算了命,而是暗指我起到了左辅的作用。」 左辅右弼,都是紫微帝星的辅佐之星。 「她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挺吓人的,还好许负没说出去。] [我也好奇,真的相面能相出来?] [真的看出来了吗?事情突然朝着玄学的方向发展了。] 回到驿馆中,嬴政在处理文书,扶苏在一旁辅佐,尚谨则是抱着一沓奏书进来了。 嬴政写着写着,终是抬头问:“她是何意?” 许莫负对尚谨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以至于嬴政猜测那个人就是尚谨。 即使他猜测是真,但依许莫负所说,这件事最好心照不宣。 尚谨心中一惊,险些不敢与嬴政对视。 他要怎么解释?这事他真不能说实话,他也挺想反问祖龙怎么理解的。 “她说话云里雾里的,我其实没太明白,但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尚谨厚着脸皮夸自己,“不过按我自己想的,是在夸我是辅弼良臣。” 嬴政也不知信没信,却认同了他的自夸之语:“确实是辅弼良臣。” “谢陛下夸奖。” * 许莫负提笔在纸上写字,旁若无人。 许望也不好意思偷看,只能关心一两句。 “女儿,你这是写什么呢?” “写信。”许莫负并不多言。 “你?”许望还想问些什么就被许莫负打断了。 “别多想,也别说出去。”随着年纪的增长,许莫负在家中地位也水涨船高。 她阿父虽然忠于陛下,但也会考量她的话。 许望只好走了出去,免得打扰她。 不多时一只红色的小雀飞到了许莫负手心,正是成为了送信工具鸟的系统。 “把信送给你家主人,别被发现了。” 驿馆之中,尚谨展开信件。 许莫负并未直接点破,在她看来,有些事情说破了反而不好。 她没有问尚谨到底是什么来头,尚谨也没问她如何算命,强行知晓并不是好事。 可尚谨却难得“迷信”一回,他问许莫负,能否看到大秦的未来。 许莫负竟然真的回了信。 “我不知你到底如何做到逆天改命,但我能看出来……” “你与陛下和大公子,将会引导大秦走上一条光明之路。” “无论如何,多谢。” 许莫负曾算到未来是民不聊生的乱世,如今也当有所不同。 她很庆幸,一切都不一样了。 尚谨合上信,多了几分安心。 扶苏敲了敲门,提醒他该离开这里了。 “明章,阿父说该启程了,路还很长。” 99 卫青 平阳侯府的日子。 公元前141年。 “又在晾药材?” 尚谨听到熟悉的声音, 放下手中的当归,拍拍手起身喊:“青,你来拿药?” 此时的卫青不过十二岁,幼时历经苦难, 身材还有些瘦弱, 很难想象他以后会成为大将军。 但那张脸依然继承了卫媪的美貌, 带着天生的贵气,可以窥见未来“长平桓桓”的样貌。 他如今还不姓卫, 只拥有名。 或许他该姓郑, 可他自己恐怕都不认同这个姓。 毕竟他的“父亲”并没有拿他当儿子,而是让他放羊, 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也将他视为奴仆。 他宁愿回到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兄长阿姊身边,即使做回了奴仆, 至少还有真心的家人。 “尚夫人要为公主把脉,我恰巧遇到, 她说看你担心我阿姊,让我来你这儿。” 尚谨是随母姓的, 这一次不知道系统做了些什么, 他看见母亲的那一刻,呆在了原地, 讷讷地喊了一声妈妈。 简直一模一样, 像到让他怀疑系统是不是把他妈妈也弄进来了,要不是系统再三保证他的亲人在现代好好的, 他能用现在这副身体追杀系统三条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上辈子太累, 这一回他的身份好到离奇。 虽说也是平民,可他家却刚好在平阳侯府附近,母亲是当地有名的医女, 因为医术好,后来还被平阳公主召去看病。 他也自然而然认识了卫家人。 尚谨领着卫青去取药,用的是香砂六君子汤。 “人参一钱,白术二钱,茯苓二钱,甘草七分,陈皮八分,半夏一钱,砂仁八分,木香七分……”尚谨伸手试图去够半夏,没够着,莫名与卫青对视一眼,他迅速收回眼神,想要去搬个垫脚的。 “一钱……”卫青取了一些半夏到尚谨的小秤上,“分和钱到底是多重?” “如今只论铢和两,分钱是我自己为了方便记编的,除了我母亲,别人都不知道。” “十分为一钱,三钱为一两。” 最开始换算过来换算过去都快把他弄懵了,最后他直接放弃了复杂的换算,反正现在没有分和钱,就用现代的分和钱换算到秦汉好了。 尚谨嘱咐道:“要加生姜二钱,以水煎服。要忌食生冷油腻之食。” 卫少儿跟霍仲孺的事情没瞒住,如今正是妊娠恶阻厉害的时候,压根吃不下东西。 其实不论他管不管,卫少儿和霍去病都不会出事,但他希望能让卫少儿过得更好些,少受生育的痛苦。 至于霍仲孺,他都想把霍仲孺拉回来打一顿。 不过打父亲是不可能的,别说这不是他父亲,就算真是,在汉朝对父母动手也是极大的罪。 即便生父没有一天尽责任,一样要尽孝。 汉初对女子的限制还不算大,但未婚生子仍然会受到歧视,卫少儿如今在平阳侯府少不得受人白眼。 打掉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如今的医疗条件,想要打胎要么用重药,要么就只能用外力,比如用木板捶打孕妇的腹部,硬生生把孩子打掉。 不仅很可能绝育,而且对身体伤害极大,很可能会直接死掉。 而私生子的地位更是低到快没有人权的地步,卫青正是最好的例子。 好巧不巧,他也是私生子。还好系统没给他整个一模一样的生父,不然他能恶心死。 卫家如今一家都是奴仆,用不起这么昂贵的药,皆是尚谨塞给他们的。 其他的暂且不说,光是一味姜,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太史公在《史记》中所言,足见姜的珍贵。 来到古代,他才体会到姜的好处,希望张骞早点出使西域,他想吃更多好吃的。 “多谢。”卫青抿了抿唇,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药材价值几何。 又是这样的表情……尚谨暗自叹气,把药包好递给卫青。 以前他不把用了哪些药材告诉卫青,谁知道卫青遇到一个游医,把一切都给戳破了。 卫青哪愿意欠那么多,执意要他每次都把药说清,结果他每次全用贵药的事实就被发现了。 “其实我们帮别人治病,经常不收钱的。你要是觉得亏欠的话,那就苟富贵,勿相忘。” “富贵……”这个词对于卫青来说,实在太远,远到他从未想象过。 就连幼时母亲要把他送去郑季家,他想的也不过是能见到父亲,而非郑家的富贵。 “机遇嘛,哪有那么快来?你先好好吃饭!长高点!以后保不齐就是个将军!”尚谨安慰道,“我祖上和许负学过面相,你这个面相,踏过坎坷便是坦途!” [暮染烟岚:接下来请收看:我的祖宗——我自己。] [洛羽:小谨你又在忽悠人。] 他确实在忽悠人,后来再去河内郡,他和许莫负就是聊了聊如何面相,其实从来没试过。 “借你吉言。”卫青揪了一下他圆圆的脸,“你这么神通广大,还会面相?” 自从来到这里,母亲把他养的太好了,脸不圆才怪,连着系统都胖了一圈。 “跟着许……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差点给说漏嘴,他总有种自己还在大秦搞改革的错觉。 卫青比划了几下,感叹道:“总觉得几天不见,你就长高了不少。” “吃得多,才能长得高!”尚谨顺势邀请卫青来他家多吃点好的,养养身体,“下次来我家吃饭!” “你也不怕我把你吃穷了。” “要是怕穷,我家就不会经常不要钱白看病了。” 尚家每月都会空出几天,专门为百姓诊治,分文不取,在这一片口碑极好。 因而尚谨虽是私生子,但是几乎没什么闲话,走出去遇到认识的人还可能被塞个蒸饼什么的。 其实他家以前确实不富裕,但是耐不住尚谨拥有祖龙和扶苏两人的“支持”。 “你看这是什么!”尚谨拿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上刻小篆“明章”。 “要不是知道你祖上留下来不少东西,我都怕你是不是去盗墓了。”这自然是玩笑话,哪有小孩去盗墓的,何况他知道尚谨不是这样的人。 “我可不会随便毁坏别人的陵墓。”尚谨把玉佩收起来,“这都是正当财产!当年始皇帝赏赐的。” 其实还有一部分是后来扶苏给的,不过有时候用着总心虚。 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尚谨把自己那些青铜酒器,金银财宝带走了不少。 系统是允许用的,但是也有限制。 比如青铜酒器,不能流通到古董市场。 金子什么的允许用,但是不能到扰乱市场的地步。 神奇的是母亲似乎默认了他的钱财,从来不过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萧落:能不心虚吗?小谨你都快把你自己墓里那些宝贝搬空了,都是扶苏辛辛苦苦准备的,后世要是考古,估计要以为你墓被盗了。] 「还好吧,其实就搬了十分之三。」 [楚烟蘅: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啊hhh用自己的陪葬品……] “我看你很向着他,只是出去可别说。”卫青暗指始皇帝。 “我都知道,放心。” 他当然向着祖龙了,不过这毕竟是汉朝,大肆抨击祖龙才是大趋势。 卫青似是想起来什么,摸摸他的头说:“阿姊说你上次弹的曲子可好了,你说你怎么小小年纪会这么多?” 尚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无奈地说:“可是手太短了,弹不好平阳侯府那位乐师的好琴。” 曲子弹的当然好了,全大秦拔尖儿的琴师被皇帝请来咸阳教丞相,没有谁敢敷衍了事,再不及格他就可以回炉重造了。 他对音乐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就是想着再学点什么,而扶苏恰好结束了政务在弹琴,就决定弹琴了。 想起系统背包里的破碗,万一以后可以卖艺呢? 他如今的水平到不了大师的地步,但也不算差。 聊着聊着,聊到了以后想做什么。 “谨以后想和尚夫人一样为医吗?” “嗯。” [念白:小谨你不走文臣路线了啊?] [竹竹不知春:其实我挺想看看假如小谨做武帝的丞相,能不能善终来着hhh] [渡鸦:上面的这不是为难人嘛哈哈哈,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以谨的天赋,日后到宫中为医也不是不可能。”卫青没觉得自己在恭维,尚谨才这么点大就知道那么多药方了,以后定能成功。 然而尚谨却摇了摇头:“可我不想去宫中,我想去军中。” “军……医?”卫青一愣。 这个时期军中虽有随行的医生,但不像后来那样有明确的组织编制,更不像宫中侍医一样算官职,甚至没有固定的称呼,说是军医倒也没错。 “匈奴常年犯我大汉,若我能出一份力,便可早日太平。” 这句话是真,但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他有自己的考量,卫青和霍去病前期根本不需要他担心政治方面的事情,反倒是身体更需要注意,尤其是霍去病。 何况正如卫青所说,做的好了,自然有机会被刘彻召见。 他也确实不想做丞相了,一来汉武帝不缺丞相,二来他确实担心自己的安危。 刘彻和扶苏不一样,他和扶苏自幼相识,即使扶苏成了皇帝,他也不必日夜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像卫青霍去病一样得到刘彻的偏爱和信任。 与其到时候又在朝堂里过上小心翼翼的日子,不如想办法待在卫青的军队里。 “谨有如此志向,定会如愿。” * 卫青走后,尚谨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里说不清是狗还是狼的小家伙。 系统到了新世界成功变换了拟态的种类——犬科动物。 还好没变成哈士奇,不然他又要担心怎么解释,还要担心系统拟态过于成功以至于开始拆家。 他一边等着母亲回来,一边梳理着如今的局势。 「景帝已经驾崩了……可惜无缘得见。」 【嗯,早在正月,刘启就已经给刘彻加冠了。】 刘彻未满二十,但皇家的及冠礼从来不拘于岁数,往往象征着可以参与政事。 一人一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尚伯莹回到家中。 “母亲回来了!”尚谨欢喜地跳起来,扑了过去。 虽然明知道不是现代的妈妈,但还是忍不住产生依赖和亲情。 系统观察着他的神情,这才放心下来。 它确实是故意的,它实在担心宿主的精神状态,所以托主系统安排了这样的身世,宿主确实开心多了。 而且未必都是假的。 “小谨,这几日就别往平阳公主那府邸去了。”尚伯莹知道自家儿子喜欢去找平阳侯府的卫姓人家玩,才特意嘱咐,“平阳公主她心情不好。” “我记住了,那卫少儿?” 尚伯莹拍拍他的头,问道:“你怎么就这么关心少儿?” 其实尚伯莹也很关心,她与卫媪和卫少儿有相似的经历,故而常常共情,施以援手。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儿子也能体会到卫家人的不易。 “我和他们关系好嘛!”尚谨试图用一句话糊弄过去。 “服下药好多了,别担心。”被他这句撒娇般的话逗笑了,“也不知你这一口长安话是哪来的。” “咳,天生的。” 准确说是咸阳口音,不过差别不大就是了。 他现在都记得自己刚开口说话的时候,母亲露出了奇异的神情。 现在想来,换作他,他也觉得神奇,毕竟母亲原本算是游历四方的游医,并不在长安久居,平日里也不说官话。 尚伯莹说自己见尚谨开口便是长安口音,觉得有缘,干脆来了长安附近,她口碑不错,足以养活自己和儿子。 后来才得了平阳公主的青睐,常常入平阳侯府作为侍医。 连她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卫媪一家人。 * 腊月廿七。 卫少儿一早就要生了,尚伯莹接生,卫媪和卫君孺则是在里面帮忙,尚谨和卫青乖乖等在外面。 “不会有事吧?”纵使卫青一向沉稳,等了一个时辰也有些焦急。 “不会。”尚谨摇摇头,这几个月都是好好养着的,又有母亲在,肯定不会出事。 何况原本霍去病就好好生下来了,总不能因为他和母亲照顾地更精细就把历史改变了吧? 好在确实没出什么问题,霍去病平安出生。 “太好了!”卫青难掩喜色。 “嗯……”尚谨陷入了思考之中,回过神发现卫青看着自己,“在想有什么补血益气的药方和吃食……” 卫子夫见他神色认真,逗弄他玩:“待我阿姊这么好,不然她当你阿姊好了。” 卫子夫很清楚自己在开玩笑,他们一家人都是奴籍,而尚谨是平民,单是如此,刚刚那些话就是不可能的。 尚谨可不认同什么奴籍下贱之类的话,但仍然觉得不妥:“不好,他才比我小几岁啊?我当长辈太奇怪了。” 见他竟真的认真思考这件事,卫子夫摸了摸他的头,调侃道:“那你做他的兄长好了。” 尚谨还是摇头:“不要,那我不是比青低一辈了?” 他不想占便宜,也不想矮一辈。 “你们可以各论各的。” 华夏传统,各论各的。 * 建元二年,三月三。 「日子快到了。」 上巳芳辰,刘彻去霸上祭祀先祖。等刘彻回来的时候,就会与卫子夫相遇。 命运的轨迹再次重合。 100. 卫子夫 改写命运 筵席前两天,卫子夫特意来找尚谨帮忙:“小谨,你先前那失传的古曲,我们想用在筵席上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美妙的乐曲就要流传万世才好啊。”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尚谨欣然答应,还把曲谱给翻了出来。 “要献给公主吗?”其实他知道是要献给刘彻。 “那位尊贵的客人要来府上,公主既要我们有新意,又不能出差错,我们就想到你之前那一曲了,想用作筵席最后一曲。” 作为平阳侯府的歌女,她们会的自然多,可皇帝什么歌舞没见过,时间紧,新意哪有那么好想出来? 虽说平阳公主人好,即使没有太多新曲也不会怪罪,可她们自然希望做到最好。 作为最后的曲子?那大概用不上了。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子夫被那位客人看中了,要带你离开,你心中愿意吗?” 卫子夫一愣,笑着摇摇头:“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如果只是要我去做歌女,那我希望能留在这里,我的家人都在这儿啊。” 她很清醒地明白自己乃至家人的处境,选择从来不是在她自己手上。 “你问这个,是知道什么内情?”卫子夫也没那么着急了,干脆和他聊了起来。 “嗯,我觉得子夫这么美,那人若是个喜好美色的人,肯定不会放过的。”尚谨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如果这能让你手握权力呢?” “甘之如饴。” 如果她拥有权力……是不是能让亲人都脱离奴籍,她们再也不必受出身之苦。 听她这么说,尚谨终于放心了。 虽然他这次的目标是卫霍,但他希望卫子夫也能得到她自己期盼的结果。 卫子夫觉得尚谨这副认真的模样很是可爱,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总让人忍不住觉得可靠。 “如果我真要被带走,你还有办法把我留下来?” “没有,我如何能与贵人抗衡。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装病躲过去。” 没有卫子夫在中间,他也有其他办法把卫霍带到汉武帝面前。 只不过这样事情会麻烦很多,他必定会改变策略,说不定要和在大秦一样当童工。 “放心吧,公主挑了十二位貌美的良家子,贵人看了,怕是没心思欣赏歌舞了。” 卫子夫虽然知道自己容貌好,但也没想过其他多余的事情,她只需要把歌唱好就行。 * “你们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良家子,把握住这个机会,便是一飞冲天,可别让我失望。” 平阳公主最后一遍嘱咐着眼前这些美人。 弟弟登基不久,她一直很关注局势。如今的皇后出身尊贵,可坏就坏在这出身上。 刘彻与皇后无子,她选中的人若是能得刘彻青眼,对她也有益处。 要是直接送到宫里,难免生出事端,在她自己府上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回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眼前这些女子的美貌,连她都忍不住赞叹,可刘彻似乎并不喜欢。 她们才上前拜见,刘彻只是摇头,平阳公主只好让她们退下。 刘彻自然清楚平阳侯府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对眼前这些人都不感兴趣。 即使如此,也不能就这么冷场了,平阳公主吩咐人摆上酒菜,安排歌女舞女候着。 美妙的歌声仿佛能绕梁日,刘彻抬眼看去,目光停在卫子夫脸上。 只是卫子夫并未看着他,虽说和其他歌女一样朝着他这个方向,眼神明显是放空的。 平阳公主一直暗中观察刘彻,自然发现他似乎对卫子夫不太一样。 平阳公主暗笑,她还以为弟弟改了性子,不爱美人了,原来只是这美人不够美。 几个美人干巴巴地上前行礼可没有美人轻歌曼舞好看。 她自然知道自己府上有这么个绝色佳人,可惜是奴隶,宫中尽是些出身高贵的,奴隶即使越为妃子,在宫里没人撑腰,还可能受到排挤。 至于美色和宠爱,是世间最不靠谱的东西。 美色终有一日会消散,而她弟弟是个薄情人。 卫子夫也终于发现皇帝是在看自己,身子一僵,又随即放松。 她不觉得这是皇帝对自己一见钟情,充其量不过是见色起意。 果不其然,一歌唱罢,刘彻便起身说要去更衣。 平阳公主给卫子夫使了个眼色,卫子夫垂眸上前,随行侍奉,而刘彻也默许了。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刘彻回到筵席上时,明显比来的时候更高兴,更是赐给平阳公主千金,在场所有人对暗含之意都心知肚明。 于是平阳公主趁此机会奏请将卫子夫送入宫中,刘彻看了一眼身边的卫子夫,也是欣然答应。 歌舞从刘彻离开后就停下来了,此时又按着既定的顺序表演。 不过刘彻显然对接下来的歌舞都不在意,只是低头与卫子夫闲聊。 直到最终的曲子奏响,刘彻才静静欣赏。 一曲终了,刘彻才开口问:“我从没听过这首曲子,是阿姊府中乐师所作?” 平阳公主摇摇头,这曲子有那么一点耳熟,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尚伯莹之子和卫子夫玩闹时弹过,她也只是路过听了一耳朵。 倒是可惜了,若是个女子,说不定今后卫子夫在宫里还多个人做伴。 不过若是个正当龄的男子就更加麻烦了。 万一她弟弟要尚谨入宫当乐师,人家志不在此,岂不是强求?尚谨明显是要传承伯莹的医术的,她也不好和伯莹交待。 这么一想,是个孩子弹的也挺好。 她把话题往卫子夫身上引,笑着说:“该问你身旁之人才是。” 刘彻惊讶地看向卫子夫,他方才只知卫子夫歌喉极好,却不知还通琴艺。 卫子夫多多少少都会些乐器,也会这首曲子,不过她也不愿说假话。 “陛下,并非我所作,是借一小友之曲。他并不是府中的人。” “小友……”刘彻对此人更好奇了,卫子夫才多大?她的小友有没有十岁? 卫子夫有些犹豫,要引荐吗?换作其他人,她肯定会选择帮忙引荐,毕竟这可是皇帝。 大汉的医者地位很低,医者子女连良家子都算不上。不过比起商人还是好一些,至少可以做官。 若是能得陛下赏识,也算一步登天。 可是尚谨年纪还小,青又说尚谨不愿入宫为医,那更别说当宫里的乐师了。 听说宫里的太医常常有因为无法治好病而被杀的,还不如民间,至少自由自在的。 于是卫子夫轻声说:“陛下,这位小友不在府中。” 如果刘彻嫌麻烦,就不会大费周章把人找过来了。 “我倒是想见见。”刘彻不在乎等一时片刻。 “来人,去请尚伯莹与尚谨来。”平阳公主随即让侍从去把人找过来。 “尚伯莹?似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刘彻回忆一番,似是自己登基前就听过,好像是父皇病重寻医之时有人提过,“我记得,她在长安算是很有名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她常常义诊,黔首对她很信服。” * 尚谨低头行礼。 “礼数倒是不错。”刘彻似是夸了一句,却发觉了疑点。 以尚谨的年纪和身世,竟有如此周全的礼数,实在有些奇怪。 尚谨直起身,镇定地说:“身在长安,耳濡目染。” 上个世界大半辈子的礼节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汉武帝,少年天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不过此时此刻,更像个风流富家子弟。 刘彻则是觉得尚谨沉稳过头了,一般一个小孩子见到这么大阵仗该害怕才是,尚谨却泰然自若。 “此曲精妙,是你所作?” “是古曲,许是因为当年咸阳被烧了,故而未能流传世间。” “我听说民间有说始皇帝曾对一妃子宠幸非常,故而作曲以乐之,据传此曲若仙子降世,倒合这一曲,可有关?” 尚谨无奈地笑了笑,这才过去多少年啊?祖龙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 “何故发笑?”刘彻看他突然笑了觉得奇怪。 还真别说,这孩子长得还挺可爱。他突然就想到姑母明里暗里的催生,真是糟心。 “始皇帝笃信神仙,怎会为一妃子作此等仙曲?何况始皇帝的妃子没有一个留下姓名的,若真宠爱,怎会如此?” 尚谨觉得祖龙的名声是保不住了。 “我只知是一方士所作,与始皇帝应当无关。” 说是方士所作,倒也合情合理。 再者医与方士相近,得此曲倒是很正常。 “你只是有这曲谱,还是会弹奏?” “可弹奏,只是技艺不精。” 刘彻也没让他现场弹奏,就算弹的再好,他总不能把人弄到宫里去,这么小的孩子在自己母亲身边待着挺好的。 不过这孩子书读的不少,像是很通史书。 又随口聊了几句,刘彻这才让尚谨他们离开了。 等到卫子夫要上马车时,平阳公主语重心长地轻抚她的背,说道:“行矣,彊饭,勉之!即贵,无相忘!” “公主大恩,子夫定会铭记于心。” 无论日后如何,至少她一家人都不再是奴隶了。 * 尚谨退下后,就跑去找了卫青。 “你怎么来了?你也知道阿姊的事情了?”卫青见到尚谨,还有些惊讶,旋即叹了口气,“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和阿姊告别……” 当卫子夫被献给刘彻后,就有其他侍从偷偷来告诉他们了,言语间竟有些谄媚。 不过没人知道卫子夫和刘彻私下说过什么,尚谨大概能猜到一些。 尚谨摇摇头:“不必告别,该我来同你告别。” “这是何意?你同我告别?你要离开长安?”卫青还没得到消息,有些不解。 “是你要离开平阳侯府了。”尚谨本来想拍拍卫青的肩膀,刚抬手又收了回去。 身高差距有点大了,拍肩膀好奇怪。 卫青看到他的小动作,笑着蹲下身,仰面看他,才问道:“是因为阿姊?” “子夫她很聪明,也很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只能抓住这一次机会,彻底改变卫家人的命运。:,,. 101. 大郎 霍去病:??? “你和你长兄,要入宫了。” “入宫?”卫青吃惊不已,他以为一家人得以脱籍,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当今陛下……是个很大方的人。”尤其是对卫青和霍去病,简直就是让旁人连眼红嫉妒都生不出来。 “子夫入宫,你们兄弟二人将和那些贵族子弟一样,在宫中做骑郎一类的官。” 与大秦一样,汉朝也有这种专门给贵族子弟准备的官职。 卫青遭受到的冲击一时间门有些大,但是仍然在努力消化这个消息。 他们入宫当然好,不仅摆脱了原本的身份,还得了有俸禄的官职,可以养活家里人。 可他也清楚,除非阿姊一直得宠,不然他很难往上晋升,更别说照顾阿姊一二了。 长安这么大,他肯定不能日日回家,家中这一下走了三个人,剩下的不是女子就是孩子。若是家中有事,他们一时很难照应到。 “那家中该怎么办……” 尚谨毫不犹豫地许下承诺:“还有我!我母亲!我保证她们不会出事。” 刘彻毫不吝啬地赐了卫家一大笔钱财,买个小点的房子应该不是问题。 其余的有他们帮衬着,这段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卫青得了他的承诺,说不出的安心。 “大恩不言谢。” “这算什么大恩啊?我们是朋友。”尚谨摆摆手,又忍不住说,“你的心性我都不担心,我只有一句话,放平心态,别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卫青点点头,一起当值的估计都是权贵之子,他恐怕很难融进去。 不过他从小到大听的难听话多了,也不会因为别人的挑衅就回击。 他是因为阿姊才能入宫的,万事求平稳,千万不能出错漏,免得连累阿姊。 “我似乎还未说一句恭喜。”尚谨知道,这一去,大将军的生涯便拉开了序幕,“青,你今后有姓了。” 卫青一愣,随即明白了,他们是阿姊的兄弟,自然该和阿姊一个姓。 卫青?卫青。 不多时,刘彻的人就来找卫青和卫长君了,喊得果然也是卫姓。 平阳公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卫子夫要入宫那一刻起,无论是卫长君卫青还是卫步卫广,不管他们的生父姓什么,他们现在都姓卫了。 好在这只是来通知一声,卫子夫今晚就跟着刘彻离开了,而卫青和卫长君还可以待到明天。 霍去病迷茫地看着周围喜忧参半的大人们,他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探头探脑看了一圈,觉得屋子里好多人。 他才三个月,尚且不知将要与姨母分离,更不懂分离的意思。 要不是直觉告诉他,其他人好像并不开心,这么多人围着他,他都会笑出来。 于是他瘪了瘪嘴,刚要开口啊啊啊,就看见卫青和尚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于是笑着伸手要去卫青那里。 小孩子总是更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即使卫青比他高出不知多少,辈分也比他高,他仍然能判断出这是孩子。 卫青连忙把他抱过来,轻轻拍了拍。 尚谨看着他俩的互动,感叹卫青果然是好舅舅,已经会带孩子了。 霍去病的眼睛滴溜溜转,落在了一直盯着他的尚谨身上。 能抱婴儿版的霍去病,尚谨还是很开心的,只是一想到卫少儿是怎么喊如今的霍去病的,他就觉得好笑。 古代的孩子夭折率极高,大名大多要等到长大一些再取,小名就比较随意,贱名好养活这个认知从古到今都有。 卫少儿倒没有给霍去病取什么贱名,只是喊大郎,也没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次序加常见的对男子的称呼。 在唐朝,这种称呼是最流行的。 但是尚谨作为一个看过《水浒传》的人,一听到大郎就会条件反射一般想到那句名言。 接着就觉得对霍去病的滤镜碎掉了一点点。 但他总不能干涉人家起名字,所以很少喊大郎,而是喊小霍,还是这个称呼的接受度比较高。 大人们也懒得管他为什么要直接喊姓而不喊名。 霍去病又朝尚谨伸手,他分不清谁是亲人,但是会有模糊的印象,知道尚谨经常出现,就默认成了熟人。 卫青见状将霍去病送到尚谨怀里,尚谨轻轻戳了戳霍去病的脸,与其说是戳,不如说摸了一下。 手感非常不错,又软又细腻,就是太脆弱,他都不敢用力气。 弹幕里已经跟疯了一样,满屏的啊啊啊啊。 [好可爱!第一次觉得小孩这么可爱!] [嘿嘿!可爱!贴贴!亲亲!] [为什么直播不能开感官共享呜呜呜呜,好想体验一下这是什么感觉QAQ] [小将军呜呜呜呜呜!满足了!] [小谨每次的年龄差距真的好好,这回刚好处在中间门,可以尽情贴贴!] 卫青今年十四,而尚谨今年七岁,霍去病出生没多久,刚好是中位数。 “子夫如今入宫,我们要是不能过好,她更不放心了,以后无论家里如何,长君和青就都说好。” “长君和青也要谨慎行事,别拖累子夫。” 听着卫家人言语间门都是在担心卫子夫,尚谨也听入神了。 霍去病发现没人关注他了,试图制造声响,结果连尚谨都被那边的对话吸引了。 他扭头咬了一口尚谨的食指,然后就觉得,这个人竟然有味道!和平时喝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 他连牙都没长出来,咬着一点都不疼。 尚谨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霍去病,竟然会咬别人? 【宿主,小孩子咬人那可太正常了。】 「可是他以前不这样!明明之前很乖!他都不咬他妈妈,也不咬卫青。」 【他是不是把你当吃的了?】 尚谨嘴角一扯,看霍去病一副新奇的模样,大有再咬一口的架势,赶紧把霍去病还给了卫青。 这冠军侯,不抱也罢!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想抱着。 卫青在旁边看笑了,原本的担忧都淡了几分,他外甥和谨相处的很好啊。 “许是因为谨身上有一股药香,他平日里睡得多,没闻到,所以好奇地咬了一口。” 尚谨这个世界一直泡在各种中药里,身上染了药味,但不是那股中药汤汁的苦味,而是一些药草所带的天然香气。 可是他觉得不好吃,他低头与霍去病对视,神色认真地说:“人肉不好吃,吃了得病。” 卫青不了解医术,以为尚谨在逗霍去病玩,也没追问尚谨怎么知道人肉不好吃。 尚谨也没多解释人脑、朊病毒之类的事情,很难说明白,不如说吃人肉遭天谴来的效果好。 霍去病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尚谨,低头啃起了自己的拳头。 这个年纪的婴儿总是对自己的手脚感兴趣。 「可惜没有手机,不然我一定给霍去病留点高清黑历史。」 【没事,宿主,我拍了,以后可以欣赏,就是不能外传。】 卫少儿刚怀上霍去病的时候,系统还是小奶狗,如今霍去病三个月大,系统已经变得和大狗没什么差别了。 尚谨前几天翻了很久的书,确定了系统的品种——西戎旅獒。 于是尚谨乐呵呵地画了一副图给系统,是他当初去天津博物馆时看到的旅獒图。 毛绒绒的旅獒看了看眼前的青绿色怪兽,愤怒地把画给撕烂了。 它明明是黑色的!而且长得又帅气又可爱! 没过一会儿,霍去病又盯上了系统。 尚谨见他很想摸的样子,低头问了系统一句: 「你身上没有细菌寄生虫吧?」 【当然没有!】 于是尚谨一把搂住旅獒,试图把旅獒直接送到霍去病手边,然后就失败了。 “你怎么这么重?”尚谨低头和旅獒大眼瞪小眼。 【就是说,宿主,有没有可能,你才七岁,抱不动我很正常。】 旅獒每天大口吃肉,活得非常滋润,长得也很快。 而尚谨总是忘记自己的年龄,把自己当上辈子那个轻轻松松能拉开长弓的成年人。 尚谨只好放弃了把旅獒抱起来想法,抬头和卫青说:“我还给你备了一些物件,明天一早给你送来,你到时候一起带去。” 卫长君作为长子,卫媪对他的嘱托是最多的,此时他才得空凑过来,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尚谨说:“没想到谨竟然只给青?难道没有我这个长兄的份?” 尚谨发现卫长君一定是卫家人里脸皮最厚的那个,不过他向来做事周全,自然也准备了。 “有的有的。” 卫长君心满意足地把霍去病接过来,对卫青说:“母亲喊你过去,有事嘱咐你。” 卫青点点头,跟尚谨告别,去了屋子里。 尚谨也不多做停留,带着旅獒就要离开。 霍去病一看毛绒绒的犬要离开,顿时着急了起来,扑腾的时候不小心抓了卫长君一下。 卫长君呲牙咧嘴地故意叫唤,把霍去病和尚谨都吓了一跳。 “长君被抓伤了?”小孩子如果没修理指甲,抓人还是很疼的。 尚谨拉过卫长君的手,下意识寻找伤口,结果什么也没有。 尚谨无语地看着卫长君,卫长君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外甥表情非常丰富,竟然和尚谨如出一辙。 他外甥是不是成精了? “我皮糙肉厚的,没事!”饶是他脸皮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卫长君以奇怪的姿势抱着霍去病蹲下,霍去病心满意足地摸着毛绒绒的狗头。 「系统,我回去给你画幅图吧?」 【什么图?】 「冠军侯大战绿色怪兽。」 【我是黑色!黑色!】 「那好,冠军侯大战黑色怪兽!」 眼看旅獒要炸毛,尚谨一个箭步带着旅獒跑远了,边跑边和霍去病挥手再见。 霍去病迷茫地摸了摸空气,又抬头看了看傻呆呆盯着他看的卫长君,歪了歪头。 意思是,毛绒绒呢?:,n..,. 102. 公孙敖 卫青好友上线! “玉尺回家了,我们也回去好不好?”说完卫长君赶紧把霍去病还给了卫少儿,生怕一会儿霍去病闹起来。 玉尺是尚谨起的名字,因为系统变的这只旅獒几乎全身都是黑的,只有胸前有一块白毛延伸到腹部。 狭小的屋子里,卫媪虽心中酸涩,也不愿哭出来,免得徒增伤悲。 只是一味嘱咐卫青要保重,和长兄阿姊尽量照应,不必担忧家中。 她不懂官场里会有什么弯弯绕绕,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为人处世上教卫青一些道理。 “母亲放心,青定不负所托。” 卫媪将兄弟两个的手拉到一起,欣慰地拍了拍。 她那时候以为卫青再怎么说也是儿子,郑季总不会太苛刻,去了又能脱籍,又能过得更好些。 若是个女儿,她肯定自己留着,郑季那样的人不会在意女儿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郑季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血脉,早知如此,她是不会送青到郑季那里的。 好在如今,她们或许是苦尽甘来了。 * “在捣鼓什么呢?”尚伯莹看尚谨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各种草药,“我看看,驱虫的,止血的,化瘀的,醒神的……” 看完她忍不住笑:“你这是送青去宫里吗?活像上战场。” 尚谨心说那可不就是上战场吗? “母亲,虽说青去的还算不得官场,但官场如战场!” “你像是很懂?”尚伯莹被她儿子逗乐了,点了点他的额头。 “不懂啊。”尚谨连忙摇头。 说实话,上个世界除了赵高他基本没怎么政斗,前有祖龙,后有扶苏,基本跟他作对的都没几个好下场。 尤其是扶苏登基后,他们一起推行变法,敢试图行刺他的,除非有用,不然通通人头落地,直系亲属三代不得做官,顶多当小吏。 这种情况下,压根没几个人敢挑衅他,大多数都是讨好的,所以后期他反而喜欢那些能力好的刺头。 “那你言之凿凿的?” “马上要到夏日了,蚊虫多,夜里当值得多困啊?去了建章营要训练,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至少在刘彻注意到卫青之前,卫青的医药他包了。 “这汉宫这么可怕啊……哎。”尚伯莹叹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不过建章营是什么?” 尚谨立刻岔开了话题,只说是卫队。 “对了,前些日子和你说要去学馆,你也不跟母亲说愿不愿意去。” “不去,他们教的我都会。” 甚至可能他知道的更贴近原版。 这个年纪教的无非是写字句读,他真不用专门去学。 尚伯莹循循善诱,问道:“为何不去,就算你都会,那也总要有个玩伴吧?” “卫步和卫广不是吗?” “那也不算是同龄人啊,他们都大你好几岁呢!” “那还有忘年交呢!” “那……去族学?” 世家大族的族学,大都招收自己家族的孩子,但是也有一些族学会招其他孩子,只要钱够多,一样可以进。 一般来说,世家的孩子更早受教育,也更成熟一些。 她觉得自家孩子成熟过了头,确实可能和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 “不要。” “那小谨喜欢哪家的学说?我记得你爱读《左氏春秋》……我听闻长安有一位谷梁传的大儒,江都有一位公羊传的大儒,黄老之说也有名师……” “等等,江都?”提到江都,他隐约记得这时候江都是江都国都城。 “怎么了?” “江都王?董仲舒?”他立刻联系起这两个人。 见他来了兴趣,尚伯莹还以为他终于动心了。 “我前些日子和一位病人打听的,好像是姓董,说是江都相,小谨听说过他,可要拜师?” 尚谨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待在家里就好。” “江都是有些远,要不还是在长安,儒学虽说兴盛,却是比不过黄老的。” “那可不一定,哎,母亲,我不急着学,何况就算要学,也要等他们斗出个胜负来。” “什么胜负?” “公羊和谷梁啊。”这两派可有的斗了,一个个都坚称自己才是最懂孔子的,试图把对方打成异端。 “母亲要是担心没人陪我玩,那不是还有小霍吗?”尚谨现在就盼着霍去病快点长大了。 “他才多大啊?”尚伯莹想起那个活泼的小婴儿,无奈地问。 “小孩子长得很快的。” “这时候你又不嫌人家幼稚了?” “再说了,还有玉尺!” 坐在一边的旅獒被他一把捞过来,旅獒配合地朝尚伯莹汪汪叫。 “母亲不必担心我。” “行行行,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尚伯莹知道他是有主见的,左右不担心他走歪路,干脆把这事情给扔到脑后,等他大一些再送去学院。 “什么啊?” “医馆缺人手,若是能招两个学徒,那便再好不过了。” “也是,不然也太累了,我去帮母亲刻个招牌?” 这么一说,他倒是在思考怎么在把造纸术一类的东西献给刘彻后还能离官场远点,最终得出结论:不太可能。 刘彻掌权后常常提拔那些没有背景的人才,他现在这个身份,就属于没啥背景,如果有才能,那就非常符合刘彻的选官要求。 他的躺平梦可能要破灭了。 “好,这只能慢慢找了,可不能找心术不正的。” 要是被人直接把医馆里的东西给卷走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母亲放心,要是心术不正,我就让玉尺咬他。” “可不能咬人。” “放心,玉尺有分寸。”尚谨忍不住摸了一把旅獒的毛。 “对吧?” 旅獒赞同地点头。 尚伯莹无奈地笑着拍拍他的头,让他早点睡。 翌日,尚谨把两个大布包递给卫青和卫长君,简单讲了里面都有些什么,叮嘱莫要让药草受潮。 [这个包很合适啊!] [跟现代的挎包真的很像,感觉还挺时尚。] [古人是古人,又不是傻人hhh感觉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了。] [卫青去猪猪那里了,那岂不是不能隔三差五见到了?] [可恶,有点舍不得,没事,还可以rua霍去病。] “苟富贵,勿相忘。” “珍重。” * 甘泉宫。 “你说陛下带了个歌女回来!?”陈皇后不可置信地问身边的侍女。 “是,听说是平阳公主进献的。” “我要见母亲。” 她倒不是真的多爱刘彻,她对刘彻更多的是自然而然的占有欲。 卫子夫的出现让她感到了危机,她一直没有子嗣,如果这个卫子夫怀孕了该如何是好? 刘嫖听了女儿诉苦,只是轻轻抚摸女儿的背给予安慰。 “只要她这一次并未有孕,之后还不简单吗?” 她们多的是方法让刘彻不再见卫子夫。 * 建章营。 或许是因为卫青原本是骑奴,刘彻直接把他安排在了建章营做中从骑。 卫青静静地立在那里,若松柏一般。 在建章营的日子不算好过,闲言碎语总是免不了的。 其实建章营之中有不少平民出身的,但像他这样的还是这么多年头一个。 其实他不怎么在意,任那些人怎么说,他都懒得理会,久而久之,针对他的人也就少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排挤他,卫青这样的体貌性格总是能得到他人的喜欢的,比如公孙敖。 “青,一起回去?”公孙敖觉得看着卫青是一种享受,“你们一家人是不是都很好看?我听说你阿姊也长得好,你们这脸到底是怎么长的?” 公孙敖是北地郡义渠县人,他们那边的人都不是纯汉人,大多数人都专门取了汉姓,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公孙。 别看朝中有不少公孙姓氏的官,其实之间不一定有亲戚关系。 好比他,其实就是平民出身,跟那些大官一铢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他生性开朗,和谁都能聊得来,即使是话有点少的卫青,他都能巴巴拉拉说个没完。 他自己虽然五大三粗的,但是长得也不差。自从来了长安,他越发喜欢欣赏美色了。 无关欲望,真就只是单纯的欣赏。 好比卫青,他总觉得卫青一看就像是极有修养气度的人,那些贵族自诩的品德,卫青也有,不知道有的人怎么那么喜欢说闲话。 “你怎么就不被咬啊?我就特别招虫子。”公孙敖忍不住挠了一下脸上的肿起来的红印,那个印子很快变得更红更大了。 这世间最讨人厌的就是蚊虫。 卫青忍俊不禁,晃了晃身上的药囊,说道:“我那有药,一会儿给你拿。” “真的?我就知道这个朋友没交错,走走走!”公孙敖激动地搓搓手,他终于不用被叮咬了。 等到了卫青的住处,公孙敖看着手中的叶子,感叹道:“这叶子竟然能驱虫……” “谨常常寻来不常用的药草。” 公孙敖先入为主带入了一个白胡子老中医,疑惑地问:“谨?没听说你有个长辈叫这个的啊?” “他还年幼。”卫青将剩余的东西收好。 “那你还敢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谨在公孙敖心里的可信度直线下降,小孩子的医术能相信吗? 卫青蹙眉道:“你可以不要。” 公孙敖连忙把药拿到身后,给卫青道歉:“别别别!我就是惊奇,都说医者越老越好嘛。没想到竟然是少年英才。” “对了,你这个谨,他长得是不是和你们一样好看?” “你……”卫青欲言又止,看公孙敖的眼神活像看着一个变态。 “别误会!我没有龙阳之好!对小孩子也不感兴趣!”公孙敖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聊着聊着又说到休沐,“对了,明日休沐,你是不是要回家?” 大汉五日一休沐,每逢佳节还有大小长假,待遇还是不错的。 “你也想去?”卫青眼中的公孙敖满脸都写着“快邀请我去你家玩”。 “你怎么看出来的?”公孙敖挠挠头,“我确实想去,我们是朋友,拜见一下长辈很正常嘛,你也可以去我家。” 公孙敖是想和卫青做好朋友的,但是卫青平时话太少了,他就想看看卫青在家里是不是话也这么少,顺便还能拉近距离。 “那便去我家看看。”卫青也是把公孙敖当朋友的,只是平时心事多,话也就逐渐少了。 “行!我看看带点什么礼物去。” 华夏的优良传统,不能空手去别人家。 第二天,卫青看着公孙敖的礼物,陷入沉默之中,好像太夸张了点。 “你真要送这么多?其实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的。” “那怎么行?我还给谨也准备了。” “你要给他送这个?”:,n..,. 103 卫青,危 新人物出场,义妁和义纵。…… 公孙敖一手各种青铜制品, 一手一大壶酒,腰上挂着之前没见过的剑,颇有些刚出去采买回来的感觉。 卫青问道:“你这是刚去买的?” “咳, 毕竟昨晚才说好去你家,我这只能现买。”公孙敖不好意思地回答, 把东西暂时放在了地上。 他早起去了一趟市集,东挑挑西拣拣, 选了几样他觉得应该用得上的。 比如这几年最时兴的铜镜, 不仅花纹精美, 照着比以前也清晰多了。 再比如青铜灯座,放在那儿占地少,还亮堂得很。 “所以这左边是送我家的, 右边是送谨的?”卫青倒不是对青铜镜和青铜灯座不满意, 而是公孙敖太过热情, 都不知道还买了多少东西,实在是觉得承受不起。 “你不是说你家女眷多嘛,当然不能送酒了。”公孙敖想到刚刚卫青的话,“不过送酒怎么了?” “谨对汉律很敏感。” 公孙敖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大汉禁止人以上无故聚众饮酒,那可是要罚钱的。” “诶, 坏了, 我忘记了,那怎么办?要不我这佩剑赠给他吧。”公孙敖一拍脑门,懊恼不已。 他自己是喜欢喝酒的,结果把这一茬给忘记了。而且尚谨又不是他们义渠的人, 这个年纪能喝酒吗? 实在不行送佩剑吧,至少庄重又不出错。 卫青无奈地说:“那还是送酒吧。” “其实真的不必这么认真,不论是我家里人还是谨, 都很随和,不讲究排场的。” * “小霍,看这个!” 尚谨拿着一个彩绘的小马泥玩在霍去病面前晃来晃去,霍去病伸着手去够,一把抱在怀里。 “这是马。”尚谨指了指他手里像是正在奔跑的小马。 “嘛?”霍去病迷茫地看着尚谨。 尚谨又重复了一遍:“马。” “骂!”霍去病晃了晃手里的小马,开心地朝尚谨笑。 “噗嗤!”尚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 尚谨又拿起一个长在低头吃草的黄牛泥玩,说道:“这是牛。” 霍去病抱着小马和小牛,不明所以。 “牛!” “噜?”霍去病发出一个相似但又意义不明的音。 卫少儿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家伙玩乐,忍俊不禁:“你这就开始教说话了?” “要多跟他说话,他才能尽早说话呀。”其实他知道这么大的小孩肯定不会说话,但是跟霍去病玩是真的很有意思。 他挺喜欢小孩的,但是仅限于别人家的不是熊孩子的小孩。 “伯莹先前和我说你喜欢和他在一起玩,我还以为是在哄我开心。” “我是真的很喜欢小霍。” 霍去病像是听懂了一般,咧着嘴笑哈哈的。 等卫青和公孙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尚谨托举着霍去病慢慢地上上下下地玩,霍去病一点都不怕,对于自己“飞起来”很是新奇。 霍去病是朝着门口的,看见好久没见的卫青,像是被唤起了之前的记忆一样,更加激动了,啊啊啊地拽尚谨的袖子。 尚谨把他抱回怀里,一扭头就看见卫青回来了。 “青!今日休沐?” 卫青点点头,接过霍去病,和卫少儿先打了个招呼,介绍身边的公孙敖。 卫少儿连忙起身要去招呼客人,公孙敖顺势把礼物递给卫少儿,两人进行了一番拉扯推拒,卫少儿才收下礼。 “公孙敖……你好,我是尚谨。”他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青年,对公孙敖的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这可是以后会救卫青的人。 不过想到他和李广如出一辙的迷路属性,又不禁担心起来。 “你是尚谨!?”公孙敖难掩震惊,不可置信地向卫青求证,“这是什么神童吗?” 他以为尚谨最多比卫青小个两岁,这和他想象的差距有点大。 “对了,这是见面礼。” 尚谨惊讶了一瞬,也不多问,只是道谢。 公孙敖这下子是拿尚谨当小孩了,笑眯眯摸摸他的头。 于是不由得感叹发质真好,不像他的头发毛毛躁躁的,也不像他爹,都快秃了,只能悄咪咪戴假发。 尚谨被酒坛的重力带了一个趔趄,公孙敖赶紧扶住他,把酒坛接回来放在了一边。 公孙敖暗道自己考虑不周,他自己拿着轻轻松松可不代表小孩子拿着轻松。 公孙敖扶的动作快,霍去病的反应也快,他跟生气了一样,伸手拍到了公孙敖的衣袖上。 在他眼里就是公孙敖把东西强行塞给尚谨弄得尚谨差点摔着。 公孙敖不仅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趣,被霍去病吸引了注意,稀奇地问:“这是你外甥?怪可爱的,还有点小脾气啊?劲儿还挺大。” 没过一会儿,霍去病和公孙敖打成一片,准确来说,是霍去病单方面试图打公孙敖悬在空中的手掌心,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尚谨拍了拍酒坛,对卫青和公孙敖说:“这酒现在不能一起喝,我拿回去制成药酒,等以后你们再来,倒是可以借着强身健体的由头喝一点。” 公孙敖欢呼一声,霍去病也跟着凑热闹,只是听不懂在叫什么。 尚谨又问起卫青在建章营的近况:“青,你在建章营如何?” 前一段时间,即使是休沐,卫青也没怎么回来过,他底子比不上建章营里其他人,只能勤学苦练,很少回家里。 “我在建章营一切都好。” 确实很好,忽略一些闲人,他吃得好,还能日日练武,生活过得很充实。 “那便好,有公孙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听尚谨这么说,公孙敖立马点点头。 他超级靠谱的。 “之前的药草用得差不多了吧?我回去再备份,你拿去建章营。”尚谨又看向公孙敖,“其中一份赠给你作为回礼。” 公孙敖眼睛一亮,这下不用担心喂蚊子了。 * 医馆。 “你要是在我这儿帮忙,工钱自然不会少。”尚伯莹看着眼前的一对姐弟,伸手替女子拢了拢碎发,“至于五算,我也可以帮你交。” 义妁震惊地抬头看尚伯莹,那可不是小数目。 义纵待在旁边,心里只觉得自己阿姊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能遇到这种好人。 要他说,之前那个名医就不靠谱,他阿姊是个女的又怎么样?怎么就不能学医了,眼前不就是现成的女医吗? 拜那个男名医还不如拜这个女医,至少看起来人很好,也不会对阿姊有偏见。 “那我要做些什么吗……我弟弟也可以来帮忙的!”义妁第一次这么局促,突然接受如此好意,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义纵一愣,他从小听父亲絮絮叨叨那些医术,烦的不行,不是很想在医馆做工。 不过他瞧眼前这个女医,像个和蔼的长辈,如果愿意让他帮忙,他自然会和阿姊一起留下来。 义妁犹豫片刻,问道:“那我若是有不解之处,可否请教?” “我本就是招学徒的,可你要拜郑名医,他医术确实比我好,便不提此事了。你若是不懂,来问我,我自然知无不言。” “我其实……” 义妁抿了抿唇,她最开始确实是冲着郑名医去的,只是事情并不顺利。 他们姐弟是河东郡人,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只留下她和弟弟两个人。 好在父亲的好友还有余力,领养了他们,对他们无微不至,和亲生子女没什么两样。 他们也自然而然将养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养父是游医,在小县里也还算有名气,治不了那些疑难杂症,可常见的病症却是很熟的。 她仍记得年幼时,父亲担心她一个人待着孤单,带着她走街串巷。父亲为人医治之时,她常常趴在药箱上仔细观察,听父亲讲医理。 至于她弟弟,从小跟土匪似的,天天和邻家的孩子到处跑,一大帮小孩一起,父亲也不太担心。 她大约就是这样渐渐想做医者的。 父亲并没有什么女子不能为医的偏见,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还教导她为医要有一颗仁德之心。 她就这样跟着父亲慢慢学习,以为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可世事难料,父亲病死了。悲痛欲绝之下,她和弟弟用积蓄将父亲埋葬,手中一时没多少钱了。 好在她的名声在当地很好,能够继续行医攒钱,也足够花销。 可是她很快到了十五岁,女子过了十五还不嫁人,是要交五倍人头税的,光是这五算,就抵得上她自己一年的花销。 弟弟年纪不足十五,能挣到的钱也不多。 她要嫁人吗?如果嫁人,她还能得一笔钱,能让弟弟过得更好一些。 可她更想完成自己的理想,只是这个理想太脆弱,轻易能被金钱击破。 谁知义纵听说她有这种想法,气得发疯跑了出去。 等第二天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一大笔钱。 “阿姊,你不嫁人,就做游医!你要是嫁人了,夫家能让你继续行医吗?” “我也不要你把自己赔进去,最后给我一笔钱!” 她感动之下,却更加疑惑,这钱哪来的? 义纵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她追问良久,义纵才说是和同乡的张次公去做了回强盗。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因此走上歪路,一怒之下用了家法。 说是家法,就是小时候弟弟调皮,父亲总拿板子打他手心。 她一边打一边忍着不哭,问弟弟还记不记得父亲的教导。 在大汉,若是犯了群盗罪或是强盗罪,是要判磔刑的,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和五马分尸也没什么分别了。 义纵这才从理直气壮变成做贼心虚,她带着义纵去和被抢劫的人道歉赔钱。 要不是她曾经救过那人的命,再加上那时候义纵年纪不大,人家也不会去官府把案给销了。 她和弟弟省吃俭用,努力攒钱,勉强能交上不嫁人的罚款。 后来她刚好听说长安有位姓郑的名医医术精湛,受人敬仰,于是她顿时心生向往。 这条从河东郡到长安的路,不足千里,她走了半年。 可是等她好不容易来到长安时,却吃到了闭门羹。 在大汉,女医的数量远远不及男医,而且多与生产之事相关。 即使她已经小有名气,那位名医也并不愿意教授她,只因她是女子。 她攒的钱在河东郡还算充裕,到了长安便成了捉襟见肘。 几经周折之下,听说尚伯莹为平阳公主诊治,平阳侯府正在河东郡,于是她来到了尚伯莹这里。 “你们也是命途多舛……留下吧。”尚伯莹听了她的经历,也是频频感叹,动了恻隐之心,“长安的屋子不好找,也贵的很,医馆有休憩的地方,你们可以先住下。” 义妁和义纵刚刚道谢,尚谨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我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有人站在母亲身前,好奇地问,“这是母亲招的人?” “来,谨,这是义妁和义纵。” 尚谨自我介绍了几句才问:“是哪个妁和纵啊?” 不会是他想的那两个字吧? 义妁答道:“媒妁之言之妁,纵横捭阖之纵。” 尚谨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义妁和义纵? 历史上第一个被记进史书,名垂千古的女医,也是大汉第一位女国医。 这是怎么跑到他家来的? “我听说过,河东郡有一位天纵奇才的女医,就叫义妁,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看到。” “小公子谬赞,称不上天才。”义妁很是谦虚。 义家姐弟就此留在医馆。 * 宫中,卫子夫盯着眼前晃动不止的烛火,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她的预料没错,她在宫里并没有出头之日。 自从她入宫,刘彻再也没召见过她。 先前才来的时候,她去拜见皇后,皇后便面色不善,直勾勾盯着她的肚子。 好在过去这么长时间,她并未出现有孕的迹象,皇后对她也就没那么大敌意了。 身在后宫,她受到不少冷言冷语,有不少瞧不起她的人。 她也懒得在意,以前做歌女奴隶,瞧不起她的人多了去了,这些人都排不上号。 若是她要一个个记仇生气,那早该气死了。 她已经尽全力做到最好了,至少改变了全家人的身份。 这几天皇后的心情明显很差。 大约是因为刘彻这几天都没空见皇后。 之前御史大夫赵绾请求刘彻不要再将政务汇报给太后,彻底惹怒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要求刘彻把赵绾、王臧下狱治罪,两人都死在了狱中,窦婴、田蚡也被罢免,明堂也没了。 刘彻忙活了一整年,就这么被窦太后给破坏了,还失去了可用的大臣,不可谓不气愤郁闷。 再加上先前馆陶大长公主自居拥立之功,和皇后两人总是惹得刘彻不快,要不是王太后劝慰,刘彻怕是早就撂挑子了。 这段时间,刘彻沉迷于微服私访和狩猎,自然不能天天见皇后。 卫子夫眼看后宫与前朝局势变动,倒没想着争宠,而是思考起有没有机会离开皇宫。 这里终究很难有出路,进了皇宫,一辈子都要困在里面了。 她心里清楚离开皇宫几乎就是幻想。 可她很想念母亲,想念兄弟姊妹,想念小小的外甥,也有点想念尚谨那千奇百怪的曲子了。 只是转机来得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差点害了卫青。 当她听说陛下会放一批宫人出宫时,她激动无比。 除去在平阳侯府的一面之缘,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宫人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或许能借此机会离开。 再次见到刘彻,她觉得刘彻的脸上写的不是之前的“脱奴籍”,而是“离开皇宫”四个字。 她哭着请求刘彻放她归家,言语之间尽是对家人的思念和深宫的苦楚。 谁知道刘彻确实动了怜惜之心,却不是放她离开。 她怀孕了,这让她有些混乱,有些喜悦,随即而来的是恐慌。 她刚入宫就得过教训,明白皇后和大长公主对陛下将来的长子有多在意。 即使不知怀的是男是女,她如今也成了箭靶子了。 即使有陛下和太皇太后庇佑,可她真的能平安无事吗? *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那个卫子夫竟然真的有孕了,怎么办?如果她真的生下皇子……” 皇后同样有些恐慌,只是卫子夫是因为腹中孩子的安危担忧,她是因为预见地位不保而担心。 这一年来,她看出卫子夫压根没有野心去争,所以也就放心了。 可她和刘彻至今没有子嗣,一旦卫子夫生出长子,地位水涨船高,怎么可能不对皇后之位产生野心?日后还能有她的位子吗? 她伏在母亲膝间哭泣,惹得刘嫖心疼不已,也开始思虑卫子夫之事。 “我记得卫子夫很在意亲人?她的弟弟在建章营当差,动不得她,那便杀鸡儆猴。” 刘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 104 绑架 卫青即将进入猪猪视野。 卫青结束了一天的训练, 今日才得知了阿姊有孕的消息,他心情很好,只是难免有些担心阿姊在宫内的处境。 明日休沐,他准备收拾收拾回去, 听说母亲被允许入宫陪伴阿姊一段时日, 估计母亲该高兴得睡不着了。 他一般是和公孙敖一起走的, 不过今日公孙敖被留下了, 说是有事情, 他便一个人走了。 走到半路, 建章营的守卫同他说外面有人寻他, 说是卫子夫的人。 他心中一紧,这么晚了,阿姊莫不是有急事? 出了建章营,却半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他总觉得天色暗得诡异。 卫青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贴在手臂上的匕首,直觉告诉他, 不对劲。 阿姊自从入宫, 很少与他们联系,如果这里没人, 那么可能是有人故意骗他出来。 耳后一阵风袭来,他心中一凛,朝后挥出匕首,寒光一闪,血腥气四散。 八个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围住了卫青,他只有一把匕首,再英勇也免不得受伤。 他起初叫了几声, 这里离建章营不算太远,按理来说侍卫应该能听见。 他心中一沉,要么那几个侍卫也出事了,要么这个计策里,他们都是一伙的。 打倒了对方两个人之后,他身形一滞,被人不知用什么兵器敲中了后脑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待他隐约有意识,也不睁开眼,只是静静听着附近的动静。 他似乎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他好像靠在什么东西上,颠簸之下,他的头越发疼起来。 他被抓起来了。 抓他的人正小声说话,他强撑着精神偷听他们的谈话,试图分析自己如今的处境。 “口口口,这小子怎么回事?这么厉害?不是说之前就是个奴才吗?” 这些人知道他的来历。 “别说了!疼死了!他那匕首你收好了,看着是好东西,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铁。” 他的武器没了,那是尚谨送给他防身的。 “搜过身了,没其他武器,他身上除了点小钱就几个药囊。” 周遭昏暗,卫青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到人形。 他的药囊和钱财没被收走,这些人不是图这个的。 “折了两个人,回去怎么交待?” 那两个人应该是死了,这些人上面还有人。 “反正人已经抓到了,给大长公主交了差,那不就得了。” 大长公主? 如果这些人没有被误导或者知道他醒了故意骗他,那么幕后主使是当今大长公主,陛下的姑母刘嫖。 他跟大长公主能有什么冲突?定与阿姊有关。 阿姊有孕,而皇后并无子嗣,定然要针对阿姊。 如果他都能被直接抓走,阿姊岂不是要被皇后折磨? 但是有陛下在,阿姊应该不会有事…… 那么就是大长公主要拿他开刀,给阿姊一个警告。 他不能死在这儿,绝对不能! “你竟然醒得这么快?” * 公孙敖被吩咐了一堆有的没的的杂事,实在摸不着头脑。 “这些事什么时候要我来做了?真是奇了怪了。” 他估摸着卫青这个时候说不定还在建章营,于是走到卫青门前,轻轻敲了敲。 无人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又加重力气敲了两下。 无人回应。 这时候隔壁的骑从掌着灯走出来,疑惑地问:“你敲门干什么?卫青压根没回来过啊?” “没回来过?”公孙敖觉察出异样。 卫青不可能直接就跑回家,总要回来拿东西的。按卫青的脚程,早该到了。 思及此,他面色难看了起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他用力推了一下门,没开。 “莫不是路上遇到事耽误了?”骑从也没深想。 按说这是在建章营,谁有胆子跑到建章营里绑人不成? “青失踪了。” “啊?”那人本来没往绑架的方向想,听公孙敖如此断言还觉得奇怪,“失踪?你的意思是有人把青绑走了?青平时从不与人交恶的。再说了,谁敢啊?青的阿姊可是……” 说着说着,这人失了声,不敢再往下想。 “卫子夫……” “把兄弟们都喊过来,我们去救人。” * “啧,你下手太重了点吧?” 他们没给卫青包扎,在他们眼里,卫青是将死之人。 卫青这会儿也不流血了,他们索性懒得管,月黑风高的,也没几个人还在外面。 “反正他都是要死的,怕什么。” 卫青身上有十几处伤,几乎都见了血。 他们本来是准备下阴手的,谁知道卫青这么厉害,拼了命地抵抗,招招皆险,为了不拖延时间,他们只能下狠手制服。 那人上手拍了拍卫青的脸,卫青佯装还不太清醒的模样,问道:“这是哪儿……” “可怜啊,谁让你运气不好呢?”那人还欲说些什么,突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他不耐烦地问驾车的人:“叫什么!” “前面,前面有鬼!”车夫惊恐不已。 领头的扫视四周,狐疑地问:“什么鬼?别吓唬人。” “真,真的!飘着的绿光……两个!”他刚刚真的看到不远处突然有绿色的球状物体,而且移动得比马车还快,他立刻联想到了鬼火。 “嗷呜!”黑暗里传来一声吠叫。 “怕什么!不过是条野狗!”那人嗤笑一声,什么鬼,怕不是野狗的两个绿眼睛。 “可是……”驾车的人狠狠挥了两下鞭子,马匹却怎么都不肯继续走了。 两个人下了车,准备解决“野狗”。 “拿箭,把那野狗杀了!”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就递上弓箭。 离得近了,另一个人勉强看清“野狗”的模样,连忙喊住了他:“等等!不是野狗!” “不可能是野狗,这种狗我认得,以前是贡品,只有皇亲国戚才可能养。” 准确说,一般的亲王都不一定有资格。 “哪家的皇亲国戚能有大长公主厉害?!”有人很不屑,若说尊贵,这天下谁能有大长公主尊贵? 领头的人张弓搭箭,瞄准了旅獒,旅獒咻的一下窜到了路旁的草木之中,消失了踪影。 “还不快走?” 可马匹却像受了惊吓一般,愈发不肯往前,甚至还想后退。 不同于方才只是跟狼相像的犬吠,这回是悠长的狼嗥,在黯淡无星的夜里越发可怖。 马匹这下遂了他们的愿,吓得跟疯了一般,不受控制的乱跑起来。 别说马了,听得人心里都慌起来。 卫青却有些心安,他听出来了,是玉尺的叫声,至于后面的狼叫…… 长安附近哪来的狼,多半是玉尺装的。 尚谨在附近?那岂不是很危险?! 正当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公孙敖领着一干人马赶到,迅速包围了他们。 “抓住他们!” 公孙敖和几个建章营的人一合计,这事恐怕不简单。 如果真的和大长公主有关,万一闹起来,陛下岂不是可能跟大长公主和皇后撕破脸皮?甚至可能触怒太皇太后。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小命不保。 他身为骑郎,调动一二十个建章营的人不成问题。 这事办的好了,自然是大功,出了差错就是死路一条,不成想还真有十六个人愿意。 他们里面有的是和卫青关系好,有的是不明所以直接跟着公孙敖做事,也有知道卫子夫有孕故而想要与卫青搞好关系的。 面对这些绑匪,他们有天然的优势。 他们可不是卫青这种还在建章营受训的新骑从,都和公孙敖一样,在建章营好几年了,自然都是精壮孔武。 “青!你还好吗?” 卫青狼狈地爬起来,手臂还有些抖。 公孙敖暗叫不好,卫青这怕不是失血太多,人都变傻了。 “我……你们……多谢……咳咳咳!” “别担心,他们不是对手。”公孙敖话音刚落,顺手拿刀敲晕了一个准备偷袭的人。 十六打六,优势在我。 这回轮到这些绑匪跪在地上仰视卫青了。 “杀了?”和卫青关系好的咬牙切齿地盯着地上这几个人,手里的刀敲在地上,震动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公孙骑郎,他们若真是大长公主的人,不能杀啊……”跟着来的人里有个政治嗅觉敏感的,已经担忧起如何处置这六个了。 大长公主可不好惹。 公孙敖眼睛里像淬了冰,沉声问:“你们都是大长公主的人?” “是!我们是大长公主的人!”那些人以为可以仗着刘嫖的名号脱身,连忙承认。 “一派胡言!大长公主怎会命人杀建章营的骑从,那可都是陛下的近卫!”公孙敖平日里看着没个正形,关键时候清醒得很。 其他人先是诧异,随即认同,都明白了公孙敖的深意。 “敢冒名诬陷大长公主?罪加一等。把他们的嘴捂紧了,一点声音都不许露出去。” 他本是觉得杀光最好,大不了就说缠斗过程中不小心没留活口。 可若是陛下需要活口…… 反正他已经站在卫青这边了,卫青的背后是卫子夫,是陛下。万一陛下想要大长公主的把柄呢? 先把这几个人找个隐秘的角落关起来,悄悄汇报陛下,等陛下决断这些人的生死。 如果陛下要他们死,那便立刻将这几个人秘密处死。 公孙敖的视线再次放到卫青身上,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懊恼地说:“坏了,走的急,没带药!我们分三拨人。” 只是公孙敖也来不及管其他的事情了,先把事情告知陛下最要紧。 公孙敖和卫青加上十六个建章营的兄弟,一共十八个人。 两个人跟着公孙敖去找刘彻,两个人陪着卫青先去疗伤再去找公孙敖,剩下十二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看着这六个绑匪。 卫青刚要动身,高大的旅獒冲了上来,在一片惊呼声中扑到了卫青身上。 “无事,是朋友养的。”卫青本来想伸手摸摸毛绒绒的狗头,结果手臂实在是痛得很。 旅獒的嘴里叼着个布包,里面是尚谨提前准备的伤药。 “谨也知道?他在附近吗?”卫青刚问完就笑着摇摇头。 他怎么在问一只獒犬这种复杂的问题?而且尚谨要是在附近,早就跑过来了。 旅獒无辜地坐在地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狗,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105 兽医? 卫青和猪猪见面。 卫青干脆坐下先用伤药, 结果玉尺似乎比他还懂这些,用嘴叼起一个宽口瓶,送到卫青手上。 周围的骑从都啧啧称奇, 没见过这么机灵的犬。 “青, 这犬也太聪明了。军中的犬都不一定有这么好。”有人眼馋得很。 有人胆子大,直接跑到旁边和獒犬亲热,发现獒犬脖子上的牌子,借着手里的火把凑近了看, 念到:“我看看, 牌上写着玉尺, 还怪好听的。” 也有人直接上手帮卫青涂药, 看卫青一点疼的反应都没有, 对卫青更佩服了。 旅獒汪汪叫了两声, 一溜烟没影了。 “诶?跑了?”原本正在搓狗的人手下一空, 愣在了原地。 卫青点点头:“大约是回家了。” “这药看着不错, 摸着就凉凉的。”骑从慢慢地突然反应过来, “玉尺到底哪来的?怎么知道你被抓了?还给你送药?” 卫青下意识帮尚谨掩饰:“他有时候确实让玉尺来给我送东西,这回可能是巧合。” “听得我都想养了, 跟个信鸽似的。” 至于为什么玉尺为什么能自己跑这儿来, 他们倒没有很奇怪。 大汉的长安城超过分之二都算是皇宫的范畴, 剩下的还要去掉一些权贵住的,才是百姓能居住的地方。 住在城外并不稀奇,甚至于高祖时就开始将一些权贵迁到城外北方陵地附近, 权贵们还以此为荣。 像卫青家就住在东北角,就在宣平门附近,那里住的百姓多,是来来往往人最多的城门。 “真不用去找个铃医看看?” 这里离建章营还有段距离, 找个民间的游医是最快的。 “我想去的地方有些远了,在城里。”卫青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受伤就去找尚谨的习惯。 “那确实不好进去,要不先回建章营吧,我去把医工叫醒。” “卫青受着伤,骑马颠簸成那样行吗?” 卫青现在看着真是凄惨的很,头发衣裳凌乱不说,一眼瞧上去到处是伤口,贴身的白衣硬生生染成了红黑。 “我可以。” * 刘彻听完公孙敖所言,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冷静。 姑母这回是真的踩到他的底线了。 建章营是做什么的?那是天子之卫。 姑母却可以轻易安排人手去骗骑从出来,在建章营外抓走卫青,守着建章营的人连个反应都没有。 要不是公孙敖反应快,带着人去救卫青,恐怕卫青现在已经遇难了。 太医才说卫子夫这几日心神不宁,要是知道自己弟弟惨死,动了胎气怎么办? 姑母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杀鸡儆猴,不能在一起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动卫子夫,就想对卫子夫的家人下手。 此事如何处理,还待斟酌,但是太皇太后那边却不必担心,至少这回太皇太后不会站在姑母那边。 这些时日刘彻展现的就是不得志后摆烂的状态,天天微服出巡,骑马打猎。 大概是时日久了,让姑母觉得他能被随意拿捏了。 * 尚谨抱住了玉尺,蹭了蹭,招呼它吃饭:“回来了?来吃好吃的。” 【宿主!卫青看着好惨啊!】 「你觉得我应该想办法阻止刘嫖?」 【那样可以防止卫青受伤,这种情况很容易出意外。】 「傻乎乎的。」 【?】 「有些事情,不能随便改变,行差踏错一步,带来的影响都很大。」 【你上次问卫子夫愿不愿意入宫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那是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而现在准备要走老路,我就不能随便插手了。」 「假如今日卫青没有被绑架,即使把人抓住了,你觉得猪猪和窦太皇太后会像之前那样重视吗?」 他原本是喊汉武帝的,但是弹幕一直喊猪猪,久而久之,他就被洗脑,跟着喊猪猪了。 也不知道刘彻要是知道自己因为《汉武故事》这种书拥有了猪猪这个外号还有了一堆野史八卦会怎么想。 「就好像之前李信和王翦的事情,我要是直接阻止了祖龙派李信,昌平君还会不会谋反?他这次不谋反,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到时候我们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祖龙的每一步都是至关重要的,我不能轻易改变。你找一个人魂穿祖龙,他一步步按着祖龙走,一样可能失败。」 「但是到了扶苏登基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段从未出现的历史,历史便由我们去开创,自然也不用像之前那般了。」 「这回也一样,我不能轻易改变,一点细节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坏的偏离。」 系统想了想宿主上个世界的操作,每一步都在预料之外。它默默在宿主的言论上打了个叉,完全不符合。 还是说它已经跟不上宿主的思路了?它感觉自己上个世界已经成送信工具统了,完全没怎么动过脑子。 到最后它直接原地躺平,看宿主和扶苏忙成陀螺。 * “臣卫青,见过陛下。” 刘彻的反应极快,一个晚上的时间,圣旨一道接一道,先是任命卫青做建章监、侍中,又是封卫长君做侍中,接着封卫子夫为夫人。 不仅如此,他还赏赐了卫青钱财以作安抚。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卫青,之前带卫青入宫,他其实没怎么在意。 那时候的卫青总低着头,身材也还有些瘦弱,他是没放在心上的。 而此时的卫青在建章营刻苦训练了一年,加上伙食好,身高窜得很快,终于有些骑兵的样子了。 更让刘彻看中的是他的眼睛,即使身上满是伤口,那双眼睛中也不见畏惧或是痛恨,沉静得像是一块美玉。 刘彻把卫青提拔为建章监,是给卫青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需要卫青这样的臣子,足够忠诚,只能依靠于他。 卫家一旦步入朝堂,注定只能依附于他。 就好像卫子夫一般,即使他再不喜陈皇后,陈皇后依然可以凭借大长公主屹立不倒,但卫子夫只能依靠他。 卫子夫很聪明,也很惹人怜惜,他不是看不出卫子夫有装可怜的成分,他们两人心知肚明,但依然可以互相扮作深情。 听建章营的人说,卫青训练很努力,也颇有天资,希望卫青不辜负他的提拔。 至于这次救卫青的人,他也纷纷嘉奖升官。 他需要一股势力,不出身世家,为他一人所掌控。 卫青同样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皇帝。 他之前都没抬头看过陛下的模样,原来陛下与他想象中很不同。 尚不足二十的帝王还有些青涩,仍可见喜怒。 陛下言语之间对他很是关心,还让太医亲自为他诊治,他心中是很感激的。 太医见了他身上的药突然一副很激动的模样。 “臣还未见过这样的伤药。” 能入宫侍奉皇帝,太医的水平自然很高,他能辨别出其中大概有哪些药材,可有几样实在看不出来。 见他蠢蠢欲动的模样,刘彻便对他说:“你便问吧,不然怕是今日都没得消停了。” 太医盯着卫青双眼放光,卫青只是摇摇头,答道:“这是友人所制,我不懂这些。” “不知是何方神医?”太医一听有戏,言语间立刻恭维起来。 “你若是想知道,待我回去问问他。” 太医平日里出入建章宫次数不少,于是欣然答应。 他脑海里已经勾画出一个一撮白胡,飘逸若仙的老者了。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陛下,建章监并无大碍,他所用的伤药极好,加之身体康健,只是损了气血,待臣再开个药方内服就是。” 太医心情极好,没想到来给一个臣子治病还能有机遇,他施施然告退。 “是那位尚氏女医?”刘彻的记性很好,说起卫青认识的医者,他下意识便联想到尚伯莹。 卫青心中惊讶,没想到陛下连这些都记得。 “也算是,是她的儿子,尚谨。” “尚谨?那个孩子?”刘彻一愣,他还以为那个孩子只是于乐曲有天赋,原来还是个医师的好坯子。 不过他品出点异样来,问道:“他如何得知你出了事?” 卫青早有预料,编了一套像模像样的说辞。 “臣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大约能猜到。” “他养了一只獒犬,虽不伤人,却很是好动,常常夜里将家中獒犬放出去,免得他白日里疯跑。” “许是半路遇到了,獒犬发觉我在车上,又闻到血腥气,故而吠叫,吓到了马匹。” “也有可能是他让獒犬给我送东西,獒犬在我家没找到我,所以来寻我。” “至于那药,獒犬随口带着的,里面各式各样的都有,想来是他为獒犬准备的,只是其中一些,人也可用。” 听卫青说完,刘彻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卫青说的是真是假,而是怀疑尚谨是兽医,要不是太医称赞,他都好奇这药真的能给人用吗? “如此?我倒想见见。” * “青,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光了。”尚谨惊讶于自己和卫青的默契。 “我的猜测是真的?” “对了一半。” 尚谨正要解释,卫青却说:“那我便不问另一半了。” 卫青很会把握分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只要知道尚谨是真心以友相待就好。 “你今后有何打算?” “陛下提拔我,我不可辜负,以后一心一意为陛下做事。”卫青认定这件事,便不会改了。 “谨,陛下似乎对你颇感兴趣。” “我?”尚谨自觉还没什么大动作,结果这么快就被注意到了? “你给我的药,宫中一位太医看过了,想向你讨教。陛下也问了一句,说是想见见你,可你说过不想入宫。” 尚谨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青如何看待朝中局势?” 许是尚谨上个世界和扶苏王离在一起待久了,丝毫不觉得他这个年纪论国事有何奇怪。 卫青虽意外,却并不小瞧尚谨,随即要说自己对前朝的了解。 他其实对这些大都是一知半解,并没深入研究过。 106 去病 新名字来啦! “我也听过一些。”卫青在建章营中交了不少朋友, 自然也听过这些,“陛下如今处境不算好,阿姊在宫内也是寸步难行。” 尚谨点点头:“那便陪着他走下去。” 他希望这一次, 卫青和霍去病能够长久的陪伴刘彻。 “你也对陛下有信心?”卫青如今是坚定地站在刘彻这一方,只是他没想到尚谨也如此觉得。 毕竟不久前太皇太后算是彻底让所有人明白,如今的朝政, 仍然是她说了算。陛下的大臣她可以随意处置,陛下的政策她可以随时取消,无疑是给陛下的重重一击。 “有时候,官场上一举一动都是豪赌,若是我,我赌陛下是最后的赢家。” “豪赌……”卫青琢磨着这个词。 “就好像下六博棋, 当你站在陛下身边,便是将全部筹码掷了出去, 将全部身家压在他身上,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若你们一起成功了, 这场豪赌, 他赢了, 你只赢了一半。你还要赌,赌他对你是否信任。” “好比始皇帝敢给王翦五十万军队, 让王翦在外征战数年, 而赵王迁却因李牧的兵权忌惮杀害了李牧。” 所幸他不必赌,无论是祖龙还是扶苏,他都不必赌这一点信任。 “这也是他们一个是始皇帝,一个是赵王迁的原因,对吗?”卫青若有所思。 其实他更好奇尚谨是怎么讲起这些头头是道的, 不过他不会去问这些。 “嗯。再说了,我说了我会看面相嘛,他以后定是数一数二的帝王。”尚谨瞎胡扯了一句,又笑道,“其实不是这个原因,有些人你看着平平无奇,可其实不显山不露水,内里是很强的。” “而陛下那样的,一眼便知绝非池中之物了。” “可那一位呢?”卫青指的是太皇太后,那样厉害的人物,甚至可以轻易压陛下一头。 “她亦不凡,可打破时代的牢笼,堪比登天。”在尚谨看来,时代限制了女性政治家的发展,只要刘彻继续坐在皇帝的位子上,终有一天会自己做主。 古往今来,华夏能做到那一点的,不过一人。 “至于其他的亲王,他们都比不上陛下。让他们来?汉终将与周无异。”尚谨顺带拉踩了西周东周一把,以其灭亡为例讲大汉如今的危机,“大汉南方尚未彻底平定,更别说北方还有匈奴虎视眈眈。大汉内部,分封诸王,当年的事情……诸王可不安分,即使打了一次,只要他们还有力量,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皇帝的宝座,总会有人觊觎,但我相信陛下才是能坐稳皇位的人。” “青只要陪在陛下身边,学着看着,终有一天,你会成为陛下的骄傲。” 若是换成几年前的卫青,或许他会摇摇头,说自己不行,可如今他越来越期盼,自己能够有所作为。 “我以前也读过点兵书,可总觉得不足。只读兵书是不够的,可是身在建章营,要得到书也不容易,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卫青喜爱兵法,只是以前条件不好,能接触到的兵书实在有限。 他以前自己学了些常用的字,认识尚谨以后,卫青还常常从尚谨这里拿过书用以学习那些少见些的字,如今随便拿本书,也算是字字识得。 “陛下不是给了赏赐?拿去买书!”尚谨最喜欢的就是大方的领导,按照历史记载,这段时间刘彻的赏赐就没停过,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千金,绝对是一笔巨款。 卫青还没想过这么做,刚刚得了赏赐,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拿回家给母亲。 “你读的书越多,懂得的东西也会更多,能帮到陛下的自然也更多,如此便不辜负陛下一番好意。” 刘彻若是知道卫青用这些金银买书以期更好的辅佐他,定是高兴的。 “都说不能锱铢必较,那也不能一点都不用,该花的就花。我这里还有些藏书,你要是想看可以拿去看。” 他临死的时候,请求扶苏把咸阳国书馆中所收录的秦以前的藏书送两份到他墓里,他拿走了一份,另一份留给后人,若未来有失传的书籍,说不定能在他墓里找到。 当然,前提是他的墓没有被盗,一直到现代才被发掘。 他还真没确定自己的墓有多大,估计能有一个咸阳国书馆那么大? “我还以为先前已经把你的藏书看完了。”至少他确实把尚谨书房里能见到的书都看完了。 “你随便说一本秦以前的书,我都能给你弄来。” 卫青讶异地问:“我记得说是项羽烧了咸阳后,不少书便失传了。” “等再过些年,我会把这些书献给陛下。”他想助那些失传的古书再次流行于世,华夏的文化瑰宝,当流传万世。 卫青并不意外尚谨的选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总觉得尚谨身上有许多秘密,何况年纪还小,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招致祸患,而尚谨的家世不足以保护尚谨。 “你以前说我要做大将军,若我做了大将军,定会护着你。” 他这两天终于动了心思,他想不负陛下的信任,也想守护大汉的安宁,让匈奴不敢再犯。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有足够的实力。 “你若是做了将军,我便随行为医。” 刘彻的文治武功都极强,原本就能和那些大臣完成改革,不需要他像在大秦时那样操心。 这也是他这一次想只做个军医的原因。 “那我以前问你,你早就知道?”卫青终于明白了尚谨为何那般斩钉截铁地说自己要做军医,竟还有他的原因? “我早就知道了。”其实都不用尚谨去猜,卫青之才若是不在朝堂沙场之上施展,那绝对是汉之不幸。 “难怪你不问我。”卫青有时候会问尚谨以后想做什么,可尚谨却很少问他。 “每个人心里总要有个梦,你一直很喜欢读兵书,又善于骑射,我就猜到了。” “那你的梦呢?” “一个过上两千年还没实现的梦,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往后数两千年,连二十一世纪都没到,更别说实现他那个过于理想主义的梦了。 “但你不同,我信你可以。”他坚信卫青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或许不能实现,但我觉得你是那种会为那一天铺路的人。”卫青不知道尚谨的梦是什么样的,但从尚谨以前的言论与志向,能猜到一二。 至少也是个天下太平,人人吃饱穿暖的梦。 “铺路吗?”尚谨似有所悟。 * 【宿主,你好像突然变积极了?】 系统总觉得这几天尚谨比以往更加积极,不像之前那样,除了医术就是摸鱼。 「如卫青所说,我在为那一天铺路。」 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保持着原先那份热忱。 虽然之前被消磨了那么一点,现在还是很快恢复了。 【干嘛不和卫青多讲讲朝堂的事情啊?感觉他现在还不是很懂。】 「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而且不是有现成的老师吗?」 【宿主是说汉武帝?】 「猪猪要把藩王和功臣踢下去,总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卫青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吗?」 「如今有窦太皇太后在,猪猪只能蛰伏。还有三四年的时间,正是猪猪默默培植势力的时候。」 「卫青从来不是彻底的武将,秦汉唐的名臣,有几个不是文武双全的?他悟性好着呢。」 「他以后会成为猪猪的亲随,每天浸在朝堂上,不比我跟他嘴上说快的多?猪猪会护着他教他这些的。」 他相信刘彻培养人的能力,顺便还能让刘彻和卫青培养君臣之情。 * 刘彻弄出这么大的动作,窦太皇太后也没阻止,卫子夫确实需要一个有点势力的母家。 她私下敲打了自己女儿几句,无论如何,卫子夫怀的是她的重孙,也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她不希望出差错。 她原先不是没怀疑过是刘彻的问题,这回一看,恐怕还是皇后的身体有问题,不然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动静。 这个时代对于近亲结婚的害处并没有概念,即使不许堂兄弟姐妹成亲也是因为伦理。 而女儿把手插到建章营,也不是明智之举。 卫子夫听闻弟弟出事,心里便难受起来,还好没把弟弟害死,不然她怕是得活在愧疚之中了。 卫媪进宫来陪她,她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母亲,我常常做梦,梦见眼前一片迷雾……” 卫子夫靠在母亲怀中,卫媪轻轻拍着女儿,静静听她诉说。 “我不知道往哪去才好……” “后来,母亲,阿兄阿姊,还有弟弟们都过来了,那片雾就散了。” “霞光万丈,很美。”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知道路在哪。” 卫媪却摇摇头:“可即使我们都不在了,子夫也还有自己的路。” 虽然不愿意咒自己家,但是这世间确实诸多意外,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陪女儿多长时日。 “是这样吗?”卫子夫本也不是这么敏感的性格,最近却多愁善感起来,“我这几个月总是多思,太医说我有孕,该放宽心,可我总是担心,如今见到母亲,我才能放心些。” “陛下对我们颇为眷顾。”卫媪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钱,而且陛下对卫长君和卫青也很好。 如今入宫来,见女儿也好,她也放心了。 “嗯,我听说陛下很看重青,这是好事。” 卫媪摸了摸卫子夫的脸颊,叹气道:“你呀,就安安乐乐地养着,我瞧你脸都瘦了。” “最近吃不下东西,想吃母亲做的汤饼。”卫子夫顺势撒起娇来,说到底她如今不过十六,总是期盼母亲能待在身旁。 “哎……”卫媪倒是想给卫子夫做,只是宫里不太方便。 “只是见着母亲,我能多吃一碗饭。” “原来我是山里红啊?”卫媪被逗的笑个不停,以酸甜开胃的山楂自比。 “小时候摘过,还真有点想吃,可是太医不让吃这个不让吃那个的,更别说山里红了。” 这个也是对胎儿不好,那个也是对胎儿不好,她只能听从。 提起太医,卫媪担心起另一件事情:“宫里的太医,信得过吗?” 倒不是担心太医的水平,只是儿子在建章营都能被骗出去,想那些人有多嚣张,她实在不能不担心。 “陛下与太皇太后都对我颇为照拂,应当不会出事。” “若是伯莹和义妁可以来便好了。”卫媪最信得过这两人,人品好,医术也好,知根知底的,可比太医让人放心。 乍一提起这名,卫子夫还有点懵,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啊? “义妁?” “就是伯莹收留的那个女子,听伯莹说义妁的医术极好,用不了多久便要超过她了。”卫媪不得不感叹,尚伯莹身边那几个人都称得上天才,实在让人羡慕。 她还不知道,她身边同样有天才。 “真厉害啊!”卫子夫打心眼里钦佩这样的女子。 “我再跟你说几样你外甥的糗事。”卫媪有了外孙,总忍不住分享霍去病的“趣事”。 “好啊!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是不是白白胖胖了很多?” “我想求陛下让我见见阿姊,可又担心惹他烦心。” * 霍去病浑然不知他终于要摆脱“大郎”这两个字了。 他将近一岁,已经能站稳了,倔强得很,偏偏要挣开舅舅的怀抱往尚谨那边走。 跌跌撞撞地看得尚谨心惊肉跳的,而卫长君已经做好随时充当肉垫的准备了。 “这么怕啊?你小时候十个月就会走了。”尚伯莹在一旁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直笑。 “这么早?”卫少儿惊讶地问。 “小谨小时候不会爬,怎么教都学不会,老早就学走路了,现在都还不会爬呢。”尚伯莹还有些怀念。 “不会爬哈哈哈哈!哈哈哈……”卫长君笑得差点没呛住,直到看见尚谨的表情,他默默止住了笑声,小声问,“你怎么了?” 尚谨目不转睛地盯着尚伯莹,喃喃道:“妈妈……” “嗯?”尚伯莹下意识有回应了一声。 卫长君突然听到这两个字,还未知其意,好奇地问:“啥妈妈?你们那这么喊母亲?完全没听说过啊?” “没什么。”他只是摇摇头,掩饰了一切。 他低头和霍去病玩了起来,不敢继续盯着尚伯莹看,怕自己忍不住追问。 他不知道追问到的结果会是什么,少见的胆怯了。 他估摸着也快到霍去病拥有自己的名的时候了,终于不用觉得别扭了。 * 刘彻这几日不太舒服,许是天冷冻着了,总是止不住的咳嗽打喷嚏。 今日卫子夫的阿姊要来,他的病不至于一卧不起,干脆陪在卫子夫身边。 卫少儿见皇帝在一旁,连说话的声音都放小了。 她怀里抱着霍去病,是哄睡之后才来的,免得带来以后哭闹,冒犯了陛下。 谁知霍去病不知怎么的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卫少儿试图安抚霍去病,可怎么都止不住。 只是谁都没想到,霍去病这一嗓子像是有什么法力一般,原本还觉得难受的刘彻突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觉得通体舒泰。 太医被召过来时,还有些紧张,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结果刘彻现在看着可精神多了。 太医细细诊断过后才说:“陛下确实大有好转。” 刘彻顿时喜笑颜开,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手上顺带就把霍去病接过去抱着,他抱孩子的动作还不太熟练,略有些僵硬。 霍去病歪着头看他,没一会儿就笑起来,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看着就可爱,他是越看越喜欢。 听说小孩子小时候都长得丑,他的孩子生下来要是有这一半好看他都得笑醒了。 “回陛下,尚未取名。” “我本身体不适,这孩子啼哭一声,惊了我一身汗,倒让这病霍然而去,我为他取一名,‘去病’如何?” 卫少儿听了大喜过望,赶紧谢恩,这对于她们来说,是莫大的恩赐。 “霍去病。” 也不知霍去病知不知道这是在喊他,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107 大隐隐于朝 交谈 “霍去病, 陛下给起的。”卫少儿抱着霍去病。 看霍去病眉开眼笑的,尚谨点了点他的额头,喊道:“去病。” 霍去病对自己的新名字接受得很快,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果然是缘分啊。”尚谨递给霍去病一小块糖。 卫青从门外走进来, 问道:“谨是说陛下与去病?” 霍去病一看见卫青, 眼睛一亮, 扑进卫青怀里, 卫青顺势把他抱起来掂了掂。 卫少儿乐得清闲, 走出屋去独自晒太阳。 “嗯。” “确实有缘。”卫青也觉得霍去病和刘彻实在有缘,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还得了个新名字。 “这些天感觉如何?” “跟着陛下见到不少重臣, 不过见得最多的还是曼倩与韩王孙。” 同样是喊字,带姓与不带姓,可见关系远近。 “韩王孙我听说过,就是那个长安孩童的最爱?” 卫青哭笑不得, 好一个长安孩童的最爱。 韩嫣常常用金子的弹丸玩弹弓, 也不把弹丸捡回来,久而久之,长安的小孩最想遇到韩嫣,可以捡到金弹丸, 够一家人生活许久。 “我听说有人专门编了一句苦饥寒,逐弹丸。他却我行我素, 丝毫不在意。”这种民间的言论往往昭示着一个人的地位和德行, 历来皇帝都很在意, 可韩嫣从不担心。 “陛下与他自幼相识,自是感情深厚,旁人是比不得的。”卫青只说刘彻与韩嫣的关系好, 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关系,但他总不能和尚谨说这些。 其实尚谨心里一清二楚,但也不去戳破,只问:“那曼倩是?” “东方朔,近日颇得陛下喜欢,他无论是作赋还是言语,都风趣极了。他射覆尤其厉害,回回都猜的中。” “难怪陛下喜欢。”他其实很想见识一下东方朔的妙语连珠,更想与东方朔聊聊如何大隐隐于朝。 * 今日刘彻照例在长安扮作百姓到处逛,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扭头问:“卫青,你和子夫的那位小友脾性如何?” “沉稳,德行兼备,其智慧远超同龄孩童。” 尚谨在卫青眼里确实如此,他总觉得尚谨像是一位活了多年,十分通透的长者,但是又会把这个念头赶出去,实在太奇怪。 “这也是我想见他的原因,我总觉得他不简单。”刘彻的直觉向来不错。 “若陛下与之交谈,勿要将他视为孩童。”卫青提醒这一句,是因为他发现尚谨非常喜欢演戏,要是刘彻拿对付小孩子那一套对尚谨,尚谨就会顺势装孩童,看不出半分破绽。 “倒也不着急,不如想想明日去哪游玩,离得近的地方都去过了,这回走远点好了。” * 刘彻机缘巧合之下骑马到了长安郊外的山野,兴致勃勃地对卫青说:“卫青,这里我之前还没来过。” 卫青一抬眼,这里刘彻确实没来过,而且还刚好到了尚谨这里,这也不是他刻意引导。 “这山坡上里种的是什么?头一次看到这么严实的棚子。” 为了让农作物过冬,农夫们也会扎棚子,不过这么密集的还是少见。 “陛下,是药田,这一块正是尚谨家的。” 刘彻挑了挑眉,他运气果然不错,这都能碰上。 “真是巧,既然是熟人,我们过去看看?” 卫青忍不住看了那躁动的马匹一眼,要是跟上次一样,估计能把尚谨气死。 卫青正思索着如何让刘彻下马徒步,而尚谨则是在棚子旁边远远瞧见有人。 [猪猪!是猪猪诶!] [猪猪不会祸害小谨的草药吧?] [难说dge旦明,入山下驰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罴,驰骛禾稼稻粳之地。民皆号呼骂詈,相聚会,自言鄠杜令。] [没事,这是山坡,应该不会吧……] 「放心,有预防措施。」 山坡下的药农连忙跑过来,他不认识刘彻,但是见过卫青,又看刘彻虽然衣着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却骑着马,便知定不是普通人。 “卫公子,还请不要纵马入山,山上种有蕨,牛羊马吃了会中毒,还偏偏喜爱的不得了。” 其实这座山不算太高,蕨也是山腰以上才有的,不过确实是个好理由。 这下便是不想下马也得把马留在原地了。 刘彻翻身下马,步行上山。 尚谨本要行礼,刘彻却摇摇头,示意他不必了。 “这棚子里面种的是什么?” “黄连。”尚谨将棚子的一角掀开,露出里面依然绿油油的黄连。 他自从来了大汉,就不像之前那样夜夜失眠了,种这些黄连是因为他记得《汉书》中说建元三年春黄河的洪水极为可怕。 这些黄连已经种了好几年了,这些大棚是为了让黄连更好的生长,度过冬日的。 “春来将多雨,潮湿易病。”尚谨已经是抗洪的老手了,“我有几个药方,有一些药草,想要献给陛下。” 刘彻还记得之前太医那激动的模样,于是散去左右,只留了卫青一个人在身边。 棚子边有一套木制的桌椅,刘彻新奇地尝试坐了上去,他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非常好,不就是简化的榻嘛,应该是这样坐的? 尚谨也顺势坐下,平静地不像是坐在皇帝对面。卫青坐在了两人中间。 刘彻这下顿时更来兴趣了,大汉的君臣关系还不像后世那样跟主仆似的,同坐议事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像熟知一切似的,一点都不怯场,难不成是卫青和尚谨讲过这些? 尚谨从袖中取出几片竹简,他已经许久没体会过刀笔刻字了,虽说可以直接在简牍上用笔墨书写,但是字迹易消,倒是刀刻更好保存。 他一边刻着药方,一边说:“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住在河东郡,总听人们讲到春夏之时,河水暴涨,淹没周遭农田屋舍。” 他经历的黄河大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却很少见到要到人吃人的地步。 “至于大饥,人相食。短短五字,便令人心神不宁。” 正是《汉书》里武帝本纪的记载。 原本他是觉得卫霍不死,后来不至于出那么大的乱子。 都说汉武盛世的丰功伟绩,可到底苦了百姓,他不能坐视不管,要尽量改变未来的局面,他需要权力。 不一定非要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毕竟那位置肯定是卫霍的,他只需要处在一个能改变一些事情的职位就好。 “你真的不像个小孩。”见他字字皆是篆书,只觉得越看越熟悉。 这个字迹,似乎在哪见过? 大汉如今篆书隶书都有在用,不过更为庄重的场合还是用篆书更多一些。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刘彻骤然回忆起了自己何时见过这字迹,正是当年有人仿秦相李斯之字,与尚谨的字十分相象。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尚谨一眼,这孩子果然不简单。 “常常有人这么说,可谁说孩童心中不能装着天下安定呢?” 外族入侵时,连孩童至死嘴里都骂着敌人。 “若真有人相食的那一天,最先被吃的就是老人与孩子。” “曾有人和我讲,天下若有灾难,君王当自省。”刘彻先前诏举贤良,曾见过董仲舒一面,董仲舒尚未成体系地阐述其思想,却还是提到过一些。 “陛下同我开诚布公,我便实话实说了。”尚谨索性不装那些有的没的,“此人认为天下有灾是君王无德?” 他要改变一些事,势必会暴露自己。 “大汉的土地如此广袤,洪涝干旱,地动山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你觉得君王无错?”坦然来说,任何皇帝都会更喜欢尚谨的说法,没人想承担失德的罪责。 即使那或许是事实。 尚谨摇摇头:“不。陛下且看古往今来多少灾祸?若是官吏们都能齐心协力救灾,天灾总会过去的,人心依旧会在。若是官府毫无作为甚至鱼肉百姓,人祸远比天灾可怖。” “若有灾而不得治,便是君王之过,若知灾而不顾灾,便是君王无德。”尚谨还要接着说下去,“若陛下……嗯?” 突然被捏了一下脸的尚谨迷茫地睁大眼睛,干嘛捏他? 刘彻现在明白卫青为何说别拿尚谨当一般孩童了。 “你真是小孩子?难不成真有仙人缩骨之术?” 他现在怀疑尚谨是不是什么仙人幻化的,不然这么小的人是怎么说得头头是道的? 难不成尚谨是李斯变的?不对不对,没听说过人死了还能重新投胎的,字迹像多半是模仿。 刘彻都被自己的脑洞给弄笑了,他的想象力实在丰富了些。 尚谨无奈一笑,秦皇汉武的新理解,两个人都信神仙方士。 “我觉得可以信神仙,却不能靠神仙。若我真是仙人,便不会在这里和陛下说空话了,而是游历天下,护佑万民,哪里还有天灾呢?”他偶尔也信玄学,但要说各路神仙,他真的觉得靠不住。 “空话?倒是大实话。”刘彻觉得他说的实在。 “可终究只是嘴上说说,而没有去做些什么。何况我本也做不了什么,有能力做到庇佑万民的,只有陛下。”尚谨抬眸定定地望着刘彻,他心知那个“武”字是拿什么换来的。 可战争不打,匈奴不除,大汉的人民将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 这与修长城是一样的道理,长城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财力,可长城不修,边境难有安宁之日。 “庇佑?如今我自己也是泥人过江。”刘彻指着桌子上一对正在下棋的泥偶小摆件,难得有自嘲泄气的时候。 如今在朝堂之上,太皇太后一句话的分量都能压过他。设明堂的失败让他的威望再不如从前。 如果他不能想办法重建势力和威望,他永远会处于祖母的阴影之下。 祖母的治国方法未必不能治理好大汉,可确实与他心中的大汉不同。 想起父皇拖着病体为他加冠时的叮嘱,他明白自己要蛰伏。 “可泥人经历诸事,会变为陶人。”泥可以制成陶,便与原先截然不同了。 “可陶人易碎。” “但陶人足以过河。人人见到泥人都要磋磨耻笑,陶人却可被供奉于庙中,为众人所拜。”尚谨抬起手中的小药锄,轻易将人偶外壳敲了个粉碎,“安知剥去外壳,内里又是如何华美?” 刘彻惊讶地看着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金人,的确足够华美,这样的工艺绝非凡品。 他不是没见过更加华美的金制摆件,可配合着方才的言语,这摆件便被赋予了独特的含义。 “为何要把金人用泥土包裹起来?”刘彻还是头一次看见把金子藏在泥巴里的。 “金人太显眼了,金银外露,便会招致灾祸。” 刘彻突然便笑了,这句话无心而言也好,意有所指也罢,都让他觉得说得对极了。 “要不是你年岁太小,我都想召你入宫了。” “陛下,我并不通黄老之学。如果陛下要用童工,我便是这个金人,只能把自己装进灰扑扑的外壳里。”他当童工当习惯了,但是也要考虑一下当童工的风险。 “童工?哈哈哈哈哈!”被他绝妙的暗语点中,刘彻摆摆手,“朕都明白。” 见尚谨将自己比作金人,刘彻也不觉得尚谨说大话。 刘彻自己就是踌躇满志的青年人,他可不喜欢死气沉沉的人,偏喜欢活泼意气的,好比东方朔,实在风趣。 听东方朔这样的人说话,好像连宫里那些没意思的事情都有趣了起来。 他身边真的稳重的也就卫青一个人,算是个例外。 “你都读过什么书?” “皆是于朝政无用之书,我多知农工医商之事。” 刘彻能看出尚谨似乎有些抗拒,问道:“你不喜朝堂?” “并非不喜,只是比起庙堂之高,我这种乡野小民还是更喜江湖之远。” “那今日为何同我说这些?”刘彻还以为尚谨如此宏论,是有以后入朝为官的意图。 “因为陛下更想聊这些,若陛下想问我医药之事,我可从神农尝百草说起。” 刘彻试探着问:“你想做天下第一名医吗?太医试了你的方子可是赞不绝口。” “我想参军。”尚谨却给出了一个他没想到的答案。 “嗯?参军?”刘彻很是意外。 “我想入军中随行为医,若有一日征讨匈奴,愿略尽绵薄之力。” “有志气!”刘彻赞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是大汉人人都这么想,他就不信打不过匈奴。 只不过变故来得太快,眨眼间已到第二年,春来黄河大水,秋来南境不宁。 108 建元三年 黄河决堤,卫长公主出生,驰…… “陛下, 用茶。”尚谨将茶盏推到刘彻面前。 刘彻一路上眉头就没舒展过,他实在是心乱如麻,今天他就带了卫青和东方朔两个人来找尚谨。 “城郭坏沮, 蓄积漂流, 百姓木栖, 千里无庐, 令孤寡无所依, 老弱无所归。”尚谨偏偏还给他添堵,说得他心情愈发糟糕, “可他们什么都没做,任由百万民众被河水淹没, 任由他们被分食。” 连一向是笑着的东方朔都神色凝重。 “义纵陪我去了一趟。” 对面三人唯有卫青知道他去了, 在这种时候亲自去黄河决堤处, 实在是危险。 刘彻对尚谨的认知又变了几分。 “我看到有人在吆喝叫卖, 上好的羔羊,肉上还往外冒着热腾的血,说是物美价廉。若是买不起, 也可用自家的孩子去换。” 几句话把所有人说得头顶一股寒气,面露不忍神色。 “要不是有他和一些雇来的护卫在,我估计也要成羔羊了。” 当地的人跟疯了没什么区别, 看见尚谨这个孩子的眼神就像看到一块上好的肥肉,直直要扑过来, 要不是义纵比他们更狠,还真挡不住他们。 那几郡的场面已经不可控了,他也只能匆匆回到长安。 刘彻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说:“以后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好。” “陛下, 降降火。” 刘彻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内心气愤到底是因为他连布置救灾的权力都没有,还是因为黄河边苦苦求生的人们。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确实降火,弄得他整个人都苦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茶杯里压根不是平日里吃的茶,而是莲子心。 “你好像很一点都不气愤?”他再一抬头,却看见尚谨的神色一点都不像是刚说出那些话的样子。 “我想起所见到的场景,只会觉得整个人都很冷。” “我也不意外,那些派去所谓救灾的官吏,心里哪会装着布衣?即使救灾,也未必是心疼布衣,多半是为了他们不死而带来的利益。” “只有切身处于其中,才能体会布衣之苦。”他曾经亲身经历过大洪水,要不是国家的救援来得及时,他怕是就被洪水冲走了。 “但我向来觉得论迹不论心,如若手握权力的人能对□□恤救助,倒也无所谓他的心了。” 他早就看开了,强求如今的当权者“为人民服务”,实在太不现实了。 “《荀子》中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汉得天下不也是这么个道理。即使不觉得天下人有反抗的能力,可只需算一笔账,也就明白了。” 大部分皇帝都不太喜欢荀子这句话,在他们眼里,皇帝才是可以把船冲垮的洪水,唐太宗李世民是最显眼的那个例外。 “此次河水泛滥,不知死者几何,若年年河水决堤而朝廷不顾,久而久之,人口粮食都会大量减少,随之而来的便是兵卒减少,人心不稳。” 这话倒是夸张了一点点,但绝对不是瞎说。 “河水边向来是产粮的重地,没了这些粮食,倘若哪一年发生旱灾,又哪来的粮食去赈灾呢?” “树的生长需要向下在土中寻求水源与土膏,没了粮食,没了耕种粮食的人,树便会逐渐枯萎。”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未必不明白,只是不会去真正寻求治理的方法。” “即使派去人救灾,可阳奉阴违是再常见不过的了。他们只需瞒住身在长安的陛下与太皇太后即可,若不是陛下自己私下派人去查验,又如何能发现呢?” 刘彻这段时间还挺喜欢来尚谨这儿的,总觉得每次和尚谨聊完都很舒心,这回被尚谨几句话说的心塞得很。 不过至少他这次没有被瞒着,他就不信等他真的亲政,还不能派个好使的人去治理黄河! [坏了,给猪猪整得情绪低落了。] [我还以为猪猪不会在意这些()毕竟按历史,还要有好多年他才开始治理黄河。] [换我我也着急,上次看小谨直播给我看吐了QAQ一看到那白花花的人肉我就想吐,最近都吃不下东西。] [小谨提醒了开防护模式,结果我头铁,看了也想吐。] [我知道猪猪为啥喜欢来小谨这儿dge之前天天来小谨这里做心灵SPA,现在变成心理阴影了。] [要相信猪猪皮糙肉厚(?)扛得住这些,毕竟我猪猪千古一帝!真的很强!] [确实,猪猪马上就振作了。] * 卫子夫终于平安的生了个女儿,听到这个消息的陈皇后母女松了口气,不过是个女儿罢了。 卫子夫自己却是真的高兴,如果真的生了儿子,会不会被皇后夺走?有会不会被害? 至少女儿不容易成为她们的眼中钉,她会尽力让女儿平安长大。 只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失望,她知道皇子对于陛下来说意义重大。 刘彻得知女儿平安出生,喜形于色,就差手舞足蹈了,不过很难说有没有一瞬间的失望。 卫青也有些担心刘彻对于这个女儿的态度,不过很快放心了。他完全没看出来陛下失望,要不是规矩礼仪束缚着,陛下都快跳着去看女儿了。 刘彻心里都盘算着什么时候给女儿封个长公主,一般都是皇帝的姐妹封长公主?没关系,当朝封又不是不可以。 汤沐邑现在就可以找了,封邑就得是最好的,要最大最有钱的,他看盐邑就很好,够女儿挥霍。 至于他的女儿挥霍不挥霍,别人管不着。 他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悄悄露出来一两句,卫青这下确定刘彻是真的喜欢女儿,这都想到多少年以后了。 * 七月。 “陛下,有星孛于西北。” “不吉,可有预示?” 提起西北,他就会想起奉命出使西域的张骞。 “尚且不知。” 刘彻挥挥手让人下去,比起彗星,他更该思虑如何处置济川王刘明。 刘明是梁孝王刘武的第二子,也就是他的堂兄弟。 年初梁孝王的长子梁共王才病死,祖母悲恸不已,这回要是直接把刘明也处死,祖母肯定不乐意。 祖母一向偏爱梁孝王,当年梁孝王的封地堪称是整个大汉最好的一块地,面积大不说,更是富庶繁华。 刘武到底是父皇的亲弟弟,这倒也没什么,真正彻底激化矛盾的是当年废立太子。 刘荣被废,祖母竟然想让刘武做继承人,要不是袁盎和其他大臣极力反对,恐怕还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当家。 不过他相信父皇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被祖母裹挟。 袁盎的的确确是难得的好官,当年父皇还专门带着他去拜见过袁盎。 袁盎当初谒见祖母,直言询问太后想要立梁王,梁王要是死了该立谁? 祖母只说还会复立父皇的儿子。 说到底,祖母心里叔父的地位远远超过父皇,要是真立了叔父,谁都知道父皇的子嗣永远没有继位的可能了。 好在袁盎引了宋宣公的典故,点出这会引发祸乱,最终祖母还是放弃了立刘武的想法。 他最不喜刘武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刘武因此派人去刺杀袁盎。 事实证明,有德之人总是有福的,那刺客来到长安之后发现所有人都对袁盎赞不绝口,于是放弃了刺杀的计划,甚至还提醒袁盎小心之后的刺客。 可惜袁盎终究还是被梁国的刺客刺杀了。父皇也因此大怒,不过有祖母和姑母求情,终究还是宽恕了刘武。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道插曲,刘武请求入朝求见,结果着布衣偷偷藏进了姑母的园圃中。 祖母一时间没找到刘武,竟然对父皇哭喊说父皇杀了她的儿子。 那之后父皇表面上待刘武和从前一样好,实则渐渐疏远,再不复从前。 他第一次见到父皇被祖母怀疑后那般脆弱的模样,一向被父皇偏爱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不被偏爱竟是如此可怕。 他也就此对梁孝王产生了偏见,不过只能放在心里。 济川王刘明杀了太傅、中傅,他竟然不觉得奇怪,毕竟梁孝王也会刺杀大臣。 梁孝王的三子刘彭离更不是好东西,这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的。 碍于祖母,肯定是不能杀的,但汉律在,祖母也不能包庇刘明。大概率就是废国了,再好好安抚被杀大臣的家人,也不会有再严重的处罚了。 总有一天,他要想办法压压这些诸侯王的气焰。 * 济川王刘明的事情刚处理完,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闽越叛乱,攻打东瓯,东瓯急忙求救。 这事还与当初诸侯王叛乱有关,吴王刘濞反叛的时候,东瓯其实是跟着刘濞的。 刘濞兵败后逃到了东瓯,不过这个时候父皇已经用重金收买了东瓯。 于是东瓯在丹徒杀了刘濞,把刘濞的首级献给了大汉,算是将功补过。 刘濞的儿子逃到了闽越,他心里自然对东瓯满怀怨恨,无时无刻不再撺掇闽越攻打东瓯。 也不知道越王是不是觉得他刚登基不久好欺负,又没有掌权,竟听从了刘子驹的劝说,出兵围攻东瓯。 如今东瓯向他求助,他却没有兵权,这些事情还要看其他人的想法。 刘彻立刻把田蚡找来,田蚡毕竟是他母亲的兄弟,算是自己人,也信得过。 田蚡不把这事情当回事,劝说刘彻别管这事。 “他们越人之间相互攻打都是常事了。再说东瓯本来也有叛乱的前科,这种态度反复无常的何必让朝廷派军去救?当年秦朝都没把他们当自己人,没让他们臣属,我们又何须动用大汉的军队?” 刘彻完全没被牵着鼻子走,要说秦朝不管越人,那也是秦末了,就秦二世那个样子,他还想管南越王? 至于始皇帝,那可是直接派兵攻打了的。他看这些藩国,也觉得还是大汉把它们攥在自己手里好,可惜难度太大,光是一个削藩就够他受的了。 再说了,这一次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原本安静地待在旁边不说话的严助看田蚡这么说,马上反驳他:“若是担忧力量不足,恩泽不够,难以援助他们也就罢了。可是如果能够做到,为什么要放弃?” 田蚡刚要再说话,耐不住严助的嘴和炮仗似的,压根不带停,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严助看田蚡这种私底下拉帮结派的人不爽很久了。 “况且秦末二世连咸阳都守不住,更别说越了。现在一个小国因为被攻打而困窘,前来告急求救,如果陛下身为天子不去救援,他们还能到哪里去求助,天子又如何君临天下,万国为臣呢?” 严助嘴上对着刘彻说话,眼睛却盯着田蚡。 田蚡便是嘴再利,也反驳不了这一番说辞。 这话是说到刘彻心坎里去了。 于是刘彻笑眯眯地对自己的舅舅说:“严助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怎么比得了舅舅,不值得和他筹谋。我刚即位,也不想动用虎符征调郡国的军队。” 几句话把田蚡哄的不知所以然,田蚡还得意地瞪了一眼严助,就差把“陛下更喜爱我”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严助低着头翻了个白眼,田蚡这个舅舅当的不太行,真以为陛下对他多信服呢? 等田蚡走了,刘彻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连一旁的卫青都觉得陛下这变化之快实在让人惊叹。 刘彻拍拍严助的肩膀,不愧是他当初诏举贤良时在一百多人里选出来的,他当初就给了严助一个人中大夫的位子。 他的眼光果然好,不愧是他,到处都能挖掘人才。 如今的朝局,刘彻虽然说是亲政,却不能独断政事,大事都必须请示太皇太后。 出兵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自己做主,太皇太后肯定不愿意动兵,说不定和田蚡一个想法,觉得闽越和东瓯就是小打小闹,用不着大汉出手。 但是刘彻不这么想,他想的和严助差不多,他是皇帝,是闽越和东瓯的宗主,理应管越人的事情,断然不能坐视闽越攻下东瓯。 谁知道一个小小的闽越会不会有朝一日成为心腹大患? 他嘴上和田蚡说觉得不能调动虎符,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话,兵符压根不在他手里,要用也不是不行,但是必须有太皇太后的同意。 他能用的人并不多,自从先前新政失败之后,他在朝中再没有树立起威望。 其实对大汉来说,东瓯和闽越打起来这件事确实不算大,但他很难按自己想法行事。 这件事也是一块跳板,如果能成,也是他重新树立威望的好机会。 大汉休养生息这么久,总被匈奴打家劫舍,缺的就是他这样武德充沛的皇帝。 严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反驳田蚡。 于是刘彻终于体会了一把忽悠人的乐趣,刚刚还和田蚡说不管东瓯和闽越的事情,转头就让严助作为使节派去了会稽。 一顿操作让卫青不禁夸赞:“陛下胆略过人。” “那是自然!”刘彻得意洋洋,无形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又转而正经起来,“可惜你的年纪还不够参军,不然就派你和严助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得点军功。” “臣定不负陛下的期盼。” “我可指望着你们呢。”他这两年一直暗地里征召人才,不过要说将才,还真不算多。 毕竟没上战场前,谁知道会不会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他对卫青一直有着迷一样的信任,就觉得卫青一定是个将才,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不过这些时日他觉得卫青进退有度,又机敏,也是做文臣的好料子。 不知道公孙敖如果参军会如何,公孙敖和卫青年纪差的不大,到时候可以一起进军队,相互也有个照应。 * 严助一路上心情都不错,虽说任务艰巨,但是终于有施展才能之地,他心里万分激动。 要说陛下如今的近臣,那还真是不少,除了严助自己,还有东方朔、枚皋、吾丘寿王、司马相如……简直数不胜数。 他就没见过陛下这么能结交大臣、包揽人才的,就像他老家那边的渔民,一网下去捞起来几十条鱼。 最近还多了个卫青,勉强还能在添一个卫长君或者公孙敖。 尤其是陛下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地带着卫青一个人出去,连韩嫣都差点被抛之脑后,他还挺好奇陛下是不是又多了一条鱼。 只有东方朔偶尔跟着一起,据东方朔说,是因为东方朔会说笑话,那人挺喜欢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总觉得东方朔在诓他。 这些人里,司马相如毕竟和梁孝王关系好,虽说陛下很喜欢司马相如的赋,但司马相如经常称病避事。 至于东方朔和枚皋,他觉得因为这两个人不太严肃,虽说陛下喜欢,却也是逗乐解闷的,像是陛下要扩建上林苑,东方朔极力劝谏,陛下也没当回事。 相比之下,严助与吾丘寿王更受重用,而他则比吾丘寿王更胜一筹。 卫青算是新起之秀,不过他们这些人之间倒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至少目前不会有。 何况卫青虽说先前出身不好,现在可是卫夫人的弟弟,虽说卫夫人生的是个女儿,但那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指不定以后地位堪比大长公主。 他和卫青性子合得来,难得见陛下身边有这么稳重的人,真是不容易。 到了会稽,他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太守。 他本来就是会稽人,这也是陛下派他来的原因之一。 这里勉强算得上是“天高皇帝远”,离长安十万八千里,他在这里做点小动作,太守不能立马派人去找太皇太后。 “还请太守不要为难我,我乃是奉陛下之命。”严助现在要征调会稽的驻军。 太守和司马原封不动地把先前拒绝的话又说了一遍:“还请严使节不要为难我,按大汉律法,没有虎符,不可调兵。” 真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官,可惜了,挡了陛下的路。 严助客气地朝他笑了,会稽太守还以为严助终于放弃了,刚要松口气,就看见严助将佩剑拔出一节。 “严助!你要干什么!”太守立刻紧张起来。 “别误会,我只是个书生而已。”严助笑得人畜无害,却无端露出一股杀气。 “奉陛下之命,今闽越攻打东瓯,战事告急,需抽调会稽兵力,驰援东瓯,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严助身后的护卫们上前一步。 瞬息之间,为首的司马倒地不起,血溅三尺。 严助这回带的都是刘彻的亲信,只会听从刘彻的命令,至于杀司马违不违法,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们摆明了要不出示虎符就调兵,早就够杀头了。 事情办好了,自然有功,失败了,便是死罪。 会稽的太守颤抖着手指着严助,不可置信地问:“你疯了?!” “陛下有命,这兵,你给是不给?”严助冷眼瞧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给……给!”太守这下是确定违抗陛下之命的后果了。 就算他们执意不肯,到最后命都没了,还守着兵权不给干什么?这天下的兵本来就是陛下的,陛下既然要,给就是了。 闽越与东瓯国土相邻,两国皆靠海,闽越西部与南越相接,西北与会稽、豫章二郡交界。 走南越的路是不可能的,而从会稽出发,交界的地方又都是崇山峻岭,军队翻山越岭过去,疲惫不堪,万一打起来会吃亏。 于是严助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登海,战船沿着海岸线朝西南去了。 东瓯王驺望得了消息,大喜过望,牵着一驾满载好酒的牛车前来犒劳汉军。 而闽越王驺郢原本想着道路险远,汉兵未必会管东瓯。到时候东瓯无力抵抗,便是闽越囊中之物了。 谁成想严助竟然从海上过来了,对大军和汉朝的恐惧压过了开疆拓土的欲望,他立刻率军撤退。 驺望得知闽越撤退,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感激不已。 他是新君,原本的东瓯王已经战死了,整个东瓯士气低迷,更加打不过来势汹汹的闽越了,他就是赶鸭子上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皇帝陛下求助的时候,臣子里就有提醒他东瓯和大汉的恩怨的,说东瓯不过小国,大汉未必会管,他还担心得很。 没想到真的等到了陛下的援助,果然大汉天子便是威武,不战而屈人之兵,连打都没打,闽越就吓跑了。 东瓯王毕恭毕敬的迎接了严助,好吃好喝的招待。 严助见闽越退兵,穷寇莫追,他不准备深入进攻。 他毕竟不是专门的将领,闽越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最后败给闽越,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实在不必画蛇添足,反而不好。严助一边整顿军队,一边派人向刘彻报捷。 驺望这几日本是想着能不能借严助彻底把闽越打倒,谁知严助一副要退兵的模样,他也不敢多问。 他实在害怕闽越下次又来攻打,东瓯实在是受不了第二次战争了。一旦兵败,他死了都是小事,可他怕东瓯人都成了闽越的奴隶。 下次再向陛下告急,真不一定能撑到援助。 他和大臣们商量过后,都觉得与其继续过着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如请求迁入大汉内地,不仅可以保全一族性命,还能讨好陛下,得到陛下的垂爱。 等到消息再传回长安,震惊了朝野上下。 东瓯王请求入京朝拜,说是东瓯感激大汉天子的恩德,东瓯王率国民前来,愿为汉民,希望能真正迁入大汉。 不得不说,虽然东瓯只是个小国,但是能让东瓯真正臣服于大汉,却让汉臣们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且看陛下在东瓯求助刚到的时候便当断则断,选派人手得力不说,举措也得当,更是立威东南。 至于吃了亏的会稽?所有人自动忽略了这件事。 不少人觉得刘彻的确适合掌权,对刘彻的态度也自然而然发生了变化。 刘彻将一切看在眼里,欣然答允了东瓯的请求,封驺望为广武侯。 驺望就这样率领四万多亲族军队,二十余万百姓迁居到了庐江郡。 * 经东瓯一事后,刘彻的权力总算大了不少,这一年发生的喜事多,刘彻一整个冬天都是乐呵呵的,连出宫游玩的时间都变少了。 刘彻逗弄着霍去病,霍去病被捉弄急了,在刘彻怀里挣扎着喊“舅舅救救”。 见卫青光看热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又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尚谨,觉得也没救了。 他转而把目光投向地上匍匐着盯着他的毛绒绒,大声喊道:“玉玉救!” 这下子系统左右为难,这该怎么救?把刘彻咬一口?那它可以归西了,但是不把霍小将军弄出来,它又不忍心。 弹幕上都在看乐子。 [果然没有危险的时候“父亲”就是最危险的dge] [系统快上!小霍眼巴巴盯着你呢!] [不去不去!让猪猪和小霍玩会儿怎么了?看热闹!] 最终系统还是顶不住霍去病的眼神,英勇就义一般走到刘彻眼前,与刘彻对视了一眼。 刘彻不担心玉尺咬他,他就好奇玉尺到底聪明到什么地步。 獒犬用尾巴轻轻抽了一下刘彻的手,跟蹭了一下没什么区别,把刘彻给逗笑了。 霍去病趁着刘彻大笑,一下子挣脱了,扑到獒犬背上,系统瞅准时机带着霍去病就窜了出去。 刘彻的笑声戛然而止,手里圆乎乎的小孩突然就消失了。 他和卫青又担心霍去病摔倒,走出门去看,发现霍去病坐在地上拽獒犬的尾巴,獒犬乖乖地缩着,叫都不敢叫。 “我记得军中有军犬,看去病像是不怕犬,说不定以后参军能带着犬打仗。” 刘彻丝毫不觉得自己盯上两岁的霍去病有什么不对。 109 半两钱 赔钱doge 建元四年冬。 霍去病玩着手中的“小铜圈”, 他从尚谨那翻到不少文景时期的钱币,于是一整只手都戴满了方孔钱。 不过在霍去病看来,这个钱看起来很脆弱, 好像随时会坏掉, 于是他又把钱都取下来放到地上,只拿了一个玩。 “去病手上是荚钱?”刘彻看着霍去病面前累成小塔尖的十几枚荚钱。 “嗯, 我家里有不少, 任他拿去玩了。”那是霍去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 刘彻开玩笑道:“看不出来, 小谨你挺有钱的?” “不是有钱,而是这钱币不好用。”尚谨家中已许久没用过荚钱了,“这钱币用的铜最多十分有四,要不是铜再少这钱会断掉,怕是能更少。” 这圆形方孔钱的方孔未免太大了些。 历来这铜钱的含铜量都是个大问题,不过尚谨知道刘彻未来的五铢钱会用几百年,直到隋炀帝弄出的离谱铜钱。 他记得当时学长开玩笑说隋炀帝造的铜钱看着比隋文帝死了三天都白, 也不知道都要掺了些什么进去。 “咳,这确实是问题,我已经想着要改了。” 铸币一直都是以铜为主, 再加铅锡之类的便宜金属。 始皇帝时统一了钱币,更不许造假,然而等到高祖时,虽说继承了秦朝币制的一部分,但是为了筹措军费允许百姓私铸荚钱。 钱是有了, 可汉初的通货膨胀极为吓人,已经到了“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的地步。 吕后时就直接禁止民间铸币,打压商人地位, 只是铸□□这种事情永远是屡禁不止的。 等到文帝的时候,为了满足经济发展的需要,进一步降低了钱币中的铜钱含量,又放开了吕后的禁令,荚钱就更多了。 像尚谨刚刚拿给霍去病玩的就是当时的荚钱,质量非常糟糕,给人一种稍微一用力就会断掉的感觉。 只是文帝大概没想到这个举措会坑了他的儿子。 景帝被七国之乱弄得焦头烂额就有允许私铸这一政令的功劳。 于是景帝平定七国之乱后禁止民间铸币,但出于安抚郡国的目的,还是允许他们铸造钱币。 其实建元元年的时候,刘彻进行过一次货币改革,发行了三铢钱。 先前不论是几铢钱,钱上都是“半两”的字样,这还是第一次是多少便叫多少。 但是四铢重的半两仍然流通,加之民间造□□盛行,三铢钱还是没办法坚持流通。 最近刘彻正在思考如何是好,挫折而已,至少得了经验。 他看霍去病玩的开心,故意装作去抢霍去病手上的荚钱。 霍去病震惊地看着刘彻,竟然和他抢玩具?! “不许!”霍去病和刘彻拉扯着这枚脆弱的铜钱。 虽说刘彻只是闹着玩,没用多大力气,耐不住这铜钱有几十年的历史,饱经岁月风霜,边角又薄又窄。 刘彻和霍去病大眼瞪小眼,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半铜钱,难得慌乱起来。 坏了,怎么哄孩子? 说到底刘彻自己虽然已经有女儿了,自己也才二十出头,在哄孩子上完全是新手。 霍去病瘪着嘴要哭,又觉得哭实在是丢脸,只好扑进舅舅怀里。 刘彻摸了摸怀里,他一向是不带铜钱的,这下没得哄了,只摸出来一小块黄金。 他戳了戳霍去病的背,问道:“去病啊,我赔你金子好不好?” 尚谨笑吟吟地盯着刘彻,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他的钱?虽说他不在意一枚荚钱,但是怎么得到赔偿的是霍去病? 不过他很乐意看猪猪哄小霍。 “不要!”霍去病把头埋在卫青怀里摇摇头,但是转念一想,又答应了,“给我!” 刘彻立马把金块塞到霍去病手里,接着霍去病就小步跑到尚谨面前,转手把金子送给了尚谨。 尚谨喜笑颜开地接过金块,摸了摸霍去病的头,真是乖孩子。 “那个还是不好玩,玩这个。”尚谨拿了一枚刀币给霍去病。 这刀币有成年人一只手的大小,霍去病年纪小,拿在手里就更像一把真正的青铜刀了。 霍去病像得了宝贝一样爱不释手,这简直就是梦中的武器,和他看那些人带的刀长得好像。 “这是百年前齐国的刀币,虽说是钱币,但用来做武器很不错的。” 齐大刀的质量可比文帝时期的荚钱好多了,在当时就价值极高,放在系统背包里完全没有坏的迹象,当刀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一般的刀那么锋利。 “你舅舅还用他做过烤兔。” 就在药田那的山上,身上没带刀,顺手就用刀币把肉给划拉开了。 霍去病眼睛一亮,盯着卫青求证。 卫青哭笑不得地点头,霍去病欢呼一声,举着刀币挥来挥去。 “看来还是谨会哄孩子。”卫青感叹不已,明明尚谨年纪也不大,可是哄孩子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了。 见刘彻久久没说话,两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卫青轻声问:“陛下?” “齐刀币好啊!”刘彻激动地一拍手。 “啊?”卫青迷茫地看向霍去病手中的刀币。 这指的是哪一方面?含铜量?还是做工精细? “我是说刀币的外郭……”刘彻下意识要用刀币展示一下,结果霍去病警惕地把刀币藏在了獒犬厚厚的毛里。 刘彻无奈地收回手,尚谨顺势又拿了一枚递给刘彻。 [笑死了,冠军侯的警惕dge] [每天都沉浸在带崽日常。] [猪猪是不是又突然来了灵感?] [猪猪真的聪明!] “这种外郭私人不好弄,等到以后彻底禁止私铸以后,这就是防止盗铸的手段,没有外郭的都是□□!” 如今造□□的门槛是真的不高,摩钱取鋊人人都能做到。 汉朝现在的钱币更是乱成一锅粥,不仅中央铸币,各诸侯郡国更是各有各的样。 想要阻止郡国铸币,光有法令是不行的,要让他们铸造□□反而赔本才行。 外郭既能提高铸币的成本,又是一般百姓做不到的技术,这些不起眼的小处有时反而能起到大作用。 刘彻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巧妙,但是突然琢磨出点不对劲来,怎么回回都能在尚谨这里得到灵感? 上次旱灾被尚谨无意中预言中了,上上次的小型蝗灾更是被尚谨提前好久聊到了民间的防治办法。 他狐疑地问:“你不会是有意的吧?” “啊?”尚谨无辜地和刘彻对视。 他承认今年防蝗灾旱灾自己确实悄咪咪地暗示了,但这回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即使没有他,刘彻明年要发行的半两钱也铸有外郭,这完全是刘彻自己或者大臣的智慧,和他一个半两钱的关系都没有。 至于刀币,他这里一大堆,都是上个世界抽奖脸黑的结果。 而那些荚钱,他都不知道霍去病从哪里翻出来的,估计是母亲放在那里,久而久之用了新钱就忘记了。 他们家可是猪猪的忠实支持者,刘彻发行三铢钱以后,他们家一直用的三铢钱,以前的荚钱就很少用了。 “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和我有何关系?陛下要是谢,不如谢谢去病,或者谢谢自己和去病玩闹。” 与其说故意提醒,还不如说刘彻的脑子太好使,一点东西都能激发他不同的想法。 “咳咳咳!你的钱我肯定赔给你!”刘彻心情大好,盘算着什么时候给尚谨赏赐点钱。 “这不是赔了吗?”尚谨晃了晃手中的小金块。 刘彻大手一挥:“这是赔给去病的,你的还有。” “那便多谢陛下了。” 猪猪真是大方,他又白赚一笔钱。 * 建元五年。 春天的时候,新的半两钱已经发行了,效果还算不错,不过远远达不到刘彻的目的。 这条路还有的走。 虽然还是不能把儒家放到明面上来,但是刘彻仍然设置了五经博士,慢慢增加儒学的影响力。 太皇太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默许了刘彻实行他自己的政策。 五月的大蝗灾弄得刘彻有些焦头烂额,好在抑制住了。 于是刘彻一个劲儿地问尚谨还有没有防蝗灾的办法,恨不得尚谨现在已经及冠,好把尚谨打包弄到琅邪郡去。 尚谨止不住地摇头,能说的他都说了,至少理论方面是都说了,再搜肠刮肚都没了。 “真的没了?”刘彻还不死心,他觉得尚谨身上还有秘密。 尚谨无奈地回答:“没了。” 土办法就那么几个,该说的都说了。 [笑死了,小谨有没有回想起来在齐郡治灾的日子dge] [干脆巡回各地治灾好了。] [本来以为小谨要躺平,这还是失败了。我觉得猪猪想学他爹让你尽早加冠好压榨你的价值,多可怕啊(抹泪)] [这么一说,卫青不是也还没加冠吗?霍去病历史上打仗的时候也没二十呢?猪猪你原来这么喜欢用童工?] [要是这么算,其实猪猪自己最开始都是童工吧哈哈哈哈,毕竟好小的时候就当太子了,即位的时候也没二十。] “那你有没有治理河水泛滥的办法?旱灾也行,你无所不能的老祖宗没什么办法吗?”刘彻半打趣半认真地问,他就好奇尚家人到底都会些什么东西。 他之前怀疑过尚谨那些话的真假,结果尚谨还真拿了好些古籍出来,真的是记载了那些事情,有好几卷竹简署名还真是个“尚”字。 刘彻不知道这些有些破损的“古籍”,其实有署名的那部分都是尚谨写的。 尚谨哭笑不得,这是拿他当百科全书还是百度百科? 不过他还真和祖龙扶苏一起治过水灾,但是说实话,刘彻现在是腾不出手治理黄河的。 想要治理黄河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巨大的,刘彻还要打匈奴,根本没那么多精力来细心治理黄河。 他要是再多说,就真的坐实他有一帮什么都会的祖辈了。 截止目前,他有会种地的祖宗,会医术的祖宗,会经商的祖宗,当过秦始皇手下小官吏的祖宗,甚至还有卖泥偶的祖宗。 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要编出多少祖宗来。反正刘彻要是去问他母亲,他母亲都是叹气不说话,任凭刘彻自己脑补。 他相信以猪猪的联想能力,一定能脑补一出荡气回肠起伏跌宕的家族兴衰史。 “听母亲说,江也好,河也罢,哪怕是再细小的溪流,都是不同的,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也只是读过一些书,若是书里讲了怎么治好洪水,何至于这么多年洪灾还是严重得很?” 他光在长安动嘴皮子也没用,治灾都是要实地考察的。 “要是洪灾过后要用什么药,怎么防疫,我倒是学过一些。” “也是……”毕竟尚家主业是行医,要是什么都懂才奇怪。 临走时刘彻才说:“对了,我还想请你母亲入宫为太皇太后诊治。” 宫里的太医其实都诊过了,这次请的都是宫外名医。 其实原本用不着刘彻亲自来,只是这回刚好来找尚谨,便顺道说了。 尚谨蓦然抬头,时间过得太快,眨眼间,就要到建元六年了。 110 光 元光前夕。 刘彻最近心情不太妙。 八月的时候,广川王刘越、清河王刘乘都薨了,一个谥号惠,一个谥号哀。 这两人都是母后的妹妹的儿子,是他亲弟也是表弟。 这两人比他还小几岁,竟然就这样相继离世了。 刘乘是最惨的,从小身体就不好,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只好除国了。 不过有了清河郡,刘彻还有那么一点隐秘的高兴。 但是刘越以前身体还挺好的,甚至有七个儿子,突然就死了,除了让刘彻感叹世事无常,也让他多了一分担忧。 “陛下,你今天来我这儿喝口茶的时间,已经叹气五次了。”尚谨跟着学他叹了一口气,给他添了水。 “你之前和我说,长寿之人的子孙大多长寿,对吧?反过来,短寿之人的子孙也短寿?”刘彻的眉头越皱越紧,“刘越和刘乘和我是亲上加亲,今年就薨了。” “额……”他能说猪猪摸到了一点基因遗传的知识吗? “这么一说,姨母也……” 王娡的妹妹王儿姁在刘彻登基前就去世了。 刘彻从上到下把家谱捋了一遍,更加担心了。 除了高祖,个个都不太长寿,倒是太后们都很长寿。 往好处想,至少母后也长寿。 “陛下,哪有自己咒自己的?我敢起誓,你绝对是长寿之人。”尚谨心说完全不用担心,刘彻能一直活到六十多,完全不用担心寿命问题。 “可我还没有皇子。”刘彻陷入了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苦恼,羡慕地提起了自己的兄长,“长沙王和中山王的儿子都能把王府挤满了。” 尚谨扯了扯嘴角,该说猪猪的运气是真的好,随口把光武帝和昭烈帝的祖宗都点出来了。 “他们是兄长,不用和他们比。陛下长寿,不用怕没有皇子。” 尚谨觉得晚生有晚生的好处,至少不用面对“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的局面。 “而且公主也很可爱,比他们的儿子好多了。” “确实,据说长沙王家的房顶都快被掀了。” 当然,如果他女儿要掀屋顶,他可以专门建个小房子拆。 “我倒不是觉得公主不好,我女儿自然最好。”刘彻摇摇头,突然觉得奇怪,“不过……不对,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还要好多年才到娶亲的年纪。” “不娶亲。”尚谨斩钉截铁地回答。 刘彻觉得他是童言无忌,调侃他道:“也不怕你母亲教训你?” “我母亲肯定支持我,而且我以后要入军中做军医的。” “那又不是不能娶妻。” “我要是离开了边关,就走遍大汉的大江南北,遍寻名医名方,搜集各地药草,著成医书,编成医史,造福万民。”尚谨说这些话的时候,琥珀般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好!”刘彻就喜欢这样有抱负的,听得自己都热血沸腾起来。 “不过这样很容易晚景潦倒……”刘彻刚要开玩笑说他可以给尚谨养老,就听见了新奇的言论。 “因为没孩子?我可以□□为徒,我又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反正大汉不结婚就是高税收,只要不是抓进大牢他就不怕。 “弟子要是对我不好,等到我要死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我有一个药方,可治天下第一奇病,临死了一定要告诉他,这个药方我藏在……”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刘彻好奇地问:“在哪?” 尚谨狡黠一笑:“我死了还怎么说?他自己找去,反正一辈子都找不到。” 刘彻笑得前仰后合,称赞道:“行啊,还学会耍人了。” “不过著成医史?没看出来你还想写史书?” “史书多载帝王将相,我想修成一部不一样的史书。”尚谨之前也带人修过史书,这实在是个累人的活计,“医者救人,却难以传名,我想在寻天下医药之时,将他们的事迹一一记录。” 其实他最初没这个想法,直到一天,他和义妁无意中聊天聊到了这件事。 * “义妁,母亲说你医术都要比她更好了。” “怎么会?”义妁很是谦虚。 “真的,我觉得你肯定能成为名医,到时候你的名号能被万人称颂。” 义妁不由得心向往之,最后还是低下头感叹道:“古往今来多少医?被记住的也只有扁鹊罢了。” 义妁确实是汉代少有的载入史册的医者,更别说还是女子。 但她并没有自己的列传,她的故事能流传下来,都是因为她有酷吏义纵这个弟弟。 廖廖几句便是她的人生了。 医生的地位到底还是低了,能被写进史书,要么本身就是官,要么是别人的附带品。 “史官修史,又不是医者修史,他们自然爱那些帝王将相。” * 长乐宫。 “太皇太后陛下……”尚伯莹收回为窦猗房诊脉的手。 她心中沉重,太皇太后时日无多,可这话是不能说的,她试图编几句话来安慰老人家。 “我身子如何,我清楚。”窦猗房叫她不必说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你医术不错,平阳公主也夸过你,说是你各科都懂些,不若为皇后诊治一番。” “谢太皇太后赏识,草民定竭尽全力。只是我不擅此道,怕比不得宫中太医。” 一般来说古代的女医多以妇科儿科出名,但尚伯莹最精通地并不是这两科。 当然也不是不会,她本质是铃医,走街串巷才是她以前的日常,自然什么都要会一些。 她要是真的以此出名,早就被四处求医的皇后给找去了,哪等得到今天? 见多了受生育之苦的女子,她也有过钻研,但要说跟那些名医比,她可不敢夸下海口。 陈皇后的不孕之症前前后后花了上千万钱都没治好,她怎么可能治得好? “无妨,只是恰好想起来这事。”窦猗房突然问起另一件事,“听说你和卫家人熟识?” 尚伯莹掩在袖中的手骤然攥紧。 太皇太后对窦太主是最好的,自然也偏爱陈皇后,而陈皇后和子夫一向不睦。 她现在都记得卫青身上的伤,吓人的很,可见她们不好相处,好端端地提起她与卫家人的关系做什么? 她轻声回答:“我常来往平阳公主府中,故而与她们识得。” 她说的好像自己和卫家只是点头之交。 “听说你的儿子和彻儿也是熟识?”窦猗房睁着那双早已看不见的眼睛,看向了尚伯莹,把尚伯莹吓得一激灵。 要不是确定太皇太后有眼疾,她都怀疑太皇太后是不是看得见了。 “皇帝陛下有时出宫,犬子与卫建章监关系好,一来二去也就眼熟了……”尚伯莹拼命抑制自己心中的惊骇,太皇太后这是何意? 她以为陛下都是扮作寻常人,却不想太皇太后什么都知道。 她是站在卫子夫这边的,对馆陶大长公主和陈皇后的印象都很糟糕,竟然因对子夫的嫉妒而对子夫的亲人下手,实在为人不耻。 联想到太皇太后突然提起卫家人又提起尚谨,这是什么警示敲打? 她儿子就是个孩子,说破天也就是因为卫家和皇帝关系好点,总不至于因为这个成了太皇太后的眼中钉啊? 上位者的一句话足够令人猜测出十几层深意来。 “不必如此紧张。”似是感知到她难以掩饰的不安,窦猗房叹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她是太冲动了。” 窦猗房也没想到女儿在没和她商量的情况下就直接行动了,反而助推了刘彻和卫家人的关系。 其实她明白女儿要做什么,除了给卫子夫施压,最重要的是要除去卫子夫的倚仗。 诚然,刘彻当时对卫青和卫长君压根没什么印象,但卫子夫受宠,必然会提拔卫子夫的亲人,这便是外戚的起始。 没了卫青和卫长君,卫子夫在宫中能倚靠的只有薄情的帝王和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 刘彻到时候再生气也不会真把刘嫖和皇后如何,至多怜惜卫子夫几分,不过如此。 可若卫青卫长君受到重用,即使卫子夫生的是女儿,即使卫子夫失去刘彻的宠爱,可有得势的母家,总归多重倚仗。 或许是卫青命不该绝,从刘嫖计划失败的那一刻起,卫青步入刘彻的视线,一切都不可控了。 她的女儿实在是太过自信,以至于连卫青身边有群什么人围绕着都没调查清楚就贸然出手了。 毕竟谁都不会觉得一个奴隶出身的少年能在建章营里讨到什么好,更别说有厉害的朋友了。 谁能想到卫青交到了不惜为他得罪大长公主的朋友? 也怪不得女儿要除掉卫青,她关注过卫青,足够努力,足够有天资,人格魅力很强,如今这不就是日日在刘彻身边成了近臣吗? “太皇太后……” “我只是听说你儿子如此年轻就已随你行医,想必是个有本事有志气的,感叹一句罢了。”窦猗房忽然笑了,“想来他以后定是一代名医,未来做太医之首也不是不可能。” “谢太皇太后赞誉。” 说实话,她不希望尚谨做太医,宫里的事情复杂不已,一旦牵扯进去便很难脱身。 这孩子最讲义气又心软,他和卫子夫关系好,想独善其身都不行。 “只是他向来心软贪玩,成不了大器,能得太皇太后一句赞赏已是不易。” 她觉得自己的孩子成不成大器都无所谓,随心而行即可,这么说是自谦也是暗示。 “心软有什么不好?医者自要有一副柔软的心肠才行,若是能劝得身边人更好。至于贪玩,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倒是彻儿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去找他带着他玩乐,孩子心性。”窦猗房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 与其说孩子心性,倒不如说刘彻在试图摆脱窦猗房对他的控制。 窦猗房心中很清楚,皇后是保不住自己的位子的,馆陶性子更是要强,她如今能为女儿做的不多了。 好在刘彻也是顾念亲人的,女儿至少可保一生荣华富贵。 她这一女二子,如今只剩一女,便将自己的所有都留给女儿。 * “母亲在走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尚谨伸手在尚伯莹面前晃了晃。 尚伯莹这才回过神,摇头回答:“无事。”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和尚谨重复了太皇太后的话。 尚谨听完连表情都没变,只是安慰尚伯莹说:“母亲不必担心,一切都很好。” “我们不过是个小人物,或许太皇太后只是感慨罢了。” “我又没挡别人的路,以太皇太后的地位和品性,总不至于我好好走在路上便踢我一脚。” “是我太紧张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气场如此厉害的大人物。” 尚伯莹也见过刘彻,但是刘彻跟卫青尚谨在一起向来都是没什么架子的,她几乎没感受到过刘彻给人压迫感。 她似乎骨子里就不喜欢别人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皇帝也好,太皇太后也罢,要是摆出高高在上的恩赐模样,她都厌恶得很。 * 刘彻觉得最近自己也太倒霉了,肯定是跟火犯冲,都想去算算命数了。 先是二月的时候,辽东的高庙发生了火灾,接着四月高祖陵寝的便殿又失火了。 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结果有人呈上了一份文书,是江都相董仲舒所写,竟认为这是上天让他要反思自己的过错。 他气急败坏,虽然这两件事确实糟糕,但跟他有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底下的人没有好好看守。 刘彻还不知道,自己摸到了历代帝王应对“天人感应”的精髓。 “难怪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好。”尚谨笑眯眯地看着刘彻,“可是陛下觉得,董相国图什么呢?” 卫青也在一旁劝说:“陛下,他不过是急于应证自己的学说,读书人一根筋也很正常。陛下看重他,何不提点几句?或是略施惩戒即可。” 尚谨附和道:“是啊,这文书是偷来的,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要是因此严惩相国,反倒惹人非议。” 刘彻是个听劝的人,至少对上卫青和尚谨,他还是很听劝的。 最终选择敲打了董仲舒一番,又着了五日的素服,以表反思之意,因此还被不少人夸孝顺。 * 建元六年,五月丁亥。 权倾朝野的窦太皇太后合上了眼,临终时,她将自己所有的财物都留给了刘嫖,这是她对女儿最后的庇护。 刘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了父亲,没了弟弟,如今连母亲也失去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窦太主如今只是一个脆弱的女儿。 她对刘彻的态度无形中多了几分尊敬。 母亲先前字字句句的教诲,都是教她如何保全自身,其实她再擅长不过了。 她一向很会打亲情牌,也很会平衡亲人之间的关系。 好比从母亲偏爱幼子一直到刘武派人刺杀重臣,她都在母亲和两个弟弟之间斡旋。 她是母亲最贴心的女儿,是可以让弟弟依赖的阿姊。 尤其是刘武出生后,她与刘启的关系便更加好了。 母亲偏爱刘武,她却更喜爱刘启。 即使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刘启比之刘武多相处了七年的时光。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刘武也很好。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偏心到那种地步。 要不是她从中平衡,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其实母亲说的道理,她都懂。 她明白,日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如今天下的掌权者不是她的母亲了。 母亲能掌权,除了能力,终究是因为她的儿子和孙子是皇帝。 她能做人人敬畏的窦太主,除去大长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有母亲在。 而没了母亲,她只是大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姑母,她没有那份天然的权力来源。 因此她必须改善和刘彻的关系,好在虽然之前有矛盾,但她和刘彻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母亲教给她的她一直记得,她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 八月。 一颗璀璨的星星拖着尾巴降临星空,自东而来,将夜空划成两片。 这是尚谨等待了半个月的天象。 二元以长星曰元光。 这便是元光的由来。 第二日,身在宫中的刘彻也听太史令汇报了彗星的事情。 联系起前些时日得到的祥瑞白鹿,想起了刚即位的时候有官员建议以天上降下的祥瑞改纪年年号的事情,突然觉得这件事可以考虑一下。 元光,昭示着刘彻正式掌权,将开创属于他的时代。 他换掉了原本祖母一党的大臣,提拔了自己人,一切都在朝他预计的方向发展。 * 身为东瓯的王,驺望一直觉得闽越人脑子有问题,好好的太平放着不要,天天挑事,总有一天要自食恶果。 他们东瓯好好地待着,非要来打他们,害的大半东瓯人家破人亡。 好在他们如今迁到了好地方,大家已经逐渐适应了汉朝的生活。 不过对于闽越再次作死的行为,他其实是喜闻乐见的。 于是当闽越兴兵攻打南越的时候,东瓯人在看热闹,等着皇帝重拳出击,治治这上蹿下跳的闽越王。 真不知道驺郢是怎么想的,三年前觉得刘彻刚即位好欺负,偷偷摸摸想一举拿下东瓯,结果被大汉的使者给吓跑了。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南越王赵佗死了一年多,可以欺负欺负他孙子,又跑去攻打南越。 这要是赵佗还在,估计给驺郢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打南越。 要知道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大汉的藩属国,在自己国内再厉害,也是没有资格随意攻打另一个藩属国的。 对于刚开始治理南越才两年的赵胡来说,闽越攻打南越可不是个好消息。 他确实没有祖父的威名,自然很难震住其他人。 但是没关系,他记得祖父的金玉良言,而且前面有一个标杆——东瓯。 于是赵胡麻利地派人给刘彻上书,声泪俱下地控诉闽越,话里话外都是“大汉救救我”。 “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刘彻轻点“藩臣”二字,眼中尽是寒意。 赵佗很早就知道南越的实力不足以与大汉抗衡,他自己也老了,自然是和大汉拉近关系。 当然,这关系也不能太近,注定不好把握这个度。 赵胡即位后也是乖觉的很,比起天天搞事情的闽越,南越这几年都显得很乖巧。 上书所言更是把自己说的弱小可怜又无助,连不经过大汉允许不敢反抗这话都能说出来了。 刘彻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极为高调地赞赏了南越,立刻派了两位大将去征讨闽越。 王恢和韩安国兵分两路,一路自豫章出征,一路自会稽走水路。 两位将军摩拳擦掌,准备好白赚军功,绝不让刘彻失望。 结果走到半路,连山都还没来得及翻,海都没来得及下,驺郢的弟弟驺余善就献上了驺郢的项上人头,以此投降,请求放过闽越。 王恢和韩安国傻眼了,这是什么套路?上次严助也是还没来得及打就收到了投降的消息。 没有人能在闽越投降前攻下闽越? 既然怂的很,能不能别天天打这个打那个? 大汉的兵马粮草也是很珍贵的。 他们只好收兵,班师回朝。 得到战报的刘彻也是无语至极,这个驺郢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下也不用知道了,希望驺郢的弟弟别跟驺郢一样蠢,让闽越安分一点。 刘彻看向严助,将战报递给他:“严助。” “陛下。”严助知道自己又要被委以重任了。 “闽越这件事也算是平了,你作为使者,出使南越一趟。” 好事做了,现在该收点好处费了。 * 南越都城,番禺。 严助带着模拟过千百次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任谁看了都以为他心情好。 只不过要是会稽的太守在这儿,看到他这么笑,估计早离他三丈远了。 赵胡对着严助,或者说严助所代表的刘彻行了大礼,连磕了好几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头都给磕破了。 看起来非常恭敬,似乎是真的对汉廷感恩戴德。 “天子为臣兴兵讨伐闽越,臣万死不足以以报德!” 严助不紧不慢地扶起赵胡,并在内心攻击了赵胡的名。 真是对得起这个“胡”字,跟胡人一样,贼得很。 别看赵胡规规矩矩,低眉顺眼地跟个仆从似的,其实嘴里没一句实心话,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严助也就陪着他耗了一整天的时间。 他倒要看看赵胡还想怎么办,真以为他们那么多兵白出了? 没想到赵胡是真的油盐不进,但是严助又不能直接把赵胡打晕送去长安,于是他另辟蹊径,走起了春秋战国的老路子。 果不其然,赵胡在大汉威势之下,只能答允送他的太子赵婴齐到长安去充当宿卫。 说是担任官职,服侍天子,锻炼实力,实际上就是好听点的质子。 赵胡咬牙切齿地露出笑容,反观严助一点都不着急。 赵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劝说道:“严使君在此多日,臣担心陛下催促,还请使者先带着婴齐去长安吧。” 说罢他抹了一把眼泪:“南越刚刚被侵略,我一定连夜收拾行装,去长安朝见天子。” 严助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那南越王可要快些,莫要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慢了时日,不然我也不好复命啊。” “这是自然!”终于要把这尊大神送走了,赵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严助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南越的大臣就来劝赵胡了。 “大汉虽然出兵攻打闽越,诛杀了驺郢,但也是对我们的警示,不可不防。” “是啊,先王曾说过,我们对待大汉天子,只要不失礼便好,但绝对不能朝见天子。” “若是这一遭去朝见天子,恐怕是回不来了,到时候南越便要亡国了啊!” “我都知晓。”赵胡心知肚明。 于是他就说自己病重,和汉廷极限拉扯,最后还是没去长安朝见。 * “病了?把小谨派去,有病就把人温柔地绑到长安来,没病就打一顿再绑到长安来。” 尚谨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曹操和华佗的民间故事。 赵胡预料的不错,刘彻确实想要趁机对赵胡做点什么。 不过如今影响不大,太子人质在手,他可以暂时腾出手想想其他的问题。:,,. 111 刘陵 淮南王刘安的小心思。 卫青赶忙贴心地给刘彻顺毛,而尚谨恰好相反,立马起身。 他摆出一副要忠心耿耿的模样,言语间慷慨激昂:“陛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把南越王给绑过来!” “诶诶诶!回来!”刘彻一把将尚谨拽回来,笑骂道:“你这小子,还学会激我了。” 刘彻也只是嘴上出出气,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赵婴齐原本还担心到了长安会过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谁知刘彻对他礼遇厚待,甚至与他相谈甚欢。 不过这相谈甚欢里有几分两个人的刻意就不得而知了。 元光元年。 刘彻逐渐忙了起来,像前两年那样时不时出宫的时间也就逐渐少了。 但是看不见霍去病和尚谨,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于是他大手一挥,霍去病和尚谨也能时常入宫。 今日便是尚谨第一次和霍去病一同入宫见刘彻。 “可是公孙太仆家的公子?”眉眼间与刘彻有几分相似的华服女子先向他们行礼,轻声问道。 尚谨仰头与她对视,又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刘陵。 淮南王刘安的爱女,建元二年随刘安进京,就此留下。 按史书所载,她一直在与群臣结交。 “见过翁主。”尚谨恭敬地行礼。 如今公孙贺已经是卫青的姐夫,霍去病去姨母家玩了几日,刚好刘彻召见,从公孙家到宫门外的一段路确实是公孙贺派人护送的。 霍去病像模像样地跟着行礼,下意识地离尚谨近了一些,但他也不是害怕,反而抬头对上了女子的视线。 这个人笑得有点假。 “你是?”刘陵打量着面前两人,最终目光落在似乎管事的尚谨身上。 “在下只是陪同公子面见陛下。常听闻翁主大名,不想在此遇见翁主,果然久闻不如一见。”尚谨对自己的姓名避而不答。 刘陵越发觉得奇怪。 这个只有四五岁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穿的都是时兴的衣料,做工更是精细。 而这个十二岁的就有些奇怪了,看上去只是布衣,可通身的气质谈吐可不像个仆从。 而且这个小的似乎很依赖这个大的。 只是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确实没听说公孙贺家有这个年纪的孩子。 “翁主,陛下急召,恕我与小公子先行一步。” 尚谨带着霍去病既不失礼数又很迅速的离开了,留刘陵在原地看他们远去。 刘陵收回目光,带着侍从回了自己住处。 侍从疑惑地问:“翁主,陛下召公孙贺家的小公子做什么?” 刘陵冷笑一声,反问她:“你看那少年,何时说过那个孩子是公孙贺家的?” “他从始至终连姓名都未曾说过,我看哪里是公孙贺家的小公子,是皇帝家的小公子还差不多。” 她现在连这两人的姓名都不知晓,对面的少年却似乎对她了如指掌,将她的意图尽数看透。 自从当年跟着父亲来到长安,她就留了下来,结交刘彻的近臣。 公孙贺一直对她不假辞色,如今娶了卫夫人的阿姊后,与刘彻的关系更加紧密,就更不好拉拢了。 至于卫家人,她从来没想过能拉拢。 今日本以为可以从小辈下手,只是这两人绝非公孙贺的族亲。 “翁主是说?” “定是刘彻的人,他不是可喜欢那些贫贱之人吗?妄想让这些人颠覆世家,真是可笑。” 在刘陵看来,世家和诸侯是根植在大汉江山之中的一片森林,皇帝是被森林重重包围起来的,要铲除这片森林便是动摇根基。 而出身贫贱的人就算有才能,也不过是依附刘彻。 “不过……是该提醒父亲了,越往后拖,我们的胜算便越少。” 随着刘彻掌权,愿意与她来往的大臣越发少了。 皇帝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这些大臣对他死心塌地的? 再这么下去,父亲的大计必然要失败了。 “让他们去查查今日遇到的那个少年的身份。” * “你们遇见了刘陵?”刘彻并不惊讶,反而兴味盎然,好奇刘陵是怎么想到对两个小孩下手的。 “嗯。”尚谨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刘彻轻皱眉头:“看来她又对子叔起心思了……” 公孙贺,字子叔。 卫青宽慰他:“这正是说明她没能拉拢太仆。” 刘彻得意地点头:“子叔自然向着我。哼,刘安还真是没有一刻老实的。” 父皇登基第年,刘安还想发兵参与吴楚兵变,要不是被当时的淮南国相阻止,如今淮南国都除国了。 父亲早就嘱咐过他这些诸侯里哪些是野心勃勃的,他都一个个记在心里。 建元二年时,刘安来朝,打着呈送所编纂的书籍的名号,其实私下里四处结交大臣。即使后来离开长安,也把女儿刘陵给留下来了。 刘彻对他们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刘陵甚至帮他认清了不少大臣的嘴脸。 这些与刘陵结交的大臣倒是可以继续用,毕竟只要好用就用,他自己心里清楚哪些人忠心那些人要多防着点就行了。 刘陵确实是刘安的子女中最大胆又最机警的那个,可惜因为她的身份,刘彻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她留在长安的目的是单纯的。 刘陵紧紧盯着刘彻和大臣们的动向,刘彻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宫里如何?”刘彻问起霍去病和尚谨对皇宫的看法。 以前霍去病倒是来,只是那时候话都说不清,而尚谨是第一次来。 “不好!”霍去病摇摇头,一点都不跟刘彻客气。 他一把捞过霍去病抱在怀里,捏了一把脸问:“那哪里好?” 刘彻也不生气,毕竟他自己都喜欢往外跑。 “建章营!我也想骑马!”霍去病向来是舅舅做什么他就跟着学,他眼馋舅舅能骑马很久了。 刘彻听了喜笑颜开,不愧是他看中的孩子,一看以后就能为他分忧解难,不过他嘴上还是调侃霍去病:“你这小身板,怕是连小马驹都爬不上去。” 霍去病也不气馁:“那我好好吃饭!一定长得高!” “谨,你觉得呢?” 尚谨点点头:“建章营确实是个好去处。” “我是说这皇宫。” 尚谨眼珠一转,反问刘彻:“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极好,比咸阳宫还好。”尚谨诚心实意地夸赞。 “你哄我开心呢?”刘彻对秦朝的咸阳宫还是有所耳闻的。 “真的,若是宫殿太过宏伟,光是每年所需维护的钱便是一笔巨款,更别提修新的宫殿了,陛下省下来的钱足够供养一场战争。” 他和扶苏改革的时候恨不得把那些费钱的宫殿拆了,但是猪猪对建宫殿还挺感兴趣的。 刘彻略一思索,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处,又问:“那假话呢?” “不怎么样,还是我家山头比较好,有野趣。” “可以摸鱼爬树抓兔子!”霍去病还一本正经地赞同尚谨。 刘彻揉了揉霍去病的脸,跟他讨论起山上的树和宫里的树哪个好,又说起其他地方的景致和长安完全不同。 说着说着便提到了远在边疆的李广和程不识。 “你们说,同为屯兵,李广在云中,程不识在雁门,他们谁会做的更好?”刘彻又开始给他们出难题。 霍去病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向卫青,屯兵是什么?两个字他都认得,连在一起就不知所云了。 卫青笑而不语,他一向谨慎,这种事他不会多加评论。 “青,你大胆点,这以后你们同在军中,有什么不好说的?” “只是屯兵,如何能说分出胜负呢?”卫青学得越发会如何不得罪人了,“两位将军皆是名将,可臣与他们并不相熟,不知二人行事之风,实在难以抉择。” “说实话。”刘彻瞪了一眼卫青,就是轻飘飘地没什么责备的意思。 卫青只好说:“程不识。” “谨,你呢?”刘彻点点头,接着问了尚谨一句。 “啊?”尚谨一愣,他看起来像是懂这些的人吗? “我觉得是程不识。” “你跟着青选的?” 尚谨摇头解释:“不是,我遇到过军中兵卒,他们喝醉了酒,对程将军很不满。” “那你还选他?” “他们说程将军管得严,若是能去李将军麾下便好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未尝不是这么个道理。”尚谨倒不是拉踩哪个将军,这两位名将各有各的好,“只是要屯兵,还是更稳重的好。” “青也这么觉得?” “李将军素有声名,连先帝都大加赞赏,程将军同为名将,二人却是不同。”卫青一碗水端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李将军行无部伍行陈,不拘一格,多出奇兵,而程将军行伍营陈严格,更讲严谨沉稳。” “这不是很会说吗?多和我说说。”刘彻正思考如果打匈奴该用谁好,他看向卫青,眼露笑意,“我又不是外人,更不会把你卖出去,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 “嗯。”卫青垂眸一笑,轻轻点头。 “我让你跟他们学着些,可不想你跟他们一模一样,一句实心话都没有。” “你可以对着别人说假话,不过我不希望你对我这样。” 也得亏刘彻是说到做到,换成其他喜欢故意捧杀的皇帝,几年后就能给大臣收尸了。 等两人好一番“互诉衷肠”罢了,低头就看见霍去病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刘彻,过了一会儿他又试图从刘彻怀里挣扎出来。 霍去病刚刚觉得自己要是动了很破坏气氛,现在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好多余,他要去找尚谨。 而尚谨的视线也在刘彻和卫青之间来回转。 刘彻难得觉得不自在,问道:“你们俩看我俩这是什么眼神?” “君臣相得,不外乎如是。”尚谨是真的喜欢这种相处,他不喜欢君臣跟主仆一样,还是秦汉这种偏平等的关系更好。 看见汉武帝和长平侯君臣相得,真的是想想都能笑出声来。 “那是!”刘彻听尚谨夸他和卫青关系好,得意极了,“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你不是说想去军中吗?等到青参军,你入他麾下如何?打起仗来刀枪无眼的,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也放心。”这件事刘彻思量许久,还是觉得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最好。 卫青做将军,肯定会护着尚谨,而尚谨医术好,肯定会尽心保全卫青。 “陛下这是让我得偿所愿了。”这正合尚谨之意。 霍去病眼看刘彻把舅舅和尚谨安排得明明白白,顿时着急了,拽了拽刘彻的衣袖,问道:“我呢?!我要和舅舅一起,还有谨!” “去病你还小呢,先长得高高壮壮了再说。”卫青摸了摸霍去病的头。 “现在就要一起!”霍去病这回不吃这一套了。 刘彻故意摆出一副可怜样,眼巴巴地盯着霍去病:“和我待在长安不好吗?” 霍去病已经对刘彻装可怜的模样免疫了,但是又不好说真话,只能默默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刘彻的眼睛。 刘彻现在觉得心塞得很。:,m..,. 112 诏贤良 天人三策董仲舒 “我想去嘛!”霍去病晃了晃刘彻的胳膊,试图利用自己无往不利的撒娇大法。 刘彻明显是扛不住了,尚谨连忙把霍去病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你年纪还小。” “谨不是也还小吗!”霍去病觉得尚谨和自己是同辈人。 “我可比你大七岁。” “那是虚岁!”霍去病算了一会儿,马上反驳了尚谨。 “那也比你大六岁啊。” “那舅舅也比你大呢!”霍去病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理由。 “我是去做军医,又不是专门当兵,年岁有什么要紧?你要是想上战场,那是要和你舅舅一样学打仗的。” “我就是想和舅舅一起……” [小谨,快!使用戏精大法,没人扛得住!] [我作证dge至少大秦的人都扛不住哈哈哈哈] [看看你的演技有没有下降hhh] 尚谨看着眼前飘过去的弹幕,抓住了霍去病的手,眼中尽是失望与遗憾。 “在去病眼里我是顺带的吗?” 尚谨倒是没想着要霍去病心里他和卫青是一样的,不过偶尔学着刘彻逗逗小霍是挺有意思的。 “嗯?”霍去病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茫然地与尚谨对视,他还没见过尚谨这个样子。 “你说要和青一起去,最后补了一句要和我一起。” 尚谨的演技在大秦磨练得极好,情绪把握得十分到位。 “啊?我没有!”霍去病慌了神,陷入了如何端水的困境,连忙扭头向卫青和刘彻求救。 尚谨趁着他扭头,对着刘彻和卫青眨眨眼:“陛下,青,刚刚去病是不是说了?” 刘彻和卫青一齐点头,装作没看到霍去病求助的眼神。 今天要是不把参军这个话题揭过去,这一天都没得消停了。 尤其是刘彻,说不定又许下什么难以达成的诺言。 只能狠狠心装没看见了。 “没有没有!在我心里你也很重要!”霍去病跑到尚谨身边,伸手拍了拍尚谨的手,笨拙地安慰尚谨。 “真的吗?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尚谨都觉得自己太罪恶了,竟然逗这么可爱的小霍。 “舅舅确实好,但是谨也很好!” 霍去病开始细数尚谨的种种优点,数到最后已经把要去参军这事暂时忘记了。 刘彻给了尚谨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招反客为主用得好。 他是真的受不了霍去病撒娇。 “我现在信了,明天晚上想吃什么?”尚谨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摸了摸霍去病的头。 “我要吃……”霍去病又开始苦思冥想要吃什么好吃的,等他想完,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也就哄哄四五岁的霍去病,再大一点就会被察觉到他们是在转移话题了。 “好好好,明天起早和我去市上买好不好?” “好!玉尺跟着一起去吗?” “去的。” “那明天可以下河摸鱼吗?”霍去病期冀地看着尚谨。 尚谨无情地拒绝了他:“不能,这才开春,河水冷得很。” 他要杜绝一切让霍去病落下病根的事情。 霍去病泄气了一瞬,又问道:“那明天可以抓兔子吗?想吃烤兔!” “好,明天就去。” * “陛下,臣推荐……” 田蚡竭力推荐他所谓的“人才”,刘彻看他的眼神却越发冷了。 卫青低着头为刘彻整理竹简,只装作没听见田蚡的话。 他这几年跟在刘彻身边,和刘彻还有各位大臣们学了不少东西。 而他从田蚡身上学到的最要紧的是不要结党营私。 自从刘彻掌权后,一直在安排自己的人手,但田蚡的动作更快。 田蚡每次奏事都是洋洋洒洒说一大堆,起初刘彻是真心会去听,却不想田蚡越发僭越了。 甚至于一个白身能在田蚡的举荐下瞬间成为两千石的高官。 刘彻便冷眼瞧着田蚡的动作,如今是快忍不下去了。 “丞相说罢了?丞相想提拔的官吏都任命完了吗?朕也有几个想任命的官吏呢。”刘彻面上带着笑,嘴里却阴阳怪气的。 刘彻平日里都是用“我”一类的自称,极少自称“朕”。 这下田蚡也不敢再说了,但他心里依旧没有觉得如何。 在田蚡看来,他既是丞相,又是太后的弟弟,何其尊贵?皇帝一向都是听他的。 只不过到底收敛了几分,连忙说了几句好话,见刘彻似乎不再生气,便放心离去。 “陛下快些松手吧,上好的毛笔要断了。”卫青劝说着刘彻莫要生气。 好半响刘彻才把毛笔掷在案上,差点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田蚡来的时候尚谨便带着霍去病去了偏殿,这会儿才又回来。 尚谨心知刘彻为何如此恼火,给霍去病使了个眼色,霍去病自觉地作为人形降压药开始给刘彻顺毛。 “陛下最近肝火旺盛,可要喝些去火的药?” “不喝。”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喝苦药,他实在受不了。 “那便叫人晚膳添一枚鸭卵,滋阴,清肺,平肝。”尚谨说起了鸭蛋的一百种做法,到最后刘彻也早消气了。 “要不把你的宝贝鸭子送来宫里好了。”刘彻还记得蝗灾前尚谨养的鸭子。 尚谨欣然答应:“好啊,陛下要把它养在哪里?” “光禄寺。” 光禄寺,掌祭祀、朝会、宴乡酒醴膳羞之事。 要是送只鸭子过去,估计隔天就成菜了。 眼看尚谨皱起了眉头,刘彻又说:“当然不能是了,你自己留着。” * 五月。 刘彻看了看自己写的诏书,越看越满意,用典巧妙,对仗工整,不愧是他! 他的诏书很少借他人之手,都是自己写的。 诏贤良,若是能找到可用的人才便是最好。 看着前朝那些依附于田蚡的人他就烦得很。 董仲舒再次出现在刘彻的视线中,君臣一问一答之间,便是天人三策。 * 医馆后院,尚谨见义纵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放空,便知道他在发呆。 “义纵,你想什么呢?” 义纵回过神来,神色怪异地问:“你母亲之前不是还说要叫你拜董仲舒为师吗?” “是有这事,怎么了?”尚谨点点头,董仲舒的名气如今越发大了。 “我前几天在东市遇到次公了,聊起陛下诏贤良,他说朝堂要变天了,真有这么可怕?”义纵口中的次公正是当年和他一起抢劫的张次公,如今也在长安。 “许久没听你提起他了,他如今在朝中任何职?”尚谨只记得历史上这人跟着卫青打仗还封了侯,只是没落得个好结果。 “跟他父亲当年一样,是轻车武射,小时候他打弹弓就很准,如今射艺可是世所罕见。” 张次公的父亲张隆是景帝旧臣,当初因为射艺好颇得景帝青睐。 “你们关系如今还这么近?” “那……以前一起抢钱是我们不对,我们都改好了!”义纵也知道尚谨的意思,连忙维护好友。 “你抢钱是为了你阿姊,他是为了什么?” “……缺钱。” 尚谨长叹一口气,决定还是提醒义纵。 “说起董仲舒,我倒是想起另一个人。” “谁啊?” “淮南王刘安。” “跟淮南王有何干系?董仲舒不是江都相吗?” “让张次公离诸王远点,贪财可以,爱色也可以,赔上命就不值了。” 历史上,张次公最终因为和刘陵关系匪浅,落得个惨淡收场。 他提醒至此,是看在义纵的份上。 如果张次公不听,那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会去和他说。”义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董仲舒的对策,确实极好,换作是我,我也会心动。” 这样一套为君主服务的理论体系,皇帝自然觉得可用。 “这么说你也喜欢他那一派?听说现在两派吵得挺厉害的。别说那些喜欢黄老的了,那些儒生自己都吵起来了。” 儒家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都是各有各的流派,光是孔子这一支就能分出好几派来。 “可我不是啊,对策确实好,漏洞却不是没有。更何况,他虽推崇孔子,可他的学说与孔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尚谨是敬佩孔子的,但对于古代对孔子的各种解读,他不敢苟同。 虽说看古人不能脱离时代,可他骨子里仍然是个现代人,光是一个三纲五常就足够他在这个时代对董仲舒敬而远之了。 “反正我是不信他说的什么三纲五常,要是人人能做到就有鬼了。”义纵一向觉得这些都是虚言。 义纵小时候就和父亲阿姊见过世间冷暖,从来不相信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嘛,看那样子,不喜欢也得接受,怪不得其他人急成那样。” 尚谨点点头:“陛下喜欢就好。” 刘彻用董仲舒的理论,自有他的道理,尚谨也不可能去阻止。 “也是,反正我也不会去做官,管这些干什么。”义纵寻思着确实是这么个理,跟他这种小民没关系,“哎,就是总觉得这董仲舒说的哪里不对劲。” “你觉得哪里不好?” “其他的也就算了,减轻刑罚这不是瞎扯吗?满口的仁义道德有什么用?光是那些贪官就够我恶心的了。哪个不会说自己仁德?就该好好治治他们,不过我看是没希望了。” “义纵你似乎更喜刑名之学?”尚谨对义纵的反应并不意外。 “前段时间看了韩子的学说,觉得说的真不错,就是有的地方太狠了。” 尚谨已许久没听人说起韩非,于他而言不过数年,好像与韩非相处的点点滴滴近在眼前,如今却发现,原来已过百年。 “我看你才是该做官的。” “我?就我这个德行,怎么可能啊?次公能,那是因为他父亲是先帝身边的大臣,我又没家世,又做错过事,现在搞什么德德德的,更不可能了。”义纵满不在乎地摆手,他就压根没想过他的人生有这种可能性。 “若是陛下任你做官,你想如何治理一方?” “这种假设有什么好想的……”嘴上说着不在意,义纵还是思考起这件事,“自然是一个都不放过,上次河水泛滥,我看那些不做事的就该扔到水里去淹死。” 尚谨但笑不语,该说果然是“酷吏”吗? “谁不想这么做呢?可是太得罪人了。” “酷吏”天然便是君王的武器,遭受的嫉恨也最多。 “我又不怕他们,不过万一连累阿姊就糟了。哎,不对,这也没什么好想的,你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我看陛下说不定哪一天就把你给诏去做官了。” “远着呢,何况陛下不缺人才。”尚谨摇了摇头。 这时尚伯莹走过来,见他俩聊的火热,便问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母亲,正说起最近陛下诏贤良。”尚谨奉上茶水,轻声回答。 “这是好事啊。” 义纵摇头反驳:“好什么啊?我看就是嘴上说说。” “说了些什么?” 义纵略一解释,尚伯莹的脸色就越来越差。 “夫人?”义纵看她生气,都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果然不是好事。”尚伯莹黑着脸把身上的碎银给按在案上。 她怎么听见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几个字就恼火得很? 义纵心虚地笑了笑,早知道不多嘴了,惹得尚伯莹不痛快。 他试图转移话题:“哈哈……哈……夫人,我阿姊去哪家了?这时候还没回来?” 尚伯莹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淮南王之女。” “刘陵?”义纵搞不懂怎么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和刘陵有关系。 尚谨知道大约与他有关,叹了口气:“哎……” “他怎么了?”义纵不解地问,随即想到了方才尚谨和他说让张次公离诸侯王远点,他递给尚谨一个询问的眼神,“该不会?” 尚谨点了点头,义纵不知想象了些什么场景,吓得原地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我去寻我阿姊!” “哎?我还没说话呢?” 义纵刚推开门,迎面撞上了义妁。 义妁环视四周一圈,疑惑地问:“怎么这么着急?” “阿姊,你回来了!”义纵这才松了口气。 义妁安抚了义纵,转向尚谨问:“谨,那位翁主冲着你来的?” “你瞧出来了?” “嗯,她话太多,很可疑。” “她最开始是问起我家里人,我便说有个弟弟,她提起自己和张次公熟识,哼!说什么张次公提到过有个叫义纵的朋友,没想到这么巧。”义妁瞪了弟弟一眼。 义纵委屈地摸了摸鼻头,不敢说话。 要是义妁对张次公没有意见的话,可能就和刘陵聊起来了。偏偏义纵和张次公关系再好,义妁也不喜欢张次公。 从刘陵说和张次公熟识起,她心里就对刘陵有了些偏见,后面刘陵再说什么,她都提防着。 “她把话头扯到我父亲身上,又哭诉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之情,我就问她怎么不回去看看,要是缺钱我可以借给她,她就找了个理由搪塞。” 若是个普通女子如此哭诉,义妁是真的愿意借钱,但是这话就是单纯地堵刘陵,偏偏义妁十分真诚,弄得刘陵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下在场几人都被逗乐了,义妁拿起碗喝了口水,才又说:“只是不知是否会得罪她。” “她要在长安结交权贵,声名与钱财缺一不可。要是一句话就记恨上了,那死在我们前面的大臣多的是。”尚谨摇摇头,“再怎么说,有张次公在,她也不会对你们如何。” “她跟我打听了你,我说你最爱医书,其余的一概不管。”即便只问了一句,义妁敏锐地察觉出刘陵不怀好意。 “随她怎么想了,这事我会和陛下说,不必管她。” 尚谨相信刘彻的实力,刘安与刘陵不会得逞。:,,. 113 仲卿(捉虫) 打匈奴的序幕。 刘彻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董仲舒的策论如何?” 不论大臣们如何争论,他都更好奇民间的看法。 卫青不着痕迹地与尚谨对视,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尚谨不要太激进。 皇帝们人均喜欢问这种危险的问题,尚谨提前打起了预防针:“我只在民间听说了一些,不知真假,若有说错的地方,陛下可别怪我。” “畅所欲言,不管你说的如何,错了只当童言无忌。民间都是如何说的?” “稗官没和陛下仔细说明吗?”想知道民间对天人三策的看法,稗官可比他一个人的话管用多了。 “稗官总有自己的倾向,也会欺上,我更相信你的话。”刘彻前几日才骂了一群稗官,一个个的写的一模一样,全是夸耀,真把他当傻子呢? 任何一个政策发下去,要是一片叫好声,那才是糟糕透了。 “我也有喜恶的。”尚谨无奈地说,“得利者奉为圭臬,失利者竭力反对,受压迫者恨不得封上董仲舒的嘴,总归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争辩。” “好比天人之说,方士对此十分赞成,他们本就依此而生,而不信鬼神之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天象会致使社稷不稳。” “信奉刑名之学之人对于德主刑辅之说大肆批判;对于尊儒,各家更是争议不休;儒生内部亦是对董学论说不断,尤其是春秋决狱,公羊派与谷梁派对《春秋》的解释也是各有不同。” 尚谨觉得与其说罢黜百家,不如说董仲舒试图让儒家吞并其他学说,好比其中最明显的阴阳家。 董仲舒要尊崇儒家也不是单纯的为了儒家学说,更重要的是统一思想,这对于统一是最重要也最难的一步。 然而思想统一势必导致禁锢思想,而最终僵化。 “五常自然是好的,教导人向善。” 尚谨对仁义礼智信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能做到的着实没几个。 “可说到父为子纲,有些子孙觉得自己的父辈年老糊涂,怎能以其为纲?做父亲的大抵都是开心的。” 三纲里其他两个都不适合在刘彻面前说不是,父为子纲与他的经历贴合,说几句也没什么。 他说了一堆又一堆,只是担心刘彻会不会恰巧有没考虑到的地方,不过刘彻似乎都想到了,他也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杞人忧天。 刘彻点明“纲”之一字的内涵:“既是为纲,父亲自己也要能为榜样才可。” 董仲舒在原本儒学像基础上造了一套服务于皇帝的学说,自然也想要阻止君之恶,君为臣纲既要求臣子对皇帝忠心,也要求皇帝自身贤明。 “可人们往往会忽略这一点,他们只会去看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部分,天下又有几个父亲敢说一句自己品行无缺,足以成为子孙的榜样呢?” 到最后往往是只要求一味的服从,这也是天人三策的一大弊端。 再好比天人感应,后来多的是把锅甩给臣子的君主。 刘彻想起他们三人的身世,叹道:“你们该是最不信这个的。” 霍去病听到刘彻这么说,眼中带着迷茫,这个“你们”包括他吗?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舅舅和尚谨的父亲是谁。 其他人既没有告诉他父亲都做了些什么,也没人告诉他郑季以前把卫青当奴才磋磨。 他见别人有父亲,总有羡慕之情,也问过他的父亲是谁,可母亲不愿意告诉他,总有伤心之色。 于是他想起尚谨说自己没有父亲,他猜测自己的父亲大约是死了,所以别人都不告诉他,怕他难受。 他想象中的父亲,是他身边对他最好的三个男子最好的那一面交织在一起的模样,像舅舅一样武艺高超、英勇无畏,像陛下一样和蔼风趣、凤表龙姿,像尚谨一样出口成章、心慈好善。 而且和母亲一样爱他护他。 如果按陛下所说,他们的父亲都不足以成为他们的榜样,是指父亲德行有亏…… 他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父亲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抛弃了他和母亲? 他突然之间有些惶恐,好像用以安慰自己的幻象被无情刺破。 他一直低着头,没人发现他不对劲。 尚谨还在和刘彻聊天人三策。 尚谨已经把天人三策从头到尾说了个遍,刘彻最后问道:“这么说,你反对董仲舒的学说?” “不,虽有不喜,但董仲舒之策大有可取之处,我赞成陛下采用,他的学说正是陛下所需要的。” 即使尚谨对董仲舒抨击颇多,但若要在公羊派和谷梁派里选一个,尚谨其实更喜欢董仲舒所代表的公羊派。 公羊派会限制皇权,讲“经权”,认为天子不能履行职责的时候就该让出权力,也认为君臣以义和。 即使是被骂最多的“君为臣纲”,其本意也是好的。 相比之下,谷梁派更加重视宗法伦理,更尊奉皇权,大臣和皇帝的地位差距更大,简直是在他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同时,公羊派所主张的复仇也更适合如今刘彻想要攻打匈奴的需要。 当然,这样不代表公羊派就可以吹嘘了。说到底是封建王朝的思想,缺陷也十分明显。 “比起谷梁,我更喜公羊。” 他相信董仲舒的出发点是好的。 “那你还把他骂的体无完肤?”刘彻挑挑眉,刚才可一点都看不出尚谨支持董仲舒。 “说到底,他的本意始终是好的,可学说一旦被用于实际,便会成为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工具。起初倒还好,可久而久之他们会曲解其言论为自己所用。” 好比孔子的一些言论,被某些人解读的完全离了本意。 “其实我先前说的那些都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怕这些话成了篡位的好帮手。”尚谨浑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能给刘彻多大的冲击。 刘彻看向尚谨的目光骤然锐利了许多,尚谨所想的远比刘彻以为他能想到的要深。 “我并非指天人三策是为篡位而发,可总有人会利用它们。” “假如有一年,时节不好,天灾不断,是否会有人借此生事,谣传大汉将亡,新朝将取而代之?” 他其实是不反对造反的,毕竟当朝统治者不做人事的话还是早些下台好,这也契合公羊派所想。 但战争频繁带来的创伤实在太严重,他还是希望朝廷能多做些实事。 何况历史上用天象打幌子的事情从来不少,整个西汉时期,公羊与谷梁两派争论就没断过。 “有陛下在,自然不担心有人造谣生事,可谁知一百年后,两百年后是何光景?” [好耳熟的话。] [想起来了,对祖龙说过。] [扶苏那好像也有类似的话吧。] [扶苏的回答我记得是,他和小谨这是要按后代皇帝是废物的水平来谋划吗?] [笑死了,好像没说错什么dge毕竟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自己的子孙背刺] 刘彻自然也想过这些,他肯定是希望大汉能够千秋万世的,但是如果哪一任皇帝如此无用,那还真就是大汉将亡了。 “你觉得用谷梁如何?”刘彻虽然这么问,但是内心完全没有用谷梁的意思。 谷梁派如今不合他的心意,也没有像董仲舒那样拿出一套完整的治国理论的。 “不好,我对谷梁派还没有那么深入的研究。” 两人聊着聊着说到了改革学校制度上。 “说起来,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话。”尚谨最喜欢这句,“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才而授官,录德而定位。” “任子、赀选,终究都是权贵子弟,不能尽最大可能选拔真正的人才。” 任子几乎就是纯粹的关系户,官秩在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只要任职满三年,皆可推荐子孙一人为官。 不论这名子弟德行才干如何,只要推荐就能直接被选为郎官。 要是官员有卓越贡献或者是皇亲国戚,能推举的子弟更多。 尚谨当初在大秦就是先做的郎官,但那是因为他有功才直接成了中议郎。 而赀选就更简单了,就一个字——钱。 任子和赀选,一个靠家庭政治背景,一个靠家庭资产状况,一个是贵族子弟入仕的最快捷径,一个是富豪子弟入仕的最快捷径。 总之和普通人都没什么关系。 “以才德推举,虽说仍然可能是同以往一样,至少给平民一个机会,他们或许能走上一条路。” 虽说是极其微小的希望,也好过一丁点都没有。 “若是世家永远把持着选官,而其他人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最终只会导致灾祸。” 刘彻早把董仲舒所言都记住了,立刻想起董仲舒的原话:“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 “正是如此。” 总不可能一下子跃进到科举制,察举制仍然有许多弊端,但总比现在的好。 刘彻看向低着头的霍去病,敲了敲他的头:“去病也到要入学的时候了,不如进官学?” 霍去病这时候早就调整过来了,不管那未曾谋面的父亲如何,他该珍稀如今陪伴着他的人。 “入学之后是不是不能见到舅舅和陛下了?”这是霍去病最担心的事情。 刘彻早知道他会这么问,回答道:“放假时就可以见到了,和平时一样。” “那是不是不能和谨一起了?”霍去病看向尚谨。 尚谨点头道:“入学后要专心学业,我不能时时陪着你。” “那我不去!”霍去病猛地摇头。 “怎么能不读书呢?”刘彻蹙眉道。 卫青则是慢慢地引导着询问:“去病想想,你要是不读书,以后连兵书上的字都不认得,怎么领兵打仗?” 霍去病疑惑地反问:“学兵法做什么?照着书打仗那不是赵括吗?” 他听尚谨讲过赵括的故事,心里已经把赵括钉在了武将耻辱柱上。 尚谨扯了扯嘴角,真的是莫名符合历史,就是提前的有点多。 “那只是代表你不能不讲实战,不代表要不学兵法啊。”卫青作为熟读兵书的人,无奈地摸了摸霍去病的头,轻声和他解释。 尚谨笑眯眯地说:“我相信去病不学兵法一样能打仗,可我们大汉的臣子,哪个不是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的?” “你看陛下,写起赋来文采斐然。”尚谨毫不吝啬地大肆夸耀刘彻和卫青,“你再看你舅舅,熟读各家典籍。” “你不想以后做了大将军,人家拿你和别人比,说你略输文采吧?”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dge] [但是猪猪的文采其实很好,还特别喜欢写哈哈哈哈] 刘彻对此非常赞同:“也不要你和司马长卿那般写得一手好赋,书总是要读的,你现如今连字都不识得,以后做了将军如何发号施令?” “你舍不得我们,可又不是见不着了。何况未来还有许多时日可以相伴。”卫青抱着霍去病温柔地说。 [啊啊啊啊啊别立fg啊!] [呜呜呜,我的冠军侯,我的长平侯QAQ] [猪猪老年在长杨宫和五柞宫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卫青训练羽林军的样子……] [别刀了,人快没了。] 霍去病渐渐被说服了,可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现成的例子,他直勾勾地盯着尚谨:“可是谨也没去读书啊?” “那是我都会了,不必去。” 霍去病顿时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那你教我!” 要是尚谨教他,他不就能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了吗? 尚谨摇摇头:“不行,我并非专门的夫子,怎能教你?何况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懂得再多,又怎比得上那些博学鸿儒呢?” [小谨,你说这话不脸红吗?你以前可是帝师诶!] [确实,扶苏的几个皇子可都是你教的。] 「我要是有二十,就同意了。」 刘彻倒是挺想亲自教导,可惜他和卫青不能日日都抽出时间。 真把霍去病完全交给尚谨他也不放心。 他甚至动起了把这两个人一起送到官学的心思。 不过尚谨看起来不像是愿意去的样子。 “去病也该多交些同龄的朋友才好。”卫青虽然相信尚谨带霍去病开蒙没有问题,但是也赞成霍去病去上学。 最终在多重劝说之下,霍去病不得不接受了自己以后每日都要上学的命运。 * 元光二年春。 转眼间卫青已经二十,但卫家没有及冠礼的传统。 奴仆一生劳作到死,是用不着举行及冠礼的。 可如今他们已然不同,而且刘彻坚持要给卫青举行及冠礼,直接给了一笔钱,还要亲自参与。 最要紧的就是定下所需人员,一一邀请。 原本该由父亲作为主人来操办整个及冠礼,可郑季远在河东郡,刘彻本来是要不管郑季愿不愿意都强行把人弄过来的。 但是卫家人都不愿意见到郑季,刘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人出现在及冠礼确实很膈应。 当初卫青在郑家受尽折辱,如今已经改姓卫了,郑季也没那个厚脸皮好意思贴上来。 这场及冠礼邀请的都是极为亲近的朋友,于是也没那么多讲究。 卫家没什么宗亲,主人原本该是宗亲里德高望重的男性长辈,于是尚谨力排众议,让卫媪做了主人。 赞冠是长辈同辈亲友都可以做的,有司则以同辈为好,所以刘彻本来想做赞冠或者有司,奈何被所有人当场否定。 他毕竟是皇帝,来给卫青梳发换肤,卫家人实在没那个胆子,只敢将他奉为上宾。 最终赞冠选了卫青的姐夫公孙贺,有司选定了公孙敖、严助和东方朔。 卫青原本是想要尚谨做有司的,可是年纪太小,实在不合适。 刘彻觉得自己和尚谨同病相怜一个是地位太高,一个是年龄太小,痛失亲手帮卫青及冠的机会。 于是刘彻决定整个及冠礼由他和尚谨策划。 至于最重要的正宾,左挑右选实在不知道选谁,选一个长辈倒是很多,但是要不在意主人是女子并且嘴严,这就麻烦了。 最后阴差阳错把卫绾薅了过来。 按刘彻的说法,他只是路上恰好遇到正在养老的前前丞相兼他曾经的太子太傅,卫绾是出了名的老实嘴严,加上卫绾也姓卫,突然就动了心思。 按还没有写出来的《史记》的说法,卫绾是“醇谨无他,绾无他肠”。 卫绾大约也没想到自己被罢官以后还有机会再受到皇帝的任用。 虽说只是为了一个人加冠,但总归算他这个三朝老臣发挥些余热。 别人或许觉得卫青原来是奴隶,给卫青当正宾是跌份儿的,但是他自己也是戏车为郎,没那么多忌讳。 他向来是皇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能为同姓人行及冠礼也算是缘分。 卫青的及冠礼没有过大的排场,到场的人也不多,都是熟人,反而更加自在。 冠礼结束,最后的环节就是吃吃喝喝,这种时候少不了酒,他们也算是有故饮酒,喝了个尽兴。 “仲卿,敬你。”刘彻第一次念卫青的字,邀卫青举杯共饮。 卫青勾起一抹笑,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霍去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喝酒,最后忍不住拿筷子蘸了一点点尝了一点,顿时就不羡慕其他人了。 公孙敖则是手舞足蹈的,甚至当场来了一段义渠地方的舞蹈。 相比之下,严助都显得沉稳许多了。 东方朔更是一张嘴把气氛推向高潮。 在欢声笑语之下,卫青的及冠礼圆满结束。 * 雁门马邑,聂家。 聂家是马邑有名的富商,多年来在整个雁门都极有名气。 聂家子弟关系和睦,生活过得富贵惬意,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便是从汉初到如今,自家的生意总是被匈奴人破坏。 不是人被掠了,就是货物被抢了,于是整个聂家愈发痛恨匈奴了。 聂壹的长子刚得了货物被抢掠的消息,气得差点没把案给掀翻。 “父亲,这匈奴实在可恶,如此侵扰,我们还如何经商?” “你以为我便咽得下这口气?我已思虑此事。我与当今大行令王恢有些门路,可请他向陛下献计。”聂壹瞥了长子一眼,想起如今朝廷说复仇之道,更觉得自己想的对了。 “先前和亲后,大汉已取信于匈奴,他们觉得大汉依然不敢反抗他们,匈奴人如此凶残,又常常只要诱之已利,必能击溃匈奴。”聂壹有一个绝妙的计谋。 “可风险实在太大了,若是未能功成,岂非要背上千古骂名?”长子少见的退缩了。 “我意已决,无论是为了我聂家的未来,还是为了边境的安定,总要有人提出来。”聂壹坚持如此,“若坐视匈奴壮大,那我们才是完了。” “父亲不提,也总会有人去提的……”他还没说完,就被聂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长子连忙说:“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 长安。 “你说他愿意孤身入匈奴做诱饵?”刘彻心中是讶异的,他觉得这种愿意为了国家献出自己的人极少,尤其是放在重利的商人身上,就更加奇怪了。 他不得不揣摩对方的真实意图,原先也有被骗过去结果被杀死的。 “不仅如此,他愿以家财作为礼物献给匈奴,以取信于匈奴。”连王恢这个主战派都没想到聂壹会做到如此地步。 “陛下,匈奴多年来对我大汉虎视眈眈,总不能永远以和亲求得短暂的和平吧?”王恢对于朝中盛行的求和风气非常不喜,于是苦言相劝,“不可养虎遗患啊!” 刘彻沉吟片刻,点头说:“我自然也想灭杀匈奴,只是此事不得不谨慎,召集诸臣,询问他们的意见。” 他是真的时时刻刻都想打匈奴。 “陛下英明!”王恢知道这事有机会了,激动不已。 等到王恢离开,刘彻才问一旁的卫青:“仲卿,你觉得可行吗?” “确实是好计策,可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卫青在思量此事带来的后果,“若能成功,匈奴没了单于会陷入混乱,届时大汉便可一鼓作气。可若是被识破了计谋,这便是激化大汉与匈奴的矛盾,很容易挑起边境战乱。” 见卫青如此,刘彻惊讶地问:“你主和?” “不,臣主战。”卫青摇摇头,“迟早要打匈奴,即使没有此事,匈奴对我大汉的侵扰还少吗?边境的战事还少吗?边民过得还不够苦吗?这场仗必须要打。” “只是臣以为,此事必须细细斟酌,出不得半分差错。”卫青认为诱敌深入这种计谋是最容易出问题的,“聂壹虽说一片赤诚,可他到底不是将军,计策仍有纰漏。” “该写诏书了,且看朝中诸人都是如何想的。”刘彻说动手便干脆利落地写起来。 等到第二日朝会之时,刘彻问道:“朕曾与匈奴和亲,给匈奴的赏赐也很丰厚,可匈奴单于却表现的愈加傲慢,侵掠不已。边境被害,朕深感不安。如今朕想发兵攻讨匈奴,众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朝会都乱了一瞬。 主战与主和吵得不可开交。 以韩安国为首的主和派坚决反对刘彻攻打匈奴的想法。 “陛下,我们才送了一位公主和亲,缓和了与匈奴的关系,这安定了没多久,就要主动挑衅,这怎么可以?” 他们不提和亲还好,一提起和亲,刘彻只觉得屈辱,大汉的和平竟然不是靠武力征服,而是源源不断地把汉女送给匈奴来摇尾乞和。 “是啊!陛下三思!若是攻打匈奴失败,恐怕大汉难有安宁之日了!” 主战派也丝毫不落下风。 “如今的日子安宁?这是在长安待久了?觉得太平可以去边境看看。” 以王恢为首的主战派有不少都是武将,常年待在边关,对于主和派没有好脸色。 “一味的忍让是为了什么?是要让匈奴凭借我们变得富有吗?我不信你们不清楚如此下去,会发生何事。” 在两派的争论声中,刘彻一锤定音,战! * 聂壹长吐一口气,他有些紧张。 马上就要到匈奴人的帐篷了,他很担心自己的意图被识破。 他堵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全部身家,不成功便成仁。 果不其然,当他假意投降时,险些被发现。 “带他回来做什么?抢了财物杀了不就行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投降?”匈奴单于看他的眼神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让聂壹浑身不自在。 聂壹的心逐渐凉了。:,,. 114 马邑之围 军臣单于:我真的不傻。…… “还请单于听我一言!”聂壹不卑不亢地用匈奴语言高声回话。 “你会说我们的话?”军臣单于这才把眼睛从那一堆财物是移到他身上。 聂壹的话一套一套的,皆是照着单于喜欢的话说:“我聂家世代长在雁门,我自小便听闻胡人皆是天之骄子!向往在草原是纵马驰骋!” “我接手聂家后,也与不少胡人做生意,从他们那里得知了冒顿单于的事迹,心生仰慕,可惜冒顿单于仙逝,终不得见,因而常常感叹不与英雄生于同一时代。” 这可就是违心话了,谁想和冒顿单于生活在一个时代啊?那时候边关比现在还惨,他要是生在那个时代怕不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不过这话军臣单于很受用,毕竟对于匈奴来说,冒顿单于是类似于始皇帝的存在。 “直到军臣单于即位,我便知单于和冒顿单于一样!实在是一代雄主!单于将带领胡人更加强盛!” 听他将自己与冒顿单于相提并论,军臣单于更高兴了。 “我也知自己除去经商毫无才能,既不会治国也不会领兵,想来难以对单于有所贡献,故而带上家财投奔,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军臣单于看着眼前长长的竹简礼单,心下满意,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聂壹见状,心生一计:“我在马邑也有些势力,为助单于,我愿帮单于斩杀马邑县令,他与我素来不和,我能想办法让马邑举城投降,届时单于可如入无人之境,以马邑为起点,整个雁门都将是单于的囊中之物!” 直到此时,军臣单于才有些意动。 对他来说,聂壹的财富再多,怎比得一整座城? 何况雁门可不是普通的小村庄,那可是汉人的屏障,若是能里应外合,他说不定能成就比冒顿单于更耀眼的功绩。 “单于若是不信,大可将我放回去,我并不认得路,也不知晓其他的机密,单于不会有丝毫损失!我愿下次带着马邑县令的头颅前来投诚!望单于信我!” 他仿佛是胡人的忠臣一般,任哪个汉人看了都要骂一句匈奴人的好奴才。 良久的沉默与审视后,军臣单于终于动心了。 “再仔细说说。” “是!”聂壹心下一喜,终于上钩了。 * 远在长安的刘彻前几日刚送大军出征,今日才得了空闲,立刻派人召霍去病和尚谨一起入宫。 今日正值休沐日,卫青也终于闲下来,和尚谨在卫家屋檐下闲聊,问起霍去病的近况。 学馆里大都是同年龄的孩子,卫青原以为他们能做个玩伴,却不想霍去病在学馆一心学习,虽有朋友,却不是那种交心的。 据学馆的夫子说,霍去病平日里学习认真,只是话很少。 “谨,夫子说的真是去病?”卫青都怀疑是不是这个月他和陛下都在忙马邑的事情,忽略了霍去病的身心成长。 尚谨看了一眼院子角落里正在和獒犬玩闹的霍去病,这才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我没觉得他话少啊?” “有件事前段时间瞒着你,你如今空闲些,我想也该告诉你,有同窗说去病是私生子,嘴巴不干净,我还和去病给了他个教训。” 卫青蹙眉问:“这事你们怎么不和我说?” 他没想到外甥在学馆里受了欺负。 “那孩子的父亲乃是九卿之一,闹大了反而不好。” 即便卫家如今颇受宠信,可底蕴不足,还是少起冲突为好。 要不是他发现霍去病不对劲,霍去病还准备把这件事瞒下去。 他一边觉得霍去病竟如此懂事,一边觉得不能委屈了霍去病。 小孩子间的矛盾自有小孩子的办法。 “我和去病能解决,你们这段时间忙得很,少儿和去病也觉得不打扰你们才好。” 卫少儿知道这件事,也认为不告诉卫青为好。 他来到大汉以前一直觉得霍去病该是和王离差不多的性子,定是直率活泼,如今相处下来却发现霍去病比王离多了几分沉稳与多思。 虽说霍去病在他们面前确实是直率活泼的,但在其他人面前确实如史书所说的那般少言不泄。 这其中或许有成长环境的不同,也有卫青对他的影响。 “那人已经道歉了,说只是学舌,如今改了,还赔了礼。” 论起这些闲言碎语,其实霍去病经受的算好的了。 霍去病出生没多久卫家就脱籍了,如今也称得上一句官宦子弟。 孩子的恶意与喜爱都过于直白,想要改变也不是难事。 学馆中说闲话的到底是极少数,这也只是第一次有人对霍去病恶语相向,既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也就不再追究。 而卫青的出身让卫青遭受了更多的非议。 有不在意出身单纯被卫青人格魅力吸引的人,自然也有看不起卫青的人。 有人觉得卫青奴隶出身,却因为卫子夫的原因受到刘彻的提拔,做官的路不正当,也有些人未必是偏见,而是嫉妒。 尚谨其实不大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真要论起来,没一个做官是堂堂正正的。 即使卫青是外戚又如何?靠家族的荫庇做官不也是走关系?外戚能做官因为沾亲带故,难道任子就不是因为沾亲带故? 不过这个道理世家即使明白也心安理得,他们自己可以靠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但是一个奴隶因为裙带关系成了官,即使有真才实学也是不行的。 卫青何尝不明白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只是他可以受委屈,但他不希望看见霍去病受委屈。 “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定要同我说。”卫青心中有些懊恼。 “仲卿放心,学馆里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尚谨温言安慰,“本来也只是两个孩子这样,领头的孩子都被收服了,其他几个自然也会慢慢和去病熟络起来。他们乐意和去病一起玩,去病还不一定乐意呢。” 交友的主动权始终在霍去病手中,如果霍去病想,他能很快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 “舅舅!我都听到了!”霍去病抬头看向卫青。 他们虽然隔的远,但是霍去病还是听到几个词,猜出他们在谈论之前的事。 “去病……”卫青叹了一口气,走到霍去病面前。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不要告诉你。”霍去病虽然在外人面前少言寡语,但是很少对卫青有所隐瞒,“我不在意他们说的话,英雄不问出处!” 那些人在他面前说那些话的时候,霍去病连表情都没变,那些人讨了个没趣,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之后也就不说什么了。 要不是尚谨知道了这件事,他都懒得理这群所谓的同窗。 他人的言语从来不会影响他决心要走的路,路的终点站的也不是这些人。 “我相信,你会是我们的骄傲。”卫青将霍去病拥入怀中,他的外甥远比同龄人要坚定,也更有勇气和志气。 * 刘彻兴致勃勃地考较着霍去病的功课:“去病最近学了些什么?” “《仓颉篇》快学完了。”霍去病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读书,其实学起来比谁都快。 刘彻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霍去病都答上来了,字也写的不错,刘彻夸奖道:“学得挺快嘛,真聪明。” “你和谨去一边玩吧。” 虽然是休沐日,但身为皇帝加班也是常事,反正还有卫青陪着他。 刘彻也不在意霍去病和尚谨在旁边会不会吵着他,他就喜欢有些声音在旁边,不然这么多政务能把他折磨死。 “今天讲什么啊?”霍去病兴冲冲地问。 每次下学回来的路上,尚谨就和他讲古时的战役,他可喜欢听这些了,连着刘彻和卫青没事的时候也跟着霍去病一起听。 “昨日讲了齐国北平山戎,今日讲诸侯国内部的战役吧?”尚谨和霍去病讲这些,既是打发时间的故事,也是潜移默化的培养。 霍去病每日都要听,得亏春秋战国天天打仗,能从今年讲到明年。 “好!” “去病知道城濮之战吗?”尚谨今日讲这个战役是有深意的,“是昨日那个故事二十年后了。” “没听过,是哪两个国之间的啊?” “晋与楚,晋文公与楚成王。” 听尚谨讲了这么些时日,霍去病已经能把谥号和人对上了,晋文公就是重耳。 “寒食节?” “对,就是那个重耳。” “我知道!退避舍对吧?舅舅和我讲寒食节由来的时候讲到过。” 寒食节其实是很早就有的节日了,原本和晋文公也没什么关系。 舅舅说晋文公和介子推那个割肉做汤和烧死的故事是庄子讲的,《左氏春秋》里没那么复杂。 不过好多人当真了,说寒食节是由此而来。 “对,城濮之战与退避舍息息相关。楚国发兵攻打宋国,宋国向晋国求救,文公决意救宋,但是他曾与楚成王许下退避舍的承诺。” “如果向楚国说情,怕楚国不肯;如果和楚国打仗,他心里是不愿打的,也担心齐国和秦国的态度。” 霍去病好奇地问:“那他是如何做的?” 春秋战国的故事实在太精彩了,经常出乎意料。 “这其中的事有些复杂,不是一时二刻可以说清的。” “晋文公逃亡时虽与各国交好,但是也有怠慢的,比如卫国郑国,甚至郑国大夫叔瞻告诉郑公,若是不以礼相待,不如杀了重耳。” “好像在哪听过这样的话?”霍去病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商鞅?” 尚谨失笑道:“确实很像。” “他们为何总是不听劝啊?”霍去病实在不明白这些国君怎么就是把臣子的话当耳旁风。 “他们若是听劝,这史书便要改写了。”尚谨继续讲,“于是晋文公决定使一招围魏救赵,这可比围魏救赵的典故还早。” “当时楚国才攻打占领了曹国的领土,又与卫国通婚,他要攻打曹与卫,逼楚国救援曹卫以解宋国燃眉之急。” 霍去病点点头,这招阳谋真是好用,明知道对方是围魏救赵,可不得不去救。 “等到十二月时,晋文公已将太行山以东都打下来了。第二年晋文公要借道攻打曹,卫成公拒绝了。” “确实该拒绝,唇亡齿寒。”霍去病觉得卫成公肯定是吸取了虢国被晋国灭国的教训。 这么一说,晋献公好像还是晋文公的父亲,这就更巧了。 “然后晋文公就直接一起打了。正月,晋军攻下了卫国的五鹿。” 许是一切冥冥中注定,当年重耳路过五鹿,饿得实在不行了,于是向村民乞讨,只得到了一块土。重耳原本很生气,赵衰安慰他说土象征土地,是臣服之意。如今这块土地真的归他所有。 “那卫国现在怎么办?” “二月时晋文公与齐昭公结盟,卫成公见状请求参加结盟。” “啊?”霍去病一愣,大约没想到卫成公如此的……能屈能伸。 “时代如此,各国间从来都不可能是永远的盟友。或许它们之间有血海深仇,但是必要之时一样可以结盟,或许它们曾经是盟友,明日也一样可以翻脸不认人。” 霍去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晋文公不会答应的吧?” “嗯,所以卫成公又想与楚国结盟,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对,最终被驱逐了。” “驱逐他们的国君?”霍去病觉得这个时代真是超出他的想象。 “那个时候也不是稀罕事,即使是姻亲,卫国和楚国的关系也没多好。” “可即便晋军攻陷了曹国都城,俘虏了曹共公,楚成王依然选择继续猛攻宋国。” “围魏救赵失败了?”霍去病觉得楚成王真是雄才大略,这都能不为所动。 “在大臣先轸的建议下,晋文公让宋国以土地贿赂秦、齐两国,请两国出面使楚退兵,制造秦、齐与楚国的矛盾,同时,他将攻打下来的曹、卫之地分给宋国,坚定宋国抗击楚国的决心。” 霍去病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做? “齐、秦为得到宋国的土地自然是站在宋国这边,并且出兵帮助晋国,而得不偿失的事情,楚成王也不会去做,他选择了退兵。” 霍去病原以为故事到了这里该结束,但是城濮之战还是没发生。 “那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楚成王让当时的令尹成得臣,也就是子玉,不要逼近晋师与之交战。他认为晋文公在外面逃亡近二十年才回到了晋国,重重危险他都脱身了,又得民心,这便是天意,这样的人见识谋略极好,与晋文公这样的人打仗是得不到好处的。” “楚成王说得对,晋文公这样的人绝不是好惹的。” “楚成王可是个了不得的君王,他虽是杀兄上位,但是上位以后广修德政,与周天子的关系很好,也借此名正言顺地攻打异族,得了南方千里之地。” “他还下令撤出了占领齐地谷城的驻军,将谷城主动归还给齐国,以期与齐国重新修好。” “但是子玉为人刚强,执意要出兵,说自己不敢说一定要立功,只是想堵那些说闲话人的嘴。” “那时候的将领这么……”霍去病还以为再怎么说国君也是在将领之上的,没想到那时候和大汉差别这么大。 “这个子玉怎么好像和晋文公有仇一样?我记得舅舅之前说晋文公承诺退避舍的时候他还骂了晋文公。”霍去病怀疑子玉是不是看晋文公不顺眼。 “子玉派使者宛春去晋营中说,如果晋国放了曹国国君,让卫国国君回到卫国,楚国也就释宋之围。” “这也太会装好人了。”霍去病立刻明白了子玉要做什么。 这个时代很看重舆论,楚国先行求和,若是晋国拒绝,就能倒打一耙,还能让宋曹卫对晋文公产生怨言,若是晋国同意,楚国还能得到曹卫的感激,怎么说都是占便宜。 “晋国哪里看不透他们想做什么?于是先把这使者抓了起来,又许诺曹卫复国,让他们一同伐楚。” “这便是恩威并施。” 霍去病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追问道:“那子玉脾气那么差,肯定生气,是不是出兵了?” “嗯,可是晋文公选择了退避舍。” “好仁义的国君,竟然真的履行诺言了。”虽然霍去病觉得直接打比较好,不过如此重诺也是很少见的了。 “可太过仁义的国君是不能活下去的,下次和你讲宋襄公的故事。” “那些将军真的愿意退避啊?晋文公的将军比楚成王的听话多了。”霍去病已经看出楚国要吃败仗了。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那是在将军比君王更懂如何行军打仗的情况下,这种君王比将军脑子更清醒的时候将军却不听话,能打赢就怪了。 “他们也生气,觉得晋军是国君率领,而楚军是将军率领,怎可君避臣,实在丢脸。” “狐偃却说服了他们,既然晋文公曾经受过恩惠,许下承诺,那便不可忘恩失信。打仗是讲士气的,理直理亏总归不同。” “子玉不会真的追上去了吧?”霍去病无语凝噎。 “嗯。”尚谨点点头,“其实论兵力,楚军是强于晋军的。晋国军,加上秦、齐、宋的援军,约有九万人,而楚国军队加上陈、蔡、许等小国,总共有十一万人。” 霍去病眼睛一亮,他还以为故事到这儿差不多就结束了,毕竟晋国一直在用计,而子玉看上去怎么也不像能赢的样子,没想到楚国原本还是占优势的。 “他们排兵布阵有何不同吗?” “并无大的差别。”那时候还真没有太多阵法。 “那就还是用计不同了,是什么?” 霍去病话音刚落,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刘彻就出声说道:“以逸待劳,避强击弱,佯败诱敌……” 刘彻洋洋洒洒把后面的故事讲完了,霍去病越听越兴起。 见尚谨盯着自己,刘彻无辜地说:“听得我都没心思处理政事了。” 这倒不是因为霍去病和尚谨两个人声音大,而是他一听到诱敌深入之类的词,就不免想起聂壹的计策。 他这回可是下了血本,派出了十万大军,领兵的将领更是名将。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令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 五人中以韩安国为首。 这刚出去没几天,他就心神不宁的。 尚谨佯怒道:“陛下,你都说光了,我还怎么问去病?” 其实他刚好少说点话,讲多了都口渴了。 “那你再讲一个。”刘彻也想当故事听。 “诱敌深入的战役倒是多,每每提起,总要叹一句,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还真有避开的。”卫青笑着说。 “曹刿论战!”霍去病眼睛一亮,这题他会,“要仔细观察,不可冒进。” “去病真聪明。”卫青摸摸他的头。 “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陛下可知梁国有种特有的山羊?” [开始了开始了,小谨开始编故事了。] [真的好心急,马邑之围历史上失败了啊啊啊啊啊!] [但凡小谨现在是个大臣,也不至于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 [还好猪猪和卫青都聪明,换个皇帝我都担心真把这些当故事听了。] “还真不记得,什么羊?” “青山羊。”尚谨并不意外,他以前也不知道,是上个世界实地考察才发现的,“我的高祖父是个出了名的善人,见别人受了伤就挪不动道。他也给牲畜看病,特别喜欢单父县的青山羊,说是和别的地方的羊长得不一样,稀奇得很。” 他一提起单父县,刘彻立刻想起了吕太后,吕后不就是单父县的吗?没想到尚谨和吕后还是老乡。 “他虽说医术好,却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的。有个人得了重病,实在是治不好,结果那家人将事情怪在高祖父身上,高祖父只好见着那家人便绕道走。” 这个故事有没有漏洞并不要紧,只要别太假就行。 “有一日,高祖父正挑着医箱走在荒野上,却看见一头青山羊在虚弱地倒在地上。” “陷阱?”刘彻结合前面的故事猜出是有陷阱之类的东西。 “是,一头牛一头羊对于乡里的人那么重要,他刚从乡里出来,也没听说哪家在找羊,这一只羊倒在这里,可奇怪了。” “他再定睛一瞧,那羊身上还有个绳子,看不清是绑在哪还是压在哪,那绳子上有个记号,我高祖父记性好,认出这是那家人的记号,心里本也没多想,只是有些怀疑,想着要是把羊带回去给那家,说不定能缓和邻里关系。” 马邑之围的失败实在让人唏嘘,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计谋最后败在了细节上? 原本见羊眼开的军臣单于发现这些放牧的羊虽多,竟然一个放牧的人都没有,这才起了疑心。 “刚要上前,却又觉得越来越不对劲,这个时候那家的犬突然奔出来,朝他吠叫不已,高祖父顿时觉得不可久留。” 正派反派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狗对应的是汉奸。 军臣单于疑心后,派兵攻下一个碉堡,俘虏了一名尉史。 这尉史很快背叛了大汉,得知有埋伏的军臣单于即刻退军,王恢认为已经错过了袭击匈奴军的最佳时机,连追击都没尝试,就决定收兵。 “他装作折返,却注意着动静,果然,他走出去有些距离,便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正是那家人埋伏着,若不是那只犬‘叛主’,恐怕高祖父已不测。” “后来呢?” “这都是没证据的事情,高祖父也不能如何,只听说这家死了只羊,给这家的邻居看病的时候,邻居说那家的主人骂着什么白费了只羊,出的什么鬼主意。” 马邑之谋功亏一篑,十万大军的设伏毫无用武之地,大汉与匈奴的关系彻底破裂,王恢自杀,聂壹隐姓埋名。 “高祖父这时真的确定自己可能被杀,赶忙携家眷搬到了河东郡。” 霍去病愤愤不平:“如此歹毒,简直就是祸患!” “高祖父常和祖父感叹,但凡那家出个人站在羊旁边请他帮忙,他定会不计前嫌的。若是趁着他救羊的时候下手,那才是真的完了。” 这就跟明示没什么区别了,他都想摇着刘彻的肩膀告诉他,不要让汉军伪装的太过火,放牧哪有连个牧民都没有的?整个牧羊犬在旁边都比只有羊好。军臣单于再怎么说也算是单于里拔尖的了,真的没那么傻! “荒山野岭的,一只羊孤零零的待在那儿,他就算想救也要仔细观察一番才敢。” “不过高祖是习武的,也难怪那家人要想办法偷袭,不然就是来个四个人一起,也不一定打得过高祖。” “我祖父是个粗心大意的,也跟着高祖父学了些本事,说还好那群人不是对着祖父下手,不然祖父定是傻乎乎的就去救了。” “这何尝不是诱敌深入?还好没得逞,不然今日我就不在这里了。” 从尚谨说起只有一只羊的时候,刘彻就呆若木鸡了,后面尚谨说什么他也没听了。 他将整个计划捋了一遍,越想越心惊。 尚谨也没去打扰刘彻的思绪,而卫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陛下?” “仲卿……”刘彻回过神来,“他们呈上来的奏书,有提到这一点吗?” “并非孤零零的一只羊,说了会放上百只羊在城外,只是……”卫青深吸一口气,“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啧,这就是所谓的天衣无缝的计策?!”刘彻头疼不已,“立刻给他们送信,计划有变。” 他与卫青立刻商量起如何解决此事,又急召几个大臣来完善计策。 好好的一个休沐日,全员加班。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刘彻才又喜笑颜开地召见尚谨,感叹道:“谨,你就是传说中的福星吧?” 刘彻这回还真没怀疑尚谨是故意的,虽然十万大军去前线并不是难知道的事情,但是具体的计划只有相关的数人,仲卿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尚谨。 “福星?帮到陛下就好。”尚谨摇摇头,“不过陛下怎么把仲卿也派过去了?” 他以为刘彻只是改变计策,没想到刘彻一时起意把卫青派去了雁门。 “他们我不放心,还是仲卿在好些。” * “你要学荆轲刺秦吗?”马邑县令与聂壹的关系原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只是经了这么一遭,他是真心佩服聂壹。 无论聂壹有没有私心,单是这份勇气便足以让他欣赏。 但这可不代表他想把自己的脑袋送给匈奴单于。 总有人夸荆轲勇武樊於期大义,但是没几个人想当失败的荆轲和丢了脑袋的樊於期。 他不希望聂壹失败,也不希望自己献身。 “自然不会,我也不愿让其他人做无谓的牺牲。”聂壹摇摇头,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程度,“找个犯了死罪又与你相像的人,斩了他的头颅送去就是,你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 “县令!长安密信。” 县令赶忙接过,展开一目十行看下去,感叹不已:“陛下当真……思虑周全。” “聂壹,你瞧瞧。” 聂壹看完,长叹一声:“我自以为详密周全,却不想竟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 “百密一疏,到底是当局者迷……”县令安慰他,说着说着住了嘴,“陛下不也是当局者吗?不过陛下定是上天庇佑,自与我们不同。” “陛下新派了一位监军使者来,不知会不会生出变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