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新婚》 1. 明和堂。 [] 1、 顶豪大厦的露天花庭。 隔间传来声凄惨尖锐的猫叫声—— 裴蔓生指骨扶红木框沿,薄背弯曲。 细白腕骨戴上精巧腕表,那是无价的顶奢特制法兰西钻绒表,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绸缎如深海般的墨绿长裙在听到动静后摇曳转动。 商会晚宴,她感到了无生趣,便来天台散散心。 但令善露天花庭怎会有猫受伤? 裴蔓生轻皱眉,她对于动物治疗不算精通,但到底也是中医大夫,对此触类旁通。 微提裙摆,手工羊绒高跟踩着天价铸造的石子板路,声响清脆。 给服务者发送情况后,她便轻启湿润红唇:“宝宝,我是来救你的,你在哪呀?” 推开花园后层层叠叠遮挡高植,晚冬盛雪降至,令善国际的花庭绿荫环绕、青翠欲滴、满室葱郁花草芬香—— 裴蔓生推开了花庭唯一的花房。 她身上那件Asok-p系墨绿绸裙往年都是京市千金的最爱,全球范围内都算得上珍贵,Asok今年同系列只出五件,其中件烟粉色礼裙在阿美卡家族的小公主身上。 而此刻,裴蔓生竟毫无爱惜之意,缓慢进入漆黑花房后,闻见浓郁的血腥铁锈味,这让裴蔓生瞬间皱眉。 这个出血量? 猫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此刻其实还有种更加强烈的第六感在警告她,裴蔓生却误以为那是在催促她快找到性命垂危的猫咪,加以救援。 昂贵裙摆拖落滚满尘埃脏泥,裴蔓生略带焦灼,掐着嗓子低声喊着。 “宝宝,喵喵,姐姐不会害你,快出来。” 找不着猫,本想拿出手机点亮暗室,但刚要动作,高窗传来动静,她连忙抬头,就见漆黑高物架上,亮起双金色竖瞳。 尽管早有预备,但在黑暗陌生的环境瞧见这幅场景,还是让裴蔓生忍不住惊吓到。 “别叫啊。” 湿热强劲的手臂握住裴蔓生的半边脸颊,掐断她即将爆发的尖叫,动作看似轻柔实则不容置喙,身后男人身躯滚烫,但一靠近,裴蔓生混身鸡皮疙瘩都爆出来了—— 他拿着刀。 抵在裴蔓生腰腹处。 骨感大掌冰冷,轻轻抚摸着裴蔓生脸颊和颈脖处! 笑容轻慢温润,吐出来时带着血色与滚烫热气,轻轻曼过裴蔓生敏感的后耳,让裴蔓生惊恐到浑身颤抖—— 令善国际怎会有亡命徒?! 裴蔓生崩溃了,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挣扎,她不过是想救猫,怎么?! 喉间发出绝望的惊恐咽呜,双手想扒开强硬捂着自己的那双强劲骨掌,却怎么都是无用功。 她到底年纪小,又是在蜜罐中被娇生惯养长大,曾几何时见过这幅场景? 身后环抱她的男人发现了,低声,尖窄下颌搭在她的肩处,嗓音低哑到有些温柔,含笑道:“不杀你。安静点,好吗?” 裴蔓生……她只能动作极轻地点点头。 时间在此刻恍若凝固,裴蔓生觉得自己过完半辈子了,但其实只有三分钟。 她从崩溃边缘缓过来,感受着身后男人传来的热度和浓郁血腥铁锈味,混合些乌木沉香与她自身檀香,气味怪异令人头晕目眩。 冰凉刀尖仍抵在自己腹部—— 裴蔓生没有放松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紧绷的双手不再发力想抠开他的手,而是放松下来。 纤白指尖轻轻点在男人掌背。 男人果然有所察觉。 “想说话?” 裴蔓生立刻快速点两下。 男人低声轻笑,裴蔓生甚至能感受到身后的身躯随着笑声在细微震动,特别是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 他没说好与不好,而是放下禁锢她的手,转而从身后双手环抱住她,那是个极为亲密暧昧的姿势。 倘若不明之人看见,还以为是年轻的小情侣,在月色花房中浪漫相约—— 但实际是因为男人防止挣脱。 这同样是个绝对禁锢的姿势。 “我是中医,知道急救措施。” 裴蔓生大口呼吸过后不敢耽误,立刻道:“我闻到大量血腥味,按照这个出血量,你的状况不容乐观。你信得过我,我就帮你紧急止血——” 她说完后,无人应声。 沉默在静夜月光中无限拉长放大,也在裴蔓生的心反复煎熬猜测,终于,男人松开了她。 裴蔓生被松开后,高度紧绷的身体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她此刻腿软,失声片刻,才听见居高临下的男人淡淡笑着,嗓音低哑。 “只是腿伤,大夫小姐,不严重。” 裴蔓生看见在夜色中男人白皙腿部蔓延无边血色,浸湿整片西服长裤,月光明亮照在鲜红伤口上,宛若朵妖冶陀罗血莲。 她面对伤口面不改色,在听见猫痛苦嘶叫时就带了工具,此刻动作轻快,凭着暗光也能熟练完成。 她下手从不顾及伤患承受,捻夹快准狠地撕去皮肉,疼地男人忍不住低喘细声,随后又浇上医用酒精,灼热疼感从腿部神经蔓延到大脑深层,男人硬生生十几秒没敢呼吸。 等他反应过来,裴蔓生已经给他裹上干净的白纱布——就是操作手法不熟练,扎的结乱七八糟。 等她全部处理完,刚想邀功,弯曲在地面上瘫坐的小腿却被湿热舔舐! 裴蔓生本就处于一惊一乍的高度紧张中,瞬间被吓到快弹跳起来,手掌毫无章法的抓住男人纤长的小腿当作格挡物,却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 “Serena,不要欺负姐姐。” 痛感阈值在酒精灼烫下被拉高,被裴蔓生摁到后他微微吐气,竟然觉得还好。 随后纤长指骨垂落轻勾,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玄猫睁开竖金瞳,轻巧一跃落入男人手掌中,被他捞上去放在怀中。 裴蔓生随他动作,视线上移—— “非礼勿视啊,大夫小姐。” 温热骨掌轻轻覆盖裴蔓生双眸,嗓音华丽勾魂。 - “裴老板啊,你这是去哪了?哎哟,您这裙子……” “裴裴,快来!要开宴了!” 裴蔓生神色不太自然,她坐在侧台搅动酒杯中的奶昔,略微失神时,被商业合作伙伴叫去宴会中核心区域,满室喧哗。 “你刚去哪了?”合作伙伴满脸狐疑:“开宴间隙找人开房了?” 裴蔓生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却没听清问话:“啊?” 合作者:“……” 没有玩笑会认真说第二遍。 她看出裴蔓生明显走神,于是点醒她说:“别犯懵了大小姐,今晚来不是找419对象的。你作为明和堂馆主,能不能上点心?” 裴蔓生终于在线上了,“开宴前来找要联系方式的人甚至不是本场宴会的邀请嘉宾,为了不让我分散精力才去天台储蓄精力——加甜八珍糕,吃口?” 这是许阑珊在明和堂的最爱,裴蔓生最爱记这些乱七八糟的,此刻笑颜灿烂,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 许阑珊没好气地接过:“我就怕你不当回事,今年是最后的机会,要再不谈个好合作,宝贝,我怕你的明和堂连年终奖都发不出去。” 裴蔓生又何尝不知,无奈道:“但是阑珊,中医始终是中老年市场——” 江洲商业晚宴,重心都在新科技那方面。 所以她过来,真就是凑热闹,看看有没有机会。 话音刚落,看手机的许阑珊就笑着打断:“蔓生, 2. 裴大夫。 [] 云雾缭绕见的山景色宜间,青翠欲滴竹林深处,溪流纵横蜿蜒,假山旁红木建筑屋整静谧,露台与落地窗内,都是莫兰迪色系软包座椅。 无论悠然小憩还是庭院闲谈,都是极其闲散舒适的环境,此刻裴蔓生单手插兜。 白大褂在月色楼廊下更显冷清,通话结束时语气较为严肃。 “遇险可能和令善国际经济犯罪有关,报警吗?行,我明早去吧。那今晚的客人呢?” 裴蔓生提出自己的担忧:“我不了解此人,哥哥,万一我得罪人家怎么办。” 裴严在那边正是最忙的时候,唯一能让他抽出工作时间回电话的人,也就只有裴蔓生了。 “京西傅家……” 那边沉吟片刻,道:“没记错的话今年京西自顾不暇,傅家的人来江洲大概率是为沿海关口。你招待下来也没关系,总之我年底前就能回来。” 听到哥哥回来的日期,裴蔓生终于安心些,笑道:“行,那你先忙?” 裴严二话没说挂了电话。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在令善遇险,同时因祸得福先回来没被带走审查,却又迎来京西那位传闻中的大人物。 裴蔓生不想多事,本想用理由推辞。 但那边言辞诚恳,盛雪晚冬寒冬腊月,傅家那位撑伞而立雪景之中,下属与之谈判时,他在旁边轻咳微叹。 裴蔓生微愣,瞬息间被人清贵漂亮又略带病态的模样欺骗了,说不清她是看见病者着凉所以职业病发作—— 还是面对相貌惊艳的异性产生的恻隐之心。 总之此刻,裴蔓生深吸口气推开门。 单手紧扣白大褂,白色口罩紧贴鼻骨眼下,随后面带标准微笑,眉眼弯弯,很是漂亮。 “抱歉,季先生,让您久等了。” 在堂内等待将近半小时后,男人深蓝西服依旧平整,袖口熨烫洁白,上臂处佩戴枚精巧别致的暗红袖箍。 听见动静后,精致浓郁的微花眸轻抬,坐姿端正、矜念、却不见紧绷,浑身气质卓然松弛。 面部表情淡然,见她进来后又带些礼貌笑意。 没有丝毫不满情绪地说:“是我夜半打扰,裴大夫雅量。” 裴蔓生不由惊叹声。 传闻有假。 怎么看都是位斯文儒雅的年轻男人,混身散发着文质彬彬的味,等待近四十分钟后,笑容还能这么真挚好看—— 谁说他阴狠残暴的?!完全是京西的人在污蔑啊! 裴蔓生顿生好感,她从读书时期就喜欢这挂的男生,温柔礼貌有内涵,只可惜出入社会自己也忙经营医馆,遇见的人都是沾满铜臭。 于是落座时,面对名人的紧张要消退不少,笑容也诚挚些:“听周绪说,您常年失眠是吗?这是他给我的病历单。” 随后将病例单递回去,季青临修长指骨微伸,借下后淡笑道:“算是多年顽疾了。刚到江洲时,偶然一见裴大夫宣传视频,所以过来看看。” 宣传视频? 裴蔓生倒是仔细想想,去年她为宣传明和堂,与当地政府合作拍摄,面对全国人民,讲诉传统中医理念的养生与预防,以及如何通过药膳结合饮食结构,做到生活化养生。 没人提,她都要忘了。 此刻从眼前男人口中说出,难免要羞赧瞬息,轻咳掩饰过去,笑容恢复温润,对他道:“把衣服脱了吧。” 脱衣服? 男人似乎没想到清婉挂的裴大夫,说话如此直白,但他没有反问,动作轻缓优雅地褪去外套。 上卷袖口,主动露出精壮小臂。 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到宛若精心雕刻的艺术品,脉络清晰。 裴蔓生瞳孔略讶,完全没想到季青临这样一副美人面下,手臂线条的肌群如此明显漂亮。 “裴大夫?” 见她愣神,季青临不由轻声提醒。 她这才轻咳声问:“平常健身?” 季青临答是。 声音挺好听的,裴蔓生默默想着,手掌摩擦揉腕酒精之际,总感觉在哪听过这道声音,十分熟悉。 随后她晶莹白皙指骨轻搭男人腕侧,触感微烫。 裴蔓生一愣,不由轻移目光,指骨发力紧扣,男人脉搏强劲有力,太过刚强,每一次跳动都几乎能带动裴蔓生指尖微动。 裴蔓生摁着发问:“失眠分为原发与继发,即便天赋异禀属于少睡者的4h-6h也不可长期处于高强度工作压力之中,更别提您这样的成功精英人士……不过为确保我的判断,我还是需要问您几个问题的。” 听闻这位京西傅家掌权是来治疗失眠的,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裴蔓生失神想着,霸总标配病嘛。 先是走流程,询问禁忌病原病例。 两人对答如流,裴蔓生坐于堂前姿态板正,她早早看过季青临近几年病例单,心里已有把握,写草书时眼不抬笔不停。 期间搭在季青临腕上的手指纹丝不动,两人连接处发热到有些微烫,但好似谁都没注意到。 基本信息记录完成后她笔一顿:“季先生平日,在家庭或工作中压力大吗?” “不算轻松。” “啊,这样啊。” 裴蔓生指间转圈笔后,点下糕点:“怎么不尝尝?” “抱歉,我不吃甜食。” “这是八珍糕啦,益脾健胃,茯苓含量也能宁心安神。” 季青临姿态从容,优雅含笑,并未动作。 裴蔓生不在乎地追问:“婚姻关系里呢?” 问完此话,搭在季青临手臂上一直没动静的指尖散力。 婚姻关系也可算在家庭关系里,但裴蔓生独挑出来稍显刻意,她自行找补道:“两性关系其实有利于睡眠,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对身体情绪调整百利无害……” “我还没有结婚。” “那很可惜啊,季先生,良好的亲密关系是可以发泄潜意识中的郁愤,就好比在睡前放松一下,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进入梦乡。” 她绝无歧意,但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愣住。 男人常年对于面部表情的控制到了精妙程度,倘若他想,不会有任何人从他那双底色漠然的漆冷黑眸中,瞧出丝毫多余情绪。 但此时此刻,他多看裴蔓生一眼,眸底似有惊讶。 随后他拿起八珍糕,看着裴蔓生后知后觉尴尬的模样,笑意不着痕迹:“接着看病吧,裴大夫。” - 群聊里的大小姐们说别三观跟着五官跑,裴蔓生当时扫眼便没放在心上,但突然想起就有新的感悟,在客观的美丽面前,理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各方面观感都被无限放大,实在是场绝佳的视听盛宴,很难没有偏私心地在想——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没有错。 “蔓生,你怎么了?” 见她笑容灿烂地揉面团,徐医师不由愣后皱眉询问:“听说你今晚差点就要被带走询问调查了?” 裴蔓生轻啊一声,回过神来颇为无奈,三言两语藏头去尾简述过后,语气无奈:“算是因祸 3. 季青临。 [] 母亲倒是打来电话慰问,昨日江洲令善发生大事,她隔日清早才想起女儿也前往参加,此刻冷淡询问间隙,似乎还在做头发。 裴蔓生从七点就离堂外出,同合作方商议推广外宣具体内容,回来时临近晚饭点。 此刻还要回复母亲质问,有些力不从心。 “妈妈,我没事。年关消防检查,我就先离席了。” 裴母听后半晌才回复:“太危险了。” 裴母语气冷淡,遮住手机听筒冷声吩咐服务人员稍等片刻:“明和堂在你手里经营成这样,你对得起你师父?年后回来,不要再参与生意西岸上的事。” 裴蔓生哑口瞬息,立即反驳:“妈妈,昨晚我是有准备能拉到合作的,但是事出有因,并不是我有意懈怠。” “那又如何?江北魏家的儿子,和你一样,从事食品行业,两年内融资上市市场估价五个亿,请问你在干什么,拿着明和堂玩过家家吗?” 裴母不需要个做生意天赋异禀的女儿,更何况裴蔓生确实天赋不在这上面,但她知道,不可操之过急。 体察到裴蔓生沉默反抗,她放缓语气。 “今年底,还有个苏商会。你要是能拿到融资合作,我就暂且给你推了江北魏家想见面的提议,但如果明和堂还是入不敷出这个样子,你最好到时候同我一起去见江北魏家的儿子。” 裴蔓生终于有些生气,她硬生生咽下这股愤怒,不回应。 随后裴母便挂了电话。 宣传途径无非那么几种,不是宣传人群不匹配,就是设计方案没让裴蔓生满意,双方觉得彼此难伺候,最后只谈成一家,还是服务母婴受众的。 裴蔓生烦躁不已,母亲这意思,不就是干不好就回家嫁人吗? 裴蔓生苦恼之际,却突然想起自己有件事没做。 她随手抓了位医师问道:“季先生去哪了?” “啊?”医师懵道:“和您一样,大清早地就出去了呀。” 裴蔓生愣后,翻出手机一看,季青临大早上就说要出去趟,所以不用准备他的那份药膳早午餐。 虽然她早上没看见消息,仍然按照惯例做了养生药膳汤粥,大概率因为没人来前堂领取,所以被工作人员处理掉了,但是裴蔓生表示理解。 “裴大夫,您这是刚回来吧?找您好久。”后变传来动静,是周绪。 “我刚从外面谈生意回来,怎么了?”裴蔓生见他也尊敬几分,面窗位置坐台偏高,干脆下来站着说话。 “唉,没事没事,您坐。” 周绪说:“季先生晚上可能回来吃,但是吧,季先生忌口多,我这边要和你说说。” 裴蔓生听后,无奈笑道:“虽然中药膳饮食最注重多方面营养摄入比较抵制各种挑食——没事您先说吧,我听着。” 裴蔓生首肯后,周绪当着裴蔓生的面,拿出本有拇指厚度的小册子,翻开,从第一页开始讲。 因此,裴大夫准备药膳前准备工作繁多。 “不吃花椒熬、煮、煎的东西……那磨成粉呢?没说吧?”裴蔓生突自在前厨忙活,在心里想着,京西的人真是娇贵,忌口竟然有整本册子……真是疯了。 她正在熬煮四物汤,功效是安神助眠,配合白芍熟地当归川穹放入锅中,大火煮开再闷沸个把小时左右,便可以舀出来放凉食用。 不过也没事,季青临的忌口多处体现在荤腥上,裴蔓生做的东西素材药材偏多,四物汤制作精良时长,全部处理完成也快八点了,但那边的人还没有动静。 【到饭点了哦。】 【季先生?】 此刻夕阳旁落,长街古廊烟雨气息浓郁清香,浅淡金晖散落在河光粼粼,裴蔓生端坐于正堂二楼,红木窗沿散发古色古香,她漫无目的地看景放空。 没回她,可能是在忙。 裴蔓生坐在高台眼神放长看向窗外,漫无目的地想着,季青临在江洲同样要风就是风,要雨就是雨,何必在明和堂居着呢? 而屏幕悄亮,显示有人回复了微信消息。 裴蔓生举起手机与视线齐平,点开则看见季青临回复自己。 【抱歉,处理公事晚点了。】 【低头,裴大夫。】 裴蔓生向下一看—— 细雨绵绵,男人撑伞而来,露出半张锋利苍白的下颌,剪裁松闲的深色及膝风衣微摆,微锐锃亮皮鞋步调轻缓稳重。 他姿态矜贵,在此一瞬,抬伞上看。 对视刹那,是季青临先露出笑意。 - 庭院内草木皆修整板正,每月末都会有专门的花草匠来维护景观,晚冬夜里寒风刺骨冰凉,特设的暖棚里灯光如昼,用来赏外风横肆品茶最好。 季青临浑身夹杂寒风凛冽,风衣微敛。 “晚上好啊。” 暖气覆盖整座医馆,裴蔓生着修身金粉旗袍而来,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看着纤细的手臂稳当端着紫金高盅,全景外露暖棚内瞬间布满药膳肉香。 季青临并未多想,笑道:“整天都在忙碌,晚上才吃上明和堂的药膳,真是不好意思。” 裴蔓生放下紫金高盅,粉面含笑:“好事多磨嘛,季先生既然下了长期养生的本,往后时间就多着。” 随后落座,她似乎永远这么积极,眼眸亮亮地看着他:“尝尝?” 季青临点头,裴蔓生揭开紫金盖,色香味俱全的四物汤展露眼前,炖至软烂的排骨熟红,药材被裴蔓生包在一起,汤底清澈,一闻并无药材苦涩,只有来自食物最本真的清香。 裴蔓生十指纤白圆润,为季青临舀汤布菜时,举止矜持得体,举动干净,是家教极好的家庭能养出来的习惯。 寒风暖光下,季青临微微眯眼审视。 “其实按照我的计划,应该断食三天,修复常年受损的身体。”她语调轻慢:“但您行程莫测,我也不敢轻易开始。” “今后大概不会了。”或许是气氛和缓,季青临也放轻语气,接过裴蔓生递来的青斑瓷碗,见她指尖细白,只抵碗边沿,不逾矩一分一毫。 男人 4. 像小狗。 [] 裴蔓生首先是馆主,要关心医馆的经营问题,其次才是医师,来诊病治疗。 所以最开始裴蔓生亲自照料季青临时,大家是疼惜的,都说小裴啊,平日在外面忙合作就够辛苦了,还亲自照顾病人一日三餐,就算是大客户,也可以交给我们呀。 裴蔓生都笑着拒绝了。 她知道季青临家世显赫,整个京圈短短五年间家族大洗牌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世家大族都讨论疯了,说季青临那手段不像是商圈的,倒像是……那一圈的。 真不是裴蔓生刻意去搜寻这些消息,饭局聚会总会有人聊起这些,想不听都难,但他们到底不是一个圈子的,听归听,也没想过能见面有交集。 裴蔓生在答应招待他时,就瞬间思考,要不要借他的势。 她到底不是真傻白甜,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儿,对这方面要更加敏锐理性。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裴蔓生坐在堂后的餐厅前胡思乱想着,这里是常驻病客们的餐厅,人其实比较少,而且都是些中老年人,要么有子女照料,要么有医师跟着。 她了无生趣地晃着腿,心想季青临还不下来吗,都快一点了,饮食这样不规律,怪不得身体出毛病。 但人说坏话就容易被抓包,在心里也是一样的。 “裴大夫?” 男声温润,还带着慵懒意味,裴蔓生回头一瞧,见他姿态松弛轻快,暗黑丝绸睡衣显得他有股莫名颓废的意味。 锁骨白皙清瘦,姿态随意到有些不敢直视。 裴蔓生也确实眼神一顿,然后移开视线:“怎么这么晚才下来?” 随后示意季青临把手臂伸出来,让她感受下季青临最新的脉象。 “才起。”季青临勾唇笑,十足自觉地卷起袖口:“您等多久了?找我有事吗?” 睡衣轻薄,睡衣一卷就露出他青筋蔓延往下的手臂,看着倒是健康,肉眼可见地视觉冲击。 “例行早晨检查啦,只是现在变成午检了。”裴蔓生皱眉,纤白指骨轻搭上去,道:“怎么才起,昨晚没睡好?” “没。”季青临淡淡道:“每晚都没睡好。” 也不知是裴蔓生医者和老板哪个心理作祟,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些不太好的意思。 就好像在说,看宣传视频而来,但真能让他睡安稳觉?你们这儿真的有硬实力吗?别不是江湖行骗吧。 裴蔓生有些受不了,暗中坐直身子,挺直腰背咬字清晰道:“最近两天要没事的话,晚上吃饭我和您共进吧?” 季青临撩她一眼,没什么情绪道:“哦?” “睡前三小时很重要的,可以影响一晚上睡眠的好坏。”裴蔓生展露专业知识时是十分严肃的:“我保证,今晚肯定让您睡个安稳觉。” 季青临笑了,空闲下来那只纤白修长地指骨勾着高盅,一圈一圈地绕着紫金壶,姿态缓慢悠长,笑容不太明显,散漫着说:“和裴大夫吃个饭,就能有如此奇效?” “昨晚,我们也是共进晚餐的。”他话顿,又淡漠地看向裴蔓生:“好像也没睡好。” 裴蔓生有些急了:“当然不止是和我吃饭啦!” “那还有什么?” 两人边聊边把脉,此幅场景格外熟悉,颇有些昨晚聊天的即视感,那时裴蔓生大言不惭,直截了当道睡前和伴侣放松,可以有助于睡眠。 两人也在瞬间同时想到。 倘若只是自己想想,成年人间的正常生理需求,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男人就在眼前,自己还感受着他劲猛滚烫的脉搏手臂—— 裴蔓生虽然面无表情,但耳尖血红,语气也要强硬几分:“中草药热敷,缓解颈部肌肉酸痛,睡前敷。” 季青临瞧她神态细微变化,低声轻笑。 “小女孩,脸皮薄。” 夜,明和堂后居,小雪。 裴蔓生在自己房间略微崩溃,和好友发泄道:“我以为他忘了!就算没忘大概率也不会提起,结果人家不仅听懂了……” “还安慰你年纪小,没事的?哈哈哈哈,”好友戚雪也是等她铁树开花等了多年:“裴蔓生,别气馁呀,起码他是把你当小姑娘看待的,你那句话要是严格算来,是你职业性骚扰吧?” 裴蔓生更加崩溃了:“我真的没有……” 作为医生,提这种意见给患者,作为一种参考,可以。 但裴蔓生说出这句话时有私心,不小心脱口而出。 戚雪多年来见她冷清自持端方,笑容再漂亮,内心也是冷的,何曾见过她情绪波动如此强烈的时候? 不过裴蔓生打电话来也不完全是闲聊:“对了阿雪,还有件事,我想你帮我拿拿主意。” 她把医馆苏商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完,随后又提倒季青临也会去,问她自己要不要让季青临带下自己。 戚雪听着苏商会这名字有点耳熟,自己去查时惊讶道:“都苏商会了?天,上届沪商会真是一票难求,我哥想进去都费劲儿……不过你家难道也没有入场资格?” “只有一个名额,我哥哥去……” 所以想让季青临带下自己。 戚雪思虑片刻,道:“说实话,你们现在是雇佣关系,和他谈这个事吧……不太靠谱。” 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所以裴蔓生这么纠结,被戚雪点破之后虽然泄气但也思维清明许多,还没等她说算了,戚雪就补充道。 “但你不是喜欢这挂的吗!他现如今在你医馆待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蔓生,你要是能和季青临谈上,那还不是你想吃什么资源,他就能抱你在怀亲自喂到你嘴里?!” 裴蔓生差点没拿稳手机:“不许瞎想了!” 戚雪听完她这句话都笑了:“好吧宝宝,如果你这么恪守本心的话,现在是不是该去给他做中草药睡前热敷了?” 裴蔓生一愣,拿下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九点二十了! - 明和堂客堂,灯火参差不齐,唯有顶楼灯光依旧。 本该九点开始的睡前辅导,晚了整整二十分钟,裴蔓生平息会儿呼吸就轻柔敲门,但还没碰到木门就已大开。 男人神色比下午要凌厉些,眉目锋利,眼神淡漠冷戾,背着光,看着……情绪似乎不太好。 裴蔓生…裴蔓生自觉不是因为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她确实迟到了,态度良好的解释:“抱歉季先生,私事耽误了。” 季青临没计较,嗯了声就让她进来,自己坐在沙发上。 客堂装修往往按温暖舒适那个方向布置,屋内灯光明亮偏暖,陈设不变,开始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季青临在这儿住五天,房间里只多个行李箱和被子稍皱,其余再无变化。 裴 5. 雪酥糖。 [] 什么? 裴蔓生愣住。 像小狗是什么意思? 她美貌温润细腻,但眉眼深刻,网上有阵风很大的野生眉就是她这副模样,眸亮唇红,乌发长直。 谁见她都会觉得是温柔知性挂的超级大美女。 长久以来,裴蔓生都浸泡在夸奖的蜜糖罐子里。 眼前的男人却含笑对她说,很漂亮,像小狗。 裴蔓生仔细感觉了下,也没有生气,就是有种很新奇的味道。 “为什么像小狗?” 连这股懵懵懂懂却刨根问底的劲儿都像。 季青临忍不住低笑出声,嗓音清润勾人,从喉间滚出轻溢出来,颗粒感明显但不沉闷。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听,裴蔓生忍不住更加凑近了些。 无意识的举动总是最戳人心。 季青临笑着,任她凑近自己,低声道:“不喜欢小狗吗?” “还好,猫狗都喜欢。”裴蔓生道:“但是我太忙了,没时间照顾它们。 很有责任心啊。 季青临轻嗯道:“你很单纯,裴大夫。” 单纯一词,配合那句裴大夫,一下就把两人刚才还算亲昵地氛围划破了。 裴蔓生听出来了,这是他以阅历更加丰富的角度在评价,称呼职务也是她的社会身份。 或许之前她确实心无杂念,听到这句评价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但刚才自己还对他的权势地位有过想法……此刻当真心虚了,裴蔓生轻咳转身。 “好吧,你也困啦,我就不打扰啦。” 她心虚地厉害,只想快点离开,却被季青临喊住:“明晚或许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啊?” “明晚有个商务晚宴,谈个江洲改善民生的合作企划。”季青临确实疲惫了,语气轻淡带点倦意。 - 夜晚古街寂寥,裴蔓生从客堂出来后,换身装备就上了家中司机来接她的车,在车上神采飞扬,眉眼都生动起来。 民生改善企划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往年都是明中堂那种级别的参与合作。 今年因为明中堂内部发生改革,很有可能不参与。 届时,食这方面的空缺就大了,百家争鸣可补缺选举,但裴蔓生不能确保明和堂一定能选上——但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回明和堂的路她没让司机送她,自己打车回来。 医馆此刻早已闭关,文墨大师亲笔题写的三个大字在黑暗中略显幽深,重新修整的红木高门气势巍峨,运用多方中式建筑设计美学,即便周遭都了无动静,明和堂前也无阴森之态。 在静夜里古井无波,坦然而立,正气凛然。 裴蔓生猫着腰,轻移缓步穿过前堂来到中厅。 两侧分别是左客居和右药堂,裴蔓生下意识瞧了眼左客居顶楼。 暗室无灯寂静。 她刚从家中回来,问问家人能否给她找点门路,做个阶梯让她搭上民生企划这条线,结果父母二话没说让她死了这条心,连哥哥想做江洲顶层项目都难,就算能搭线,也成不了。 裴家能量不够。 随后裴父又点她,说权力斗争向来残忍,不是钱财能两清的,裴蔓生一个小丫头,轻易参与不得。这事儿,裴父坚决不同意。 裴蔓生心想着,爸爸说地话不无道理,季青临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就算不想卷入家族商界权力斗争,也会被波及席卷到无法脱身,想平安度日就必须争到你死我活。 昨天妈妈打电话时和别人闲聊,谈起了季青临。都说他狼子野心,亲生父亲被他送进美利高联监狱。 傅家一整条旁支被他硬生生砍断,检举多项罪证,贪污越货,权势勾结都算小,最严重的检举全程保密。 不过也是,季青临可不姓傅。 裴蔓生轻叹口气,心想已是千帆过尽,季青临如今已是万人之姿,今晚总能睡个好觉——外设暖窗怎么开着? 裴蔓生在中厅胡思乱想着,眼神一瞥,则看见外设暖棚灯光明亮如昼。 偏暖橘粉的色调在寒冷夜间显得温暖如春,裴蔓生忍不住打个寒颤,那是冷的。 有人坐在莫兰迪色系的软包上,哑黑绸缎衬衣外搭冷硬深黑西服,腰胯微挺,姿态闲雅松弛。 手腕微垂轻敲电脑键盘,清瘦腕骨白皙,上延青筋凸起。 整个人禁欲,但又不太像那么回事。 快十二点了。 裴蔓生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他不是九点就睡了吗? 就在她还愣在原地时,窗内人抬眸,冷厉桃花眼古井无波,不笑时生寒冷淡,瞧见她后静静看了会儿,才微微一笑。 算是打过招呼,随后淡然移开视线。 裴蔓生心重一跳。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父母不愿意牵线搭桥,但眼前的男人可以。 他不仅在京西权势滔天,整个苏商会背后的高层股东也对他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别说小小商会,或许连明和堂入选…… 但戚雪的话也萦绕耳畔。 他们是雇佣关系,谈这事或许敏感,倘若是伴侣,那岂不是能把她抱在怀里喂资源…… 裴蔓生脸有些发热,揉揉脸侧,再抬头时眼神清明。 开门进窗瞬间被暖气笼罩覆盖,热气席卷她整个身躯,窗内静谧无声。 只有中空细微发动,和季青临轻敲键盘的声音在相互交织。 裴蔓生抿着因冷而淡粉的唇,裸露在外纤白笔直的小腿步履款款,几乎无声,只走到季青临旁边一同落座。 她先开口道:“九点不是入睡了么?怎么现在?” 季青临瞧她眼,无奈地垂腕举杯,琉璃杯盏盛满红葡,他轻抿才缓缓道:“没洗澡,你走了才起来。” 然而洗完澡,就清醒的睡不着了。 裴蔓生瞬间想起,在自己说敷完直接入睡时,季青临有过片刻的不自然。 她这才恍然大悟,眨巴眼看季青临问道:“可以先跟我说呀,洗完澡再敷其实效果更好。” 她当真是不理解为什么,所以才能坦荡问出。 6. 好委屈。 [] 听了季青临这番反问后,本就明亮漂亮的荔枝眼又睁了睁。 随后有些慌乱的垂眸:“头发,头发被雪打湿了……” 男人眼神停留在裴蔓生湿软的碎发,轻垂在脸颊两侧,柔美动人,乌瞳清滟,好不可怜。 裴蔓生服软,季青临也不赶尽杀绝,含笑道:“裴大夫回去后,记得吹干,不要感冒了。” 萦绕在两人间略带旖旎暧昧的氛围被他拉回现实。 裴蔓生感觉两人聊天的节奏,似乎一直掌握在季青临手上,他的成熟敏锐如沐春风,让裴蔓生十分喜欢和受用。 “是家里的事啦,我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出解决办法了。” 季青临也停下手中动作,将电脑移开些,看着裴蔓生。 “家里人对我管教严苛,总是希望我去当个安安静静的世家名媛,像那些富家千金一般,看看展赏赏花就好,所以……” 她语气一顿,荔枝般清润的漂亮乌瞳轻抬,望进季青临那双古井无波的冷厉桃花眸里。 “不让我参加江洲今年的苏商会。” 浓夜寂静无声,不知何时窗外飘下鹅毛大雪,轻搭在巨大清晰的窗框之上。 两人对视静默一瞬,窗内暖气缓慢横流,与外面形成极致的反差。 季青临身型微动,张开手臂,撑在裴蔓生两侧。 动作缓慢但强势难挡,醇厚酒香与檀木沉香,瞬间席卷包裹了她全身,让裴蔓生略带慌张的微仰身子。 裴蔓生内心盘算许久,深层欲求终于说出口瞬间,就被季青临威压气势层层包围。 她懵怔片刻移开视线,不敢直视那双漆黑冷清的瞳孔。 常年处于生死边缘的眼神气势截然不同,他看人时总是淡漠,这道视线却冷厉强势,锋利无比。 看着裴蔓生白嫩脸庞时宛若刀割凌厉。 “怎,怎么了……” 她底气不足地发问,心跳加快,乌眸轻颤,但还是抬起,迎上他的审视,颇有楚楚可怜的意味。 “裴大夫。” 男人终于开口,略带冷清的声线轻轻问道。 “今晚,是为这个来的吗?” 两人间刹那静默,这下连细微中空发动的声音,都掩盖不住空气中的凝冻。 裴蔓生愣住。 她后仰地纤白指骨骤然发紧握住软包,心脏狂跳之际,轻声道:“嗯。” 她坦白时眼神就清澈些,随后身子放松,嗓音又柔又软:“可以吗?还是说,我怎样能让您同意?” “只要能去,季先生什么条件,我都能满足。” 说出此话,清澈明亮的瞳孔毫无杂色。 坦白之后,季青临腕骨微动。 再与她对视一瞬,便收手而退,唇角微勾,姿态再度弛缓淡漠靠在软包,长腿微撇,露出暗金扣皮带,在暖光下明显。 “举手之劳罢了。” 男人举杯轻抿,侧目而视,姿态随意:“裴小姐,去玩吧。” - 次日一早,裴蔓生便向徐医师告假。 有人笑着调侃,裴医师这个月来,三十天起码请成十五天假,都把活儿扔给徐医师做,这到底是年末想偷懒,还是故意给徐医师穿小鞋呀? 她准备出门,无奈道:“你们说呢?” “年底了,馆主要出去给你们挣年终奖了。” “江洲今年的苏商会有个民生企划,明中堂今年不参加,我们作为分堂,获选的可能很大,今晚我去混个脸熟。” “啊?”有医师疑惑道:“明中堂为何不参加。” 按理来说,作为省级文化保护单位的明和堂,参不参加可不是内部能决定的,上面要求他们必须参加。 裴蔓生刚想解释,徐医师淡淡岔开话题:“他们今年应政策整改,不便参加。快到开馆时间了,大家去忙吧。” 比起裴蔓生这位年轻貌美的馆主,徐医师在馆时间更长,为人沉静威严,裴蔓生更是对她尊敬大过亲近,众人听后便散了。 裴蔓生听出徐医师驱逐众人,想与她单独对话的意思,她便留下等她开口。 “明中堂的事,或许你要知道点。” “嗯?” 徐医师关上门:“他们的吴馆主被抓了。” 随后娓娓道来吴馆主如何利用医馆在政商两界洗钱外包,都说医药是暴利,中药市场还没到那个程度,但已经引起上面注意,今年明和堂被整改不允参加苏商会,也是这个原因。 “明和堂得罪,也中断了许多人的利益。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晚要注意。” 裴蔓生听后略带惊讶,印象中吴馆主是位十分幽默风趣的老者,没想到…… “我明白了。”裴蔓生道:“我注意的。” 令善国际,27L,中厅。 富丽堂皇的令善大厦此刻灯火通明,环绕在大厅内沉木雪山熏香极淡,灵动墨黑色少女步履轻快,在繁沉晚宴中,她如同最鲜活的春色。 不少人与她搭讪交谈。 摇曳长裙生姿,裴蔓生本着礼貌,自报家门后,那些人都变了脸色。 不礼貌的,直接沉脸转身离开。 倘若她没听徐医师说的那段明中堂事故,或许要不解郁闷一整个晚宴了。 但他们变脸是有缘故,不代表裴蔓生就要接受。 再有青年才俊端着酒杯上来询问,还未开口,裴蔓生就先开口道:“我是明中分堂明和的馆主。”< 7. 她醉了。 [] 光裂明灿繁复,华丽线绸缠绕整个宽大房间。 净洁黑曜石能反映出整个房间暗流涌动,垂钻水晶灯散发明亮恍若昼日的光,照在季青临冷淡的面孔上。 他们认识? 魏骏杰硬着头皮,隐约察觉到,自己闯大祸了。 但现场谁能想到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认识? 个不受重视的世家小姐,不久前还因为经营医馆不善被裴父母限制经济来源,在圈内放话,谁敢给裴蔓生经济支持,就是与裴家过不去。 今晚来宴会,更是没经过裴父母的同意。 所以众人敢这般肆意消遣她。 而季青临出声制止。 男人漆冷黑眸落在魏骏杰身上,修长指骨微曲轻扣金沿玻璃,一下又一下。 让全场的心跳随着他指点起伏上下,最后压抑寂静到极点,他才冷笑轻嗤,划破整个房间的窒漠。 随后缓慢开口:“既然民生企划四项缺一,代表明和堂的裴小姐进来后,是不是有人要离开了?” 魏骏杰进来前,对裴蔓生说的理由半真半假,确实有互推的规则,但四角早已齐全,拉她进来完全是出于消遣。 金科代表的食品行业闻言瞪大双目,不知这把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一时之间心慌不甘,还想挣扎留下,却被其他众人摁压。 “下次还有机会的,秦总。” “先走吧老秦……以后再说。” 众人知道,不走几个人,季青临恐怕怒气难消。姓秦的也清楚其中缘由,咬牙瞪着魏骏杰,要不是他胡乱找人消遣,会有现在的事吗? 等他离开后,魏骏杰也不敢多待,刚想跟着离开时,季青临再度开口:“我让你走了?” “既然裴小姐是你带来的贵宾,那今晚就由你招待好裴小姐吧。” 满堂寂静。 魏骏杰咬牙,他本家也是江洲世代豪门,与裴蔓生自小相识但毫无交情,原因便是他家瞧不上裴家。现如今让他服侍个靠地皮生意爆发的小姐?只怕不需要他回家,父母就会气疯! 但他也不敢拒绝季青临—— 京西傅家被他用极其阴狠残忍的手段斩断羽翼,非他党羽被肃清,短短几年时间牢牢掌握整个傅氏。 不止在京西如日中天,这些年的他幕后组织的私商会笼络各城顶豪世家,到底他地上地下都有人,哪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今年季青临轻临江洲私商会,各大家族都欣喜若狂,纷纷想攀上这根高枝,毕竟京西的人,最多的,可不是钱。 魏家自然警告过他,无论是民生企划和私商会,都万万不可得罪季青临。 所以此刻打落牙齿和血吞,笑容比哭还难看的,对裴蔓生说:“自然,裴小姐有什么需求,和我说一声就成。” 众人静气平息等待他发话,见他屈辱受下,总算放下心来,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季青临的态度,试探着说。 “裴小姐的明和堂,我儿子特别喜欢去。今年似乎推成新品了?哈哈哈,周末可要去尝尝鲜。” “有季总在,届时我们这群老家伙去,裴小姐可要赏个面子,给个折扣啊。” 季青临极其傲慢,听完后半句明问裴蔓生实际试探自己的话语,他眼神轻慢地扫了圈众人,才突兀笑了,微收下颌,点头道:“那也要看裴小姐意愿。” 他再次把决策权交给裴蔓生,只要眼不瞎的,都知道,他十分亲近甚至尊重这位裴小姐,使得众人对裴蔓生终于忌惮好奇三分—— 裴蔓生面色如常看众人,她并不傻,能品出刚才众人的隐秘糟糕的心思,以及魏骏杰十分隐忍的回应。 明白归明白,裴蔓生并没有心思周旋,眼神轻点魏骏杰一眼便移开,随后淡淡回应众人:“欢迎。” 此话一出,终于算是取得裴蔓生明面上的放过。 可以说,要是裴蔓生不点头说话,季青临那副架势,估计现场的人都会不太好过。 有人汗流浃背,但见两人气场舒缓些,立刻明白,活跃起气氛来,不敢再让场合陷入如死般的寂静中。 桌上气氛要松明许多,到底是浸泡商场几十年的老油条,活跃饭局热场子是得心应手,不过片刻场合就热闹起来。 “你还好吗?”裴蔓生润白指尖轻抬,默默戳了下季青临手背。 连裴蔓生都看出他刚才气场十分凌人,嗓音放柔压低,颇有些哄季总的意思:“生气伤肝,季总。” 旁边的人恨不得八双耳朵竖起来听他们讲什么,但裴蔓生实在轻声细语,只能听到交谈的点点声梭。 “季总?”其实他嗓音还是冷淡的,声线本就冷清疏离,如今淡淡绷着,如同冬夜雾霭遥远冷漠。 “你倒是学得快。”学上他们叫自己季总了。 但裴蔓生没有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威压,看着他侧脸精致冷漠,反而笑着说:“你不也叫我裴小姐吗?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世家小姐的?” “刚来便知道了。”季青临冷瞥她眼,“总不可能没摸清馆主的底,就在明和堂住那么久。” “啊?”裴蔓生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 他来的日子凑巧,正好是裴蔓生采访发生,裴蔓生便不由自主联想,他或许也是看了自己中药膳采访视频而来。 此刻听见真相,原来人家摸底后,觉得自己底子最清白,才过来的啊…… “你以为我是看你采访视频来的?” 嗓音沉敛微压,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提问,却让裴蔓生瞬间放亮双眼。 “你……”有读心术吗? 但季青临没再回答,而是转了话题:“今晚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裴蔓生微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家里对她的管教十分奇怪,即要求她做世家名媛,又不安排相关礼仪教育,以至于她很多礼仪都是跟着戚雪学的。 早年闹出过很多笑话,久而久之,裴蔓生就不太亲近江洲二代圈了。 “我不太懂这些。”裴蔓生低眉顺眼,墨绿长裙在此刻都要暗淡些:“父母极少让我参加晚宴。” 季青临皱眉,他思虑极深,意识到此话题不可深究,于是不再多问。 两人交谈被敬酒声打断,季青临遥遥一举算是回应,裴蔓生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结果敬酒者特意笑容和蔼地对她笑。 “裴小姐年轻有为,经营着这么大的明和堂,我在您年轻时可没这么大出息,这儿也敬您一杯。” 裴蔓生听完有些惊讶,这位可是熟面孔,江洲房地产的大老板,曾经与她一同饭局时,连裴父说话他都爱搭不理。 一种怪异新奇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原本她想彰显做小 8. 失礼了。 [] 低调冷色的豪车内饰微闪,在稳当车行中轻微晃动,晃醒了醉酒后熟睡的美人。 她转醒时,隐约感觉周遭温暖舒适,模糊睁眼却觉光线暗淡。 皮革座椅偏硬,车内香氛清雅宜人,她撑起半边身子,揉揉惺忪眼尾。 刚才酒局仍然历历在目,裴蔓生过把瘾后才觉得或许太过分。 自己能有恃无恐的虚张声势全是仰仗自己的病人,甚至连在陌生酒局上不计后果的喝醉,都是因为有他兜底。 甚至于那位高高在上的魏公子,确实尽心尽力服务她一整个晚上—— 也不知今晚回去会不会被魏家责罚、被江洲二代圈当成笑柄。 裴蔓生面无表情地在车上胡思乱想,而后被男声截断混乱的思想,让她视线轻移。 只见平稳车程内,男人长腿交叠,侧身清贵,嗓音淡漠地同电话那边讲到:“或许这不该问我了,卡琳娜。” 他虽是京西人,但口音纯正标准,不带半分口音尾调,本就清润泛冷的腔调此刻染上些漠然,说出口的话语也不近人情,接近残忍。 “京西傅家究竟是谁的傅家,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他说这话时,微漠垂腕,漫不经心似的轻碾西裤皱褶。 对面在歇斯底里,愤怒快冲破音量在喊冤怒骂,裴蔓生甚至能听见对面美腔快连。 没在那边待几年,甚至都听不出对面在说哪国语言。 但季青临好似在于某位深情挚交叙旧似的,语速不紧不慢,笑容都从容,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宛若万事万物都不足以让他急迫。 他继续用国语缓慢到近乎优雅地腔调道:“卡琳娜,我保证,这次的傅氏危机,一丝一毫都不会波及到你的荣华富贵。” “就算你与他一母同胞,但你母亲留给他的资产,比你多了整整三十倍,”季青临淡笑着:“你弟弟死了,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语气散漫轻松,要是没听清楚他的内容,只会认为是位闲散少爷在坦白浅笑,谁能想到这是京西权势滔天的阎王爷在宣判生死? 然而越平静越叫人胆战心惊。 这句话让裴蔓生愣怔一瞬,随后不小心发出声响,引来季青临冷撇一眼。 这眼神淡,冷然,表面上毫无情绪。 可一旦深究,便能瞧出几分不耐。 车内光线暗淡,裴蔓生酒后状态极差,只能无声道歉,自然没有察觉,季青临眼底是何情绪。 她双手合十,绯红脸蛋是暗光中的唯一艳色,此刻万分虔诚地在车内小幅度鞠躬道歉,肉眼可见的急迫。 季青临垂眸,懒的计较。 随后抬臂制止,手心向外,指节修长泛冷,好似并不放在心上。 那边似乎也沉默下来,开始冷静的权衡利弊,与季青临好好说话、商议、谈判。 季青临闲散听着,对面提出的天价数字他连眼都懒得眨就许诺了,没有东西能让他 裴蔓生听着不由感叹,她自认为已经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法国开过展,在美国落过户,裴家可以在全球任何一处给她过资。 但此刻还是听的瞠目结舌。 顶级豪门之间没有感情,哪怕血缘亲人也没有百分百的信任和永恒,涉及生死时,亲弟弟也可以被推出来做牺牲品。 裴蔓生在美留学两年,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在耳里过了一遍。 原本只是当个故事听,但此刻眼神略过季青临——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好似在和关系甚好的亲姐姐谈论趣事儿,指节轻绕骨膝,语调也十分轻松。 但每多听一个字都让裴蔓生头皮发麻。 两人在电话中完成简单的商议,对面的态度也软和下来。 似乎关心句什么,让季青临微愣,随后笑容扬起。 “嗯,姐姐,江洲很好,回国可以来看看,”季青临叫出个裴蔓生意想不到的称呼,她下意识抬头惊讶。 刚好与季青临那双暗色中要更加漂亮的琉璃桃花眸对视。 “有人关心着我,不必担心。” “是吗?姐姐,可惜郭淳溪年纪太小了,”男人眼底含笑,却不是面对亲人关心时的礼貌微笑。 而是含着些轻佻散漫,随后侧目而视裴蔓生,嗓音轻缓。 “我喜欢成熟些的女人。” 见她愣怔片刻间,季青临就收回视线,三言两语结束对话,懒声吩咐司机调高空调。 又垂眸瞧向窗外,并无先开口之意。 他长腿交叠,夜色弥漫间侧身冷矜清贵,却布满疏离气息,叫人不敢轻易冒犯接近。 就连轻声呼喊他一声,都算失礼。 裴蔓生……裴蔓生有些害怕。 或许是她才承过季青临的恩情想报答感谢,又或者是刚才季青临对血缘亲人都毫无怜悯的冷血判决。 也可能是她才刚睡醒,就处于陌生环境下的极度不安—— “刚才是在和您家人对话吗?” 季青临姿态未动。 她从未在季青临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突然就想起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季青临笑容如沐春风地说,我似乎从未对裴大夫施压。 所以现在,他是…… 车还在平稳运行,窗面都被面板格挡,只有季青临那面的面板落着。裴蔓生并不清楚在哪条路,内心纠结时,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在哪?” 男人身型微动,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她小心翼翼的提问凝固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堪至极。 裴蔓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难受,本就喝完酒不太舒服,从听见季青临谈话内容时就一直紧绷着,此刻被直接枪毙到谷底。 “你……你是觉得我刚才,借了你的势,所以生气了吗?” 裴蔓生艰难地在不太清明的大脑中,快速翻盘最近的行为,大概只有这个事情。 所以她失落道:“抱歉,是我没分寸了,季先生,我只是……” 话多变成狡辩了。 裴蔓生不想太卑微失态,咬唇,不再解释。 此刻,季青临终于开口,声线一如既往平直。 “只是什么?” 他转身,正视裴蔓生,淡淡道:“裴大夫。” “您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刚落,整个车内空气都凝固了。 裴蔓生瞳孔瞪大,放在平常任何情形下被问出这句话,裴蔓生都能不卑不亢地否定或承认。 她绝不会让自己失态,但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读出自以为隐蔽的心思,让她非常窘迫难堪。 裴蔓生心脏狂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季青临仔细观摩她面部丝毫之间的变幻,最后忍不住笑了:“这是怎么了?” “裴大夫,这个问题似乎没那么难以出口 9. 在躲她。 [] 江洲最近出了好几庄大新闻。 魏家那位眼高于顶的长公子被家法处置,也不知是犯什么大错,在魏家闹的沸沸扬扬,朋友都说他得罪了那位京西大人物。 但细问,哪儿得罪了? 又没人说的出来。 京西那位也一同去了苏商民生企划的晚宴,但那晚出来的人,都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只流传出些细微的小道消息。 季青临在江洲养了美人。 这下可是惊起惊涛骇浪,世家们都在查到底是谁。 毕竟季青临这些年来不近女色的厉害,哪能来江洲还没两周,就让季青临带着出去参加晚宴? 更何况当晚参加晚宴的人,都说不出那女人是谁—— “裴老板,好久不见了,除上次见面外,还是在你成人礼见过你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爽朗男声传遍医馆,客人与医师们面面相觑,这是今早第三位亲临拜访的老总了。 昨晚的人都被季青临隐晦点过,自然不敢说出裴蔓生的名讳。 就是说出来,恐怕都没多少人敢相信,毕竟裴蔓生在整个江洲二代圈都属于边缘人物。 谁能想到是她拿下了季青临? 小高跟踏着红木旋转楼梯而下,步履匆匆,清脆脚步与沉闷声响交织。 她甚至没来得及切换白大褂,清纯美貌的脸庞向下一探,轻道:“稍等。” 医师们知道,这些大老板都是来谈生意企划的。 刚才来的新科权贵老总,和中医药膳毫无关系的领域,过来就大手笔下单长达八十天的药膳每日供给,利益丰厚,要是接下,三个月营收,甚至能持平一整年营收。 裴蔓生沉吟片刻,没说答应与否,只是笑着商议。 有医师急了,问着裴大夫,怎么不接下? 这一看就是纯赚钱的生意啊。 裴蔓生无奈着想解释,但楼下有人喊道:“裴大夫,又有人找你。” 裴蔓生笑道:“看见了吗?有的选,再看看吧。” 医师看着裴蔓生离开背影窈窕,心想裴大夫出去猎物,收获也太丰盛了吧? 收获颇丰的裴大夫将客人带进茶水间后,先声抱歉进去换下白大褂,取下银边眼框,随后坐下。 “是不是打扰裴大夫了?哎哟,昨晚确实抱歉,今早便亲自登门拜访赔罪,还请裴大夫不要怪罪。” 这话说的没什么水平,一来就点昨晚那些不愉快的事,裴蔓生抿唇没接话茬,而是转移话题,让他品茶。 陈总笑容憨厚,也笑呵呵地抿茶,夸赞,两人多聊几句,陈总也直接坦白来意。 同样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想示好,提出来的合作就完全是给裴蔓生这明和堂送钱的。 裴蔓生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身量薄,身着厚绒也不显臃肿,侧耳倾听时表情认真,听完后眉眼微动。 “春季开贡倒是可以,只是今年春节无法供应了。陈总……” “哎,没事。钱您收着,春节该让员工放假就放假,法定节假日么,自然是裴大夫安排。” 这话,说的隐晦。 “陈总将公司下午茶换成药膳糕点,在公司做过调研么?”裴蔓生听懂了,轻声问道:“我怕届时大家口味不合,都浪费了。” 这个问题倒是令陈总没想到的,神色古怪,但信心满满道:“裴大夫医馆做的东西相比口味不会差。” 这就是没做调研的意思了。 裴蔓生叹息一声。 说到底她做的不是单纯甜点,只要精致漂亮甜度够就能端上餐桌,要考虑很多人能不能接受的了。 所以裴蔓生也很是礼貌,“还是要听员工的真实想法吧,陈总。” 让浸淫商职官话已久的陈总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裴蔓生到底是真的提建议要反馈调研,还是不接受他的道歉? 所以他急了:“裴大夫,还能商量,体量资金投入和时长都能调节,看您的意思来调?” 裴蔓生见他态度转变微愣,随后察觉到可能是自己说的话没清楚,“别紧张,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心血被糟蹋而已。” 见裴大夫笑容清美微漾,陈总紧张缓解,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裴大夫真负责。” “听闻季总在明和堂居住许久,也是对裴大夫能力的肯定啊。明天我就让调研问卷派发下去,到时候再给裴大夫回复。” 他也是无意提到季青临,话出口才意识到,于是借此机会观察下裴蔓生是何态度,也想探究一二裴大夫到底和季青临交情多深——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才还笑容清切、温润如玉般的裴蔓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微扬唇角瞬间僵住。 笑容标准,但眼底已无笑意。 她说,“医患关系。季先生,只是我的病人。” - 这些天来,裴蔓生很忙很忙,无论是医馆还是自己的私事。 医馆可以理解,那些老总无论是怕得罪季青临所以来讨好裴蔓生,还是当真考察明和堂的综合硬水平。 这些对裴蔓生来说都很重要,不敢懈怠。 裴蔓生通常整天都在谈公事,夜晚继续给明和堂安排每日食谱。实在忙不过来了,才会让徐医师做完她那份后,给自己过目,才执行下去。 她对待明和堂向来亲力亲为。 而关于私事—— “明天回国,江崎机场。”男声沉厚低哑:“听妈说你最近很忙,明和堂生意很好?” “嗯,算吧。”裴蔓生在医馆排数据,指骨平稳但速度极快,淡淡道:“我明天忙,没时间接风。” “没让你来。”裴严说:“你师母还好吗?” “……还行。”裴蔓生下意识回答了,随后才奇怪道:“你问我师母干嘛?” “爸妈没和你说?”裴严平淡道:“再过几天就跨年了,家庭聚餐,让你师母也过来一聚,毕竟你师父走后,她在江洲也算孤家寡人。” “跨年夜……” 裴蔓生微愣,这才终于停顿指骨,压笔放纸。 抬眉看向红木窗外,大雪纷飞飘舞,压弯枯枝残叶,堂前那条缓澈溪流彻底冻结,古街老桥上涂化雪剂,落雪不多,但仍是白茫茫一片。 倒是没发现,原来今年就剩几天了。 裴蔓生心中复杂,轻嗯声算作答应。 倒是那边,打着跨洋不嫌麻烦,又提到:“妈说你想参加江洲苏商会,你怎么想的,跟哥说说。” 裴蔓生有些不耐烦了,按照兄妹俩平常的聊天习惯,一个电话交流信息不超过三个点,再多信息也会尽量简化然后快速结束。 但瞧他这架势,怎么还想和自己详谈闲聊? 别说他那边一刻千金,裴蔓生现在也没闲着,很忙,不想聊。 于是语气冷淡:“你怎么了?哥哥,在外面受委屈了?” 裴严:“?” 裴蔓生:“所以来我找疗伤吗哥哥?这样,WeChat给你转过去了,我忙没时间。” 随后干净利落挂电话,给裴严转五万块钱。 毕竟裴严以前也是这么打发 10. 真面目。 [] 裴蔓生觉得,季青临在躲她。 那晚过后,季青临住馆的日子越来越少,就算回来也是在凌晨之后。堂门都是保安给他起床重开,次日才告诉裴馆主,季先生是何时归馆的。 裴蔓生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感谢他的。 今天明和堂门槛都被老总踏破,都是季青临借的势,纵容裴蔓生打着他的旗号,去开探先河。 所以此刻,裴蔓生垂眸一瞬,便扬起笑脸,对季青临道:“季先生。” 这笑容标准,漂亮,脸蛋温润。 但看的季青临微微皱眉。 他非但没离开,反而皮鞋轻踏,长款风衣微摆,与她对视时面色平静淡然。 落座在裴蔓生面前的红木桌凳上,自然无比、了无痕迹。 也不知是刚才寒风中回来,还是病容加重,只见他面孔毫无血色,白到近乎透明。 “抱歉,回来晚了。” 嗓音也十分轻,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裴蔓生一愣,看着他状态极差,一时之间便心软下来,作为专业医者的敏锐让她察觉到此刻的季青临,似乎状态十分不好。 也不知就是长期失眠睡眠不足,还是添了新伤。 “季总,傅老先生来电,您瞧…” 周绪从堂前传来,西装革履加持,手里拿着公文包和多份文件同时拿着电话,随时准备听候眼前男人的指控划断或接通,贸然进来时才察觉到堂中气氛不对劲。 他瞧了眼自家少爷脸色平淡到近乎冷漠,裴大夫面露难色又有些…难以察觉的心疼怜悯? 远在京西处理要事所以才回来的周绪懵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自家老总的私事了,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退开,但此刻季青临开口。 他显然不是正常状态,嗓音低沉嘶哑,“周绪,说下去。” ……就在这大堂广众之下吗? 周绪硬着头皮看了眼裴蔓生。 季青临先开口道:“不必回避裴大夫。” 周绪突然想起这些天的流言蜚语。 他顿悟了,多看裴蔓生一眼,便如实向季青临汇报工作。 总绕不开京西傅家,周绪摸不透自家老板的意思,只能尽量隐晦的说,但还是被裴蔓生听出几分讶异。 “傅老太太得知您清除傅郝泽那支旁系后,在公开场合未曾有过半句责怪,只是回到傅庄伤心欲绝,高烧半个月后才缓过劲儿来。随后问您,何时回家?” “回家?”男人轻嗤:“傅氏早已血流成河。” 周绪噤声片刻:“老夫人也知道您可能暂不到傅庄,所以她道,至少让郭小姐待在您的身边。” 那是他们钦点的未婚妻。 这算是老一辈的妥协让步,傅老太太对郭淳溪喜爱有加是一则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 “她老人家还是期盼着我能对傅氏手下留情。”季青临满不在乎地一笑,随后点点桌子,终于把视线点在静若无声的裴大夫上。 “江洲盛和计划,拿给裴大夫看看。” 裴蔓生不动声色地听了半晌,此刻看着季青临有些懵。 她没想到季青临把自己留下,是准备说这个。 周绪也很是震惊,这裴大夫看着年纪也不算大,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季总准备让如此年轻的世家二代,这么早的参与盛和计划吗? 心理疑惑不解,但动作十分干净快捷,三两下把文件及初稿策划书规整摆在裴蔓生面前。 她原本不解,但在季青临略带鼓励的神情下,她只好认认真真地听周绪给她讲解这到底是什么。 裴蔓生虽名校出身但是艺术生,世界top2大学硕博周绪的讲解她要跟上略微吃力,她思维敏捷多变,花些时间还是能够触类旁通。 原来,江洲民生企划只是试水项目,真正入选的企业公司单位,才能接触到核心利益层面。 就比如现在,裴蔓生才知道,江洲与季青临举办过商会的其他几座省会城市,会实践盛大的“一路线服务”,打造各个城市的固定服务景点,专门服务于该城市的核心精英人群。 入选单位则会由资方出钱,在服务城市连锁运营,后续一切经营都由专业人士负责。 可以说,躺着在家就能等着天上下十倍的钱。 裴蔓生被这个企划砸晕了,甚至一度认为,眼前的人倘若不是京西傅家的季青临,绝对是个想把她拐卖进缅甸的诈骗犯。 她表情也从懵懂无知到略微严肃慌张,终于在周绪说到尾声时,迫不及待的抬头看向季青临—— 却见季青临也正凝神注视着她。 眼底古井无波,但莫名觉得,他十分认真。 两人对视瞬息,季青临便弯起笑意,嗓音清曼,“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裴蔓生甚至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说到底进民生企划也是自己耍巧用了手段,走了人情后门。 能让明和堂在江洲推广,有些知名度,再给员工们发个丰厚的年终奖,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后续的江洲盛和初计划—— “抱歉,季先生。”她率先垂眸抿唇:“我的能力,以及明和堂的综合实力,可能都暂且不足以加入您的项目。” 堂中静谧无声,周绪甚至呼吸都放缓了。 极少有人拒绝季青临。 只是江洲这种小地方的世家二代罢了,谁看了季青临的项目不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喝汤吃肉,便是肉末渣子都足够普通人富裕半生。 周绪跟着季青临十多年来,最是清楚服侍多年的少爷空长一副温润绅士慈悲貌,实际手段最为阴毒狠辣。 谁知道他笑盈盈时内心在想什么?周绪更是亲眼目睹季青临发病时的模样——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裴小姐,请您再……” 随后被季青临抬手制止。 季青临没有生气。 甚至态度还算不错,让周绪离开后,才问出口:“为什么?” 裴蔓生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能力……” “裴大夫。”季青临轻轻笑着打断。 “我是说,既然能利用我进民生企划,怎么不干脆进行到底?” 他说出此话时眼神悠长散漫,落在裴蔓生脸庞上时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意味。 “只要我不倒台,盛和项目能保你余生无忧世俗钱财。” 边说,边巨细无详的扫视她面部每分毫细微的变化,锋利又直白道:“江洲年轻二代中仅你一人得此名额,届时,无人敢看轻你。” 裴蔓生甚至反应消化了这番话几秒,浑身血液才渐渐凝固。 果然不该把他当傻子。 这些天避着她不见面,只怕是那天就看出裴蔓生是何目的,只是他从未口出恶言亦或者让她难堪,就算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其他,都算得上体面—— 裴蔓生艰难地挤着嗓子道:“你……都知道了。” 季青临挑眉,“裴大夫单纯。” 这里的单纯,大概率是在骂她蠢吧。 裴蔓生叹息,“抱歉,季先生雅量。” “明和堂经营不善,最后还要靠投机取巧,才能让它得以延续发展,但这些都不能成为我欺骗利用您的借口。”裴蔓生语气干巴巴的,缓慢解释着。 季青临饶有兴趣地听着裴蔓生的剖白。 “可是。” 裴蔓生抬眸,清润荔枝眼暗含浓稠歉意,秀眉微皱,一字一句认真道:“说喜欢您,不是利用,梦见你是真的。” “可能您不相信,我早在——” “季先生!”周绪匆匆忙忙地莽撞进堂前:“傅老夫人到江洲了,还带着郭小姐!” 两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