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良人》 1. 第 1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见此良人》 文/钱潮信 “团长,兰溪正宗科班出身,在苏南乐团做过两年首席,经验能力都不缺,那个叶辰——” 秦羽拦在团长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总之兰溪做首席实至名归,只要您点头,下期巡演的活动经费我秦家全包了!” 王团长拂开秦羽的手臂,摇头叹道:“换不了。” 秦羽的表情一寸寸僵硬,最后硬挤出一丝干笑,“......您慢走。” 团长走后,秦羽朝那背影狠狠呲牙,恨不能给他咬个血窟窿。 相较于好友怒气冲冲,江兰溪本人平和很多,他给秦羽倒了杯茶水,安抚道:“喝杯凉茶消消气,第二提琴手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羽拳头砸到桌子上,茶水晃得几乎溅出来。不忿道:“你们团长真不是个东西,惯会拜高踩低!” 江兰溪闻言抿抿唇,坐在椅子上来回翻那两页曲谱,找属于自己的和声部分。 搭在曲谱上的手指白净颀长、骨节分明,手背和手指接近黄金比例,堪比第一流的手模。美中不足的是每个指肚都有一层薄薄的茧,积年累月拉琴留下的痕迹。 前两年江兰溪在苏南交响乐团做首席,拉惯了主旋律,没怎么拉过和声,即使是熟悉的曲目,也要重新记忆。 秦羽见好友逆来顺受的模样,更加心疼。他比谁都知道好友的本事,知名音乐学院毕业,上学时就拿下了国内顶级小提琴赛事奖项。只有一点不好,不爱出风头。 不是他吹牛,但凡好友稍微露个脸,都不用拉琴,单凭姿色混个明星小提琴家不成问题。 秦羽一把夺过江兰溪手中的曲谱,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别看了!换乐团!你这双手比金子还宝贵,怎么能去弹和声,我都嫌委屈。” 江兰溪无奈地摇摇头,从垃圾桶捡出曲谱,展平。“先弹着吧。刚来北京就换乐团,还非首席不上,传出去谁还敢收我?” 秦羽气得直跺脚,欲要再辩几句,琴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光头大胡子探进来,“小江,还没回家啊?” “这就走了,吴主任。” 来人是乐团演出部的主任,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看对方像是有话要说,江兰溪主动问:“主任,您有什么事?” 吴主任走进门来,看到秦羽也在,嘴角倏地笑开一朵花,“哟,这不是秦少?又来找小江玩?” 秦家小爷鼻孔朝天哼了口气。他刚受了团长的气,对乐团的人一点没好脸色。 吴主任也不见怪,正要厚着脸皮和秦小少爷交谈两句,门外走廊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吴主任您快点,陈少他们要等急了。” 听这高冷的音调,除了叶辰还能是谁? 吴主任搓搓手,回归正题,“小江啊,是这样,陈少点名今晚的场子要小叶去拉琴。小叶的琴呢,今早刚被送去调音,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你能不能把琴借给小叶用一下......” “瞧瞧你说的是人话?”秦羽一听就火了,上去推了吴主任一把,嚷嚷道:“亏你是搞音乐的,不知道小提琴是演奏家的老婆?有人问你借老婆你借不借啊?你们这么大乐团连备用的小提琴都没有?专门捡外来户欺负?!” 秦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吴主任哪敢反驳,两手一摊,面露难色:“我的秦少哟!陈少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那可是尊大佛,咱们哪敢用备用提琴去应付!乐团上下谁不知道江老师的琴好,咱也是没办法了呀!” 吴主任一边说,一边给江兰溪使眼色,暗示不要让彼此下不来台。 秦羽气得脸红脖子粗。 一时僵持下来。 江兰溪见状,默不作声打开琴盒,把琴弓小心取出来,说:“琴可以借,琴弓不行。” 琴弓就是演奏者的左右手,魔法师点石成金的魔杖,比琴更重要的存在。 吴主任也不强求,“有琴就好,有琴就好。” 他双手捧着接过琴,还没拿稳,被身后冒出来的叶辰抢了去。 叶辰随便拨了几下琴弦,毫不爱惜的模样惹得江兰溪一阵心疼。 几声铿铿音色纯正,无可挑剔。叶辰脸色稍霁,扬着下巴道:“谢了。” 那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一点道谢的诚意。 眼看着叶辰抱着他的“伴侣”上了一辆兰博基尼,江兰溪抚着落单的琴弓,心里直发酸。 秦羽朝兰博基尼远去的方向啐了口吐沫,“他奶奶的!抢了首席又抢琴,这是来耀武扬威了呀!我呸呸呸!搭上陈何良了不起啊!” 江兰溪知道秦羽的脾气。秦羽顺风顺水惯了,横冲直撞没服过谁。他刚来北京没多久,听秦羽的口气,那位陈少,倒比秦羽还厉害几分。 江兰溪还记得吴主任提到“陈少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时,秦羽气红了眼都没敢反驳。那时他就猜到,他的琴不得不借出去了。 秦羽看出江兰溪眼底的不舍,表情有些不自然,“兰溪对不起,我不是不帮你,实在是那个陈何良他......陈家的独苗,四九城的太子爷,敢惹他的都——” 秦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晓得吧,咱们惹不起!” 豪门也分三六九等。陈家是顶级豪门,远非秦家江家这类二流富商可比。就算他们的父辈见到陈家的人,都只有敬茶点烟的份。 这个陈何良,倒是从未听说过。 见江兰溪诧异,秦羽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以前不叫陈何良,那种大家族最是讲究,出门在外都用化名,他从国外留学回来才换的本名......不过你肯定知道他的小叔,你偶像,郑拓。” 江兰溪眉心一跳,“郑拓?” “没错,就是那位出道即巅峰,靠《大秦帝国》拿下两个视帝的大影星。” 江兰溪是郑拓的粉丝这件事不算秘密,身边朋友都知道,他的床头万年不变挂着视帝郑拓的海报。 郑拓是那种硬朗型的长相,看上去坚毅正派,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八块腹肌壁垒分明。每到月上中天,江兰溪就会打开小夜灯,对着那结实的裸背拉提琴。 那是艺术的缪斯,让他的灵魂和身体一同高潮。 那个陈何良,虽说是偶像的侄子,行事作风却不像偶像那样硬汉,反而有点仗势胡来。 两人一路八卦,车子在晚高峰里走走停停。打开车窗,铅灰色乌云压得心口发闷。 秦羽把着方向盘,嘴里叨叨不停。 “陈何良跟在郑视帝屁股后面长大的,据说小时候陈何良特黏他小叔,看到他小叔右眼睑下方有颗桃花痣,就跑去美容院也点上一颗,非要和他小叔一模一样才好,那时候大人们都笑他东施效颦。” 江兰溪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了摸眼角。 他看过郑拓健身的视频,杠铃举过头顶时,眼部肌肉会绷紧,汗珠滚过桃花痣,小麦肤色下说不出的性感。 粉丝们管它们叫“硬汉痣”,吸溜舔屏的弹幕已经不下万条。 作为忠实粉丝,青春期时他也燃起过点痣的冲动, 2. 第 2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江兰溪背井离乡从苏州来到北京,照孙眉的意思,是为了在江家面前多“露脸”。 年初江太太因病去世,江家主母位置空悬,孙眉就动了心思。 孙眉是江鹤的众情人之一,年轻时在苏州本地一家书厅唱评弹,是江南一带顶叫座的美人,最火的时候送花的大老板能从观前街排到山塘巷。 偏偏识人不清,前后拍拖的几个只图新鲜,没一个把她娶回家。到三十岁上,孙眉摸着自己逐渐松弛的肌肤,使了点手段,当时与之拍拖的江家少爷江鹤成了“被选中的人”。 于是江兰溪得以出生。 孩子的事传到江家本家,江家不能容忍准儿媳是个交际花,火速为江鹤定下联姻对象,千万婚礼搞了场豪门联姻。 ...... 如今江太太没了,江鹤也从江少变成江总,没了联姻的束缚,孙眉心思又活泛起来。 江兰溪不知道劝过孙眉多少次江鹤绝非良人,劝不动。 可能年纪越大就越惦念年少不得的东西,孙眉不止一次拉住他的手,凄凄婉婉地哀求,“江鹤除了他原配那个儿子,就只有你了,姆妈这辈子都想做名正言顺的阔太太,只要你肯出力,你也不想当一辈子私生子吧。” 滚烫的泪珠滴落到江兰溪的手背上,江兰溪就说不出话来了。 平心而论,孙眉性子执拗了些,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合格的。 当年江家长辈怕江兰溪长在孙眉身边学一身的风尘气,把江兰溪带去北京教养,孙眉也有意儿子能当个名正言顺的少爷,咬咬牙就放手了。 后来孙眉偷偷去北京看儿子,看到江兰溪被保姆的儿子压在身下当马骑,登时就绷不住了,就拜托曾经的拍拖对象,一个沪市的富商,作为中间人,把江兰溪从江家要了回来,带回苏州教养。 从那以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二十年,再没有分开过。所以只要孙眉不是要他去杀人放火,江兰溪说不出半个不字。 周末这天,江兰溪带上孙眉寄来的螃蟹,打车去了江家别墅。 别墅在东四环外,独栋大院,前后都是花园,房子坐落在花团锦簇中央,温度都比市区清凉几分。 这个地方,前两个月他刚来北京时到访过,庄园漆黑又空旷,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在家,江鹤留他吃了一顿晚餐。 那天和今天一样阴沉,到了晚间就开始下雨,那么大的雨,他爸都没让他留宿。 因为饭吃到一半,客厅进来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浑身湿漉漉的,光着脚,拎着高跟鞋,娇滴滴地埋怨江鹤怎么不去接她。 江兰溪认得她,荧屏上高贵冷艳的大明星。 “少爷,江总正在马场同客人鉴马,您随我来偏厅。”孟管家从可视门铃看见江兰溪,打开大铁门迎兰溪进来。 “那我就不进去了,这里面是刀鱼和螃蟹,您收好。” 江兰溪把三个大箱子往铁门内推了推,准备打道回府。 孟管家拦住他,“少爷您再等等,江总前几天还提到有事要对您说。客人很快就走了。” 江兰溪只好跟孟管家去偏厅。 可能艺术家的感官较之普通人更敏感。 刚坐在沙发上,一阵馥香飘进鼻孔,像风吹过麦浪,又像烈日炙烤石砾,举目四望是粗犷无垠的荒野。 江兰溪嗅着气味来源,目光凝在沙发靠背上一件黑色夹克上。 这个味道,他今早练小提琴时刚闻到过。 说起小提琴,那晚被叶辰借走后,第二天一早吴主任就找到他,神秘兮兮问他的小提琴卖不卖。 琴,是琴师至高无上的信仰和荣耀,怎么可能会卖? 江兰溪从吴主任的含糊其辞中拼凑出事情原貌。大概是那位太子爷对小提琴的音质赞不绝口,叶辰也知道论长相、论琴技样样不如他,生怕好不容易搭上的财神爷去捧别人,当即认下那把琴是新得的。 于是就有了吴主任做说客买琴那一幕。 江兰溪严辞拒绝。最后吴主任好说歹说问他要了小提琴制造商的联系渠道才作罢。 要去联系方式也无用。他的小提琴贵在原材料。他大学毕业那年,机缘巧合之下,老院长送给他一块珍藏许久的上百年意大利云杉木,细腻的木纤维让他的琴音有丝绒般的温暖感,余音绕梁般共鸣。 琴还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发觉琴上有陌生气息。 不是叶辰身上冷感十足的苦衫味。 是那种.....跟这件夹克一样,松风新月、旷野藿香,味道并不讨厌,江兰溪也就没有清理。 孟管家端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又指了指后院里堆叠成山的花盆,说:“少爷您喝杯茶,我还得去搬花,就不陪您了。” “孟叔,我帮您。”江兰溪站起身,就要跟着去搬花。 孟管家连忙制止他,“不用了少爷,花盆上有泥,弄脏您衣服不好看。” “没关系。” 今晚预报下雨,需要把院子里的名贵花种搬到墙角的遮雨棚。江兰溪卷起袖子,和三五个佣人一起去搬花。 孟管家拦不住,就递过去一个蓝布围裙,让他裹在身上。“少爷,园子的台阶有点滑,走路慢一点,注意脚下。” 说实在的,孟管家对这位少爷的第一印象很差。平江城的风言风语时不时传到北京来,哪家富商又和江总的二房太太拍拖之类的,导致孟管家对那娘俩很不看好。 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这孩子的性格还不错,至少看上去不错。 后院有一个池塘,江兰溪搬一盆名贵的睡莲往池塘那头的亭子走去。台阶崎岖不平,双手捧着花盆看不清脚下的路,好不容易快到亭子,脚下猛地一滑,身子向后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凭空出现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托住睡莲花盆底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往前一捞。 琴弦残存的藿香、沙发靠背的黑夹克,熟悉的气息似山风过野顺着鼻孔钻进胸腔。 江兰溪惊惶站定,映入眼帘的是托住花盆的小臂,冷白肌肤青筋鼓起,虬结有力。 看这臂力,不只是花盆,就连他整个人都能毫不费力举起来…… 然后花盆被移开,露出一张稍显年轻的脸庞。 这人好高,江兰溪微仰头才能看清他。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长相,最多二十出头,白色polo衫露出锋利的锁骨,蓝宝石项链点缀其上,细细的金链往下延伸到挺阔的胸膛。 作为一个艺术家,江兰溪见惯了美的事物,却也从未见过如眼前人一般,无可挑剔的五官,漂亮和野性浑然一体,令满园名花黯然失色。 江兰溪不禁看呆了。 然后他听到他的声音,“走路小心点啊。” 纯正的京腔,嘴角勾起时带一点随性的笑,是琴弓划过E弦时的明亮清透,日出时悬在花瓣尖尖的第一滴朝露。 “谢谢。”江兰溪稍微向后挪动脚步,压下慌乱的心跳。 再抬眸不经意瞥见男人右眼睑下方,和手臂颜色一样的冷白皮肤上,有一颗小小的桃花痣。 “七符,走错路了,在这里!” 不 3. 第 3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五万块出场费到手后,江兰溪又凑了两万,全部转给了孙眉。 那天他正在颐和园里的苏州街散步,走到印书局,收到江家的转账记录。 江鹤没说娶他妈,也没说不娶,只说再看看。 江鹤打什么算盘他再清楚不过,估计还没评估好他能卖多少钱。 既然谈不拢,那就走商演报价,一场五万,气得江鹤脸色铁青。 风静树止,无波无澜。江兰溪找了个长椅坐下,把琴放在一旁。 整个北京,这里最有家乡味儿。 但又没有家乡的底蕴。红木绿瓦是精心雕琢的痕迹,不像水乡河道随意自然。 作为异乡人,实在没有挑剔的资格,那么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喜欢带着小提琴在这片空间走走停停,阳光照到河面上,就即兴拉一曲柴可夫斯基。 江兰溪:[姆妈,最近接到商演赚了点钱,看上什么就去买。] 七万块转过去后,江兰溪给孙眉发了条信息。 红玫瑰:[图片][图片] 红玫瑰:[仔仔,这款鸽血红要十五万,还差八万。] 屏幕上红宝石圆形切工,58个刻面,每一面璀璨夺目。 江兰溪心里一抽抽:[那再等等,我手头只有这些钱,下个月再转给你。] 好久没回信息,以为孙眉就此罢休,江兰溪准备就地拉一曲,手机提示音又响了。 红玫瑰:[仔仔,有个香港富商约我去拉斯维加斯,我跟他去一次,让他也给你发点零花钱好不好?] 江兰溪眉心一跳,哪里还顾得上柴可夫斯基,手指头在屏幕上快速飞舞:[姆妈你别乱来,现在是关键时候,万一传到江家人耳朵里,你这辈子也做不了正头太太了!] 红玫瑰:[你又骗我,你去北京那么久,到现在也没传来好消息,说到底江家还是嫌弃我。] 江兰溪:[豪门娶媳妇又不是买大白菜!不瞒你说,下个月江鹤邀我去爷爷的寿宴弹小提琴,到时候我在长辈面前好好表现,给你制造机会。] 红玫瑰:[真的吗?那我找人做套旗袍,下个月去北京找你(?????)] 江兰溪无奈扶额,反复劝孙眉稍安勿躁徐徐图之,先由他试探一番再做打算,又从孙子兵法讲到太公六韬,总算打消孙眉来北京的念头。 最近乐团从挪威请来了知名指挥家,作为后两周公开演出的总指挥。团队抓紧时间磨合,每天都不清闲。 中场休息时江兰溪去了趟厕所,路过团长休息室,好巧不巧听到里面提到自己名字。 他放慢脚步。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指挥家的英文从门缝里传出来:“你们的第二提琴手,可以考虑让他试试第一位,效果应该很不错。” 然后是团长勉强的笑声,“谢谢您的提议,这次演出安排已经得到艺术总监的首肯,下一轮巡演时我们会考虑。” 江兰溪自嘲地弯了弯嘴角,默默走开。 无非是场面话罢了。老指挥家下个月就回挪威,没人会考虑他的提议。 江兰溪所在的是民营乐团,艺术总监才是乐团实际上的一把手,享誉全国的音乐家。 音乐家贵人事多,乐团不过是副业。自入职以来,江兰溪连老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刚回到排练厅,吴主任就凑了过来。 “小江,你的琴方不方便再借一次?叶老师有个私人的场......” “不借。”江兰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最近用琴的地方多,他要开始接更多的商演,好攒钱给姆妈买鸽血红。 吴主任一哽,“行个方便嘛,又没什么损失。” 江兰溪正色道:“吴主任,不瞒您说,叶老师和我拉琴习惯不一样,上次叶老师用完后,我琴弦手感不对,一直没来得及调音,小提琴是认主的乐器,还是用自己的顺手。” 吴主任蹙着眉摸了把光亮亮的脑门,无奈道:“可是小叶的私人场,陈少基本都在,陈少是懂韵律的人,万一发现这琴前后不一样......哎呦你没见过陈少发脾气的样子......再借一次嘛。” 发脾气?江兰溪想到江家花园里笑吟吟跟他说走路小心一点的少年,看上去不像暴躁易怒的人。 江兰溪再次回绝,“不行。” 回公寓的路上,江兰溪路过商场,买了个电子调音器。很多人喜欢请专业的调音师修音,江兰溪不喜欢假手于人。 亲自调音有一种凡事尽在掌握、不会脱轨的感觉。 一番折腾后天已经黑了。江兰溪关掉室内灯光,独留床头一盏夜灯昏黄。 月色光华,琴音如流水倾泻,蝉翼般轻盈。 风过松林,夏的潮汛悄然而至。 细细的雨点,潮湿的窗,飘渺的银河,还有床头海报......他的偶像。 海报上的男人垂着眼睫,肩上搭一条毛巾,精壮的胸膛压抑蓬勃的力量,汗珠滚过胸膛没入人鱼线。 这是《大秦帝国》剧中的场景,男人正光膀子抗沙袋干苦力。兰溪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时,明明没有任何色情暗示,无端让他起了反应。 躁动,躁动,琴音进入高潮,琴师闭上眼睛。 这一幕场景,他特意截取下来,精修成巨幅海报。 旋律渐缓平和,眼睛睁开的瞬间,江兰溪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往常视线聚焦点是海报上挺阔有力的臂膀,而现在...... 第一眼竟是右眼睑下小小的桃花痣。 前几天刚刚见过的,在一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上。 “啪!”屋内的灯亮起,缱绻消失无踪。 又过了几天,江兰溪正在网上搜索商演信息,秦羽在微信里发来一个位置,是一间很火爆的会员制酒吧,没有预约订不到位置。 电话随之打过来。 “兰溪,今晚有人过生日包了场,过来玩!”秦羽兴冲冲的。 江兰溪不喜欢乱糟糟的场合,第一反应婉言谢绝,“不了吧,我晚上.....” “别说练琴!练琴什么时候不能练!你来北京这么久,至今没在二代圈里露过面,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声被你弟弟霍霍成什么样了?假清高,摆谱、难伺候......趁着今晚有名有姓的公子哥儿都在,赶紧来辟辟谣!” 江兰溪暗暗叹了口气。江知竹瞧不起他可以理解,人家江太太尸骨未寒,他江兰溪就虎视眈眈北上为孙眉求名分,没把他赶出江家算有教养了。 只有一点,“你那个说要举办公司庆典的朋友去吗?” “啊?你说大虎啊,他当然去了,你找他有事?” “听说庆典中场休息有乐器演奏,你看我能不能上?演出费可以打折。” 那种庆典,会来很多合作公司,只要他的小提琴被认可,日后不愁在北京混不开。 < 4. 第 4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秦羽一番牵线搭桥,江兰溪和那位叫大虎的老板干了几杯酒,约好下周公司年中盛典请他去拉小提琴。 大虎本名姓胡,朋友们叫他狐狸,他嫌不威风,自封绰号大虎。江兰溪跟人家没那么熟,就老老实实称呼胡总。 事情谈成后,胡总就和别人交际去了。秦羽已经和黑长直妹子勾搭上,一边发微信,一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有一搭没一搭跟江兰溪聊天。 “我最怀念咱们在上海歌舞厅的日子,你弹吉他,我蹦迪,多有氛围,一回到北京,一个两个都是糙老爷们,没情调。” 秦羽和江兰溪小时候是幼儿园和小学同学,那时候江兰溪被养在江家。后来被孙眉接去苏州,直到上大学两人又在上海相遇,友情得以死灰复燃。 江兰溪跟他碰了碰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他们都去捧陈何良,我就不爱去”,秦羽朝人群中央望了一眼,却见陈何良已没了踪影。嘿嘿一乐,说:“估计搂着哪个小娘炮亲嘴呢。” 江兰溪握住酒杯的手一顿,“生日宴还没开始,不合规矩吧。” “规矩?”秦羽轻嗤,“有陈何良的地方,陈何良就是规矩,他就算把整个酒吧掀了,谁敢说他不规矩?” 江兰溪遵规守矩惯了,对陈何良的生活方式不太理解。说不理解,又大概明白一点。大概跟他妈差不多的性子吧,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不同的是陈何良大权在握,有胡作非为的资本,孙眉空有美貌,只能做男人装饰衣领的宝石。 他很羡慕这种人,却又怕成为这种人。社会对女人的规训总要更多一些,同样的事,男人可以得到风流的名声,女人却遭到更多的非议。 江兰溪在苏州时没少因为孙眉经常换男友遭邻居闲话,即使孙眉一次也没把男人领回家来过。为此孙眉带着他搬了两次家。 他约束不了母亲,就只能约束自己,于是养成和母亲完全相反的性子。以至于母胎solo到现在,禁欲到只敢对着偶像的海报入非非。 “你别看他身边人来人往,能让他交心的没几个—— 哦对了,你那弟弟就是其中一个。” 秦羽手上发着微信,嘴里念叨不停,“你们江家生意越做越大,少说有你弟一半功劳。你弟也是运气好,小时候和陈何良被绑架,你弟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看到陈何良脖子上那个蓝宝石没,就是你弟救他的凭证,据说陈何良睡觉都不摘的,摘下来会做恶梦。” 兰溪远远望了那蓝宝石一眼,灯光太刺眼,看不真切。好像就是很普通的菱形宝石,至少相对于陈何良的身份,过于朴素了些。 如果是江知竹送的,上一任主人应该是江太太吧。 “那他怎么没和......”江兰溪说到一半闭上了嘴巴。他不该妄加揣测别人的友谊,可是江知竹看陈何良的眼神......好奇怪。 秦羽轻嗤道:“陈何良喜欢长睫毛、屁股大的小娘炮,你弟没睫毛不说,纯爷们模样,屁股蛋子硬邦邦的,不是陈何良的菜。” 确实,江知竹遗传了江鹤的长相,浑身上下也只有“有钱人的气质”最拿得出手。 秦羽还在絮叨:“而且你妈的仇人——江太太生前把陈何良当亲儿子一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像你对着我,你也硬不起来吧。” “……” 酒精上头,脑袋晕得厉害,江兰溪掐了掐太阳穴。 秦羽忽然放下手机,目光从江兰溪的长睫毛流连到莹白如玉的锁骨、凹凸起伏的腰线,摩挲着下巴品鉴道:“照我的经验,你肯定是陈何良的菜。” 有一说一,见惯了美女的秦公子,看见好友的脸时还是忍不住恍惚。 江兰溪遗传了孙眉名动平江的美貌,比起一副好皮相,更吸引人的是温润内敛的气质,眼睫阖动时,杏眼中便流转出盈盈一抹水墨江南。 秦羽还记得幼儿园时江兰溪梳着蘑菇头,他把江兰溪认成了妹妹,抢玩具抢食物都给江兰溪留一份。 直到有一回他在男厕所遇见江兰溪,以为江兰溪走错,当即把厕所门关上不让任何人进来,然后他看见江兰溪从马桶上站起来,露出和他一样的小把柄。 这么多年过去,江兰溪已经完全显露男性的特征,只不过手更秀气些,喉结也稍显小巧。 秦羽爱把他比成桂花,金秋九月的颐和金桂,清新、古朴,适合挂在高堂被人欣赏。 只不过秦羽忽视了一点,桂花不只是皇家园林私有,桂花还是苏州的市花,香满姑苏,自在沧浪,明月清风作芳华。 江兰溪轻轻搡了他一下,两杯威士忌让他的脸蛋比往常更红润,他眯着眼睛摇晃着食指:“你别瞎说,花花公子不是我的菜。” 秦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觉得越是那回事,“这有什么的,我跟你说,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大方,跟他睡过少说得一辆跑车,最差也是兰博基尼......等哪天我家破产了,我就把你送到他床上去,嘿嘿嘿,肯定能东山再起。” 江兰溪笑骂了一声,和秦羽闹作一团。 点状灯光五彩缤纷,投在脸上暖意微醺,一闪而过后留下错杂变幻的光斑。 江兰溪被晃得晕晕沉沉,莫名想到另一件事—— 叶辰刚入手的座驾,恰好是一辆银灰色兰博基尼。 两人又接着话题聊了几句,中间秦羽把他介绍给几个朋友,江兰溪就跟人家碰杯,不知道加了多少个微信。后来觉得是个推销自己的好机会,就把备注改成“北京爱弦乐团小提琴演奏员,商演请提前一周预约”的广告。 敲下“演奏员”三个字的时候,江兰溪心下惋惜,如果他还是首席就好了,报价少说能翻倍。 在行业里混,名头比实力更重要。 可能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磁场,之前围着陈何良的那批人,一个加他微信的都没有。 “哎!成了!妹子让我去接她,我先走一步,待会儿我让大虎送你回去!”推杯换盏间,秦羽收到一条信息。 江兰溪眼见着他慌慌张张穿外套,再见都来不及讲,火急火燎找妹子去了。 秦羽走后,江兰溪自觉无趣,烟雾和酒气呛得他鼻子疼,趁着人声喧哗,悄悄溜出酒吧。 酒吧后面是一条河,叫亮马河。 华灯初上,两岸流光溢彩,高楼大厦星罗棋布。一条游船经过,船里小情侣挨着脑袋亲密接吻。 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小雨,走到河边时,衣襟已蒙上淡淡湿气。 水面泛起涟漪,大珠小珠错杂弹。 姑苏的河不似这般宽敞,总是要折上几个弯,像半遮羞面的少女,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江兰溪折下一枝柳,透过树影看河 5.第 5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推开窗又湿又凉。江兰溪穿上西装,领扣系上蝴蝶结,准备去大虎的公司庆典拉小提琴。 临出门时,看到门口墙角的大黑伞,手指蜷起又展开,最终握住伞柄。 这把伞,是那晚和陈何良散完步,陈何良拿给他的。雨越下越大,河边的人快走光了,回去的路上碰见大虎。大虎说秦羽交代了,务必把他送到家。 于是他坐上大虎的座驾,和陈何良说了再见。陈何良就把那把伞折起来递给了他。 大虎问他什么时候和陈少这么好了,他是怎么回的,“刚才河边散步认识的,就打了个招呼,其实不熟。” 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顶多算萍水相逢。 陈何良的圈子八方神通,非富即贵,更何况江知竹对他的厌恶摆在明面上,江兰溪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融进去。 可还是忍不住带这把大黑伞出门,好像握住一样的伞柄,就可以偷一点人家睥睨人间的傲气似的。 下次吧。 下次把伞带到江家去好了。江知竹和陈何良关系好,还给谁都是一样的。 出租车停在东五环外一家度假式庄园。 安保很严格,没有录入的车牌号进不去,江兰溪下车,背着琴往里走。 这会儿雨小一点,不必撑伞,他就把伞当拐杖“嗒嗒嗒”杵着。 途径拐角,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他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拐角处楼与楼的缝隙里,被灌木丛遮挡的地方,靠墙站着两个人。 两个男的,一高一低。低一点的赤着上身,肤色奶白细腻,裤子松垮,高的那个肩膀很宽,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斜斜敞开,被揉得有些皱。 江兰溪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死角,前方一棵乔木遮挡住身形,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他看见奶白肤色男孩慢慢蹲下去,去碰另一个男人的裤子纽扣,带着讨好的笑,“陈少,人家不止小提琴拉得好,口琴吹得更好......” 江兰溪有点站不住,想把黑伞杵在地上好让自己站稳,又怕伞尖触地发出声音惊扰这方土地。他想跑,又怕被发现有人窥视。 那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黑伞主人,一个是乐团同事。 进退两难。 刚才安保不让出租车开进来的时候应该争取一下的,江兰溪懊恼地想。 牙齿和金属拉链磕碰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就在江兰溪思考会不会遇见一场活春宫,小提琴粗暴地划过G弦,不同于那晚亮马河畔的低沉温柔,男人揪着叶辰的刘海把叶辰甩到一边,动作称得上粗鲁,江兰溪听见他不耐烦的声音:“今天没心情,一边呆着去。” 叶辰在乐团以高冷形象示人,何尝受过这般气,江兰溪猜想叶辰一定会发火,然后两个人大吵一架,谁成想叶辰笑意未减,反而爬过去抱住男人大腿,“爷最近总是没心情,是不是看上别的小妖精了?”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眼底凌厉散去几分,挑起对方下巴,眯着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看上谁还要跟你报备?” 叶辰仰头嗔笑:“爷看上谁都不打紧,不能不要阿辰。” 江兰溪觉得喉咙有些渴。不是没听过那二人的传闻,要说今天之前他还能说服自己那二人只是知音,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事实比传闻更可怕。 他对陈何良的印象停留在那日晚风河畔撑伞而行的贵公子形象,哪想对方竟有如此不正经的一面,活脱脱一个小痞子。 更让他惊讶的是,平日鼻孔看人的乐团首席叶辰,在陈何良面前竟然就像一条……狗。 几只喜鹊飞来,扑棱棱压下树叶,积水便哗啦落下来。江兰溪不敢再看,握紧琴包背带,在杂音掩映下匆忙离开。 候场室里,江兰溪调完琴弓,正在往弦上涂松香,门吱呀一声开了,他闻声望去,见到一个老熟人。 叶辰一身西装干净利落。见到江兰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不知道的绝不会想到眼前的冷酷帅哥刚才还在草丛里作媚态模样。 叶辰打开琴包拿出琴,随手调了几个音,忽地开口:“喂,你是第几个?” 江兰溪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在跟他说话,回道:“中场茶歇之前。” 托秦羽的福,大虎特意给他安排了好位次,拉完琴后刚好和与会嘉宾结识一番,为下一次商演寻找机会。 叶辰就哦了一声,“我是压轴,换一下琴用。” 江兰溪怔了一下,皱眉道:“为什么要换?” 叶辰理所当然:“你的琴音质好一点。” “???” 老实讲,叶辰的琴也很不错,毕竟是乐团第一小提琴手,琴就是饭碗。 灵光一闪,江兰溪猜到叶辰的目的——因为陈何良在。 吴主任很明确地说过,陈何良喜欢他这把小提琴的音色。他以为平日叶辰托吴主任借琴是因为当面借不好意思,这时看到对方眼底的轻慢,才知道对方是不屑搭理他。 江兰溪抿了下唇,“我不换。” 叶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江兰溪想到叶辰会心生不快,却没想到叶辰做得那么绝。 临上台前,也就上个厕所的功夫,江兰溪回到候场室,琴就不见了,叶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面上一把平平无奇的小提琴。 江兰溪连忙给吴主任打电话要来叶辰号码,打了五六个也没打通。直接给他气笑了。陈何良那种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叶辰这是有多怕陈何良知道这把琴真正的主人? 这时工作人员敲门提醒:“江老师,上个节目马上结束,您准备一下。” 琴面上一层灰尘。江兰溪随便勾了几个音,音质一般,音准偏低,他上小学时都不用这么差的琴。 时间已经来不及,他凭经验调音准,又用松香膏抹了遍琴弓,将就凑合用。 这种商演场合,主打氛围营造,江兰溪选了几首轻缓的曲目,旋律慢一些杂音会比较少。 唯一的不好是琴太拉胯,听起来刺刺拉拉,远没有他那把意大利百年云杉木的温暖徜徉,也不知道叶辰把他琴藏 6.第 6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车开得不快,穿行过初夏的清凉,长街两头是望不尽的灯火。晚风拂过,衣衫略薄。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超豪跑车的诱惑。在此之前,江兰溪坐过最好的跑车是秦羽的迈凯轮,这会儿坐上布加迪,看哪里都稀罕。 “有没有纸巾,鞋底有些湿。” 脚底下的地垫被踩湿,沾上了些泥,江兰溪不好意思抬起脚。地垫轻软得像踩在棉花上,爱马仕的,一块够他半年房租。 “没关系,脏了换新的。” 江兰溪哦了一声。他也不想露怯的,人家叫他一声哥,他就得有点哥哥的样子,于是又把背挺直了些。 夜色温柔得滴水,路灯在雨雾中破散出一道道彩虹。水声和发动机的轰鸣混在一起,耳畔传来的声音听不真切,“哥哥,你要请我吃什么?” 江兰溪坐在陈何良的右方,侧过头就看见对方右眼睑下方的桃花痣。这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彷佛又回到了小卧室里拉琴的夜晚,语气轻松了很多,“是我请你吃,看你想吃什么。” 路遇红灯,陈何良踩了下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停止线前。江兰溪等着陈何良回答,陈何良却侧身靠过来,一只手压在他膝盖外侧。 指腹擦过裤料,肌肉开始颤抖。 江兰溪仰头看他,烟味顺着鼻孔钻进胸腔,闷闷的,有些涩。独属于男性的气息侵蚀过来,他不由得警铃大作,后背越绷越紧。 陈何良把他禁锢在座位上,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我想吃什么都行吗?” 慌乱,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后方有汽车鸣笛,江兰溪推了推对方肩膀,声音小的像蜜蜂呢喃,“绿灯了,后面车在催。” 车子再一次汇入夜色,陈何良敛起笑意,不似刚才散漫随性。 江兰溪几乎立刻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变化。他是很敏感的人,犯了错主动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现下忍不住胡思乱想,到底是陈何良的玩笑过了界,还是他太过上纲上线开不起玩笑? 如果他是直男,他大可哈哈大笑反调戏回去,手指勾起对方下巴笑嘻嘻地说小样儿看咱俩今晚谁吃谁。可惜他不是。 他不是直男,陈何良也不是。 于是江兰溪低下头假装看手机,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陈何良父母都是地道的北京人,吃京菜总不会错,江兰溪提议道:“北京坊有一家京菜馆还不错,要不要去吃?” 那家店秦羽带他吃过,环境质量都没得说,价格也够档次,不算委屈陈何良。 却听陈何良懒洋洋道:“北京菜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吃苏帮菜好了,免得你一个人想家又去河边瞎逛。” 江兰溪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我......” “柳枝。”陈何良撂出两个字。 江兰溪就不作声了。 雨珠划过车窗形成水帘,万千灯火模糊一片,江兰溪用手指在车窗上错错歪歪划出一个“吴”,东吴的吴。 最近北京总是下雨,好几次早上醒来看到窗户上的潮气,恍然之间以为自己还在江南。 可是刚才,就在陈何良说“去吃苏帮菜”的刚才,江兰溪第一反应竟不是姑苏烟雨,而是他们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玩笑产生隔阂。 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 陈何良带他去了一家很豪华的餐厅,豪华到让江兰溪觉得钱包已经瘪了大半。 地点在亮马河附近,河边没什么人,大柳树在水面飘来荡去。江兰溪猜测,陈何良之所以那么受欢迎,不止因为家世显赫,还因为能时时刻刻体察到别人的思绪。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菜刚上齐,包厢进来一个嬉皮笑脸的中年人,江兰溪看见那人胸牌上写着“餐厅经理”。 经理朝陈何良微微欠了下身,注意到正襟危坐的江兰溪,又扫了眼一旁座位上的提琴包,讶异中带着调侃:“陈少您多久没来了?这是新嫂子?又是拉小提琴的?” 江兰溪抿抿唇,喝了口茶水掩饰尴尬。 陈何良注意到江兰溪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招招手示意餐厅经理过来。 那经理嘿嘿笑着凑上去,俯下身来,一只手搭在陈何良椅背上,另一只手扶着餐桌,屏气凝神听吩咐。 要知道,陈少吩咐的事,小费少说四位数起步。 陈何良正在用侍者端上来的柠檬水洗手,待到那经理靠近,一撩水盆,淡黄色柠檬水稀里哗啦泼了经理一脸。 那经理要躲,陈何良就摁住他的脖颈不让走,另一只手又撩着水往经理脸色泼,经理被柠檬水酸得眼睛睁不开,嗷嗷叫着大爷饶命,陈何良才算罢休。 江兰溪不忍直视,默默递上去一叠卫生纸,心想谁说陈何良会体察别人情绪,明明就是个肆意妄为的小痞子。 经理跟江兰溪道了声谢,随意抹了把脸,下巴还在滴水,衬衣湿哒哒的,比淋了雨还狼狈,嘴里直抱怨“陈少不地道。” 陈何良矜持地擦手,一脸欠揍的笑,“哦?你说说我为什么不地道?” 经理跟陈何良也算是老交情,自然知道陈大少爷的脾气。 陈大少爷虽是四九城里有名的“纨绔”,可也是讲道理的“纨绔”,不至于无缘无故找人麻烦,八成是因为他认错了陈大少爷身边那位的身份,把人家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小情儿,这才遭来报应。 识时务者为俊杰。经理二话不说朝江兰溪鞠躬道歉,“对不住了您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原谅则个。” 陈何良哼笑道:“你知道就好。这是老子哥哥,说话放尊重点。” “哎呀呀!陈少的哥哥就是小弟的哥哥呀!” 弄清身份就好说了,经理恭恭敬敬地给江兰溪递一支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不起哥,都怪小弟不长眼,您老见谅!” 被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张口闭口叫哥哥,江兰溪还真应不下这句嘴,刚要摆摆手,陈何良把那支烟夺过去,烟咬在唇间让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他不抽烟。出去候着,有事叫你。” “得嘞陈少,您吃好 7.第 7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天气终于放晴,蝉鸣开始聒噪。 早上江兰溪被热醒的,前几天降温盖了薄绒被,这会儿起床脖子全是汗。 起床刷牙看手机,发现手机银行显示进账十万,转账方是大虎的公司,名目为演出费。 比约定好的多了五万。江兰溪把转账截图发给秦羽,问要不要退回去一半。 到了乐团也没有收到回复。秦羽最近跟往常不太一样,要搁以前,恨不能一天找他三回,现在倒好,三天也不见找他一次。 江兰溪正打算排练之后给秦羽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秦羽的回复就到了。 一条语音,声音飘忽忽的,肾虚一样,“你之前在苏南不就是这个价?他按首席价钱给的吧?” 这会儿休息室没什么人,江兰溪发过去一条语音,“我现在不是首席啊,要不了这么多。” 秦羽满不在乎道:“多大点事儿!我跟大虎铁哥们,十万八万的不差这点钱,兴许看你拉得好就多给了,你就好好拿着吧。” 拉得好是不可能的,跑了几个音江兰溪记得一清二楚。那这个钱,八成看在秦羽的面子上多给的。 既然如此,下次再有机会免费给胡总拉一场好了。 江兰溪没打算跟秦羽说叶辰换琴的事,他还记得以前和秦羽在上海上学时,有一回室友在背后说他闲话,他当吐槽说给秦羽听,秦羽这个暴脾气,背着他叫了三五个社会人去食堂堵那位室友,最后闹到辅导员那里,各打三十大板了事。 在那之后有什么糟心事他得掂量掂量才敢告诉秦羽。 不过好友的状态还是要关心一下的。江兰溪问他:“和那晚的黑长直妹子发展怎么样?” 语音传来一阵冷笑:“呵呵呵,敢算计秦小爷的人还没出生呢!” 有瓜!江兰溪想多问两句,声部长敲门说排练时间到了。 又是给叶辰作配的一天。他们排练的是格林卡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指挥仍是那位挪威老先生。 《鲁斯兰与柳德米拉》是俄罗斯故事,公主柳德米拉被魔鬼掳走,骑士鲁斯兰历经艰险把她救出来,两人最终成婚。 那几段和声,江兰溪已经练得闭着眼也能拉,拉着拉着发现不对劲—— 叶辰的小提琴,跟以前不太一样。 要说之前演奏是他的琴有些“欺负”叶辰的琴,那么现在,叶辰的琴已经和他的琴不相上下。 是表现力的差距。叶辰现在这把琴,音调激扬又清越,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在广阔的演奏厅极有穿透力。 好的琴能掩饰琴师的不足,如果说以前叶辰的琴是一把优品,那么现在叶辰手里的琴,堪称仙品。 江兰溪只当是叶辰有路子,连夜弄了把极好的琴。 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排练进行到一半,工作人员带了茶歇过来,光头大胡子吴主任也来了。 吴主任递给叶辰一碗茶碟,上面是精致的茶点。 江兰溪站在他们后面,恰好听到二人交谈。 叶辰:“多亏团长帮我借来总监的琴,效果真的好。” 吴主任:“总监的琴给多少领导人拉过的,说到底还是你和陈少关系好,要不然团长不会出面,总监更不会借。” 叶辰笑了下,“还得是陈少有面子,不像有的人,一把破琴当宝贝似的,捂着不肯见人。” 总监就是乐团的老板,全国数一数二的音乐家,现在已经不怎么拉琴,除非国家间外交场合,一般人无缘欣赏了。 江兰溪垂下眼睫,转头走开。虽然被叶辰讽刺了一番,至少他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老婆”和总监的比起来不相上下。 这个认知让他高兴不少。 “我看见你上了他的车。” 排练完后,江兰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要出门,被叶辰拦在门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兰溪不耐道:“我赶时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好笑,他还没找叶辰算账,叶辰怎么好意思阴魂不散? 叶辰横臂挡在他面前,眼神很冷,“江兰溪,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你跟陈少多久了?” 江兰溪看着他愠怒的神色,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那天晚上的庄园,他上了陈何良的布加迪。 这人有够搞笑,他还记得那天叶辰抱着陈何良的大腿说“不管爷看上谁,不能不要阿辰”,怪不得找茬都没有“正宫”的底气。 江兰溪觑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你猜。” 叶辰面色微沉,“果然,他最近看上的人是你吧。” 真会瞎猜。家里的电饭锅定时快到了,他赶着回家吃一碗热乎乎的白米饭。随口敷衍道:“与其质问我,不如去问陈何良啊,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江兰溪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不敢啊?” 这句话直直戳中了叶辰的心思,叶辰脸一阵红一阵白,反驳的话一句说不出。 难得看到叶辰吃瘪,江兰溪神清气爽,一把推开叶辰,背着琴扬长而去。 真好笑,当他是什么软柿子么。 周末孙眉又寄来了东西,这回是一箱西洋参,老规矩,要他送去江家别墅。 “我一猜你就没有去你爸爸面前刷脸,西洋参你拿到江家去,跟你爸爸说让他找个时间拿给你爷爷,大补的好东西。” “西洋参?”礼盒是金箔制成的,看上去价值不菲,“你买的吗?” “乐迷送的”,孙眉含糊道:“我查了下价钱,蛮上档次的。” 孙眉还在唱评弹,只不过没有以前频繁,平均一周唱一场,什么时候唱全凭心情。好在年轻时收割了不少乐迷,牌子但凡挂出去,当晚必定满座。 乐迷中不乏有钱人,送礼物的不在少数,江兰溪很反对孙眉收礼,已经不止一次告诫过她:“人家第一次送吃的,第二次送宝石,第三次就约你出去,他们哪个对你是真心的,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电话那头跺了跺脚,恼羞成怒道:“我也很挑的好不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有本事了,嫌姆妈给你丢脸......” “姆妈——”江兰溪无奈道:“我是怕你吃亏......”最终妥协道:“你别哭了,我周末去江家,把西洋参送过去。” “这还差不多”,孙眉吸了吸鼻涕, 8.第 8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陈何良注意到江兰溪泛红的耳垂,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哥哥哪天有空,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他说的是那天晚上饭吃到一半就离开。 陈何良是那种很深邃的桃花眼,笑起来风流又多情,没有人能对那双眼睛说不。残存的理智告诉江兰溪要拒绝。那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他已经过了癫狂的年纪。 “抱歉,我下周很忙......” “忙什么?”陈何良撩起眼皮,眼底满是打趣。 “我跟人约好了。”江兰溪随口扯了个理由。 很明显秦羽的感情状况出了问题,他应该去安慰朋友。 陈何良眼底笑意未变,彷佛只是随口一问,“女朋友?” “不是。”江兰溪矢口否认。 眼睛微微眯起来,“男朋友?” 江兰溪沉默了。 正常来说,下一句难道不是“是谁”或者“有女朋友吗?” 一直以来,江兰溪自认把性向隐藏的很好,孙眉不让他宣扬这个。除了身边的朋友,大学室友都不知道他性取向为男。 怎么一到北京,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男的了? 沉默,要么表示抗拒,要么表示默认。 陈何良眼底的笑渐渐褪去。 车子就停在庄园门口,今天是一辆加长悍马,酷酷的外型一如主人拽拽的气质。陈何良把伞和书装进后车厢,看向江兰溪,“上车,带你一程。” “不用,我打车。”A大和他家的方向并不顺路。 陈何良手肘抵在车门上,从驾驶座摸出一只火柴盒,细长的白梗划过盒上的红磷,幽蓝的火苗腾空而起,映出一双精致的桃花眼。 火柴盒是银白色的,黄昏里发一层荧光,映出他脖子里蓝宝石的形状。孙眉有时候也抽烟,说是火柴点燃香烟口感更好,第一口吸进去很舒服。 陈何良用手拢着火苗,把嘴里的烟凑了上去,声音含混不清:“这里打不到车。” 他当然知道这里打不到车。别墅区住的人非富即贵,出门有专职司机,没有打车需求。每次打车都得往外走出三公里。 江兰溪慢腾腾地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上了车才发现,不是标准悍马车型,是特地改装过的,后座变成了胡桃木吧台和转角沙发,沙发旁有一个小冰柜,冰柜架子上有半瓶汽水,旁边是咬了一口的牛排。 他不禁想到那晚在亮马河吃了一半的晚饭,陈何良是不是野炊到一半被江知竹叫来找书? “去哪儿?”手指习惯性地搭在车窗边沿磕了磕烟。 风吹过,一点烟灰飞落在江兰溪手臂上,打了个旋消失不见。 “回家。”江兰溪温吞吞说出一个地址。 悍马驶进城市快车道。 明明是很宽大的车厢,江兰溪总感觉很沉闷,往日风过旷野的藿香有些低气压。江兰溪把一切归咎于车窗关太严的缘故。 那晚的苏帮菜,后来他又去了同一品牌的餐厅打包了一份醉蟹,却没有那晚的味道。他又问了那天送他回家的餐厅经理,才知道那晚的菜是陈何良特意交代,请来专攻淮扬菜的国宴大厨,专门给他一个人做的。 他欠陈何良的人情,何止一把大黑伞。 临下车,江兰溪握住车把手,盯着方向盘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低声道:“我没有男朋友。” 陈何良闻言转过头来,眉梢微挑,顷刻漫上几分笑意。 好像他没有男朋友这件事真的可以左右到陈何良的心情。 然后陈何良舔了下嘴唇,眼巴巴地盯着他。 这幅表情让江兰溪无端想起经常找阿嬷讨吃食的小黄狗,他抿抿唇,“下周二晚上,有空。” 陈何良拔下充电的手机递过去,“留个电话,我来接你。” 江兰溪输进去自己的号码,摁下拨打键,来电显示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尾号四个1。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喜欢1。 进家门后,江兰溪走到阳台,悍马车还在楼下。他打开窗子招了招手,悍马车好像感应到一般,回他一个双闪,拐个弯消失不见。 离颐和园闭园还有三个小时,江兰溪垫了口面包,带上琴去搭地铁,拉到天快黑才回来。 这间公寓隔音不是特别好,轻柔低缓的曲子还行,稍微激烈点儿就超出扰民标准。 北京市民在这方面格外较真。他刚搬过来时,有一回在客厅拉Senbonzakura,没一会儿居委会工作人员就拿了个声音分贝测量器上门,说有人打12345投诉扰民,让他把声音控制在50分贝以内,要么就出去拉。 晚上八点是综艺时间。最近郑拓接了档野外生存综艺,每周六晚在星海卫视播出,作为铁粉,只要有时间,江兰溪就守着电视机看首播。 郑拓有个习惯,爱穿塑身衣,小麦色肌肉就会鼓出来,一块一块壁垒分明。每次看节目都能大饱眼福。 看到郑拓,不可避免又想到陈何良。 论气质来说,叔侄俩并不是很像,郑拓是妥妥的硬汉,陈何良更文雅一些,是皎若临风的贵公子,当然,在安安静静的前提下。 大概是有血缘关系的缘故,江兰溪总觉得他们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他打开冰箱取出橙汁和吃了一半的薯条,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手机屏幕闪了下,微信消息框跳出来。 点进去发现联系人那里多了一条申请。 头像是一条奔跑的德牧,昵称是C,验证信息是:哥哥,加我。 手指犹豫了一下,点了同意。 综艺播完也没有收到第二条消息。江兰溪躺在床上,鬼使神差点开陈何良的朋友圈。 只有四五条,都是晚上拍的遛狗视频,像在高档小区,灯光影绰中是希腊式立柱的联排房屋。 相比之下,江兰溪自己的朋友圈就简单多了,只有一条。 是当年在上海读大学时,去崇明岛看英仙座流星雨的照片。那晚他数到十颗流星,许下三个愿望,一是希望姆妈幸福,二是祝愿阿嬷健康,三是能够早日赚钱养家。 可惜三个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姆妈声称做不成江太太就不会幸福,阿嬷阴天刮风膝盖就疼得走不动路,他也没有赚到大钱,不能填补姆妈对珍珠宝石的需求。 周二那天排练结束,陈何良仍没有消息。 既没有说约在几点,也没有说去哪里接他。 江兰溪考虑要不要发个信息问一下,信息还没发出去,先收到了秦羽的电话。 秦羽声音仍旧死恹 9.第 9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江兰溪背上琴包打算走人,吴主任跑到排练厅,通知大家自今天开始,每天晚上加练两小时,要求所有人晚饭回来继续排练。 此话一出,排练厅怨声载道。有人说已经约好女友去看电影,有人说指挥家老师傅一大把年纪经不起折腾,更有甚者把挪威四点下班的规矩都搬出来了,振振有词说不能让外籍人士觉得咱们压榨人。 抗议通通无效,吴主任明确表示这是团长的最新指示,铁了心不让大家走。 江兰溪不禁陷入沉思。如果秦羽知道这个消息,高低得为他松一口气。 刚才和秦羽打完电话他就有点焦虑,理智摇旗呐喊,警告他远离陈何良,就算是做朋友,陈何良也不是好选项。 可是陈何良一站到他面前,理智就沦为了情感的奴隶。 那张脸,天生就有颠倒众生的本事。 “兰溪,一块去食堂?”乐团的小号手李成走过来问。 李成跟他同一批聘进来的,平时两人关系不错,经常作伴去吃工作餐。 今天不行,他还没跟陈何良说今晚没空的事呢,江兰溪摇摇头,“你先去,我还有点事。” 排练厅的人三三两两走光,江兰溪背着琴包走到休息室,找了个位置坐下,给陈何良发消息。 江兰溪:[抱歉,今晚排练,下周再找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吴主任宣布晚上加练的消息时,叶辰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瞟了好几眼,好像就等着看他的反应似的。 江兰溪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不要陷入猜忌中去。 感觉告诉他,陈何良不像是跟人报备行程的人。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陈何良发来一条语音,江兰溪点开。 仍旧是慵懒的语调,可能嘴里的烟都没有拿出来,声音混在风里很含糊,“怎么办啊哥哥,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江兰溪连忙拨出去语音电话,道歉的话十足真诚:“实在对不起,今晚真的是意外,团长临时改安排......” 那边声音几分委屈,“哥哥,我昨晚一宿没合眼一直在加班,就为了今晚能和你出来。” 咦?竟然不是无业游民? 他一直以为陈何良主业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呢。 不由得更愧疚,“团里有要求,不好请假。” “那明晚?” “......明晚也不行,这周晚上都要排练”,想了想,江兰溪又补充一句,“白天行吗,中午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 “白天工作走不开”,他说话时最后一个字拖着尾音,让人毫不怀疑他在撒娇。“哥哥,我只有晚上有空。” “晚上”这个词语实在暧昧,不自觉就联想到灯影迷乱,酒精上头、情难自禁。 秦羽说过的双杀理论回响在耳畔,江兰溪揪紧了手指,犹豫一会儿,说:“等下周演出结束,晚上就空出来了。” 电话那头发出轻微的哂笑,“哥哥,你是不想跟我出去,故意糊弄我?” “我......我没有。”这话委实没有多少底气。到底是惋惜还是庆幸,江兰溪也说不上来,心里两个小人不停地打架。 谁不想跟明亮耀眼的人做朋友呢,对江兰溪这种慢热又沉闷的性子来说,简直是无法拒绝的选项。 可是朋友之外,他又不敢去想。陈何良是一只花蝴蝶,随时随地散播该死的性魅力。他掌控不了陈何良,他不会做掌控不了的事。 电话那头好像把烟掐了,声音变得清晰利落,“那行,如果没有排练,你会跟我出去吧?” 江兰溪肯定地说:“当然。” 但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不排练。 团长向来严格,发烧不到38度都不准请假,谁也不敢挑战他老人家的权威。 “你要说话算话。”陈何良没再纠缠,直接挂了电话。 排练结束已经很晚,团长也来做动员,大意是乐团最近招了不少新人,很多人没有大型活动演出经验,多排练总没错的,让大家多多磨合,放平心态不要抱怨。 于是江兰溪的日常除了吃饭就是排练,他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至少持续到演出之前。 这天下午排练结束,江兰溪从休息室拿上外套,准备和同事李成去食堂吃晚餐。刚走出门,碰巧叶辰迎面过来。 叶辰眼圈红红的,鼻子有些皱,看上去委屈极了,往日高冷气质荡然无存。 走廊并不宽,江兰溪和李成肩并肩走,第三个人只能侧身避让。叶辰却不。 叶辰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直直地走过来,江兰溪正要让他一下,对方却迎着他的肩膀目不转睛撞过去。 江兰溪被撞得一个趔趄,站稳看见对方血红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架势,好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是...吃错药了吧,咱们又没惹他!”李成扶住江兰溪,看着叶辰远去的背影莫名其妙。 江兰溪揉揉肩膀,还挺疼。 从背影看去,叶辰好像抹了一把泪,瘦削的肩膀抖个不停。算账的心思顿时就少了三分,江兰溪说:“走吧,一会儿排骨都被抢光了。” 食堂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的功夫,李成惊呼一声:“快看工作群,今晚不排练了!” 江兰溪一愣,连忙打开手机,工作群里刚置顶了群公告,是团长发的。 [考虑到团里年轻人有谈恋爱需求,排练时间改为上午和下午各加一小时,晚上排练取消。自今晚执行。] 江兰溪和李成面面相觑。新的排练安排有超过五天吗?固执认死理的团长竟然朝令夕改。 还有这群公告的语气,很难想象五十来岁的老头子怎么打出鼓励年轻人谈恋爱这种话的。 李成反应比较快,煞有介事道:“你刚来北京不知道,北京这边的乐团、剧团、舞团,好多跟一代二代们纠缠不清的,兴许耽误哪位大佬谈情说爱,出手施压了呗。” “呃......有可能。”江兰溪点头应和着。心想我们苏南乐团是什么小众乐团吗?这种事我也见多了好吧。 一分半的红灯结束 10.第 10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这会儿正是晚高峰,车子走走停停。有趣的是,前后左右车辆都很默契地同布加迪拉开距离。 远方天很低,没有月亮,隐约看到几颗星星。 陈何良的烟还没抽完,两侧窗户各留一条缝隙,喇叭声、刹车声乱作一团。 江兰溪的声音隐藏在喧嚣车声下:“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有空?” 好像车停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 也就一刻钟以前,江兰溪才知道今晚有空,陈何良却好像知道的更早。 骨节分明的手在窗边磕了下烟灰,猩红的烟火又窜起来了。陈何良撩开眼皮看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不知道。”心底涌起一种猜想,他又不敢相信,于是堪堪避开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身侧响起意味不明的轻笑。江兰溪感觉手臂有些热,又把车窗开大了些。他听到他低缓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不是你说,不排练就会跟我出去么。” 这下整个身子都热起来了。 江兰溪扯了扯衣领,让风灌进去一些。夏夜的晚风并不清凉,尤其市区里,蒸笼一样闷。陈何良捻灭烟头,把车窗关上,很贴心地将空调调到最大档。 要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陈何良搞得鬼。江兰溪蜷了蜷手指,压低嗓音问他:“你怎么跟我们团长说的?” 陈何良懒散地笑;“打电话说的。” ......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公告还在工作群里挂着,“年轻人有谈恋爱需求”几个字明晃晃的,江兰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车子终于驶出晚高峰路段,陈何良按下一个按钮,跑车的顶盖缓缓褪下来,布加迪划破黑夜,如喷气机冲向五环。 一阵铃声打破安静。江兰溪低头看了眼扶手箱,来电显示叶辰。 “要接吗?”他往陈何良方向推了推。 陈何良一只手肘靠在车窗,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甚至没往手机方向看一眼,风传来的声音模糊不真切:“开车不能接电话。” 开车不能接电话?抽烟就可以?江兰溪抿唇看向窗外,前方灯火越来越暗,穿过大片的树林和农田,也不知道陈何良要带他去哪里。 铃声响完后没再打过来,好像知道主人的脾气似的,不敢再打扰。 江兰溪看了一眼熄掉的屏幕:“我从乐团出来的时候,看见叶辰哭了。” 俊美的脸仍旧是懒散的模样,这句话未能惊扰他分毫。“跟我有什么关系?” 郎心似铁。江兰溪想,叶辰听到这话绝对会被气死。远视灯光反射到前方路牌,门头沟方向15km。他假装不经意问:“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交往?”陈何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谁给你说的?叶辰?” “不是......”没人跟他说,是他自己多嘴:“我忘了,好像从哪听了一句。” 他看到他敛起笑意,月光下咬字清晰,“哥哥,我没谈过恋爱。” 那表情太过正经,丝毫不像开玩笑,江兰溪慢慢瞪大了眼睛。 一个风流成性的浪子,突然跟你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无异于杀人成性的屠夫立地成佛。 “这样啊……”怎么一点都不可信呢。 也就一瞬间,陈何良又恢复成往日的玩世不恭,语气吊儿郎当的,“谈恋爱多麻烦,不是相当于给自己套一个笼子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禁锢住。” 话虽离谱,江兰溪却明白了。陈何良确实有这样做的底气,论颜值,论财力,想与陈何良春风一度的人能从正阳门排到钟鼓楼,所有的一切都会自动送上门。 照秦羽的话说,最多约两次就约到床上去了,委实没有谈恋爱的必要。 风动幡动,浪子的心居无定所,又固若磐石。 陈何良踩了下油门,车子从五环路转了个弯,一路朝北开去。转弯的时候,随口问道:“你呢?谈过?”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星星点点的路灯往外一片黑洞洞。江兰溪只觉得对方高高在上的感情观把他踩在脚底下狠狠碾压。 好像在同性圈里,没有过和同性的性经验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同性恋,至少是不成熟的同性恋,尤其在一个身经百战的浪子面前。于是江兰溪不假思索地撒谎,“谈过。” 陈何良扑哧一声笑了,“和男的?” 江兰溪扬了扬脖子,“当然。” “你前男友一定很幸福。”陈何良笑着评价道。 “……为什么?” “腰臀比”,陈何良握着方向盘,懒懒的吐出两个字,“很绝。” 啧,大白话不就是腰细屁股大?有这么夸人的?江兰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男人的胜负欲在这一刻达到极致,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也不差。” 陈何良摇摇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真的在探讨体型:“我不行,我肌肉太硬,不像你,一看就很软。”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车子越走越偏,远远的看到山的轮廓。远光灯开启的瞬间,江兰溪一抬头,看到前方妙峰山方向的蓝色路牌。 “我们去哪儿?”江兰溪扒着窗子,憧憧树影一闪而过,远山露出巍峨一角。他心里有点慌。自从来到北京,他没有去过五环以外的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陈何良勾勾唇。 车子没有停下的意思,离弦的箭往更偏僻更黑的地方开去。越往前走空气越凉,小臂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将他们包裹,甚至听不到蝉鸣,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总不能把他拉到山里卖了吧?江兰溪心下忐忑,“不就是吃个饭?不用走太远吧?” “谁说去吃饭?”桃花眼缓缓眨了眨,看上去天真无害,“只吃饭有什么意思,总要来点新鲜的。” 还没来得及再问,“嗡”地一声引擎轰鸣,几乎同一时间,车子蹿上崎岖的盘山路。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江兰溪上半边身子差点被甩出去,啊啊乱叫着脸都被吓白了,慌乱之中攥紧安全带,扯开嗓子嘶喊:“慢——慢点,这是山路,你疯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限量级跑车完全发挥优势,风驰电掣般绕过一个又一个急转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鸣。陈何良身体紧贴座椅,他肩膀宽阔,背部微微躬起,灵活地转方向盘,弯了弯唇道:“我还没载谁玩过赛车呢。”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江兰溪朝他看去,看不清,风迷了他的眼。 “我说——”陈何良也喊:“你坐稳,我要加速——” 江兰溪的惊呼淹没在风里,身体随车身时不时磕到靠背,摇来晃去止不住酸疼,好几次车头撞到拐角的山石,火花几乎溅过他的眼。 疯了疯了。 上亿的跑车被陈何良开得比二手破桑塔纳还随意,有 11.第 11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山风很大,陈何良的外套被他穿成宽大的落肩衣,他才发现少年的肩原来比他宽那么多。 男人味最极致的体现就是这时候了。别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陈何良,纯黑色的薄衫让他隐藏在黑夜里,一小截线条利落的小臂露出来,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引诱着人去探寻他的脸。 这个时间来看流星的多是一对对小情侣,或搂抱在一起吹夜风,或并排躺在帐篷里望天空。像他们男男搭配的,兰溪看了一圈,只有斜对面架着望远镜的老大爷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嘹亮女声穿透夜风——“流星!” 几乎同一时间,兰溪抬头望去,第一颗珍珠从天尽头划过,速度很快,几乎转瞬,再一眨眼,天空只有一串长长的银带。 陈何良低着头不知道在跟谁发信息,江兰溪激动地拍他的肩膀,指着流星划过的弧线,“快看,第一颗!” 陈何良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顺着江兰溪指的方向看去,懒洋洋的笑,“看到了。” 江兰溪凝望天边,等着下一颗流星出现,忽听陈何良问:“不许愿么?” 江兰溪看了眼四周双手合十虔诚祈愿的人们,耷拉下嘴角:“不了。” 陈何良侧过头看他,“嗯?” “......我运气不好,许愿从来没有实现过。” 江兰溪许过不少愿望,小时候怕愿望实现不了,每次生日只敢许一个愿,像是保姆今天不打他,周末爷爷奶奶他接他去老宅、考试拿到一百分、下一年姆妈回来接他......一个都没有实现过。 上大学后听人说流星许愿比较准,于是大晚上偷跑出宿舍,打车去了崇明岛,等了一晚上看到十颗流星,在沙滩上许下三个愿望。然后第二天一早打不到车,被黑车师傅坑了二百块,回学校后以夜不归宿为由挨了宿管阿姨一顿批。 无数次期待和落空,终于不再去奢望。 “其实愿望都是唯心主义”,兰溪望着远处的银河,低声道:“客观事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流星不过是与大气层摩擦而发出的光,却被人盖上可以实现愿望的高帽。幸好流星不是情感生物,否则一定会笑话我们浅薄无知。” 他早已过了凭感觉做事的年纪,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没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不切实际的愿望也不会再许。 陈何良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如果流星有情感,说不定就可以实现人类的愿望,又怎么会笑我们浅薄无知?” 江兰溪也跟着笑了,陈何良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陈何良一下一下地捏着手里的火柴盒,低沉的嗓音能听出若有似无的惋惜:“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还以为你......” 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垂下眼睫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嘲。 “什么?”兰溪有些好奇,在陈何良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陈何良看他一眼,勾唇笑了下:“以为你是很感性的人。” 感性经不起失败,除非一直顺风顺水,未经波折,否则迟早被现实淹没。他不像陈何良,没有一流的家世,也没有一流的本事。他只是一个私生子,籍籍无名的小提琴师。江兰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呢,你不许愿吗?” “我不信神佛,更不信虚无。”陈何良利索地翻身跳下来,拍去手上灰尘:“而且你都这么说了,我再许愿岂不是显得很白痴?” 说完又给江兰溪裹了裹外套,拢着眉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咱们去别地儿。” 江兰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人家大老远带他看流星,他却说出这样扫兴的话。 陈何良转身之前,兰溪拉住对方冷白的小臂,低声说:“古希腊神话书里说,如果能连续数到十八颗流星,就会好运常伴,一生顺遂,比许什么愿望都灵验。我还从来没有数到过十八颗流星。” 陈何良眉毛一扬,“真的?” 兰溪肯定地点点头。 陈何良目光笔直地盯着他,见他不似说谎,又坐回去,吊儿郎当地翻转火柴盒,“行,陪你数星星。” 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地划,有的走的比较远,有的瞬间就坠落,夜空是神秘的,虚无的,他看到了亿外光年之外的讯息。 数到第十颗时,旁边一对小夫妻走过来,问他们可不可以帮忙拍一张照片。 兰溪欣然应允。 小夫妻的手机里外放着歌,声音很大,兰溪没有听过,只觉得旋律很温柔。 那对夫妻站在栏杆边,悬崖前,背后是广阔无边的星空。一颗流星穿过大气层,兰溪给他们拍下一张合影。 那女生很活泼,笑着跟兰溪说她和老公就是在这里定情的。那年是狮子座流星雨,她向流星许愿,希望遇到良人共此一生,于是在山脚下的民宿里,她结识了她老公。 在那之后,每一年的这一天,不管有没有流星,他们都会来妙峰山顶留念。 那女生笑着问他要不要也给他和朋友拍一张照,兰溪心一动,下意识看向陈何良。 像是想到什么,又慢慢垂下眼睫。 陈何良不是爱拍照的人,朋友圈,网上,从来没有见过陈何良的照片。 秦羽跟他说过,陈何良国外留学时,有人拿着陈何良的照片号称和陈何良谈恋爱,到处去借别人钱。陈何良本就花名在外,别人也没怀疑,后来才知道上当受骗,还是陈何良自掏腰包补全大家损失。在那之后,陈何良没有再传出过任何一张照片。 兰溪摇摇头说不用,陈何良却径直走过来,手机递给那女生,弯了弯眉眼,说:“麻烦了。” 兰溪诧异地看他。陈何良朝他耸了耸肩,笑出一口白牙,“我看你想拍。” 那女生这才看清陈何良的脸,先是呆了呆,随后激动地跳脚,“天呐!你朋友长得也太绝了!” 江兰溪对此表示认同。陈何良不止长得绝,气质更绝。那是无数金钱堆出来的松弛感,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蹙起眉眼。 身后女生那老公重重地咳了一声,女生立刻刀子眼甩过去,那男的不敢表示不满,就假装看天看地看风景。 女生朝兰溪嘿嘿一笑,“不用管他,我给你们拍照。” 她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他们身后的平台上,然后拿着陈何良的手机退后几步,指挥两个人摆姿势。 手机里 12.第 12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流星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人们三三两两散去,有的直接开车回家,有的就钻进帐篷或后车厢睡觉。 跑车就这点不好,睡不舒服。 不知道陈大少爷是不是良心发现,下山的路开得慢多了,前面有几辆车一同下山,有几次超车的机会都没有超,就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走到一个岔路口,一边是大道朝天的沥青路,一边是窄小的水泥路。江兰溪反应过来时,陈大少爷已经右打方向盘,拐上了那条水泥路。 路有点坑洼,小虫飞来晃去,蛐蛐声啾啾吱吱,一声短,一声长。他问陈何良:“不回去吗?” 他记得刚才陈何良说不看流星就去别的地,以为还有第二场活动。 陈何良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说:“太晚了,我小叔山下有栋别墅,我们去那儿睡。” “哦,好的。”兰溪见他打哈欠,被传染也跟着打了个。 睡一觉也好。已经凌晨两点,如果回市区,陈何良送完他再回家太阳都该出来了。 “等等,你小叔?”打完哈欠江兰溪后知后觉不对劲,陈何良的小叔......不就是他每晚对着半裸海报流口水的郑拓?他声音有些发紧。 江兰溪难得激动,陈何良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挑眉问他:“你认识我小叔?” “不,不认识。”嘴巴快过脑子,江兰溪立刻否认。 那不只是他的偶像,还是他的梦遗对象,性幻想对象,就像很多十三四岁的男孩心安理得躲在被窝里看苍老师电影,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同桌女生。青春期的秘密,是只敢在黑夜悄悄绽放的昙花,见不得光。 他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平静道:“大半夜打扰你小叔不好吧?” 陈何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事,那房子空着,他不住。” 车子驶进一个叫乡沟的地方,道路两旁是联排房屋,这个点儿住户都睡下了,只有路灯照着的地方是亮的。车轱辘压过石子路,有狗叫了一声,紧接着四邻八乡犬吠声连成一片。 陈何良打开车窗,吹了声长长的口哨,狗叫声随之小了很多。 江兰溪问他:“你还会训狗呀?” 陈何良嗯了一声,“我家有一条德牧,军犬退役的,领养之前跟人学过一点。” 江兰溪就想到陈何良朋友圈里的那条膘肥体壮的大狗。 拐了七八条巷子,车子停在一处独门独栋的三层欧式小楼前。小楼灯火通明,黑黢黢的夜里堪比指明灯。 怎么也不像是没人住。 “我小叔在这里包了一片地,这边空气好,工作不忙他就来住几天。”陈何良从旁边信箱摸出一把钥匙。 江兰溪将信将疑跟他走进去。 屋子空荡荡的,白色的地板砖干净到反光,江兰溪一眼就注意到沙发旁边的书架,那上面摆了一横排的奖杯。 他走过去看,金鹰奖、白玉兰奖......一水儿的最佳男主角。 手指碰到水晶奖杯前—— “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声音响起,江兰溪一哆嗦,乖乖把手背在身后,抬眼看见陈何良从卫生间出来,一边走一边系裤子纽扣。低腰内裤裹不住腹肌形状,隐隐露出浓密的耻毛。 江兰溪下意识移开眼睛。 陈何良慢悠悠走过来,看见江兰溪在看什么后,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我小叔很厉害的,差一个奖就大满贯视帝,演艺圈没几个能做到。” 江兰溪瞧着陈何良一脸骄傲的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厉害。” 这房子很大,不说话时安静得可怕。陈何良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像是随口一问:“要不要冲个澡?我让管家提前换了洗浴用品和睡袍。” “提前”两个字很传神,让人无端联想陈何良带他来这里是不是有预谋的。 这一晚上,先出热汗再出冷汗,衣服上汗渍反复被风干,江兰溪抗拒不了洗澡的诱惑。 很快洗完出来,正打算问陈何良今晚睡哪间卧室,好巧不巧,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火花声,然后天花板吊灯摇晃了一圈,“啪”一声,灯全灭了。 兰溪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山脚下,小山村,黑暗的别墅,像极了鬼屋。 他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空旷的夜里只有他孤独的呼喊,更瘆人了。 陈何良不知道去了哪里。要不是和这个人还算知根知底,江兰溪都怀疑陈何良把他骗到这里偷器官了。 他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有了一丝光。 没进浴室前他好像看见陈何良拿了条浴巾往楼上去了,于是大着胆子,举着手机,踏上前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只有一间浴室,江兰溪走到门口敲敲门,没人应,直接拧开门把手。 室内潮热一片,花洒热水还在往外喷,手机照了一圈,一无所获。 兰溪转身离开打算搜查下一间房时,浴室角落的洗衣机后面有人叫他名字。 那声音像小猫挠门般轻微,但凡不是在空旷安静的环境,根本不可能被注意到。 江兰溪顿住脚步,“陈何良,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 江兰溪举着手机往前一步,灯光照在洗衣机后面的空隙里,从上往下看,一只湿漉漉的脑袋一动不动,露出来的后背像一把弓,绷紧了弦。 江兰溪愣了一下。陈何良身体强壮,看上去活力十足,做什么事都所向披靡,怎会露出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陈何良,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他焦急地问。 有光照在身上,陈何良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水珠,分不清是汗还是洗澡水。他手里紧紧攥着脖子上的蓝宝石,银链子牢牢勒进后脖颈。 江兰溪真怕他会把脖子勒断。 好像有一种病叫幽闭恐惧症,或者黑暗恐惧症,江兰溪不知道陈何良是不是这种情况,又问了一遍,“我带你去医院......” 话音未落,手被牢牢攥住。陈何良的手凉得可怕,汗 13.第 13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陈何良第二天发了烧。 一开始两人各盖一床被子,半夜江兰溪感觉被子里钻进来一个大冰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有东西正昏昏沉沉往他被子里面拱。 他也没多想,裹紧被子接着睡,第二天醒来,胳膊麻得一点动不了,睁眼一看,手臂上枕了个人。 毛茸茸的头埋在他肩膀,头发丝蹭得他下巴发麻,蓝宝石尾端正正硌在他的喉尖,好疼。 江兰溪另一只手探到蓝宝石的位置,正要把宝石移开,手猛地被攥住,条件反射一般,陈何良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瞳仁满是警惕。 江兰溪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它硌到我了......” “别碰。”陈何良两手护着宝石翻了个身,复而沉沉睡去,好像刚才瞬间的清醒只是一种惊厥反应。 “你看到陈何良脖子上那个蓝宝石没,那是你弟救他的凭证,据说陈何良睡觉都不摘的,摘下来会做恶梦。” 秦羽的话回想在耳畔,江兰溪抿抿唇,给陈何良盖好被子,手指不小心蹭到陈何良肩膀,好烫。 他又去探陈何良的脑门,“喂,你发烧了,要不要叫医生?” 豪门生活他多少知道一些,怕病例外传,小病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大病有固定的医生团队。 陈何良头靠在江兰溪肩膀蹭了蹭,眼睛半睁不睁,声音有些哑,带鼻音,他屈起手指,“隔壁书房,退烧药。” 江兰溪找到药给陈何良吃下,又用冷毛巾降温,还煮了碗热汤面帮他发汗,中午过后,陈何良的烧就退下去了。 江兰溪先是找了村里的电工修电闸,修好后仍不放心,趁陈何良睡着,去了村卫生室询问大夫。 大夫听完描述,确认是惊厥引起的发热,只要病人不再受刺激,很快就会恢复。总算松了口气。 下午七点多,小山村迎来日落,并不刺眼的黄色圆轮缓缓掉落山谷,月牙白便浮上了柳梢头。 江兰溪打开室内所有的灯,确保每一处角落都亮堂堂。陈何良还没醒,江兰溪就去了村头一个农家乐买了条鱼,因为陈何良睡着的时候咕哝了一句有鱼就好了。 这栋别墅很空旷,厨房比白纸还干净,抽油烟机的商品标签没有揭,冰箱里只有一整排百事可乐和几根冰棍,就连早上煮热汤面,都是问邻居阿婆借的酱油。 江兰溪提着大葱和鲫鱼回了别墅。鲫鱼是收拾好的,江兰溪片完鱼肉又煎一遍去腥,然后倒入开水开始炖,不一会儿鱼汤就咕嘟开了,奶白色的汤汁没有一点腥味。 厨房有些闷,怕陈何良再着凉,空调都没敢开,这会儿额角已经冒汗。铲勺在锅里来回搅动,鱼香味飘散开来。 最后一抹日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暖黄的光晕染开,让他看上去像一尊恬静慈悲的菩萨。又有细汗冒出来,发丝粘在额角有些痒。 江兰溪抬起胳膊刚要擦汗,身后垂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手攀上他的脸,丝质手帕抚过他额角,带着薄荷脑的香气。 “你睡醒了?”太阳穴被薄荷脑冰了一下,江兰溪回头看去,陈何良的睡袍松松垮垮,腰带半系不系耷拉着,睡袍下面腿毛茂盛,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 “我在卧室闻到香味”,陈何良嗅了下鱼汤上空蒸腾起来的热气,慢吞吞道:“你用了什么调料,和我妈做出来的香味差不多。” “是吗?”江兰溪眼前一亮,“应该是香料配比的问题,这方面我还在研究,有机会和伯母讨教一番。” 话一出口,江兰溪就暗道自己多嘴,他一个二流家族的私生子,何德何能攀扯贵为名媛的陈太太? 正要找补两句,陈何良勾了勾唇角,“你没机会,我都找不到她。” 握住餐勺的手一顿,江兰溪没再多问。陈何良明明是笑着说的,他却从中听出几分凉薄和悲戚。鱼汤已经好了,江兰溪转移话题道:“饿了吧?去餐桌等,给你盛汤喝。” 一边说一边拍他的背,哄小孩一样往外轰人。 江兰溪把鱼汤端推过去:“尝尝看。” 陈何良拿起筷子,嫌弃地夹起一块鱼肉,左顾右望不知道挑去哪里,索性抽了张纸巾铺在桌子上,把鱼块一块一块挑出来。 “你不吃鱼?”江兰溪愣了下。 陈何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不爱吃。” 什么臭毛病。江兰溪索性给他盛了一碗纯鱼汤推过去。 陈何良喝下一口,刚要夸赞两句,抬眼见江兰溪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根本没看他,也没期待他喝下鱼汤的反应。 陈大少拨了拨碗里的鱼汤,漫不经心道:“江兰溪。” 江兰溪从手机中抬起头来。 “你没去腥吧。”陈何良懒懒道:“我吃着有点苦。” “怎么会?店家拿黄酒泡过的,我也炒了好几遍。” 他放下手机,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说:“很新鲜啊,一点都不苦。” 两颊随着吞咽的动作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陈何良扑哧笑了,懒懒道:“可能我刚生完病舌头没味道。” 江兰溪点点头,深表赞同。 陈何良又舀了一勺汤,余光看见江兰溪再次拿起手机,不咸不淡地说:“吃饭看手机食物会呛进气管。” 江兰溪啊了一声,道是富贵人家讲究多,连忙把手机放回桌上,解释说:“抱歉,是我朋友,问我这两天怎么找不到人。” 陈何良撩了下眼皮,“秦羽啊?” 江兰溪一愣,“你知道他?” 陈何良见自己猜对了,脸色稍缓,不急不忙道:“你就他一个朋友,除了他还能有谁。” 江兰溪挑挑眉,心想你知道的还挺多。 陈何良缓缓眨了一下眼,“你跟他说你在哪?” 江兰溪顿了片刻,犹豫说假话还是说真话,陈何良就这么促狭地看着他,江兰溪决定坦白,“……跟同事来郊外爬山。”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陈何良的反应。他没敢跟秦羽说和陈何良共度了一天一夜,就像他对上陈何良的眼睛时总是会先一步移开视线。 他以为陈何良会介意他说假话骗人,陈何 14.第 14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孩童时的江兰溪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分开。别人的爸爸妈妈成双入对,他的爸爸妈妈不在一个城市。 后来有一天,爸爸说要带他去北京见爷爷奶奶,他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呢,他只知道邻居大宏的爷爷奶奶人很好,经常给他小零食。 那他自己的爷爷奶奶,应该也是很好很好的。 于是他藏了两块梅花糕,带去北京给爷爷奶奶做礼物。这是临行前阿嬷给他的“盘缠”,他一路揣在怀里,用小肚皮捂着,怕硬了不好吃。 然后呢,那一对老人把他珍宝一样的梅花糕扔给了佣人,甚至都没有抱抱他,挑三拣四打量他一番,最后叮嘱他爸“好好教养,不要染上那个女人的风尘气”。 他不懂风尘气是什么意思,只听出来爷爷奶奶不喜欢妈妈。他想反驳,又记起妈妈临行前的叮嘱:你是江家大少爷,要懂事,要听话,要为弟弟妹妹们做表率。 离开江家庄园时,他看见阿嬷连夜做的梅花糕被一只叫“旺旺”的泰迪犬叼在嘴里。 再之后他被关进一栋大别墅。大别墅里只有一个中年保姆,保姆一开始对他很好,后来就爱答不理了。有时候生病难受哭了,还会以吵到她睡觉为由挨一顿打。保姆的儿子有样学样,在外面被大孩子欺负了就回来踹他两脚,骂他是不要脸的私生子。 他偷偷问幼儿园老师什么叫“私生子”,老师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孩子,进了幼儿园拿到小红花就是好孩子。后来他才知道,他所在的私立幼儿园,有不少他这样的私生子—— 他的爸爸妈妈没有婚姻关系,所以不能住在一起,所以他被保姆欺负,所以那个被叫做“江太太”的女人漠视他,弟弟见到他骂他小贱种。 他第一次知道“名分”的重要性。 所以后来无论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就像此时此刻,面对男人的攻城略地,几乎就要沦陷,却还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发出声明。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我不约。” 男人不以为意,大手抽回来,当着江兰溪的面探出舌尖舔了下手指,戏谑道:“瞧你,都忍不住了,还玩欲擒故纵这一套?” 眼底闪过一丝狼狈,江兰溪紧紧攥住陈何良的手腕,硬着头皮坚持:“反正没谈恋爱...不行......” 前天晚上,陈何良揽住他的肩默认他们是情侣,让他心底升起一丝希冀。不可否认,欲望膨胀到要爆炸,然而在江兰溪这里,放纵欲望的前提是“师出有名”。 “乖,我会让你舒服的比谈恋爱还爽。” 陈何良反手摁住他肩膀,手劲大的不容他抗拒,他看见男人眼底涌出野兽掠夺般最原始的欲望,说出的话却是软软的撒娇。 “哥哥,我技术很棒的,保证比你之前任何一任男友都棒……” 大手像琴键游移,又像在敲鼓,所过之处鼓面白皙柔软,是最上等的羊脂玉,手感极佳。乐器左闪右躲,琴身快要烫坏。 身子弓成虾米形状,声音几乎从喉咙挤出来,“停手....” 再有耐心的人,也经不住一次两次的扫兴。 意识到江兰溪来真的,陈何良敛起嘴角最后一丝笑意,沉声道:“我记得我很明确跟你说过,我不谈恋爱。” 江兰溪慢吞吞别过脸去,听到自己木木的声音:“那算了。” “你是不是在搞什么新把戏?不跟我睡你留在别墅为我煮鱼汤?还跟我睡一张床?” 陈何良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又不是没有过性经验的小男孩,非得整那些有的没的?” 京城风气这么开放的吗? 江兰溪不停地咬嘴角,咬到舌尖尝到一点铁锈滋味,他还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原则。 “对不起,趁现在什么还没发生,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陈何良握了握拳头,面上表情变成浓浓的失望,他撑着身体下了床,宽大的睡袍遮不住凸起。 与滑稽的外表相反,声音称得上冷漠:“江兰溪,你向来这样吊人胃口么?” ......不就是没有提前声明,这种事怎么提前声明啊,不谈恋爱就不给睡?搞得自己很饥渴似的,他一个举止优雅的小提琴家不要面子吗? 这样的陈何良好可怕,江兰溪抿抿唇,又说了句抱歉。 陈何良烦躁地摆摆手,转身进了浴室。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浴室门重新被打开,男人已经穿戴整齐。 高大的身影靠在沙发靠背上,火柴划过,他微微低头,拢着手点了一支烟。 层层烟雾中,江兰溪看到他冷峻的脸:“走,送你回家。” 一路上陈何良没再说话,沉默充斥车厢。好几次车子超速江兰溪也没敢提醒。 兴许人家就想早点跟他散伙呢。 “我到了,谢谢。” 公寓门口,江兰溪拉开车门下车,没走出两步,布加迪加了下油跟上他。 “江兰溪。” 身后响起懒懒的声响,江兰溪闻声回头。 车窗拉下来,里面递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 黑色抽绳挂在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上,袋子边沿濡湿一块,是被魔鬼蛊惑后沾染的欲望。 陈何良撩起眼皮,嘴角半笑不笑,“内裤忘记拿,我的.....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刻意逗弄,在江兰溪伸手去接时手又往后躲了一下。 江兰溪扑了个空,老脸一红。 布加迪限量版多么扎眼?已经有人拿着手机围着车身在拍照。 兰溪窘得厉害,一把抢过来塞进兜里,气急败坏跑进公寓。 背后隐约传来沉沉的低笑声。 这个人,向来有调动别人情绪的资本。就在你以为他要跟你绝交的时候,又厚着脸皮来逗你玩。 他敢保证,陈何良上学时绝对是那种最让老师头疼的坏小子。 一个周末就这样没了,一起没了的,还有和陈何良若有似无的“友情”。 江兰溪自认平凡,一个平凡的人,浪子凭什么为他破例? 他和陈何良的性格既矛盾又统一,他不谈恋爱不睡觉,有确定的关系才准许自己投入爱河,陈何良是只睡觉不恋爱,这样的人一旦恋爱了,又会是什么样呢。 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出脑海,江兰溪拉上窗帘拉了一会儿小提琴,50分贝以下的那种,拉了几首始终不尽兴,干脆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平心而论,陈何良的外貌无可挑剔,人群里一眼发光的那种。 不 15.第 15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江鹤清了清嗓子,“方家底蕴深厚,要不是十一少年轻时腿受过伤,你以为这种好事能轮到你?” 那意思好像是说,但凡对方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那就配不上了呗。 江兰溪来回翻看手中的资料,身高、爱好、学历、从中学时代到如今的照片,应有尽有。 那么,他自己的详细资料,是不是也被放到了某家的写字台上。 见江兰溪没有反应,江鹤敲了敲桌子,“你妈看过他的照片和履历,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挺直了背,露出洋洋自得的神色,好像自己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家长。 “是吗?”江兰溪轻描淡写。 江鹤蹙了下眉,“是不是你问问你妈不就知道了?稍后我让助理把见面时间和地点发到你手机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十一少的照片。中学时期还是阳光灿烂的足球守门员,近年的照片却总离不开一支黑色手杖。 江鹤终于咬咬牙抛出杀手锏:“将来结婚典礼上,你妈会以江夫人的名义出席。”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江兰溪合上方颂泽的资料,站起身,“我去和他见面,你不要忘记说过的话。” “等等。” 玻璃感应门打开,身后传来江鹤的声音。 江兰溪回头。 江鹤拧着眉扫了一眼江兰溪的衣服,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张支票,“你穿的太素,去买几件名牌,时尚圈的人眼光挑剔的很,务必体面些。” 江兰溪很不客气地把支票揣进兜了。 看得出来,江鹤挺重视和方家的联姻,当年他考上大学江鹤都没给过他支票。 江鹤这个人,虽说是江氏的老总,为人却鸡毛的很。再早些年给女明星买包都不给他们娘俩一毛抚养费。后来有个和孙眉交往的富商在酒席上调侃不止要帮江总养二奶,还要帮江总养儿子,话传出去后,江鹤自觉没脸,才开始按月给钱。 乘坐专用电梯下楼,江兰溪在电梯入口又遇见了那个高贵冷艳的女明星,女明星摘掉墨镜看了他一眼,大概认出他是江鹤的儿子,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踩着高跟鞋进了电梯。 公交车上,江兰溪拍下方颂泽的简历发给孙眉,又发了条信息: 兰溪:[江鹤给我介绍了联姻对象,你知道吗?] 红玫瑰:[仔仔,他们家“碧游春水”那一套珠宝很有名,只展示不外借的,你们婚礼时跟他说说借姆妈戴一天好吗?] 江兰溪无奈地摁灭手机。他就不该对他妈抱有希望。 方颂泽。 视线再一次停留在那张规规矩矩的证件照上。看照片就知道是很温和的人。 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出陈何良的脸,那个拎着他湿漉漉的内裤逗弄他的人,真讨厌。 他甩甩头,把陈何良赶出脑海。 第二天江兰溪正常上班,把补充好的入职材料交到人事科,打算去琴房练一会儿琴,又在走廊尽头遇到叶辰。 他侧身向左绕过去,叶辰也向左,挡住他的去路。 叶辰看着他,冷冷道:“喂,睡同事的男人爽吗?” 江兰溪皱了下眉。 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把利箭射向更加弱势的第三者,殊不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一点上他最佩服的人是江太太,江太太从没找过他们娘俩的麻烦。就在他小时候被接到北京江家的那一天,他看到江太太打了江鹤一记耳光,把江鹤的眼镜都打到地上了,之后江鹤再也没有主动抱过他。 江兰溪不耐道:“陈何良说他单身。” “所以呢?”叶辰像被揪住了痛处,跳脚道:“这就是你撬我墙角的理由?” “他单身,你哪来的墙角?”江兰溪毫不客气反击。 叶辰咬咬牙,语气忽然软下来:“我错了江兰溪,陈少他脾气差得很,床品更差,你受不了他的,我再也不动你的琴了,我把首席让给你,你把他还给我,行不行?” 床品差? 差吗?他只知道陈何良的手活确实不一般......搞得他都要上天了。 叶辰多么鬼精一人儿,看见江兰溪面露尴尬,立刻猜到问题关键。他挺直腰板,刚才哀求的模样一扫不见,毫无感情陈述道:“你们没睡。” 叶辰不该学小提琴,应该学川剧变脸,肯定能成大师级人物。江兰溪耸耸肩,淡淡吐出几个字:“陈何良技术很棒。” 他想,他没说错,陈何良确实是这么说的,他只不过把话原封不动转达了一遍。 余光之中,叶辰果不其然又变了脸色。 …… 江鹤发来的地点是一家艺术画廊,时间是后天晚六点,再三叮嘱他穿的体面一些。 江兰溪就去买了套大牌当季成衣,上衣是棉质衬衣搭一件小羊皮束腰夹克,下身是直筒裤,勾勒出腿型很长很直,最下面露一圈脚踝,肤色比小白鞋还要白,淡青色血管撩人的欲。 这身打扮和平日刻板的工作装天差地别,以至于他去楼下便利店买水时,经常跟他打招呼的大姐全程没有认出来。 他到的早,就在画廊里随便逛,晚上的画展没什么人,除了带相机拍照的,零零散散几个走马观花的游客。 看起来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画的主题是“山河故里”,画风是草书国画,展现了祖国大美山川,太行山、玉门关、喀斯特地貌......遍布国内每一处角落,最开始是在洛杉矶展览,到北京已是第五站。 和齐白石的工笔画风有些像,挥毫泼墨,大开大合。江兰溪猜测画的主人一定是个行云流水的白胡子老爷爷。 脚步停在一幅名叫“水乡江南”的画作前。乌篷船、灰瓦白墙、一圆一方的双桥定位地点是周庄古镇。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先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松木香,有点像佛手柑,让人想到春日清晨玻璃窗上一抹薄雾,清冽镇定。 回头,戴银质眼镜的儒雅男人站在身后,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身形很高,头发略短,五官线条深邃。 江兰溪看到他右手握着的黑色手杖,试探着问道:“方...方先生?” 男人稍一颔首,眼角笑出一道细细的纹,“江先生,晚上好。” 不愧是大家 16.第 16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江兰溪挥手散去空气中的酒味,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这么多天没有联系,他以为和陈何良已经彻底缘尽,各奔东西。 “我饿了,还没吃饭。” 陈何良踢飞脚下小石子,低着头漫不经心。 这话理不直也气不壮。江兰溪朝小区大门方向一指,“出门左拐是拉面馆,右拐是卤肉盖饭,对面还有五星级大酒店。” 陈何良始终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看不出在想什么。 蝉鸣声三短一长,夜晚燥得人心慌,光是站着就能出一身汗,特别是荷尔蒙旺盛的人。 江兰溪递过去一张纸巾,陈何良接过去,也没擦汗,就在手心攥着。 拉开公寓大门,正要走进去,身后响起闷闷的声音,“哥哥,我想喝鱼汤。” 果然是被惯坏的大少爷。江兰溪皱眉道:“你想吃什么有一整个厨师班给你做,非得跑到我家来?大晚上我去哪里给你找鱼?” 他眼神一黯,“......他们做不出我妈那种味道。” 少年是所谓的桃花眼,眼尾微翘,不说话时也像带着笑,水汪汪的。这会儿喝酒的缘故,眸子里浑浊晦涩,像一只被扔在街头的流浪狗。 江兰溪想起那天在山脚下的村子里,陈何良说他做的鱼汤和陈太太的手艺很像。 陈何良实在是个危险人物,看着很乖,实则浑身上下都是毒。理智告诉他不可再和这个人过多接触,可是情感上,他很理解陈何良此时的心情。 成年人都有脆弱时刻,比如特别想家,或者想妈妈,就像他经常去颐和园的苏州街拉琴,尤其是雨天,闭上眼睛就是江南的烟雨朦胧。 陈何良特别想喝一碗鱼汤,所以来到他家门口。 “进来吧。”江兰溪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 “刚才送你回家的人是谁?” 江兰溪正弯腰给陈何良找拖鞋,火柴划过,陈何良又点了支烟,冷不丁问道。 江兰溪递给他拖鞋:“新的。还有,不许在我家抽烟。” 陈何良听话地碾灭烟头,烟屁股搁在鞋柜上。 总算还听劝,江兰溪露出赞许的目光,下一秒就被攥住手腕,一道黑影笼罩下来,一步一步把他逼退到墙角边。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可怜巴巴的小狗已经撕下面具,变成侵略性极强的大型猛兽。 “喂......这里是我家,你别乱来。” 陈何良站在他面前,手撑在他身后的墙上,靠过来的酒气多了几分凛冽,直往他喉咙里钻。江兰溪生生打了个哆嗦,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认识陈何良的时间不算短,陈何良在他面前向来是个随性肆意的,偶尔还会撒个娇。除了在别墅那一次,陈何良很少会这样,冰冷的,犀利的。 就好像,怎么说呢,有种领地被其他野兽侵占的不爽。 “那个人谁啊?”他又问了一遍。 江兰溪咽了咽口水,“相亲对象”四个字拐了个弯,脱口而出“朋友”二字。 “是吗?” 陈何良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拖鞋原样放回鞋柜,转身就走。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轻笑道:“你用不着解释,你爱跟谁出去是你的自由,跟我有什么关系。”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高瘦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江兰溪从那平静的声音中听出几分自暴自弃。像受尽磨难的流浪猫,千挑万选选中了你,却发现家里已经养了别的小猫咪。 行动快过脑子,他一把拉住他手臂,放缓声音道:“真是朋友,我们今晚一起去看的画展,何飞昂的国画。”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么详细,好像事无巨细就能掩盖撒谎的心虚。陈何良果然止住脚步,没有再质问他为什么和朋友逛画展,反而眯起眼睛:“谁的画?” “......何飞昂。” 男人恍惚了一瞬。暴戾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没再往外走,转身进门,换上那双新拖鞋,面无表情道:“哦,那是我妈。” 江兰溪怔住。 天下会有这样巧的事?画家介绍里未标明男女,从踏入画廊的第一刻起,从绘画风格看,他以为何飞昂是个白胡子爷爷,或者,就算跟陈何良有关系,至少是陈何良外公那种级别。 “我妈这周回北京了,从斯洛文尼亚回来”,陈何良目光悠长,陷入回忆,“她是很厉害的画家,总是在不停地画,没有休息的时候。从我出生起,就把我扔给保姆,没有喂我喝过一次奶,只有鱼汤......” “我小时候,她每次画画遇到瓶颈,没有灵感了,就叫佣人送一条活鱼,她用满是颜料的手摁住鱼,刀背刮擦鱼鳞,然后用剪刀一点一点剪开鱼腹,鱼会拼命挣扎,血水四溅,溅到画板上,变成最好的红色颜料。肠子流到大理石地板上,鱼被煲成一锅汤,她分一碗给我喝。” 陈何良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江兰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怪不得陈何良喝鱼汤不吃鱼。这样做出来的鱼,谁敢吃。 他还以为陈何良身为天之骄子,应该是花团锦簇长大的,受父母疼爱,家人关心。更想像不到何飞昂那样的名媛,居然爱这么血腥的游戏。 有些艺术家是这样的,极端情况下才能激发灵感,江兰溪表示理解,却不太认同。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江兰溪就静静倾听,陈何良的嘴角始终挂着笑,看上去比哭还难受。 “我妈回来了,我带着沾露水的康乃馨去她住的别墅找她,跟她说妈妈我想喝鱼汤......”陈何良顿了下,手指抚上右半边脸,勾唇道:“她打了我一巴掌,还叫我滚。” 江兰溪去看陈何良的脸,看到掌掴的指痕,已经不太明显。他注意到陈何良的用词,何飞昂单独住的别墅。 好不容易回一次国,却没和丈夫住一起。 “为什么赶你走?”江兰溪问。 陈何良说:“她说我在咒她找不到灵感。” “......” “我不提鱼汤的事就好了,我妈说不定就会让我在别墅留宿。”陈何良搓着头皮开始懊恼。 那双眼睛饱含遗憾,好像小狗很后悔惹怒主人。 江兰溪无法理解那样的母子关系,他有限的认知里,孙眉从来没有打过他,哪怕他不小心摔了孙眉的琵琶,孙眉也只是大呼小叫一番,顶多罚他少吃一顿晚饭。 “我不会徒手剖鱼,我炖鱼汤都是用收拾好的鱼。”江兰溪抿抿唇。 “随便什么鱼。”陈何良神色怔然,好像鱼汤就是他的命。 “……那 17.第 17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一早,江兰溪从床上爬起来,路过客厅,灯一宿没关,陈何良高大的身躯窝在沙发里,睡得正香,薄毯搭拉到地上。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一束光打在他锋利的眉骨,男人伸手抓了一把,不耐地啧了声,翻个身继续睡。 江兰溪走过去拉紧窗帘,给陈何良搭上薄毯。阿嬷跟他说过,小腹露在外面容易感冒。 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很窄,江兰溪小心翼翼转身,再往前走时,衣角被拽住。 他回头看去,陈何良的手已经垂下来,眼睛仍闭着,喃喃呓语道:“小竹,冰豆浆汉堡不加菜。” 江兰溪愣了下,好半天反应过来对方把他认成他弟弟江知竹了。 喝汤不吃鱼,汉堡不加菜,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洗漱的功夫,江兰溪点了肯德基宅急送。出门前刚好送到,他挑出汉堡里的生菜,扔垃圾箱又觉得浪费,于是塞进自己嘴里。 今天工作很忙,晚上是正式演出第一场,需要去音乐厅走一遍彩排流程,临登台前还要排练一遍开场序曲《鲁斯兰与柳德米拉》。 演出人员可以领两张亲友票,其中一张他给了秦羽,第二张迟迟没有给出去。 他记得叶辰用两张票换了一张vvip专座,不用猜也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就是不知道陈何良会不会赏脸。 这么一想,他竟有些拿不稳琴弓。 夜幕来临,演员登台。江兰溪看到秦羽朝舞台挥了挥手。 前排中央的vvip位置一直空着。 中场休息有十五分钟,江兰溪找了间休息室调试琴弦,有人从后面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是秦羽。 秦羽一身宽T恤,大裤衩,黑拖鞋,刚从搓澡堂子出来一样,一点没有对音乐的敬畏之心。 “你怎么找来的?”江兰溪面露疑惑。不想被打扰,刚才他特意找了间偏僻的屋子。 “问你同事,叫李成好像。”秦羽大剌剌坐到他身边。 他声音有些沙哑,头发乱糟糟的很颓废,“你最近好神秘,叫你也不出来,要不是知道你有演出,我都怀疑你谈恋爱了。” 江兰溪眉心一跳,避重就轻道:“我来乐团的第一次演出,总要重视些。” 他又想起秦羽之前提到被算计的事,反问道:“你呢,上次那个黑长直妹子是怎么回事?” 秦羽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别提了,都过去了......今晚你总能放松下吧?散场后去你家喝酒,不许拒绝我。” 和秦羽相交多年,江兰溪一看就知道秦羽有事瞒他,要搁以前,他早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偏巧他也有事瞒着秦羽,就没了追根究底的底气。 江兰溪想到早上出门前在沙发上睡正香的陈何良。 一天了,陈何良应该走了。 江兰溪说:“不能多喝,我明晚还有一场演出。” 秦羽也不介意,“行行行,你看着我喝,行吧?” 演出很成功。散场后,除了少数几个人结伴去吃夜宵,大多数都各回各家养精蓄锐去了。 秦羽开车来的,回去路上绕过朋友的酒吧提了几瓶洋酒打算晚上喝。到公寓后江兰溪特意看了一圈,楼下没有布加迪,也没有类似的豪车,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钥匙插进锁孔,秦羽鞋一踢,光着脚往里走,没走出两步就停住,傻了一样愣在原地,嘴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江兰溪心里一咯噔,顺着秦羽的视线看过去。 厨房门口,高高大大的男人正倚着门框看他们。 陈何良套一件花布围裙,两只手带透明手套,手里捧一只玻璃碗,正在拌沙拉。厨师装扮也难掩满身贵气,好像他手里的不是玻璃碗,是闪闪发光的大宝石。 陈何良挑了挑眉,“带朋友了?沙拉可能不够吃。” 手上搅拌动作未停,沙拉酱粘在透明手套上,远远闻到香甜。 江兰溪咽了下口水,“你还没走啊。” 陈何良很轻地笑了一下:“昨晚剩了点鱼汤,怕你回来饿肚子,” 他的语气很像贤惠的妻子在等回家的丈夫,搞得江兰溪浑身不对劲。说话间陈何良还扬了扬玻璃碗,“我只会弄这个,你别嫌弃——” 秦羽嗷地尖叫开了,“江兰溪你竟然给人炖鱼?老子失恋求你做桂花藕你都不肯,你竟然去给别人做鱼?重色轻友啊你!啊!”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戏精一样。 陈何良闻言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江兰溪窘得厉害,踢了秦羽小腿一脚,“你一个月失恋三次你好意思说?” 秦羽给他一个刀子般的眼神,控诉江兰溪不可以区别对待。 江兰溪瞪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大少,强硬的语气掩饰心虚,命令道:“你多弄点沙拉,我外卖点几个小菜。” 陈何良憋着笑,行了个献媚似的屈膝礼,“小的都听您的。” 眼看陈何良进了厨房,秦羽一屁股瘫在沙发上,不满道:“早告诉我他在你家啊,我也好好打扮打扮,他人模人样的贵公子,我穿着裤衩拖鞋像街上烤串的,我不要面子啊。” 江兰溪失笑,“在家里又不是出街,比那个干什么。” “那不行”,秦羽一本正经:“这是男人的尊严,总不能哪哪都不如他。” 江兰溪递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像是想起什么,秦羽又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可听说陈大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啊,他肯为你进厨房,八成还没睡到你吧。” 江兰溪战术性喝水。 亏他还提心吊胆担心秦羽知道他和陈何良不清不楚的关系,原来秦羽早就猜到了。 口亨!果然浪子和浪子最能共情。 外卖送来了花生毛豆小龙虾。三个人坐在地毯上,围着小茶几,电视机里放着最新季的足球赛。 席间有电话响,秦羽从犄角旮旯摸出一个手机,大着舌头道:“咦,陈哥,你手机。” 刚才还一口一个陈少,攀比不如人家精致,这会儿酒精上头,勾肩搭背改叫哥了,亏他比陈何良大个四五岁,也不害臊。 陈何良接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脸上露出一丝不耐,随手挂了。 江兰溪咬着小龙虾,心想上一次看陈何良面无表情挂断电话,是在去妙峰山的路上,叶辰打来的。不知道这次是谁。 铃声再次响起。 这回没挂,陈何良啧了一声,起身去了阳台。 江兰溪捏了捏兜里仅剩的vip演出票,慢吞吞道:“这个度数太大,我想起冰箱有冰啤,我拿来一起喝。” “那你快点。”秦羽刚才酒喝得有点多,这会儿一个劲地磕花生。 厨房和阳台半墙之隔,江兰溪屏住呼吸,听到阳台传来的声音。 “没空,不去。” “......” “支票我已经让助理给你了,钱你随便填,别再来烦我。” “......” “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你想跳河就去跳,不用特地告诉我。” “......” “叶辰,我只说一遍,我没那么多耐性。” 冰箱门打开,江兰溪拿出一瓶又一瓶冰啤酒,想到那次秦羽告诉他的, 18.第 18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兄弟,我秦羽没佩服过谁,打今儿起陈何良就算一个!人家真爷们,真洒脱!不像我,每次分手都夜夜流泪到天明……要我说你也别在意什么名分不名分了,他那种人,睡到就是赚到!” 江兰溪正在剧场后台吃工作餐,冬瓜片咬到一半,微信界面开始被轰炸,一条接一条都是秦羽。 这傻儿子,人姑娘看上他富二代的身份跟他谈钱,他却跟人家谈感情,人想坐在敞篷跑车里数星星,他骑自行车带人喝西北风。不被分手才怪。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当初秦羽对陈何良的态度他是知道的,话里话外陈何良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坏蛋。 也不知道陈何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才一晚上,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江兰溪:[真有你说那么好,你怎么自己不去睡,我看你们昨晚聊挺好的。] 秦羽:[拉倒吧,他都用你们的合影做屏保了,你还装什么装?] 江兰溪:[???什么屏保?] [江兰溪你可以啊,背着我跟他去看流星雨?我可听说陈何良从来不在全家福以外的地方上相,亏我还信誓旦旦跟他说你们没戏,啧!脸真疼。] 哦,那晚在妙峰山观景台,路人女生帮他们拍下的照片。 手指一动,正要多问两句,秦羽的语音嗖地又过来了。 [我们把你家收拾好了啊,垃圾也倒掉了,今晚你演出我就不去了,我爸找我有事。陈何良也走了,我开车送他回的公司,好了就这样,886] “......” 离上台还有一个小时,江兰溪捏了捏左手臂,因为演出的关系,最近练琴时间明显过多。昨天忘记贴千山活血膏,这会儿抬着有些麻。 去后勤部找膏药,路过团长休息室,见李成满脸通红站门口比划。 李成向来举止得体,难得跟人着急,他心下好奇,快步走过去。 走近后发现,不止李成和团长,屋里还有一个人。 里面的男人穿着很正式,白衬衫、黑西裤,西装外套搭在靠背上,打了发胶的头发一丝不苟。他好像在玩游戏,手指在屏幕上秀得飞起,一截手腕露出来,青色血管明显。 散漫又随性,显得这边着急上火的李成和团长很滑稽。 这个时间出现在剧场,莫非叶辰请动了陈何良看演出? 胡思乱想间,听得李成大喝一声:“团长!昨晚我就感觉叶辰的小提琴和我的小号衔接有问题,就等今天能再练一练,我等他三个小时,电话打了十几个,他一个都不接!他肯定出事了!” “你要跳河就去跳,不用特意告诉我!” 昨晚陈何良在阳台上接电话时说的话回响在耳边,江兰溪下意识看向屋内的人。 “Triple kill!” 少年沉浸在游戏中,眼神没有给一个。 团长见李成急得不行,起初还安慰他说叶老师比较有个性,不是谁的电话都接,让他不要担心。然后慢悠悠拿出手机拨叶辰电话,打不通。 又打了一个,不通。 距离演出仅剩半个小时,团长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急慌慌问屋内的人:“七符,你给叶辰打个电话,你电话他肯定接。” 鬓角的白发随着他着急的动作一颤一颤。 被点到名的人懒懒抬起头来,眼底一片茫然。 李成看清陈何良的脸怔了三秒,愣愣地凑到江兰溪身边,低声道:“这不是那天开布加迪接你的帅哥……” 陈何良听见门外动静,侧身看过来,恰好撞进江兰溪的眼睛。他没回团长的话,朝江兰溪晃了晃手机,懒洋洋问:“怎么不回我消息?” 话音未落,团长眯着眼睛看过来。五十多岁的眼尾纹褶皱成扇子形状,眼底几分探究,好像第一天认识江兰溪一样。 江兰溪有点尴尬,拿出手机一瞧,陈何良半小时以前发来一张照片——昨天在扔在厨房垃圾篓的那张票,三排五座,用透明胶粘好了。 [CHL:是要请我看演出吗?] “忙,没顾上。”江兰溪淡定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实则心如擂鼓。 只要假装无事发生,旁人就发现不了他和陈何良的猫腻。 陈何良被这句云淡风轻的回答整笑了,游戏也不打了,舌尖抵了下脸颊:“亏我推了工作来看你拉琴,你就这么应付我?” 喉咙微微发紧。 他果真是为他来的。 团长拧着眉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一个圈,他已经等不及等陈何良说完话,走到陈何良身边伸手,“七符,手机借我,我给叶辰打个电话。” 陈何良收回放在江兰溪身上的视线,耸耸肩说:“早删了。” 团长瞪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却毫无威慑力,反而几分苦口婆心,“演出耽误不得,就给师兄一个面子。” 师兄......江兰溪和李成对望一眼,怪不得能大剌剌坐在团长休息室。 不同于刚才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这一回几乎一秒被接通。 “陈少,你终于肯理我了。”电话那头声音虚弱,很轻,不像以往高冷口气。 李成再傻也瞧出猫腻了,刹那间瞳孔地震,脑袋几乎凑到江兰溪耳边,气音问他:“卧槽你抢了叶辰男朋友?” 江兰溪把他脑袋推开,摇了摇头。“胡扯。” 李成正想凑过去再问两句,忽觉一阵凉嗖嗖,再看沙发那里,大帅哥竟眼神幽幽直盯着他。李成后背发凉,左脚挪右脚,悄摸离江兰溪远了几步。 江兰溪没注意到他们一来一回的交锋,眼睛盯着脚尖,心思全在团长手中被接通的手机上。 “你怎么回事?马上就开场了,赶紧给我回来!”团长对叶辰就没那么客气了,几乎是用吼的。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紧接着剧烈的咳嗽,呼啸的风声、尖锐的喇叭声,一片乱糟糟中,叶辰的声音像奄奄一息的猫儿,“团长,我要陈少接电话。” 他的声音很不对劲,团长脸色逐渐凝重,“你在哪儿。” “桥...咳...我在桥上。” 再开口时,虚弱的声音像燃了一把火,嘶哑高亢,像是用了全部力气,“陈何良我知道你在,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回去。” 陈何良听闻轻啧了一声,一把夺过手机,脸色不耐去了另一侧拐角。他走的太远,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再回来时,散漫的笑又挂上嘴角,好像没什么事能左右他的情绪。 陈何良对团长说:“不等他,让替补上。” 李成闻言瞠目结舌,不止惊叹于陈何良能随意插手乐团安排,还因为…… “替...替补昨晚吃羊肉串拉肚子......请假了......” 团长脸都黑了,急成热锅上蚂蚁团团转,两手一拍:“完蛋!首席替补都没了!你说怎么办?你怎么能不让他来?要我说绑也要绑他来!” 他话说的很急,能听出抱怨,却没有半点对陈何良的不满。< 19.第 19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声部旋律响起,江兰溪觉得陈何良又骗了他。 这种水平,完全达到演奏级,不可能好几年没碰过琴。 他们的站位离得很近,江兰溪甚至能从一众和声里分辨出陈何良的琴音。 少年身姿笔挺,眼睛微闭,像中世纪古堡走出来的贵公子,指尖在跳舞,舞姿翩迁流淌出清澈溪流。 他神情是那么的专注,明明是六十个人的大舞台,聚光灯好像也偏爱他,他就那么轻易地进入他眼底。 棋逢对手,高山流水遇知音。 不止江兰溪暗自惊诧,陈何良也在一遍一遍刷新认知。 他对江兰溪拉琴的印象,停留在大虎公司的庆典上,破旧的提琴,跑调的琴音,他也就信了叶辰跟他说过的,从江南来的那个提琴手,是个绣花枕头。 而现在,江兰溪有一把好琴,琴技又好的十分突出。陈何良鼓着腮帮子看他,薄唇浮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 江兰溪也有意表现自己,拉得更用心了。冥冥之中有一种奇怪的胜负欲在支配他。论年纪,他比陈何良大,可是在其他方面,他又没什么底气。 对方坐高堂,接受奉承与掌声,而他站在一隅窃视,企图窥见日光。 只有琴,琴是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观众散场后,团长来到台前,说总监在西苑饭店定了位置,给大家庆功。 “团长,总监会去吗?” “当然,咱们乐团是老师的心血,老师对大家的演出结果十分满意!”团长喜上眉梢。 底下一阵欢呼。 总监就是他们乐团的老板,享誉全国的音乐家,老人家上了年纪深居简出,除非在电视上,现实中见上一面难如登天。 总监是团长的老师,那么......江兰溪靠近陈何良,小声问他,“也是你老师吗?” 少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是多少人不可望不可及的奢想。他说:“我音乐的启蒙老师。” 音乐的启蒙老师.....那是不是说明,其他方面的启蒙老师大抵也是重量相当的大牛级人物。 确实有狂妄的资本,江兰溪不无羡慕道:“真好。” 陈何良勾唇道:“这有什么,待会儿聚餐我介绍老头给你认识。” 江兰溪露出欣喜的微笑。 “兰溪,外面有个特成熟特温柔的叔系帅哥找你。”李成从卫生间回来,拍了拍江兰溪的肩膀。 叔系帅哥? “找我?” 李成兴奋地眨眼,“就是找你,他手里带着玫瑰花哦。” 李成这话很有八卦的意味,很明显江兰溪和叶辰的前金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又来一大帅哥,有好戏看的节奏! 瞧瞧瞧瞧,大金主的眼神都不正常了。 江兰溪把小提琴交给李成,狐疑道:“帮我收一下,我出去看看。” 这会儿观众走差不多了,江兰溪一眼就认出站在大厅门口的,握手杖的男人。 方颂泽。 方颂泽穿得很休闲,白色衬衫显得肩膀很宽,银质镜框精致从容。他站在大厅出口的台阶上,黑色手杖隐在黑夜里,正垂眸轻嗅一朵玫瑰花。 兰溪走到方颂泽身边,闻到清新舒适的松香味。 “方...先生。” 方颂泽朝他微微一笑,“兰溪。” 江兰溪迟疑片刻,改口道:“方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有演出?” “工作结束后碰到你弟弟,他说你今晚在这边演奏,我就买了票。”方颂泽解释说。 除了江知竹,江兰溪再没有别的弟弟。江知竹对他的事向来莫不关心,这回又唱哪一出? 方颂泽走近两步,把玫瑰花枝别在江兰溪衣领上,夜色下他的声音格外温润,“来的仓促,什么都没准备,就去街边买了一支玫瑰,你别嫌弃。” 他的动作很慢,花枝别过领扣时卡了一下,于是另一只手不得不绕过来,拇指不可避免擦过江兰溪的右脸颊。 江兰溪脸有点热,待方颂泽别好后,稍稍拉开些距离,“谢谢方大哥。” “本来今晚想约你出来的。”方颂泽说:“家母这两天得了空,今早从香港飞过来,听说你是很厉害的小提琴家,一直想见见你,兰溪有没有兴致赏个脸?” 江兰溪愣了下。两人尚未有过多接触,这么快就见家长? “你不用担心”,方颂泽说得很谦虚,“只是喝个茶,认识一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兰溪想了想,说:“那你稍等,我去跟团长说一声。” 刚一转身,就看到左前方灭了灯的楼道里,一个男人斜斜地倚在墙上。他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黑色礼服更显肃穆,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确切地说,在看他领结处别着的玫瑰花。 白色烟雾飘过来,江兰溪嗅到浓浓的烟味。对方眼神看上去平静无波,却像幽深栗暗的沟壑,深不可测,令人无端害怕。 江兰溪被那双眼神所震慑,一时竟忘了开口说话。 “不介绍一下?”陈何良捏着烟,声音沉沉,自下而上撩起眼锋。 任谁都能听出那语气里的挑衅。陈何良的眼睛里好像潜伏了一只野兽,但凡听到不顺心的答案,就会亮出锋利的爪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方颂泽,兰溪的朋友,珠宝设计师。”江兰溪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方颂泽上前几步,主动伸出手问好。 陈何良没搭理他,插在兜里的手都没有拿出来,甚至没给方颂泽一个眼神,只盯着江兰溪,说:“团长让我叫你去庆功宴,大巴车在路边等。” 方颂泽淡定自如收回手,“兰溪,你有事我们下次再约。” “不用。” 心里一阵烦躁。陈何良霸道又任性,不负责任地随意撩拨,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命令他? < 20.第 20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中午江鹤打来电话,要江兰溪回家一趟,说有事找他。 已进盛夏,天气越来越热。北京的热和苏州的热不同,很干的热,柏油路上热霾升腾,烤得人鞋底冒烟。 这种天气,出门打车都是折磨。 “你和十一少的母亲见过面了?”江鹤从堆叠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开门见山。 原来是为这件事。江总日理万机,小道消息倒是蛮快。 江兰溪往空调风口挪了挪,25度冷风顷刻吹散一身热汗。他对江鹤说:“前天晚上见的,他妈妈去加州度假,在北京转机,顺便见了一面。” 江鹤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说:“今天早上方总打来电话,说颂泽的妈妈对你很满意,希望你们尽快定下来。” 江兰溪闻言愣了下。轻易就能获得长辈的认可,该露出高兴的表情吗? 要联姻是一回事,定下联姻的日期又是另一回事,江兰溪有些犹豫:“我跟他还在了解阶段,会不会太快了。” 江鹤颇不赞同,“这是商业联姻,又不是让你谈恋爱,方家已经是咱们家能接触到的天花板,还有什么可挑的?换成别的家,面都不用见,证就先领了。” 是有这样的案例,秦羽有个远房表姐,人还在大不列颠上课,上到一半就被要求买最近一班飞机回国,刚落地就直接去了民政局。 在那之后,他们家生意就跟坐了火箭一样,一飞冲天。 江鹤说:“方颂泽的母亲到底不是方家人,你们私下见面不算正式,我和方总商量过了,等手头项目忙完,两家约个时间,正式见个面。”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眼角笑出皱皱的眼尾纹,可见对这门婚事相当看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庞,眼窝微陷下去,鬓角白发很明显。 曾经意气风发的江少变成了江总,爸爸老了,妈妈终于可以捡漏了。 还未来得及答话,江鹤电话又响了。 短短几分钟江鹤接了四五个工作电话,看来是挺忙。 江鹤捂住电话听筒,挥手示意江兰溪出去玩,“孟叔种的西瓜熟了,你去尝尝,回头让他给你装点儿走。” 江兰溪抿抿唇,退了出去。 他有点看不懂江鹤。来北京这么久江鹤也没问过他住在哪里,租金多少,反倒在这种小事上,拿孟管家种的芝麻绿豆送人情。 江兰溪去后院瓜田里找孟管家。孟管家不在,瓜棚下有两个吃瓜群众—— 江知竹和陈何良。 两个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对坐,正光着膀子吃西瓜,阳光下汁水流了满嘴。 陈何良好像晒黑了些,宽肩窄腰更有男人味,江知竹更瘦一些,皮可见肋骨。他们好像在聊有趣的事,时不时哈哈大笑,真像一对亲密无间的亲兄弟。 江知竹最先注意到瓜田多了个人。 和江兰溪对上视线时,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陈何良注意到江知竹的反应,跟着看过来。 江兰溪朝他们点头算是问好。他和江知竹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可聊,至于陈何良,前些天和陈何良不欢而散,更没什么可说的。 与其留在这里尴尬,不如离开。 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肩膀从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喂,怎么见我就跑?”陈何良浑身只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大裤衩,阳光照在八块腹肌上,精壮的小腹露出完美的倒三角。他的脖子耳朵是红的,脸也是红的,鼻尖悬着一颗汗珠,乍一看还以为害羞了。 少年站在一片西瓜秧里,眉梢挂着笑,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我没跑。”被那满身的炙热灼了眼,江兰溪慢吞吞移开视线。 为了证明自己不怯场,江兰溪跟着陈何良走进棚子里。 刚才还在吃瓜的江知竹不见了踪影。 棚子的地理位置绝佳,不远处有一个小型喷灌设施,水泵像花洒喷出水流,三百六十度旋转,转到棚子这边会喷洒到身上,很凉快。 陈何良递给他一块西瓜,笑吟吟的语气流露出不自知的暧昧:“我的好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把“好哥哥”三个字咬得极重,好像在提醒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江兰溪咬了一口西瓜尖尖,很甜,齁嗓子。 好奇怪,这里明明是江家,他竟没有陈何良举止随意。好像陈何良才是江家的主人,而他只是个客人。 陈何良用目光谴责他,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好像他是一个十足的负心汉:“你亲口答应的,整场演出我没弹错的话,就亲我一口。” 江兰溪一时语塞,“......我开玩笑的。” 他现在是有准联姻对象的人了,一旦联姻成功,他妈妈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江夫人,他就可以摘掉私生子的帽子。 他又忍不住想,如果那晚方颂泽没出现,他和乐团一起参加庆功宴,陈何良提出这个要求时,他会亲吗? 不知道。 江兰溪实在是一个刻板迂腐的人,在认定的事实里固步自封,不敢做一点超脱掌控的事,所以他不会亲。 偏偏他遇到了陈何良,一个最不守规矩、不受掌控的小痞子。 陈何良一直盯着江兰溪的眼睛,对方长睫毛轻轻颤动,像小刷子刷得心尖直痒痒。 不得不说,江兰溪这种时候最勾人,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矛盾感。骄矜的,害羞的,被盯着时眼神掠过一丝慌张,含蓄又逞强,最清纯的表情轻而易举挑起人最下流的想法。 想扒光他,看他无可奈何又被迫承受的模样。 陈何良这么想着,按住江兰溪的后脑就吻上去了。 江兰溪还在抓心挠肺想拒绝理由,下一秒嘴巴就被堵住,香甜的汁水溜进口腔,西瓜味的,暴风雨般攻城略地。 江兰溪没有防备到他这一手,脑子顷刻炸开了花。 陈何良在亲他,在江家的别墅,他弟弟刚才待过的地方,他爸爸甚至还在楼上书房,窗户朝向这片瓜地。 陈何良贴得他很紧,心慌意乱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他去推陈何良,却被步步逼退到立柱前,后背抵着柱子,两侧是结实的臂弯,雄性荷尔蒙将他拢得密不透风。 “哥哥。”他低低地叫他。 西瓜应声落地,果肉爆裂开来,汁水留了满地。有火焰在地上烧,兰溪抬眼撞进他动情的眼眸。 “哥哥。”他又喊,又一次亲上来。 兰溪脑子要晕掉了,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余光里对面墙角闪过一条黑色大裤衩,江知竹拎着一听啤酒走过来。 兰溪去推他,掩饰不住的惊慌:“ 21.第 21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方大哥,我下周回苏州,不能陪你看话剧了。”江兰溪咬着吸管,把餐桌上的两张话剧票推回去。 方颂泽闻言惋惜道:“怪我,没有提前问你时间,那我等你回来一起看第二场?” 话剧是《恋爱的犀牛》,江兰溪以前看过。好像是某一次秦羽失恋,提前买好的票没有送出去,就拉着他去。那几天期末考试没有休息好,整场话剧昏昏欲睡,最后只记住一句歌词——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相比之下,方颂泽就专业多了。吃饭的功夫,方颂泽跟他讲学生时代的事。方颂泽曾是学校话剧团的主力,华人留学圈一半的女生跑去看他演“最英俊的哈姆雷特”。 那时候他的腿一定是健康的。江兰溪想,哈姆雷特又蹦又跳的,最后还要和反派击剑互斗,话剧团不会让一个有腿疾的年轻人去演主角。 迟疑片刻,江兰溪温吞吞点了下头,说了声好。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等他从苏州回来,就到了两家正式见面的日子。那时他们的身份就会发生变化,至少不再是单纯的相亲对象。 饭后方颂泽接到客户来电,客户说对珠宝样式又有了新的想法。方家是珠宝大亨,服务的客户也非富即贵,怠慢不得。 方颂泽安排司机送江兰溪回家,自己去参加客户的碰头会。 路过稻香村,江兰溪下车打包了一盒糕点,打算塞行李箱带回苏州。他还记得团长提醒过的,走之前交一个请假报备表,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乐团。 近几天乐团最大的新闻就是叶辰辞职这件事。 江兰溪从李成那里得到的消息,说叶辰那晚辞演,总监很不满意,让叶辰主动辞职也算全了叶辰的面子,毕竟被辞退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正值周末,楼里空荡荡没什么人。团长办公室的门开着,江兰溪走过去敲了下。 门被打开,团长不在,开门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捧着一卷乐谱。 江兰溪不认识他,猜想是团长的客人,礼貌问道:“请问,团长在吗?” 老者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从上到下审视一般打量他好几眼,“他一会儿回来,你可以进来等。” “哦......好的。” 江兰溪进屋坐在沙发上。屋子很大,比他住的客厅还大,四面书架摆满了曲谱。老者从中抽出一本巴赫,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来问他:“你是不是叫江兰溪?” 江兰溪面露疑惑,“您认识我?” 老者拿着谱子坐回办公桌后面的大椅子上,笑吟吟道:“七符跟我提过你。” 江兰溪恍了一下神,心底浮起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想,“那您是......” 老者眨了眨眼睛,刚才还严肃的脸露出几分打趣,“我是他的音乐老师。” 江兰溪恍然大悟,立刻鞠了个90度的躬,态度恭敬道:“总监您好,初次见面,您多指教。” 但凡他那晚去了庆功宴,都不至于认不出老先生,这下被东道主抓了个现形,尴尬死了。江兰溪越来越局促,坐在沙发上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就搭在膝盖上,来回地绞。 江兰溪想了又想,说:“总监,七...陈何良怎么跟您提起我的?” 老者轻抿一口茶水,咳了咳嗓子道:“他说他喜欢你。” 江兰溪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这人要脸不要?他还以为陈何良会说他琴拉得好呢,又哪怕说他这个人性格死板呢。怎么没脸没皮到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音乐家聊风花雪月。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的底线,却还是一个劲地往上踩。在别人面前毫不顾忌地承认喜欢他,在他本人面前很粗俗地说想操他,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陈何良把所有一切赤裸裸摊在你面前,不知羞的、随性的,可耻的,一点不避讳。 可气又可恨。 江兰溪憋红了脸,老者以为他害羞了,弯唇笑了笑,说:“我看过你面试的视频,还有那晚演出的录像,你的水准不错,也有自己的风格,乐团研究后决定由你代替叶辰的位置,聘你做第一小提琴手。” 第一小提琴有六个名额,除了叶辰跟他差不多年纪,其他五人都是有资历的老人。现在叶辰辞职,名额又空出一个。 “您选我是不是因为陈何良......” 叶辰没少因为技不如人被同事们议论,教训在前,哪怕做不成第一小提琴手,他也不想被人议论靠“金主”上位。 名头固然重要,他有他自己的准则。 看出江兰溪的顾虑,老者叹了口气,点评道:“不瞒你说,你们团长啊,这人不错,办事能力强,就有一点——势利眼。之前他因为七符一句无心之语就强捧叶辰,这一点实在草率,我已经批评过他了。” 老者给了他一个定心丸,“兰溪,七符确实夸过你有潜力,我不否认因为他我才注意到你。” 老者指了下手机:“今天早上他还提醒我不要埋没你的才华。这小子,我还没见过他对谁上过心。不过乐团选你不止是因为他,最重要的,因为你值得。” 江兰溪走后,老者发出一条信息:[江兰溪这孩子我见了,有气节,守规矩,又比你成熟,能让你收收心也是好的。如果你又图一时新鲜,我得警告你,我这里是正经乐团,不是你寻欢作乐的后花园。] 不多时,屏幕亮起一句话:[老头你好啰嗦。] 老者无奈地摇摇头,“泼猴儿。” ...... 六个小时的高铁结束,江兰溪从瞌睡中醒来。他背上背包,站在人来人往的苏州站,看到站台二楼大大的蟹黄面招牌,嘴角浮上一抹由衷的笑。 22.第 22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你要我去酒吧弹电吉他?”江兰溪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杜宏翘着二郎腿,长吁短叹道:“还不是我一哥们,酒吧开业请了支乐队,结果你猜怎么着?嘿!合同都签了!吉他手摔骨折了! 他们做生意最忌讳这个,这不满天满地凑人头吗?我听说你要回来,就跟我哥们提了句,他说只要你愿意,就在你的正常出场费上再加这个数。” 杜宏举起右手,五指分开。 杜宏一边说,一边又给他续了杯碧螺春。江兰溪了解到,那位酒吧老板是做建材生意的,经常在杜宏家的民宿搞团建,是杜宏的包年大客户。 客户有难,杜宏义不容辞,何况仅仅是牵个线搭个桥。 那位老板也有意思,听说杜宏请得动当年苏南乐团的小提琴首席,说加钱也要把人请过来。他们有钱人最爱这个,拉良家下水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就算没有出场费,看在杜宏小时候用拳头保护他的份上,江兰溪也不会拒绝。 更何况十五万也不算少。 只有一点江兰溪比较担心,“我不是专业混乐队的,能跟人家配合好吗?” “嘿,不是我吹”,杜宏大手一挥,豪爽道:“我兄弟谁啊,顶有名小提琴家,等你一上场,乐队那些贝斯手啊鼓手啊,都得配合你的电吉他!” 江兰溪扑哧一声笑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天傍晚,杜宏开着大G来家门口接兰溪。 “阿嬷,我跟杜哥儿出去一趟,你吃完饭不要刷碗,等我回来刷。”兰溪简单收拾了下碗筷,带上背包就要出门。 “快去快去,杜哥儿都按喇叭催了。”阿嬷一个劲地推搡他。 那不是喇叭,是游船经过门口时急促的马达。江兰溪没多解释,老太太不服老,解释多了反而惹人不高兴。 酒吧在老城区内,酒吧老板请来的乐队也算小有名气,江兰溪发现前几天单曲循环的摇滚乐就是这支乐队的作品。 队长是鼓手,寸头大花臂,妥妥的肌肉男,肱二头肌尤其粗壮,不止能抡鼓槌,抡死人估计不在话下。江兰溪和这类体格熊壮的男人天生有壁,悄悄和对方拉开距离,站到和他差不多高的贝斯手身旁。 江兰溪顶替的是原吉它手的位置,和乐队成员简单磨合完旋律,就在一旁熟悉曲目。 余光看见花臂队长拿了个蝴蝶面具,时不时绕过他身边,欲言又止。 “大哥有什么事?”江兰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队长嘿嘿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憨厚形象和流氓外表极具反差,“小兄弟,最近我们乐队在网上比较受关注,我们担心吉他手突然换人粉丝会多想,到时候给你带来麻烦.....” 后边的贝斯手吹了声口哨,“其实是我们队长觉得你太好看了,今晚一露面啊,我们的吉他手就回不来喽。” 队长朝贝斯手挥了挥拳,对上兰溪视线时,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来的路上江兰溪听杜宏讲了,乐队在网络平台上有上万粉丝,风吹草动都是新闻。他有想过“武装”下自己,又怕客户会多想,对方既然拿出面具,那就再好不过了。 兰溪对着旁边的玻璃柜带上面具,蝴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嘴唇和下巴,银色缎面材质衬得肤色更白。兰溪美滋滋照了好几遍,赞道:“这个蝴蝶好漂亮。” 鼓点颤动,琴弦铮铮,音乐开场。 “您是不知道,我爸前几天还念叨呢,让我去北京给陈伯伯送刚采下来的洞庭碧螺春,去北京的票我都预备好了......隔壁有几个朋友想见见您,一块叫过来喝几杯?” 说话人是酒吧老板李东志,他划了根火柴,手拢着火殷切地给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点烟。 正是陈何良。 少年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中央,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身边有个肤白清秀的男孩低头给他捏腿。 他吐出一口烟圈说:“别叫乱七八糟的人烦我。” “好嘞哥!”李东志揉了揉男孩的头发,问陈何良:“小洛您还满意?要不多叫几个?” 男孩闻言一怔,微微抬起下巴,晶亮的眸子看向面前俊美的男人,眉眼皱巴巴的,看上去委屈极了。 陈何良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俯身勾起小洛的下颌,手指抚过皱起的眉心,唇边轻声滑出一句话。 “别皱眉,要笑起来才好看。” 低沉的声音像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小洛听话地笑了起来。 陈何良向来是这样的性子,知道别人最在意什么,然后指缝泻出一点温柔。上位者的偏宠,如罂粟牵机,勾得人趋之若鹜,不死不休。 李东志看在眼里,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陈大少爷抬抬手,就有那么多人不管不顾追上门,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vvip包厢外,杜宏抓住李东志的衣袖,朝门内努努嘴,“里面那位谁啊,好大的架子。” 混江湖眼力见儿必不可少。李东志在江南一带也算有名有姓的富二代,难得见他讨好谁。 而且里面那位小洛他是知道的,李东志刚得的新欢,学舞蹈的大学生,正蜜里调油呢,竟也舍得送出去。 杜宏立刻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陈少。”李东志言简意赅,说完就亲自下楼拿酒去了。 刚刚李东志给他介绍来宾时,要么是某某公司老板谁谁谁,要么是开酒庄的某某某,实在没职务的无业游民,也会说是哪家公子哪家姑爷,名头称号一个不漏。 唯有这一位,不但没有头衔,真名都不透露。 说明那人已经远远不是他能接触到的阶层了。 李东志很快回来,拿上来的是镇店好酒,五瓶九零年的罗曼尼·康帝。 “那位身份特殊,总不能一个陪场的都没有,杜哥儿你酒量好,一定把人陪舒服了。”李东志交代道:“陈少不喜聒噪,你记住,别多问,不多说。” 杜宏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明白李东志的安排,他是搞服务业的,服务人最有一套,最重要的是把握好贴心和谄媚的界限,尤其大人物,稍一过界就会被抵触。 临进包厢前,杜宏不太放心地多问了句,“这个太贵了,我陪喝的话,给我换成别的酒?” 李东志轻啧一声,“不就几百万?这么跟你说吧,那位上个月投资的互联网项目,开盘当天净赚这个数。” 李东志伸出右手比了个八。 杜宏暗骂一句自己没见识,低着头就跟李东志进去了。 陪陈何良喝酒实在是一项太简单的任务,只需要当好木桩,连酒都不用倒,叫小洛的男孩服务得很周到。 到底怕怠慢了陈大少爷,杜宏又找来一个知根知 23.第 23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请问哪位是江老师?”穿工作服的侍应生站在演出后台大声问。 “我是。”江兰溪朝他挥手。 侍应生走过来,态度很恭敬,说:“江老师,老板请您去二楼喝杯酒。” 东道主相约,没有理由拒绝。摇滚太耗体力,这会儿面具底下全是汗。江兰溪跟大块头队长打了个招呼,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跟着侍应生上楼了。 侍应生把他带到装修豪华的包厢门口。 推开门,里面冒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那小男生哀怨地瞪他一眼,就急匆匆离开了。 江兰溪一头雾水。 抬步往前走,又顿住,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人群的焦点—— 看到眼前人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北京的某个酒吧。 男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支烟,烟雾缭绕漫过他精致的眉眼,正托着腮听对面的杜宏侃侃而谈。 视线相撞。 江兰溪刚要招手问候,就见陈何良淡淡地觑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移开视线。 装不熟? 这又唱得哪一出? 他抿抿唇,正要往里走,一旁蹿出来个寸头拦住他。 “啧,怎么没人给帅哥换身衣服,瞧瞧,都湿透了。” 寸头一开口有股厚重的葡萄酒味,黑色T恤遮不住小肚腩,抬手就往他衣领上摸。 刚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发梢滴滴答答淌着水,衬衣也湿了半边,江兰溪侧身躲开,礼貌不失微笑,“谢谢,风一吹就干了。” 刘勇摸了个空,不死心去抓江兰溪的手,“帅哥,我特喜欢玩电吉他,可是每次都被弦割到手,晚上去我家教教我?” 说话的同时刻意露出劳力士的腕表,江兰溪见过那只表,在江鹤的右手腕上,宇宙计型,小一百万。 陈何良交的都什么狐朋狗友?手心手背被摸了好几下,抽又抽不出来,江兰溪强忍不耐道:“抱歉,我不会教人。” “你不教怎么知道不会教?”手向上攀岩已经摸上玉粉雪白的肩。 嘈杂的音乐,昏暗的包厢,葡萄酒气熏得人发晕,这人凑近他,下巴处的绒毛清晰可见。 “留个电话总可以——嗷——” 话音未落,一只玻璃烟灰缸从天降落,擦过刘勇右耳侧的脑门摔出去。 “砰”地一声,缸身四分五裂,玻璃渣溅了一地。 刘勇凄厉大叫,痛苦地捂住脑袋,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李东志和杜宏目瞪口呆地望着烟灰缸砸出去的方向。 只有陈何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道:“好久没练过,砸歪了。” 刘勇正要怒骂,听见陈何良的话又硬生生憋回去,可给他憋了个大红脸。陈少什么人哪,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叫板。呜呜咽咽地话都说不清,翻来覆去都是陈少我怎么你了。 江兰溪哪里见过这样血腥场面,顿时脸色刷白,陈何良已经悠哉游哉喝起下一杯酒。 “帅哥带我去医院......”刘勇拽住江兰溪的衣角,囔囔直叫疼。 衬衣上溅了几滴血,江兰溪顾不上擦,正要硬着头皮跟刘勇下去,身后懒懒的声音响起,藏着几不可察的恼怒:“江兰溪,回来。” 在场的人都惊掉下巴。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认识。 刘勇也愣了一下,捂住额头的手一松,血流更多了。李东志赶紧叫了个服务员带刘勇下去,他自己没敢走。陈大少爷对刘勇有意见,他不能站错队。 刘勇已经被服务员带走,江兰溪攥了攥拳头,责备道:“你吃错药了?下手没个轻重?” 认识陈何良这么久,他第一天知道陈何良竟然是个危险分子。还好只是额角,万一是太阳穴,还不得当场毙命? 李东志人已经傻了。这么多年,敢跟陈少爷正面叫板的,除了江家那位少爷江知竹,他再没见过第二个。 不,江知竹不会跟陈少叫板,陈少要打人,江知竹绝对是补刀的那个。 陈何良嗤笑一声,瞭起眼锋问他:“我没轻重?你呢,傻站着让他占便宜?” “我以为那是你朋友......你知不知道烟灰缸再偏一点就砸死人了!”江兰溪越说越急,被骚扰和打死人,两者的“刑”根本没有可比性。 陈何良见他不识好人心,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砸死就砸死,我爸妈都不管我,你是我谁啊,用你管?” 以前江兰溪以为陈何良是在蜜罐里长大,被惯坏的小孩,自从上次陈何良像个叫花子跑到他家门口讨鱼汤,他又觉得陈何良很缺爱、很可怜。江兰溪语气坚决,“你在北京怎么样我管不着,现在你人在苏州,我就要管你。” 陈何良盯着他半晌,噗嗤笑了,薄唇缓缓勾起:“行啊,我没地方住,你管不管。” 长夜已至,游船如织,两岸灯笼亮起,窗棂镂雕里窥见千年平江。 江兰溪看了眼陈何良嘴角勾着的笑,觉得自己又被套路了。 他懊恼地踢掉路边的石子,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狡猾。 “你最近不忙?公司不管了?” 走之前李成还跟他聊起过,说陈何良的公司在忙一个物联网项目的投资报告,如果成功了,起码赚到一个小目标,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 陈何良耸耸肩,“跟我爸吵架了。” 上次是被妈妈赶,这次是爸爸。江兰溪眉头一皱,“为什么?” 陈何良伸手抓了把耳边嗡嗡作响的小飞虫,懒散地笑笑:“我小妈跨过大半个北京城去给我爸送避孕套,我多嘴骂了两句,这个理由够吗?” 信息量可真够大的。 桨声灯影,月光泻进河里,乌篷船从桥下穿过,江兰溪望着船 24.第 24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也不是玩”,江兰溪望着月光,思绪越飘越远。“主要是为了挣钱。那时候未成年,戴面具是怕被让人认出来,举报我打童工。” 陈何良看他半晌,微微眯起眼睛。“江伯伯不给你抚养费?” 江兰溪有些感慨,“我挣钱是为了给我妈买宝石”, 顿了下,垂下眼睫补充道:“我不想她为了钱去和别人谈恋爱。” 身旁的人没有接话,江兰溪抬头去看他,发现对方表情颇有些无语。 江兰溪扯了扯嘴角,自嘲道:“谁会请一个中学生去正式场合拉小提琴?只能去酒吧,舞场最火的乐器是电吉他,一个小时二百块,有客人点歌会多挣些。” 今晚刘勇毫不掩饰的目光让陈何良想到一个问题,他想到了,就问出来了,“在酒吧,被人欺负怎么办?” 江兰溪一怔,旋即低声道:“酒吧那样的环境,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过......” 他突然住嘴了,走到陈何良身边,一把抢过陈何良手中的电吉他,说:“吉他不能这样弹,容易劈指甲。” 随手调了几个音,说:“撇开那些糟心的事,电吉他真的很让人快乐,那时候想过玩乐队的,我妈不同意。” “为什么?”陈何良半拉身子靠在床头,两手叠在脑后,掀起眼皮看他。 修长的手指轻轻撩拨琴弦,《良宵》悠悠飘到晚风里。江兰溪说:“我妈觉得吉他太俗气,而且玩乐队的儿子听上去不太正经,她怕江家嫌弃我不务正业,所以坚持要我练小提琴...... 你知道的,小提琴就很高雅的感觉,人们往往对高雅的人高看一眼。” 屋子安静下来,《良宵》余音绕梁,自房屋袅袅弥散开去,静谧的黑夜里悄悄长出一朵花。 九岁那年,江知竹的身体越来越好,他这个私生子没了利用价值,江太太第一个把他扫地出门,派人把他送回苏州。 然后他开始学小提琴,学了一年孙眉带他去少年宫考五级证书,考一次就过了,孙眉很高兴,批准他吃一次肯德基。他想吃鸡肉堡,孙眉说鸡肉不健康,给他买了两个虾堡。 那两个虾堡他是笑着吃下去的,他怕表现出不高兴妈妈会生气,他怕妈妈也不要他,那样他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吃完汉堡后,孙眉带他去了游乐园,回来时跟今天一样晚。玩得太累孙眉背着他回来的,月亮挂在天上,柳枝在河里拂摆,一如今晚的良宵。 一曲结束,江兰溪睁开眼睛,发现陈何良正盯着他的手目不转睛。 “怎么了?”江兰溪看了眼自己的手。 手腕被陈何良抓起来,白皙的皮肤上红色指印清晰。在酒吧里被刘勇掐的。 他本来就是红痕体质,没个三五天是下不去了。 陈何良抚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妈的砸轻了,老子都舍不得用这么大力气。” “......” 昏黄的夜,这种话,对于曾□□相对过的人,很暧昧。 江兰溪慌慌张张把手伸出来,“不早了,你睡吧。” 他站起来,把吉他放回书架,转身要离开。 “喂,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一个人睡啊。”陈何良鼓着腮帮子质问他。 “......你可以不关灯,你没问题”,江兰溪飞速给他掩上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转去了隔壁孙眉的房间。 身后隐隐传来陈何良的轻笑,好像磨着牙轻轻说了一声“艹”。 “阿嬷,看得清豆浆什么时候变豆腐吗?”陈何良蹲在圆木桶旁边,看着老太太往圆木桶中点豆腐,淘气地伸出手在阿嬷眼前挥了挥。 他睡觉很轻,早上六点听见楼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怎么也睡不着,下楼发现老太太正在一楼客厅打豆浆、煮豆花。 老太太一瞪眼,灰扑扑的眸子睁得滚圆,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豆浆是水,豆腐是块,老婆子是瞎了不是傻了。” 陈何良刚下楼时,老太太眼神不好还以为是自家仔仔起床了,人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比仔仔高一些,身材也更强壮。 一问,才知道仔仔昨晚带朋友回家了。 老婆子看着挺和善,脾气倒是不小,陈何良扑哧笑了,从旁边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上去,“仔仔?他小名叫这个?” 蓝宝石项链随着身体晃动从衣领中跳出来。 老太太觉得眼前晃过什么东西,一侧头,看见陈何良的脖子上亮晶晶的。 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往陈何良的脖子伸去,快要碰到时,陈何良下意识一躲,没让老太太碰到,嘻嘻笑道:“阿嬷,你要调戏我啊。” 显然是要把刚才被训斥那一回驳回来。 “小赤佬!老婆子调戏你做什么”,老太太被下了面子,收回手讪讪道:“年纪轻轻的戴什么灰宝石,没精气神。” 江兰溪听见楼下有人说话就醒了,打开门看了自己房间一眼,被子已经叠整齐,人不见了。走下楼时刚好听了一嘴,打了个哈欠解释道:“阿嬷,那是蓝宝石,不是灰色。” 老人家上了年纪有点视弱,鲜艳的东西看在眼里也成了灰扑扑。 “你阿嬷眼不瞎,蓝色灰色还能看不出来?刚才没看清。”阿嬷强词辩解。 “是是是,您眼神好得很。”江兰溪好言好语哄着,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老太太就怕别人说她老。 “老”就等于“不中用”。江兰溪和孙眉都不在意这件事,可老太太和他们娘俩不是直系亲属,心思难免敏感了些。 “你这朋友也喜欢宝石”,老太太用铜勺把点好的豆腐舀到盆里,像是自言自语:“跟你妈匣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差不多嘛,你姆妈在就好了,准能聊到一块去。” 老太太坚持不要他们帮忙打豆花,让他们二人去自由活动。江兰溪就带着陈何良在房子里瞎逛。 这座房子挺大的,后面带一个小花园,是民国时期一个财主的宅子。白瓦灰墙,雕栏楼阁,在古镇一众老旧的房子里算得上豪华,时不时有游客敲开门问他们是不是高级民宿可不可以入住。 宅子是江家的产业。当年孙眉总带着江兰溪搬家的消息传到京城,有人私下议论江家欺负孤儿寡母,时任江氏董事长的江老爷子为了面子,拍板把这间宅子给孙眉住,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定了居。 住在房子里的三个人都是爱干净的讲究人,木制窗棂上都没有一丝尘土,偶有蝴蝶飞进来,落在阳台角落及腰高的金钱树上。 “你家好温馨”,陈何良推开一扇木窗,深吸一口气,小花园的茉莉香就飘进了鼻孔。 孙眉真的很爱玉石珠宝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连摇椅旁随手一张相框,都是巴洛克式的豪华装饰,四角各镶嵌一枚椭圆的紫水晶。 陈何良坐在摇椅上晃,目光被桌上 25.定下了情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去周庄古镇走公交要倒三趟车,很不方便,江兰溪想象不出大少爷跟他去挤公交的模样。思考片刻后,道: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杜哥儿借个车。” 江兰溪工作后是有买车打算的,当时就职的苏南乐团在市中心,地铁转公交将近两个小时。如果开车上高速,半小时就能到。 那时他看中一辆新能源汽车,分期付款的申请都办好了,结果孙眉出差演出带上了他那张付定金的银行卡,回来时手腕多了一件翡翠玉镯。 那以后他就不再想买车的事了。 “杜哥儿,闲的车借我一辆,我带朋友去逛逛。” 杜宏正在自家院子里刷牙,一听借车,二话不说跑进屋里拿出大G钥匙。 杜宏做民宿生意经常去车站接客人,名下大大小小十来辆车。最拿出手的当属这辆大G。他热心三连问:“和昨天那位阔少?去哪玩?我给你们安排司机?” 江兰溪掂了掂车钥匙,“不用,我们在附近逛逛,谢了啊。” “谢什么谢?”杜宏豪爽道:“你随便开,尽管开到北京去!” 要说豪爽,阔少昨晚开的酒够买两辆大G,别说是借车,就算送出去也不过分。 江兰溪扑哧笑了,晃了晃钥匙转身就走,还没迈出门口,身后又传来杜宏的声音。 “怎么了杜哥儿?” 太阳正当空,体表温度估计到了三十八,光是站着,脑门就起了一层汗珠。 杜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欲言又止道:“我听李东志说,那位陈少来头不小,他们那种圈子换人比换衣服还勤,就说昨天那个小洛,就是李东志送给那位陈少的,要不是你来了......你别怨我多话,我真怕你栽跟头......” 江兰溪一怔,怪不得昨晚那个男孩看他的眼神那么幽怨。他笑了笑,说:“杜哥儿,我跟他是朋友。” “哦…朋友啊…那就好。” 此时杜宏尚不知道,凭借那晚陪陈何良喝酒的情分,还有陈何良“朋友”的朋友的名头,他的民宿品牌即将迎来大规模扩张。富人圈里向来如此,顶级豪门的一举一动都是被追捧的风向标。 大G从车库中缓缓开出,江兰溪左打方向盘,看见河边柳树下蹦跳着折柳枝的大男孩。 朋友么?朋友之间或许开得起暧昧玩笑,但是坐在大腿上接吻,绝对不是朋友做出的事。 面对陈何良,他的掌控力就会消失无踪,他掌控不了陈何良,甚至掌控不住自己的心。 手机屏幕被固定在出风口,显示到周庄的导航路线。 江兰溪踩下油门,车子飞速穿过一排楼房,屏幕最上方跳出一条微信,“叮咚”一声打断了导航提示。 “明天我们乐队转战武汉,一会儿出来喝一杯?” 江兰溪垂下眼睫看了眼,继续朝前打方向盘。 陈何良两条大长腿搭在副驾驶台,轻而易举就看到那条信息,轻啧道:“这人谁啊,你要去跟他喝酒?” 余光瞥见陈何良探寻的眼神,江兰溪顿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要一点一点,找回面对陈何良时的失控感。 江兰溪绝不是爱好社交的人,陈何良蹙了下眉,又问了一遍,“他谁啊。” 上次也是,方颂泽送他回家那一晚,陈何良也是用这种语气问他对方是谁。那次他被陈何良的质问绕进去,都没有思考陈何良并没有问的立场和资格。 那么他跟谁交谈往来,跟陈何良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跟你没关系。” “哟,生气了?”陈何良觉得新鲜,傲娇小猫终于被踩到尾巴了。 小猫嘛,尤其是波斯猫,脾气虽说冷了点,清冷的外貌足以让人折腰。 陈何良随手把手机从出风口的支架上拿下来,顺着导航栏的信息点进微信。 加好友的时间是昨晚,聊天记录没几条,大多数是对方发,江兰溪只回了几句。 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秀肌肉的头像,大个子,络腮胡,肌肉一块一块鼓起来。 混熊圈的。 酒吧里和江兰溪弹电吉他的花臂鼓手。 “他想睡你。”陈何良眯着眼睛舔了舔后槽牙。 语音提示向右转,打灯、变道,右转方向盘,车子驶向一条单行道。人来人往,江兰溪时不时踩两下刹车。 不可爱的小猫。陈何良瞥了小猫一眼,在微信界面上敲下几个字,“嗖”点了发送。 “你发了什么?”听到动静,江兰溪终于分给他一点注意力。 “帮你解决一点小麻烦。”陈何良无所谓地把手机放回出风口的支架上。 江兰溪觉得不对劲,腾出一只手切屏到微信,聊天界面赫然显示—— “别瞎几把撩了,我是他男人。” 空调风已经开到最大,仍止不住潮热。江兰溪三分讥讽道:“你是吗?” 陈何良表情掩在阴影里,似笑非笑道:“你又不会跟他约,我用什么理由帮你拒绝,有关系吗?” 避重就轻,恶劣至极。 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膻味,出风口横扫出橘子味香气,全都掩盖不住陈何良身上藿香旷野的荷尔蒙。 江兰溪按下车窗,一股热风吹进来,几缕发梢迷了眼。他垂下眼睫:“我跟谁约用不着你管,你不是我男人,你什么都不是!” 嘿!小猫亮爪子了,来势汹汹! 陈何良放下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挖了挖耳朵,眼底戏谑明显:“我没记错的话,是谁说谈恋爱才可以上床?” 江兰溪脑门一热,心底的话涌上心头,“实话告诉你,这次回去后,我就要联——” 话音未落,一声厉叫打断他—— “刹车——” 玻璃窗前一辆电动车闪过,江兰溪猛踩刹车,身体由于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勒住,肋骨好疼。 陈何良手中半瓶水被甩出去,副驾台连带裤子湿了一片。 电动车已经擦着大奔左前方骑过去,后视镜里车主回身朝他们竖起中指,口型在骂他们傻逼。 车子重新上路。陈何良抖了抖t恤上的水,自言自语道:“还好水不多......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江兰溪唇角微僵,“没什么。” 不管是联姻还是上床,和陈何良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傻了才想用这种方式引起陈何良的注意,好幼稚。 车子驶进停车场,江兰溪扫码买了两张票。 盛夏时节是旅游的淡季,街上没什么人,河道零星几条游船。陈何良甩了甩手里的票据,问道:“昨晚跟你回家,你们古镇不就没要门票?” 江南的古镇长得差不多,大大小小房屋,宽宽窄窄巷子,拱桥、廊桥、石板桥、各种桥...... 就连招牌性质的园 26.第 26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漫天大雨,雨刮器摇不尽穿珠细帘,车子驶过马路,溅起浪花片片。 雨珠砸在陈何良骨节分明的手背,“十二岁那年,我妈妈终于答应我去开家长会,结果走到校门口告诉我说灵感来了要去周庄,我拖着她的裙摆不让她走,她就把裙摆撕掉,头也不回走了,留我一个人狼狈站在校门口。” 雨丝随风吹到江兰溪的侧脸,凉凉的,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上次和方颂泽在美术馆看到的那张画,何飞昂的《双桥》。 “因为你妈妈,你才会想来周庄?”江兰溪声音有些发紧。 不是自家的糯米酒不好喝,而是邻居家的女儿红有纪念意义? 陈何良扫了一眼景区门口的标示牌,没什么表情地轻啧一声,“狗屁的第一水乡,还没你家门前臭水沟好看。” 江兰溪:“......” 这也算夸奖吗? 路上堵车,回到家已近傍晚。王阿嬷又去隔壁邻居家看彩票店去了,江兰溪打开热水器,给陈何良找了件换洗衣物。 他坐在卧室的床上,心里一阵乱麻。出发之前他绝不会料到,仅仅去了一趟周庄,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江兰溪,一个要联姻的人,竟然稀里糊涂和别人在一起了。在古时候,相当于待字闺中的小姐跟过路书生私奔了。 他和方颂泽刚刚相识,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深情厚谊纯属扯淡,中断相亲不至于有很大的心理负担,只需把方母送的宝石手镯还回去,再和方颂泽解释清楚就好。 唯一对不住的,是距江太太宝座一步之遥的孙眉。 他和方颂泽的事凉了,短时间内江家的生意并不会有很大影响,孙眉却是最大的受害者。 孙眉知道他和方颂泽好事将近,特地卖了一套珠宝,订做了两套高定旗袍,就等着他和方颂泽的典礼上以江太太的身份大出风头。 一个是唾手可得的夙愿,一个是前途未卜的恋爱,孙眉盼一个正经名份盼了二十多年,他不敢想象孙眉会有多么失望。 怎么就冲动了呢...... 江兰溪又忍不住心存侥幸:论财力地位,陈家在方家之上,甚至江家的生意都要仰仗陈家几分,如果他和陈何良能走到最后...... 浴室的门被打开,陈何良光着膀子往外走,肩膀搭一条白毛巾,发梢一滴水珠划过线条流畅的下颌,“啪”地一声砸到地板上。 房间没开灯,铅灰色云朵压进室内,房子内外昏暗连成片。江兰溪看清来人时,倏地站起来,抄起手边的大裤衩扔过去,语气几分慌乱,“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陈何良眯了眯眼,就这么盯着他看。江兰溪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强作淡定从柜子里扒拉出睡衣,“我也要洗澡。” 淋过雨的衣服湿的厉害,布料几乎贴在身上,江兰溪背过身去,黑色布料隐隐衬出内裤的轮廓,浑圆、结实。 陈何良的眸子越来越幽深。 江兰溪抱着衣服踏进洗手间,刚要阖上门,门框被一只脚抵住,地转天旋间,前半身撞到门,高大的男人贴过来,从背后反剪住他的手,越过头顶,压在门上。 浴室热气四溢,细密的水珠挂在瓷砖上,积少成多碎裂开来。江兰溪被炙热的火炉熏烤,几乎要化掉,后脖颈被噬咬,风池穴的位置,麻得他站立不稳,眼眶染上水红。 有水珠滴到陈何良手背,灼热的。陈何良掰过他的脸,揩去他眼角一滴泪,“我还没做什么呢,你紧张什么?” 紧张个屁,明明是生理性的泪水。 江兰溪瞪着他不语。 “仔仔——吃蟹黄面吗?对门桂婶送来几只蟹——”楼下传来阿嬷的脚步声,江兰溪身形一僵,用手去推陈何良,“快放开......” “你又不是处男,干嘛这么敏感。”陈何良咬他耳朵,侵略性十足地提醒道:“你阿嬷白内障,豆浆和豆花都分不清楚。” “不行——”江兰溪大大低估陈何良的无耻,这人要脸不要? 陈何良见状,轻啧了一声,勉强松开他,嘴巴凑到他耳边,哑声威胁道:“我等你,等你求我上你的时候。” 江兰溪快速冲了个澡,不到十五分钟就出来了,推门见陈何良正守在浴室门边,黑色平角裤跟他进浴室前一个样,翘得老高。 “你怎么......”江兰溪有点无语。 陈何良嘴角夹着笑意,随时随地不忘占便宜,“老婆太矜持,没办法。” 两手放在指间递过去一个飞吻,就这么直挺挺又进了浴室。 可恶! 一连几天,陈何良就在他家住着,有时候两个人窝在一起打电动,有时候一起看电影,饿了就去街上闲逛,买豆花和梅花糕吃。陈何良好像不太吃海鲜,虾蟹都很少动,江兰溪就给他下阳春面,时不时熬个鲫鱼汤。 左邻右舍基本看着江兰溪长大的,见他身边总跟着个盘条靓顺的帅哥,不少阿婆阿公私下找他,要给陈何良介绍姑娘,“小江啊,你这朋友家在哪里?多大了?做什么的?” 正午的阳光又潮又闷,树影婆娑里几位大婶在河边洗衣服,杵头锤得砰砰响。江兰溪看了眼二楼阳台光着脚躺在摇椅上 27.第 27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接个机而已,再简单不过的事。不曾想一杯茶见底,陈何良都没有点头。 “那算了,你在家睡觉,我自己去机场。”江兰溪拿走茶壶和茶杯,就要往岸上走。 “别走啊,我去还不行吗。” 陈何良起身带动船身晃动,茶壶差点脱手掉进水里,江兰溪站稳扶住船舷,见陈何良坐直身子,手上来回投一只火柴盒,一贯的不着调。 “你不用去,我又不是不会开车。”兰溪绷着脸道。 陈何良一挑眉,走过他身边,伸出手接过茶壶,倒了一杯满满的碧螺春,屈腿像模像样福了一礼敬上去,眼底戏谑明显:“老婆大人的手是拉小提琴的手,怎么能握方向盘,司机理应我来做。” “就你嘴贫。”心里这才舒服一些。 这天阳光很好,陈何良的笑像以往一样坦率,江兰溪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预想中进行,却没有想到,临门一脚还能出纰漏。 又或许,陈何良自始至终就不愿意见他妈妈。 那是第二天傍晚,两个人在镇南小酒馆喝酒,这个季节没什么游客,酒吧生意惨淡,座位随便挑。 他们头挨着头挤在河岸边的沙发上,面前是长条形桌子,桌子前面是栏杆,栏杆往外是河道,浮草随晚风飘来荡去,摇橹拨开一丛丛浪花。 威士忌喝到一半,陈何良手机响了。 他起身走到另一边接电话,指节敲击栏杆,有一搭没一搭的。 江兰溪就咬着吸管继续嘬威士忌。陈何良经常接到北京的工作电话,有时候饭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和公司高层商量决策。 直到听到陈何良说:“行,我现在订机票。” 江兰溪猛地抬起头。 陈何良已经挂断电话走过来,江兰溪站起身,手指屈紧又伸开,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陈何良晃了下手机,露出抱歉的表情:“今晚,我要去赶飞机。” “很急吗?我妈她......”江兰溪低头看了眼手表,“我妈不到十个小时就回来,或者......”他急中生智:“都是苏南机场嘛,反正我的假也要到期了,我给我妈找个代驾,明天早上接机后我和你一起回北京,至少和我妈妈一起吃个饭......” 陈何良好像并不想听他说完,语气有一种不容商量的决绝,“明天八点,我要赶去余姨的百日祭。” 江兰溪脑袋嗡地一声。 他当然知道“余姨”是谁,江知竹的妈妈,江太太。他立刻想到秦羽曾经说过的,江太太把陈何良当亲儿子一样。 算算时间,差不多一百天了。 “这样啊。”江兰溪慢吞吞坐回沙发上,看到陈何良一口喝掉半杯伏特加,有条不紊收拾桌上的书本、耳机。他突然觉得胳膊有些冷,就抱着手臂肘来回地搓。 江太太是三月初过世的,据说去年秋天就不太好了,自那时起孙眉就一直留意北京的消息。他记得那一天,江太太过气那一天,孙眉多喝了二两酒,抓着他的胳膊兴奋地念叨从今往后他们娘俩翻身上位指日可待。 “等咱娘俩进了江家门,看谁还敢说咱们是阴沟里的臭老鼠!” 不对!江兰溪抓住男人的小臂,迫不及待道:“他们记错了,明天是九十九天,后天才是百日祭。” 陈何良眼眸复杂,“百日祭都是提前一天办的。” “哦......”陈何良的小臂有些凉,只有握着的地方是暖的,江兰溪抿着嘴,“京沪高铁二十分钟一趟很方便...你参加完祭祀活动后再回来呢...” 陈何良不悦道:“后天开始公司会很忙,和投资对象的博弈快要收网,我躲他们那么久,该出来收割了。” “就一顿饭的时间,耽误不了多久......”江兰溪继续争取。 如果陈何良不在身边,他该怎么和孙眉商量取消联姻的事。 “江兰溪,你知不知道我一小时挣多少钱?”陈何良隐隐不耐烦:“和你妈妈见面有那么重要?见到之后呢?是不是还要拍一张合影,然后发朋友圈炫耀一下他儿子和她一样魅力十足拿下了京城陈家继承人?” 第一次,陈何良很正式地表达出对他妈妈的不满:“你妈不过拿你当踏进上层社会的垫脚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受虐狂?” 一番话把江兰溪说懵了,然后握住对方小臂的手指一根一根无力地垂下来。 他都不知道,陈何良居然这么看他妈,居然这么看他。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孙眉的朋友圈在脑海中刷屏。空运过来带露珠的保加利亚玫瑰、限量款爱马仕包、闪闪发光的翡翠珠宝......最近几年发的少了,更多的是和各界名流的合影。 因为之前发珠宝的时候被人在背后议论暴发户不上台面。 陈何良又从何得知? 坏女人、抽烟喝酒、私生活不检点、哪有这么当妈的......邻居的议论、同学的指点、同学男家长的觊觎如走马灯变幻。 不是没有怨过。 后来他偶然看到妈妈以前的旧照片,半身像,及腰长发,过膝白裙,眉目如画,透过镜头都能感受到清纯高雅的气质,拍摄地点是上海檀宫。 那年她十二岁,父母健在,家底厚实,无忧无虑,任谁也想象不到日后要靠卖艺陪笑为生。 他妈妈那么一朵柔弱的花,把他从一个半大的小人儿拉扯到这么大,他一直在努力赚钱好好呵护她,凭什么,陈何良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点评他们? 他不能阻止别人在背后议论他母亲,但他可以阻止别人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大脑未经思考,反驳的话已脱口而出:“我是受虐狂,你就是可怜虫!你连被你妈妈当作工具的机会都没有。” 陈何良的表情渐渐凝固,显然没想到江兰溪如此伶牙俐齿竟拿他的痛处刺伤他,他愣了好久好久,气得连说三个“好”字,头也不回走了。 他什么也没有拿,甚至都没有回去收拾下行李,就从酒馆打车去了机场。 缺月挂疏桐,安静到可以听见檐下水滴。江兰溪沿着河道往回走,不知不觉走出古镇,走到实验小学门口。 他永远也忘不了从北京转学到苏州的那一天,孙眉穿一套烟粉色旗袍牵着他去学校报到。 江南女子的婉约风情藏在贴身缝制的布料中,轻而易举引起学校的轰动。同窗们满是羡慕地看着他,羡慕他是从首都顶级私立小学转来的,羡慕他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妈妈。 那时他紧紧抓着孙眉的手,认定了自己的根就在江南。 “倷看这个翎毛胸花,一整面祖 28.第 28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再回到北京,是从青岛机场。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蔚蓝的海面越来越远。乐团统一购买的经济舱,分给兰溪的座位很靠前,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说来有趣,订机票前团长偷偷找到他,问需不需要订到商务舱,兰溪以为首席提琴手有升舱待遇,一问,才知道是“特殊照顾”。 至于原因么,当然是因为他和陈何良不清不楚的关系。 既然不清不楚,这份关照不要也罢。 乘务员来给他们送餐,坐在他身边的是李成,李成要了一杯橙汁,正要把汉堡推回去,江兰溪拉他袖子,“留下来,给我吃。” 李成一脸惊恐:“哥们儿,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男扮女装?你一定是怀孕了对不对?你每次吃饭都吃双人份,我有点怕啊。” 江兰溪拆开汉堡包装纸,鼻尖嗅了嗅鸡肉香味,慢吞吞道:“饿。” 其实不怎么饿,是总觉得心里缺了一角,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 孙眉经常说发愁就去吃东西,把肚子塞饱饱的,就会变快乐。江兰溪捏了捏自己有点婴儿肥的小臂,心想这几天高低胖了三斤。 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江兰溪跟着大部队往外走。刚才后勤来通知,乐团给订了大巴车,不想挤地铁的,大巴车统一送回乐团。 “兰溪!” 身后隐隐有人叫他名字。江兰溪回头,远远的,方颂泽在他十米开外,一边挥手一边拨开人潮向他走来。 方颂泽长得高,很英俊,一路过来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他右胸的胸袋挂一支钢笔,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李成对这位叔系帅哥印象深刻,当时因为这位帅哥,江兰溪没去成乐团庆功宴,那位陈少脸色别提有多臭,露个面就走了,团里女同事心碎了一地。 他嘿嘿一笑:“哥们,幸亏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好人,把优质男人都勾引走,我们普通男生追妹子的机率才能大大提高!” “……” 方颂泽是特地来接他的。方颂泽告诉他,孙眉和方母视频时说到他的行程,方母就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要儿子去接机。 方颂泽还说本来最近要安排两家见面,结果医院传来消息,方家的二叔公大限将至,他们几个小辈随时听令回香港,见面须往后推一推。 方颂泽的车停在东b区,地下一层还要往里,走到半路,江兰溪收到李成的轰炸信息。 [哥们儿!别走东侧出口!我刚看见那个帅到人神共愤的帅哥走过去了!叶辰的前金主!天呐!会不会上演两男争一男的玛丽苏剧情!] 江兰溪盯着手机看了三遍,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小心!”江兰溪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方颂泽捞着腰一闪,堪堪避开右侧驶过的车辆。 右侧驶过的车辆......敞篷跑车兰博基尼,驾驶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正朝副驾驶方向目送秋波,怪不得车开得左摇右晃。 副驾驶的人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正偏头听男孩说话。 帅到人神共愤的帅哥,陈何良。 很可惜,李成想象中二男争一男的戏码并没有上演。 车子驶过去时,陈何良刚好对上江兰溪的目光,一闪而过,好像他就是路边一根电线杆,并不值得停留多一秒。 他们就这样相向而行。 江兰溪回头望去。陈何良好像往驾驶位挪了挪身子,和那男孩贴得更近。从侧面看出男孩嘴角咧得很大。 “兰溪?” 方颂泽把手从江兰溪的腰间抽出来,跟他一起向后看,“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佛理上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以为这句话是故弄玄虚。 爱情有什么苦呢,孙眉每次拍拖都很洒脱,秦羽每次要死要活后就进入下一段恋情。 那么爱情苦在何处呢? 江兰溪摸了摸心口,缺掉的那个角正在一点一点被撕裂,再来十个汉堡都填不满了。 生活平静下来。江兰溪每天去乐团演奏、排练,排练完后就去颐和园的苏州街,继续拉琴。 只不过不再一次吃两顿饭,因为有天早上醒来,刷牙的时候看见下巴圆润不少。于是日程里加上了跑步。 唯一多出来的习惯,是一个银质火柴盒。 他晚上在卧室拉小提琴已经不用小夜灯,他用火柴点燃香氛蜡烛做灯光。他喜欢火柴划过红磷时的沙沙声,盯着幽幽的蓝光,眼神会越来越迷离,有时候火烧到手指才清醒过来。 有一次被秦羽看到,就笑话他一通,“别人跟陈何良能捞一辆跑车,你怎么就捞一火柴盒?”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话题他一点不想提起。 那天陈何良从苏州离开,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火柴盒、香烟,手表,几条被撑大的内裤...... 他以为回北京后陈何良会问他来拿,可是没有。 时间一长,烟有些返潮,他就把那些东西放进柜子,只留这个火柴盒在外面。 里面的火柴已经用完了,他买不到一样的,就换了其他品牌的火柴放进去。 问过秦羽才知道,陈何良不止抽的烟是特制的,火柴也是特制的,外面买不到。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走肾不走心很爽,我不知道这么爽,我以前是傻了才会跟人谈感情......” 嘈杂的鼓点,吵闹的音乐,秦羽在舞池里和辣妹贴身热舞,时不时过来朝江兰溪吼两嗓子。 傻了才跟人谈感情么?江兰溪对秦羽的话持保留态度。 如果真有那么爽,为什么看到街上手牵手漫步的小情侣会暗暗叹气? 喝到一半接到方颂泽电话,说刚从香港抵京,半小时后路过他家,给他带了些特产,问他方不方便取。 酒吧离公寓不远,江兰溪跟秦羽说了声有事先走,赶回家等着方颂泽到访。 万万没想到,出了电梯,屋门大敞四开,灯全部亮着。 进贼了?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机已经按下110,只待盗贼现形就拨出电话。 小心翼翼走到门口,一抬头,和屋内二人六目相对。 方颂泽和陈何良各坐在沙发一边,方颂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陈何良一身家居服休闲随意,两个人像在比美,各自冷脸凹出最帅最酷的造型,对峙于无声。 比进了贼还离谱。 江兰溪大吃一惊,“你们怎么......”又看了一眼防盗门,被正常打开的,没有损坏的痕迹。 方颂泽看到江兰溪进门时就站起身来,眸光淡淡扫过仍旧坐着的陈何良,“兰溪,你叫了朋友来看家?” “我没有。”江兰溪摇头否认。 看家?那不就是狗么?陈何良面色一沉,不咸不淡看了方颂泽一眼,对江兰溪抱怨道:“有朋友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洗澡洗到一半被人敲门,差点滑倒。” 江兰溪这才注意到,陈何良的发梢还在滴水。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方颂泽回京这天来,陈何良在搞什么鬼。 “我不记得我邀请你。”江兰溪冷下脸。任谁也不会欢迎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闯入的人。即使对方知道开门密码。 陈何良眯了眯眼,质问道:“我们这种关系,需要邀请?” 关系?什么关系? “陈少,如果我没记错,你和兰溪已经分手半个月。”在江兰溪开口之前,方颂泽不紧不慢宣示主权。 这一刻,江兰溪无比庆幸自己的坦诚。和陈何良失联的半个月,足够他向方颂泽坦白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方颂泽说没有关系,说他们还处于相亲接触阶段,婚约正式定下之前,一切随缘。 事实上,在方颂泽回去香港这段日子,港城豪门也找过方家透露联姻意愿,方家考虑到要开拓大陆珠宝市场,决定还是把江家放在首选。 陈何良听见“分手”二字,拳头攥的死紧,隐隐听到咯吱声,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挥拳揍人。 他愤愤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分手了?方十一少是打算插手别人家务事还是铁了心做小三?” 方颂泽眸光一凝,语气几分讥讽,“真应该把这一幕拍下来给你那些蓝颜知己们都看看,陈大少爷竟也有胡搅蛮缠的一天。” 针锋相对,气氛僵持下来。 陈何良瞪了他半晌,倏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十一 29.第 29 章 《见此良人》全本免费阅读 排练期间,立在曲谱架子上的手机亮了。 阿嬷眼睛不好,很少主动打电话。江兰溪连忙举手示意出去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声,金属和石头接触摩擦的声音,不是在磨剪子就是在磨菜刀。阿嬷抱怨道:“你妈知道你和方少爷的事,眼睛都哭红了,你有空给她回个电话,劝劝她。” 江兰溪一惊,“我……我还没来得及说,她都知道什么了?” “呔!方家悔婚这事不地道,你妈盼了半辈子,就盼着能做个明媒正娶的太太,现在事情凉了,饭也不吃了,就一个人坐床头直抹泪。” “不是......方家悔婚?怎么回事?”江兰溪也傻了。 前两天他约方颂泽出来见面,郑重其事给方颂泽道了个歉。他心里有陈何良,就要把和方家联姻的事推掉。 他向方颂泽坦白选择陈何良这件事,并承诺由他去跟父辈解释清楚。 方颂泽只静静地看着他,握住手杖的指尖越来越白,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所以要退婚也是江家去道歉去悔婚,和方家有什么关系? “傻孩子,你还蒙在鼓里呢?”阿嬷哼了一声说:“方家少爷说他忙事业,无心成婚,方家也觉得联姻这种事还是男女搭配来得稳妥,就把联姻大任推给他们家十三少了!让你妈白欢喜一场。” 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知道方颂泽留给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你不要发声,等我消息。” 分开之时,方颂泽给了他一个拥抱,很认真地对他说。 ...... 是需要认真考虑。取消联姻的理由如果是“方家联姻对象移情陈家独子”,不只方家会成为港城娱记的笑话,他本人在豪门圈的风评也会受损。 所以他一直在等方颂泽通知,没想到方颂泽悄无声息把事情解决了,全了彼此颜面。 “你就不能把颂泽哄开心一点?”电话被孙眉接过去,声音喑着哭腔,凄凄婉婉地控诉,让人听着揪心,“哪怕你先稳住他订下婚,让我先跟你爸领证......” “对不起,我......”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死紧,他轻轻地说:“妈,我谈朋友了。” 再回到排练大厅,已经空无一人。李成跟他发了个消息,说天气预报有八级大风,团长让大家早点回家,小提琴已经帮他收到休息室。 江兰溪朝窗户外面看去,已经起风了,窗外的梧桐叶子掠起风声飒飒,一块白色塑料袋翻转飞舞,打了一个旋挂在枝桠上。 北京时不时刮风,很干燥,刮得人脸疼。 尤其在连续雾霾天后,必有一个大风天来净化空气。让人怀疑三北防护林的边缘架了一座鼓风机,PM2.5一超标,就立刻打开开关把所有脏东西都吹向渤海湾。 他去休息室拿上小提琴,搭地铁回家。路过楼下超市,买了两条冻鲫鱼,以防某人想喝鱼汤时买不到鱼。 推开家门,门厅玄关多了双精作手工皮鞋,43码,陈何良的。 这个人,出来进去从来不跟他说,都快把公寓当成自己家了。 卧室门开着,里面叮叮当当的,江兰溪循声走进去,差点被眼前场景吓一跳。 他原本贴在卧室床头的电影海报,皱巴巴地躺在地板上。高高大大的少年脱了鞋站在他床上,正往墙上粘新的。 陈何良好高,头几乎顶到天花板,江兰溪悬着一颗心,真怕他一不留神把床踩塌。 再看新换上的海报,全部都是陈何良的脸,开车兜风照、泳池照、夜晚篝火中头枕着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浓密的眼睫清晰可见,冷白的脸皮没有一点瑕疵,右眼睑下的桃花痣和海报明星那颗一般无二。 他没有见过的陈何良,一张一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陈何良邀功似的看他,“高清无p大图,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神情很像雄孔雀开屏,拼命地抖擞羽毛。这种时候不夸是不行的,你怎么忍心看漂亮孔雀变成落毛山鸡? 喉结滚动了两下,“挺好。” 陈何良前几天就提过要他把墙上海报撤下来,最好换上他本人的高清帅照。 江兰溪一直没行动,一个是没时间,还有就是那些海报弥补了床头空白,摘下来总嫌卧室太空。 如今陈何良大刀阔斧地改革,效果还算不错,至少可以坐享其成。 做了事情需要犒劳,江兰溪问他想吃什么,现在时间还早,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陈何良忽地看过来,薄唇几乎贴到他脸上,眼里闪着邪笑。 江兰溪脸一红,已经确定了关系,当然什么都可以做,只不过……他推了推陈何良, “天还没黑呢……” 话音未落,陈何良一把捞住他的腰,摁住他的后脑深深吻下去。 全身都要烧起来了。他攥紧少年的衣角,一切跟随少年的节奏。 陈何良亲一会儿就放开了他,然后闷闷地笑起来,“好了,今晚投资的案子需要做决策,公司的人都在等我。” 忽地又凑过来,热气扑进兰溪耳朵,“再说了,一晚上哪里够我发挥。” 胸口烫得厉害。兰溪暗暗唾骂一声,恼羞成怒赶他出门。现在他一进卧室就能看到陈何良的脸,换睡衣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临近七夕,鹊桥相会,大街小巷贴满了促销海报,花店几乎脱销。 应交响协会邀请,兰溪要去保利歌剧院参演七夕音乐会,主题叫做《盛夏之夜·千里婵娟》。 这种场合是新人露面的好机会,他刚胜任第一小提琴手,理所当然被推举上去,在团长的“特殊照顾”下,主办方给他排了两个节目,一个是作为背景板,小提琴、钢琴二重奏,由女中音独唱浪漫老歌《在水一方》,另一个是小提琴独奏《玫瑰人生》。 江兰溪找主办方加钱要了一张前排VIP专区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邀请陈何良。 “我有两个节目,都很靠前,演出形式很新派,观众可以和演员做交互......下场后我们就去朝阳公园乘摩天轮,公园里还有放花灯活动,一对情侣可以领一束玫瑰花。” 电话那头顿了下,又跟他确认一遍:“七夕当天?” “是呀。”兰溪肯定地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小竹就任部门经理,七夕那天订了场子,约好几个朋友去庆祝。” 江兰溪一怔。好像几个月前去江家,江鹤有一次提到,只要江知竹拿下陈家那笔贸易订单,就安排江知竹做部门经理。他把票揣进衣兜,耸耸肩道:“那算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撇去庆祝一事不谈,搞音乐的难免有些恃才傲物,以陈何良的音乐水准,坐在台下看别人拉琴应该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而且,陈何良那种从小接受西式教育,大抵对中国传统节日没有什么概念。 “音乐会结束后你要不要过来?知竹定了一个通宵,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