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要渡玉门关》 1. 第001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越昭迷迷糊糊地醒来,脑袋昏昏沉沉。 放眼四周一片金碧辉煌的气派宫殿,只是人们神色各异。 年轻的帝王傲踞高殿之上,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满是肃杀之气。 中年的华服女子满脸泪痕,毫无仪态地以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她的身后是跪得七零八落乌泱泱的一片人。 越昭想要支起虚弱的手臂揉揉隐隐发疼的脑袋,手指所到之处却一片粘稠。 定睛一看,却是一片血渍。 跪于大殿中央的中年女子抬头看见越昭清醒,神色激动。 “昭儿!” 她似是要跪着爬过来,金黄色的厚重礼服此刻皱巴巴的,满是污渍。 帝皇一言不发地冷冷注视着下方。 太监、侍卫们上前双双拖住华服女子。 华服女子激烈颤抖着要挣脱,可她的虚弱始终敌不过强硬的桎梏。 “姬氏,先皇念你治理后宫数十年有功,削你凤位,即刻前往古佛寺为先皇祈福,无诏不得出。” “姬氏族人,姬丞相及其三服之内流放西南,其后三代不得为官。其余人等抄没家产,削其官位。” 皇帝一字一句,冷冷开口,干净又浑厚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传开。 华服女子浑身脱力,倒在地上颤抖。 她这一辈子都将常伴青灯古佛,再没可能离开古佛寺了。 “至于越昭——”皇帝冷冷的目光转向发愣的越昭。 “册永仪公主,封西凉之地,食邑一千五百户。” 皇帝顿了顿,才接上一句:“无诏不得回。” 说完便转身离开大殿。 后边跪成一片的众人哭的哭,嚎的嚎。 剩下皆是惊惧地看向越昭。 本朝实邑比例一比十,按照一千五百的食邑,越昭可以得到一百五十的实封。 对于一个母家倒台、刚被认回的公主来说,实在是多了。 不过却是边缘蛮荒的西凉一带,细想之下,倒也合理。 越昭却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她刚经历完高考,在全国旅行后回家填完了一溜的第一志愿社会学,一眨眼就换了地。 成了这满脑袋血的刚册封的公主。 穿越? 越昭不确定地想。 更是沮丧了。 她能列出历史朝代的大纲,可对于历史里的详细事件却是一窍不通,根本不记得哪里还有个永仪公主。 顶着一脑袋的血,越昭自得得晃了晃脑袋。 穿越人士必备招式——装失忆。 这满脑袋血倒也恰得其处。 越昭刚想站起身,身后出来个小宫女伸手扶住她。 “公主,太医已在偏殿候着,我先扶您去看看。” 越昭轻轻点头。 刚踏出脚步,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昭儿。”是那个华服女子。 越昭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女子满眼含泪,看向她的目光却格外柔软,泪光中夹杂着后悔、乞怜、哀求…种种复杂的感情。 “昭儿…母后,不,娘再看看你…”她伸手似是想描摹越昭脸颊的轮廓。 “娘对不起你,往后,往后,你好好活着,开心,快乐…”说完她还恋恋不舍地看着越昭。 越昭眨了眨眼睛,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这个肉身的母亲? 讲实话,当下这个情况越昭很难生出什么更多的情感,她没有肉身的记忆,没有情感上余留的感同身受。 但华服女子的感情过于真切,她不愿意伤害这样的情感,还是点了头。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您也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就靠着宫女进了偏殿。 留下华服女子在怔愣片刻后大哭不止。 * 白胡子医官久久地把着越昭的脉搏,也不说话。 越昭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良久,医官才开口询问:“公主可有什么不适?” 越昭逮住机会,虚弱地开口:“我好像…这是哪儿?我又是?” 说完试探性地看了眼医官,对上他的眼睛立马瞟开。 “对不起,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说完她想要揉搓太阳穴,却在碰到伤口时“嘶”得一震。 医官开完药沉吟半晌,向搀着越昭的宫女道:“此事我会告知陛下的。” 说完怜爱地看了越昭一眼:“公主回寝殿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伤才恢复得快。” 宫女屈膝行礼:“谢张太医,张太医慢走。” 偏殿里只剩下越昭、婢女和一干侍卫。 越昭看向小宫女,对方屈膝道:“奴婢迎柳,原议事殿奉茶二等宫女。先帝临终将奴婢指给公主侍奉。” 越昭点点头,觉着此间气氛怪异,便提议回寝宫。 方才太医才说过,所以她应当是有自己寝殿的。 扶着迎柳的手一步步散步般地在皇宫里闲逛,直到回到寝殿。 一路上一群群的太监宫女无不向她行礼问好,仿佛一早就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公主。 越昭感到新奇,感受了一把封建礼教的规则,倒不觉得被别人弯腰鞠躬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只是觉得一点新奇和惊恐。 越昭尝试着向迎柳打听所有事情,迎柳回答得爽快,只是说起话来挑着大致的故事线简略地叙述。 “先皇后偷换皇室血脉,致使公主作为皇室血脉流落民间,可怜公主最近才被找回迎回宫中。” “那我母亲…”越昭试探道。 迎柳打断她:“先皇后偷换皇室血脉罪有应得,假太子已被关押留待发落,公主莫要再提起这些事。” 越昭悻悻闭上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多问几句。 “那…当今皇上是我兄长?” 迎柳点点头,“公主如今记忆不清,奴婢才多嘴几句。” “陛下原是二皇子,太子为假,陛下居长,理应陛下继位。公主若是一直在宫中,应是和假太子一般行六。” “我是今天刚回的宫吗?怎么就…”越昭摸了摸被绷带缠着的脑袋。 迎柳看了看她,声音放软:“公主从前被一林姓家庭收养,在陛下找到您前,您…差点被他们家卖进窑子。” 接着又道:“您是今日刚回的宫。” 说完叹了口气,“公主若是早一日回宫,还能见先皇最后一面。” 一路陆陆续续地说着话,转眼便道了越昭的寝宫。 迎柳停住脚步向越昭道:“这便是公主的寝宫了,是先皇临终前特 2. 第002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越昭向越璟行了一礼,道声:“陛下。” 越璟点头示意她落座:“叫皇兄就好。” 越昭称是。 一系列操作结束后,再没人说话,气氛尴尬地仿佛凝住一般。 越昭对着这个陌生人一般还是个皇帝的兄长,一时间也生不出什么俏皮话缓和气氛。 而越璟对着这个半路捡来的,白日里还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现实,当场脑袋撞柱的妹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不会伤到她。 两方相顾无言后,还是越璟先开口。 “听太医说你受伤后记不起事了?”越璟尽量把声音放得很轻。 越昭感受到他的小心,心里有些好笑。 还是正色回答道:“谢皇兄关心,如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越璟点头:“那这段时间是该好好休息。” …… 气氛又回到了最初。 越昭心里默默吐槽,你要是真觉得心疼妹妹,就不会把人放那么远的地方,还“无诏不得回”。 她面上不显,默默夹菜。 越璟吃饭没有公公宫女在一边伺候的习惯,小间里只有太监候在门口。 若是宫女太监在旁,大概也不会这么尴尬。越昭想。 “陛下。”此时门外有小太监出声。 越璟神色转变,答了一声“知道了”,抬眼歉意地对越昭道:“朝事繁忙,失陪,你安心吃饭。” 说完就立即起身,披上外袍出门。 关门的那一刻越昭仿佛又看见了大殿上那个处事果断的年轻帝王。 一个人吃饭越昭倒是吃得更欢快。 听闻皇宫里的御厨都是能人,给皇帝做饭的那一定是能人中的能人,怎么找不能难吃到哪。 连续尝了几道菜果然不差,越昭吃得津津有味。 很快就把自己喂饱了。 夜晚饮食不易过量,越昭自觉已经九分饱了便不再多吃。 刚想离开,却又觉得人家这么招待你一番,不道个谢就这么走了多少有点不礼貌。 便主动问起陛下所在,她可否候在某个地方等陛下完事再道个谢。 太监恭敬地开口:“回公主,陛下正在主殿议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结束,陛下方才也嘱咐了,若是您用完餐可自行回宫,还让小的送您回去。” 越昭点头,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跟着太监出了门,回头找个机会再稍微答谢一番就是。 从偏殿绕出时路过了主殿,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听着就是中年大胡子朝臣的声音。 “先皇驾崩前户部已经调拨五十万两银子给了工部,工部如今还要二十万两是什么意思!”一道粗壮的嗓音传来。 “先前姬氏子弟贪污,原先的五十万两已所剩无几,没有钱工部如何修坝!眼看今年汛期西南百姓流离,如果再不抓紧筑堤,明年西南又将如何!你又置西南百姓于何地!”另一道声音对峙。 “更何况皇上不是已经抄了姬氏的家,我就不信你们户部没有钱!” 先前那道粗壮的声音颤颤巍巍:“皇上,眼下国库空虚,又是新改年号的百废待兴时期,抄了姬家的财产还来不及具体估算,但这些也实在无法填补眼下的空缺啊。” 越璟没有开口,只是面色冷静地把玩着手边的酒杯。 “你们户部定是趁着皇上年轻,根基不稳,动了什么歪把戏!”另一个大臣开口。 那道粗壮声音的主人吓得立马跪下,“皇上明鉴,臣惶恐啊,臣勤勤恳恳为大历王朝鞠躬精粹,如今年迈还要被参上一笔,下官愚钝,实是不知如何辩驳,不如辞了这官,回乡种田去。” 越璟看了眼跪得不抬头的大臣一眼,才懒懒开口:“陈尚书不必惊恐,朕知晓诸位都是为我大历王朝鞠躬尽瘁的肱骨之臣,起来吧起来吧。” 陈尚书看了眼皇帝的神情,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越璟靠在椅背上,容色轻松,也不言语,仿佛此时僵直的气氛与他无关,过了半晌才道:“既然国库空虚,各位可有什么想法?” 各位大臣此时都纷纷低头。 前头咬了陈尚书一口的大臣开口:“陛下,微臣认为大历民富国弱,纵观各朝各代,我大历朝的税赋实是最轻,何不再开征一些税种,只有丰富了国库才能更好地建设国家,保卫子民啊。” 年轻的状元此时站出来:“陛下,臣认为此时乃国家经济关键之期,唯有网疏富民才是解决之道。” 越璟抬头,略感兴趣:“继续说。” 这位状元沉吟思索,才接着道:“如今税赋政策沿用历高帝的‘租庸调’制度,除此之外各地官府还会根据当地情况增添新的苛捐杂税。在下认为,关键是如何合理去除这些苛捐杂税。” 越璟点头,“那你可有良策?” 状元一时顿住,在前一个官员要开口时,才道:“臣认为,朝廷应该将这些杂税合并至租庸调的主税中,合理化这些杂税,并下令取消地方知府设立杂税的权力,如此一能保证我朝中央至地方拥有足够的税源,也能减轻地方民众受苛捐杂税的负担而逐渐缺失经济制造的活力。” 先前建议扩大税种的官员立刻反驳:“朱学士,你这还不是变相的增加税种,说的好听什么网疏富民。你还是太年轻了,常年在书院呆久了,不清楚我们朝中的实际情况。” 朱右清年方二十多,将近三十,从前以贡士之身在著名的白鹿书院授课,只因其师从著名文学家江太傅。近年才刚中了状元,一中状元便进了内阁,更因新皇登基,受越璟赏识提拔。 而反驳朱右清的官员名为萧伯涯,是萧氏大族中的子弟,此等大族中的子弟通常在科举上并无建树,靠着官荫入朝,但萧伯涯却是实打实的考中了进士,再加上族中托举,年纪轻轻三十出头便在朝中站得高位。 只是颇有些急躁和自得。越璟身边的侍奉太监暗自摇头。 一干大臣便又为了税赋如何进行开始了纷纷扰扰的吵架了。 越璟被吵得脑袋疼,撂下了他们径直出了大殿。 * 这边越昭路过大殿,听得大殿中的吵闹,细听一耳竟是为了朝中财政问题。 她本应马上离开,这本就不干她的事,更何况这种古代一般女子不得干政。 可再入耳朵的便是“历朝”和“租庸调”等字眼。 她停下脚步。 历朝在曾经读过的历史中并无记载,可见这是一个她完全不涉猎的全新朝代。 可租庸调她熟啊,仔细一听这儿的租庸调与她记忆中的并无差别。 便驻足听完了所有争议。 身后的小太监想催促她离开,却又碍着身份不敢开口。 只是急得迈着小碎步绕小圈,一身冷汗。 越昭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身后的状况,继续躇着听大殿中的讨论。 等到越璟推开大门走出来她才醒神,不好意思地朝越璟笑笑。 越璟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只道:“吃完了?可还行?” 越昭点点头:“感谢皇兄的招待,我吃完了,皇兄这儿的饭菜实是美味。” 看着他还在紧锁的眉头,越昭故意说得轻快。 越璟也面上一松:“如此便常来尝尝。” 越昭连连称是,“方才看皇兄吃得不多,这会儿还要去再用一些吗?” 越璟摇摇头,道:“你要回寝殿吧,我送你回去,正好散散心。” 说完便迈开步伐,走在前头了。 越昭回望一眼,此时殿中的争吵也没有方才那么激烈了。 也跟着迈开步追了上去。 * 此刻月色如洗,淡淡地洒落在静谧的皇城。 初秋的冷意还没到来,蛐蛐还在草丛中放声争吵,知了还在不知哪道树干上以声争霸。 越璟的宫中没有妻妾,此时后宫除了他们就是些宫女太监。 夜色降临十分,宫女太监们在檀嬷嬷的管束下也不敢四处 3. 第003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越昭回到寝宫后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当她醒来躺在大院中的躺椅上,吃着水果望天的时候,越璟正在听檀嬷嬷汇报宫中的事项。 檀嬷嬷看着越璟隐隐发青的下眼眶,只捡着重要的事简略讲了讲。 越璟听着檀嬷嬷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后宫诸事,难得得咧着嘴角,“真是多亏有嬷嬷在,不然朕真不知道该怎么焦头烂额,往后还得继续拜托檀嬷嬷了。” 檀嬷嬷故作生气:“老大个人了,不想着找个后妃替我分分忧,就还想着麻烦我一把老骨头。” 越璟笑笑没想接这茬,就把话题引到越昭身上。 “永仪那可还好?”说完低着头笑着叹口气,“昨日嬷嬷让我和她吃了顿饭,我不也听了嬷嬷的话吗?嬷嬷可别打趣我了。” 檀嬷嬷却是重重叹气:“她也是可怜人。谁知道先皇后就为了个儿子,就能将她亲生女儿扔到那样的狼窟里。” 越璟想到先皇驾崩前的那一幕,有些出神。 姬氏功高盖主,早晚需要被皇权掐灭。 先皇早就得到这个契机,却是硬是等到了现在。 父皇给他铺好了一条重新大洗牌的崭新局面,他如今却是这点困难都甚至有些难以招架。 而父皇给他铺出的这条道路满是鲜血,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其中。 越璟想到自己奉命去接越昭回宫的那天。 越昭那张俏生生的脸上满是污渍,手臂上布满了伤痕,被做人口交易的壮汉押在窑子门口毒打。 只露出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却满含泪水。 檀嬷嬷想到越昭,又问:“听太医说永仪失忆了,可是真的?” 越璟想起昨晚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还是那双和他一样的眼睛,一样亮晶晶地,和他讲关于养鸡的故事。 昨晚是充满稚气的、天真的、亮晶晶的双眼。 “不知道。”越璟说,“约摸是真的失忆吧。” “真的忘掉了就好。”嬷嬷又叹口气,“从前那般的生活不记得也好。” 嗯,不记得更好。 越璟默默地想。 “陛下你也是,好端端的,给那苦孩子放那么远地方做什么。”檀嬷嬷抱怨道。 “嬷嬷。”越璟打断她,压低声音:“先帝的旨意。” 檀嬷嬷止住了话头。 然后又把话扯到了越璟身上:“现在宫里就你们两个苦孩子。” 说完轻轻“呸”了一声,“姬氏那个人,自己一直不孕,就使手段让全后宫的女人不孕,或是残害孩子们。” “你们两个孩子如今都算无父无母的,我真是操心的哟。”檀嬷嬷噫呜半天。 “陛下,如今宫中先帝的其他妃嫔被清理的清理,流放的流放,你没有长辈催促,老身却要倚老卖老一次。” “如今后宫空缺,是时候该选选人了。”檀嬷嬷严肃正色。 越璟还打算打个哈哈继续糊弄过去,“晓得了晓得了,嬷嬷,只是如今前朝事务尚且来不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事了。” 谁知檀嬷嬷却是不放过他,“就算我不急,前朝一定也在催促您了。” 说完她低声道:“萧家的人近日在后宫活动愈发频繁,陛下留个心。” 越璟沉吟半晌点点头。 ———— 越昭正躺在躺椅上无所事事地理着目前她的境况。 眼瞧着是回不去了,大学还没上呢,就穿到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有点想自己的爸爸妈妈。 从前累的时候,妈妈会削好搭配好的水果,用玻璃碗装着端到她面前让她不要太累,开心就好。爸爸则会简单粗暴地直接转一笔钱,然后告诉她想买什么就买,不要太省了。 即使自己也晓得,家里只是普通家庭,是比不上这公主的身份和仆从环绕的皇宫。 可那是不一样的。 越昭随手捡了片叶子盖在脸上。 “公主。”迎柳站在几米之外轻声唤她。 越昭闷闷的声音从叶子里传来。 迎柳犹豫地开口:“萧家的六小姐递了信进来,说是要来探望公主。” “萧家六小姐?谁啊?”越昭不明所以。 “就是礼部萧侍郎的妹妹。”迎柳回答道。 越昭“哦”了一声,想着自己这个马上就要流放西北的公主有什么好见的。 便问迎柳:“那我需要见她吗?” 迎柳知道她是在问檀嬷嬷的意思,回答:“嬷嬷的意思是全凭公主心意。” 全凭心意?越昭琢磨着。 于是立马果断道:“行,你告诉她,我身体依然不适,不便见客。” 迎柳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萧家萧侍郎?越昭突然想到昨晚那个咄咄逼人的声音。 为什么萧家能够往她这儿递信?越昭还是想不明白。 此时一个打扫的小太监扫着灰往她身边站,越昭即使盖着树叶,也被呛了一鼻子灰,她皱着眉刚要让他先往别的地方扫,就看见地上一张叠起的纸条。 方才这儿是没有的。 越昭抬头看了看四周,小院里又只有她一人了。 她捡起地上的纸条,好奇地打开。 “戌时三刻,永昭宫膳房。” 还挺近。越昭第一反应是这个。 翻了翻纸条,没有再看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了。 她好奇心起,把她来宫里接触过的人翻来覆去想了一遍,也没个头绪。 会不会是刚刚那个萧六小姐? 越昭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萧家既然能够在这个时候正大光明地递信给她,就定不会做出这样偷摸的事。 嗯…除非我哪里得罪过他们。 可惜原主的记忆她是一点没有。 她是好奇的,按捺不住想要探一探究竟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膳,又使了一堆由头支开了迎柳。 独自一人前往她自己宫殿的膳房。 对于地址选在这儿,越昭是有满意也有不满意,满意在这个距离她是愿意走的,不满意的是她的宫殿竟然这么容易就能混进。 不过算了,不过是个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一辈子就要定居西北了。 胡思乱想地走到了膳房。 一推开门,一道身影就跪倒她面前,压抑着声音喊着:“小姐。” 越昭:? 难道又有个什么隐藏身份? “你是?”越昭试探道。 对方痛哭道:“小姐,姬氏如今七零八落,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求小姐救救我们。” 哦,是那个将她丢了,换了个假太子的便宜妈的娘家。 越昭没说话,等着对方再抖点事情。 “姬氏百年大族,姬丞相是为朝廷肱骨之臣,怎奈当今对姬皇后心怀嫉恨,便对姬氏连根拔起。”对方把把自己说得痛苦 4. 第004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天还灰蒙蒙的,几声鸡鸣把寂静撕开了几个口子。 初秋湿热的风鼓动纸糊的窗。何祥若有所觉,摸着黑轻轻爬起。 他身侧的夫人感觉到动静,欲起身。 何祥止住她的动作,示意她继续休息。 何夫人摇摇头执意起身,点了灯。 看着何祥的愁苦面容轻声问:“可是朝堂上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何祥是国子监中的国子监丞,本是与朝事无关六品下阶的小官,只需在每月月初和月中站在朝堂末尾走个流程。 国子监此等书院本就与朝中大事无甚干系。 奈何书院出身的朱右清近来水涨船高,朝中各派对于书院人士更多了些侧目。 何祥想起听同僚议论过,朱右清近日在私下新提议的财税改革法子,他就头疼。 但对于夫人的关心询问依然软了声音:“是有些烦心事,不过不打紧。” 想了想又问了句:“近日各位夫人小姐的聚会可多?” 何夫人点头开口:“我原是以为先帝…”她略微停顿半晌,“以为如此便会少些帖子。只是不知为何,才消停几日,私底下各种以勤俭为名的交流是愈发多了。” 何夫人本就是南荒地带书香家庭的人,与京城的同龄妇人不熟,也不是喜欢各处与人交际。 便问道:“我是否应该推掉些?” 何祥点头。 “国子监当前的处境有些尴尬,说是无党无派,一心培养人才。可书院派出了个朱右清啊。”说完他长叹一声。 “我本意就不该参与这些浑事。” “只是如今他们萧氏党把书院派打成朱右清的‘清流派’,朱右清那些人虽然没什么表态,但我现在是上下为难啊。” “近期你们的什么聚会还是少去为好,陛下如今新立,尚且势单力薄,局势未明。” 何夫人答道:“我省得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聚会的。” 何祥再抚慰了何夫人几句,便披上朝服,推开门,在黑压压的乌云下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 在尚未天明的时刻,朝臣们已是乌泱泱地站成了一大片。 一月两次的大朝会常常比较正式。 没有人迟到,也没有人缺席。 大殿中却反常地静悄悄,肃穆地等待皇帝的到来。 越璟在帘幕后定定坐着,撑着头闭目。 周围的宦官个个恭敬地伫立着,半点大气不敢出。 朝前和帘幕后形成和谐的僵直气氛。 过了小半炷香,越璟才直起身,伸手让宦官理了理衣袍。 信步走向前朝。 随着宦官的那一嗓子,后排的官员在余光瞄到明黄的衣角时就将脑袋埋了下去。 何祥更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众人齐齐俯身跪拜。 越璟一撩衣袖道声“平身。” 众人判断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起了身也没呼出先前不上不下的气。 “有什么事先说说吧。”越璟开口。 前排的官员相互对视一眼。 吏部尚书孙之简率先站了出来,简略地阐述了当前的官员调任情况。 自先帝那猝不及防的遗诏连根拔除了姬氏一族后,全国上下各地官位突然空缺出了许多。 众人才惊叹地发现姬氏一族把控了大历官场上下。 吏部尚书孙之简自官场上被薅下了一大批人后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在先帝和当今暂时并没有处理他的意思。 甚至于过于空荡的朝局,当今甚至大手一挥让孙之简先做安排,后续再呈上由他定夺。 这段时间孙之简便是不遗余力地处理官场上空缺人员的安排。 “启禀陛下,京中相关官员的安排已经完成,只待陛下过目后再进行调任。原刑部尚书已由原浙都巡抚苏尚潮担任,苏尚潮在浙期间,浙都上下治理清明,为我朝税赋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苏尚潮其人也是地方刑狱司出身;大理寺丞之位已由原大理寺少卿陆泰证担任,陆泰证其人长期于大理寺任职,对于大理寺的治理颇有经验,能够更快地接收大理寺如今堆积的繁重任务。” 说完两个法司机构长官的安排后,孙之简悄悄抬眉瞅了眼越璟的神色。 见越璟没有什么不悦,便继续将中央其余重要官员安排说了下去。 “……至于地方巡抚、监察史的安排臣以在奏疏中详细陈明,请皇上批阅。”说完倾身,双手呈上奏疏。 越璟接过宦官递来的奏疏,迅速扫了几眼 也不知可否,只道:“爱卿近日辛苦,待朕批阅后再做详细安排。” 孙之简诚惶诚恐:“为皇上办事是臣等荣幸。” 说完暗暗大舒一口气。 安排人事实在是难事。 先皇在时姬家把控朝局,先皇也看起来颇为宠爱姬家。 却在驾崩之时砸下这么大一道圣旨,将如日中天的姬家可谓连根拔起。 而新帝继位后对于朝堂派系看不出明显的倾向。 虽是提拔了一大批寒门清流,可孙之简认为实在是朝中无人,氏族子弟多纨绔,少许人才早已于朝中身兼要职。 只能从寒门清流中提拔新鲜血液。 对于早期和姬丞相打对垒的萧丞相所在的萧氏,皇帝也并无倚重。 想到萧丞相去年辞官一举,孙之简不禁感叹萧丞相的老道。 若是等到今天,萧氏也不知会是何等局面。 孙之简如今年方五十。 他所在的孙家原先不过是地方小族,孙之简靠着科举一路走到京城,才在京城扎了根。 孙家在地方更多的是商业上的势力,孙之简本人也练出了一副人精样才能在暗流涌动的吏部一直呆到了今天。 曾经姬氏和萧氏的对垒中,孙之简都不曾表现出任何战队与倾向,在局势不明的今天就更不可能有任何意思的表现。 所以在安排京中的官员时,尤其考虑了他们的背景。 例如原浙都巡抚苏尚潮,孙之简与他有过接触,此人实是刚正不阿,如今朝中缺人,此人可堪大用。只是可惜在白鹿书院的出身。 所以在大理寺丞的安排上,孙之简写上了与萧家偏支有姻亲的陆泰证。 陆泰证虽是与萧家的偏支有着姻亲,在官途上最初却是由姬家一派的原大理寺丞所提拔,且他一路升官至此实是靠着地方治理的实绩。 在那场姬家的浩劫中,此人运气着实好,朝中考虑其人为人正直,且大理寺若是再少一个高位者便是一场混乱,便保留下了他的位置。 这也给了孙之简如今的一个极妙的选择。 孙之简瞅着越璟没有明显的不满和评语,便先退下。 越璟手指轻轻敲打座椅的扶手,向某个方向抬抬眼皮。 朱右清接到信号一般,站出一步。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越璟正起身,开口。 “臣认为,当下国库空虚,如今当务之急是转变财税征收思路。” 此话一出,朝堂后排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何祥更是心头一紧:终于还是这样说出来了。 “说下去。”越璟的声音止住了纷纷的议论声。 “臣认为,如今的朝中的税赋收入已是疲乏,可见急需革新,可民众负担之重已是你我可见。据我等观察,除却中央赋税之外,地方还会加征不少杂税,如此之下,民众再难产生经济之活力。” 自古对于赋税的大刀阔斧,等待的只有成与败两条 5. 第005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何祥的站位很远。 越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道削瘦的身影,轻飘飘的,就像想象中仙风道骨的文人一样。 在人选这件事上,先前越璟并没有太多关心。 但他本以为萧伯涯会放上萧氏或者和萧家有关系的一干人。 思索片刻,越璟不自觉瞟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朱右清。 朱右清也仿佛很吃惊一般。 对于这个令人意外的人选,越璟在朝堂上不置可否。 堂下是朝服细细簌簌的声音。 萧伯涯环视一圈,似乎是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抱着笏板对越璟道:“禀陛下,何监丞在国子监便是方正果直,臣以为此策要果断执行,就需得何监丞这般的人,且何监丞当年一篇《治税策》可谓人人称道啊。更何况何监丞本就是江州人,对于江州更是了解之深是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萧伯涯一副胸有成竹的风发模样。 越璟本就心下决意改革税制,在听了越昭的一番话后更加坚定了想法。 越昭所说的“试点”之策让他眼前一亮。 所以在让宦官透露给萧伯涯此事后,便在琢磨着哪些地方作为试点处了。 江州和浙都是向来本朝的缴税大户,越璟考虑到若是此事能成,这些地方上贡之量便能再翻上几番。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先选哪个省都作为先行点他还在考虑中。 此时萧伯涯说起了何祥的出身地,越璟便道:“那便着何祥为江州特使,特办税改试点之事。令加派两人协助办事,此事孙尚书你来安排。” 说完越璟一撩衣袖,起身。 身边的宦官接道信号,高声:“退朝。” 跪拜声在大殿中久久盘旋不散。 * 越昭此时才刚从睡梦中转醒,这几日米虫般的生活让她产生了不真实感。 在洗漱过后,她便主动向迎柳问起宫中可有消遣之事。 迎柳迟疑地问越昭:“公主可需要去御花园散散步?” 越昭拖着音,嫌弃地“啊—”了一声,说道“还有其他吗?换一个。” 迎柳又列举了几个从前后宫妃嫔常做的事,比如写字、画画,或是让宫女太监们一起玩些小游戏,念故事等。 越昭蔫蔫地又躺回了她最爱的那个躺椅,做起了咸鱼。 “那就找本故事念念吧。” 末了,她还是带着从前的习惯说了声“谢谢”。 迎柳愣了愣,心里有些感动。 想起越昭许多和宫中格格不入的习惯,还是劝慰道:“公主往后对奴婢们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了。宫中尊卑有别,若是某些奴才生了他心,怕是对公主不利。” 越昭摆了摆手算是应承了。 迎柳招招手示意其他小宫女,让她们去寻些有意思的书来。 不一会儿,扎着双髻的小宫女稳稳当当地抱着一大摞书过来。 越昭好奇地起身,看着迎柳挑选书籍。 迎柳侧着身,仿佛是想挡着越昭似的。 越昭撒娇道:“好迎柳,快给我看看都有些什么嘛。” 迎柳故作严肃状:“有些东西怕是会污了公主的眼,公主还是躺下等奴婢们给您念为好。” 越昭更是好奇了,一个翻身直接爬起身快步钻到了迎柳身前。 “嗯,小医女路遇俊俏公子、娇俏花魁三绑霸道王爷、霸道女侠的小书生…” 越昭念着念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清亮。 迎柳佯作斥责状对小宫女道:“都拿走,你拿的都是些什么,也不怕公主降罪。” “哪有哪有,我可不会!”越昭赶忙摆摆手,然后又翻起书来了。 “让我看看,小妖女三戏得道圣僧、六仙女盘丝洞大战书生…”越昭的嘴咧得愈发高。 “唔,这个是…江载诗集?这倒是正经。” 后边的小宫女听到这些都愣住了。 她并不识字。 慌张地看向迎柳。 “咦,这儿怎的还做笔记呢?” 越昭翻到了一处字迹,念了起来:“这书生实是惹人厌,会几句诗便处处骗盘缠。” “这个字迹…”越昭迟疑地问道,随后笑声更高了,“迎柳!别以为我不认得你的字!” 迎柳立马跪下,声音颤抖:“公主恕罪。” 越昭看着她重叠的双手,和垫在手上低低俯下的额头,心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放轻了声音:“迎柳,宫里是要讲宫里的规矩,但在我这儿,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也就是安排永昭宫的人事、保证这里的秩序。除此之外,不需要你这样诚惶诚恐。” 越昭还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感到有些不适,她说出的这些话,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明明在来这里之前不是这样的,而在来这里前她对于是否说出这样的话是敏感的,为什么这样的反应越来越钝了呢… 她甚至开始有些习以为常了。 越昭的眼神越过院里的大树,是飘忽的,是仿佛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的。 只几息,越昭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 弯下身,轻轻扶起迎柳的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不习惯,可我也好像不太习惯呢。” 末了,朝迎柳笑笑,挥挥手对也跪着的小宫女说:“先拿回去吧,不然迎柳和你又要尴尬了。” 小宫女连忙抱起书,头也不敢抬地跑出去了。 越昭转向迎柳正色道:“迎柳,我不知道从前宫里是如何告诉你教你们的,但是今天我须要把我这里的规矩好好说道下。” 迎柳屈膝行礼,面色认真。 “宫中需要秩序,这点我认同,我对你的要求也是如同宫中一般,希望你治理好这里的秩序。” “宫中需要礼仪规矩,这点我持保留意见,但是既然身在这里,那便先遵守这里的礼仪要求。” “我对你的要求是希望你能够判断场合。需要的时候我们务必同这宫里的其他人一般,这是对这个皇宫这个时代的尊重;而其他的场合时你就不必过于拘谨了。” “我们是这个皇宫里的上下级;而你,是我在这里的伙伴。” 越昭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放轻柔了,她琥珀色的眸子在斜斜照进的阳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并不奢望迎柳在这段上下级关系中真的能够收放自如,即使是现代,她也做不到把上级当朋友,但她希望至少在她这里迎柳不必过于担惊受怕。 至少,至少迎柳对她来说是很不同的。 从越昭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开始,第一个扶起她的人是拂柳。 在越昭踏进永昭宫的那一刻,陪在她身边的是拂柳。 与越昭一起,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对着漫天星星和亘古不变的月亮的是迎柳。 越昭对她那满腹主意的名义上的父皇没什么亲情,但她感谢他留下了迎柳。 越昭也曾怀疑过宫中密布的眼线是否在她的身边。 她也不是傻子,是否眼线,这些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宫女太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迎柳是认真地在“陪伴”她。 越昭轻轻握着迎柳的手:“或许你还需要点时间,但是现在你要记住的是!现在不要这 6. 第006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迎柳执起茶壶,给越昭手边空了的茶杯满上。 才低声说:“静太妃是陛下的生母。” 越昭来了精神,赶忙直起身,睁着眼睛巴巴地望着迎柳。 迎柳对上她的目光,哭笑不得。 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微微倾下身,把声音压得更低。 “静太妃在陛下七岁时便薨逝了,至今还未查明原因。” “只是…有宫中总有传言说是先皇后…也就是姬氏所为。”迎柳说得隐晦。 越昭怔了怔,想到刚来时见到的那位华服中年女子。 只打了几眼,越昭早对她的相貌模糊不清。 只记得她佩环下散乱的头发,和质感厚重却皱巴巴的华服。 还有那句颤抖又复杂的“昭儿”。 “那为何陛下如今继位了,那位却还是个太妃封号?”越昭疑问。 迎柳答道:“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当时的静妃对陛下似乎…没那么好。” “静太妃是如今西南邑王的亲侄女,听闻当时静太妃本将与江太傅定亲,只是当时似乎江太傅还名声不显,后来正碰上了先帝选妃,此事便就此断了。” “当然,这些只是胡乱的传言罢了。”迎柳慌张地找补了几句。 越昭恍然,又问道:“我才来宫中不久,却也不见先帝其他妃嫔,这当中又有什么隐情吗?” 迎柳叹了口气:“先帝本就于后宫之事不上心,先前众人还道他是专宠着姬氏呢,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谊…谁想到…” “原先后宫中高份位的妃嫔有不孕的,有早薨的,先帝子嗣空虚后来倒是又纳进来了不少人,早先也有过小皇子小公主,只是不知是不是幼儿身体不好,多半早夭了。而那些份位低的妃嫔如今不是放出去了,就是去了皇陵守着。” “如今后宫空得却是有些可怕了。”迎柳自语道。 越昭也跟着叹口气:“那陛下可真是可怜,定是被先帝寄予厚望了。” 迎柳摇摇头:“公主怕是忘了如今还在地牢里呆着的那位了。” 突然才想起还有这位,越昭问道:“陛下如今处理这些了吗?我好像没听到什么消息?” 天天被关在这皇宫里,消息是越发闭塞了,越昭暗自思衬着。 “还未。”迎柳道,“或许是陛下忙于前朝之事,还顾不上处理吧。” 此时越璟确实正在忙于前朝之事。 御书房中,檀香隐隐环绕。 越璟低着头阅着方才孙之简呈上的奏疏。 他的面前站了几位年老的大臣。 “陛下,如今三法司空虚,孙之简要调拨几位还未正式上任。假太子之事…如今怕是无人操办。臣以为此事不宜再拖了。”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说。 越璟终于抬起头。 “胥阁老所言极是,朕也以为如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如今该交予谁呢?” 内阁是先帝在时便已经存在的机构,先帝初设,内阁只是作为为帝王传旨当笔,参与部分政务,提供适当意见的秘书机构。 因此内阁中无一不是科考出身。 甚至于如今的朱右清朱学士也是内阁中人。 只是先帝在时姬氏与萧氏两大权贵氏族当道,内阁初建势弱。 如今姬氏被除,萧氏避嫌,内阁朱右清水涨船高,倒是让内阁的老人们也跟着参与更多的事务了。 胥阁老所在的胥家若是要说,也算得上是氏族。 只是从前在这京城中,萧氏姬氏在前,胥家便也算不上什么了。 胥阁老拱手:“陛下恕罪,臣如今就斗着胆子推举一下小子。小子先前于京兆尹手下任参|军,于刑狱之事颇有些手段,定能将此事给陛下办妥帖。” “怎么不来内阁?”越璟继续低着头看着奏疏,声音平平。 胥阁老额角暗暗出汗,故作生气地叹口气。 “只是小子志不在此啊,臣才腆着老脸向陛下求此事。” 在奏疏的最后一页画了几道签名,越璟将手中的奏疏搁在一旁。 木制的奏疏封皮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御书房格外明显。 胥阁老拱着的手微微抖动。 越璟才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说完又拿起了边上另一份奏疏,打开。 其他众人微屏呼吸。 胥阁老不敢动作。 良久,越璟才抬头看向胥阁老道:“那便来军机院吧。朕正要让军机院接手此事。” 此时的军机院正是掌管皇城军事之处,比起尚且势弱的秘书机构内阁,算是位高权重了。 胥阁老一瞬间松了下来,方才生出的冷汗这时也直下。 拖着青筋泛起的瘦弱手臂道:“多谢陛下恩典,在下替小子先谢过陛下大恩。” 越璟摆摆手,“诸位没有什么事便先退下吧,如有明日朝会再议。” 户部陈尚书深深看了眼胥阁老,摆了摆衣袖,跟着人群退出了御书房。 * 这边越昭和迎柳聊了小半炷香时间后宫之事。 眼看着就要正午了。 越昭招呼着迎柳先去叫点菜,好了就自己去休息,她这里就暂且留个小宫女便好。 迎柳期初不愿,越昭佯装发脾气后她也只好先离开。 而越昭只想一个人先呆着思考如今这后宫里的局势,以及自己在京城剩下的日子里该如何自处。 如今她消息闭塞,外出不便,宫里宫外之事全然不知。 实在是处在一个被动的不利状态。 即使她在不远之后就要前往西北,可她这个势单力薄的公主突然产生了极强的不安全感。 招呼走了被迎柳留下了的小宫女,越昭趴在圆桌前撑着脑袋。 突然身后传来的了声响。 越昭惊惧回过身,是当日在膳房里那人。 从木制衣柜的阴影处走来。 那人和当日一样身着浅蓝的太监服,带着红顶的帽子。 头低得不能再低,帽檐在削瘦的脸上留下一片漆黑。 …… 不安全感更强了呢。 越昭重重吸气,强压下刚刚狂跳的心脏。 扯起嘴角:“姬氏又有什么事吗?” 对方又是和上次一般,扑通一声跪下,然后小声啜泣。 “公主,姬氏如今大难,正是需要公主之际,还请公主施以援手。” 越昭自己倒满了茶杯,喝下一大口。 才慢慢道:“什么事。” “公主,如今姬氏谋事,正是需要用人之时,只是这宫中自姬皇后被废,就被皇帝拔去了不少人手,姬氏恳请公主出面,如此我们一同接下宫中内侍局。” 越昭都气笑了。 这内侍局是你们说接手我就能拿下的吗? 你们姬氏是狮子大开口,还是来这戏弄我的。 她直 7. 第007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檀嬷嬷正在殿中处理宫务,听着太监的汇报久久不语。 良久,才叹出一口气:“罢了。” 继而转头对太监道:“那边的事你不用管,继续盯着便好。” 太监低头称是,又说起了其他事务。 孔雀草此时已是开得最盛的时候,殿外的风轻轻游动,孔雀草也跟着晃动。 越昭正蹲在宫中的庭院里,悄悄拔下一瓣孔雀草的花瓣,抬起头问迎柳这是什么花。 方才被姬家那么一惊吓,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了,便想在庭中转转。 迎柳估摸着也不太放心她,在越昭从房间出来的那一瞬,右脚刚跨进庭中。 此时迎柳也屈着膝,弯到和越昭差不多的高度回答道:“回公主,这是孔雀草,是一种菊花。” 说到菊花,越昭便想到了前日里萧令仪说的赏菊宴。 萧令仪效率极高,今早便把邀请函递到她手里了,越昭想着什么时候便将出宫的事和檀嬷嬷说一声。 不过。 她抬头问迎柳:“萧令仪的赏菊宴檀嬷嬷知道了吗?” 迎柳顿了下,眨着眼睛道:“此事奴婢不知,不过奴婢斗胆猜测嬷嬷应是知道了吧。” 越昭点点头,又将思绪转回了姬家的事。 方才那人见越昭虽是答应,却也不全然放心,便只给了越昭部分所谓的“罪证”。 说是待到了内侍局门口,公主自然会获得另一份。 当时越昭刚撑起僵硬的嘴角,对方又是一句。 “若是公主不去,旁海便会知道公主手里有证据这件事。孰轻孰重,还请公主自行定夺。” “好好好,原是你们逼着我做这件事,如今我却是不干也得干了是吧?”越昭气笑。 对面道:“姬氏并无此意,也并无任何强迫公主的意思,只是做交易,也有做交易规矩。双方洽谈后,方可保证计划平稳进行。” 如今那“证据”已是躺在了衣柜里,姬家着急此事,她不急,却也有些兴味。 便问起迎柳:“我宫中的人事最初都是由谁安排的?” 迎柳思索片刻马上答道:“奴婢是先帝钦赐,贴身丫鬟是檀嬷嬷安排的,其余洒扫等人是内侍局统一调派。” 越昭点头以示了解。 随后便起身,拍一拍膝盖和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转头笑吟吟地看向迎柳。 “走!迎柳,我们去干一件大事!” 不忘揣上那份“证据”,走前还打开看了一眼。 嗯,是账本。 是旁海本人私卖宫中物品的账本。 虽然没有私通前朝官员那个罪名重。 但能拿到账本,姬家确实有点本事。 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她如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想到先前那些威胁又气愤地加快了脚步。 行至半路,越昭犹豫地放缓脚步,轻声问迎柳。 “迎柳,你曾是先帝宫中的奉茶宫女,是吗?” 迎柳不明所以地应承。 越昭此时停下,转身,认真地问迎柳:“若是让你重回那些地方如何?” 迎柳有些惊惧地跪下:“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公主不高兴了?” 越昭连忙拉起她的手,也跟着有些慌里慌张地道:“没有没有,之前也说了你别这样也别多想。” 又含含糊糊地“就是”了半晌,才说:“如今我在宫中势单力薄,能够信赖的人不多,如今需要你帮我个忙。” 未经知会,将人拉来半晌才开口,越昭很是不好意思。 迎柳却是叹口气:“公主早说便好,只要是为公主做事奴婢万死不辞。” 越昭被一句“万死不辞”逗笑了,赶忙拉着她道:“一会儿估摸就到了,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做得很好,”顿了顿又说,“我也知道你大概是志不在此的,放心,很快!很快我一定能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末了又补上:“我说到肯定做到。” 迎柳咬着下唇,又是跪下,却久久没言语。 越昭看着也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快起来,等会儿路过的人看到不知还会传成什么样子。” * 跟着迎柳的指引,越昭来到内侍局门前,蹑手蹑脚踌躇了一会。 心里正抱怨姬氏所说的第二份证据到底在哪。 迎柳看着她没有动作,也跟着躇在一旁。 突然越昭脑袋像是被石子崩了一下,她知是姬家的东西,却还是火大。 合着你们姬家不光无视皇权,还不尊重人。 另一边也有些愧疚,本想弹在一旁发出点声音提醒她们,却直直弹人脑袋上了。 迎柳弯下捡起东西递给越昭。 打开一看,竟是像个藏宝图一般的指引。 好气。 可是也只能耐着心去找。 好在很近,边上的石阶悄悄搬开一角就能看到,册子像是刚放进去的,虽边角有些起毛,封皮却是新的,数起来也有几册。 迎柳在来回望着是否有人刚走时,越昭低头翻看,却都是些不太认识的官员,看起来品级似乎也不太高。 不过聊胜于无。 转头对迎柳说了句“走吧”,便扯起裙子大步进了内侍局。 边走边高声道:“你们内侍局总管是谁,给我出来。” 第一次见这样的越昭,迎柳脚步微滞,但马上又很淡定地快步跟上。 越昭的嗓门引得一众宫女太监跪拜,却始终不见更高品级的内侍总管。 随便点了个跪在面前的太监,越昭趾高气扬地用怒气道:“你们内侍总管怎么回事?我要见他。” 面前的太监颤颤巍巍:“奴才也不知旁公公如今在哪…” 迎柳搬了把椅子,越昭坐下:“那我便在这儿候着,等他何时来,你们便何时起。” 下面一众人齐齐低头,不敢动作。 过了柱香时间,一挺着大肚,服饰质感、色泽与旁的太监全然不同的河童脸走了进来。 越昭动了动身,看了眼下面跪成一片的人,心里有些鄙夷旁海。 迎柳让下面的人起了身,他们也没有离开,只静静候在一旁。 旁海这才道:“哎,不知今日公主这般架势来我内侍局,有何事?” 还笑,还笑! 越昭扩了扩肩,感受了下背上的汗意。 人却是坐得四平八稳:“旁海,本宫今日就是来问你,你是如何做事的。” 旁海也不慌张:“不知奴才可是哪里做得不好,惊扰到殿下,还请殿下指明,奴才马上就办。” 越昭眉眼一弯:“哪儿做得不好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旁海这才跪下:“公主恕罪啊,奴才自觉勤勤恳恳做事,也未曾冒犯过公主,公主莫要听了他人谗言就来要了奴才的命啊。” 越昭在来的路上也曾想过姬氏给的证据的真实性,不过姬氏既然要她帮忙替换成姬氏的人,这些证据应当不假。 加之来了见到这河童脸,颜控越昭更加坚信了这旁海坏事做尽、相由心生。 不过姬氏那边的人不肯告诉她他们要替换的人选,估摸着一会儿便会赶来换上。 她需要抓紧速度了。 “你们这儿应该有永昭宫登记人事的册子吧,给我拿来。”越昭靠在椅子上闭目等待。 不一会儿册子就递上来了,迎柳问了旁边要了笔和墨,也递给了 8. 第008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檀嬷嬷进来的那一瞬间越昭眼睛都亮了。 她如今在宫中势弱,说白了就是个即将被流放西北的吉祥物公主。 敢只身带着迎柳来这,并且把内侍总管的位置推给迎柳,赌的就是檀嬷嬷会来。 越昭看向檀嬷嬷身后的宫女,对着她惊愕的眼神,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她们正式见过一次,是在檀嬷嬷第一次来永昭宫的时候,那时候檀嬷嬷身后唯一一个宫女就是她。 而后就是几次见不得光的会面了。 既然姬家会推人上来,又不告诉她是谁,那么那个人必定会亲自来。 她会来,檀嬷嬷肯定是要到的。 越昭此时的表情宛如来了靠山的纨绔。 她赶忙上去搀住檀嬷嬷的手臂,谄媚地叫了声“嬷嬷”。 檀嬷嬷故作嫌弃地拂开她的手,可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檀嬷嬷也并非是真的生气。 越昭搀着檀嬷嬷将她扶至先前坐过的椅子。 檀嬷嬷转向旁海时便又是严肃之色。 “老身不认为宫女做上你这位置有何不妥,更何况关于你的罪证公主已经一条一条给你说清楚了,你在这儿还有什么话好说!” 旁海干巴巴叫了两声冤枉:“冤枉啊嬷嬷!奴才是做过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事,可那些私通前朝等大罪奴才是万万不干犯哪!请嬷嬷明察啊!” “是真是假慎刑司自然会给出证据,如今你自己先认了私卖宫中物品之罪,这内侍总管之位是坐不得了。来人,先将旁海押于宫牢,留后慎刑司一并处置罢。” “至于…这内侍总管之职,便听公主的,由迎柳担任。” 此时越昭站在一旁终于舒出一口气。 似是叹气声有些大了,檀嬷嬷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越昭这时候褪去了方才的伪装,更是不好意思了。 只能冲檀嬷嬷投去一个心虚的笑容。 不过檀嬷嬷很快也放过她了,退散了聚在一起的众人就要离开。 在刚要踏出门槛的那一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公主,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公主也需要备些新衣。正巧今日司衣局的姑姑们在我那儿,不如公主今日跟老身走一趟?” 越昭自然称是。 便跟着檀嬷嬷一起出了门。 一路无话。 到了檀嬷嬷的住处,越昭望了一圈也没看见所谓司衣局的人,就知是嬷嬷大概是有话要跟她讲。 果不其然,檀嬷嬷屏退了其他人就让越昭找个地方坐下了。 越昭一时也不好意思开口,可檀嬷嬷只喝着茶不做声,也不看她。 事情本就是自己先作的,越昭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嬷嬷,此事到底还是麻烦您了,还是多谢嬷嬷帮越昭这个忙。” 檀嬷嬷这才松了口:“为陛下、公主做事本就是老身分内之事,公主说麻烦实在是折煞老身了。” 越昭琢磨着这语气,立马站起身,陪笑着给檀嬷嬷捏了捏肩:“嬷嬷您是父皇的奶娘,我怎么敢折煞您呢。” 檀嬷嬷转过弯不谈这件事,反而说起了迎柳:“公主把迎柳放开了,现在身边可是没人?可需要我从我这儿挑些人吗?” “不用不用!是有人的,嬷嬷放心,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便可。”越昭赶忙说道。 其实把迎柳放过去虽是她一时脑热的主意,但也确实是身边没有其他可用之人。 可如今自己身边少了迎柳,令她头疼了半晌也没想出该用谁。 但要用谁,越昭觉得现在起她需要自己做主意了。 听了越昭话,檀嬷嬷却叹了口气,语气算是比方才进来时软了不少。 “我如今是才知道你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 越昭面带疑惑地看向嬷嬷,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嬷嬷没有回答她疑惑的目光,只自顾自地继续说:“想要解决这样的事,有时候未必需要你独自上阵。” 说回这件事了。 越昭估摸不准檀嬷嬷对这件事从头到尾知道几分,所以也谨慎地说:“只是不想多给嬷嬷和皇兄添麻烦而已,只是不想最后还是给嬷嬷添了麻烦。” 檀嬷嬷瞥了瞥她,轻轻摇了摇头。 紧接着又笑着看向越昭:“公主那时不久等着老身来吗?” 眼看被揭穿,越昭尴尬一笑。 此刻也只能从实说道:“那时确实是在等着嬷嬷。”又支支吾吾地找补了一句,“不过嬷嬷要是不来,我估计也是有办法的。” “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办法?”檀嬷嬷也就随着开口问了句。 “就…就一些不太入流的方法…” “啪”嬷嬷把木桌子轻拍出了声。 “堂堂公主,殿下往后莫要在大庭广众说出这样的话。” “嗯嗯,晓得了晓得了嬷嬷。”越昭把两只手搭在檀嬷嬷方才拍在桌子上的那只手上。 檀嬷嬷看了眼,就轻轻收回手。 “公主初来宫中,势单力薄,但遇到事情可向陛下或是老身求助。”檀嬷嬷缓缓说道。 越昭此刻倒是有心吐槽… 檀嬷嬷又接着说话了:“若是遇到这般公主想要自己处理的事,望公主先是以自己着想,莫要只身前往了,再不济带上慎刑司也好的。更何况,往后等公主羽翼更足时,这也是两句话就解决的事了。” 慎刑司? 越昭想起了方才檀嬷嬷最后直接将旁海扔至慎刑司的话。 以檀嬷嬷目前在宫里的地位和权势未必需要慎刑司的插手,这一手未必不是在给她提醒。 她承认她只身前往确实有些冒险,但那是有很大的把握檀嬷嬷一定会来。 但檀嬷嬷的话不无道理。 她目前羽翼未满,如果借着慎刑司的手能更好处理这件事。 越昭更是软了语气:“多谢嬷嬷,永仪往后不会如此冲动行事了。” 檀嬷嬷还是没理会她,继续自顾自说话。 “有时候,水至清,也无鱼。” 说道这里,越昭倒是一愣。 檀嬷嬷这才看向她:“你宫里那些人,你现在还是准备都换掉吗?” 越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最初她发现永昭宫中有不少眼线时内心是有些生气的,却又无可奈何。 可她总是觉得早晚要动手的,至少是不能让她身边也插进人。 说到身边… 越昭抬起头轻声问檀嬷嬷:“嬷嬷觉得青葵如何?” 青葵就是那个跟在檀嬷嬷身边的宫女。 檀嬷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的事我已知道,她三番五次去你那也是我疏于管教了。” “那嬷嬷还是需要多提防着她些的。”越昭提醒道。 “谢公主提醒。只是老身也 9. 第009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文王是先帝的一母同胞的弟弟,比起先帝也就小五六个春秋。 文王虽叫“文”,看起来却是半点不“文”。 与先帝的模样也是截然相反。 黝黑高大又粗犷,一张口,那嗓门总是会让人疑心是哪儿的山贼首领。 同样众所周知的是,文王半点不关心皇家之事。 年少时,遇上策论等课业总是能跑就跑;长大后,自己的亲兄长都坐上了这位置还愁什么荣华富贵!更是跑得里朝政远远的。 当然朝政以外的其他事情,文王是相当“勤勉”的。 与文人交道,诗词歌赋虽称不上好,却也是张口就能来;与武人交道时,拳脚功夫虽不上佳,但稍微比划两拳也能宾主尽欢;与商人交道,虽无什么经商大能,但论及大历之外也能侃侃而谈。 倒是个与三教九流都打交甚好的“在野”王侯。 只是朝中老臣记得当年先帝夺嫡那段历史的,想起文王总是不免腿肚子一颤。 先帝夺嫡那年皇城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先帝曾一时不查,被当年的二皇子一派举着大刀架上了脖子。 众人看着先帝脖颈上的细小伤口,无一人敢上前。 僵持许久后,只见文王拨开人群,背着一把更大的刀,单枪匹马以一敌八,将先帝推回了先帝自己的僚属那。 宫中人们从未见过文王举着那样大的刀,也从未见过文王参与过任何一场杀戮。 如此一举干翻一群精锐的样子更是另众人大吃一惊。 只是此后,文王仿佛避得离朝政更远了。 不过,那都是前话了。 程家与文王交好似乎也并不令人意外,文王本就感兴趣些三教九流、四海新奇之事,而程家这种商业版图遍布全国的,猎奇的、新鲜的东西故事想来也只多不少。 得胧酒楼之大,程家想来是不愿放手的。 而若是官商合营,也不是个办法。商人在本朝就是下九流都未必排得上,官府如此做岂不是莫名白给了程家脸了。 此事便是吵到了今日。 越璟听完这些,便照例询问各位大臣有何高见。 他人在犹豫之时,户部尚书陈广风便立马站了出来。 “陛下,臣认为,不妨将得胧楼赐予公主。如此,朝中也不用担心后续我朝参与其治理问题,而财产,也是流入了宫中。” “何况,姬家本也是公主母家,此番赏赐也不显突兀。” 这个方法倒是让在场不少思考解决之法的大臣点头。 不过也有反驳的声音:“朝中正是急用这笔钱,得胧酒楼的进项在未来也会是很可观的。若是赐予公主了,前朝少了的这一大笔从何补?” 陈广风反驳:“这天下都是姓越,给了公主又有何妨?更何况陛下尚未发话,我们户部也并无意见。” 越璟看不太明白陈尚书突然提起越昭又是哪个路数,不过很快好像就明白了。 陈尚书见无人再对他上述的话提出意见,紧接着便道:“陛下,如今后宫尚无主事人,臣认为陛下还应当尽快督令相关部门着手相关采备。” 萧伯涯听到此事也站出来复议。 越璟静静坐在上首,也不接话,冕旒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尚书也只是瞥了萧伯涯一眼,继续说:“只是如今中宫空悬,臣以为,不妨先将后宫中事务交由永仪公主代为打理。” 众人此时皆摸不清陈尚书打的什么主意。 越璟开了口:“陈尚书似乎很关心朕后宫之事?不如宫中这内务总管的位子就交由陈尚书来坐罢。” 陈广风连忙手脚并用地跪下,低着头,却抬起沟沟壑壑的额头,余光中只看见晃动的冕旒后越璟黑漆漆的瞳孔。 他吓得也就不敢再多话了。 下了朝,越璟就派了小太监询问越昭近期的事,听了一些列和往常截然不同的事迹后,越璟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就回了御书房处理事务了。 * 越昭回到自己的殿中时筋疲力尽,又突然少了迎柳在旁的体贴,她觉得更累了。 还需要挑个合心意的贴身宫女。 望着小院中站着的一众人,越昭托着腮,眼神带着审视。 方才在内侍局中划掉的那些人,她到底没有全洗掉,那份名单迎柳也适时地销毁了。 她觉得檀嬷嬷说得颇有道理,人有时候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时不时地要提防新冒出来的保险多了。 突然看见上次因为不识字而让迎柳闹了话本笑话的小宫女,越昭又想起了上次的事,不由勾起嘴角。 伸手一指。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接着迎柳原先的位置,跟在我身边吧。” 宫女懵懂地站出来:“奴婢桃夭。”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越昭后半句的话,连忙跪下:“桃夭谢过公主。” “嗯。”越昭表示了应承,拍了拍手站起身,“好了,此事便到这里了,大家继续去忙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走前扭头看了眼桃夭加了句:“桃夭你跟我过来。” 进了内室,越昭看向桃夭的眼睛,小姑娘此时和上次注意到她时是一样的双髻,圆圆的眼睛,胶原蛋白丰富的脸,和迎柳那样被世事催熟长大的完全不一样。 “从现在开始呢,你就要像迎柳从前那样跟着我了。不过,在此之前,做我的贴身宫女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识字,那次的事情之后你可有去学习?” 桃夭被说得脸颊微红:“上次之后迎柳姐姐也在教奴婢识字了,奴婢如今是识得一些了。” 越昭严厉说道:“光一些是不够的。识字和学习是无止境的,如今迎柳走了,你自己也要继续抓紧此事,往后在这件事上莫要在外头丢了脸面。” 桃夭屈膝称是。 说完这个,越昭软了软语气,继续说起下一个:“关于你如今应该知道的,包括管理永昭宫事务这些,我稍后会让人来教导你。你现在不需要会太多,因为从前没有途径接触和学习,但我希望你如今学习了这些,就务必用最好的态度和努力学好它们。” 越昭顿了顿问:“如今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桃夭想了想,摇了头。 越昭点点头:“那你便先下去准备着吧。” 独自坐在房中,她细细回想了今日的事,现在想想觉得确实有些冲动了。 将迎柳放到那个位置属于无奈之举,但她却是实打实的不想管这后宫的乌七八糟的事。 回头还得让迎柳自个儿和檀嬷嬷多联系。 只是内侍局也有内侍局的好处。 至少她目前的耳目也可以算打开了路,不会像先前那般被动。 越昭便想着这些事渐渐入梦了。 * 和早晨第一缕吹进卧房的风一起,越昭睁开了眼。 向她当头砸来的就是一道圣旨。 得知是得胧酒楼归属于她的消息,越昭松了口气。 还道是内侍局的事让越璟有了什么想法。 不过她确实需要找个时间,找个理由,去给那位皇帝兄长拐着弯解释一番的。 看向那道关于得胧酒楼的圣旨,越昭来了主意。 “来人,准备些糕点。桃夭,你跟着我,一起去找陛下,我要亲自谢恩。” —— 越璟下了朝,刚 10. 第010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初秋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侧着的半张脸上。 光晕雕琢出他好看的轮廓,微风又打乱雕琢感,平添几分潇洒随意。 越昭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站在楼上看风景又看桥的人,而桥上的人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对她粲然一笑。 她觉得整张画都亮了。 越昭也扬起嘴角回应了一个笑容。 那人一手握着折扇向她的方向走来,行至马车前报了个拳行礼。 “程家程舟承见过公主。” 声音是清润的少年声线。 “你姓程?”越昭好奇地问。 “回公主,某在程家行二。今日特在此处迎接公主,父亲和兄长如今仍在外行商,无法前来接驾,望公主恕罪。”程舟承答道。 “无妨无妨,我们进去说吧。” 越昭一撩门帘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地其他人皆是一愣。 越昭才从他们表情中品出似乎不该这么下马车,尬笑几声就要掠过此事。 程舟承表情八风不动,此时迅速接话:“公主请随程某进酒楼,已准备好包间等公主详谈得胧酒楼之事。” 越昭点头跟上他:“那就叨扰了”。 甫入室内,越昭就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众人口中的京中最大的酒楼。 在京城最繁华地带,却能盖出如此高大宽阔的独栋楼。 若得胧酒楼只是姬氏与程家合资的酒楼,那这两个家族定是在权与钱上独树旗帜了。 入内光是普通坐席便是满满当当,大厅也是华丽大方之象,雕檐印日,画栋飞云。 再往里走,穿过中堂,原先漂浮在上的庄重迤逦仿佛一下子落了地。越过门槛淡香扑鼻,房梁与柱壁更为厚实沉重。 越昭禁不住抬手想摸一摸。 程舟承介绍道:“再往里便是贵客包厢处了,此处开始皆是文栢为梁,沉香、红粉为壁,磨文石为阶而砌及地。” 越昭恍然:“难怪一进此间便觉有些令人心神舒畅的香气。” 心下却默默吐槽真是奢靡,不过想到这横陈的东西好像是自己的了,心态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嗯,我们穷人乍富是这样的,穿越成公主也救不了。 越昭继续美美地欣赏着自己的资产。 行至包厢处,推门就是香气四溢,程舟承实为妥帖之人,已备好了饭菜,看着也是冒着热气的模样。 程舟承立于门前,作邀请状:“公主出宫不易,颠簸至此不妨先休整一二,再聊楼中之事,公主以为如何?” 越昭自是应承。 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越昭食指大动。 一入眼就是瓦罐垫得高高的东坡肉。如砖似玉的东坡肉红亮亮的,肥瘦相间。往里一望,瓦罐里厚厚的香料,光是香叶就打了好几层的底,一下冲散了油脂味。回看那块削得四四方方的肉,薄薄一层肥肉看着一点儿也不油腻,对于她这样不爱吃肥肉的人来讲也实在诱惑。 周围摆着些许绿油油的蔬菜,晶莹剔透的像是刚从菜园里摘下来似的。 一条清蒸鱼自上而下浇下酱汁,白嫩的肉质与酱汁的色差在视觉上带给人一种扑鼻的美味。 越昭刚坐下,程舟承就舀了小碗汤递到她面前的桌上,越昭低头看一眼,海参、鲍鱼、竹蛏…顺着看过去是一大盅瓷罐,像是佛跳墙? 越昭不确定地想。 程舟承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道:“这是佛跳墙,边上这道是东坡肉…” 说完略带歉意道:“因着不知公主口味,故而准备得乱了些。”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多谢款待。”越昭赶忙道。 程舟承从头至尾没吃多少,大多是越昭在大快朵颐,他似是一个陪客状,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即使是冷场的几分钟里,也能因为他的存在让人觉得仿佛独处在春日的山间亭子里,安安静静的,如沐春风。 待到奴仆们收拾好餐盘,程舟承才开始说起得胧酒楼。 “得胧酒楼始建不久,至今也才十年左右,和京中的各类老字号自是不能相比。不过酒楼面向的客户们常常非富即贵,故而这后间的包厢才是酒楼的重点之处,此处环境幽静,私密性极好,服务的小二们也是较外头酒楼的小二更懂察言观色。” “如今酒楼已入正轨,管事掌柜们自有一套章法,这里的许多事已是不用操心的了。” “公主大可放心此处的经营。” 越昭点头,此番来这儿转了一圈,既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各处也是秩序井然,合伙人看起来很不错,职业经理人也把这里运作得很好。 越昭觉得她这个坐享分红的人也没什么不满意之处。 便问了句先前姬氏在酒楼的参与和股份问题。 “原先姬家与程家算是六四分,姬家不太参与酒楼中的管理,管理部分原是程家一力承担的,如今公主可需要有些什么变更?” 程舟承回答得很耐心。 越昭表示了了解,心想姬家可真是便宜占尽,如今她捡漏得也捡得欢。 得胧酒楼本就有其轨迹,姬氏也不太管这儿的事;散客们更是不管酒楼是谁的,只管吃便是;常包厢的食客倒是少了些避嫌的,不过酒楼大都是程家在主理,故而这部分食客也不多。总而言之,姬氏的事对酒楼并没有太大影响。 越昭对这部分很满意。 合伙人条例清理,管理能力好,看起来脾气性格也好,作为股东实在幸福。 没有什么纰漏,越昭打算如先前姬氏一般,偶尔来看看就好。 只是大约还是会常来的,毕竟好不容易一个极好的出宫理由,可不能就此扔了。 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越昭就打算离开酒楼去街上逛逛。 程舟承也非常妥帖地送越昭到楼下,却没有再寒暄什么场面话了,二人非常愉悦地道了别。 离开酒楼的路上,越昭想,就目前的接触来看,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公事公办的合伙人的,合伙人看着年轻好看,处事妥帖,最关键的是不多事。 就像方才桌子上,乘完汤后就不多做类似的事;说送到楼下,就不多踏出一步,也不多说一句没用的场面话。 正对自己未来富婆生活感到满意的时候,马车一个踉跄,越昭被抖得差点扑到地上。 扯开小窗帘,越昭面带疑惑。 驾车的小太监一脸惶恐地看向越昭,好像紧张地说不出话。 越昭看他这模样也就摆了摆手,和先前一样撩起裙角就往下跳。 这回没人再用奇怪的目光看她了。 前方大火汹汹,热浪铺得很远,风往这儿吹,越昭觉得脸上一阵一阵的热气。 来来回回地跑的人们,呼喊一声盖过一声。 越昭连忙让太监将马车退到一旁,给递水的人们让出一条路。 她扯了扯有些重的衣裙,沉默了下,也就待在了原地。 甚至有些难过地想到了中世纪奇怪的裙撑。听说那些裙撑给贵妇们带来了不少不便,其中便有沾上了火星子,褪不掉,扑不灭,最后被活活烧死的例子。 享了所谓权贵的女子们也不得自由。那些权贵是男子们的,至少他们用 11. 第011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见对方转醒,越昭兴奋地上前,又叫来了些许粥和菜。 见她强撑着自己吃,越昭没勉强,就坐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姑娘现下身体如何?可有不适?附近医馆少得可怜,若是姑娘觉着不适,还得麻烦你再和我坐一程马车去寻寻其他的医馆。” “侯毓。叫我侯毓便可。”慢吞吞吃饭的姑娘咽下一口稀饭说道。 “多谢姑娘相助,若不是姑娘仗义相帮,我也不知如今会是如何。” 侯毓望着床尾,眼神落寞。 越昭道是她经此一遭难免伤感,忙问:“侯姑娘家在何处?需要我帮忙去唤你家人来看看你吗?” 侯毓摇摇头:“家中简单,夫君前些日子去了江都,如今家中除了一两个小厮丫鬟并无其他人了,不过还是要麻烦姑娘帮忙通传下,就说我因事宿在客栈,免得他们无头苍蝇般找不到人干着急。” 说完朝越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越昭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便喊了客栈里专门跑腿的小厮,塞了点铜钱让他照着侯毓的说法去通报了。 说完这些,侯毓三两下喝完了粥,在衣襟里摸了摸,一时脸上有些尴尬。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住何处?回头我取了银钱好上府答谢姑娘。” “我叫林昭。”越昭想起了原主从前的姓氏说道,说完伸手打算帮侯毓收起用完的碗筷。 侯毓连忙从被窝中起身,“使不得,姑娘,我自己来便可。” 越昭看着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侯毓自是不敢真让越昭给自己收碗筷,更何况越昭还算是自己的恩人。 “银钱的答谢就不必了,本就是我的举手之劳。”越昭这才说。 “既然侯姑娘晚上不打算回去了,今晚就歇在这儿吧,正巧来的时候和客栈付了一夜的钱。” 侯毓听了越昭这么说,有些窘迫,想往头上摸些簪子以示感谢。 可看着越昭的的衣裳,觉得这样做更是不妥,于是开口:“林姑娘可以再带我回书肆那儿吗?” 说完自己先感到羞愧了,于是咬着唇,睁着盛着水般的眸子看向越昭。 “书肆?”越昭好奇,“就是今日烧着的那个书肆?” 说道那场火灾,侯毓的眼神暗下去半晌。 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原状:“是那间。” 越昭好奇地问道:“侯姑娘今日是在那儿买书吗?可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了?” 侯毓摇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间书肆是我开的。” 越昭有些意外,毕竟侯毓看着柔柔弱弱,讲话细声细气的。 她稍稍为自己的刻板印象愧疚了几秒,便问起书肆的事。 “书肆如今这模样,侯姑娘可需要些帮助?” 侯毓叹了口气,只远远望着半开的窗户,眼神有些空。 房间安静下来。 “我也不知道。”良久,她才轻声说,“我还是想先去看看书肆如何了。” 越昭早早就注意到侯毓的脚尖转向了门口,适时说道:“我送你去吧,马车走得快些,正好我也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侯毓也晓得自己如今身无分文,身体也还虚弱,看向越昭再次道了声谢,羞愧感更强了。 越昭就是在马车的颠簸和侯毓紧缩的眉头间,看见了那间已经焦黑的书肆。 这时候的店铺相连,墙体也薄。故而邻里几间店铺也不太好看。 侯毓在马车一到时就跳了下去,此时正忧愁地站在店铺前。 书肆的左右分别是馄饨店和肉铺。 馄饨店的店主是对中年夫妻,如今挨着书肆的那道墙已是踏了一半,索性锅口连着的是另一道墙,他们就将桌椅支出了店铺,贴着街道的边吆喝生意。 估摸着就算是楼塌了,他们依然会将馄饨摊摆上街。 另一边的肉铺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瞧着她如今切肉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年纪。这边的屋子瞧着烧得更严重些,屋里被牵连得焦黑一片。 老妇和那对夫妻一般,在门口摆了张桌子便开始今天的生意,索性肉铺规模小,一天也就那么些肉,火情对她的影响看起来不大。 只见老妇操着大刀,扯着嗓门和面前买肉的讨价还价。 瞧着气势还挺唬人的,越昭默默地想。 馄饨店的妻子看见了站在门前的侯毓和越昭,舀了两碗馄饨招呼她们吃点。 侯毓没坐下,向着妇人犹犹豫豫道:“陆姐,店铺的事实在抱歉,此事我会负责的。” 陆氏听到这儿,动作没有了刚才的小心翼翼,像是舒出了一口气一样。 “小侯,那此事还得你帮衬着点了,你也知道,我们如今付了租金便拿不出更多的钱了,这京城的物价我们夫妻算完日常开销,每月几近入不敷出。” 陆氏越说越慢,声音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侯毓默默听完,没有马上接话,过了会儿才道:“此事本就是我之过,陆姐就放心交给我吧。” 陆家的男人吼了一声陆氏,转头一看是来了其他客人,陆氏向侯毓低声道了谢,就转头去忙。 侯毓顺着看过去,却被陆家的那个男人狠狠看了眼。 她叹了口气便拉上越昭去和肉铺的老妇人说道。 “怎么会在这儿开书肆?”越昭不解。 左右邻居都是热气轰轰的店铺,书肆夹在中间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侯毓歪头看了眼黑乎乎的书肆:“京城的房价有些贵,当时正巧屋主急着回乡,便便宜盘下了,观道街也很好,烟火气足,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倒也没有考虑到其他事了。” “我回去拿些银钱,不知…林姑娘?”侯毓问。 越昭眼神看向了那间馄饨店,便道:“我在这儿吃碗馄饨,一会儿你回来了说不定有我帮得上的。” 侯毓再次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地走了。 越昭这回正正经经找了个位子,点起了馄饨。 陆氏将馄饨端上桌,瞧着如今没什么客人,便坐下和越昭聊起了天。 “姑娘和侯姑娘熟识?” 这会儿陆氏好像没了开始见到时的小心翼翼。 越昭不习惯这般熟稔的问话,只含糊说:“还好。” 陆氏也不在意越昭的含糊,自顾自继续问:“姑娘可知道侯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夫家又是做什么的?往日里不常常见到她,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她常常来这儿。” 越昭没有说话,陆氏自个儿便可以说上半天。 “姑娘和侯姑娘瞧着都是富裕人家,真不知侯姑娘的夫家是如何情况,初时我们街坊都以为她是哪儿的大家小姐,瞧着她那身书香气度便唬人,就侯姑娘侯姑娘地喊着了。等久了才知她竟已作人妇。”陆氏末了还喃喃自语,“真是不曾见过她这般妇人。” 陆氏这般仿若不经意地问话让越昭想起了在现代时,隔壁村的阿姨也曾这样暗戳戳地打听八卦。 就是那种我多说点,你也要说出点什么的奇怪信任。 越昭装傻:“啊,这般啊。” 陆氏听到她的回答卡顿半晌,才擦擦手起身:“姑娘慢慢吃,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越昭礼貌朝她笑笑,开始发着呆吃馄饨。 等侯毓风风火火乘着马车,指挥着几个壮汉收拾书肆残局时,越昭将将吃完最后一个馄饨。 边上肉铺的老妇人看到此景,高声道:“小侯啊,可别忘了我这间。” 侯毓忙点头:“省得的,不会忘了二娘那儿的。” 越昭愣愣站在一旁听着侯毓与几个壮汉交涉,心下才觉得自己有些缺乏生活的经验。 竖着耳朵听着,面上却一副老道成熟的冷静样。 嗯,在宫里这些日子还是有些长进的。 比如,装模作样。 “姑娘,不是我们要框你,你也瞧瞧烧成这般,是得从头拆了这半边重新修缮的。你看,这梁有些歪了,这墙再碰一碰就要倒了。五两银子,再 12. 第012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越昭的马车匆匆入宫时已是傍晚。 浅浅的橘色从天边升起,与深红的宫墙相得益彰。 她就是在车轱辘声中,听到了小太监的通传。 甚至来不及通过桃夭传递,慌张的声音就进了越昭的耳朵。 越昭听后面无表情地让马车转了个方向。 檀嬷嬷是在内务局被挟持的。 听通传的小太监说,彼时檀嬷嬷正训着内务局的太监们,青葵不知从哪突然抽出一把刀架住了檀嬷嬷的脖子,说是要见永仪公主。 越昭沉着脸,让驾车的太监加快了速度。 宫中的车架向来限速,驾车的太监如今也不敢有所反驳,沉默地提了速。 马蹄声和飞驰的车轱辘声在宫中的大道上回响。 在天边被夕阳染红时,马车堪堪停下。 却是晚了那么一步。 纷纷杂杂的人声里,越昭才隐约听见青葵已被禁军制住。 马车像是被隔开的另一个世界,在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地与外面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越昭坐在马车里平息了会儿气息。 良久,她才轻轻掠起车窗上的小帘子。 夕阳的余晕从被掀起的一角空隙中照进马车。 越昭甫一抬眼就对上了青葵的眼睛。 青葵被禁军押着双手,从越昭的马车前路过,在与马车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越昭的马车。 而越昭正巧掀起了小帘子,就那样凑巧地与青葵对上了眼神。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越昭想。 那般细长的丹凤眼本该是眼波流转的,也可以是清冷地不顾世事的。 如今是通红的,充斥着血丝的,还有一些倔强,一些愤恨。 那片刻的时间就像电影里突然漫长的长焦镜头,就好像时间也被造物主刻意地拉长了。 越昭就静静地看向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青葵原是被押着推搡着向前走。 此刻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她身后的禁军粗鲁地推了她几次不成,便蓄力一推。 青葵被这一推推得踉跄了几步,腿上突然无力。 “哐”的一声,是她膝盖着地的声音。 身后的人手上用劲,想提起她向前拖去。 青葵维持着跪姿,僵硬着身体,背却挺得很直。 禁军此刻才注意到马车里有人,正撩着帘子看向他们。 抱拳对着永仪公主行了个礼,就更加忙慌地要拖走青葵。 青葵还是那样的姿势,撑着通红的眼睛直直看着越昭,愣是禁军怎么推拉都拉不动。 “我自知再无活路,请公主让姬家放过我的家人。”青葵突然高声道。 越昭听到这话瞬间冷了脸:“姬家与我有何干系。” 青葵的面容突然扭曲:“公主生来皇室血脉,天潢贵胄,可与我们这些贱民又有何不同!” “是否皇嗣还不是他们一张嘴!” “公主做林昭时不也与我们这些人一般仰人鼻息过活!” 禁军听她不要命的言论大呼一声“大胆”,便要招呼更多的人一同拖走青葵。 越昭搭着桃夭的手,一步步下了马车。 挥了挥手,示意禁军让青葵继续说下去。 越昭走近了,青葵仰起头。 “天道不公,公主如今坐享锦衣玉食,可还记得淘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的日子?” “公主不用再过那般日子,可我的家人要过!天下百姓要过!” “世家公卿之人凭什么就能坐享流水宴席,凭什么要抓人便抓人!” 青葵面目狰狞。 “如今我是没了活路,我的家人在姬家手里也没了活路。” 青葵身体前倾,声音突然放低,嗓音嘶哑:“但是越昭,皇城就是一盘棋,我不好过,你以为你真就永远是万事不愁高高在上的公主吗?” 说完青葵开始放声大笑,没再看越昭,原先直挺挺的身子被禁军推倒在地上,接着就被拖着越来越远。 越昭静静地站在原地,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 桃夭悄悄看着她的神情,也猜不出她如今的想法。 整个大地都红彤彤的。 傍晚的风猎猎,越昭的衣袖被风吹得摇晃。 良久,她才开口:“走罢。去看看檀嬷嬷怎么样了。” 桃夭跟着越昭转过身进了内务局。 这是越昭第一次进内务局,看着内里格局与内侍局并没有什么不同。 檀嬷嬷此时正坐在上首,喝着茶。 一旁的太监瞧着像是内务总管,此时正弯着腰播着殿中的香炉 见越昭进来,众人都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越昭此时没什么心情应付,便只是点点头,就向檀嬷嬷走去,伸手扶起了檀嬷嬷。 轻声问道:“檀嬷嬷可还好?” 檀嬷嬷很是镇定地拍了拍越昭扶着她的手:“无事。” 又问了句:“见到青葵了?” 越昭顿了顿,答了声:“嗯。” 檀嬷嬷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内务总管见此识趣地向在场的人挥了挥手,自己也一起福了身退下。 见在场的人退了干净,檀嬷嬷才慢慢开口:“让青葵跟在我身边时,只是看了她的档案册子,心生了怜悯。” “她家住豫州,家中人口简单,她父亲早年中了童生便没有再进一步,她母亲在生她弟弟后过世了,家中几亩薄田,后来遭了灾荒,田也被当地的地主低价买走了,走投无路她就跟着宫女采选进了宫。” “想来也是可怜人。进宫后一直做着些粗使的活儿。” “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误,进宫对于大多贫苦人家都是极好的路,只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宫女的。约摸是姬家挑了些贫苦人家的女孩使了些法子送进宫的吧。” 檀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公主莫要被她的一些胡言乱语乱了心思。” “如今正巧在内务局,公主便与老身在此处一块儿用个饭,用完正好处理宫中的杂事。” 听到这里越昭抬眼看向檀嬷嬷。 檀嬷嬷却不咸不淡道:“先前与公主说了,公主也该上手试试了。” 越昭听罢,点了点头。 待到晚膳摆开,越昭刚落座,就听到尖细的一道嗓音:“陛下驾到。” 她悄悄捏了捏自己酸软的腿,跟着站起身行礼。 明明早上才刚见过越璟,此时再见到他又好像过了好久。 现在的越璟和平日私下里见到的不同,如今是朝气蓬勃的,就好像这个王朝也正如日中天一般。 越璟见越昭也在,满 13. 第013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在那个阴郁的清晨,何祥双手高举,接过了调令的圣旨。 入朝为官,进入权力中央,为朝廷办事,为天下百姓谋事,是大多数仕人的理想。 可到何祥这里,他虽一路寒窗苦读圣贤书,也曾以为百姓立命为理想,但进了这紫禁城便又是另一番磋磨了。 一路从南荒之地科举入仕至今,何祥觉着在京城做个修纂就已经是他最大的福分了,剩下的企盼就是家人安康,无病无灾。 后来萧姬两家对垒,文官们成了两家在朝堂上互谏的武器。 何祥自觉胆小怕事,便自请去了国子监做监丞。 后来姬家没落,萧家隐退,何祥总觉得自己当时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至少如今确实是家人安康,无病无灾。 父母在乡不愿来京,至少自己是没有连累他们;家中妻子温顺淑良,二人相敬如宾。 接过那道圣旨,何祥握着圣旨的手就没有停止过颤抖。 好在宽大的官袍能遮住高矮胖瘦,也能遮住所有不能为外人所道之事。 索性也没人能看见他抖动的手臂。 匆匆应付了同僚们不知真假的恭贺,何祥就赶着车回了家。 何夫人早已起了身,手里攥着一沓纸,时而写写画画,时而撑腮苦思。 何祥在书房前止住了脚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何夫人先注意到了门外的何祥,放下了纸笔,轻声问:“夫君下了朝可要吃些什么?” 何祥摇摇头,看着何夫人微盈的脸庞,终于还是从袖中拿出了那道圣旨。 他们官阶微小,家世也都平凡,平日里是极少见到圣旨这样的东西。 故而何夫人眨了眨眼,指尖轻轻抚了抚圣旨丝缎般的材质,有些惊喜地问道:“可是夫君升了官?” 是升了,还升了不少。 何祥一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点头道:“算是,只是…要去江州了。” 何夫人听到这里,愣了愣,颇有些犹豫道:“可是要我一起去?” 何祥当即摇了摇头:“此去不知是福是祸,夫人还是在家中为好。只是这些日子,家中一切事务还是要麻烦夫人打理了。” 何夫人面上不显,语气却是比方才更加柔情似水:“夫君言重了,此事本就是妾的责任。” 说完,就招呼了唯一的贴身丫鬟一同给何祥收拾行李了。 朝中对此事十分重视,故而催得急。 何祥次日便带上行李匆匆出了门。 临行前他收到了萧家送来的一些践行礼,都是些笔墨纸砚,并无甚奇特。 说是早就欣赏何监丞的才华,认为他不应埋没在小小国子监,故而举荐了他,望他能够在江州大展手脚,为朝廷办好税改之事。 何祥气得想当场扔掉那所谓的践行礼,却也不敢发作,只道自己配不得萧侍郎如此大礼,婉拒了这厚重的邀约。 来送礼的小厮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也不强求,说是代萧家恭贺了几句,又说若是将来何大人若是有需要,可随时找上萧家,说完便告退了。 越璟下旨时还说带上两人协办此事,何祥到了临行前才见到另外两人。 一个是朱右清在江太傅门下时的师弟,万筠松。 此人年纪轻轻便是进士出身了,在朱右清迅速为越璟提拔后,跟着朱右清一路升官,如今也是在内阁就任。 另一个是中流世家出身的姜函真,同何祥早年一般做着修纂的活儿,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在何祥离任后才做的修纂,故而二人没什么交集,应是姜家趁着这次陛下重视此事,塞了个人跟着进来,好在朝中分杯羹。 何祥在出京的城门口与二人汇合,相互作揖问好后,便开始了一路兼程。 三人分坐三辆马车,后头还跟着一些杂役和行李。 路上赶得急,几人也都互不相熟,故而三人在客栈偶尔碰面外便没有其他交集了。 在要到达江州前的最后一个驿站,何祥当着众人的面,快马传信回京。 其后也是一路的同行畅达。 车马行至江州的宁都府时,正是日头当时。 万筠松从未来过江州,好奇地探出窗外,远远便望见宁都的城门,繁华之处打眼就可见。 可再往下细细看去,不由怔愣。 他们一行皆是因治税之事提拔,故而路途讲求低调行事,也就弃了特使的排场。 可才行至城门,路上百姓“夹道相迎”之盛况先前从未得见。 万筠松一路观望着窗外之景,故而最先反应过来,急急叫停了车马,隔着车厢低低地呼了声何大人。 何祥眼见此景,皱着眉下了车。 江州总督此时正身着官服,站在最前列,看见何祥走来,扯起嘴角陪着笑。 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江州总督申和海早年便入了姬家门下,只因他在此地抵御山贼有功,此时山贼未尽,朝廷便留下他了。 他站在跪拜的一众百姓前扯着老面皮苦笑,何祥到他面前时抱拳喊了声“何大人”。 “怎么回事?”何祥站在江州总督面前沉声问道。 申和海埋着头,语焉不详:“下官也不知为何…不过,已派官兵护着了。” 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此时沉默地跪在原地,像是失了灵魂一般。 何祥是个读书人,到后来也只是个教书人,只读过几册史书典籍,未曾见过如此场面,心下有些慌乱,却又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 步行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前,想轻扶起他的手臂。 老者颤颤巍巍的,却没有起身。 “老人家,可是有什么冤屈?”何祥放轻了声音问道。 老者低着头,几欲开口,抖了抖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还是边上光着膀子的中年人先出了声:“大人啊,税改之策…” 他中气不足,像是难以启齿一般,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完了这句话:“大人,税改之策不可行啊。” 何祥皱着眉,抬眼看向申和海。 申和海还是那副陪笑模样。 何祥暗暗叹气,重新转向了乌泱泱跪着的一大群百姓:“诸位,此事容后再议,大家还是先请回罢。” 跪着的一言不发的百姓还是没有动作。 万筠松此时站出一步,在何祥身边耳语道:“大人,宁都还有另一个门可进,此事定与总督脱不了干系,便交予他自己解决吧。” 何祥再看了眼一片沉默不语的百姓,到底还是高声道了句:“诸位有何困难,此时便可道出,若是有不便言说的,可至总督衙门申冤,天热日晒,诸位还是请起罢。” 方才的中年见何祥要走,急急喊了声:“大人。” 何祥看去。 中年人支支吾吾地说:“大人,税改之事…请大人废除此策。” 这时后头稀稀拉拉跟着呼道:“请大人废除此策,请大人废除此策…” 一声又一声。 何祥沉默地站在原处, 14. 第014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越璟一天内先是收到了何祥传来的顺利抵达江州宁都的好消息,又在傍晚收到了万筠松快马传来的百姓聚众的信件。 早先的好心情一时间散了个尽。 万筠松是朱右清的同门师弟,同样是寒门出身,越璟便将他同样地放到了内阁。 在先帝时期,内阁初建,势弱。 但到了越璟这儿,朝中的两大世家,先帝先是出其不意地拔除了姬家,而萧家早在年前就嗅到了一丝意味,萧丞相便早早告老还乡了。 朝中无人可用,丞相一职如今空悬,越璟也不打算再将世家人等放上丞相之职,于是便打起了内阁的主意。 内阁之人向来是寒门科考入仕,先帝在时内阁只作侍笔、润笔等秘书之职。 先前先帝嗅到了世家当道之患,越璟如今是更不可能将重任移至世家之人,故而内阁成了上佳之选。 但内阁由于早年职位不显,阁中众人随着年纪的增大,早已是一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越璟于是重用了近年才中状元的朱右清。 万筠松是后于朱右清参加的科考,但同为同门,且都是江太傅门下,他一早便备受瞩目。 而万筠松显然也不负众望,此人的机灵劲在越璟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此次前往江州的人选也是吏部尚书孙之简递上来的人选,越璟稍稍过目便批了红。 万筠松也果然聪颖,不用更多嘱托,就明白自己所在内阁应尽之事。 尽管越璟对他此举非常满意,但江州宁都所发生的事还是让他沉下了脸。 对着那封书信沉思半晌,越璟才开口对身边的太监元富不咸不淡道:“让万筠松继续盯着罢,有什么事再禀报。” 元富猜不透越璟此刻的表情,因而毕恭毕敬回道:“是。” 江州总督申和海。 姬家。 越璟眼神聚焦在远处的瓷瓶上,心中暗暗念道。 脑中又突然掠过傍晚听到太监传来的青葵突然高声喊出的那句话。 想到越昭,越璟却突然轻轻笑出声。 越昭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夜一同走在宫中的小道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指手画脚地摆弄着的手臂,和着急得有些令人发笑的比喻。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而越昭在与檀嬷嬷用完餐后,檀嬷嬷便指着她坐那儿听内务总管的汇报。 有点儿像现代网络上看见的社畜们每周的例行汇报。 越昭默默想,还差个ppt。 胡思乱想一通后才反应过来内务总管已经讲完了那些毫无新意的琐碎事。 然后像是下课了一般,转过头向檀嬷嬷眨着眼睛。 檀嬷嬷觑了她一眼,稳坐如山。 接着招了招手,迎柳便出现在了门口。 虽然有些困倦,但到底是熟人。 越昭睁大眼睛带着欣喜看向迎柳。 迎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朝她们行了礼,便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除了补上一些缺职外,宫中的格局基本未变。 是在越昭意料之中的。 在未发现重大变故前,檀嬷嬷一向主张静观其变。 连迎柳都继承了她这个处事习惯。 见越昭实在困顿,后来的零碎的小总管所汇报之事檀嬷嬷也就一挥手让她回宫了。 今时不同往日。 越昭终于回到自己宫中,躺在柔软的床上想着。 刚来时每日无所事事,比那笼中的金丝雀还不如,这么快每日行程就这样满当当了。 虽然她并不太喜欢跟着听宫中那些琐事,但让不让她参与这些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少如今自己宫中也不是如刚来那般,能够让姬家之人随意进出。 越昭当然也知道这并不全是迎柳的责任。 宫中人常常看人下菜,自己就是个马上就要被放逐的公主,下边的人再怎么被耳提面命也不大会上心。 内侍局那一通闹之后显然境况好了不少。 姬家递来的这场戏倒有些像橄榄枝。 越昭不确定地想。 又像是溺水之人伸出的一只手,把她一同要拉进漩涡中。 … 次日越昭早早就睁开了眼。 临睡前脑中列过的今日待办事项又在眼前过了一遍。 此时民间开早市,侯姑娘的左邻右舍急着处理墙体之事,想必侯姑娘也会在那儿。 出了皇宫那种脚踏实地之感与在宫中很不一样,所以如今被特赦了进出自由之便,越昭自然总是忍不住往外跑。 午时便去自己刚得股权的得胧酒楼尝尝味儿。 下午便好好找个集市逛一逛,来了这么久都是匆匆忙忙路过某些大街,她早就想好好感受一下古代的集市和现代商场的不同了。 想好了这些,越昭就招上桃夭就要出门。 观道街是京城中较为热闹的集市,同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地方南辕北辙,故而此处的物价适宜,也是京城中百姓和官阶较低官员最多的地方。 侯姑娘的书肆就在此处。 许是加急修缮,邻着的两家屋子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了,不过书肆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是卖猪肉的老妇人先看见越昭的,为了方便招揽生意,她的摊子向着外边。 看见越昭,老妇人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侯姑娘在里边呢。” 越昭想起昨日侯姑娘对她的称呼,也跟着喊:“二娘今日生意如何?” 老妇人头一次听越昭这样喊她,愣了一秒又爽朗道:“是喱是喱,你就跟着侯姑娘一起喊我二娘便好,我姓崔。” 又回答起她刚刚的问话:“每日的生意也就那样,不过今日倒是有大客要来提单。” 越昭接道:“好嘞,二娘!我姓林。那我就祝二娘日日生意兴隆啦。” 崔二娘笑着应承,挥了挥手道:“林姑娘快进去吧,外头日头也晒。” 侯毓许是听到了外头的交谈声,踏出门框便见到了越昭。 她高兴地招呼了声“林姑娘!” 越昭刚要进书肆就见到侯毓的身影,也朝她招了招手。 “林姑娘快进来,虽然屋内还是有些乱,不过此处是收拾好了的。”侯毓搬了个凳子到一处角落。 越昭往里一走,书肆的一角确实已是干干净净且整齐地摆好了书。 若是单看这一角,就会产生这间书肆从未遭过灾的想法。 不过越昭也没有直接坐下,看着侯毓忙前忙后的身影她也不好意思坐着,更何况今早她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侯毓听她如此说,也只好说道:“那林姑娘便帮我看看那些书架上的书可有乱。” 越昭无奈,但也转向书架,一本一本地将书看过去。 错眼过去,刚看见几本有些眼熟的书,就有脚步声进了书肆。 同时隔壁崔二娘那也响起了年轻女孩的声音。 “姑娘来啦。”侯毓热情招呼。 越昭转过身对上来人的眼睛,是个丫鬟扮相的姑娘。 对方也只看了眼越昭,没过多注意,就与侯毓说起了话:“老板,书肆可是刚遭了什么灾吗?” 说完环视了一圈书肆。 侯毓叹口气:“是有些不测之事,不过姑娘需要的书还是在的。” 说完便走至越昭处,取下一些诗文典籍。 丫鬟结果那些册子,却又没有移动脚步,嗫嚅道:“老板,这儿可还有百川流的新书?” 侯毓有些遗憾:“这几日并无,约是她家中有些事需处理,姑娘莫不如过个三五日再来看看?” 丫鬟认真点头:“好的好的,若是新书到了,老板一定要给我留上一本。” 送别了丫鬟,侯毓转过身,先是对着还未收拾的一片狼籍叹口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眼神明亮,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越昭看着她走来,指着方才书架上看到的那些册子,问道:“侯姑娘,这百川流写的书十分流行吗?” 侯毓看着越昭指的几本 15. 第015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越昭回过头细细看了眼猪肉摊前的丫鬟。 崔二娘陷在情绪中,丫鬟一副无奈又同情的模样。 两人都没注意到她。 只一眼,越昭就转身上了马车。 明日就是萧令仪邀请她去的赏菊宴日期了,宫中早已备好了一应服装。 早先在答应去参加赏菊宴时只是抱着对皇宫之外地界的好奇,谁曾想现在已经出入自由了。 但萧令仪给她的观感很好,再者说早就答应了的事也不好临时推拒。 故而明日还是要去的。 而且越昭多少还是有些好奇萧令仪一直以来频繁在皇宫走动的目的。 彼时静太妃在时,萧令仪以孝道之名进出皇宫。 如今又开始与自己热笼。 怕不是在打着越璟的主意。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越昭默默想着。 自己和越璟看起来就淡薄的亲情关系也轮不上她管这些,更何况过些日子就要去西北了,越璟后宫再怎么样日后也与她再无瓜葛。 在这件事情上,只要没有真打上她的主意,她就只需要做个顺水人情,静观其变就好。 观道街距离坐立于繁华中心的得胧酒楼有些距离。 此刻也天气正好,路上行人纷纷,马车行得很慢。 到了酒楼门前,正是饥肠辘辘之时。 门前的小厮自然也认得越昭,一见她就将她往深处包厢引。 路上正要询问公主要吃些什么时,从转角处走出了另一个穿着相似服装的小厮。 突然出现的小厮板着脸训斥了一句给越昭带路的小厮:“没往上知会就瞎给公主带路,有没有规矩!门口还有其他伙计迎客吗?你就擅离职守?” 给越昭带路的小厮先是一愣,自知有错,低着头嗫嚅地嗯了几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问道:“您是?从前好像没见过您?” 对方拉下脸:“我们内堂的事你一个外堂迎客的岂能事事都晓得?还不赶快出去。” 原先带越昭进来的小厮立马不疑有他,连连道歉,再道了几句公主恕罪,就匆忙离开了。 越昭面前的小厮一脸谄媚地对着越昭:“公主恕罪,那小子心思不纯,回头定让他吃点教训。下面的路就由我来给公主带。” 就像看了一幕戏,越昭颦了颦眉,但也只轻“嗯”了。 走了有些路程,被引至一处僻静的、周围空旷的包厢处,和上次与程舟承第一次见面的包厢不同。 与程舟承见面那次的包厢虽然也安静、低调奢华,但完全没有这么偏僻。 偏偏那个带路的小厮还自己解释起来:“公主,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各处的包厢皆以订完,只好带公主来此处了。公主放心,此处虽看着僻静,但各处装潢服务皆是上乘。” 说完,他推开了门:“公主请进,小的就不打扰公主了。” 说完他就不知从哪里退出去了。 越昭皱着眉往外看去,想找他消失的身影,环视一圈却也见不到人影。 有些狐疑,她走进包厢,却在帘幕上见到一个人影。 坐在圆桌前的人影像是才知道来人一般,出了声:“公主来了啊。” 风从开着的门吹进。 帘幕晃动,投射在上面的影子也在晃动。 圆桌前的人依然不动如山。 越昭看了眼身后的桃夭,桃夭意会,微倾身后就上前撩起了帘子。 帘子后是个衣袍庄厚的老者。 先前小厮的事顿时有了答案。 越昭开口:“请问先生请我来有何事?” 老者此时正一手执起茶壶,一手端着茶杯倒茶。 他将满上茶的茶杯轻轻放在对面,茶杯落在桌子上闷闷地一声响后,他开了口:“公主请坐。” 桃夭先她一步拉开了椅子,越昭轻轻拍了拍裙畔才缓缓落座。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越昭没有动作,抬起下巴看向窗外,开口还是询问的那句话:“不知先生此番请我来所谓何事?” 老者呵呵一笑,拿起手边的菜单:“公主莫及,先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说完就将菜单递给越昭。 桃夭接过,在越昭面前打开。 越昭随意瞟了几眼,就随手指了几道菜:“就这样罢。” 老者似是还不满意。 从桃夭手中接过菜单,看了眼越昭方才随手指的几道菜:“公主可真是客气,那老臣便做主再多加几道菜了。” 说完高声道了句“来人啊。” 方才引路的小厮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躬着身记下了菜品。 越昭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 老者向小厮说完菜品后,挥了挥手,小厮谄媚地笑着退出了包厢。 待到包厢里恢复寂静,老者才抱手微微倾身道:“老臣户部尚书陈广风参见公主。” 若不是他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来人怕是会以为这又是什么君臣融洽的画风。 户部尚书? 越昭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也从未与前朝这些人有过交集。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不咸不淡道了声“嗯”。 这位户部尚书看起来也并不在意越昭的态度。 自顾自地又恢复了方才的姿态。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公主近日在宫中可还顺遂?” 说完他似乎并没有想等越昭回话,又道:“这两月后公主又要去西北了,老臣对此实在是惋惜啊。” 越昭这才看向他:“陈尚书不必惋惜,再如何这去西北的也不是您。” 陈广风像是被呛了一口,一时顿住没说话。 越昭也不放过他:“说起来这得胧酒楼还有我的一份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尚书占了不小的份额呢。” 陈广风这时才笑笑,意味深长地道:“公主莫要忘了,公主在这酒楼的份额原先是谁的。” 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他又接着说:“公主怕是不知道当初在朝堂上,是谁据理力争让这酒楼成为您的私产。” 听到这里,越昭才转过身正视陈广风。 苍老消瘦的脸上,花白的胡须下垂,脸上的皱褶层层叠叠,一双细长的眼睛却透着精明。 他身着私服,虽色泽暗哑低调,但细密的缎面却闪着不菲的光。 越昭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来,本宫还需要感谢陈尚书了?” 陈广风忙接道:“不敢当不敢当,臣怎当得起公主的谢。” 语气却丝毫不恭谦。 越昭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想再与他寒暄,故而单刀直入:“此番莫不是陈尚书还有别的指教?” 陈广风慢悠悠摆摆手:“指教谈不上,只是想关心关心公主的近况。”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陈广风扬声:“进来。” 率先进来了方才的小厮,他挥了挥手,其后几个端菜的小厮鱼贯而入。 看着一盘盘菜上了桌,小厮弯着身:“陈大人、公主请慢用。” 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就退出了包厢。 撇了几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越昭出声。 “关心我?”她轻笑,“莫不是陈尚书与皇家沾亲带故不成?” “老臣不敢。”陈广风说道,“早先与姬丞相同科出身,也是看着先皇后长大,如今这世事难料啊。” 说完一手撩起衣袖,一手做请状:“公主试试这道烤鸭罢,这可是京城的名菜,去了西北或许就再也尝不到了。” 越昭垂眼,桃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盘中。 陈广风见越昭没有推拒,语气像是更热切了:“见公主回宫,老臣自是忧心啊。虽早年与姬丞相并不熟,但到底是同科出身。公主又为皇室之后,老臣身为朝廷大臣,自应为陛下、为皇室鞠躬尽瘁。所 16. 第016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江州宁都。 经历了白日闹腾的风波,江州总督申和海拖着疲惫老迈的身子回到了总督衙门。 平日里他并不经常住在此处,在此处的屋子也都是事务繁忙时留作临时歇塌。 此番因着京中的一行特使到来,他是特意将家中用品移至衙门的。 听下人们通传,京里来的几位大人都已歇下,申和海本欲起身的动作止住。 他叹了口气,双手颤巍巍地举起,缓缓摘下了官帽,轻轻将其放至桌上。 随意应付了晚餐,申和海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几位大人可曾用了晚膳?” 小厮回道:“只特使何大人一人叫了晚膳。” 申和海来了精神,继续问:“那何大人可用晚餐了?” “回大人,用完了。何大人方才已叫我们收好了餐盘。”小厮低着头。 听到这个回答申和海又泄了气,可恨自己方才没有早些问起。 遣退了小厮,申和海又背着手走了几步,心下有些着急。 豆大的灯火在微微跳动,一如他鼓动的心跳。 想着白日城门前的境况,申和海是坐立不安,此番情境怎么看都于他十分不利。 难忍焦急,他一把拉开门,想吹些风平复平复。 随着“吱呀”的一声,晚风灌进屋内。 灯火的跳动更加猛烈了。 申和海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在缓缓呼出气时才慢慢睁开了眼。 远远的一处屋脚似乎还透着隐隐灯光。 他一时间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是否是他想的那间屋子,是否是真的有灯光。 眨了几次眼,眼前不变的图景证明了他并没有眼花。 申和海先前掉落到地底的心情一时被提高了一半。 他往屋里看了几眼,快步绕了屋内一圈,终于找到了灯笼,匆忙地提起后就出了屋。 何祥一行人是出到宁都,故而还暂居在总督衙门的客房。 客房离申和海常住的屋子有些距离,此时他早已与白日里哆哆嗦嗦的步伐迥然不同,三步并作两步似的,手中灯笼的灯芯都在摇摇晃晃。 行至何祥的门前,屋内果然灯影摇晃。 申和海松了一口气,却又提起了心,在门口顿住脚步。 晚风吹过他的面庞,有些银丝的鬓发轻轻晃动。 像是下了决心一样,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叩响了木门。 “扣,扣。” 灯芯有节奏地和着敲门声剧烈跳动了几下。 屋内有人的脚步声放大,像是正朝门口走来的样子。 而后“吱呀”的一声,门被拉开了。 何祥看着门前的申和海,有些惊讶。 方才他正在房中思索这宁都的情况:百姓为何跪立于城门前?此事于江州总督申和海究竟有多大干系?申和海此人在姬家倒台后又与哪些家族有了动作?江州地界究竟又有几方势力在此? 正对着草纸和笔墨连连叹气时,申和海就找上了门。 潦草披着外衣的何祥连忙伸臂套进衣服,连连道了几声“请进”。 申和海站在门口没有挪动脚步,直到何祥规整好才迈出右脚踏进了门槛。 何祥先是匆忙收起桌上的草纸,扭头让申和海落座于屋内的茶桌处。 他将草纸随意捏着叠起,而后拿了镇纸就那么横七竖八地压上。 嘴上道:“不知申大人今夜造访有何事?” 收好了一应物件,何祥行至桌前,坐到了申和海的对面,执起茶壶就给申和海满上。 申和海忙推拒:“深夜造访已是叨扰。” 何祥便顺着他的手将茶杯轻置桌上。 申和海看着何祥的动作,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开口:“何大人,白日里的事…并非我所为,也非我所愿。” 说完叹了口气。 何祥没有接话,只坐着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申和海却没有继续说起这件事,反而说起了自己剿山贼之事:“如今山贼之患未尽,众人也皆知我是因曾经剿山贼的功绩和江州的一众将士才继续任作总督。” “只是,我这个总督做得实在窝囊啊。”又是一阵长叹。 何祥不动声色:“申大人过于自谦了,江州的百姓有您在是百姓的福分。” 申和海摆摆手:“何大人莫要再如此抬举我了,这官做得如何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又接着说:“只是不知,此次陛下所谓的税改到底要如何办?何大人,江州有江州的苦衷啊。” “此事说与申大人倒也无妨,”何祥思索道,“毕竟未来是否成事还需申大人的一臂之力。” “不敢不敢。”申和海连连说道。 “陛下此次试点税改确有几项要务,其一是将地方所征之杂税并入正税,同时取消官府其他杂税之权。其二是削弱原先的‘庸调’之制,逐渐转变为以户级和田亩为主要征税对象。其三是官府征收之物渐以钱币为主,官府可适当鼓励绢帛与粮食交易,促使百姓上缴之物转为钱币。”何祥思索着此番下江州前,陛下将相关人等聚于一堂时,朱右清力排众议所呈的折子。 申和海听罢,沉思良久。 何祥见他不语,先开了口:“我自知此事之难,只是申大人,白日里的事…怎么会如此?” 申和海皱着眉,房中的烛光在他脸上跳动,光影明灭。 “何大人,此前在下只收到您要前来税改之事,并不清楚陛下此番税改竟有如此决心。”他回忆着方才何祥所言的税改的内容,疲惫地叹了口气:“此事若是要在江州,只怕你我都将有大难啊。” 何祥不解:“申大人为何如此说?” 申和海抬起头,顺着半开的窗子望向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何大人也知,在下是靠着剿匪之事长居江州,可这养兵剿匪的经费从何处来?只能是官府所征之银。但这些年宫中已是将地方所征之银分走了大半。好在江州富庶,这些年只靠着其他的征缴也勉强维持着。我也知百姓苦,可这地主豪强们把持了大半的土地,早先我欲行此事,可他们硬是押着百姓的土地叫反。如今姬家一事后,我更是孤立无援啊。” 申和海意有所指。 “你是说早先你便有整治江州税务的想法了?”何祥问道。 “也不算是税务,”申和海摇摇头,“是土地。”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写下一个“地”字。 “何大人,”申和海郑重其事道,“今日之事确 17. 第017章 《春风要渡玉门关》全本免费阅读 掌柜亲自敲响越昭包厢的门时,程舟承还没来,越昭正独自一人坐在房里。 已经静坐好一会儿的越昭早就冷静了下来。 “敢问公主可需要茶水小食?”掌柜一进门就搓着手赔笑。 指尖在茶杯上缓缓摩挲,越昭从听到敲门声,让来人进门开始,就没有看向门外。 良久才道:“本宫不需要茶水,也不需要小食,就是想来看看账本。”说完才斜着眼移向立于门前的掌柜。 看着掌柜笑得皱巴巴的脸,她越发觉得好像这全京城都觉得永仪公主就只是一个光有光鲜头衔的吉祥物:只需要面上给些皇家应有尊重便好。 掌柜听到这话也只是维持着笑脸:“公主可是觉得有哪些不尽之处,尽管对小的道来,小的定全力修整。” 越昭这才抬起头直视掌柜。 “本宫说了,本宫此行只要查账。”她冷冷道。 掌柜面露纠结,眼神飘向左侧:“嘶…只是这不年不节,调账有些困难,近期的账伙计们也还未及时登册。” “公主此番为何突然想查账了呢?”掌柜看向越昭,语气里带了些询问。 “在册的账簿登到几月了?”越昭问道。 掌柜有些支吾:“回公主,账册已登到…三月…” 如今已是阳历的八月了。 即使从前只是个高中生,越昭也知道很多公司的装订凭证确实有滞后,但即使成册的凭证有时滞性,但电算化也是非常及时的,否则税怎么交? 她不清楚这个朝代的会计做法,她也不懂会计,但如此之大的酒楼,怎么可能会计做法如此不严谨。 “三月?”越昭皱着眉道,“酒楼里有几个掌柜?怎么办事的?程舟承也能由着你们如此胡来?” 越昭不太相信。 “若是如此,本宫倒不介意陪着你在这儿等程舟承来。” 掌柜攥着衣袖擦了擦微微出来的汗:“公主,是小的治下不周,程老板事务繁忙,近期更是购入了几十亩的桑田,正盯着养蚕缫丝之事,甚少顾得上酒楼之事,此番,就不麻烦程老板了吧?” 越说到后面,掌柜的声音越小越轻,还带了些小心翼翼。 越昭觑了他一眼,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掌柜就那么弓着腰,站在门前有一小会儿,到他小腿微微发抖时,越昭才又开了口。 “你说账本记到了三月,那就把去年的账和今年已有的账都给本宫搬上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精雕细琢的功夫写出的账本。” 掌柜此时只顾得上应承,也再没了先前时的心思,就迈开颤抖的双腿叫上伙计搬账本去了。 出了包厢的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掌柜才松懈下来,舒了口气。 他随手指了指周边几个小厮,叫上他们一同去搬账簿,迈步的同时满腹疑惑:这公主又是闹得哪出?明明上回来还好好的,他还以为这永仪公主会一直如此做个甩手掌柜,这也乐得他们清闲。 他指挥小厮们先去找账房先生清点账簿,自己则去了酒楼的门前。 招来门口站着迎客的小厮问道:“永仪公主几时来的?来时可是什么心情?” 巧的是,那小厮正是越昭来时给意欲给她带路,结果半路被拦下的小厮。 他不敢说自己越俎代庖之事,只说了越昭大约半个时辰前来的。他卑微胆小,不敢直视公主,故而不清楚公主来时是何心情。 “半时辰前来的?”掌柜琢磨道,“那公主来时便一直呆在她的那个包间?” 小厮愣了愣,他在半路被拦下时就不清楚公主是否去了哪个包间,听到此也直摇头表示不清楚。 掌柜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回岗位上去。 小厮被方才掌柜这一叫吓得冷汗直冒,见此连连喏喏,脚下生风地就回到了门前。 这时,才被叫去见账房的小厮跑来向掌柜汇,掌柜要的报账册已清点完毕的事。 这小厮就是一直守在越昭包厢拐角处的小厮,只是方才事急,掌柜就挥了手让他们先下来帮忙。 于是掌柜叫住小厮:“你在楼上时,是几时见到公主去的包厢啊?” 小厮想了想道:“回掌柜的话,公主进包厢也才片刻,您就来了。” 听到这里掌柜皱眉:“你可是亲眼见的?” 小厮见掌柜突然厉声,吓得低下了脑袋急急道:“确是小的亲眼所见,万不敢有所欺瞒啊。” 掌柜若有所思,但也没说什么,只向小厮点点下巴,就跟着去账房处了。 戴着个瓜皮帽的账房远远见到掌柜的身影就急匆匆地上前,低声询问:“掌柜的,今儿这事儿又是哪一出?” 掌柜压低了声音:“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账房点点头:“三月份以及之前的账都在那儿了,就等着您来看着伙计们搬上去。”说完顺手一指,指尖方向正是一摞堆得整齐的账本。 “是那些账本吗?”掌柜低着声音再次确认。 “检查过了,是那些。”账房回道。 点点头,掌柜就指挥着小厮们将账本搬上去。 等小厮们走了干净,账房才开口:“掌柜的,这公主今日怎会突然想起要查账?” 掌柜摇摇头:“我也正奇怪呢,怕是刚刚被不知哪家的关系叫去说了些什么。遭殃的还不是我们!” 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上头那些,你做得应该没问题吧?” 账房拍着胸脯道:“掌柜的放心,我老张做了二十余年的账房,此事我是敢给您打包票的。且那公主那样的出身,大家也都知道她从前在那种地方长大,如今才回宫里几日,看着也像是不懂账本的,且由她先闹着罢。” 掌柜原先踹踹不安的心在听到账房这一番话后稍有回落。 但还是说:“那就且先候着罢,谁知道这公主待会儿又会闹出什么花儿来。” 账房点头复议。 这头包厢里的越昭看着面前堆得越来越高的账本,抱着手没说话。 等小厮们送完了账本告退时,越昭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随着“嘎吱”一声房门关上,越昭才叹口气。 说实话,她真的不懂账。 现代还只是个高中生就被迫来了这里,更何况古代的账本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在宫里才开始和檀嬷嬷听听各处总管的汇报,她听这些事儿纯属是想通一通耳目,以避免从前被困于四方宫廷的处境,真触及这些技术性的事儿通常也就过过耳朵,左耳进右耳出了。 一时间有些后悔前些日子的休闲时间里没有好好学。 才直起身子,随手拿起最上头的账本,越昭便又靠下了椅背。 今年仅有三个月的账,每个月分两本。 越昭草草翻过,就发现这六本账簿记得很是工整。不过既是就任于得胧酒楼,账房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