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小厨娘在年代文躺赢》 1、绿豆汤和茶 黛青穿书了,刀落下来的瞬间,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怪异的女声。 “警告!系统检测到错误,更正程序开启!” 已经在烈阳下压跪了三四个时辰的黛青,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世界陡然崩塌,一阵令人心慌的天旋地转之后,便出现在行驶的巴士之中。 巴……士? 还没等她搞清楚,【巴士】到底是什么,两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和声音,一个劲地往她脑袋里钻。 这是一本叫做《文青八零》的言情小说,故事背景是华国的八十年代,女主陈茹娇作为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依靠自己的勤奋和聪慧,在这个遍地是机遇的年代,赚的盆满钵满。 不仅如此,陈茹娇还嫁给了城里的大学生——男主齐焕华。虽然是个二婚男人,但陈茹娇的两个继子未来却大有出息,一个未来官途坦荡;一个是全国知名的医生。 省长? 医生? 都是些新颖的名词,黛青迷迷糊糊地想,大概是一位入朝做了大官,一位进了太医院晋升为院使。 这样看来,女主倒真的如同小说简介中写的,“气运之子重来一世,这一次,她要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借尸还魂这种事,说不害怕是假的。 虽然这十几年都活在师傅和曦妃娘娘的羽翼之下,但好歹也是在宫中待过,心中害怕,黛青面上还是保持几分怡然自若的泰然神色。 微垂着眉睫,黛青抿着唇,继续听着脑海里的女声,语调一成不变地介绍着原书的剧情。 按照书中的说法,她现在叫做苏楚箐,是突显女主幸福生活和高尚品质的对照组,妥妥的恶毒女配。 原身虽然出生农村,但却有个好姑姑。她的姑姑高中毕业后嫁到了城里,改成了城市户口,也没忘记老家的穷亲戚,平时乡下农闲,也会接哥哥的几个儿女来城里小住几日。 原身的哥姐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反倒是原身来了一趟城里,心心念念的都是筒子楼、布吉拉、雪花膏…… 苏楚箐从小长的漂亮,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盘靓条顺,芙蓉面、柳叶眉,一头油亮的麻花辫搭在巴掌大的脸边,是不少小伙子的梦中情人。 按理说本该是村里最早结婚的那批,却因为瞧不上乡下男人,硬是熬到了二十岁。 原身不甘心留在村里嫁人种地,不顾家里人反对,偷跑到首都投奔姑姑,功夫不负有心人,正巧碰上个要给孩子找个后妈的男人,终归是为了个金贵的城里户口,原身一咬牙,毛遂自荐会做饭带孩子,条件是不想上班,双方一合计就定了下来。 自称穿书系统的女声简单说了个大概就结束了,原主的记忆紧跟其后,黛青抵着太阳穴,细细地听。 按照这具身体上个主人的说法,她其实也是个穿越者,但与黛青不同,她来自二十一世纪,本以为自己拿的是大女主剧本,活了二十年才发觉是个对照组,原身用自己攒的积分兑换了“女主爽文系统”,甩下这堆烂摊子,美滋滋换到另一个世界体验生活去了。 至于被无良系统随机拉进来的黛青…… 出于愧疚,原身给她拷贝了一份自己的回忆,并告诉黛青只要按照她留下来的历史节点,抓住机遇,想不成功都难。 作为一个未来世界的人,原身自带「先知」金手指,这是八零土著陈茹娇没有的优势。 黛青没把原身的话放在心上,要真如她说的那样简单,她自己也不会拍拍屁股走人了。 原著里苏楚箐戏份不多,每次出场就是为了衬托女主,像个跳梁小丑。 在教养孩子方面,女主的两个继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而苏楚箐的继子成绩虽说不上有多差,但被老师叫家长几乎是常事。大的继子天天在外打架,小的继女原身也不喜欢,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原身听着心烦。 女主家庭和睦,夫妻间相敬如宾,苏楚箐丈夫常年出差,很少在家。 苏楚箐在女主身上吃瘪,便把怒气全部撒在孩子身上,最终行径被戳穿,触碰丈夫红线,拿着离婚证灰溜溜滚回乡下,被十里八乡嘲笑吐唾沫,最终郁郁寡欢一个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 大致了解清楚了现今情况。 黛青虚捂着口鼻,透过巴士车窗上的倒影,细细打量着身边突然多出来的夫君……不,在这里应该称作丈夫。 对方穿着裁剪奇异的白衣黑裤,领口弯折的线条干净利落,黛青想这大概就是原身记忆中常提到的衬衫和西装裤。 男人的外套搭在小臂,袖口翻折到手肘露出的肌肉线条劲瘦有力,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 随着七八年开放的浪潮,男士这套装扮也算是常见。 但像他这般挺拔俊郎的,黛青余光打量着四周,倒是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更何况他单单是坐在这里的气质……黛青无端想到在宫中远远碰见过的大臣们,根本不像他说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人民教师。 细眉微蹙,黛青却懒得去细掘,如今人生地不熟,重活一世,黛青惜命,还是稳妥起见,走一步看一步。 更何况,胃里翻江倒海的吐意,忍都忍不住! 黛青知道自己这是犯了眩疾,此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没想到换了具身子,竟也带了过来! 以前娘娘体谅她,出门坐轿都会让嬷嬷吩咐轿夫细致些。 但现今,开车的师傅可不管这些,郊外的路几乎都是原始纯生态泥巴路,巴士在黄泥路上颠簸起伏,她就像是坐在风浪大的船上找不到落点。 关键师傅还老踩刹车,上一秒还有推背感,下一秒人都要从椅子上飞出去。 巴士里空间小,正值盛夏,车厢里又闷又热,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特别是从后面飘来长久没洗的汗味,又酸又臭。 此刻也谈不上男女有别,黛青往便宜丈夫身边靠了靠。 “怎么了?” 发觉她的细微动静,男人侧头,嗓音很好听,语调却冷清,话少,甚至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和他整个人散发出的疏离气质一样,看着就是个不太好相处的性格。 清冷也有清冷的好处,黛青回顾原身与他相处的记忆,从第一次见面到决定结婚,除自我介绍外,两人之间闲聊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原身本来就没在这个世界好好过下去的打算,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优秀,给出的条件也不错,才不会玩乐性质地跟着剧情做事。 这正好方便了黛青,终归是不太熟,也不怕壳子里换了个人的事被发现。 压下胸前的闷意,黛青用手在脸边扇了扇风,但发现也只是杯水车薪,瓦着嗓子,黛青小声说:“不太舒服。” 周围都是人,黛青说的很委婉,但男人立即就明白了。 车厢里空间有限,黛青还坐在窗边,现在是深秋,虽然太阳不大,但一直阳光照着也燥人。 俊秀的剑眉微蹙,硬朗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男人俯身过来,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挡在黛青面前,白到能看见青紫血筋的手微微用力,推开车窗,“这样应该能舒服些。” 比皂角还要淡雅清幽的香气,混合着棉质衣服洗干净在阳光下暴晒过后的味道,随着扑打进来的暖风,一阵阵地往黛青鼻子里钻,好歹是活下来了。 黛青刚想客气一下,师傅一个急刹,没有防备,连人带着手里攥着的小皮包,黛青一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前扑去。 鼻尖与硬如铁的小臂来了个亲密接触,眼泪还来不及出来,黛青“哇”的一声,忍了一路的翻江倒海,终于是吐了。 …… “妞,你爱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他简单洗洗,马上就来。” 背着奶娃娃的老奶奶杵着拐杖,提着壶水,“要是渴,就自己倒水喝,走的时候,帮我把壶留在椅子上就行。” “谢谢奶奶。”黛青连忙双手接过水壶。 秋老虎刚过,a市的空气里还弥留着盛夏残存的燥热,找了处阴凉地,黛青坐在光滑的石板长椅上,踢着脚边滚来滚去的小石子,等顾屿衡回来。 刚才在车上他眼疾手快搀扶,却没料到黛青实在是晕车到不行,中午吃的饭全都吐到了他的白衬衣上。 顾屿衡请的假不长,今天他们本来打算去领证、拍证件照,衣服脏了,也只能另做打算。 花了点钱,顾屿衡在附近找了户人家,借别人的厕所简单清理,黛青想吹吹风,就坐在外面等他。 独处的时间也方便黛青又细致过了遍剧情。 其实顾屿衡的要求很简单,他有两个孩子,苏楚箐,也就是原主要做的,就是将这两个孩子照顾好,承担起一位母亲的责任。 这两个孩子虽然对外是顾屿衡的亲生孩子,但黛青看过剧本,知道这其实是顾屿衡师兄留下的一双儿女。 这个师兄是顾屿衡在海外留学期间认识的学长,艰辛回国后毅然投身国防事业,由于工作性质特殊,长期别妇抛雏,后来更是在一次机密任务中丧生。 顾屿衡重情,也是出于对师兄的惋惜,将两个孩子接到身边,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指尖摩挲杯沿,黛青低着头想,这个顾屿衡只是看起来冷,但人却不坏,更何况孩子都有了,也没有生子压力,……她能接受一纸婚书,但还没做好准备与人同床共枕。 黛青作为一个纯纯的古代人,人生地不熟,综合考量,还不如就按照原剧情,至少对她不利的事还能提前规避。 胡思乱想时,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再抬眼时,顾屿衡已经换了身衣服。 他穿着深蓝色的布衫,估计是找当地人买的,衣服穿着他身上有些小,黛青预估了一下,这人看着儒雅,自带书卷气,但大概得有六尺高。 “村里没什么治晕车的,我买了杯绿豆汤,喝点甜的,应该能缓解下恶心头晕。” 现在还没未来所谓的塑料杯,汤汤水水都是用瓷碗装的,喝完了再给人还回去。 瓷碗冒着着凉气,道了声谢,黛青接过来双手捧着浅嘬一口。 算不上好喝,略显寡淡的糖水味,冰冰凉凉,豆子煮的绵密,糖却放的很少,只有丝丝的甜味隐匿在豆子原有的土腥味里,但颇有年代感的瓷碗却很干净。 就在刚才,黛青亲眼看着顾屿衡和卖绿豆汤的小贩说了几句,挽着袖口,拿着碗到旁边的井边,打水冲洗了几遍,才让人舀的汤。 不说别的,就单拿他这份细心来说,黛青对这人的第一感官还不错。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黛青把挡在两人之间的水壶往旁边推了推,“喝口茶,润润嗓子,大娘刚才拿过来的。” 为了防止他推脱,黛青还特意加上一句,“我提前倒出来晾晾,估计现在已经不烫了。” “好。” 奔波了大半天,顾屿衡本就有些渴,他又不爱甜食,这杯茶出现的时机对他来说刚刚好。 只是简单解个渴,温热的茶水下肚的瞬间,却让顾屿衡暗自惊诧。 微涩的苦味荡漾在唇齿间,能品得出来,茶是农村人家最常见的自焙茶饼,但又略有些不同,这杯茶的香更加浓郁,也更加纯粹,带着当季初茶才有的新鲜,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片茶田。 茶汤见底,顾屿衡又给自己续了杯。 “怎么样?还可以吧?”见他这样,黛青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变了样子,但空间物品自带的功效没变,只是一滴灵泉水,就能让一杯普普通通的茶水脱胎换骨。 顾屿衡点头,“的确不错。” “现在不是收茶的时候,上年的茶估计现在也剩不下多少,真是可惜,要不还能买些带回去,我姑姑肯定也喜欢。”黛青故意做出遗憾的神色。 口腔中还弥漫着茶水弥留的清香,顾屿衡的确有买些带回去的想法,但听黛青这么一说也打消了念头,将杯子放回托盘,他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 “走吧。” 黛青皱眉,坐着没动,抗拒地拉长了语调,“还要坐巴士吗?” 她实在是对刚才的体验心有余悸。 “不是,”顾屿衡言简意赅,“有人来接。”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稳稳当当停在马路牙旁,司机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麻利地绕车半圈,拉开后车门,虚擦额间的薄汗。 “顾教授,刚才院里紧急有事,抱歉我来晚了,您和嫂子先上车。” 2、腌咸菜 小轿车的确比巴士要舒服。 黛青合着眼,额头半抵在车窗上假寐。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时候能坐上小轿车的都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还配了司机,难不成这男的其实是个隐藏大佬? 但小说中对顾屿衡的描写实在是少的可怜,黛青看了半天,也没从字里行间看出个所以然来。 车厢里很安静,驾驶员小王却很忐忑,一直用余光透过后视镜,打俩着后座的两个人。 在接到顾教授电话,说麻烦他过来接一下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大跳,可没听说过清冷的顾教授还有个媳妇。 关于顾教授的事,小王也听的不少。 顾教授是国家公派的留学生,年纪轻轻就在国外拿到了博士学位,近两年才刚刚回国,是燕京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很得学校领导看重。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给人开了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顾教授是出了名的面冷,人也冷,他的人生大事最让人头疼。院里好多人张罗着给他介绍相亲对象,听说机械工程院的院长还把自家侄女介绍给顾教授过,最终都无疾而终。不少人暗地里都说顾教授孤傲自满,没有礼貌,出了趟国,学了一身洋人的臭毛病。 现在看来,只是没找到对的人而已。 小王第无数次瞟过后视镜,最终还是八卦占了上风,假装咳嗽几声,他像是随口一问,“嫂子是哪里人?” 黛青“恰好”醒来。 这人的眼光没有恶意,但太过热烈,黛青假装感觉不到都难。 “嗯?你说什么?” “我是问嫂子是哪儿的人,听说顾教授请了一周的假,没想到是去接嫂子了,还不知道嫂子叫什么呢。” 终于有人理自己了,小王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我叫苏楚箐,都是同龄人,你叫我名字就好,”黛青迅速过了遍苏楚箐的记忆,“我老家在娄山村,但我很早前就搬出来了,现在住在w市县城里,离a市不算太远。” a市就是顾屿衡住的地方,算是华国发展最快速的一线城市。 小王点头,“那倒是,一来一回两个小时差不多。”说着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顾教授这算不算金屋藏娇?瞒了这么久。” 忽略小王用错的成语和揶揄,黛青也只是跟着呵呵笑,她和顾屿衡都才刚认识呢,多说多错。 后面的路程几乎都是小王在说,黛青跟着应和,闲聊间,目的地就到了。 穿过有专人站岗的大门,检查了几道手续,眼前出现一片成栋的二层别墅,崭新的红砖瓦房,窗明几净,每户前面都带有院落,和黛青之前住过的房子都不一样,漂亮的有些不真实。 这大概就是原身在后世心心念念的“大院”,按照原身的说法,能住在这里的人,身份非富即贵。 马路另一边是普通的家属区,五六户一栋住的老式筒子楼,今天出了太阳,每家每户的阳台上、窗户前都挂满了衣服。花花绿绿的布料,灰扑扑的水泥墙,让本就不宽敞的房子,从外面看起来更加的拥挤。 家属区和独栋区中间用铁丝网和绿化花坛拦着,每隔几步便有穿着制服的专人站岗。 黛青原本以为顾屿衡就是普通老师,现在看来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顾教授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院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小王半摇下车窗,侧着上半身挥手告别。 “嗯。”顾屿衡微微点头。 环顾完四周的黛青原本以为他还会有什么表示,结果就看见顾屿衡转身往小院里走去,一点客套话都吝于说。 这怎么能行? 黛青立即放下遮阳的手,上前一步,钳住某位完全没有眼力见的男同志。 其实说钳也不合适,虽然换算成古代的身份,他一介书生,体魄却完完全全和过去的文人背道而驰,健壮的说是武官都有人信。 黛青个头矮,怕抓不住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整个人就像是吊在他右手臂上。 不等他说话,黛青先发制人,“我记得我带来的包里还有家里腌的咸菜,你给小王拿一罐,今天毕竟麻烦他多跑一趟。” 原身心高气傲,恨不得永远不和农村扯上关系,出门自然不会带咸菜,包裹里的两罐是黛青在等顾屿衡的时候,悄悄放进去的。 也是【美食厨房】里储存的东西,就是不知道腌制的怎么样了。 自从黛青吐了后,背身上的大包小包就被顾屿衡接了过去,好在咸菜是后来放的,在一堆杂物的最上面,但故意系成死结的蓝印花布却不太好解开。黛青掰扯了半天,不过是将死结换了种系法。 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顾屿衡接手,两人合力,才将咸菜拿出来。 “是家里挖野菜做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关键是城里少见,尝个新鲜,小王你可不要嫌弃。” 这个年代交通不方便,用车就得靠驾驶员。黛青为日后打算,想和驾驶员打好关系。 “哎呀,和我客气啥,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w县也不远,顺路的事,”小王笑着拒绝,“嫂子太见外了。” 玻璃罐里的菜叶已经退了青,暗黄色的叶面一层压一层地堆叠在一起,皱巴白透,菜梗却又饱含腌制的汁水,和切碎的辣椒碎混在一起,整体看起来清透又硬挺。 不用尝,光是品色,黛青就知道今年小厨房里准备的咸菜又成功了。 “今天毕竟麻烦你多跑一趟,再说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来得及提前准备,这是我亲手做的,值不了什么钱,就当是我和顾……屿衡的一点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身边的男人还是一声不吭,黛青转过头,便与一双带着审视的眼睛,四目相对。 黛青算是看出来了,怪不得原剧情里顾屿衡连个路人甲都不如,因为他就是个闷头葫芦! 皱着眉头往边上一站,不怒自威,别人哪是不想收,根本是不敢收! 白瞎了那么帅气的一张脸。 打小就被熹妃娘娘称赞为交际能手的黛青,就这么第一次在与人交好上碰了壁。 腹诽的同时,黛青也为咸菜感到遗憾,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做的吃食,竟然也会有送不出去的一天。 送礼讲究拉扯,你推我往做的是面子工程,但如果对方实在不收,硬塞只会适得其反。 一罐咸菜也不是要非送出去不可,黛青正准备收回手,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收着吧,今天的确麻烦你了。” 黛青立即接上,“你看顾教授都发了话,再推脱可就是和我们见外了,接着。” 她说话带着笑,明明朗朗的让人感觉舒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也不礼貌。而且顾教授媳妇带来的咸菜看着比供销社里摆着的都要水灵,小王本就好这口,解开安全带,乐乐呵呵的双手接过去:“好嘞,谢谢嫂子,有事叫我就成。” 引擎呼啸,小王哼着歌走了,院子里瞬间冷清下来。 黛青跟在顾屿衡身后进屋,从大门到屋檐下的台阶铺的是当下流行的水泥砂浆地砖,印有对角花纹的方形砖块连成一条笔直的线。门口屋檐下有台三脚的铸铁煤炉,白铁皮烟囱,一节一节地套着。 院子里的草估计刚拔不久,棕黑色的泥土翻出来,露出些断掉的根须,配上角落里几颗没开花的梅树,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比黛青以前去的冷宫还要光秃秃。 房子里倒是好了点。 一楼是堂屋,吃饭待客的地方。有客厅、厨房和餐厅,整体看起来很宽敞,每个区域之间都是打通的,用木质的吊顶和半矮柜子隔开。 这里和黛青接触过的装修习惯很不一样,在原身的记忆里翻箱倒柜了一通,黛青猜这大概是顾屿衡留学时接触到的西式风格。 有点怪,但仍旧是好看的。 顶上是玻璃吊灯,暖黄的色调,看着很温馨。客厅的地板用的是橘偏棕的瓷砖,四角是形状统一的花瓣浮雕,瓷砖中间都有墨绿色的菱形色块,四周用白瓷围住。橘和绿都不是素雅的色调,搭配在一起却不显得扎眼,反倒有种别样的高级感。 厨房和餐厅需要格外打扫的位置都用的是平整的白砖,光洁铮亮。 餐厅靠近楼梯,齐腰的半墙上是木格子玻璃窗,挂着窗帘,对面就是家里的厨房,黛青粗略扫了一眼,锅碗瓢盆,刀板灶筷,做饭该有的东西都有,但是太干净了,估计是很少开过火。 客厅墙壁上挂着钟表和山水画,和实木长桌同色系的沙发上铺着防灰的蕾丝白纱,沙发对面有一整面用木板打的收纳柜,柜子中间特意凹进去了一块,放的是方方正正的电视机。 黛青特意瞅了好几眼,根据原身记忆里说的,这东西打开就能放歌,虽然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原身对当前的电视节目嫌弃的要死,但黛青是不折不扣的古代人,从来没见过这种稀奇玩意。 “卧室在二楼,”顾屿衡打断黛青的默默打量,将手里塑料袋包裹的东西递出去,公事公办的调调,“家里没适合的拖鞋,这是我的,之前都没穿过,你先用这双过渡,家里还缺什么东西,你拿书房里的钱票去供销社买。” “哦,好。”黛青接过,换好鞋,跟着顾屿衡上楼放行李。 看样子,这是打算让她来管家了。 “二楼有三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书房是我办公的地方,有几箱书先不要动。我的存折和家里的钱票都放在书桌靠右边的抽屉里,我每月的工资都会及时补进去。” 脚上的拖鞋对黛青来说太大,趿拉登上最后几阶楼梯的时候被鞋底绊了一下,顾屿衡眼疾手快地搀扶,黛青本就心里藏着事,受到惊吓,整个人向前摔去,门牙狠狠磕到什么硬东西,思绪归拢才意识到是咬了他一口。 “……” 气氛瞬间尴尬。 掌心温热绵软的触感还在,顾屿衡不自然地轻咳了声,等黛青站稳后就立即收回了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后颈到耳尖却微微泛红。 黛青也后退一步,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街。 “好的,我知道了,”压下脸上的燥热,黛青瞥了眼书房里的陈设,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故意将话题引到她更为关心的内容上,“孩子们是一人一间卧室吗?” 既然决定按照剧情来,自然要接受已婚的事实,但要和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同床共眠,说实话,黛青内心是抗拒的。 她知道这个时代和她原本所处的世界很不一样,从原身能随意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就能窥见一二。 倒不是说对顾屿衡人品不信任,黛青看人一向很准,只是短暂的相处,也知道他虽然在为人处世上略显木讷,但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但说她古板也好,异想天开也罢,不管什么时代,在男女之事上面,女性永远处于弱势地位,如果有一丝丝可能,她都想为自己的利益多争取。 好在顾屿衡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松了口气。 “知晏和知微下周才会回来,最近学校的事情多,要一直忙到翻过年,不打扰你休息我都会睡客房。出去的太急,房间还没收拾,新的垫单被褥都在柜子里,枕头也有新的,在杂货间,你要是需要我给你带上来。” 二楼四间屋子中间是条走道,末端是间主卧,顾屿衡扭动门把手推开门,“你先看看,要是有什么需要及时说,我先下去了。” 知微和知晏就是顾屿衡名义上的孩子,他出去的这几天,估计是送去了他父母那边。黛青完全算得上是泥菩萨过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到这个消息,压力又小了几分。 心里大石头落地,黛青看几乎落荒而逃的男人愈发顺眼,“嗯嗯,好,那就麻烦你了。” 二楼总共就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均摊的面积都不小,主卧估计是最大的,除了必要的起居室,还额外带了个小阳台。 房间里的柜子和客厅里的样式差不多,是客厅的缩小版,只不过放电视的地方换成了书桌,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本书和一叠稿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钢笔字,估计是顾屿衡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 秉持着不该看不看的原则,黛青将书和纸堆成一叠,细细打量起房间里的其他陈设。 柜子旁边还有个小门,推开里面便是卫生间,有浴缸也有厕所,不是原身深恶痛绝的旱厕,是当下鲜少有人能用得起的抽水马桶。 黛青尝试着旋转开关,干净的水哗哗沿着羊角湾流出来,形成个旋转的水窝,又沿着下水管道流出去,挂在墙壁上的水箱自动开始蓄水,又迅速又干净,比尿壶夜桶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倍。 卧室阳台正对着大门,从上面俯视便能将整个院落尽收眼底,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和隔壁绿油油的菜地比起来,他们家更显荒凉。 但这倒是给黛青提供了新思路,等哪天有空,把院子里的土翻一翻,她悄悄用空间里的灵泉水浇地,还能种点瓜果蔬菜出来,打打牙祭。 正巧隔壁房间传来水声,估计是顾屿衡在洗澡,黛青轻手轻脚地挪动到门边,反锁上门栓,眼睛一闭,便进入到了【空间院子】。 5、新鲜大白菜 俩人结伴,走着走着,看见了供销社的门市部。 门市部挺宽敞,房子不小,但走进去,差不多一眼扫到底,与苏楚箐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像原主记忆中琳琅满目的超市、商超,八零年代的居民需要买什么,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供销社,居民区就这么大,商品都是按需来,供销社进的东西多,还容易被人举报奢靡资本做派。 刘婶倒是早就习惯了,和柜台前的售货员打了声招呼,便问苏楚箐需要什么。 “要瘦点的五花和粉条。” 白菜有了,苏楚箐想中午做白菜炖粉条,热热乎乎,正好适合秋天。 刘婶不太赞同地使眼色。 八零年代的人经历了饥荒和大洪水,偏爱荤腥,瘦肉好买,肥肉却紧俏。 苏楚箐解释道:“家里肥肉还有剩余,买多了也吃不完,反倒浪费。” 都这么说了,刘婶也不好再劝,稍稍拔高音量,“小冯,多切点,挑块好的啊。” 供销社的猪肉都是每天早上从宰猪场新鲜拖过来的,用纱布盖着,放在柜台里面,有人需要,售货员就拿出来切一块,切多切少全凭柜员心情。 有熟人办事就是方便。 “这块可以不?” 被称作小冯的婶子举着块肉,从分割台隔板露出半边身子。 冯婶拿的是块下五花,相比起脂肪更多的上五花,位于猪肚子的下五花,层次分明,而且瘦肉比较多,是五花肉中比较好的部位,用来做炖菜口感也会更好。 苏楚箐眼疾手快,抢刘婶一步回答,“麻烦婶子了,这块就行。” 下午会来买肉的人不多,售货员手一抖,给苏楚箐足足切了八两。 称重的时候,刘婶还在心疼,这块肉看着太瘦,煮出来肯定干巴,一点油水都没有。 售货员好奇,打探苏楚箐的身份,两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在得知这是顾教授刚过门的媳妇,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冯婶恨不得从头到尾将苏楚箐打量一遍。 察觉对方没有恶意,作为话题中心的主人翁,苏楚箐就随她们去了。 给票的时候,冯婶还好心提醒要换张肉票。 票证都有有效期的。家里票多,有时候会有余下来没用完的,当然要先紧着有效期短的先用。 幸亏被提醒了,这种常识性的事,苏楚箐不知道,顾屿衡也不在意,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票。 刘婶今天要来扯块布,回去给虎娃做棉服,买好东西的苏楚箐便在旁边等她。 门市部虽然东西不多,摆放的却很有条理。生食区、熟食区、日用品区……已经初见二十世纪的雏形。 卖衣物的区域,除了码成一排的军大衣。最显眼的就数玻璃柜台里的透明凉鞋。 粉色透明袋,配红绿闪粉。 苏楚箐早上收到的同款。 刘婶已经选好了布料,偏暗的军蓝色,小孩子皮实,衣服容易脏,深色耐脏也不容易看出来。 旧报纸包住棉布,麻绳捆绑,售货员一边麻利地打包,一边时刻关注苏楚箐这边的情况,见到她停下来,便推销道。 “这是今年最火的鱼嘴水晶鞋,还是从省里百货商店调的货,总共四五来双,昨天刚到的货,咱这一片,就我们供销社有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婶不打算买,也被勾起了兴趣。 “不便宜吧?” “要票的,”冯婶打包的间隙,伸出手指笔画,“一双三块呢。” 刘婶:“啧。” 按照现在的物价,苏楚箐买八两猪肉也不过花了五毛钱,一双凉鞋就抵得上五斤猪肉,也难怪刘婶觉得不值。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售货员冯婶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拍大腿。 “我是说顾教授天不亮怎么就过来,原来是赶着给小苏买双水晶凉鞋回去,”冯婶满脸姨母笑,“没看出来,顾教授这么会疼人,小苏好福气喔。” 苏楚箐敢打包票,绝对是凑巧。 毕竟收礼的是自己,见这边刘婶冯婶把顾屿衡夸的天花乱坠,苏楚箐也只是附和着微笑。 但她小瞧了在食物和生存基本满足的年代,中年婶子八卦的能力。 等她与刘婶相互告别回到家,几乎整个大院都知道了——燕京大学最有前途的后生,顾屿衡,突然冒出来一位媳妇。不仅如此,高冷严肃的顾教授还特意大清早就去供销社门口拍长队,为的就是帮媳妇买双拖鞋。 因为与顾屿衡日常待人的形象太过不符,还有不少人争论质疑小道消息的真实性。 外面翻飞的八卦,苏楚箐浑然不放在心上,因为此刻,两位计划之外的“不速之客”,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刚齐她膝盖的小男孩,将穿着裙装的小女孩挡在身后,眼神戒备。 “你是谁?怎么在我爸爸家里?” 顾屿衡名义上的两个孩子,顾知晏和顾知微回来了。 其实这俩孩子是偷偷跑回来的。 过去顾屿衡又当爹又当妈,事情多的时候,也会把知晏和知微送到父母家小住一段时间。 但这次为了给两个小家伙找个妈,又是相亲又是扯证,这么长时间不去接他们还是首次。 从小就没感受过母爱,唯一的父亲还是个闷葫芦,作为哥哥的知晏比其他小朋友都要早熟,也更加敏感,以为爸爸是不想要他们了,所以才趁着爷爷奶奶不注意,偷偷带着妹妹跑出来。 好在顾屿衡父母家离这里不算太远,估摸四里路,两个孩子也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小孩子皮肤娇嫩,现在很多路都是煤渣路,知微走不动被哥哥抱着,脚板心全红了,知晏的脚丫更是肿了几个大大的水泡。 苏楚箐装作在厨房里烧水,实则将空间的灵泉水倒进洗脚盆,让两个孩子先泡脚,自己也端了把小板凳,和他们面对面交流。 “我是你们爸爸,顾屿衡,如今的爱人,”苏楚箐尽量让自己的话更容易被小孩子接受,“也是你们的妈妈,我来是想要照顾你们,让你们能好好长大。” 温水浸没脚踝,知微舒服地叹了口气,人小鬼大的模样,让苏楚箐也跟着笑了起来。 知微还小,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很舒服,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小脚丫在水里扑腾。 “妈……唔呜。” 知晏也觉得舒服,但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哥哥,他仍旧板着脸,伸手捂住妹妹想要倒戈的嘴。 “可我都没见过你。” “那今天就当做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 苏楚箐往水里加入药材,有助于缓解疲劳,加快血液流通。师傅主管皇帝的吃食,在御膳房里一站一天,这方子还是她特意让人在宫外寻的偏方。 知晏皱着眉头,奶呼的脸蛋鼓起来,像是蒸熟了的大肉包子。 “奶奶说在外面遇到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来骗小孩的。” 苏楚箐:“你奶奶说的没错,但我们现在在家里,不算是外面。” 安全意识极强的知晏还想再说,苏楚箐蹲在他们面前。 “你们饿不饿?” 与“不饿”一同发音的,是知晏诚实的肚子,肉嘟嘟的脸,一直到耳朵尖,都红了。 果然是一家人,害羞都一样。 苏楚箐憋着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扭头看向另一个幼童,“你呢?” 妹妹知微倒是比哥哥“傻白甜”多了,苏楚箐问什么她便实话实答。 “知微饿啦!哥哥不是羞羞脸,奶奶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看样子顾屿衡的母亲把两个孩子教的很好。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妈妈,是一家人。”苏楚箐打开冰箱。 知晏不服气:“哼。” 知微拍拍哥哥的手,奶声奶气地歪头,“妈妈会给我们做饭吃吗?” 这么乖的小孩,没有人不会喜欢,苏楚箐嘴角弯弯,语调都低了好几度,“当然了,你们先进屋玩,我给你俩蒸个菜。” 苏楚箐打算做汽水肉蒸蛋。 这是一道来自鄂州地区的美食,小时候只要她有些食欲不振,师傅都会亲手给她做,也算是她流离童年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菜名里所说的汽水不是指常喝的碳酸甜饮料,而是蒸锅中的水受热蒸馏而产生的汽水。 家里没有鸡蛋,再跑一趟供销社怕把孩子饿恨了,苏楚箐去隔壁找刘婶借。 刘红霞得了苏楚箐几颗白菜,本就想找个机会还礼,听说顾家两个孩子回来,二话不说从米箱里翻出五个鸡蛋,都给了苏楚箐。 “隔壁邻里的,别和我客气,等我家那俩皮实的回来,肯定又要闹得不安生,就当是我提前赔礼道歉!” 李强国是农学教授,国内顶尖的大豆类栽培及遗传育种学家,因负责项目需要,去a市周边考察,家里孩子吵得厉害,便也带上他们去垄间地头吃吃苦头,今天晚上才会回来。 苏楚箐哭笑不得,“那就谢谢婶子了。” 刘红霞摆手,提到自家孩子就头疼。 准备好食材,苏楚箐系上围裙。 蒸肉,不仅要吃肉更要喝汤,肉馅越新鲜,越好吃。 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猪肉,苏楚箐早就在灵泉水里泡着了,此刻逼出血水的五花肉,粉嫩有弹性,就像新鲜现宰的一般。 猪肉剁碎搅成肉糜,依次加入料酒、生抽、葱姜蒜末,因为是给孩子吃,苏楚箐放的盐不多,一小勺,起到提鲜的效果。 找个合适的大碗,筷子朝一个方向搅拌,期间少量多次地加入纯净水,搅拌吸收再加入下一次,直到带着点油脂的肉泥出浆上劲。 将肉泥均分,水开上锅蒸。 本想着做完饭再来收拾,等苏楚箐从隔壁回来,知晏已经倒掉了妹妹和自己的洗脚水,擦干净脚,半蹲在地上帮妹妹穿鞋。 熹妃娘娘无子,栖华宫没有小主子,苏楚箐和小孩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也知道这么乖的孩子是凤毛麟角。 在庆幸的同时,也心疼他们未来的结局。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一位好母亲,只求不违背良心。 知晏和妹妹轻手轻脚,手牵着手上楼,直到关上房门,紧绷的脊背才耷拉下来。 知微咬着手指,“哥哥,新妈妈不像是坏人。” 知晏恨铁不成钢,“书上都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也有阿姨对我们好,是因为她们喜欢爸爸,不是真心的,过几天就变成坏阿姨了,她肯定也一样,知道吗?” 知微摇头,她不懂这些,不知道这与爸爸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哥哥这么说,肯定有哥哥的道理。 知晏在外面是小霸王,对妹妹却什么脾气都没有,咬牙赌气说道:“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 糊满口水的爪子牵上知晏,知微拍拍胸脯,“好的,哥哥。” 虽然新妈妈给他们做饭,还对着他们笑,像电视里的仙女一样漂亮……奶团子握紧拳头,嗯,知微永远和哥哥统一战线。 还不知道自己痛失盟友的苏楚箐,在蒸汽水肉的同时,将鸡蛋打散搅匀。 准备适宜的凉白开,与鸡蛋液一比一混合,这样蒸出来的蛋块,口感会更加顺滑细腻。 翻滚的水汽中肉糜逐渐凝固发白,渗出鲜香的肉汤,苏楚箐轻嗅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可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然后她又进入空间院子。 翻翻找找,终于在储物柜最里面找到一包风干虾皮。 苏楚箐从前在古代的时候,煲汤蒸煮也是用过的,所以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东西,还好当时偷懒随手放在院子里,不然就与原来的美食厨房一同消失不见了。 虾皮翻出来之后,简单过凉水,切碎,每碗撒上一些,干瘪的虾皮融进肉汤里,猪肉的油脂让虾皮的鲜美完全激发,厨房里弥漫着彼此更深层次的浓郁馥香。 放入搅拌好的蛋液,盖上盖子再蒸七八分钟,起锅关火,淋上葱花和少许麻油,用余温闷蒸片刻即可。 看着飘着鲜香气息的汽水肉蒸蛋,苏楚箐满意地点点头,同时美食厨房增加经验的提醒也弹了出来。 【美食厨房经验值+8,距离升级还需要56点经验值】 用湿毛巾裹着瓷沿取出蒸碗,苏楚箐转过身,便看见趴在门沿偷看的两个孩子。 知晏和知微原本趴在床上读话本,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有奶奶蒸鸡蛋的味道,还有咸咸的肉香,强烈的芝麻香气像是打翻了油瓶,裹挟着的鲜润的、好吃的气味,房子里的空气,似乎都温暖了起来。 寻着香味的源头,嘴馋的知微拉着哥哥的衣角,蹑手蹑脚下楼,刚好碰见冒着热气的食物出锅。 嗅嗅鼻子,知微好奇探头,“你在做什么呀?” 6、汽水肉蒸蛋 小大人知晏没有打断妹妹。 看来是真饿了。 “我做了汽水肉蒸蛋,要不要试试看?” 说话间,苏楚箐已经端着碗肉蒸蛋朝着餐厅走去。 小馋猫知微就这样忘记了自己十分钟前说的话,放开知晏的手,跟在苏楚箐身后,亦步亦趋。 “汽水?汽水也可以做菜吗?” 门市部卖的汽水甜丝丝的,奶奶说糖分含量太高。喝多了,嘴巴里会长出小虫子,把牙齿都吃掉,所以不允许他们多喝。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哥哥考试又得到了第一名的时候,才允许他们喝一杯。 肉是咸的,汽水是甜的,知微摸摸脑袋,不知道这两者怎么能同时出现。 苏楚箐卖了个关子,“尝尝就知道了。” 听了苏楚箐的话,知微哼哧爬上餐椅,跪坐着,胖乎乎的手臂支撑上半身,趴在桌面上,伸长脖子去看碗里的东西。 碗里的蒸蛋混着肉糜,清爽清澈的汤底被撇去了浮沫,表面漂浮着油花和翠绿的葱叶。 只是混着水汽的香味,就足以让知微馋到咽口水。 蒸肉的同时,苏楚箐还顺带蒸了饭。 晶莹剔透的东北长米堆成小山丘,水和火候都把握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米粒颗颗分明,既不会夹生,也不会太过粘稠,苏楚箐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 今天的午饭就是汽水肉蒸蛋,配大米饭。 知微等不及,在米饭端上桌之前就连汤带肉挖了一勺,嗷呜吃进肚子里。 黑芝麻馅般墨黑的圆眼镜瞬间瞪大,鼓着腮帮子,知微双手捧着碗,看向苏楚箐的眼神都充满着崇拜。 “好好吃!” 知晏和知微的奶奶是退休医生,晚年生活时间充裕,为了更好地照顾两个金孙,特意跟着国营大饭店的高级厨师学习了一段时间,做菜做饭也是小有心得。 知微和哥哥上托儿所,午饭是所里生活老师负责的,她一直觉得自家奶奶做的饭,世界最好吃。 今天知微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道菜的口感和她人生短短几年间,吃过的所有肉菜都不相同。 虽然都是剁碎的肉肉,但却不像肉丸子和荤饺子馅,一咬就四处散开,因为充分搅拌和蛋液渗入孔洞中的缘故,肉糜与肉糜凝固的更加紧密,在唇齿间的口感也更加有弹性、有嚼劲。 又因为采用隔水蒸的烹饪方式,水汽的温度能够保证肉块烂熟,但却不会干柴,肉里有汤,汤里包肉。 上下门牙闭合,细细咀嚼间,被蛋液和肉包裹的汤汁四溅,甘旨肥浓,齿颊生香。 一口下肚,知微仍觉得不过瘾,低着头嗷呜又是一大口。 知晏觉得自家妹妹这番模样简直没眼看,一碗奇奇怪怪的肉汤而已,能有多好吃? 他才不会上当。 然后就被某位自诩妈妈的坏女人塞了满嘴。 苏楚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挖了一勺肉羹,喂给赌气的知晏小朋友。 可别给孩子饿出什么好歹来。 鸡蛋液在上锅蒸之前,苏楚箐专门过了筛,凝固的蛋液细腻顺滑,融合了猪肉油脂和虾皮的鲜味,尝不出丝毫的蛋腥味,反倒更像一块嫩豆腐。 知晏来不及反应,蛋液包裹着肉糜便沿着食道滑了下去,只剩下弥留在唇舌味蕾间的余味,持续向大脑神经传递惊艳的事实。 知晏舔了舔嘴皮。 的确……好吃。 “需要我喂你吗?”苏楚箐继续举着勺。 “我,我才不要呢!”知晏的脸颊陡然涨红,从苏楚箐手中夺过木勺。抢过来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脸几乎要埋进碗里,态度也软化了几分,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自己会吃。” 兔子惹毛了也是会咬人的,苏楚箐见好就收。 给自己也盛了碗饭,苏楚箐将软糯的米饭泡进汤汁里。知微有样学样,饭粒混着汤和肉,吃了一口就爱上了这种吃法,拉上知晏一起,三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一个吃得比一个香。 …… a市,燕京大学。 工学院航空系国重喷气推进中心731所。 脱下工作白大褂,最后走的顾屿衡关上密封门,作为科研实力突出的高精尖人才,政府专项拨款,为他组建了全新实验室。 “钥匙还是放在办公室,要是你们下午先到,去殷老师那儿登记,报我的名字。” 顾屿衡弯腰填写记录表,同时告诉学生们实验的注意事项。 深灰色的衬衫挽到手肘处,银白的腕表务实干练,宽肩平直,线条往下逐渐变得内收精窄,普通西装裤和衬衫的搭配,穿在他身上,也与其他人有着天壤之别。 作为燕京大学最年轻的正教授,刚满三十岁的顾屿衡教授,自带光环,无论出现在那儿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不少路过的女同学抱着书,偷偷打量,又在顾教授抬头的瞬间,低头红着脸跑开。 同为航天系教授的付国平,实验室在同一层,路过的时候,惊讶地与他打招呼。 付教授是燕京大学航天系主任,也是当时极力为顾屿衡担保的业界大佬。出于人才之间的惺惺相惜,顾屿衡能顺利通过米国海关,顺利归国,得到过他的很多帮助。 俩人虽然年纪相差很大,但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学生们异口同声,鞠躬尊敬称呼道:“主任好。” 付国平不在意地摆摆手,“稀奇啊,小顾,今天结束得怎么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重新检查完清单的顾屿衡摘下细框眼镜,一边收回眼镜盒,一边如实回答道:“准备去吃午饭。” 要是别人,肯定会邀请主任一起同行,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学术圈也不例外,搞好人际关系能少去很多麻烦。 但顾屿衡无论是对谁,永远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丝毫下级对上级的巴结奉承。 随着七五年中央工作会议的召开,按照整顿精神指示,高考制度逐渐恢复。一直到八零初期,教育部对高等教育持续关注、大力帮扶、进行了多次改革。燕京大学作为首批重点建设的高校,代表华国教育科研的最高水平。在这个大学生都稀缺宝贵的时代,燕京教授所代表的分量不言而喻。 而做到主任级别,又是另外的高度了。 但向来被人捧着的付国平并不会因顾屿衡的态度而感到冒犯,他早就习惯了他孤僻清傲的性格。 顾屿衡自有他傲气的资本,以他的实力,坐上甚至远超自己的位置不过是迟早的事,付国平也没必要倚老卖老。 不过他倒是好奇,院里乃至整个工学部,谁不知道顾屿衡是出了名的严谨务实,时常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一整天。 “怎么?食堂师傅弄出新花样了?” 最近白菜应季,食堂师傅们天天清炒白菜、白菜豆腐汤、油淋白菜,付国平都快要吃吐了,难不成食堂终于要换口味了? “没,”收拾好课件的顾屿衡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弧度,语气里有他都未察觉的期待,“我回家吃。” 一头雾水的付国平:??? 他家都没人,他上哪家去吃? …… 顾屿衡是在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回来的。 光洁的额角薄汗漉漉,他猛地推开门。上卷的袖口,露出小半截手臂,肌肉都绷紧了,血管和筋脉微凸盘旋,直到看见餐桌旁的两个孩子,才陡然放松。 苏楚箐和知晏知微都被吓了一跳。 吃得不亦乐乎的知微,终于舍得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粘着几颗油乎乎的米粒,呆呆地问道:“爸爸怎么回来啦?” 顾屿衡却没有回答。 确认孩子无事,他转身朝屋外走去,拨通了随身携带的传呼机。 燕京大学占地面积大,承包了a市郊区的整座山头和部分河湖流段,整个区域类似规则的长方形。 实验区在学校的右上角,而居民区位于方形的左下角,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贯穿整个校园。 顾屿衡的出行工具是一辆凤凰牌双杠自行车,骑行半路,接到父母的电话,说孩子不见了。 “……没事……嗯……不用提早回来。” 餐厅里能够听见屋外断断续续的声音,低缓磁性,言简意赅。 顾屿衡的嗓音其实很好听,他的发音很标准,经过岁月的打磨,像是秋冬起雾的深山老林,流淌过枯树卵石的泉流,沉稳干净。 但此刻,也许是紧绷久了,声带硬涩压抑,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苏楚箐与正襟危坐的知晏面面相窥,知道肯定这俩离家出走被发现了。 顾屿衡从未在孩子面前发过火,第一次见爸爸这么生气,“罪魁祸首”知晏脸都吓白了几分。 但离家出走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遇上人贩子,后果不堪设想,八零年拐卖儿童的新闻也不少。 苏楚箐心中默默叹气。 原则性问题面前,维护反倒是害了他们。 回完消息的顾屿衡挂了电话进来,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苏楚箐立即迎上去,“吃午饭了吗?中午我做了汽水肉蒸蛋,在灶上放着,现在还是温热的。” 顾屿衡脱下外套,挂在衣架:“好。” 走近苏楚箐才发现他后背的衬衫已经完全被汗打湿了,布料紧贴宽阔精瘦的背脊,他却像完全感受不到。 明明这么有洁癖的一个人…… 顾屿衡端菜,苏楚箐便跟着进厨房帮他盛饭。 刚从蒸锅里拿出来的肉蒸蛋冒着滚烫的水蒸气,白蒙蒙的水雾在厨房里翻滚升腾,空气里是比顾屿衡料想中,还要美味的佳肴郁香。 “你要是觉得清淡,就加点酱油,”苏楚箐从沥水篮里抽出勺子,清洗干净,挖了勺汤,喂到顾屿衡嘴前,“专门给孩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俩人都是一愣。 苏楚箐面色如常,心中却崩溃,怎么还喂顺手了?! 沉默三秒,顾屿衡弯腰,就着苏楚箐的手,喝完勺子里的汤。 上下嘴唇闭合,他认真地仔细品尝,最后轻轻点头,像是做出什么严肃的学术评定。 “不用加,很好吃。” 苏楚箐触电般地收回手,“那就好。” 午饭后半段吃的很安静,顾屿衡什么都没说,仍旧保持着合符规范的餐桌礼仪。 知微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比起哥哥的紧张,她吃得没心没肺。 被汤汁完全浸泡的米饭吸饱了水分,糯滑绵软,香气四溢。刮着碗沿,让木勺上的米粒堆成尖尖,张大嘴她嗷呜一口,全给吞进了肚子里。 见知晏坐着不动,她嘴馋问道:“哥哥吃饱了,剩下的要不给我吧。” 苏楚箐忍俊不禁:“慢慢吃,锅里还有。” 顾屿衡吃饭的速度很快,苏楚箐一共蒸了五碗,本想自己吃一碗,其余四碗两个孩子平分,却高估了五岁孩子的胃。 剩下的三碗,苏楚箐挑了份分量最多的给顾屿衡,他就着米饭,将碗里的汽水肉蒸蛋吃的半点也不剩。 吃完饭,照例是顾屿衡主动承担了收拾洗碗的活。 带着手套,说要帮忙的苏楚箐,戳着水面上绵密的泡沫,碗是一个没洗。 “对不起啊,是我没考虑到,孩子回来应该及时和你说一声。” 顾屿衡用抹布擦拭着瓷碗,洗干净的都放到旁边,待会再一起冲去清洁剂。 洗碗池前面的空间本就不大,加上苏楚箐,对于高挑的顾屿衡就显得有些逼仄,他眉眼低垂,洗的十分细致,就连碗底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这不怪你,家里没有电话,你也不知道我的号码。” ……这倒是。 他们俩虽然是夫妻,但除了名字,完全不了解对方。 “孩子麻烦你照顾了,他们有没有闹你?”顾屿衡将碗筷分门别类收进柜子里。 苏楚箐脱下深紫色的橡胶手套,“他们很乖,被教育的很好。” “那就好,”顾屿衡直起身,用干毛巾擦净双手,“他们如果不听话就和我说。” 苏楚箐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想帮某位口是心非的幼崽说说好话,收拾好厨房的男人已经转身登上楼梯。 “顾知晏,”连名带姓,语调平静地喊出名字,顾屿衡秋后算账:“跟我过来。” 7、白菜炖粉条 也不知道顾屿衡给知晏说了些什么,等父子俩从书房出来时,知晏眼角发红,垂头丧气地跟在顾屿衡身后。 客厅此刻很热闹。 刘婶的大嗓门在二楼都能听见:“开钰你少给老娘贫,再使坏都给我滚回去。” “虎娃哥哥回来了!” 上一秒还难过的知晏,听到这名字,一步并两步,从楼梯上跑下来,要不是顾屿衡拎着他的后领口,准是要摔跤。 “还有钢柱哥哥!” 虎娃钢柱是刘婶的两个小儿子,老二叫李径舟,老三叫李开钰,一个今年七岁,一个今年四岁。乡下老一辈说贱名好养活,夫妻俩便又给取了俩接地气的小名。 刘婶热心肠,顾屿衡之前忙的时候,会接知晏知微到自家吃饭,俩家孩子算是从小玩到大。 刚上小学的钢柱看见知晏就哈哈大笑:“谁告诉你离家出走就是换个屋子?” 虎娃也附和:“跑远点哇,后山沟渠旁的芦苇荡,躲一晚上都发现不了,下次我带你去。” 虎娃钢柱刚和亲爹李教授从育种试验田回来,又黑又瘦,剃着板头,穿着松松垮垮的汗衫背心,钢柱比虎娃高两个头,坐在一起像两只放大缩小的黑猴。 “芦苇荡?谁准你们去的芦苇荡?还偷偷跑着去,我之前怎么说的?”与苏楚箐一同坐在客厅的刘婶,像是安装了天线的炮仗,瞬间被点燃,提高了音量,“等你们爹回来,我非让他揍你们不可。” 前几年国家大搞水利工程,居民区南面废弃的水库重新疏浚,岸边浇筑水泥建成了堤坝。但靠近后山的位置地方水深淤泥暗流多,当时只是用铁网围了起来,久而久之就长出一片芦苇荡,大家都耳提面命不让自家孩子去那玩,太不安全。 虎娃钢柱像是没听到的撇嘴做鬼脸。 刘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听见了没!” “听——到——了——” 虎娃钢柱拖长音调,回答得不情不愿,根本不将刘婶的话记心里。 “老李就是宠他们,带出去玩了一趟,回来都变成什么样了。”刘婶气不打一处来:“还是你们家两个孩子,知微和知晏乖,听托儿所老师说,知微上个月随堂考又是班里的第一名吧?” 院子里只有一家托儿所,职工都是大院家属,平时闲聊的时候都会把别人家孩子拉出来对比。 苏楚箐今天第一天和孩子们见面,那里知道他们成绩如何,只能打马虎眼。 “真的吗?知晏知微平时都是屿衡在管,我都不太了解这些。他们只要平平安安,不生病,我都谢天谢地了。” “你倒是看得开。” 刘婶叹气,恨铁不成钢地嘟囔道:“都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仲铭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帮我做家务了唉。” 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刚好俩家男人都回来了,苏楚箐邀请刘婶晚上来家里吃饭。 邻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顾屿衡过去不注意这些,既然她现在嫁过来,夫妻是利益共同体,肯定要帮衬些人情世故。 “这多麻烦你。”刘婶推脱。 “之前家里没人,知晏知微一直麻烦你,顾屿衡老念叨着要谢谢你们俩口子。再说了,家里就几口人,每次做饭炒个菜就够吃,我闲不住,你们一家四口过来,刚好给我个发挥的机会。” 苏楚箐眉眼弯弯,说的话滴水不漏,轻声细语的让人听着心里舒坦。 几年相处下来,顾教授是什么样的人,刘红霞心里门清,知道待客肯定是小苏的主意。再次感叹,顾教授这是走了什么好运,事业蒸蒸日上,孩子乖巧,还娶了个持家又贤惠的媳妇。 顾屿衡在家休息了没一会就要去上班,苏楚箐告诉他晚上隔壁李教授一家回过来吃饭。 “不用这么辛苦,待会我去国营饭店订个包厢。” 顾屿衡穿上西装外套,稍稍低头,整理脖颈后的衣领。 苏楚箐将公文包递给他,“正好我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交些朋友也挺好,出去吃没那个氛围。” 顾屿衡不再勉强,“要是有什么东西家里没有,就让知晏去跑腿,我晚上会早点回来。” 苏楚箐点头,“好。” 四个大人四个小孩,家里目前的食材肯定不够,趁着知晏知微在二楼午睡,苏楚箐又出了趟门,去供销社买了些吃食回来。 门市部里没有冰箱,菜都摆在柜子里,到下午,青菜都皱皱巴巴,苏楚箐精挑细选,简单买了些,又记下今日供销社提供的蔬菜品类,默默用空间院子里的存货补齐。 回家时,知晏和知微已经醒了,趴在小床上读话本,听到大门铁锁开合的声响,知微哒哒哒蹦下床,脑袋从楼梯扶手的空隙间伸出来,撅着屁股往下看。 知晏紧跟其后。 精力旺盛的知微,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你去供销社了呀?买了什么,有好吃的吗?” 刚被爸爸批评的知晏拉不下脸,但也支起小耳朵,他才不是好奇,他只是担心妹妹掉下去。 苏楚箐晃了晃手中的蛇皮袋,装满了从空间补齐的物质,此刻看着鼓鼓囊囊。 “隔壁的钢柱和虎娃哥哥今天晚上要来我们家做客,还有刘阿姨和李叔叔,这是晚上需要的食材。” “哇!”知微开心拍手。 知晏也惊喜转过头:“真的吗!” 知晏和知微一岁左右才被顾屿衡从国外带回来,当时大院里什么风言风语都有,小孩子也或多或少受到大人影响,都不愿意与知晏玩。 除了刘婶家的两个孩子。 但作为对照组一家,剧情自然不会真的让知晏知微交到真心朋友,虎娃和铁柱因为一场意外,年少惨死, 这件事在话本中还是个关键剧情点。 苏楚箐依稀记得,话本里轻描淡写,原身之所以虐待继子继女的行径被戳穿,就是因为知晏和知微在家里被饿的不行,钢柱和虎娃带着他们偷跑出去捡鹅蛋,却不幸失足掉入水中。 最终,四个孩子只救回来了一个,知晏经历九死一生,落下终身残疾…… “当然了,你们爸爸今天晚上也会提前回来,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 许久没和爸爸一起晚餐的知微,高兴地咯咯笑。 知晏却微微皱起眉头,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下看,只能看见女人打着旋的头顶,他烦闷地抿唇,知道她刚才肯定不高兴了。 苏楚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短时间的相处,她就喜欢上了乖巧可人的兄妹俩,既然知道了结局,她有信心,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只是捡鹅蛋这件事,让苏楚箐联想到虎娃口中的芦苇荡,看来有时间还是要给刘婶提个醒。 “最外层和被蛀虫啃过的叶子都不需要,这样摘掉后,一片片地分开洗。” 苏楚箐蹲在大红的搪瓷盆前,利落地择菜,手腕抖动,便将洗干净的菜叶放到竹篮簸箕里。 知微有样学样,举起一片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菜叶:“这样吗?” 空间培育出的蔬菜瓜果根本不用洗,两个孩子兴致冲冲地想要帮忙,苏楚箐便给他们安排了些简单轻松的活。 用同样是来自空间院子的灵泉水,简单清洗就行。 “妹妹笨死了!叶子碎了就变成了坏叶子。” 知晏直起腰擦汗,白嫩胖乎的手臂几乎全部被橡胶手套遮挡住,面前洗干净的白菜叶已经将簸箕底铺满。 夺过知微手里已经没有菜形的白菜叶,气鼓鼓的知晏噘嘴,却仍旧耐心细致地从头到尾给糊涂鬼知微重新讲解。 苏楚箐乐乐呵呵地蹲坐在一旁,看俩糯米团子互动。 一个嘴硬心软,一个彩虹屁满天,到最后洗菜的活全被知晏包圆。 捶打蹲麻了的大腿根,苏楚箐站起身:“谢谢你们的帮忙,要不然晚餐只有我一个人准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哼,我才不是为了帮你呢。” 知晏傲娇反驳,洗菜叶的速度却肉眼可见的变快,耳朵后面冒着热气,像是打上了胭脂的云霞。 时间也不早了,苏楚箐开始准备晚餐。 根据现有的食材,最终苏楚箐准备做四菜一汤,中途刘婶拿了块嫩豆腐过来,搭配豆瓣酱,苏楚箐又临时多加了道麻婆豆腐。 主菜肯定是苏楚箐心心念念的猪肉白菜炖粉条。 虽然是普通的农家菜,但营养却不普通。猪肉含有丰富的优质蛋白和必需的脂肪酸,可补铁、补肾养血、滋阴润燥;白菜含有丰富的粗纤维,可润肠,排毒,促进肠胃蠕动,帮助消化。 支个小锅,咕噜咕噜的煮着,餐桌上也别有一番滋味。 铁柱和虎娃中午做客的时候,苏楚箐就把最后两碗汽水肉给他们俩吃了。 下五花总共也没剩下多少,轻勒缓拖,一线平直,苏楚箐将肉片成厚度适中的大薄片。 锅中放油烧热后放入肉片,翻炒至变色后转文火,慢慢熬出肥肉里的油脂,待到猪皮卷曲变硬,加入葱姜、花椒、米椒和八角煸炒。 厨房里乃至客厅,瞬间被猪油和香料浓烈的香味淹没。 知微和知晏洗着菜,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顺着香味的源头,往厨房飘去。 待调味料的香味彻底激发,苏楚箐先加入白菜梆子,翻炒至菜叶稍稍脱水,才又加入叶片,继续翻炒片刻,便倒水完全没过菜叶,加入提前泡好的红薯粉条,盖锅大火闷煮收汁。 白菜炖粉条虽然是家常做法,但对于鲜少吃辣的知晏知微来说,口味可能还是会有些重。 其他几道菜,苏楚箐便做的清淡了些。 刘婶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的时候,顾屿衡正把洗干净的碗筷从厨房拿出来,和知晏一道,整齐摆放在餐桌上。 “小顾还干活呢?” 也不怪刘婶惊讶,顾屿衡这个名字在她生活中出现最多的场合,要么是大院里各个教授聚在一起,谈论他又攻克了什么听都听不明白的新技术;要么就是出现在燕京大学的表彰栏。 将顾屿衡与刷碗扫地联系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苏楚箐却早就习惯了,拍拍沙发上的空位,邀请道:“刘婶,来,吃水果。” 水果是顾屿衡下班后带回来的,红艳艳的大苹果,苏楚箐提前削好皮,摆成了果盘。 “钢柱虎娃也吃。” 爱屋及乌,对于知晏知微的两个小伙伴,苏楚箐是越看越喜欢,都是好孩子。 现在还不是苹果大产量上市的时候,更何况a市不产苹果,果子都是大货车从外省拉过来的,价格自然比普通水果高上几倍。 刘婶赶忙摆手拒绝,后脚进屋的俩兄弟,却先她一步,用牙签插着果肉塞进嘴里。 虎娃:“好吃!” 钢柱:“甜!” “这俩孩子!”刘婶气不打一处来,“做客都没个正形。” “几颗苹果而已,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婶子千万别和我客气。” 苏楚箐把果盘塞给钢柱,“知微和知晏在楼上,你们先上去玩会,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好嘞。”钢柱和虎娃接过果盘就跑。 “来之前我怎么教你们的,还不快说声谢谢!”刘婶拔高音量。 虎娃扭头做了个鬼脸,“谢谢箐姨。” 然后又一步两梯往楼上跑去。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刘婶叹了口气,“老李所里突然安排了任务,所以他晚上就不来了。” 苏楚箐感觉到刘婶心里有事,点头表示理解,起身给她倒了杯温茶。 “真不知道怎么搞,钢柱老师又给我说,他上课不好好学习,这次考试估计又没眼看。” 刘婶捧着茶,忧心忡忡,“本来学习的事都是老李在管,之前仲铭也没让我担心过,就这俩小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李工作忙顾不上,当爹当妈的事全落到我一个人头上。我一个乡下来的,哪里知道什么贝塔什么九十度。” 学习…… 作为《女戒》背了十余年都没背顺畅的“差生”,苏楚箐真没太多发言权。 “仲铭这个月也快回来了吧?” 即将国庆,学校里都会放假。苏楚箐知道刘婶也是为了孩子,只能好言安慰道:“到时候让他教教钢柱,成绩这种事重在积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成果,我们着急不仅没用,还给孩子徒增压力。” 类似的话,李教授也不是没有劝过刘婶,但两个小的和大儿子一对比,她就着急。 怎么就不能向亲哥多学学? 但毕竟是出来做客,刘婶也不好一直发牢骚,叹了口气,“也只能等仲铭回来再说。” 两个人唠了一会儿,厨房里的汤也煲好了,苏楚箐去盛汤,刘婶也跟着进了厨房。 得知苏楚箐煲汤也是用的煤气灶,刘婶瞬间觉得心在滴血,这一个月下来,燃气费要交多少钱啊! 这也是苏楚箐的无奈之举。 城里烧火大多用三脚的铸铁煤炉,水泥浇芯,整块铁皮包在外面,底部留出方形的通风孔,用干草引火加入煤炭后还要拉风箱,不然炉子里空气不流通,火一闷就灭了。 苏楚箐尝试几遍,好不容易将火生起来,次次却菜烧到半路哑火。 “其实就跟乡下土灶一样,火大了就挡风口,火小了就把口开大……” “原来是这样。” “蜂窝煤你也别直接就放进炉子里,在外面先烧会儿透透气,不然熏眼睛。用完了随手把炉门关上,有时候煤灰被风吹散复燃可吓人,去年大院里就有家里因为这件事差点着火。” 苏楚箐听着心惊胆战,连忙记下。 刘婶热心肠,拉着苏楚箐讲解,苏楚箐学的认真,回应的也认真,等坐上餐桌,刘婶心情终归是好了些。 最先端上桌的是苏楚箐用空间白菜和灵泉水炖煮的猪肉白菜炖粉条。 出锅前,苏楚箐特意洒上切细的香葱和红椒,浓郁的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盖子掀开的瞬间让人食指大动。 “我倒要尝尝,特意买的瘦肉到底有多好吃。” 刘婶笑着夹起一块五花薄片。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纹理分明,肥润的部分因为被煎出了肥油,呈现晶莹剔透的微黄,在灯光下闪烁着肉类特有的甘肥光泽。 外观看着倒是不错。 就着白米饭,刘婶送进嘴中。 上下牙尖交错的瞬间,馥郁却不油腻的肉香瞬间席卷整个口腔。 五花肉此刻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因为经过煎炸和烹煮两道程序,油脂和瘦纤维完美融合,软糯的肥肉后紧跟着有嚼劲的瘦肉,薄薄的一块肉,能够感受到皮、肥、瘦三种截然不同的口感,既不油腻也不会觉得干柴。 米饭反倒成了累赘。 刘婶又夹了块浸满汤汁的白菜。 特意分出来的菜梗煮到软烂,吸收的油脂并不会喧宾夺主,反倒与白菜自带的汁水融合,更显得菜梗新鲜甜美。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好吃到刘婶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不由夸赞道:“你这手艺都可以去当国营饭店的大厨了。” a市人政去年重新划分行政辖区,燕京大学所在的朝华办事处改为东城行政区,多出来的国营饭店名额,上头一合计,就落到了燕京大学家属区所在的育才路上。 饭店开业的时候,李教授还专门带刘婶去下了趟馆子,花了不少饭票,现在看来真不抵小苏的手艺。 “自己在家无聊琢磨瞎做的,和婶子口味就行,我菜里放了点辣椒,不知道钢柱和虎娃吃不吃的习惯。” “放心吧,他们一天天干啥不行,吃东西倒是最在行,中午就是闻到你家香味,才非闹着要过来找知晏玩。” 被自家亲妈嫌弃,钢柱和虎子也不生气,端着碗,眼睛都快粘在菜上了。 苏楚箐给他们俩一人夹了一筷子,这次都不用刘婶提醒,俩人异口同声,“谢谢箐姨!” 他们早就饿了,就着菜埋头大口扒着碗里的饭,要不是苏楚箐中午亲眼见到他们同样吃了两碗米饭,还以为是跟着李教授在户外饿了整整俩星期。 知晏知微此前都没吃过辣,原本不敢吃,看两位哥哥吃的风云残卷,也要顾屿衡帮他们往碗里夹了些。 知晏小心翼翼夹了块粉条放进嘴里,知微倒是无所畏惧,直接用汤勺舀了满满一勺肉和白菜。 然后立马就端起面前的水杯,猛灌几口。 苏楚箐担心:“觉得辣就别算了。”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嘴唇都辣红了的知晏,仰头喝完最后一滴水,和哥哥们一样,捧着碗埋头苦吃。 “……嘶……一点都不辣!” 苏楚箐忍俊不禁,给他们面前都倒了杯牛奶,“慢慢吃,还有别的菜。” 虎娃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辣到冒汗,整个人黑里透着红,却仍旧舍不得放下筷子,边吃边说道。 “箐姨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刘婶逗他:“那让箐姨当你妈。” “不行!这是我妈妈!”知微首当其冲地拒绝,“谁也抢不走。” “哟!知微现在就开始维护上啦?” 锅里汤汁咕嘟翻涌,白色水汽缭绕,钢柱和虎娃又因为一块五花肉的所有权吵架,知晏夹在中间相劝,顾屿衡神色松弛地帮知微擦嘴。 暖黄灯光像是一盆金色的水,在他们的身上,地上,全都留下一层温暖的黄。 时间在此刻,似乎都过得格外缓慢。 餐厅吵吵闹闹,苏楚箐心中滑过暖流,在刘婶打趣的爽朗笑声中,捂着唇也笑出了声。 8、清炖鲫鱼汤 一碗白菜炖粉条吃得大家都很尽兴,就连顾屿衡额角也吃出了薄汗。 待吃得差不多,苏楚箐站起来盛了碗汤,奶白色的汤里不见肉,却飘着三两个肚大皮薄的馄饨。 刘婶用勺子搅拌好几下,有些疑惑道:“你说这是鲫鱼汤?怎么连鱼肉都没看见?” 闻着香是香,但刘红霞年轻的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后来就一直对煎鱼、鱼汤之类的吃食心存芥蒂。 刘红霞啧啧称奇,“还有这汤奶白奶白的,乍一看还以为是碗牛奶。” 苏楚箐还想继续盛,顾屿衡已经从她手中接过汤勺,苏楚箐便交给他,坐回原位。 俩人之间的默契当事人可能感觉不出来,刘婶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乐乐呵呵,对苏楚箐的担忧是彻底放下了。 小两口现在好着呢! “我也是跟着别人学的做法。” 苏楚箐趁热喝了口汤,鲜美的浓汤沿着食道流进胃里,不仅消除肉菜的油腻感,还让整个人发热,有种别样的舒坦。 “做法也不难。新鲜鲫鱼收拾干净,晾干后入油锅,全程中火煎,这样倒入开水煮出来的汤就是细腻的奶白色。下午买的鲫鱼瘦,刺多肉少,我怕孩子们不好吃,就用漏勺压碎,过滤出骨头,肉全融在汤里了。” 鲫鱼的营养价值很高,《本草经疏》中就写道:“鲫鱼调味充肠,与病无碍,诸鱼中惟此可常食”。 苏楚箐喜欢喝汤,但也不爱吃鱼,湖鱼海鱼一样也不吃,师傅为了哄她,便想出这么个法子。 供销社卖的鱼瘦倒是真的,摆在外面的都半死不活,要是没些门道,好鱼早就被门市部里的那些人自己瓜分了,所以刘红霞平日里鲜少在供销社买鱼,抵不过老李嘴馋,就托乡下哥姐捎点带来城里。 但听完苏楚箐的做法,刘红霞还是暗自咋舌,这也太浪费了,但好吃也是真的。 坐在苏楚箐身旁的顾屿衡都没心疼,刘红霞也不会自讨没趣,一边夸赞苏楚箐手艺好,一边乐呵喝汤。 “也就你有时间捣鼓这些,我家这俩顽猴,别说帮忙,别烦我都谢天谢地。” 不出意外,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撑了。 就连顾屿衡都比平日多吃一碗米饭。 剩下的菜,苏楚箐帮刘婶打包给李教授带回去,免得她晚上回去还要开火。 苏楚箐送客,站在大院门口与刘婶寒暄。 屋里,顾屿衡默默接过收拾的活,拿着抹布将厨余垃圾抹进垃圾桶,等苏楚箐关上大门,转过身,透过半开的玻璃窗,便看见他身形高挑精瘦,穿着黑色的高领羊毛衫和小一号的围裙,卷起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一丝不苟地将桌子的边边角角擦干净。 晚上a市刮起了北风,泛黄的梧桐叶窸窣,院子里还弥留着未完全散开的饭菜香。 屋内男人侧脸轮廓分明,嘴角习惯性地下压,散发着一种冷静沉着的气息。感受屋外打量的目光,他抬眼,缓缓看过来,偏棕的瞳孔在暖色灯光下粲然若琉璃。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楚箐突然在这个时代有了家的实感。 “怎么了?” “没什么。” “进来吧,外面冷。” “哦。” 知晏跟着顾屿衡在下面收拾,苏楚箐便先带着知微上二楼洗澡。 小姑娘今天玩开心了,满头大汗,原本是要洗头的,结果光溜溜地躲在门后,说什么也不敢往淋浴头下走,水一开,就想往外跑。 苏楚箐知道她害怕,便关了水,蹲着问她之前都怎么洗。 “奶奶会让我坐在盆子里……”知微裹着毛巾,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白嫩软乎的手扯着一缕发丝,怯生生地替自己解释,“头发不臭的,不用洗香香。” 她不想新妈妈觉得自己是个麻烦鬼。 “可妈妈今天也想用澡盆洗香香,知微能教教我吗?”苏楚箐揉揉她的小脑袋。 知微是真的讨厌洗头,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小脑袋瓜纠结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从浴巾里伸出一只手,“那好吧,我只能教一次哦。” 家里的澡盆很久没用,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苏楚箐怕知微着凉,便把她先抱到自己床上,放好水了又给她重新抱进来。 “哇,今天的水好舒服!” 苏楚箐坐在小板凳上帮她洗头发,知微拍打着水花,玩得不亦乐乎。 浴室里没有火炉,也没有未来所谓的浴霸,苏楚箐用【美食厨房】的灶台烧水,每隔会儿,就悄悄往盆子里兑点温水。 知微扎起头发的时候不觉得,放下来才发觉她的头发又长又密,老一辈说头发浓密的人有福气,苏楚箐慢慢搓着泡泡,想着要是没有剧情的安排,她肯定也是个让人羡慕的女孩子。 小男孩洗澡就是比女生洗澡容易。 等苏楚箐抱着已经睡着的知微从房间出来,穿着纯白汗衫的顾屿衡已经在门口等着,伸手想要将熟睡的知微接过去,小姑娘挽着苏楚箐的脖子,哼哼唧唧,却怎么都不松手。 苏楚箐失笑,压低音量,“算了,别吵醒她。” 顾屿衡眼里也流露出一丝笑意,“今天辛苦你了,孩子们很喜欢你。” 自从决定养育这两个孩子,顾屿衡凡事都尽量做到亲力亲为,疲惫是必然的,但也是他应当扛起的责任,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顾屿衡本以为也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决定与苏楚箐结婚,冷静后顾屿衡也后悔过,怀疑他的决定是否对另一方公平,也担忧她是否真的能视如己出。 但如今,走廊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从房间里投射出光影,刚刚齐他前胸的女人纤细,光洁的手臂羸弱,却稳稳当当地抱着胸前熟睡的幼童。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呢喃软调,眉飞凤舞地轻声说着话,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供销社物价、邻居间的八卦……平日里顾屿衡鲜少关注,也懒得花时间在意,却在今天短短的路程里,听得无比认真。 …… 李强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经过院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农业科学学大牛分析,他们这次从野外带回的豆类种子有重大研究意义。 作为项目的领头人李强国激动是真的,累也是真的。 院级项目突然变成国家级项目,压在肩头的担子,让李强国独自在外抽了几根烟才回家。 本以为回来家里人都睡了,推开门发现厨房灯还亮着。 家属独栋区的内部构造大同小异,刘婶家里孩子多,也没那么多生活情调,苏楚箐家用作吃饭的餐厅,被她叫师傅重新装修成了仲铭的卧室,一家人做饭吃饭都在厨房。 “稀奇事,你怎么还没睡?” 李强国夹着公文包,脱掉皮鞋换上刘婶自己织的棉拖,以往他回家晚,都是自己随便炒俩菜对付一下。 “钢柱和虎娃又闯祸惹你生气了?” 刘红霞没好奇地剜他一眼,“你就不盼着你那俩不成器的儿子好。隔壁小顾媳妇请吃饭,剩下的菜记着你,全给你打包回来了。” “嘿嘿,这不是怕你又被那俩小崽子气到了吗?” 怕把孩子吵醒,李强国轻手轻脚,拉开餐椅坐下,从自家媳妇手里接过碗,不由好奇道:“顾教授真的娶了媳妇?” “人都住一起了还能有假?” 李强国等着菜,靠在座椅上,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是八卦的人,最开始知道顾屿衡这个名字是从国外的顶尖杂志上,能在国外的理工科里做出点成绩的国人屈指可数,而他年纪轻轻,就因为独立研究在圈子里颇具盛名。 后来顾屿衡回国,俩家人当了邻居,李强国才知道什么是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生来就是高智商,做出的成果赶得上别人半辈子的努力。 本以为这样的人才结婚也会讲究门当户对,没想到就是出去了几天就带了个妻子回来。 李教授中午接到自家媳妇电话,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骗子! 刘婶将热好的菜端上桌:“咋啦?顾教授就不是人了,就不能有三情六欲?小两口好着呢,顾教授那么精贵一个人,还会帮着洗碗擦桌子,哪像你?一回来就躺着,是半点事不做。” 有珠玉在前,刘婶看自家男人是越看越不顺眼。 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李强国笑着打哈哈过去,直起上半身,从媳妇手中接过滚烫的炖盅,转移话题。 “这是啥?闻着还挺香。” 瓷白的炖盅萦绕若有若无的鲜香,李强国本就饿着肚子回来,也顾不上烫手,掀开盖子。 瞬间,包裹着水汽的香味在鼻尖爆炸开来,鲜、鲜、香,李强国细闻其中还有着河鱼的鲜甜。 李强国和刘红霞老家位于平原腹地的鱼米之乡,小时候家里穷,每天晚上放学后约上几位好友,光着膀子在溪河里抓的鱼就是当天的晚饭。后来刘红霞不爱吃鱼,他吃的机会也少了,偶尔吃几次,也没了年少时的感觉。 “这是……鱼汤?” 奶白的浓汤点缀着青翠的葱花,空有味不见鱼,李强国不确定地问道。 “鲫鱼汤。小苏自己做的,你说年轻人脑子就是活,还能想出这么个吃鱼的法子。知道你喜欢,剩下的我舔着张老脸,全给你带回来了。” 吃了苏楚箐一顿饭,刘红霞对她是越看越喜欢,完全当成自家亲妹子,提起来也带着有幸荣焉的炫耀口吻。 自家媳妇是什么性格李强国再清楚不过,虽然看着热情,这个院子里真正能让她喜欢上的人倒真不多,更何况这才相处了不到一天。 李强国被勾起了兴趣,筷尖在桌面上轻磕两下,“这我可得好好尝尝。” 李强国为人并不奢靡,他本身的追求,也不在口腹之欲上面。所以,不难吃,能入口对于他来说,就可以了。 但是此时一勺鱼汤下肚,也觉得,这个汤很不一样,顺滑鲜香,肉味浓郁,回味无穷。 作为配料的馄饨在汤里泡久了,不仅没有囊坨,反倒让内里的猪肉馅完全沾染上河鱼的腥鲜。 鱼汤惊艳,炖菜炒菜同样惊艳,筷子都来不及换,汤勺翻涌,李强国几口就将馄饨全部下肚,就连白菜粉条都吃得干干净净。 夜晚停留在身上的寒意完全被驱散。 从前,李强国对于食物的要求是:吃饱就行。 但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像是历史上魏王之流,那些美食爱好者的心思。 就像是他在学业上,有更高的追求。 想明白之后,李强国觉得自己堵滞的思路,似乎都跟着豁然开朗一般,他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夸赞道:“顾教授媳妇这手艺,确实不错。” 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刘红霞笑着说:“慢点吃,看你这样,还以为我在家饿着你们了。” 刘红霞突然想到件事。 “你们院冯书记不是一直在撮合顾教授和他家侄女吗?听说俩人过年的时候还见了面,怎么后面就没音了?” 院里适龄男青年也不少,但在顾屿衡面前都不够看,年纪轻轻就做到教授级别,享受副处级待遇,多少人都想把自家姑娘介绍给他。来刘红霞这儿打听他情况的,一双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燕京医院郝院长的小女儿也是从国外读书回来的,医学硕士,从小在院子里长大,长得也漂亮,院子里的婶子当时都猜他俩能成。 李强国闷声道:“郝院长家那丫头和小顾见完面回来就说了,说他是个闷葫芦,人家一个学医科的,专门为见面读了些物理学的文献,读不懂很正常。本来是想着能有些共同话题,结果见面光被他指正错误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生见导师,气的小姑娘回去说这辈子都不会找工科男人。” “冯书记侄女我就不清楚了。” 刘红霞咂舌,“好家伙,这和我今晚遇到的顾教授可完全不一样啊。” 都不用小苏自己吩咐,洗洗刷刷的活他一个人就做了,自家男人要是有顾教授一半自觉,刘红霞都要赶着去庙里烧高香。 也不怪李强国不信。 顾屿衡清冷名声在外,他那双金贵的手是用来做实验用仪器的,洗碗拖地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说他疼老婆,还不如说他疼实验器材来得可信。 只当自家媳妇夸大其词,李强国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摸摸自己的啤酒肚,不在意地说道:“到这个年纪,顾教授估计也开窍了,他们家的事,我们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明早还要送俩小子去上学,赶紧收拾了睡吧。” 9、雪里蕻 夜里,房间都熄了灯,屋外静悄悄的,只有时而呼啸的风,刮着树叶簌簌。 苏楚箐在黑暗中无声睁开眼。 忙了一下午,终于有空进【空间院子】看看。 思绪神动的瞬间,提示音就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美食厨房经验值+8,距离升级还需要48点经验值】 【美食厨房经验值+8,距离升级还需要40点经验值】 …… 晚餐苏楚箐做了五菜一汤,加在一起就是六道菜,总共48点积分,还差最后一道菜,苏楚箐本想着明天就能升级成功,提示音紧跟其后,又叮了声。 【食客满意度五颗星*2,额外奖励美食厨房经验值+8,距离升级还需要96点经验值】 【恭喜宿主,美食厨房升至2级】 【随机奖励解锁中……】 【恭喜箐箐!解锁物品使用权:破壁机*1、食谱-小*1,惊喜礼包已放入个人物品栏,请及时查看,再接再厉哦~】 食客满意度奖励是系统自带的奖励功能,属于极小概率事件,没想到今晚竟刷出来了两个,刚好让厨房升到了二级。 苏楚箐没在【美食厨房】里做过菜,这才发觉厨房里的电子产品她都不能使用,怪不得一开始操作手册上只写了名称,没有写具体的使用方法。 反正时间充裕,苏楚箐重新拿出【美食厨房】的使用说明,翻开小册子,果然在【家具】一栏,看见完整的破壁机介绍。 类似于石磨,破壁机采用高转速电机,将食材放入破壁机容器内后,电机带动金属齿轮快速旋转,通过高速磨擦把食物研磨成粉末或是糊状,一般用于研磨豆类或是谷物。 苏楚箐看着使用说明,暗自称奇。 也是许久没喝过豆浆,要是有机会买点黄豆回来试试。 其余的升级礼包,苏楚箐没细看,时间一秒秒过去,她的心逐渐下沉,明明记得应该就是在—— “嘭!” 如同卡壳的零件终于回归正轨,滋啦的电流音滑过,彩色礼炮在空中爆开。 【恭喜箐箐!新手教程结束,「美食厨房」正式开启!当前使用者等级:2级,「美食厨房」最高等级:8级,请使用者再接再厉,8级使用者将获得「空间院子」任意愿望奖励-可指定*1】 【检测到「空间院子」系统与《文青八零》「女配系统」绑定,请使用者及时关注剧情安排!】 按照剧情安排? 两年后知晏知微死于溺水,隔年原身也会因感染流感,浑浑噩噩,失足惨死池塘。 苏楚箐皱了皱眉头:“要是不按照剧情,又会如何呢?” 区别人类幼童的奶音,语气平静到有些不近人情。 【「空间院子」独立存在,剧情问题将由「女配系统」告知】 这就是拒绝回答了。 「女配系统」自给苏楚箐介绍剧情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苏楚箐简单列出选项。 按照剧情——死。 创造新剧情——可能会死。 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 不过短暂的相处,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苏楚箐再也难以将他们的结局与冷冰冰的文字画上等号。 既然选择在这个时代好好生存下去,就算是为了自己,苏楚箐也急需改变他们的命运安排。 更何况……她还有最终的杀手锏。 升到满级的【美食厨房】可以实现使用者的任何一个愿望,上一世她将愿望赠送给了师傅,这一次她同样可以利用【食堂】逆天改命。 想明白目前的处境,苏楚箐不再纠结,还想再问问有关空间的其他事情,却发现系统早就在她思考的时候离开了。 按照以往经验,系统只会在每次升级时出现,院子里菜地的冷却倒计时还剩54小时,苏楚箐在空间浅待了会,便回到现实世界睡觉去了。 一夜无梦,等苏楚箐再次醒来,其他两个房间已经空了。 二楼的构造类似u型结构,主卧在走廊的末端,右手边是客卧和公用卫生间,朝南的两间屋子分别是顾屿衡的书房和知晏知微的卧室,书房的门关着,两间卧室的门却敞开通风,房间里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苏楚箐下楼的时候,顾屿衡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早餐。 “知晏和知微上学去了,他们午饭会在学校里吃,我下午开会,四点半他们放学,我赶不及回来,今天需要麻烦你去接一下。” 燕京大学家属院幼儿园是面向学校家属专门开设的托儿所,在职职工每学期只要付三块钱就能进。 托儿所离家属区并不远,就在去供销社路上,苏楚箐昨天经过的时候就看到了,每天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刚好出去走走。 “好,”苏楚箐从顾屿衡手里接过早餐,“那你午饭需要我送过去吗?” “不用,我去食堂。” 苏楚箐点头,“那行,还剩了点咸菜,我用香油凉拌装起来了,就在厨房柜子上,你带去吃。” 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国家大力发展农业,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显著提高。特别是在首都,高级知识分子的午餐都是标配的两素一荤一汤。 被看做是上不了台面的咸菜,苏楚箐却根本没觉得拿不出手。 她的咸菜都是用空间蔬菜腌制的,师傅亲传的配方,贵为天子的皇帝馋了都会让管事公公亲自来找她,普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 “各位同志辛苦了。” “部长慢走,有任何问题及时与我们联系。” “贵院人才辈出,后生可畏。” “……” 华京大学最高规格的学术会议厅。 双开漆木门前,身穿军大衣的中年男人神色犀利,与前来送行的学者们做最后的告别。他身后跟着一行人,无不穿着深色中山装,手提密码公文包,表情肃穆。 他们今天过来,是代表国家,与学界共同推进国防事业发展,特别是火箭和导弹技术。 全国最专业的学科大佬齐聚一堂,研讨会从上午开到下午两点,院长有意让顾屿衡在这些人面前多露脸,就安排他负责会上的答疑工作。 顾屿衡刚整理完会议记录,送完领导的机械院院长周涛斌便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下午几乎没什么人,俩人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得,又是白菜。” 刚打开饭盒,周院长的嫌弃便溢于言表,白菜这玩意吃一顿两顿还行,天天吃真是遭不住,关键食堂的厨子为了图方便,最爱清炒白菜,吃得人嘴里都要淡出鸟味来。 不吃又不行,抽了双筷子出来,院子略带嫌弃地扒饭。 刚想吐槽食堂师傅这菜炒的,便看见坐在对面的顾屿衡,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罐用塑料袋包裹严严实实的咸菜。 周涛斌:不记得咱院拖欠过工资。 “这啥?” 顾屿衡言简意赅,“从家里带来的咸菜。” 周涛斌当然知道这是咸菜,他更好奇的是顾屿衡为什么会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咸菜来。 顾屿衡出国前周涛斌当过他的副导,知道这人有洁癖,像是什么腊肠、熏肉,他觉得处理过程不干净,鲜少食用,咸菜更是没见他吃过。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是周涛斌视线太过炙热,顾屿衡盖上罐头瓶,系好塑料袋,将用公筷夹出的咸菜放在碟子里,往对面推了推。 “您尝尝?” 周涛斌也不给他客气,夹起一块,“我看你前几天找人事请了婚假,你去找谁结的婚?” 还没等回话,舌尖接触咸菜的瞬间,周涛斌就微微瞪大了眼睛,“你这咸菜对味!” 老顽童般把碟子完全推到自己面前,也顾不得顾屿衡的新媳妇如何,周涛斌毫不客气:“你带了这么一大瓶,这碟就归我了,还是腌的雪里蕻,挺会享受啊。” 蕻,草菜心长。雪里蕻又称春不老、雪菜,北方下雪的时候,周围的植物都死光了,只有这种菜还是绿油油的,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周涛斌在乡下当知青的那段日子常吃,回城里倒是见的不多,这种菜处理不好吃起来容易发苦,但眼前这碟咸菜,无论从外形还是口感来说,都是拔尖的滋味。 “您不认识她。” 顾屿衡无奈,重新给自己装了一碟,苏楚箐昨晚拌的咸菜,里面加足了香油,哽啾的野菜杀出水分,又咸又香,用来拌饭吃刚刚好。 “不是我们学校的?”周涛斌自己碟里的咸菜见底,便打起另一碟的主意。 顾屿衡摇头,“不是。” “倒是稀奇,就你这个闷葫芦,还能成功娶到媳妇。” 周涛斌已经不在意顾屿衡的媳妇是真是假,此刻他的一颗心全都黏在那一碟墨绿切碎的菜叶上,然后眼睁睁顾屿衡把咸菜挪到一边。 “看给你小气的!你那么大一瓶,分我点怎么呢?难不成是你媳妇亲手做的?” 周涛斌原本是气话,结果就看见对面年少老成的男人点头,仍是一副面瘫脸,语气却带着些许骄傲。 “嗯,的确是她做的。” 周涛斌:“……” 别人或许不知道,自家学生,周涛斌能不知道?估计这小子心里在偷偷乐呢! 怪不得付国平昨晚吐槽,说他为了早退还想出回家吃饭的法子,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一碗小小的咸菜都能如此爽口,要是他家媳妇有这手艺,周涛斌觉得自己一定顿顿往家跑。 得意门生解决人生大事,周涛斌肯定替他感到高兴,天知道就他这八竿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性格,周涛斌担心他是学傻了,要一辈子孤独终老,如今成了婚,家里俩孩子有人照看,作为科学家,他也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去追求人生价值。 但毕竟是自家学生,怕他被骗了,周涛斌啜了口汤。 “等有时间带她来我家吃个饭,你师母也想看看人小姑娘,她一直关心你的人生大事,这下终于能让她少操些瞎心。” 顾屿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在吞咽的间隙回答:“等我回去问问她。” “中央要筹备全新的航空科学委员会,我向上级领导推荐了你。” 饭吃到过半,周涛斌说出今日见面的真实目的。 “虽然这是外派项目,但也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遇。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屿衡啊,人生总是要往前看,我相信你的实力,国家也信任你。现在正是学界缺人的时候,也是建功立业的机遇。我知道你不贪图这些外界名声,但如今人生大事也定下来了,你的才华不应当被埋没。”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空旷的餐厅,顾屿衡坐在光与暗的交界之间,他挺直脊背,垂眉没有说话。 浸润着香油的菜叶折射透亮的光泽,味美非凡,顾屿衡脑海中突然浮现昨晚她抱着孩童言笑晏晏的模样。 少顷他终于做出决定,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不仅是周涛斌,就连他自己也松了口气,压在肩头的担子仍在,却不再是禁锢他踏步向前的挂念担心。 “谢谢老师,回去后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好好好!” 周涛斌连说三声,涨红了脸,激动溢于言表,五六十岁的胖老头,眼眶都泛着红。 但话音一转,“那咸菜可以再分我点了吧?” 转折太快,顾屿衡哭笑不得,经不住自家老师的软磨细泡,最终又给他分了大半瓶,咸菜本就没剩多少,周涛斌原本想要全部骗过来,向来在这种事情上极好说话的顾屿衡,却是怎么都不给了。 “行吧,下次委员会那边再有消息,我去你家给你说啊。” 周涛斌与吃完午餐的顾屿衡告别,顺便还给自己约了顿饭,亲学生媳妇手艺好,改天他也去尝尝。 又找窗口要了碗稀饭,燕京大学工学院院长,就着碟其貌不扬的凉拌咸菜,吃的不亦乐乎。 年纪大了,周涛斌患有继发性高血压,平日里大量的盐摄入可引起钠水潴留,引起血压升高,因此家里人遵循医嘱,严格按照低盐饮食。 但今天这碗咸菜又咸又辣,不仅没让周涛斌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反倒越吃越舒坦。原本一开始还有些克制,结果吃到最后,周涛斌将整碟咸菜吃完,仍然意犹未尽。 食堂里也备有咸菜,周涛斌夹了点,却完全不能与顾屿衡带来的相提并论,一口气闷完剩下的白粥。 周涛斌砸吧嘴,用来思索国家尖端军工技术的物理界大佬,首次思索起了该如何去蹭饭的法子。 10、野山猪肉 吃完午饭,苏楚箐从空间院子里拿出耕具,在院子里松土。 上辈子苏楚箐虽然做到女官的位置,手下的丫鬟们都尊称她一声“姑姑”,但仆主有别,一言一行都要看宫家脸色。 如今来了这个年代,虽然吃喝都赶不上宫里,也没人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苏楚箐却从未如此自由过。 过去有师傅罩着,苏楚箐基本没做过什么重活,自己锄地整理院子还是头遭。 【空间院子】里种的菜,每次都要解释来源,苏楚箐便打算到时候在顾屿衡家院子里一半种上菜,一半种上花,摆上几架藤椅,夏天的时候,还能带着知晏和知微在院子里乘凉。 既实用又美观。 锄地看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以找到门道,只是将屋檐下的巴掌大土地翻开,苏楚箐就扶着腰气喘吁吁。 这具身体,比她上一世还要羸弱。 苏楚箐刚回屋倒口水出来,便听见屋外有人高声道:“有人在家吗?” 那天送她与顾屿衡回来的驾驶员小王,提着个灰扑扑的蛇皮袋,从围栏缝隙里见到苏楚箐,便立即挥手道:“原来嫂子在。” 他身后还跟着个背包男人,让人在门外等着不好,苏楚箐快走几步,从里面打开门锁,“这是?” “嗐,我来的路上遇到杨师傅,他刚好也要来您这儿,我就顺路带上了。” 没等苏楚箐询问,杨师傅便自报家门,“顾教授买了台座机,我过来安装。” 想必是因为昨天孩子不见的事,苏楚箐连忙推开门迎接,“您请进,小王也麻烦你了,进来喝口水。” “座机打算装在哪?”提着重重的工具箱,杨师傅边走边问。 顾屿衡根本没提这茬,连座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苏楚箐毫无头绪,只能虚心咨询道:“这我也不懂,师傅,别家都装在哪儿呀?” 杨师傅疑惑回头瞥了眼。 他还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安装一部电话需要上千元,还要单位介绍信,普通人家还要等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 有这时间,不仅是确定位置,一家人早就将盖在座机上的防尘纱布买好了。 “一般是装在客厅,卧室也有,不过装的人少。”杨师傅回答的客气,在这个年代,装的起座机的都不是普通人物。 苏楚箐从鞋柜里拿出待客用的拖鞋。 “那就装客厅吧,谢谢师傅。” “行,”杨师傅打量一周,将叼着的烟塞进胸前口袋,“你们家客厅宽敞。” 安装座机要先拉好电话线,杨师傅蹲在墙角,一边测量距离一边规划着电线的路径。 跟在二人身后的小王咂舌,院里安装座机的,除了校长,总共不超过五个数。 要想装上私人座机,可不是随心所欲的事情,需要找到合适的人来办理。路上听杨师傅说,光是初装费用就要620元!不仅如此,每个月还需要支付18元的月租费用,不管是否打电话都必须交纳,光这笔钱都够普通家庭半个月的开销,更何况打电话需要额外支付通话费用。 一个座机就像是请回来了个活菩萨,只是放在家里都吞钱,顾教授看着年轻,没想到深藏不露,倒是有钱。 但一想到人家的父母,小王也淡然了,趁着苏楚箐空闲的间隙,连忙上前,将手里的蛇皮袋提到身前,“我今天来就是谢谢嫂子,这是我们家自己养的老母鸡,给嫂子和顾教授煲汤喝。” 担心苏楚箐不收,小王继续解释道:“我家媳妇怀孕,吃啥啥吐,人都瘦到脱相,看了医生也还是吐。结果上次我把嫂子给的咸菜带回去,我媳妇当天晚上就拌着吃了碗饭,最近都没咋吐过。” 跟在小王一起来的杨师傅叼着烟,揶揄道:“看来咸菜比医生还管用啊。” “谁说不是呢,”一想到自家即将出生的孩子,小王笑眯了眼,“开的中药都吃了好几副,香也去上了,庙也去拜了,都没法,谁能想吃了我带回去的咸菜,就误打误撞不吐了。也不怕杨师傅听了笑话,我就觉得是嫂子给的咸菜起了作用。” 雪里蕻性味凉,归肺、脾、胃经,本就有利尿止泻、祛风散血、缓解疲劳的作用,对孕早期早孕反应比较强烈的孕妇有利。 过去宫里妃子怀孕,就经常让小厨房烙一些雪菜饼当做闲暇小零食。 没想到自己随手送的礼,竟误打误撞。但这礼,苏楚箐连忙摆手,“心意我领了,老母鸡我不能收,我给你的咸菜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哪能当药吃?弟媳要是喜欢,我下次就多做点,要想吃随时跟我说。鸡你就今天自己带回去,煲汤给弟媳补补身子。” “补什么身子?”路过的刘婶听到动静,见大门没锁,便推门进来,“哟,杨师傅也在呢?” “来给顾教授家安装座机。” 一个院子的街坊邻居,大家都认识,杨师傅摇晃手里的电话线,稔熟接上刘婶的话。 刘红霞咂舌,去年老李也想在家装个座机,详细了解后就放弃了,她自然知道这小小的玩意价格有多贵。 过去这么多年,顾屿衡都没想这想法,小苏一来座机雷厉风行就给装上了。刘红霞心里愈发替苏楚箐欢喜,谁说顾教授不解风情不会疼人? 这不疼的好好的嘛! 苏楚箐奇怪刘婶的目光从最初的歆慕到后面的姨母笑,简单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冬梅?”听完后刘红霞了然,也帮小王劝道:“这大母鸡你就收下吧,冬梅孕吐我是见识过的,一吐一整天,闻到点味道都要吐,喝水也会干呕,什么事都做不了,就连国营饭店的铁饭碗都停了,还好你这咸菜有用。前几天见面她都瘦成什么样了,现在能吃饭也是好的,过几天等我有空了,我再去看看她。” 小王:“是啊嫂子,冬梅和孩子这次真是托了您的大福,您今天不收,回去她肯定要骂我,就当您行行好,让我回去也好交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楚箐再也不好再拒绝,接过蛇皮袋,苏楚箐让小王等等,上楼从顾屿衡书房拿出纸笔。 “这是腌咸菜的做法,孕妇要少吃咸辣,配比我都调整过了。” 咸菜林林总总需要二三十种香料,抛开些常见的桂皮、八角、香叶,寻常店铺里难以买到或是太过昂贵的,苏楚箐思索片刻,便用其他香料组成了平替版,小王自己去买材料也方便。 杨师傅好奇,也抬头瞅了眼,惊讶道:“您这字写的漂亮啊!” 苏楚箐的字是熹妃娘娘手把手教的,笔画纤细的簪花小楷,普通水性笔,仍依稀可见细腻清秀的笔锋。 一看就是练过很多年。 原身初中辍学,没接受过太多教育,苏楚箐这手流利的小楷,难免会让人怀疑。 “我记得顾教授字也写的漂亮,小苏是找顾教授学的吧?”好在刘婶及时给苏楚箐解围。 顾屿衡的字,苏楚箐是看过的。 别人都说字如其人,他却不一样,写的是笔尖锋利的草书,横撇之间,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眼下苏楚箐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破罐子破摔,只能接着刘婶的话往下说,默认是顾屿衡教的好。 刘婶捧着食谱啧啧称奇,“你们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我们家老李也说要教我认字,我学了几天就放弃了,更不用说写,现在想起来我都脑袋疼。” “都说顾教授年少有为,我看顾教授媳妇也不逞多让啊!” 好在杨师傅也就是嘴上一说,又有刘婶中途打断,他瞅了两眼就又换了个位置安装线路去了。 苏楚箐松了口气,提醒自己,万事还是要再小心些。 “谢谢嫂子!” 收货意外之喜的小王,连忙道谢,最后还是刘婶看不下去他客气过头的模样,催促他赶紧去上班。 杨师傅动作很快,装好电话,又蹭小王的车走了。 “这下就方便了,”刘红霞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一旁的座机,眼里是藏不住的羡艳,“无论是联系顾教授还是给家里打电话都容易。” 苏楚箐也觉得神奇,就这秤砣状的玩意,真能跨越千里与人聊天。 笑着坐到另一边的小沙发,“婶子要是想,随时过来用,反正我打电话的机会也不多。” 原身从乡下搬出来后就几乎与家里人断了联系,苏楚箐只能从记忆中拼凑出老家所在的大致地址,详细号码却是压根没有印象。 说到底,原身根本没将乡下的一大家子在放心上。 家用电话和公用电话收费标准不同,人家自己花钱安装的,刘红霞拎得清,哪真会用她家的,只当苏楚箐是在客套,听到这话心里也欢喜。 “嗐,看我只顾着聊天,都忘记了正事,”刘婶弯腰,提起脚边买菜用的竹篮,“家里杀了猪,我家大哥昨天给我带了些排骨过来,我给你分点。” 苏楚箐连忙拒绝:“今天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给我送东西。” “你昨天请我们一家吃饭,我分你点排骨不是应该的?”见她不收,刘婶佯装生气,“这是后山跑下来的山猪,城里想买都买不到,正好知晏知微也回来了,就当做是我这个做婶婶的,送给他们打个牙祭。” 刘婶直接将竹篮塞进苏楚箐怀里,“好了好了,你也别给我客气。我大哥大嫂要赶晚上的火车回去,待会我要过去送送他们。钢柱下课后去找他爸,虎娃没人接,刚好你在家,还要麻烦你一起把他带回来。” “那行,我晚上烧排骨给三个孩子吃。” 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这个年代实行计划经济,买肉还需肉票,自家都不够吃,苏楚箐假装收敛笑意,“下次再带东西来,我可不收了啊。” “这次是山猪撞树上死了,哪天天有这种好事。” 自家哥嫂来城里,刘红霞心情好,和苏楚箐聊了没几句,便要赶去火车站,走之前特意叮嘱苏楚箐别去接晚了,虎娃皮实,每天下课跑的最快,要是没踩点去,趁着人多混杂,他偷摸混出去玩也是常有的事。 苏楚箐一一答应,让她放心。 送走刘婶,离四点半还有不到半小时,老母鸡是来不及杀了,苏楚箐找了几块木板,在墙角搭了个简易鸡窝,先将鸡养着。 刘婶给的排骨粗细适中,估摸着一岁生猪,虽然是山猪,但骨质肉质紧密度最为适中,而且所含腥臊味最低。 所取的是猪胸骨后第三、第四根仔肋排,这处的排骨骨质酥松多髓汁,油炸之后,髓汁可快速从中析出,渗入外部肉质中,很适合做炒排骨、炸排骨这样的菜品。 苏楚箐将排骨切成三指宽的小排,舀了碗灵泉水,将切好的排骨浸泡其中,见时间差不多,便脱了围裙准备出门。 11、小豆冰棍 苏楚箐出门的时候,一辆小轿车与她擦肩而过,她没太放在心上,大众桑塔纳是学院的公用车,院子里经常能见到。 车里的中年女人却回头,惊讶道:“屿衡屋里头怎么出来个女人?” 驾驶员也通过后视镜往后看,“听说顾教授结婚了,不知道是不是她。” 公务车平时都停在统一地点,驾驶员没活的时候常聚在一起聊天。工科院顾屿衡教授成婚的消息,经过小王大嘴巴的宣传,已经是众人皆知。 “还说顾教授媳妇手艺巧,腌的咸菜都好吃呢,”驾驶员笑笑呵呵,“顾教授这下有口福了。” “是吗?”中年女人不在意地接话,直到苏楚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恂初怎么都没跟我提过,是最近的事吗?” “小王说是上周刚接回来的,估计也就是最近。” “倒是奇怪了。” 商清婉从小和顾屿衡的亲妈宋恂初玩到大,用时髦的话来说,算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年轻的时候说要给小辈订娃娃亲,结果头胎俩人生的都是女儿,商清婉生囡囡的时候大出血,身体经不住折腾没有再生的打算。过了几年,宋恂初又怀上二胎,是个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个闷葫芦,虽然优秀,但自家姑娘没兴趣,娃娃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商清婉知道宋恂初一直为自家小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最近她跟着他们家老顾去了趟上海,不在家。但照理说这么大个事情,也不至于一点风声也没放出来。 但她却根本没想到,顾屿衡连父母甚至都没讲! 桑塔纳在顾屿衡房子隔壁停下,商清婉开门的时候,透过栅栏看见隔壁院子里晾晒的天蓝色布吉拉,心中疑惑更甚,“等恂初回来,我可要好好问问。” 路上发生的事,苏楚箐都不知道,等她走到托儿所大门前,下课铃刚好打响,门口都是等着接孩子的家长。 幼儿园的学生基本都来自家属区,很少会出现新面孔,更何况苏楚箐第一次来接孩子,在打扮上花了些心思,圆领毛衣和绛蓝色的碎花长裙,配上半扎披肩长发,她站在下午阳光的余晖下,就像是从台历海报上走出来的香港明星。 有人好奇,问身旁关系好的,“这谁啊?” 回答都是不认识。 右边是供销社,左边是居民楼,托儿所的入口被卡在中间,出入的铁闸门又小又窄,一到放学,家长和学生挤在一起,老师拿着红色的大喇叭喊都没用。 都怕自家孩子跑不见,没人上前找苏楚箐搭话,眼神却是一直往她所站的方向瞥去。 小班是最早放学的,苏楚箐挤不进去,站在供销社面前的台阶上踮着脚望了没一会,便看见虎娃吊儿郎当斜挎着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双手插在脑袋后面,背对着人群蹦蹦跳跳地向后走。 虎娃身后跟着知晏和知微,兄妹俩各自背着书包,并排着走路,一路上有不少学生与他们打招呼,但更多的是虎娃回应,知晏知微默不作声。 苏楚箐突然有些心疼这俩孩子,与活泼好动的虎娃比起来,大人眼里的乖巧,却让他们失去了与同龄人应有的天真。 最先看见苏楚箐的是知晏,原本不苟言笑的奶包子,眼里有了光亮,但又瞬间暗淡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苏楚箐的错觉,总觉得他有些……生气? “知晏知微,我在这里!”苏楚箐抬起手臂摆手。 门口人多吵杂,苏楚箐连喊几声,知微才听见声音,惊喜地牵着哥哥,像个小炮仗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前面有自行车也不停,看得苏楚箐心惊胆战。 “慢点跑,看着点车。” “是妈妈!我妈妈来接我了!”知微张开手臂撞进苏楚箐怀里。 被妹妹扯着衣角,“被迫”过来的知晏不情不愿:“怎么是你来接我们?” 要不是和他爸一样有红耳朵的毛病,苏楚箐差点被骗到,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苏楚箐解释道:“你们爸爸今天下午要开会,没有时间过来,所以就让我来啦。妈妈来接你们放学,知微知晏开心吗?” 暖心小棉袄知微拖长了尾调抢答:“开心!” 知晏扭过头,傲娇地轻哼一声,“我才没有。” 擤了擤鼻子的虎娃趁机插话,“苏姨,我妈呢?” “你大伯和伯母今天过来,刘婶去车站送他们,今天晚上你就在我们家吃饭,婶给你做排骨吃。” 一听有排骨,虎娃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自家妈完全被他扔到脑后,说着就要往家走。 苏楚箐牵着孩子回家,幼托班门前的家长却炸开了锅。 “那俩娃娃是顾教授家的吧?” “哪个顾教授?” “731所前几年从国外引回来的那个,听说家里可有钱,西城的包装材料厂就是他们家开的!” 能住在燕京大学家属区的,要不自己是知识分子,要不家里有高知分子,都知道西城包装材料厂的含金量。 改革开放后省里首批的民营企业,当万元户成为财富的代名词时,包装材料厂去年的销售额就已经突破千万。 而且上半年经市人民银行批准,包装材料厂还发行了1000元面额的股票,轰动一时、名噪一方。 越来越多的婶子加入聊天,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都想问清楚苏楚箐的真实身份。 “我记得顾教授不是在和冯书记侄女谈对象吗?”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呢,顾教授根本看不上人家!” “乖乖!那可是书记,那顾教授现在的媳妇该有多大来头!”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苏楚箐,路过供销社的时候,带仨孩子进门市部,给一人买了支冰棍。 知晏和知微是有零花钱的,而且还不少,每周顾屿衡会给他们各自五块钱,爷爷奶奶那边只多不少,但苏楚箐没用他们的钱。 两个雪糕,两个小豆冰棍,一共也才花了两毛六分钱。 舔着冰棍,苏楚箐带着三个孩子往家里走,虎娃闲不下来,看到什么都想说几句,苏楚箐附和的同时,也引导知微加入聊天,只有舔着小豆冰棍的知晏落后几步,跟在几人身后,表情严肃,与思考中顾屿衡的神态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今天早上起床,他就发现爸爸睡在客房,她睡在主卧,但知晏明明记得,从他小时候记事起,爷爷奶奶就是住一起的。 问了幼托小班里的小鱼、白春、强子,他们都说爸爸妈妈要睡同个房间,只有要分开的人才分房睡哩。 虎娃哥哥还说,不住在一起的夫妻是假夫妻,肯定要离婚。 知微这么喜欢她,知晏咔嚓啃着她给买的小豆冰棍,觉得还是不要让爸爸和她离婚好了。 而且她看起来好瘦,每次饭只吃一丁点就饱了,比他去年养的兔子吃的还少,要让她一个人住,肯定会像那只蠢兔子,把自己给饿死了。 越想还不齐苏楚箐膝盖高的知晏,越是忧心忡忡。 “楚箐?” 正要跨过保安亭旁边的铁栅栏,一声不确定的叫唤让苏楚箐停下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 头发花白的女人背着布包,她浑身收拾的很干净,只有脚底的布鞋沾了些干涸的泥水。 苏楚箐瞬间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姑姑!” 来人正是苏楚箐父亲的亲妹妹,她的亲姑姑,苏招娣。 书中对苏招娣的笔墨不多,苏楚箐只能从原身的记忆中窥探一二。 苏楚箐的这个姑姑是普通且典型的农村妇女,作为家里的长女,她拉扯几个弟弟妹妹长大。不仅如此,对家里的几个小辈也是实打实的好,特别是对同父同母二弟生的小女儿,简直是当自己的亲闺女疼。 原身讨厌她的懦弱,更厌恶她不能给自己提供更好进城的机会。 从小失去亲人的苏楚箐,看着这还未年过半百就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心里滑过一阵暖流。 “您怎么来……” 苏楚箐记得姑姑一家住在a市下面某个靠近郊区的城中村,离这里几乎要横跨整个a市,如今交通不发达,就算是坐大巴车,也要花费整整两天时间。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女人快走几步,雨点大的拳头落在苏楚箐身上,“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自己跑这里来,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你还年轻又是个姑娘家家,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怎么给你爹妈交代?” 拳头看着吓人,却根本没有用力。 苏楚箐知道她是担心,带着哭腔的嗓音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苏楚箐长得漂亮,要是遇见天杀的人贩子,后果不堪设想。 苏楚箐抬手想要安慰苏招娣,有人快她一步。 知晏扯着苏招娣的布包,大喊着:“坏人!不准打我妈妈!” 从未遇见这种情况的知微,嘴一撇,干嚎地特别大声,一滴眼泪却是都没落下来。 不得不说,这俩孩子还挺聪明,也挺懂配合,苏楚箐花了好久才和警卫处说明与苏招娣的关系,登记并出示了姑姑带来的介绍信,才让保安放行。 “鞋放柜子上就行,这是拖鞋,您先在沙发上坐会,我把泡好的排骨拿出来。” 苏招娣有些拘谨地跟在苏楚箐身后,鞋柜放在进门的走道里,苏招娣先在屋外把鞋底的泥巴抖干净才进屋。 这个年代普通人住最多的还是水泥房,白腻子都不挂,灰扑扑地住人,最多在墙上挂一张伟人相,多余的装饰物是丁点没有。 地毯、欧式台灯、留声机……在十年前那都要被批成走资本主义道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投机倒把! 家属区外面的盘查就让她心有余悸,如今看见屋里的装潢,更是让她惶恐。 更何况刚才那几个小孩喊她啥? 妈妈! 此前问路的时候,苏招娣就打探过了,住在家属区的基本都是燕京大学的老师。能住进独栋区的就都更不一样了,要不是教授,要不就是当官的大老爷。 在苏招娣认知里,这种男人岁数肯定不小。 楚箐今年才虚满二十,就当了别人继母,这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苏招娣认定苏楚箐肯定是看上了别人的钱,名声和脸面都不要了。 明明是比棉花还软的沙发,苏招娣却觉得如坐针毡。 不行!这里不能待了! 苏招娣根本不敢回应坐在沙发对面两个孩子打量的目光,飞快站起身,走进厨房,一把抓住苏楚箐的手腕。 “收拾东西,你今天晚上就跟我回去。你要留城里姑再给你想法子,咱家做不来卖女求荣的事。你还年轻,跟姑回去吧,听话。” 苏楚箐原本被苏招娣突然行径吓了一跳,听完这番话还有什么不懂的。 也是,原身漂亮是漂亮,但胸无点墨,更何况过去的所作所为劣迹斑斑,根本不像是个会安稳过日子的,也难怪苏招娣不想歪。 留在城里有两种法子,一是在城里上班,拿了厂里的介绍信,把户口从农村转到城里来;第二种方法就是和城里人结婚。 知道原身想要留在城里,一开始苏招娣还有心帮她,托人托关系送她到厂里打工,缫丝厂、皮鞋厂都待过,但费劲千辛万苦得到的工作,原身却不懂得珍惜。 要不嫌弃纱锭滚动的轰鸣声吵闹,长期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生活,会损伤听力;要不嫌弃长期浸泡在缫丝汤内会引起手皮炎。 总之眼高手低,做什么都喊累,干什么都干不长。 被缫丝厂辞退后,原身又说要去供销社上班,供销社的导购员日常清闲工资又高,在哪里都是香饽饽。 普通人苏招娣自然没有办法,原身嫌弃她没用,大吵一架后偷了家里的钱离家出走,这才有后面在县城与顾屿衡“偶遇”的事。 对于原身的行为,苏楚箐只能评价一句:真不是个东西。 但现在首要任务是要把苏招娣稳住。 担心吓到孩子,苏楚箐关上门,给苏招娣搬了把板凳,柔声道: “姑姑,我知道我过去年轻,做了很多坏事,也寒了您和大姑父的心。我搬出来一个人住,也想了很多,遇见知晏知微的爸爸是我的福气,我现在只想好好过安稳日子。您和大姑父的恩情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您对我的好我都记着,等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过去侄女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短短几天就像是变了个人,苏招娣的眼眶却更红了。 “你是不是还嫌家里穷?怪怪姑姑没能力。但是楚箐,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也有穷人的志气,咱不能因为三两臭钱,就丢了自己的骨气啊,你个黄花大闺女配个老头子算什么事?跟姑回去,这地方咱就当没来过,要是有人在背后嚼你舌根,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苏楚箐无声叹了口气,都是原身遭的孽。 苏楚箐的大姑夫中年肄业后,用攒下的全部积蓄开了家小型修理店,平时给邻里乡亲修修自行车、收音机,收入勉强能维持一家三口的温饱。 原身搬到城里后,吃穿都靠苏招娣补贴,姑父本就心中不悦,她却愈发变本加厉,要不到钱就对苏招娣冷眼相待、语出不逊。更是扬言,等傍上大款,就把他们这些穷亲戚全踢了。 后世妥妥的拜金女。 但老头子?顾屿衡?这都哪跟哪? 这年头红漆白字,墙上写的都是妇女能抵半边天,但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不是喊喊口号就能改变的,女性只要和不本分扯上关系,吐沫星子就能将人淹死。 知道苏招娣是担心她的名声,也怕她受什么委屈,苏楚箐抚上她紧绷的手背。 “放心吧姑姑,我心里有数,以前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气话,您别一直放在心上。我嫁给知晏知微爸才不是贪图他家钱财,我有手有脚的,自己都能赚钱养活自己,您看着我长大的还不了解我吗?我可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见苏招娣神色有些松动,苏楚箐继续趁热打铁。 “再说了,知晏知微他爸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不是和大家穿得一样的衣服,我哪里知道他家这么有钱。要不是冲着他那张脸,我才懒得与他搭话呢!您还不知道吧?知晏知微他爸是华京大学最年轻的教授,不到三十岁就坐上了这个位置,不仅是铁饭碗还给国家干事!人又聪明,长的还帅,有这么个青年才俊的侄女婿,您就偷着乐吧!” 苏招娣还是有些不相信,但也比一开始松口了很多。 “按照你这个说法,你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才同意和他接的婚?” “当然是喜欢他才嫁的,”苏楚箐想都没想,回答得斩钉截铁,“我都愿意给他做饭了,这还能有假?” 12、糖醋排骨 回来的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顾屿衡加快了速度,寻常从实验室出发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八九分钟便到了家。 院子的大门锁了,屋内却没锁,推开门便看见隔壁的开钰和知晏知微排排坐在沙发上,手臂环胸而饱,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停好二八大杠,顾屿衡脱下大衣,正想问怎么了。 憋了半天的知晏终于忍不住,还不等顾屿衡将大衣挂到衣架上,便从沙发上溜下来,泪眼婆娑地跑上前抱住爸爸的小腿,整张脸都埋进衣服布料里,声音闷闷的。 “妈妈要被陌生人带走了。” 安慰好两个小的,顾屿衡朝着厨房走去,手刚落在门把手上,便听见里屋传出声音。 …… 原身从现代穿越八零,对落后时代的一切都看不顺眼,一天家务活都没干过,更不用说烧火做饭,烟熏火燎的油污容易加速肌肤老化,这比杀了她都难受。 苏楚箐最后的一番话无异于投下一颗深水炸弹,将苏招娣的最后一丝疑虑都炸没了。 收拾整整齐齐的厨房,泡出血水的排骨,中午未吃完的剩饭……寻常的烟火气,都为苏楚箐增添了可信度。 苏招娣终于认真打量起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女。 她挽起了发,绸缎般的秀发几缕温柔地荡在耳侧,漆黑清澈的大眼睛里不再是过去蛮横无礼的不可一世,肌光胜雪,眉眼如画。 脸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给人的感觉确是完全不同了,就像她说的长大成人,懂事了。 压下心头的焦虑,苏招娣反握住她白嫩光滑的手,终于想起关心自家侄女嫁的人到底如何,刚想仔细问问,便听到一阵彬彬有礼的敲门声。 磨砂玻璃门外,男人身形高挑挺拔,语调带着些磁性。 “我能进来吗?” 像是白日活见鬼,苏楚箐猛地转身,眼睁睁地看着玻璃推拉门从外被推开,本应在开会的顾屿衡出现在眼前,白净的脸颊像是煮熟的虾,瞬间就红了。 她本意只是想打消自家姑姑的顾虑,却根本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被对方全部给听了进去! 不知道现在说后悔了,想和姑姑回乡下还来不来得及。 “您好。” 苏楚箐大脑已经完全宕机,向来沉默寡言的顾屿衡,破天荒主动接过话语权。 因为会议需要,他今天穿着纯黑的高领针织衫,衣物略显贴身,更衬得他肩膀宽阔、脖颈修长,西装裤纯皮腰带,很简单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矜贵气质。 又因为挡着光,像是座沉稳的高山。 他伸出的手臂结实,肌肉线条明显却不夸张,带着手腕上的机械腕表又给他增添几分书生气。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一丝赘肉,根根如葱白,老一辈人说这种男人有福气。 苏招娣突然就懂了侄女那句,“冲着他那张脸。” 确实帅气。 但外貌又不能当饭吃,长辈总是会偏心家里人,最初的惊艳过后,苏招娣态度陡然冷淡,条件再好,她也心疼,自家侄女还是吃了亏。 苏招娣扭过头,赌气不看他俩。 顾屿衡也不恼,文质彬彬地收回手,不卑不亢道:“我叫顾屿衡,是楚箐的合法丈夫,也是知晏知微的爸爸。由于我工作的原因,我和楚箐结婚时间比较赶,没来得及上门拜访,是我的疏忽大意,您要心里不痛快,我向您道歉。” 稀奇了。 顾屿衡比苏楚箐整整高两个脑袋,苏楚箐仰头,只能看见他刀锋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他神色认真,语调却比平日要快上许多。 这还是苏楚箐与他认识这几天来,首次听他讲这么长的一段话。 恰好,顾屿衡也在此刻低头。 四目相对间,苏楚箐看见他漆黑眼瞳里自己的倒影,像是突然被烫到了,瞬间转过头去,终于想起自己还没给俩人互相介绍。 “屿衡,这是我姑姑,从小都是她带我长大,我从w市搬出来就是住在姑姑和姑父家里。她今天是过来看我,还以为我被骗了哈哈。” 苏楚箐原本想缓解气氛,却被自家姑姑斜视着瞪了眼,摸摸鼻尖,她继续介绍:“姑姑,这是屿衡……” 前一秒还妙语连珠的苏楚箐卡壳,合法丈夫,这个身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顾屿衡接过话语,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窘迫,上前一步,将苏楚箐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您是楚箐的姑姑,您担心她我完全能够理解。但也请您相信,想要与她成家却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楚箐是个好姑娘,只要她愿意,她一辈子会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会尽我的全部努力,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仍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有种别样的沉稳与安心。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苏楚箐奇怪地顺着望过去,干燥的掌心掌纹清晰,侧过身的顾屿衡垂眉,好似无声邀请。 他永远是这样,礼貌中带着些温柔的强势,明明不善言辞,认定了的事却让人不想也难以拒绝。 苏楚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熹妃娘娘抱着她坐在下雨的雕花木窗前,乌云压城,山雨欲来,盛怒的天子离开不久。 熹妃娘娘支着额头,眼里却无光,她说:感情是最折磨人的东西。 妃子佳人,才情出众,君王流连,百般恩宠。 牡丹般娇艳的娘娘尚且日渐凋零,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苏楚箐,对感情渐渐也有了冷眼旁观的清醒。 选择剧情里出现的“顾屿衡”也是相同的道理,他对原身没有爱,除去剧情的推动,更多是出于对孩子的责任,是出于这个时代对孤儿看法的无可奈何。否则也不会在发现原身做出错误举措后,当机立断,不留情面地与她离婚。 苏楚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当婚姻变成交易,感情反倒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在此刻,顾屿衡落下来的视线像是淬了火,苏楚箐明明知道不应该,心脏还是被提到嗓子眼,像是有人攥着她的胸口。 无法控制的掌握感让她心悸,但无可否认,心脏律动乱了节奏,眼角眉梢爬上红霞,熹妃娘娘教会她食之无味的东西,在这个瞬间,她却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亲自体验一番。 抛开脑海中的总总,苏楚箐上前牵过他递过来的掌心,与他并肩而立,笑吟吟继续劝道。 “这下您总放心了吧?屿衡平日里工作忙,知道您来了就立即赶回来了。站在厨房也不是个事,您奔波了一天肯定也饿了,我快炒两个菜,也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都是从年轻姑娘家过过来的,事到如今,他俩男才女貌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个洋装镇定,一个脸红的像猴子屁股,苏招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摆摆手,叹了口气,苏招娣懒得再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说多了你又要生气。日子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过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姑姑,我哪会生你的气,”苏楚箐连忙挽着苏招娣的手臂撒娇,“今天隔壁婶子拿了两根山猪小排过来,让我给您露一手,免得你老担心我在外面过得不好。” 事情谈开了,苏招娣的担忧也逐渐被重新见到侄女的喜悦取代,稀里糊涂地被苏楚箐带到客厅。 “厨房里油烟大,您先在客厅坐会。” “嫌弃我啦?” “这我哪敢。” 顾屿衡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跟在着急忙慌的苏楚箐身后,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您请喝茶。” “欸,我自己来自己来。”苏招娣双手接过,男人的外貌和礼仪都挑不出错,她攥着的心稍微放下。 顾屿衡招手,喊几个趴在厨房外听墙角的孩子过来,“这是我的两个孩子,顾知微和顾知晏,还有个是隔壁家的孩子,李开钰。” 根本不用人叫,三个孩子走到苏招娣跟前,脆生生地叫:“姑姥姥好。” 苏招娣本就喜欢小孩子,这下是真的开心了。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第一次见面,姥姥给你们发红包。” “好耶!”飞来横财的虎娃叫的最开心,“谢谢姥姥,您就是我的亲姥姥!” 听着厨房外的动静,苏楚箐心想,顾屿衡竟然都学精了,还会请外援。 苏招娣和孩子的笑声不断,苏楚箐悬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晚餐苏楚箐本来想做一道蒜香排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酌人而烹饪、量性而制食,姑姑赶路了整日,心累体疲,胃腑易生烦气,所以她打算做一道老人小孩皆可食用的糖醋排骨,即可开胃顺气,又能消浊去塞。 顾屿衡多次敲门想要帮忙,都被苏楚箐给赶了出去,糖醋排骨做熟不难,做得好吃却很费功夫,哪怕是调料的不同都能引起味道的千差万别,家里的食材勉强能够上“好吃”的程度,但想要做到“绝佳”,苏楚箐还需借助空间里的材料。 寻常人家做糖醋排骨首先会给排骨焯水,为的是给排骨去掉猪腥,苏楚箐反其道而行之,第一步先是油炸。 炸排骨的油不是植物油也不是动物油,而是苏楚箐琢磨出的配方熬制出的熟油。 这熟油是以菜籽油为主油料,先将菜籽油文火熬制,让其慢慢升温。当加热到一定程度时,其油脂中的荒涩味便可随烟气水分挥发出去。然后在菜籽油烟气将尽时,再加入一分牛油和一分半的猪油,牛油和猪油的荤腻味也会很快随烟气析出。这时的油不但异味散得差不多了,而且混合之后的口感会变得更加丰润醇厚。 最后苏楚箐还将准备好的姜片和葱段在快熬制好的熟油中过了一下再捞出,这样做可以将牛油、猪油残余的最后一点腥膻味去除,并且留下些许姜葱的清冽。 苏招娣在苏楚箐正式开始做饭时,一双眼睛就黏在厨房门上,怎么被她一打岔就忘了,她这个侄女可没怎么下过厨房,唯一一次用农村的土灶煮鸡蛋,水煮干了都没发现,差点将铁锅烧了个对穿! 家里人都不敢让她下厨,这好不容易找到个好人家,让她露一手,可千万别把厨房给烧起来了。 苏招娣心里着急,刚让姑姥姥扎了花辫的知微,却误以为姥姥是饿了,撅着屁股从沙发上滑下去,在茶几上挑了个最大的苹果,献宝似地捧到苏招娣面前。 “姑姥姥先吃苹果,妈妈做饭可好吃了,等吃完苹果就能吃上饭了。” “是吗?” 苏招娣此刻只当是孩子安慰自己,接过苹果,只想苏楚箐别捅出什么大篓子出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