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 1. 出警第一天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阿鸢师姐,别怕,若那百年恶鬼追来,师弟定然护着你跑。” 柴房中,绾绾微抬眼帘,一双猩红宝石般的瞳子从她厚重刘海的缝隙里透出,将说话两人的身形样貌悉数识别。 “多谢杨师弟。”王诗鸢眼波湿漉漉的,面上含着怜弱之色,“只怪我见这槐花林花色正美,使得你我误入恶鬼圈套而不得出。但我才是你师姐,理当由我挡在你身前才是。” 杨铭顿时心脏触动,眼里快要冒出桃花:“不可啊师姐,你我均为炼气境,不是那恶鬼的对手,万不可逞强!” 墙角下蹲坐的绾绾用力咬了咬牙,顾不上四处交缠一看就脏的蛛网了,脑袋颤抖埋入膝中,一头青丝如缎垂落。 身上出自五洲第一仙门昆吾宗的山水缂丝青玉袍被她双手抓皱,却犹可见袖缘绣样繁复,更胜杨铭那身,同王诗鸢一样皆为昆吾宗内门弟子袍。 绾绾身上很痛。 而在片刻之前,她还是一个六分高、净体重223克的魂咒娃娃。 显而易见,绾绾穿越了。 穿越时,绾绾所在的帝国同样是夜里,当时的绾绾正参与一场黑魔法师之间的内战。 哪成想,对手黑魔法师一个魔术飞射过来,居然将绾绾从主人的魔法袍里打飞了出去。 然后绾绾“顺利”跌入了一道时空魔法开启的裂隙,就此穿越了过来。 待绾绾再度恢复意识,她已从这具人类肉身上达成了人类所说的借尸还魂。 绾绾是拥有灵魂的魂咒娃娃,主人则是帝国第一魂咒大师。 制作她的目的,其实只是主人的一次试验,却不料真真让猩红宝石为她成功点灵,从此拥有了灵魂。 自生出意识的第一天起,绾绾便被传授了操纵魂咒天赋的能力,沾染杀戮,与人为伴,学习人类的语言文化,成为帝国通缉榜的榜上一员。 她是从无败绩的魂咒娃娃,可今夜,她居然得到了一具人类肉身。 然而没有人类告诉过她,人类五感装配齐全之后,自己得到的最初痛感会有这般痛! 绾绾只觉疼痛犹如一万只蚂蚁排队爬过她的四肢百骸,痛到极致时,她的心脏都好似要被割裂。 ——这具肉身正在承受灼烧之痛,似乎被某种东西标记了。 这种手段有点儿类似绾绾的追魂咒,因而她很快得出了以上结论。 绾绾一边保持思考,一边忍痛不去哼哼,她可不想突然引来那两人对她的关注。 就让他们卿卿我我吧,那什么恶鬼来了,自己也好跑路。 等等—— 标记这具肉身的,该不会就是那恶鬼吧?! 绾绾顿时痛也不痛了,脑中警铃被拉响,立马动手往身上摸去,找找原身有没有在身上藏着好用的武器。 这时间,那股灼烧般的疼痛也终于减缓,于是绾绾发觉这具肉身操纵起来还挺顺溜,想来原身刚死不久,所以还热乎着。 她在身上摸啊摸,不知不觉就摸去了腰间软肉,差点发出一声喟叹。 这种触感……莫非就是人类描述的“柔软”? 那还真是非常柔软! 啊,这里!这两团圆圆软软的又是什么? 绾绾已经被软乎乎的触感迷得五迷三道了,旋即杨铭忽然扭头,目光朝她蹲坐的墙角投来,这才让“误入歧途”的绾绾猛地一个坠醒。 绾绾:“……”默默抽出手。 希望他看不见。 却见下一瞬,杨铭瞳孔蓦地在月光下放大,神情愕然,倒抽凉气。 绾绾心下一惊,紧接着,丝丝冷意于空气里弥漫,一条濡湿黏腻的长条物从身后缠上了绾绾脖颈。 柴房门“砰”的一声被杨铭踹开,他拉起王诗鸢便飞快往外跑。 两人都没有想起回头再看绾绾一眼,仿佛在他们心里,绾绾已是个死人了。 他们怎么想的,绾绾现在无瑕理会,颈间传来的恶心触感让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绾绾抓向脖颈,揪住这根长条物便是用力往前一拉,视线立即向下跟去。 淦!这居然是一条鲜血滴答的红舌头! 绝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舌头,绾绾瞬间从认知里筛过了一遍,而这短短几息,她肩部已漫开湿凉。 面部肿胀的花裙女鬼爬出了绾绾身后的土墙,肥壮的腰肢扭似蛇,向着绾绾攀缠而上。 此时此刻,仿若有人在绾绾脸旁拿着腥臭与腐臭同时下锅调味,两种恶臭交织着冲入油锅,丰富且一言难尽的小分子炸烟花似的充斥了周遭。 继痛感之后,绾绾的口鼻也遭受到了非人哉的暴击,即便柴房漆黑如墨,她的脸庞都在发青。 ……臭得她想死。 绾绾屏住呼吸,一道夺魂咒释出她指尖,恶狠狠地从鬼舌头上施加而入。 夺魂咒是绾绾最擅长的高阶魂咒,也是魔法界里最令人忌惮的恐怖魂咒之一。 中咒人会被施咒人操纵灵魂,从而操纵思想、身体等等,本人却不会留存任何记忆。 初来乍到,绾绾无法判断身后恶鬼的实力,只好一招制胜,杜绝后患。 然而—— “嗬嗬……”女鬼阴森寒凉的气息喷吐在绾绾耳际,“生人,我的舌头好摸吗?” 绾绾:“……”你个熟人,你看我像是很好摸的表情吗? 夺魂咒根本没生效,绾绾在相当不恰当的时机,醒悟了自己如今就是个小菜鸡的悲惨事实。 她甩开舌头弹地而起,却一崴脚,又给跌回了地面。 紧跟着她手脚并用,手忙脚乱地爬向被杨铭踹开的柴房门口。 花裙鬼彻底爬出土墙时,看到的就是绾绾因无法协调四肢同时行动,而在地上爬出了足足两米的惊世之举。 这个成绩,没有一位新出生的婴儿能够做到! 花裙鬼眼神逐渐诡异,诡异之后便是茫然。 仿佛在迷惑:这个生人爬地的姿势,为什么能比她这只专业吓人一百年的恶鬼还要鬼畜? 片刻后,花裙鬼心道:学到了。 而那厢,努力克服种族隔阂的绾绾也终于放弃了。 绾绾累得坐在地上呼呼喘气,顺便抬起了一只眼,打量如一根高柱那般人立起来的恶鬼。 花裙鬼裸露的肌肤呈怪异的灰绿色,两颗眼球突出,嘴唇外翻,挂着那根血红舌头。 她的四肢躯干又十分肿大,整只鬼裹在红红粉粉的花裙子里,像极了一颗糟心至极的视觉污染炮弹。 绾绾眼睛一辣,别过脸,发出一声“yue”! 花裙鬼:“……”你礼貌吗? 生气的花裙鬼快速靠近绾绾,两步便至眼前。 少女恢复生命力后,通阴血脉的气息便浓郁了起来,此刻在花裙鬼鼻中缭绕,似一把钩子,勾住了她膨胀的心房。 追逐猎物的过程让花裙鬼极为享受,这也是花裙鬼困在槐林荒宅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不过现在,花裙鬼玩腻了,猎杀时间开始。 惨绿色大掌飞快袭去,只要一掌,就能捏断这只小白兔的脖子。 小白兔的鲜血会飞溅在她手上,她最喜欢伸长舌头舔过手上鲜血,一滴不落。 花裙鬼很兴奋,所以太轻敌,以至于并未发觉,坐在地上的少女太过镇静。 绾绾恶心归恶心,那双猩红宝石般的瞳眸却是丝毫不惧花裙鬼可怖容颜的。 在惨绿色大掌掐上她脖颈的那一瞬,无形无色的魂力便淌过经络,渗入了花裙鬼体中。 没能受到任何阻挡,魂力的入侵顺利得犹如破风而行,迂曲淌入鬼躯表象下的魂体,让绾绾的魂识与之完成了缔连。 这种缔连,好比一条提供远程操作的灵魂纽带,不过权限单向且不可逆,操作权在绾绾。 它帮助绾绾入侵到鬼魂之中,并在纽带搭建完成的同一时刻,施加了一道灵魂通感。 刹那间,花裙鬼掐住绾绾的大掌猛然发力,却不料,骤痛竟从花裙鬼自己脖间传来。 花裙鬼蓦地愣了愣,手上松了力道,莫名地失神起来。 如枯井一般干涸荒废的记忆深处,忽然浮现了一片旧日的翠叶粼光,小舟似的悠悠然然,荡过花裙鬼眼前…… 槐绿低窗暗,榴红照眼明。 稀疏叶影轻颤,一名花裙女子柔媚地倚在身后男子怀中,俏丽眼梢流曳着娇怯:“郎君,你可与我说好了,待窗外这棵老树结出满树的石榴,我们便在宅中举行婚仪,成婚 2. 普法需重视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花裙鬼目露惊恐,硕大头颅忽然在地上滚动起来。 她滚啊滚,企图快速靠近自己的躯干,却在滚动几圈之后被迫停下,被一只鸦青色锦靴沾染污泥的鞋底踩住了脸颊。 绾绾借力躬下身,拉近了与花裙鬼暴突眼球对望的距离。 一人一鬼相顾无言。 然而花裙鬼从心地感受到了,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蚌。 眼前突然变强的人类少女,就是那正考虑如何剥开她蚌壳的食客。 花裙鬼一个哆嗦,猛然咧开血盆大口,收入喉中的血红长舌急弹而出,一团乌黑鬼气凝聚舌尖。 来啊,谁怕谁,老娘弄死你! “啪!”柴房里响起一声特别的巴掌声。 花裙鬼眨了眨暴突眼球,茫然呆滞地看着绾绾。 至于她的红舌头和那团鬼气,通通都给这个人类少女面无表情的一巴掌塞回了嘴里。 绾绾唇边缓缓露出笑意:“好好的鬼不做,作什么妖呢?” 花裙鬼:“……”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说谁是妖??? 花裙鬼在绾绾掌下嘤嘤呜呜,绾绾认真听了几耳朵,也没听出个究竟来。 无色透明魂力凝聚在她掌心,没让少女细嫩的掌心肌肤与鬼脸直接相触。 绾绾闭上眼,魂力随意念而动。 当她再次睁开眼,猩红色的瞳孔便黯淡了下去,双瞳中取而代之地亮起了两道绯红色『食』字。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 花裙鬼此刻身首分离,行为受阻,正是绾绾剪除罪恶获取功德,以赎上一世罪过的绝佳时机。 绾绾默默点头认可了自己,并且忽略了她要将花裙鬼作为食物进食的目的,双瞳之中『食』字魂咒大亮,掌心渐离花裙鬼大张的口腔。 旋即,就见一道道肉眼可见、浑浊似污水的流状物从花裙鬼口腔里流出。 这是鬼魂之中蕴含的魂精。 它们乘风起,在空中蜿蜒,追随绾绾退走的掌心流入,而那浑浊的杂质则化作粉尘留在了外界,徐徐飘落地面。 花裙鬼的头颅在绾绾所控下痛苦挣扎起来,可她无法闭拢的大嘴只能发出凄厉咿呀。 绾绾顿时被她吵到了,这是什么奇怪的鬼哭鬼叫? 不过花裙鬼的叫喊也是源自此刻的痛苦,绾绾便怀着一颗渡人渡己的心包容下来,且由衷认为,一定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自己不该让花裙鬼如此痛苦,即便对方身上的血煞之气已经浓到可以被她“闻”出来的地步了。 但在行刑之前、临死之时,每一个罪犯都是可以拥有最后的体面的。 思及此,绾绾加快了自己进食的速度。 可惜啊,她也很抱歉,她没有办法减轻花裙鬼的痛苦呢。 不过她可以让花裙鬼不要吵闹太长时间,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之法。 花裙鬼叫喊得更加要命了:……我日! 然而再多的挣扎也无济于事,花裙鬼在愈来愈虚弱的状态下,眼见自己身体里的某样东西被一缕一缕抽出,最后全都吃进了绾绾身体里。 绯红『食』字从绾绾深黯的双瞳里淡去,绾绾的瞳色重新恢复了猩红。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泛黄的脸颊晕开两抹酒醉般的薄红,少顷,缓缓打了个嗝。 啊,好饱好饱…… 人有三魂,但游荡人间的恶鬼仅有一地魂而已。 只是近百年修为的恶鬼,其地魂也足以退化到小菜鸡的绾绾饱餐一顿了,而穿越后的绾绾,也总算从“饿肚子”的状态恢复了饱满。 花裙鬼本是依靠鬼魂修炼的鬼族,如今魂精被掏空,顿时修为大减,任人鱼肉。 就好比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浑身骨髓都被抽走,这人纵然腿脚皆在,也只能等死了。 花裙鬼心知自己死期将近,怨恨的眼神从地上看着绾绾。 她已无力再做抵抗,嘶哑地咒骂着绾绾听不懂的方言,旁侧由鬼力维持的鬼躯迅速干瘪,变成了一条干蛆状。 也是这时,绾绾才体会到这个世界对“恶鬼”这一鬼族等级的评判标准。 ——那冲破单薄鬼气跃然眼前的血煞之气,竟然裹满了花裙鬼的躯干。 滥杀无辜者,杀人盈野者,血煞之气会化作永不磨灭的印记,铸刻于灵魂之底。 院外的纯美槐花林是一层诱人深入的美画皮,而这座山中荒宅,便是恶鬼追逐玩乐的狩猎场。 绾绾微微瞠目,用一种‘你真可怜’的眼神回望花裙鬼。 似花裙鬼这般会被帝国立即处以极刑的凶徒,真是连接受改造的机会都不会有啊…… 于是绾绾又想到了自己,再次庆幸,曾经的自己只是一把刀。 一把刀,无论犯下过多少杀戮,帝国也是不会给它判下极刑的。 所以,她还可以重新来过,她的新生充满了希望。 花裙鬼:“。” 进食过后的晕眩散了,绾绾拖起地上干瘪的鬼躯,想把这份“食物残渣”藏起来,让其随时间流逝自我消解。 可就在此时屋外,一道冷芒自月夜剑锋下劈出,直指柴房而来! 屋顶整片被掀开,柴房土墙碎了一地,绾绾立时松开鬼躯,往柴房中央最安全的地带用力一蹦! 一个初次尝试的立定跳远,算是平安落地了,绾绾觉得,再来几次被迫逃跑的突然事件,她一定能彻底掌握这具人类肉身。 柴房被剑气拆分,转瞬沦为废墟场。 几道人影闯入尘中,掠过地上状似害怕抱膝而坐的绾绾,落在了身首分离的花裙鬼一旁。 杨铭本是领路来的,眼神往花裙鬼那儿一落,惊喜道:“离师叔,此恶鬼被你一剑枭首了!” 同行的孙芝菱见状,顿时附和出声:“可见有离师叔在,汇聚我们多人都难以应对的百年恶鬼也不足为惧。” 离……什么什么的……这是他们恭维之人的名字? 绾绾腹诽着,悄悄从膝盖里抬起视线。 只见杨铭与孙芝菱的簇拥间,立着一袭水蓝重纱仙裙的高挑少女。 此女容颜姣好,神情冷傲,水蓝重纱衬得她肤白赛雪,高髻上的长穗步摇随风轻晃,夜月之下荡出一片细碎银光。 “离绾,你坐那儿干什么?”杨铭瞥见绾绾,不禁皱眉,“既已侥幸逃过一劫,还不赶紧离开!” 闻言,绾绾眼眸微转,隔着发丝回望杨铭,猩红瞳孔幽微地透出危险色泽。 杨铭蓦地心下一颤,但很快,他用嫌弃低喃来遮掩自己不该有的心慌:“做啥啥不行,就会给我们拖后腿……” 请恕做人不久的绾绾并不能与杨铭的“烦恼”共情,她正为得到这具肉身的名字而暗自高兴。 离绾,原来她的肉身和那位漂亮的离师叔是一个姓啊。 两人会不会是亲戚? 绾绾边想边起身,走入了废墟之外因鬼气散去而洒落的月光里。 她穿过陆续抵达并频频朝她送来视线的昆吾宗弟子,望见了鬼宅之外、清静山景被如水月光照亮。 风景十分美好,配得上那位阿鸢师姐所说的“花色正美”。 绾绾无声地张了张嘴,目不转睛地望着白色槐花林。 只是她不知,人群里的王诗鸢也在看着她。 王诗鸢别过安抚自己的内门小姐妹,扯着袖角走来绾绾身旁:“堂姐,得知你平安无事,阿鸢终于不用提着一颗心了。” 绾绾闻声侧首,便见王诗鸢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粉颊留有泪痕。 “我与两位师弟急得不行,想回去救你却又力所不及,幸好霜言姐姐及时带队来救我们,这才破除了恶鬼设下的术法,让我们得以离开鬼宅。” 王诗鸢伸手去握绾绾的手:“也多亏霜言姐姐不计前嫌来救堂姐……” 她的话音忽然小去,因为绾绾借转身倾听的姿势,恰好避过了她伸来的手。 王诗鸢似乎有点难堪,握空的手收回,只好改为双手交握,快哭了似的对绾绾道:“堂姐,你可责怪我?” 绾绾没有回答,毕竟她连这位堂妹姓甚名谁都毫无印象。 不过,如果绾绾要给王诗鸢一个回答,那应是她曾听人类常说的一句话: 你心里没点b数吗? 王诗鸢是不知道绾绾心里对她的客气的,娇娇怯怯的声音缠在绾绾耳际。 绾绾既担忧自己一言不发显得奇怪,又担忧自己说了话反而会彻底露馅,便干脆扒了扒衣领,露出脖子上的淤痕与淡淡沉黑。 那是鬼气侵蚀造成的痕迹。 果然,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惊得王诗鸢轻呼,不再试图让喉咙“不便”的绾绾答话了。 绾绾趁机离开了王诗鸢,考虑到自己并没有离绾的记忆,便想走得再离人群远些。 谁知此时,一句“且慢”从她身后传来。 绾绾:“……” 考虑再三,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的绾绾,还是回头望了望。 这一望,就让她看见几道身影走出了柴房废墟,似是处置了业已半残的花裙鬼。 而那几人中,那位离师叔依旧是被簇拥的中心位。 可奇怪的是,包含离师叔在内,几人竟齐齐注目着绾绾。 绾绾:……? 杨铭目光暗含警惕与打量,率先质问道:“离绾,你与恶鬼同处一室良久,最终却安然无恙地等来我们救援,不知这期间,柴房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人群倏尔一静。 旋即,就如秋天里团聚一处保温繁殖的蚊子那般,各种捕风捉影声从弟子间飘出。 “离绾入道才半年,王长老给她开小灶让她到了炼气三层,她怎会在百年恶鬼手下安然无恙?” “我方才去见了那恶鬼,浑身血煞,定然杀人不少,按理绝无可能放过离绾才是。” “可是,离绾不是通阴血脉吗,或许能克制恶鬼?” “哈,我们谁人不知,她压根没有继承通阴天赋!我看其中肯定有鬼,说不定……站在这里的离绾已经不是离绾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这群来盘林山中除灭近日作祟山魈的炼气境弟子,皆被山风冷得颤了颤。 其实,别说那些思维比修为能发散的弟子了,绾绾自个儿也为他们的揣测颤了颤。 ……那什么,她还真不是原来的离绾。 “大家且安静。”忽然有名男弟子道,“捕风捉影有违修士本分,我们不如听听离绾怎么说。” 绾绾顿时循声看去,总算有一个人替原身说话了。 那人生得帅气,行止间俊雅谦和,即便身着内门弟子袍,依然于人群里风度翩翩,不醒目都不行。 “王季桉,你是霜言的未婚夫,离绾的事,与你有何干系?” 一名紧跟离霜言身边的少女当即驳道:“可别是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吧,离绾当真心悦你,暗中追求你?” 绾绾:“……” 是她听不懂这个世界的人类语言了吗?心什么?追……什么? 王季桉神情微变,轻觑离霜言,俊容似是无奈:“黄瑛,不可胡说,我与离绾之间绝无此事。” 黄瑛哼了哼,没再回嘴。 到底是霜言的未婚夫,谁更好,谁比不上,谅他也没有失智到这地步。 王季桉的帮腔仅是一个小插曲,众弟子也没放在心上。 大家都知道,王季桉是宗里出了名的君子,老好人了,也不会相信王季桉与离绾有些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什么,那也多半是离绾主动造成的问题,不会是王季桉的错。 没有人在意绾绾就在当场,听见他们说三道四会否不妥。 他们以对一个长期备受冷落、众人钦定人品低劣的土包子最大的恶意揣测着,仿佛几言几语就能对此事盖棺定论。 绾绾被围在人群中央,心脏忽然很不舒服,恶意如潮水,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她不知道,这种难受究竟是自己的情绪,还是离绾残存在这具躯体里的意识所致。 可是,离绾已经魂飞魄散了。 初次拥有了人类躯体的魂咒娃娃,也是不懂得如何共情人类七情六欲的。 那么……胸腔里那种愈演愈烈、能让她胸膛起伏、肌肤发热、似要从血液里喷薄而出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汹涌的跳动,经流大动脉血液输送向头脑。 少女的青玉袍已是很脏乱了,此刻却安安静静站在风波中心,对此身外之物毫无在意,似乎也对他人恶言不生波澜。 她有一头即便凌乱也很漂亮的青丝,长直及腰,侧脸线条柔和而温软,却被厚重的刘海与耳发遮掩,额前许久未修剪的长度几乎盖住半张脸,叫人看不清面容。 就像一个来历不明、误入人间的非人物,要用漂亮的头发将自己的身体藏起来。 槐花树上,容北濋微垂眼睫,收回了端详少女的视线。 一柄扁状玄尺在他骨节分明的皙白指间转动着,微微荡出残影。 未几,他听见少女因喉间疼痛而沙哑的声音。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我是否受伤,却急着聚在这里一起质疑我?” 沙哑的声音里,分明含着不加伪饰的疑惑,那是纯然的,天真的,来自声音主人真心的发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这个过分直接以至于让人难堪的问题,鬼宅 3. 露馅了?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杨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离绾居然指证他是恶鬼? 这怎么可能?! “不、不是我!”杨铭顿时惊慌摆手,连连摇头,“你们别听离绾瞎说八道,我有没有被恶鬼附身,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啊。”绾绾积极回答。 杨铭:“……”淦,这个回旋镖! 面对旁侧弟子狐疑而来的视线,杨铭眼睛都快急红了,他求救似的转头看向离霜言,却撞见了离霜言微微侧目避开他的姿态。 不,离师叔,您一定要信我啊! 杨铭在心里呐喊,却在呐喊之后,忽然领悟了什么。 他顺着离霜言侧目的视线望去,旋即,两步上前夺过了黄瑛手里的清浊丹,打开瓶口倒出一粒药丸,抛入嘴里吞服了下去。 咽了清浊丹,杨铭大步站出人群,展开双臂转着圈圈给众人把自己溜了一圈。 显见的,并没有排异反应发生在他身上。 “哈哈!我是恶鬼?我会是恶鬼?”杨铭表情张狂,大笑看向绾绾,“离绾,黄师姐的丹药我可是吃了,你呢,你敢不敢吃!” 绾绾:……啊哦,皮球又给推回来了。 看样子,今晚她是和这清浊丹过不去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冒险从了啊。 原本只要挨过今晚,她就能连夜将灵魂与离绾的肉身彻底融合,届时,清浊丹也好,找来离霜言的师兄也罢,谁还能看出她灵魂有异。 绾绾心下郁闷,只好绞尽脑汁再想一些推脱之法。 她神态自若,不露一点紧张之色,虽未应答,却显得游刃有余,光明正大。 弟子们先是听了绾绾一通发挥,又见她如此神色,倒是纷纷低哗起来。 约莫半年前,执法堂长老从宗外接回了自己抱错的真千金。 宗门中人无不讶然于离霜言身份有误的大八卦,许多人心里,也不是没抱着看掌门亲传乐子的心思。 可是哪成想,王长老的真千金是个见识短浅、唯唯诺诺的乡下土包子,人也长得瘦瘦小小、面黄肤糙,与弟子拥簇的女神级人物离霜言相较起来,那叫一个天一个地。 如此一来,掌门亲传的乐子是看不成了。 倒是离绾这个真千金因此心生怨怼嫉恨,多次背地里陷害离霜言,企图搅臭离霜言的名声。 结果,离绾那些小把戏自然是被离霜言识破了,反倒搅臭了自己的名声。 自那以后,离绾就不与人来往了,在宗门里也愈加边缘化,弟子们何时见过离绾似今夜这般能说的? “原来离绾……口才还挺好的?” “哼,那叫诡辩。” “诡辩也是辩呀,譬如我,我已经被离绾说服了。” “此话怎讲?” “嗐,若离绾真被鬼上身了,她能说出方才那些话吗?有理有据,条条是道的,就那嗜杀的百年恶鬼,怕不是直接就逃了,还能和我们叨叨这么多。” 有理有理,几名弟子都被说服了,虽然他们不喜欢离绾,但也在心里对离绾就是离绾的事实下了定论。 这厢,绾绾还在为难自己的脑子,离霜言却已将暴躁的杨铭安抚了下来。 她红唇微弯,面向绾绾,似在包容绾绾的任性不合作:“离绾,你与杨铭之间兴许有些误会,不过如今皆已见证,杨铭是本人无疑。” 话音一顿,离霜言垂下美目,遮去了些许怅惘与悲伤:“……我也知道,因为我们之间的事,你其实一直对我心存芥蒂。我不能乞求你的原谅,但我愿意在此对你道歉。” 今夜这事儿,你的确是该道歉。 绾绾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可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此刻的绾绾并不知道,因为没有离绾的记忆,她与周遭弟子所理解的道歉完全不相同。 “没错,因着被顶了身份十六年的事儿,离绾一直都对离师叔心存怨恨。” “是啊,她没少陷害离师叔,还好王长老秉公执法,从来没有冤枉错人。” “离绾此人品行不端,实在难以让人喜欢。可离师叔只觉自己有愧在先,从未责备过离绾。离师叔又是个清冷性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挂在嘴边的。” 簌簌低语传入绾绾耳中,绾绾越听越不对劲。 情势怎么陡然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还有,原来这个叫做离霜言的离师叔,非但不是离绾的亲戚,还是顶替了离绾身份的假千金??? 忽有弟子高声道:“离绾,杨铭已经吃下清浊丹了,你若不吃,似乎说不过去吧。” 此言既出,附和声一时不绝于耳—— “是啊离绾,你还是吃了吧。” “不吃实在不能服众。” “吃了才是光明正大,不吃岂非心虚?” “……” 绾绾简直被这番骚操作给看傻了…… 目前这情况,她若不愿吃了清浊丹,就得交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从恶鬼手中逃生的理由;若她交不出理由,就得被逼迫,承受诬陷,做下自己不愿且不能做的事? 她的这具肉身,当真是那什么离氏千金吗?根本毫无地位和威信可言啊…… 绾绾懵懵的,新得的人类大脑里仿佛被灌了一团泥浆,眼前一张张嘴唇翕动的面庞似乎失去了修士应有的光彩华气,变得面目可憎,令人恶心。 手心不知何时抚住了胸膛,呼吸在紧滞的空气里逐渐急促,无形无色的魂力溢泄出指缝,化作了绾绾心里的一根根支柱。 在场弟子,一半以上均不能在第一时间对灵魂攻击做出抵抗反应。 剩余之人,即便做出抵抗,也会因为对灵魂攻击太陌生而迟滞中招。 绾绾感觉她的大脑好像被切分成了两半。 一半的神经在恶心,在操纵呼吸变得急促,另一半却在清晰判断现场局势,思虑将一个冲动转化成实际行动的可行性。 曾经的战斗经历告诉她,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安危依托在敌人的选择之中。 如果没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就……先下手为强! “——诸位。”倏然间,一道清澈少年音响在了鬼宅中。 便如按下暂停键,众弟子纷纷停下了动作与言讨,仰起脑袋,为这道声音聚拢去最大的关注。 绾绾的冲动与思绪同样被打破,她瞬间收了手心魂力,发觉弟子们奇怪的反应,跟着仰首望了过去。 他们聚集在鬼宅最为空旷的庭院中,槐花枝条层层垂落,夜风里荡起素美柔波。 却见少年一袭白底轻墨烟波纹妆缎,屈膝坐靠槐花枝。 “今夜已在此耽搁甚久,诸位昆吾宗道友,可愿容我断上一断?” 话音甫落,容北濋的身影也从槐花树上翩然落下,分明并非询问,而是告知。 少年身量颀长,乌发半披,带落了少许槐花瓣停在肩头,鹤翼嵌红玉冠高束长马尾,腕臂利落的线条被白底暗纹织红锦缎束袖一展无遗。 绾绾见他走入人群为他分开的“道”,看清了他白净到双唇鲜红如血的容颜。 眉目清透似明镜,廓朗鼻高,标准的一张美人脸,却是浓郁少年气中和了美人气,让人见着他便如沐三月春阳。 他神态漫不经心,身姿却优雅清贵,眼角眉梢似有似无溢出一丝疏离,像一只高贵的、优美的、绝不让触碰雪白翎羽的白鹤仙。 人群中,离霜言压下了心中翻涌。 她望着这位今夜恰与他们同行的昆吾宗客卿,丹唇盈上真切的笑意:“……一只百年恶鬼附身罢了,容少主若愿意襄助,自然无人不信服,那便,劳容少主一观了。” 容北濋朝离霜言微一颔首,旋即停在了绾绾面前,他修长的眼梢衔着散漫凝睇而来,一双浅瞳在暗夜里留下了反射澹月的微光。 他看任他看,绾绾自岿然不动。 然而心里有多紧绷,只有绾绾自己知道。 “离绾姑娘 4. 离绾身后名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里是绾绾的天地。 不用担心迷失方向,不会陷入无边流浪,魂咒娃娃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操纵着她的魂识,在“深海重力”的吸引之下愈渐沉去。 一直沉到灵魂之底…… …… 绾绾落入一片橘晖色灯光,进入了自己的魂境。 魂境隐藏在灵魂之底,是每个人不可被拨开的根之隐秘。 魂境里的景象,代表了此人灵魂之中最不可或缺的成分,亦是他们一生也无法抛却的成分。 绾绾见过许多人的魂境,里面的景象虽不是千篇一律,但也大多是本人记忆最深刻的家。 譬如此时这间还原了绾绾主人书房的魂境,一定意义上代表了绾绾的家,因为绾绾还在做魂咒娃娃的时候,常常被主人安放在书房里的玻璃柜上。 眼下的书房灯光炽亮,电影海报挂了一面墙,透过一扇巨大琉璃彩绘玫瑰窗,绾绾看见了窗台外主人豢养的那只雪鸮。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雪鸮颊边的细羽正在风里规律地抖动,明明是习以为常的环境,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了。 绾绾与雪鸮挥挥手,离开了玫瑰窗前,她环视自己的魂境,忽然怔住。 ——她看到了一面透明光屏。 这面不该出现于此的透明光屏正静悬书桌之上,往玻璃书柜投射了一片斑斓光影。 绾绾快步来到书桌后,发现透明光屏里陈列的彩色光圈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和她主人电脑光屏里的待机画面极为相像。 她伸手去戳,这些彩色光圈真如待机画面那般忽而消散,随即呈现出四四方方的界面,其上一片空白。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魂境里? 绾绾瞬间联想到了离绾的魂境。 难不成,这面光屏正是她二人先后共用一具身体才产生的变数? 绾绾做此猜想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绾绾魂境里的一切事物,都会按照绾绾可以理解的方式来呈现。 绾绾看它是一面光屏,实际上,也只是这个变数在绾绾意识里的一种体现罢了。 她没再乱摸光屏,与离绾相融后的脸孔上,双瞳猩红流曳,似两颗圆润深浓的猩红宝石。 刹那间,魂力从她额间释放。 书房场景仿佛一块撕下来的幕布,跌进地面缓慢消失,全新场景迅速披露,大片大片覆盖了绾绾的视野。 一间东方制式的古代小院铺陈而出。 鸡棚、狗窝、竹椅、一串一串吊挂的辣椒绳……生活气息十足,却也简朴陈旧。 然这间小院并不完整,就如尚未完工的设计稿那般,每一处景致都大量缺漏了像素块,露出透明区块来。 而那面光屏依然悬空存在,四四方方的界面里忽然轮动起了横条海报。 一个透明三角播放图标打在首张海报中央,底端滑动点一明两暗,示意着后方还可滑动两张海报。 绾绾瞬间明白了,这面光屏里存储的,居然是离绾残存的灵魂记忆。 要比大脑记忆留储画面真实详细无数倍的灵魂记忆! 离绾身死魂消,魂境便会一同残破至消散。 但因绾绾到来,新的灵魂与这具肉身融合,在离绾的小院魂境彻底消散之前,绾绾的书房魂境覆盖了它。 却恰好,为不明不白死在槐林鬼宅里的离绾,保留了最后一丝存世的灵魂记忆。 绾绾从未看过他人的灵魂记忆,最多是在灵魂通感的加持下,即视对方一闪则过的模糊回忆。 故而,这面展示着离绾灵魂记忆的光屏,毫无疑问是绾绾技能树上新长出来的一条分支。 ……好吧,让她看看,能够被离绾用灵魂来铭记的过去都有什么呢? 绾绾端详起来。 在她眼前,第一张灵魂记忆封面的尺寸是16:9,视觉焦点是一碗葱花鸡蛋面从碗面正上方投下来的特写。 一双苍老大手捧住了面碗两侧,褶皱与黄肌愈加显出葱花鸡蛋面的香味四溢。 划过光屏,绾绾将后两张灵魂记忆封面依次看过。 第二张封面上,红木桌面的右上角露出了一条雪青色绣竹锦帕,紫竹绣得栩栩如生,竿挺笔直。 最后一张灵魂记忆的封面便格外昏暗了,只能看出画面主体是一碟品相一般的苹果,盛放在兴许是土黄色的陶盘里。 绾绾对充满神秘色彩的最后一张最好奇,率先点击了画面中央的三角播放图标,便是要观看这张封面所代表的灵魂记忆。 可谁知,播放图标是点了,光屏却并没有流转画面。 它蓦然从中撕裂,恍若拉出了一张长长大口,瞬间就将绾绾吸了进去。 绾绾:!!! 绾绾下意识紧闭双眼,牙齿都在口腔里用力,不多时,一股刺鼻且灼热的气息倏地钻入她鼻腔。 她呛得立即张嘴,似要打出喷嚏,然而在她张嘴后,出口的却是少女细弱悲戚的呜咽。 “爹,娘,绾儿会一辈子记得你们的养育之恩。你们放心投胎,来世过上更好的日子,绾儿孤身留此,亦会安心立命……来世若有机会,绾儿愿做你们的亲子女。” 绾绾猛地睁开眼。 便见自己的手背在远离自己的视野。 随后,她从一团烟气喷吐的火光前直起上身,并排静置的两副黑色棺椁愕然撞入她眼帘。 没由来的,一些超出绾绾常识范围的认知在她脑中冒出,使她仅看一眼,便知这两副棺椁作何用处。 而棺椁背后的供台上,正陈列着封面里用土黄陶盘盛装的那碟苹果,其后上书斗大的黑色“祭”字,满堂高挂素白丧幡。 这是一场丧事。 绾绾是守丧之人。 ……她这是,夺魂离绾了? 不像啊,夺魂咒是操纵目标灵魂的魂咒,可她现在分明是灵魂装入了离绾的躯壳,跟着灵魂记忆里的离绾在动作,自身并没有自主性。 称之为角色扮演,似乎更妥当些。 这间灵堂狭小逼仄,两副棺椁占去了大半空间,可怜的光亮从绾绾身后照来,将她纤薄身形落寞地投影于地。 忽然间,光亮悉数退去,一道伟岸之躯将它们遮挡。 “杨绾?”男人话音落,灵堂气温好似陡降。 火盆里未烧尽的纸钱被来人携卷的冷风吹落,披麻戴孝的二八少女凄惶着一双杏眼回眸。 来人衣着华丽不菲,金线之上暗转流光,背光而立,绾绾看不清他的面庞。 “……是,我是杨绾。”绾绾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只能听着自己颤巍巍启声,“大人您是?” 男人未语,似乎低眸看了眼灵堂地面。 纵使杨绾打扫得很干净了,落在男人眼里,仍旧留有令人不适的污脏。 他没有踏入灵堂,冷硬指尖理了理锁边精致的袖缘,语气仿若施舍一般压上绾绾头顶:“从今以后,你姓离,唤离绾,而我王恕,则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既已寻到你,便会承担养育之责,你速速收拾行礼,随我回中洲。” “……” 少女半晌未吭声,仿佛被男人太过突然的言辞打蒙。 终于,在男人投来的催促视线之下,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您要带我去哪?” 男人沉声:“昆吾宗。” ——滴答。 一滴水落在地面的声音。 在这之后,绾绾忽然获得了身体掌控权。 绾绾不明所以,去寻方才滴落的水滴,便见膝旁的地面上落开了一滴赤红鲜血。 似乎感受到了绾绾的注视,那滴鲜血兀地摊开来,竟在绾绾眼中无声扩张。 很快,四周都被血水淌过,将绾绾双膝所跪的蒲团染成了血色。 哗啦—— 水声乍起,一条粗壮青白的手臂钻出血水,紧紧扣住了绾绾跪地的脚脖。 绾绾诧异之下,立即便想回头看,她的手臂竟也在此时愕然一痛。 下意识的反应让绾绾回头的动作停下,便正与一张高度腐烂、流脓生蛆、无法辨认五官的女尸面容照了个正脸。 与此同时,身后扣住绾绾脚腕的腐烂男尸也从血水里钻出。 这具男尸没有嘴唇,没有齿列,没有舌,空洞洞的口腔无法闭合,黢黑大张着无底深渊,似要将人吞入。 绾绾本想静静观看这段灵魂记忆,可她耐不住,这两具腐尸的诡异恶心程度,比之花裙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屈肘用力,撞开往她肩头攀爬的女尸,回身去踹另一具男尸。 岂料背后忽然贴来了一道浓郁尸臭味,紧接着,一双坚硬如僵尸的男子胳膊从后环住了绾绾。 绾绾被身后男尸拖拽,后仰倒入血水之中,血水顿时泛起滔天浪,冲垮了灵 5. 赐他八年牢饭!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渐浓,凉意寻隙而入,初夏换上的浅杏薄幔在床沿轻扫。 绾绾假寐着,脑中在吸收这个世界的修炼知识,进食到体内的花裙鬼魂精也在缓慢消化。 这个世界划分五洲,五洲之内又有人、鬼、妖三界。其修炼体系大同小异,都是基于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演变而来。 只鬼族不同,它们修鬼力。 故而绾绾基本能确认,她修魂力这事儿,五洲之内应该是独树一帜了。 绾绾的修炼方式并不复杂,只要能够不断进食,她就可以一直提升。 她会将进食得来的魂精化为己用,填充成自己的一部分,让灵魂不断壮大,让魂识愈加强健。 这之后,就是炼化魂力的过程了,绾绾的魂力属于可再生力量,储存在她的灵魂之中。 魂力由魂识牵引,无形亦无色,可正因这个特点,魂力的可塑性相当广博。 而离绾已是修士,修为在炼气三层,已备对天地灵气的吸收能力。 这也会帮助绾绾更快恢复体力、精神力,极大缩短了她重度使用魂识、魂力过后的虚弱时间。 无色魂力游离出绾绾体内,穿透薄杏床幔,缓而散地延展向外。 它们在绾绾炼化魂力的同时,渐渐显白凝聚成丝,落在床沿,游向地面,似一条条纯白纤细的小蛇。 蜿蜒,交织,静静铺积成了一幅能被旁人观测到的千丝画卷。 绾绾的魂识好似分长出了无数份,平摊地注入在每一缕魂丝之中,它们带来了数不清的狭窄视角,一片一片传递回绾绾这个魂识主体。 不知不觉,整间厢房内室都被纯白魂丝裹缠,任何动静皆被绾绾掌控。 倏而,一缕魂丝翘起了“脑袋”。 它感知到的动静反馈给绾绾,是一阵脚步踏在木质地面上传开的轻微震颤感。 绾绾收回满内室魂丝,结束了魂力炼化,速度披衣起身来到外间门扉处,竖起耳朵来。 未几,敲门声起。 果然是来找自己的。 绾绾等了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手将门打开。 门外立着一蓝衣道仆,面貌朴实,体型高瘦,挂着得体的笑容对绾绾道:“绾仙子,公子命小的来为您送药。” 说着,道仆呈上一只药瓶。 绾绾认出了门前男子,乃是王季桉此次离宗历练随行带上的道仆,以往离绾与王季桉之间的来往,大多经由此人之手。 见绾绾仿佛面露犹疑,道仆解释道:“此药祛瘀有奇效,公子看出绾仙子并无严重外伤,但似乎跌伤了腿脚。” 这话倒是没错,绾绾的脚腕现在还有点疼,背部、手臂与腰侧也是於痕点点。 “多谢你家公子。”绾绾简短道,接过了药瓶。 “绾仙子——”道仆发现绾绾收回手便要关门,立时叫住她,“绾仙子别急,还有一物。”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扁扁窄窄的匣子,揭开匣盖递至绾绾跟前,匣里整齐地叠着一条雪青色绣紫竹锦帕。 这是…… 绾绾藏在头帘下的幽深眼瞳直直盯住了锦帕。 没有记错,是离绾灵魂记忆里的那条雪青色绣紫竹锦帕,她只在第二张封面上见过,怎么会在王季桉手上? 绾绾脑中一闪而过“自己”曾在窗前独自绣锦帕的画面,再多的记忆,却是没有了。 这点信息没有多大作用,但绾绾却知道,相送锦帕在这个世界是寄相思的一种方式。 如果离绾曾向王季桉赠送了一张亲手绣的锦帕……其暗中深意,绾绾忽然有点不敢去扒。 这让她又一次想到了近日昆吾宗内的传言:离绾心悦王季桉,不顾对方已有婚约在身,厚颜无耻,暗中追求。 绾绾:“……”心情复杂。 原本年少慕艾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的人类好像都很向往谈恋爱这件事。 可喜欢谁不好,瞧上了假千金的未婚夫? 那不就是正主下场,倾情赠送一口大瓜给昆吾宗里的猹吗? 且不说离绾有没有这么糊涂,绾绾也不关心王季桉是不是这样一个香饽饽。 她只知道,她脑中得到的记忆里的确有过这两人单独相处的画面,气氛看起来还不差。 至于有没有特别的情谊,是不是离绾主动产生的情谊,她就无从分辨了。 “绾仙子,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您与他好歹堂兄妹一场,既过往无半分逾矩,如今又何苦平白惹上宗里的闲言碎语?”道仆用极低的声音转述着,语气冷淡,终是露出一丝蔑然,“这条锦帕还望绾仙子仔细收好,我家公子这便物归原主了。” 绾绾深感压力与头疼,无言合上了手中匣盖,却并未多看正激情蔑视她的道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房门扣上,送了道仆一片飞灰。 道仆:“……” 哼!不知礼数的乡下土妞,还想觊觎攀扯他们公子,也不拿水照照,自个儿配不配! 道仆心里骂骂咧咧,重重一拂袖,扭头走远了。 他却未觉,一缕纯白透明的魂丝从他袖角游曳而上,攀至后衣领时微微停住,然后附在了他的衣领上。 厢房内,绾绾拿着匣子往圆桌边一坐。 她再次打开匣盖,将这条针脚细密的雪青色绣紫竹锦帕,与她在魂境里见到的那条比对了一番,须臾,痛苦扶额。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人类情爱这种深层次问题的时候,眼不见为净。 这么想着,绾绾将匣子连锦帕一起放进了桌上的储物袋里。 得到离绾模模糊糊的部分记忆以前,绾绾是怎么也没料到,离绾在灵堂之上被亲生父亲接回昆吾宗后,拿的居然是这样一出真假千金剧本…… 昆吾宗乃五洲第一仙门,王恕则是昆吾宗的执法堂长老,看似尊贵不足,对宗内事务管理的实权却极大。 王家存世的亲戚们,都是靠着王恕这层关系加入了昆吾宗。 十来日前,昆吾宗放出了一批炼气境的小弟子下山去到人间历练,不拘内外门,均为提前遴选,主要历练任务是在附近几个城池中除祟安民。 派出的领队弟子,则是离霜言这位不足十七便已筑基的掌门亲传,再就是另外几名筑基境弟子了。 今日,这批弟子来到了此行最后一座城池——淮城,立即就有百姓求告,城外盘林群山中似有山魈出没。 据说短短几日,盘林群山一带就被拐走了好几家农户的小儿,至今仍不见下落。 离霜言当即带领众弟子赶赴城外连绵的盘林群山,循着妖气,找到了其中一座疑似山魈老巢的无人空山,进行对作乱山魈的搜捕。 这回搜捕或斩杀的山魈,都会算入此次历练的最终评比,因而弟子们在结队之时就开始慎重。 如此一来,人品卑劣、毫无魅力闪光点的离氏真千金,自是被众人“遗忘”的那一位了。 离绾最终是被王诗鸢相邀,加入了她与杨铭的小队,这才有了后来杨铭大献殷勤摘花相送美人,导致三人误入槐林鬼宅的那一幕。 一夜下来,失踪的小儿没能寻到一个活口,倒是整队去营救了绾绾和王诗鸢三人一遭。 不过好结果是,藏在无人空山里的山魈都被抓干净了,想来日后的淮城会再度迎来太平。 这件事里,于生死关头抛下离绾逃命的王诗鸢,便是离绾逝去大伯的女儿,妥妥的近亲小堂妹,小离绾一岁。 同样出自王氏,王季桉的血缘便要远上不少,勉强也可称上一句堂兄。 也正因这份堂兄妹关系,王季桉才会与离霜言自小定下娃娃亲。 说起来,离绾之母也是个糊涂人,孩子已经出生足月了,却还能与他人的幼儿抱错,带回昆吾宗数年之久都未曾察觉。 若非如此,与王季桉定下娃娃亲的人可就是离绾了。 至于王恕认回亲生女儿却给女儿改姓离,离霜言也从小被尊称一句离氏千金,在这个时代普遍随父姓的家族体系里,俨然有一番弯绕。 要绾绾来说,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离氏远比王氏尊贵罢了。 距今千年前,鬼帝玄灵横空出世,占据一方开辟东洲鬼域。 在那之后,酆都大帝沉眠,十殿阎王被囚,地府停止运作,人间恶鬼丛生。 血流漂杵生灵涂炭,人界本就危急,妖皇厌青却在此时举起了同盟大旗,与鬼帝玄灵相互勾结。 妖鬼两界大举侵犯人界领地,为了御敌,修仙界死伤惨重,前线几乎难以为继。 但最终,还是人族赢了。 ——时值战局关键之际,天穹之上北辰大亮,星光染耀了半片天。紫微帝君亲出大罗天,降下四道神文于人间。 四位人界至强者得了这四道紫微神文,合力封印鬼帝于东洲鬼域,终还天下以太平。 离氏离如月,便是四尊之一,手握神文宝物——傀铃。 …… 当年,离如月名不见经传。 众仙宗翘首以盼最后一道紫微神文天降何处时,谁也没料到,不是他们瞻仰的某修仙界泰斗,不是他们几次期待却频频落空的金相小叠山,而是一个来自偏远地区、上不得台面的通阴小族。 没有名望,何以服众。 不是有人不想抢,可他们打不过啊。 离如月,货真价实的人界至强者,区区一个王氏王恕,又何以与之比肩? 就是可惜…… 绾绾摇摇头,不再去想离氏后来的没落,闭眼与她潜伏在道仆后衣领上的那缕魂丝进行灵魂通感。 更深露重,淮城百姓早已入睡,客栈里的昆吾宗弟子也 6. 你们人类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魂丝是魂力幻化物,承载着绾绾微薄的魂识,与她的主体魂识直接缔连。 此刻又处在灵魂通感的状态,可以传递信息回归本体,于是容北濋在那头轻揉轻捻,绾绾却是整个魂儿都被刺激得颤栗。 绾绾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正在接受电刑的鱼。 说不好是酥痒还是麻痹,难以形容的感受从她灵魂深处迸发开来,窜入她的神经、她的鲜血、她的骨肉,直叫她脊背腿脚纷纷酸软。 断,必须赶紧断,绾绾半秒都等不得了。 这个人类挟持了她的魂丝,还又揉又捏的,她的魂丝又不是面团! 绾绾跌坐在地上,脚跟一时使不上力,待魂识里的冲击稍稍缓和,她便立即尝试掐断与那缕魂丝的灵魂通感。 然而,失败了。 ……她无法断开与那缕魂丝间的灵魂通感。 这一瞬间,绾绾脑子都空白了,好像遇见了不可置信的知识盲区。 她堂堂魂咒界第一娃圈大佬,和她主人一起上过帝国的黑魔法师通缉榜单,受她主人这位第一魂咒师的亲身教导,居然还能在专业方面产生知识盲区??? 绾绾用力眨了下眼睛,将包在眼眶里的一泡泪水挤了出去,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盯着自己的掌心再释放一缕魂丝出来。 魂丝贴着墙根游荡,至边角,往长廊上探出了小小的“脑袋”。 同一时间,灵魂通感加持,魂丝所见画面尽数传了回来。 这一瞧,好样的,门外哪里还有容北濋,容北濋已经关门回去睡觉了。 绑架了她的魂丝一起! 那门扉上还明晃晃地贴了一张明黄符箓,赤红朱砂一笔一画,龙飞凤舞写下了一列四个大字: 深夜勿扰。 绾绾:“……” 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可恶的人类! 哼,以为绑架了她的魂丝她就没办法了吗? 想不到吧,只要她解除主体魂识与那缕魂丝的缔连,魂丝里的微薄魂识很快就会散去。 最终不过是一缕魂力幻化的魂丝而已,不要便是了。 绾绾咬牙闭眼,解除缔连,可是片刻之后,她再度茫然睁开了眼。 ……她解除不了缔连? 为什么她解除不了缔连? 一而再的,绾绾两度遭受了来自知识盲区的打击,仿佛信仰在崩塌,自信被拉垮。 她嘴唇向下撇,唇珠被抿住不见,一双幼圆大眼又一次忍不住包上了泪花。 万恶的绑架犯。 她是不会屈从黑恶势力放弃“人质”的! * 翌日。 弟子们收拾妥当,准备归程,但这回不用他们自己赶路。 因为要去搜捕山魈的消息传回昆吾宗后,离霜言的嫡亲师兄便连夜赶至了淮城。 萧意是来接小弟子们回宗的,为此带来了宗里的梭云舟。 以他昆吾宗首席弟子、掌门首徒的身份,调用一艘承载数十人的梭云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用再徒步磨练身心,弟子们都很兴奋,尤其不少弟子是初次下山历练。 在目送王季桉与另一名筑基弟子,将关押了十几只山魈的囚妖笼送入底部船舱后,甲板之上瞬间热闹起来。 笑闹充斥于风,传入了搜寻容北濋身影的绾绾耳中,倏然,那声音扩大起来,似有什么事情进一步点燃了众人的热情。 绾绾疑惑望去,就见一辆有棚顶的小摊车被两名道仆推来了甲板上。 小摊车里满载一只只福果小篮,灵果香气一阵一阵飘出摊车外,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其中一名推车道仆红光满面,朗声道:“我们仙子昨日在盘林群山进阶,业已筑基中境,特命我等备好福果,敦请各位仙长仙子共享福运!” 话音甫落,小摊车就被弟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住了。 此次历练,外门弟子人数更多,他们的喜悦溢于言表,道仆每每送出一只福果小篮,便有对离霜言的恭贺声响在耳畔。 这些福果均为上品灵果,外门弟子平日哪来这般享受。 就算他们有积蓄,花钱的地方多了,也是舍不得随意用在灵果上的。 可离霜言不一样。 虽然血脉有误,离霜言不再是离氏当代的唯一子息,但她还是掌门亲传,身份依然尊贵。 何况她还天赋卓绝,前途不可限量,从来都是昆吾宗弟子追捧簇拥的女神级人物,出手自然豪阔。 自离霜言登上甲板,弟子们都围绕去了离霜言身侧,如此,便显得船舷边的绾绾尤为不合群。 黄瑛正亲密地挽着离霜言胳膊,忽然对上绾绾孤零零投来的视线,顿时撇开眼,拿眼角瞪绾绾,保管能让远处的绾绾感受到她的嫌弃。 绾绾的确感受到了,只觉这姑娘多半是在嫌弃她修为低微,半分比不得离霜言。 但绾绾这就纳闷了,什么时候做一只傍人升天的鸡犬也值得如此荣耀了? 再说了,绾绾心知,自己不过是做人之后实力遭到了肉身的压制,她提升提升,肯定是要回归实力巅峰的,一点儿也不慌。 绾绾不想理会黄瑛,转身去看远方的风景。 然而黄瑛却不愿放过绾绾,松开离霜言的手臂走出了人群。 “离绾,你怎么不去领福果呀?昨夜那事,你多少也受了些鬼气侵蚀,上品灵果可是能帮助你早日恢复的呀。” 阴阳怪气,绾绾听得不太舒服,总觉得对方在内涵她。 黄瑛咯咯一笑,捂嘴道:“呀,是我说错话了。你陷害霜言在先,觊觎她的未婚夫在后,我要是你,恨不得把脸蒙上,根本不敢出来见人。” 绾绾一阵无语…… 似王季桉那样外部配置优秀的伪君子,骗的就是你这种单纯无知的小女孩。 黄瑛还要继续说上几句,忽然发现绾绾脸颊微侧,用一种‘目睹少女误入歧途’的痛心目光,透过头帘看着她。 黄瑛:“……”想好的跋扈说辞顿时全给忘了。 黄瑛蹙了蹙眉:“你看什么?” 绾绾扭回头,敷衍道:“你听这风。” 什么? 黄瑛俨然懵住,还真去认真地听了听耳畔风声。 哗哗——哗哗—— 黄瑛愈发蹙起秀眉,疑惑道:“风……怎么了?” 绾绾:“像极了你说话的声音。” 黄瑛:“……” 黄瑛怒了:“离绾!你就算嘴上得了便宜也无济于事,王季桉对霜言如何我们都知道,他们之间不是你能插足的!你——” “瑛瑛。” 伴随一声清淡的呼唤,黄瑛的失态被打断,人也跟着被离霜言拉走。 少顷,绾绾觑见离霜言提着一只福果小篮走了过来。 拜黄瑛天生大嗓门所赐,绾绾所在之地已成了众人围观的焦点。 离霜言主动靠近后,名为八卦的小火苗顿时在弟子间传递。 “抱歉,离绾,瑛瑛说话有些莽撞,你别怪罪她。” 离霜言的态度算是随和,不像与离绾陷入了感情纠葛的模样,这让观察她的绾绾不禁生出一丝迷惑。 自己已知,离绾追求王季桉不过是王季桉主导的谣言,莫非离霜言也知道,所以才会这般不在意? 可若离霜言是知情人,为什么不澄清这段绯闻,昨夜又为何要在槐林鬼宅诱导众人针对离绾? 绾绾的心思沉浸在侦探模式里,并没有去接示好一般被离霜言递来的福果小篮。 但离霜言倾身来递果篮的间隙,两人离得很近。 出于试探,也出于为离绾辩白,绾绾端详着离霜言远比离绾白皙似雪的肌肤,轻声告诉她:“我从来没有用不正当手段,觊觎过你的未婚夫。” 说句风凉话,王季桉那种伪君子,谁想要就赶紧打包带走吧。 绾绾话音落,离霜言动作微顿。 但下一瞬,她便将手里果篮强势地放入了绾绾手中。 绾绾还在等她的回应,见状,便以为不会得到理会了。 她只好低头,避过离霜言过近距离下的目光,以免自己猩红色的瞳孔在日光下被窥见。 耳畔忽而拂过一阵温热气息,伴随微微的冷清女子香。 随后,绾绾耳里听到一句似嘲讽的话语:“王季桉有什么好的,我在乎?” 离霜言轻笑,声如天籁。 绾绾却因此心脏猛地一震,耳朵都连着嗡鸣起来。 ——她完全震惊了。 “离绾,昨夜柴房 7. 入室行窃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过,沉默有时也分种类,譬如绾绾是逃避,萧意是很难评。 俄顷,萧意冷着一张脸打破寂静:“离师侄,手给我。” 绾绾:“啊?” 萧意微抬眸,定睛看了看因头发过长而眼神模糊的绾绾,旋即拉过她藏去身后的一只手,冰凉两指摁住了她的脉。 原来是把脉…… 绾绾松了口气,趁机在脑中搜寻起来。 可惜,没能搜到多少与萧意有关的记忆,无从判别这位离霜言的嫡亲师兄对她来说是敌是友。 而这厢,萧意已经放下了绾绾的手腕。 他从乾坤戒里取出一枚护命剑玉,递给绾绾道:“听闻你昨日遇险,将王长老给你的那枚护命剑玉耗了去,你身怀通阴血脉,历来吸引妖鬼精怪,以防万一,可先用我这枚保护自己。” 听闻此言,绾绾第一反应就是狐疑。 这不怪她,她打心底并不想怀疑萧意,可萧意偏生又是离霜言的师兄,让她不得不防。 萧意等待了片刻,他手里的护命剑玉却依然没被小姑娘接过去。 自己并不擅长活络气氛,更鲜少与这样娇弱的小姑娘打交道,许多时候,他的冷脸还会将人吓跑。 心知这一切的萧意微微抿唇,随即,勾起了薄唇一角:“离师侄,无需认为亏欠于我,这枚护命剑玉,你可当作是我替师妹昨夜所为对你的赔礼。” 绾绾:“……”他冷脸勾唇吓唬人的样子,更像一位警长了! 还得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手持“赔礼”摔你脸上,一句话,敢不敢不收? 欸?她在想什么?不可以,不可以搞黑色的! 绾绾摇摇头,甩掉脑中的发散思维,可她这一动作却让萧意误解,以为绾绾是在拒绝自己。 萧意默了默,放轻了声音解释道:“你牵扯的流言我已知晓,我会约束宗门弟子,不必担忧闲言碎语。希望你能收下这份赔礼,还望日后,你能与师妹化干戈为玉帛。” 绾绾:? 警长师兄瞬间就不香了。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绾绾的情绪冷淡了下去,对萧意是好人的那点子好感,也随这番话而烟消云散。 真相不明以前,绾绾不会代替死去的离绾做出任何原谅的选择。 伤害就是伤害,让对方付出代价以前,伤害不可以被原谅。 你今日轻飘飘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岂知离绾早已在未知迫害下穷途末路,昨夜就死在了槐林鬼宅里。 她死前遭受了什么,用灵魂来铭记的记忆为何会产生异变,那三具看不清容貌的腐尸究竟是谁,你根本不知道。 如今还能好生站在你面前听你说一句赔礼的,也根本就不是离绾。 绾绾是不懂人类的情感,但她明是非,能分辨,穿越以后立志洗心革面,不可以顶着人类的身躯踏错一步。 所以…… 绾绾面无表情,瞳中深邃被微微飘动的发丝削弱:“萧师叔的赔礼,我不收。” 萧意微怔,似没想到绾绾仍然拒绝了他。 他还欲言说,绾绾抢先一步开口道:“萧师叔认为,昨夜只是一件小事吗?所以,给我一枚价值不菲的护命剑玉,日后约束弟子不再传播流言,便是足够对我的补偿了?” 绾绾微叹,既是为了离绾的遭遇,也是为了自己这一夜一日的心累:“我是真的不太懂,究竟是我能给出的原谅太轻,还是萧师叔心里,被我原谅的对象也没有那么值得?” 少女过分压低的嗓音,仿如一位历经千帆的老者,在萧意身旁诉说了一生的短暂与悲凉。 萧意张口却无言,面对诘问他哑然。 其实,萧意对离绾在昆吾宗里的遭遇并不知晓多少。 他本就是大忙人,此番也刚从鹭息谷归来不久,很少与这位足足半年都是宗里舆论中心人物的离氏真千金有过往来。 萧意只是深知师妹冷傲表象下的真性情,便明白师妹与离绾的不对付。 适才听闻,离绾与师妹等人在甲板上聚集,萧意担忧师妹与离绾再起争端,这才赶来甲板替离绾解围。 不过来迟了一步,萧意便只得见孤身蹲在地上的绾绾了。 而今,绾绾几言几语就让萧意无话可说,萧意昨夜没有经历过的,今日却意外体会到了。 眼前少女直率的疑问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它无视承受之人拥有如何不俗的修为、如何稳重的涵养,将独属于人类的、人类社会里无处不在的体面生生划烂开。 是的,他此番是为了师妹来息事宁人的。 所以离绾没说错,这的确是他用以交换的代价。 他承认,自己没有全然秉公,因为那是他师妹。 此时的萧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而身为昆吾宗首席弟子,他也从未被哪个小弟子似绾绾这般顶撞过。 可萧意心里没有生出任何不悦,绾绾的言语,绾绾的纯粹,竟然令他……自惭形秽。 萧意微微用力,拇指在护命剑玉上摩挲了一寸。 他静静看着宁可盯地面也不与他对视的绾绾,一字一句道:“前言我收回,你与师妹之间,我不该随意做主解决,为此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绾绾认真听他道歉了,方才那股闷气也早就散了,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 萧意继续道:“但我给出的承诺不会变,这枚护命剑玉,就作为我自身的赔礼了。” 绾绾:……? 绾绾低头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护命剑玉,很想有骨气地再说一句‘我不收’。 但她想了想,离绾的血脉是真的有危险在的,为了保住这具人类肉身,还是收下吧。 两人都没去管绾绾留在地上的福果小篮,绾绾收了萧意本人的赔礼就想离开,她可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倏而,她脚步顿住,回过身,满含感激地看向萧意。 萧意看不清绾绾的眼睛,却被绾绾这股气势感染,他心中微动,就听绾绾以同样感激的口吻对他道:“萧师叔,听说容少主与我们一起归宗,如今也在梭云舟上。不知他眼下在何处,我想为昨夜之事向他道谢。” 萧意:“……”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些郁闷。 自省这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才对自己连番拒绝的小姑娘,当着面就要去对另一个人道谢。 如此差别对待,会生出郁闷也是情理之中。 萧意安抚好了自己,回答绾绾的问题:“我来这里之前,正与容少主在议事堂闲谈。” “这样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绾绾乖巧道:“那我先不去打扰你们了,晚些再去寻容少主道谢。” …… 别过萧意,绾绾走入了舱房一层,她没有往自己的舱房而去,直上数层楼,停在了一间客卿舱房前。 梭云舟之所以是宝贝,玄妙就在这个舱房。 每间舱房从外观来看显得狭小,内里却是别有一番天地,无一不宽敞。 也因此,梭云舟的舱房十分隔音,不用担心人多聚集产生的噪音。 绾绾再次用魂识感知自己那缕魂丝,确认了这里就是容北濋存放魂丝的舱房。 随后,她来到下一层,进入对应位置的无人舱房,打开窗户放出魂丝,裹蚕一样将自己拖去了上一层。 上一层的舱房窗户没扣严,绾绾一推就开,紧跟着,整艘梭云舟装潢最顶级的舱房展露在了绾绾眼前。 嗯……称得上一句珠光宝气,主打一个亮瞎人眼,总结来说就是俗。 无法解除魂识与魂丝的缔连,到此刻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绾绾没用多少功夫,就从壁柜里找到了一只半透琉璃瓶。 她那被绑架的可怜魂丝,正被锁在里面。 还好,绾绾轻呼一口气。 关在瓶子里禁闭,总比被容北濋拿在手上玩弄要好。 否则,她不敢想象自己昨夜会用何种手段破开容北濋的房门,上演一出强闯民宅。 不行不行,不能惹事,要遵纪守法。 毕竟,破开房门还要增添一道损坏财物,但她现在偷溜进来,拿了魂丝立马离开,只要没人看见,她就不算强闯民宅。 绾绾点点头,俨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状态,然后倾身上前,仔细端详这只半透琉璃瓶。 很遗憾,以绾绾脑中有限的修仙知识量来看,并不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算了,不管了,先把魂丝拿回来再说。 绾绾指尖绷得紧紧的,轻轻往琉璃瓶上戳了一下,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心下一喜,伸手拿过琉璃瓶。 可谁知,就在琉璃瓶被绾绾挪动的那一瞬间,一阵错眼雾气从壁柜里蓦然升腾,当即包裹向绾绾。 ——这诡计多端的人类! 绾绾已经明白自己还是中计了,转身就想逃出窗外。 可她即刻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了一道颀长身影。 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抱臂而立,凝目垂来,灼白阳光倾洒之下,他鲜红薄唇似微弯:“这不是离姑娘么,离姑娘……怎会在我房中?” 绾绾:“……”现在装迷路还来得及吗? 容北濋微抬眼帘,目光从绾绾身后打开的壁柜里扫过,轻笑道:“看来,我这舱房是被小毛贼光顾过了。” 正愁无从辩解的绾绾听他一说,顿时被打通了脑中关窍:“没错,我正是看见有一黑影越窗进来了,担心有人对您不利,这才跟着闯进来的。” 语罢,绾绾将掌心里的琉璃瓶往袖中藏了藏,半点不心虚。 容北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疑惑道:“那么,贼人在何处?” 绾绾:“……”我也不知道啊? 她憋出一句来:“贼人跑得太快了,我没能看清。” 容北濋凝睇着绾绾,对此回答不置可否,抬步越过她身侧,沿着壁柜走了一趟。 蓦然间,冷意袭来,绾绾感到危险从她身后逼临! 她迅速折身,背贴上墙,以此来躲过容北濋突如其来的近身。 8. 欺诈饼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绾绾抓住了脖颈间急速收缩的那点空隙,手指卡进去,好歹争取了一些缓和呼吸的空间。 她难受得两脚乱踢,可脚下踩不到任何东西。 倏然,绾绾袍角一紧,她被一只大掌隔着袍角攥住了动来动去的脚脖。 “姑娘有所不知,本人极为厌恨恶鬼,似姑娘这般阴损邪恶的借尸还魂之辈,想来生前也不是一位积德善人吧。”容北濋阴仄邪戾的声音传入了绾绾耳中,“所以,纵使即刻将离绾这具肉身再次斩杀,我也不会产生一丝愧疚……” 他在说什么? 绾绾脑中打出一串问号,简直要对这个人类无语了。 看看这个杀人现场,到底她是恶鬼,还是这个人类是恶鬼啊?! 容北濋仿佛没有察觉到绾绾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道:“实则,容某并非路见不平之人,姑娘借尸还魂,更与我无干。” “可一夜不见姑娘罢了,姑娘却已从炼气三层进阶至八层,纵使有那殷洲妖修、东洲鬼修,也恐难与姑娘相较。故我实在好奇,姑娘在这一夜之中,到底从哪里得了这般进益?” 绾绾手臂渐渐脱力,面部憋得闷红一片,乍一听见容北濋的险恶揣测,她真是想要站上天台大声吼出自己的清白。 ——别xx乱想了,我真的真的就只是吃了一只近百年恶鬼……的魂精啊! 我自己制服的恶鬼,我不能吃的吗?你这个人类,到底还讲不讲道理啦?! 容北濋正面色沉静地用着阴冷的口吻,向绾绾讲述自己的道理:“姑娘来历不明,疑似恶鬼夺身,以防昆吾宗弟子受姑娘所害,我只好就这间舱房为葬椁,送姑娘……重做一个吊死鬼了。” 绾绾:“……” 好你个杀人犯,杀人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罪恶就在眼前,消灭犯罪刻不容缓,绾绾终究没能把持住,一缕透白魂丝从她手心游曳而出。 仿若一支疾飞的箭簇,精准射向容北濋额心。 容北濋并未以手做挡,微一侧身,掐住时机一般将这只“利箭”避过。 柔顺的高马尾轻轻扫在他颈侧,与他白皙凌厉的下颌线构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交界。 而那双本含冷厉的淡色眼眸,忽然于背光昏蒙里变得透净而柔亮。 此时,彻底在容北濋面前暴露了魂丝的绾绾决定一躺到底,便想释放更多的魂丝将自己从这上头解救下去。 却不料,她被容北濋攥住的脚脖蓦地向上一提。 有了足够的呼吸空间,绾绾总算不会真在这里做了吊死鬼了。 随后她感到发带在下降,而容北濋托着她的脚腕放在了地上。 大量窜入呼吸道的空气呛得绾绾直咳,眼泪花也不断冒,当侧方递来一只干净骨感的手掌时,绾绾看也未看就攥住了它。 容北濋眼中不见半分愧疚,但他稳稳托住了绾绾的手肘,将她拉到一旁圈椅中坐下。 一番折腾,绾绾额前的厚长刘海全给汗湿沾去了两侧,那张已与离绾高度融合的脸庞,初次毫无遮掩地展露人前。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仿如工笔画就,三庭五眼竟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湿漉漉的杏眼饱满幼圆,天然流露一丝单纯稚气,猩红瞳孔却又添一分神秘之下的无辜懵懂,似是迷失方向走出山野误入了人间。 可若说缺憾在何处,便是少女的脸颊消瘦了些,气色也不好,面庞覆了一层黄蜡似的。 容北濋不曾见过真正的离绾,却听说过离氏通阴血脉在瞳孔中的显现。 据传,离氏中人诞下后代只会生出女婴,同时也会将通阴天赋延续在她们的血脉里。 这些女子因此被世人冠以“离氏阴女”的称号,越是通阴之能卓绝者,瞳孔呈色便越近似于红。 千年前曾合力封印了鬼帝玄灵的离尊离如月,在施展通阴之能时,瞳孔便像鲜血一样红。 可眼下,容北濋面前竟然就坐了一个瞳孔呈色比之鲜血更加猩红的少女。 虽然……这个“少女”多半是一只非人大鬼。 见绾绾缓和了,容北濋按捺住心中思索,神情歉然道:“离姑娘,之前是我得罪了,还望你谅解,勿与我生气。” 适才的阴冷邪戾一抹而净,容北濋轻快的少年嗓音,与先前扬言要送绾绾重做吊死鬼的那人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绾绾坐在圈椅中,满心都是奔腾而过的浪花,化作愤怒又委屈的情绪萦绕在鼻腔,渐渐的,鼻头就红了。 娃娃是单纯的,娇气的,从来都是被主人宝贵地抱在怀里的。 即使出门在外,镶了红宝石的小黑裙也一点都不会沾染到尘埃。 更别说,主人从来没让娃娃真正单独直面过危机,任帝国通缉榜单如何更新,也无人敢打娃娃的主意。 所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本身昨夜,绾绾初穿越就受了一波众人的针对,后来被王季桉指使道仆传谣言的举动给惹到生气。 今日她又在梭云舟上与黄瑛、离霜言针锋相对了一番,刚才还因为萧意话里对离绾的不公正,独自气闷了一回。 所有所有的情绪一点点累积,直到此刻,绾绾来找自己被绑架的魂丝,反被绑架者狠狠欺负了一顿,终于如洪水决堤那样爆发了出来……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冒,一颗一颗地往下砸,绾绾将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仰着头,直勾勾望着她身前的容北濋。 仿佛在希望他能够继续说下去,一句道歉可不够。 容北濋:“……”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眼泪控诉了…… 容北濋别过眼,也是躲过了绾绾的目光,握拳在唇边,没话说却被逼着发出声音那般轻咳了一声。 又默了一阵,脑子微乱的容北濋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说完这句话,容北濋可耻地顿了顿,似乎这话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昨夜初见你时,我发现你并非离绾,同时也看出,你似乎具有一种类似通阴天赋的能力。”容北濋再接再厉,渐入佳境,“我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便有心试探,特意从道仆身上 9. 从良堂再启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昨夜还是炼气三层的我,是如何以弱制强,反制了那只近百年修为恶鬼的?” “……” 少女故作幽邃的声线犹若在耳畔,容北濋静静垂目,将她面无波澜的精致容颜纳入眼帘。 随即,笑着告诉绾绾:“愿听其详。” 绾绾眨了眨眼,讲到这个她可就游刃有余了。 于是,容北濋便看见绾绾靠回了圈椅,悠然地对他咧开了笑颜,露出了贝齿左侧短小的、连锋利都带着圆钝感的小虎牙来。 容北濋目光凝了凝,须臾,他不动声色地挪开,抱臂等待绾绾的解说。 可接下来,容北濋无论如何也不曾试想过,他会听见这个有张无辜惑人脸庞的少女,说出如此一番超乎他理解范畴的话语。 “我能看到你的灵魂之底,那是一个人的根之隐秘。” 根之……隐秘? “也就是说,那些被你埋藏在灵魂深处不愿让任何人窥见的秘密,我都能给你剖挖出来。” 容北濋心下微微一颤。 绾绾做作地叹息一声,接着又毫无所觉可可爱爱地摇了摇头:“容少主啊容少主,你并不清楚我究竟有什么能耐,为什么会认为,我不能同样反制于你?” “……” 短暂的无言时间里,容北濋想了许多。 譬如绾绾所言包含了几分真、几分假,又譬如…… 在他的灵魂之底,会藏着什么不能被人剖挖的秘密呢? 容北濋是不可能将这些疑惑想明白的,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所谓的灵魂之底。 “……姑娘威胁我。” 容北濋踱前两步,微弯下身,捻着沾染了日光的飞刀往绾绾眼前晃:“我这人,最不喜欢被威胁,尤其是在我先一步威胁了对方的时候。不如你我比试比试,看你能否成功反制于我?” 绾绾被刀面的反光晃得眼花,眼睛难受地眨了眨,一时没有回答。 容北濋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像是赢得了一个回合胜利似的,浅勾的薄唇溢出哼笑。 那么,让他看看……该往哪里下手为好。 这一看,便是去了片刻之久,容北濋脑中思绪搅合,竟是不知这第一刀该往何处去。 那就…… 最终,容北濋抬手扭住了绾绾肩侧垂下的一绺发丝,揪在半空,佯作狠戾道:“先断了你的头发吧?” 绾绾:“……” 她无言以对,这是什么人类新创的威胁方式吗? 身前的容北濋倒是已经在认真斟酌落刀的角度了,可他看着看着…… 她这头发,的确是太长了些。 眼睛都给遮住了,平日里如何识景认路? 那昆吾宗的执法堂长老不是离绾亲爹么,老大不小一人了,听说也已修至元婴,这么日常的小事都不注意,怎么养女儿的。 还有她自己,身体已经是她的了,她就不会感到难受么? ……不是。 容北濋蓦然醒悟。 ——他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 容北濋神情恍惚地松开绾绾那绺头发丝儿,直起身退后两步,轻墨袍角略显仓皇。 他如临大敌一般,微眯那双清透修长的眸,一寸一寸审视圈椅里一副‘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神经’表情的绾绾。 ……大意了,这只样貌无辜又单纯的非人‘大鬼’,恐有迷惑人心之术。 容北濋如是告诫自己道。 他转动手里飞刀,将其收回乾坤戒,抬高另一只手。 那手里握着的,正是本该被绾绾藏在袖中的那只琉璃瓶。 绾绾看清后,立即诧异地翻了翻袖中:“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容北濋已是找回了自己应有的姿态,轻扬他属于上司的下颌,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未来下属:“这个东西,你不能带走。” 凭什么? 绾绾急得从圈椅里站起,伸手去夺琉璃瓶:“你这是非法占有他人财物,已经构成犯罪了!” 容北濋轻身后退,转瞬就离绾绾一丈远,嘴角噙笑道:“又想来鬼宅那套?我是真的好奇了,你死前是做什么的。状师姑娘?读过私塾的小姐?还是哪家仙门的执法弟子?” 绾绾紧追不至,愤怒地释出魂丝来抓他:“都不是!上通缉榜的!” 容北濋:“……” 呵……难怪很懂行啊。 他旋身避过缠向手腕的魂丝,脚尖轻落上翻倒的画屏,举起手中琉璃瓶,做出要开启的架势。 见状,绾绾刹在原地,紧张地看着他动作。 容北濋悠哉道:“姑娘不仅来历不明,过去还是一名能上通缉榜的危险分子,实不能令我放心。因而,我决定基于对你危险程度的评判,给你划分一个试用期。” 绾绾:……你妈的,太无良了,逼人打工还给试用期! “在此期间,这疑似是你能力的东西,就当作抵押在我这儿的‘人质’了。” 容北濋微顿,抢在绾绾之前道:“这可不叫绑架,你为我做工,总得给我交份契券吧。” 绾绾登时哑然。 眼见非人姑娘又一次被逼红了眼眶,无良上司容北濋不为所动,转瞬将琉璃瓶收回了乾坤戒。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几声敲门响经由隔音门上的符箓传入了室内。 容北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绾绾不要轻举妄动。 随即,他走下栽倒的画屏,穿过晃荡一阵清脆的及地珠帘,走去将门打开。 门外立着一道冷竹般的身影,蜂腰佩玉,俊容清尘,眸若寒星,正是一袭雪青色长衫的萧意。 “萧道友寻我?”容北濋问。 萧意颔首:“我见容少主匆匆回房,不知遇了什么麻烦,是否需要我帮忙?” 自己与未来下属之间的事,并不是可以被这位昆吾宗首席弟子知道的事,容北濋便只是笑笑,几语婉拒了萧意。 “萧道友,我听这梭云舟上似乎很热闹。”容北濋侧耳倾听,须臾道。 不知何时,本该各自待在舱房中的昆吾宗弟子似乎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年纪小,听闻大事总会兴奋。”萧意解释道,“容少主应该听过我昆吾宗作尘峰的名号。作尘峰峰主,亦是我师尊的嫡亲师弟,时隔四十年再启从良堂,要从内外门中再收一位新弟子了。” 此言一出,容北濋鸦黑入鬓的眉梢微挑。 作尘峰峰主梅孤忱,无道号,无尊号,却是修仙界里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首先是他的师承。 梅孤忱乃昆吾宗立宗祖师‘清野山人’的亲传弟子,与昆吾宗现任掌门蓝尽寒,并为清野山人的唯二弟子。 这位清野山人曾在千年前拒绝了金相小叠山的入山邀请,独自闯荡修仙界,创立了昆吾宗。 其后鬼帝祸世,清野山人是第一位得到紫微神文的人界大能,由此被推向了人界首尊之位。 因此,他的亲传弟子,于修仙界的地位可想而知。 更何况,梅孤忱本人就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于昆吾宗之内,仅次掌门蓝尽寒之下。 这样一位过往记 10. 魈变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风靡云涌,啸声击空,整条梭云舟以舟尾倾倒的姿势跌落百丈高空。 容北濋扶阑半跪,身后青丝凌乱于风,与他同处廊间的萧意此时已不见了身影。 对方身份在此,定是第一时间奔赴了妖气勃发之地。 容北濋了然,却没有跟着萧意离去,顶着风压起身回到了舱房里。 房中珍玩因被底部铭刻的符箓禁锢,目下倒是安然留在原处,可桌椅床褥的遭遇就不是这么好了。 容北濋踩着倾斜的地面,挥手将滑撞而来的家具碎成齑粉,再一指定住空中乱舞的及地珠帘,可算回到了内室里。 然而紧接着,撞入眼帘的便是角落里满头鹅绒顶着一床破烂锦被的绾绾。 容北濋:……这是拆谁家了? 绾绾正要拿下眼睫上的鹅绒,忽然感到被注视,顿时僵住了手。 摇晃的舱房里谁的视野都很模糊,可绾绾心里蓦然涌动的心虚却是做不得假的。 她现在就像一个入室偷窃不成、损坏了屋主人财物的坏蛋,而此刻,她这个倒霉的坏蛋被强大又心黑的屋主人抓住了现行…… 天晓得,方才这床锦被突然抛向半空时,绾绾是真的想要接住它而已。 可梭云舟太晃了,她不小心一用力就……这也怪不得她呀。 绾绾一缩脑袋,整个人往被子里埋了埋,心里默念自己只是一团鹅绒,随着舱房地面愈发倾斜,裹着锦被贴住了墙。 身体仿佛被什么吸住,附在墙上就不得动弹了,绾绾没有挣扎,尽心伪装中,可没过几息,她身体倏尔一轻。 ——重力回归正常了? 绾绾正疑惑,少年修长的双手扯开了她紧裹的锦被。 她顿时从中露出一张闷红小脸,黏着鹅绒,略带怔忡。 绾绾重新聚焦的瞳孔中,容北濋那张少年气的美人脸即便放大在眼前,也依然明净无瑕。 然而绾绾半分不懂得欣赏,谨慎地一个后仰远离这个危险的人类。 结果,她后颈传来一道拉力,她居然被容北濋用一条不知何时挂上她脖子的红绳给拉了回来! 绾绾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她感知到的重力回归了正常,而是容北濋往她身前挂的红绳起了作用。 这红绳中央坠着一道折成三角的明黄符箓,微微莹着光,帮绾绾在失重状态下稳定了身形。 “此符能助你踏风如平地,你且戴着,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容北濋单膝蹲在绾绾身前,简单几语嘱咐道,“离……我该怎么称呼你?” 绾绾上手去摸符箓,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就答道:“绾绾。” 容北濋:“你的真名。” 绾绾抬头睨他:“我就叫绾绾啊。” 容北濋:“……那就叫你绾姑娘吧。我们受到了妖袭,梭云舟因此失控,绾姑娘借尸还魂不久,得的又是一具身怀通阴血脉的身躯,便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了。” 妖袭? 绾绾几乎是瞬间睁圆了一对杏眼。 妖都长得什么样子? 想见…… “啧,想什么呢?” 绾绾“哎呀”一声,脑袋被容北濋拍得往前栽了栽。 “容北濋!”迟早杀你灭口! 少年轻扯唇角,似觉有趣,利落起身消失在房中。 不多时,梭云舟稳定了不少,地面的倾斜角度肉眼可见地在回缓。 绾绾没注意这种变化,气咻咻地从烂被子里拔出了双臂,抓了几下,理顺了她的头发重新遮住眼睛。 岂知就在这时,一串“哇啦哇啦”的嘶吼声如铜锣齐鸣般骤然穿彻梭云舟! 绾绾霎时耳根发麻,连忙抬手捂住,而她身在的这间舱房蓦地抖动了起来。 噔、噔、噔—— 似有一双力大无穷的大脚在梭云舟上猛烈弹跳,往下跌的梭云舟便也跟着节奏弹跳。 绾绾耳边“哇啦哇啦”,身下的震动噔、噔、噔,眼前还有一堆被容北濋击碎的家具粉末在空中狂欢。 绾绾:好……好厉害……来攻袭的一定是一只大妖吧! 正如绾绾所想,袭击梭云舟的的确是大妖。 不过,不是一只。 时间回到不久前…… 程渡扒在舷杆上,惊恐地望见那只四翼飞蜈挪动了自己粗壮的节肢身躯,随后,迎出了它身后的那道魁岸黑影,以及更为浓烈的腥重妖气! 那黑影极高,独腿而立,浑身漆黑长毛裹覆,垂落身侧的长臂肌肉精悍有力,沉默地站在桅杆旁,面部竟是一张五官清晰、肖似人类的粗犷脸庞。 程渡心中大骇:这是山魈? 不不不,他们在盘林山里抓来的山魈没有这般体型的,更不会长出了一张人脸! “都愣着做什么?!” 一声少女清呵打断了程渡的慌张,程渡回神望去,便见是离霜言与带队的几名筑基弟子飞来了甲板上。 离霜言飞快扫过摔得东倒西歪的小弟子们,眸中掠过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嫌弃。 她身旁,孙芝菱替她将话说完:“诸位师弟师妹,梭云舟平安降落以前,你们万不可因恐慌便跳船离开!没有御空之力,跌下高空便只有死,大家互相扶持,躲在我们身后!” 程渡似乎瞬间看到了救星,连忙指着舱房顶部朝他们大喊:“离师叔,孙师姐,你们快看那里,来的还有一只长出了人脸的山魈!” 闻言,离霜言、孙芝菱等人纷纷望去程渡所指的方位,旋即惊愕不已。 什么山魈能长出人脸? 他们怕不是遇见一只快要化形成人的山魈王了?! 当先一只修出膜翅、能够飞行的四翼飞蜈,就已经是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 可同来袭击梭云舟的,居然还有一只修为更甚四翼飞蜈的山魈王,甲板上的五名筑基弟子无一不面色沉重,精神紧绷。 “人脸五官虽已成型,但其面部表情僵硬,这只山魈的修为未及五百年大关,但至少该有四百年。”离霜言冷声分析给众人听,“诸位务必小心,在我师兄稳住跌落的梭云舟前,我们不可让这两只大妖再度攻击梭云舟。” “是,离师叔!”四名筑基弟子齐声道。 他们持剑列阵,调动体内真气,同步挥斩内门剑法,数道剑气齐涌而出。 剑气云奔浪翻一般奔向了舱房顶部,桅杆上的四翼飞蜈双瞳一沉,重重摆尾扫向剑光。 11. 避险 《被天生仙道的帝子养成了》全本免费阅读 离霜言被弟子扶住,急切地回头望向萧意:“师兄!” 萧意并未侧眸,冷静道:“你带所有人躲去底部船舱,再去四周侦查,若无妖物埋伏在侧,送弟子们弃舟上岸。” 离霜言推开扶她的弟子,固执道:“师兄,这些事我会嘱咐弟子去做,我留下来与你一同降妖。” “胡闹!”四翼飞蜈头部鞭触来袭,萧意只来得及说上这一句。 孙芝菱等人此刻各个是伤,上前拉住了离霜言,劝她一道离开。 毕竟,他们虽为筑基境,可他们面对的四翼飞蜈修行已过三百年。 妖族,五百年是一大关,过了五百年,妖族便可凭借凝聚的妖丹逐步化形成人。 四翼飞蜈已是三百余岁,纵然不可化形成人,实力也与金丹初境的人修差不离了。 离霜言眼含不甘,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两名受伤不轻的筑基弟子率先进入了通往底部船舱的楼道,剩下两名筑基弟子则自发前往上层舱房,搜寻躲藏房中而分散的弟子。 绾绾便是这时,遇见了躲入顶级舱房的王诗鸢。 寻思着顶级舱房最坚固,如果留在梭云舟上,也应该会是最后一处垮塌之地的王诗鸢,在偷偷摸摸混入了容北濋的舱房之时,根本没有想到还能遇见另一位“同志”。 顶着绾绾头帘下似乎是好奇的目光,这位粉颊甜软的小堂妹尴尬地笑了笑:“……绾堂姐,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啊哈哈……” 绾绾:都是来躲祸的,谁说不是巧呢。 想起槐林鬼宅,王诗鸢那怕死逃命将她忘在柴房里的样子,绾绾实在是不知道该和这位小堂妹说点什么好。 ……谁让怕死是人之天性呢,王诗鸢这行为充其量会受到道德谴责,自己也不能对一个六根未净的人类少女做出太多要求。 何况离绾才入昆吾宗半年,就凭离绾留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她和这位小堂妹也是热络不了的。 不过王诗鸢好像很歉疚的样子,主动小跑来到绾绾身旁,拉住她的手就开始安慰:“绾堂姐,你不要怕,有我们萧师叔在,那两只妖怪一定会被打跑的!” 两只妖怪……绾绾默默提取了关键信息,不由为萧意、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绾堂姐,你怎么还开着窗户呀!”王诗鸢忽然瞄见洞开向阳的窗户,惊呼一句就慌慌张张地松了绾绾的手。 她小步快跑去将窗户关上,嘴里还在念叨:“真是的,堂姐怎么连藏身都不认真啊,哪有躲在屋里却将大面窗户敞给妖怪看的事儿?” 绾绾:“……” 啊这,她只是听了容北濋的话,随意躲一躲,好像是有点草率了。 王诗鸢坐不住似的,关了窗户又在屋子里寻找起来,发现顶级舱房也只有一处隔间做内室时,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还是不能放心,不过,那两只妖怪体型可大了,想来是不会进入舱房里的。”王诗鸢如此安抚自己道。 笃笃笃—— 隔音门上的符箓忽然传来敲门声,顿时惊了王诗鸢一跳。 “不是我们这间房。”绾绾好心提醒她,“听起来,有人在敲隔壁的门。” 原来是隔壁啊……王诗鸢抚了抚心口,虚惊一场。 绾绾又道:“但接下来,我们的门就会被敲响。” “笃笃笃。”清晰的敲门声传入两人耳里。 王诗鸢:! 堂姐,好端端的一句话,你不要说成鬼故事啊! 目光触及王诗鸢那张反复受到惊吓的娇颜,绾绾似懂非懂又后知后觉,掩饰一般揉了揉鼻子。 这时,门外继续传来声响:“里面还有人吗?我是孙芝菱,来寻你们避往底部船舱。” “是孙师姐!”王诗鸢欣喜地看了看绾绾,没能从绾绾面上得到任何的情感反馈。 不过王诗鸢似乎早就习惯了,拉起绾绾的手跑向外室,将门打开迎入了孙芝菱。 见到两名内门小弟子安然无恙,孙芝菱俨然一阵庆幸,随即招呼两人跟上她。 听说要去底部船舱,王诗鸢起初还有点不乐意。 底部船舱乌漆墨黑的,一股子不见天日的闷臭,她只去过一次,可是记在心里嫌弃了许久。 但一听说两只大妖修为不凡,且萧意已在甲板之上与之开战,整个舱房区域都不再安全,王诗鸢立即就拉上绾绾跟紧了孙芝菱,誓做两条孙师姐身后的小跟班。 绾绾任她拉着,也乐得跟随大部队转移。 在绾绾奔至舱房一层路过舟头甲板时,她晃眼觑见了一瞬裂石惊响传来之地。 只不过,裂开的不是石,而是四翼飞蜈墨黑发亮的躯壳。 绾绾注意的也不是凶相毕露的四翼飞蜈,或者执剑飒然的萧意,而是她奔跑经过的这一道围栏。 围栏之下,烈日将光洁的甲板照得耀然。 可绾绾看见,小山般的黑影从这截围栏上方的高空投下。 那黑影很长,独腿,垂臂,全身长毛如钢针那般竖立,将它黑压压的影子龇出了一道不规整的边线,危险暗藏。 然它却是沉默地立着,俯视着,眺望着,如一位最顶尖的猎手,等待一个最佳的出场时机。 而绾绾、王诗鸢这种小鱼小虾米,自然不能在顶尖猎手眼中得到一席之地。 绾绾跑入底部船舱的时候还在想,自从鬼帝被封印,人、妖两界战争以外的时间里,妖族总会避免同人族修者大规模碰撞,尤其,人修一方还是来自大宗的弟子。 所以这两只大妖……为什么要来攻击梭云舟?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抓了盘林山里的山魈!” 底部船舱里,弟子们正在讨论此次妖袭的原因,恰好说到此处被绾绾听见。 王诗鸢喘了喘,拉着绾绾的手小声说道:“堂姐你不知,底部船舱六面都是精铁铸造,其上刻有大量阵法,乃梭云舟的飞行核心储藏之处,也是梭云舟上最坚实的地方。哪怕梭云舟甲板以上全给夷平了,这里也是不会遭到损坏的。” 绾绾默默点头,心里却道:可妖袭之初,飞行核心还不是受到妖力侵袭受损了。 可见,靠山山会倒,靠飞舟? 飞舟也是能“坠机”的。 底部船舱光线昏暗,舱室里四处壁灯齐亮,视野才清晰了不少。 这里舱室众多,甬道四通八达,不识路的人很容易迷路,故而目前,弟子们都聚集在靠外圈的一间大舱室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3013|1289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艰难,他只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而眼前的巷道又十分狭长。 团风的鞋子是坏的,后脚跟有些漏风,黑暗也似乎加重了身体上的寒冷,不时舔过脸颊的鹅毛又像是猛兽腥黏的舌尖。 夙羲越是跑,心就往下沉,这或许是身体在失力的征兆,可他已经冻得丧失了应有的判断力,着魔似的只知道跑下去。 终于跑到巷道尽头后,夙羲扎入拐角,却撞见了一排铁牢笼。 不是一只铁牢笼,而是近在咫尺的牢笼铁栏,他也不是在牢笼外,是被关在了牢笼里。 他矮矮的视线只能被分割成一道一道,愤怒而不甘地望向牢笼外,看着一个穿了一身银红长衫的骚包男人被奴隶主谄媚地请了进来。 那男人一看就是个小白脸,装模作样在这肮脏的奴隶市场里游走了一圈。 可是最后,骚包男人停在了自己的牢笼前。 他俯下身,微眯狭长双目凝视着自己。 忽然道:“会收耳朵了,小半妖,要不要跟我走,教你做一个‘人’。” 夙羲瞳孔骤缩,险些变为蓝色的竖瞳,他紧盯男人过于“圣洁”的脸庞,那时候还不知道对方“圣洁”之下所依仗的强大修为。 男人交了赎金,带他离开,说要送他一件礼物。 没想到只是一句话。 “天地间,人为贵。” ……什么东西。 “人类弱小而伟大,平凡而唯一。我要你懂得。” 呵,无聊。 “跟我游历世间,两年后,你去拜入昆吾宗。” 神经病。 “不会吧,你这什么表情,区区一个入门大测你都通不过啊。啧,小、半、妖~” …………放屁! 夙羲着实恼火,尤其这男人那句怪里怪气的小半妖,他气得想去拔掉这男人比凡人女子还漂亮的头发,然后在他脖子上打个结勒死他。 还要拜他为师? 偏不!莫欺少年穷,有朝一日自己强大了,第一个端的就是天狐族的老巢,然后报复人类,务必宰了这个男人! …… 夙羲的思绪有点儿跌宕,情绪也不稳定,他忽然撞上了街道旁的空背篓,不知是那户背了死人后认在这里的,连带扁担一起摔得七零八落。 这股动静总算让他清醒了,这里并没有什么铁牢笼,更不存在那一身银红的麻烦精骚包师尊。 还有一柄斧头垂在他身前,上头湿哒哒地滴着鲜红的血迹,融入雪中变得粉红。 夙羲猝然抬眸,便见挡住他的正是李路,许是附近有近道,夙羲对此并不熟悉。 只不过,李路的状态十分可疑,他像是癫狂、像是贪婪、像是渴望的眼神望着夙羲,让夙羲在雪夜之中寻不见一丝暖意。 灵魂记忆里,所有人物既定的命运都会到来,必然经历的重大事件不会改变。 团风应该死在当下,死于那间晕倒的厨房中。 李路会在极不情愿地打开院门后突然发病,举起手中用以防备的斧子砍死了老胡头,然后嗅到新鲜的肉味那般,回头将团风送入腹中。 163. 大恐慌(33) 夙羲还是被迫意识到,原来他改变不了团风的命运,纵然眼前一切皆是虚妄,却也依旧编织着既定的路线。 所以在李路高举斧头劈下来时,夙羲选择了护住自己的灵魂。 召唤风息是夙羲与生俱来的能力,斧头入肉鲜血迸出,发狂中的李路却没有注意到一股淡淡风息抵挡在斧刃之上,让本该造成的重伤变为了皮肉伤。 奈何受身体与灵魂记忆里的规则所限,夙羲能使用的力量不多,他任由李路单手拎起了他的一条腿,然后被李路在雪地里拖行着离开。 视野天旋地转间,夙羲望见了漆黑的苍穹,比静湖还深,零星的星子都没有出现。 旋即,他还从身体路过的墙头瞥见了一颗鬼头。 一颗瘦瘦巴巴、青白又沧桑的老鬼头。 夙羲不知怎么的心下一跳,下一刻就同那趴在墙头偷窥的老头鬼对上了视线。 老头鬼随之露出了一个非常可疑的笑容,让夙羲觉得对方十分不怀好意。 可是……这是一个变数。 意外趴在墙头偷窥的老头鬼,不该是团风死亡线上本应出现的元素。 道玄友好地露出微笑,尽力向夙羲传达友好的信息,告诉他咱是友军而不是一只路过的老头鬼。 如果忽略掉他自以为友善实则诡异的笑容,他的出发点还是正确的。 好在道玄也不趴墙头了,李路发狂不清晰,人又看不见他,他大胆飘向夙羲,跟在夙羲身后做了个抹脖的姿势。 夙羲瞳孔微缩,旋即明白过来,这只老头鬼的里芯恐怕是他认识的人。 这是要他以死来摆脱这具身躯的死亡线? 没有救治,团风的身体的确会很快流血而亡,而他自己顺势“死去”,在这只老头鬼的帮助下一魂脱离肉身,最后化作灵魂记忆中的一只“游魂”。 夙羲迟疑着,毕竟这种方法只被绾绾提及过,还不曾经历试验。 并且他不能肯定这只鬼究竟是谁,对这只鬼让他去死的行为保持着忌惮。 谁知道玄见夙羲不动作,倒是干脆替他做了,上手往他脖间一抹,夙羲血管里的鲜血就像放水一样哗哗外流。 夙羲:“……” 道玄:“……” 道玄就是试一试,哪晓得居然能割到这小孩的喉? 原来顺势而为之下,他们外来者是可以掺和这些“角色”必经历的重大事件的,他们可以推波助澜,但不能逆天而为。 生机从夙羲的身躯里流失,夙羲渐渐感到了疲惫,前方的李路毫不知情地将他拖行离开,右手里紧握的斧头在痉挛一般地颤。 夙羲晃眼瞥见老头鬼从衣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颜色像木头,个头十分小巧。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视野便已是地覆天翻,很显然,他已经彻底离开了团风的身躯。 这一刻,夙羲大概知晓老头鬼的身份了,可以牵引新死之人的亡魂堕化为鬼的,应是鬼族道玄无疑了。 可是……他现在的视角是怎么回事? 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大,他却是不能动弹,身下还垫着什么东西,整个视线都是悬浮在空中的,还在晃。 耳畔这时传来了熟悉的声线:“师弟。” 夙羲一惊,虽然看不见,但他立即回道:“师姐,你在何处?” 姮媱:“别扭脖子了,你现在没有脖子。” 夙羲:“……” 夙羲:“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师姐?” 姮媱:“你的一魂与我一样脱离了‘身躯’,为防我们消散,道玄皆找了另一具躯体承载你我这一魂,充作化鬼。” 夙羲很想点头但是做不到,只好吭声道:“看来我所猜不错,可我现在的身躯又成了何物?” “那个……不好意思啊。”道玄在此时终于发言,声音传自夙羲身后较高的位置,“我手头就带了一只木雕小鸡,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你,又见你情势危急,只能拿来给你用了。” 已知自己变成小鸡的夙羲:“…………” 他忍不住问上一句:“师姐你是什么?” 姮媱:“……不该问的别瞎问。” 道玄大笑:“她是狗!” 姮媱几欲喷火:“臭和尚,你想死!” 一鬼一小狗速速对呛起来,夙羲在一旁独自听,默默觉着自己从鸡的天敌变成了鸡……好像也不是很可怜了。 还是从人到狗的跨越更大一些吧。 道玄与姮媱的呛嘴以道玄败落结束,道玄骂不起还躲得起,任姮媱在那头输出,他只管捧着手上的木雕小狗和小鸡飘回德安堂去。 途径之处可见城中乱像,所谓人类群体之中维系稳定的秩序,在这一夜里像是骤然崩塌一般,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不好。”姮媱倏地说,“这些人越是崩溃作乱,便越是在自我散发和制造他人的怨气。不出今夜,凉西城就会怨气冲天,显现在普通百姓眼前,怨气会将整个城池包裹其中。” 夙羲愣了:“我先前一直被人拐子关押,消息闭塞,不知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疫病又查得如何了,绾绾他们人呢,师姐同我仔细说说。” 姮媱应了他,抓紧时间将关键线索同夙羲讲述了一遍。 在听到此间间主竟是天狐族时,夙羲难掩心中愕然,只不过眼下他就是一只木雕小鸡,没谁看出了他神色间陡然的变化。 夙羲很快夺回心神,分析起来:“我被关押期间,但凡清醒之时遇上那人拐子李路,我便会寻机观察他。” “你们尚未发现的发病原因,我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姮媱顿时欣喜道:“不愧是我师弟,身处极端环境也能抓到线索。不像那头金相小叠山来的神兽,那鸟除了能打,只他一个,在这里吃胖了一圈!” “当下也是饿回去了,还算他养的膘多。”道玄嘀咕一声补充道。 几人说话间,德安堂已近在眼前。 令他们惊讶的是,德安堂居然也混乱了起来,一群百姓围堵在德安堂前大吵大闹,试图突破士兵的防卫闯进去抢药。 城中若说还有何处维持着秩序、士兵们依旧在岗守卫的,除了司署,姮媱几人能想到的贺府算一个。 然而即便是贺府,他们也不能肯定那里的士兵还在留守,因此见到德安堂外的士兵还在保护堂中的大夫们,着实是出乎意料了。 只是情势不容乐观,眼下军民之间还能争吵,却不知何时就能演变成流血事件。 他们没有多待,道玄带着手里的小鸡小狗潜入进去,悄悄靠近了红绫休息的房间。 有小厮在房间里同红绫说话,应是红绫听闻外面的嘈杂声,特地唤来小厮询问。 自德安堂研制出新药方后,红绫的身体便在一日日地衰弱下去,每日从德安堂运出去的药汤里,皆混入了红绫从腕间取出的鲜血。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105|1289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汉宫秋发现红绫的鲜血的确有效,她身为修士,又是天狐上族,血液里掺杂着灵力,对凡人而言本就大补。 更何况红绫早就告诉了他们,她是凉西城中的唯一免疫者,她身体里是没有蛊种的,她的血是干净的,他人用了她的血,就能就起到一些压制鬼蛊的效果。 然而红绫却不能当真日日采血,她恢复修为尚且艰难,根本支撑不下去,几日前就已经“一病不起”,被大夫们勒令在屋中修养。 此时,道玄、姮媱三人候在屋外听见,红绫得知德安堂外与城中的乱象后,居然还想从床上起来再熬一次药。 小厮规劝她,奈何红绫不肯听,她坚持德安堂不能乱,一定要安抚住凉西城的人心。 小厮哪有如此高段的道德品质,一脸不认可,但也垂头出去准备了,随后姮媱忽然启唇,叫道玄打晕红绫。 道玄:“?” 姮媱解释道:“她身体这么虚,再放血还得了?我担心绾绾会因此濒临死亡,能避免的风险自然要提前下手。” 有道理,道玄立即穿墙进去,朝红绫身后呼了口鬼气。 道玄没想到,他还真能弄晕了红绫,看来这个“情节”并不属于红绫遭遇过的重大事件行列。 说不准红绫这身体根本撑不到她放血的时刻,本也是要重新晕倒回床上的。 这也是好事,绾绾当即从变化出来的这具杨明澜的身体里“苏醒”了,提前掌握了自由时间。 绾绾疑惑起身,第一眼就关注到了道玄手中、那只木雕小狗身旁多出来的木雕小鸡。 “又有谁死了,这只小鸡……难道是汉宫秋前辈容魂的身躯?”她率先想到了杨大夫,毕竟道玄与她师姐游荡的地方主要在德安堂。 却不料,这只木雕小鸡竟是她出身天狐与人类血脉的二师兄。 这下好了,她的大师姐和二师兄双双成为动物手办了? 绾绾目光里一言难尽,嘴唇想往下压却是失败了,她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在估摸着夙羲即将黑脸之前又立即收敛了回去。 “二师兄,你如今还算平安无事,我可就放心了。” 夙羲立刻不黑脸了,话音里居然还有一丝温柔:“绾绾莫怕,师兄没那么无用,可以保护自己。” 绾绾却不这么想,二师兄厉害是二师兄自己的事情,丝毫不耽误他们对他的担心。 她只摇了摇头,而后拉过椅子坐下,向道玄指了指对面:“二师兄,我们一直找不到你,就怕你会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出事了,你自进入灵魂记忆以后,究竟身处何地?” 道玄飘过去,装模作样地“坐”在了椅子上,再把手里捧着的两位尊像一一摆放到桌面上。 绾绾捂了下嘴,眼神飘忽着不敢看那只木雕小狗圆溜溜的眼睛,一晃又瞧见了另一只木雕小鸡短短嘟嘟的小鸡嘴,她咬了下腮肉,干脆盯着道玄的眼睛了。 夙羲没发现什么猫腻,早已摆烂的姮媱当做没看见。 接下来,夙羲再次与绾绾讲了自己的经历,其实概括之后十分简短,也不是夙羲想同绾绾说明的关键。 “关于李路,我在他身上有一些发现。” 夙羲严肃时,绾绾觉得他像极了电影里的冷面杀手。 因而,哪怕此刻夙羲顶着一张短短嘟嘟的小鸡嘴,和木雕小狗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绾绾,绾绾飘忽的思绪也顿时被他拉了回来。 164. 大恐慌(34) 夙羲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猜想,在结合姮媱所说“疫病”与他自身对李路的观察后,他认为李路“感染”发病的时间有几分蹊跷。 在幕后黑手进行第三次投蛊后,李路便与城中军民一样身怀鬼蛊了。 有些人很快便发病,然后被军队带走,更多人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次发病的,而他们都在发病之初表现出了明显的特征。 但是李路没有。 夙羲看着李路一日日地加重病情,看他的精神状况日益衰弱,从清醒到逐渐癫狂,城中人是不知情地食用了“储备粮”,尚未完全发病的李路却可以清醒地选择杀人而食。 可是要知道,李路是个做特殊生意的人拐子,干的主要还是躲躲藏藏不能见光的活儿。 他并非那等穷凶极恶之辈,用其他孩子一生之幸换来的大把银钱,也不会让他去做一个茹毛饮血的蛮人。 城中情况还未到必须杀人而食的地步,在李路主动杀掉第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之后,夙羲就知道李路不对劲了。 绾绾等人听后十分讶然。 这些日子他们遇见的患病者实在是太多了,谁不是一旦发病就会被鬼蛊迅速侵染,吃到血肉后也只能恢复片刻理智,根本没见过李路这样蜗牛似的发病速度。 可以肯定,李路不属于王大娘所在的第二条传染链,更不会与刘凌等人一样同处第一中蛊路径,他是属于第三条链条中的,城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三条未知链。 但李路的情况突然让绾绾想起了第一中蛊路径,她记得容北濋和她透露过,刘凌那批人里还有人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俩本以为,那是第一中蛊路径与第三未知链的差别,然而李路的特例一出现,事情仿佛再度复杂了起来。 绾绾当即决定前去监牢一趟,告诉姮媱他们后,众人便达成一致悉数同往。 出来之时,德安堂内外聚集的军民还在进行对抗,绾绾便没有从大门离开。 侧门也守了不少百姓,不好走,道玄便助她从墙头翻了过去。 只需绾绾一人混进监牢之中,有道玄这只堪比隐身的鬼在暗中帮助,这便并非难事了。 绾绾熟门熟路找到了关押刘凌等人的牢房,却见第一批中蛊之人里,绝大部分都已不见了。 这些日子里恐怕又有人发狂至死,竟只剩下了在德安堂里弑兄的刘凌,以及一位疗伤途中突然扎瞎了伤兵眼睛的中年军医。 关押他们的牢房经过加固后还有一个小窗,绾绾只消在外推一推就能打开它。 她率先推开了刘凌牢房外的小窗,手中烛光投射进去,恰好打在了墙根下的刘凌身上。 城中混乱以后,很多狱卒也不见了,这些囚犯想得到应有的生活物资已经很难。 久不见明光的刘凌猛地被烛光照射中眼睛,反应极大地甩头避开,被激到似的站了起来。 绾绾提住一口气,以为他要发狂来扑咬自己了,结果等了等,刘凌却只是往更深的昏暗里躲去。 她顿时喊住对方:“刘凌,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否如实配合于我?” 刘凌一怔,显然不料自己会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他这才仔细向小窗外头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德安堂的这位小菩萨。 对杨明澜,刘凌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多少还有一些以往的感激在怀。 他点了点头表示配合,然后绾绾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绾绾首先问他是否再次经历过德安堂当日的幻觉,刘凌说没有。 他在牢中每日为兄长祈福,自行忏悔,苟活至今,没有再见过蛮族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 这段讲述倒让绾绾突现灵感了,绾绾立即问他如何忏悔,这些时日的身体感受又是如何。 刘凌想了想,老实回答说,牢中缺物又不方便,摆仪式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不断为兄长祈福,并且谴责自我,陈情罪过,希望自己死后能去地狱里赎罪。 听刘凌所言,绾绾感到了刘凌心中的深刻懊悔和颓丧,他被关在牢中却是甘之如饴,可以说,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求生欲望了。 没有求生欲的中蛊者,反而始终不曾继续发病,比很多人都要活得长久,岂能不怪? 绾绾让刘凌休息,和他告辞后便去找了中年军医那头。 这位中年大叔同样十分颓丧,但与刘凌不同,他身上的求生意志还十分饱满。 具军医对自己这些时日的描述,他对扎瞎了那名伤兵的眼睛感到十分罪过,他尚不知那伤兵今时如何生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找伤兵赔罪。 他是一名医者,却伤害了一个有功之人、无辜之辈,他对一切自身将面临的刑罚都甘愿接受,绝无任何侥幸之心,只愿艰苦度过,自己重新来过。 绾绾听后有些沉默,似没想到这位落入逆境、人生颠覆后的军医竟有如此品质,城中原有近两万军民,能挑出军医这等品质的实则也不会多。 她与道玄对了对视线,看到了同样的感慨,而后视线下滑落在了道玄手中,顿了顿,飞速挪开了眼。 ……习惯所致,但大师姐和二师兄现在实是不方便进行眼神交流啊。 绾绾继续问军医,他可否再次见到什么幻觉。 军医连连摇头,一阵后怕地拍着胸脯,庆幸自己没有再见过被蛇扑缠的幻觉。 他说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蛇了,他的师傅曾经就此骂过他多回,说他不争气,蛇的身上可全都是宝。 绾绾微怔,不免喃喃:“他也不曾发病了……” 身旁道玄沉思起来,手心里的小狗小鸡好似也在思考。 绾绾向军医道过谢后离开了,外面混乱更甚监牢,谈事总不方便,她便找了间无人牢房躲进去,道玄也跟着飘入。 道玄先道:“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发病了?他们不是朱大娘之后的中蛊者,应也不可能通过食用血肉获得对鬼蛊的压制。” 绾绾也没想通,但是她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人有些与众不同?非是他们身体素质有何特殊,而是……而是……” 她琢磨了下心中的那股灵感,遣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0566|1289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他们好像游离在外界风云之外。” 道玄一愣,姮媱直接“嘶”了一声。 是啊!这两人早早就被关押进来了,外面怎么闹,事态如何跌宕起伏,凉西城的境遇又如何糟糕,其实都与他们不相干。 刘凌一心忏悔,满脑子都是对兄长犯下的罪孽,他还不怎么想活了,外面的生生死死都离他很遥远。 军医也是一样,他似乎消息十分滞后,还不知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今日,他心里还留有期望,等待在牢中赎罪以后能够被放出去,让自己重新来过…… 他们本人都不曾经受凉西城境遇大起大伏的影响,而李路呢,李路何尝没有同这两人相似的地方。 夙羲:“李路身为外乡人,对凉西没有归属感,凉西城的死活他并不关心。相反,他只关心自己的性命,为了活下来可以不择手段。” 姮媱:“如此说,他怎么又发病了?鬼蛊在刘凌、军医两人体中并未完全成熟,可今夜的李路已经让体中鬼蛊进展到完全成熟的程度了。” 绾绾沉吟道:“……因为李路心中有鬼。” 众人微诧,夙羲紧跟着想通了绾绾的意思,展开道:“刘凌心中只有忏悔和虔诚,军医则是坦荡与希望,李路却心里有鬼——他从拐带了六个孩子藏在行李中带进城来,就注定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李路内心不干净,这是他与刘凌、军医之间最大的区别。 绾绾的思路顿时拓宽了很多,将所思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李路这人行走黑白两道做了很多肮脏的事,算是一种‘见多识广’,因此他从没有对凉西屯兵所的军队抱有信任,反而忌惮他们,畏惧他们。” “蛮族来袭之际,军民之间无言而默契的信任李路是没有的,士兵与百姓同战一心,你在前方奋勇杀敌,我在后方作为支柱,这股人心的力量李路更加体会不到。” “却正因此,李路同样不会为了凉西城而经历军民之间的信仰崩塌、人生绝望。” 李路的绝望,是自己坚持到最终依旧不能活。 可蛮族大军围城、朝廷援兵迟迟不到的时候,他不会感到深切的失望,不会感到内心最纯净的东西因此而崩碎——更何况这种东西他根本没有。 后来蛮族退兵,满城军民以为得救,盼星星盼月亮等候朝廷的车队抵临,他们心中那莫大的欢喜却都会在今日化作更大的悲痛。 这些李路同样没有。 李路中蛊属于第三未知链,早就开始出现症状了,他的发病却十分缓慢。 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水中慢慢挣扎,活得能往往更久,而那些激烈挣扎之人却会最先沉没。 今日,无数人等在城门处,不顾疫病风险,沐着满身风雪与寒。 可那些本该迢迢送来粮食物资与御医的车马,通通变成了寒光冷箭和铁蹄。 那一刻,有多少人彻底崩溃? 多少颗奔向希望的心灵被无情击碎? 绾绾脊背窜上了牢房里冰寒的凉意,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