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 1. 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司明明在地铁上跟人干了一架。 你很难想象出一个丝质衬衫包臀工装裙,戴小钻石耳饰,穿细高跟的女人跟彪形大汉干架的情形。好朋友张乐乐一手拉着婴儿车一手拉架,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抽冷子用母婴包砸到那男人的身上。她的女儿一一拍巴掌含糊不清地喊:“打得好哇!” 其余人也都喊:“打!该打!” 司明明气血上头,在那男人朝她甩巴掌的时候一把上前死命握住他命根子,那男人哎呀一声,司明明又腾出手去揪他油腻的头发。 地铁到站了,别人闪出一条路来,看那个打架打疯了的女人将男人揪向了站台。她的朋友推着婴儿车在后面不时给那男人一脚,婴儿车里坐着的小姑娘一直在喊:“打!打!” 警察来了,地铁开走了,闹剧结束了。 打这一架太累,司明明抬腕看时间,相亲要迟到了。于是蹲下身去对一一说:“干妈晚上找你玩,你赶紧跟你妈回家吧!” “非要相啊?”张乐乐问她。 “相呗,多好玩。” “那你别吓唬人家,晚上别来我家,我有事。”张乐乐叮嘱她。司明明话少,但讲话一句是一句,有时抽冷子冒出那一句来,像往人心口上钉了根钉子。总之不好惹。 司明明象征性扯了下嘴角,转身走了。高跟鞋要为她助威,踩在水泥地上一声是一声,跟她讲话一个样。听着也不好惹。 司明明前些日子偶然冒出想结婚的念头来,母亲聂如霜闻之欣喜若狂,通知各路江湖好友,一心一意要为女儿择个良人。这相亲的阵仗之大,在平静如水的司家史无前例。 司明明挺喜欢相亲。 相亲多好玩,男人在她对面装得人模狗样,将自己包装得天衣无缝,张口人生理想闭口生活规划。最后总归要落到女方的结婚和生孩子规划上。碰到一两个不识好歹的,还要追问一句:你怎么看婚姻中的支出分配?司明明洞悉人性,妥善应对。最终对方要么拍案而起要么落荒而逃,司明明则很是无所谓。 这种撕破脸的感觉很好。 她看起来很平静,下属们背地里叫她“0度人”,她自然知道,却也并不在意。在她身体内有十分爆裂的情绪,不定哪一刻就开闸。就像刚刚打那一架一样。 男人不识好歹,抢张乐乐的座,她们自然不愿,男人开口骂她们是“狗娘养的”。这还不算,男人越骂越气,在一一面前,竟然对着司明明她们做起了下流动作。这种事放在平常,司明明会当他疯狗叫,但这一天,干女儿一一还在,那双清澈的眼眸满是不解,甚至试图理解男人的动作。司明明怒火中烧,一瞬间就着了。心里那把火直烧到天灵盖,发誓要给那个吃了狗屎满嘴喷粪的男人一点教训。 司明明的“下三路”打法果然奏效,但她没有得胜的喜悦,洗手的时候真恨自己没有随身携带消毒液。教训给了,心头的火灭了,坐在那家餐厅的时候她又变成了那个处变不惊的人。 餐厅就在司明明公司附近,她工作日路过过几次,但因为就餐要等位,她懒得进来。周末这里人倒是少些。推开门闻到一股很独特的味道,像…什么呢?司明明直到坐下都在想,哦对,像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的味道。夏天燥热,这味道清凉质朴,胜在干净。店主或许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司明明看了眼玻璃上倒映的影子,钻石耳饰一闪一闪,与外面道路绿化带上怒放的花朵相映成趣。 相亲对象迟到了,她见怪不怪。男人比她小三岁,归国精英,长相端正,自然想在这样的场合下拿捏占上风。司明明对此司空见惯,她见的人够多,见的鬼也够多,无论那人拿捏成什么样,在她这里不过都是一颗白菜、一个土豆,不是什么稀罕品种。 她不太爱看手机,等人的时候有如老僧入定,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吧台里忙碌的服务生不时看她一眼,那顾客要一杯白水干坐着,他几次想上前问她吃些什么,走到一半又转身回去。不知为什么,有点怕那个女人。 老板苏景秋来了,对这周末的冷清习以为常。一件穿旧了的T恤松垮在身上,浓密圆寸头,纹着花臂,看人之时眼抬到一半,浓眉皱着。透着些懒散,看着不像好人。 到了收银台点开账目,“嘁”一声合上。扫一眼餐厅,看到那快睡着的女人。这地界多少算高净值人群聚集地,这样疑似吃白食的人不多。好在苏景秋敞亮,甚至叫服务生将他给自己手冲的咖啡给那女人送去品尝。 女人没有惊喜神态,只是微微颔首致谢,把这突如其来的赠予看得稀松平常。 装———。苏景秋脱口而出的脏话憋回去半句,只因为这一天早上,他发誓再也不说脏话了。大师说人要少造口业,多积德,不然会遭报应。苏景秋报应当头,开始信起了玄学。 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朝嘴里丢,捏着打火机出了餐厅站在窗前,按一下打火机,送到烟前,想起心上人郑良说:我对抽烟的男人天然没有好感。于是又将打火机放下。来回几次,像在搞什么奇怪的行为艺术。 百无聊赖的司明明看着窗外将她的阳光遮个严实的男人半晌,忍不住敲敲窗。苏景秋回过身去,看到女人摆摆手让他躲开,那表情就差张口吐出一个“滚”字。 苏景秋不跟自己的食客计较。这附近多是大公司,惹怒了哪位,在司内论坛发个帖,他这生意就折损了。惹不起,躲得起。走几步坐到长椅上,将花腿朝前一伸,靠在椅背上,路过的年轻姑娘总要多看一眼。 拿腔拿调的男人司明明倒也见了不少,远处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头发梳得整齐,腕间那块手表在太阳下闪着光。进到餐厅,左右打量,最后笃定走到司明明面前,张口先带三分笑:“抱歉抱歉,路上堵车,迟到了。” 司明明也不与他寒暄,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点餐码:“点吧。” 男人维持体面,象征性问司明明想喝什么,到头来两人一人一杯柠檬水。男人侃侃而谈自己读书时的辉煌事迹,间或问司明明两句。譬如:你哪所学校毕业的?工作忙吗?收入能覆盖生活吗?略有结 2. 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妈妈聂如霜问司明明相亲结果,司明明说:“他跟我装—” 聂如霜打她手:“别说脏话!” 司明明生生挨了一巴掌,坐在一边不说话。这场相亲体感不好,从男方迟到到他高高在上的样子,都令司明明好笑。司明明好奇这男人究竟哪里来的优越感,猎头推到她下属手中的简历都比那男人的履历漂亮许多。 聂如霜不再多问,反而说:“你宋阿姨…” “见,都见。”司明明打断聂如霜的话,径直奉上答案。 孙景如回头看她,咝一声:“不是,你今天给我个准话,你真想结婚吗?” “结。多好的人生体验。” 司明明自打冒出结婚的念头后,就不反感结婚,但也不急于结婚。在她看来,结不结婚都是体验。她十分想践行一下:婚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已婚好友张乐乐对此评价:“你心态不正,要在婚姻里吃亏的。”不婚主义好友Zoey Lu则说:“那破婚有什么好结的!”陆曼曼坚持让别人叫她Zoey,她不喜欢她那个听起来有点民国风的名字。三个人的群里但凡说话就是思想碰撞,碰撞了这么多年也没散伙。张乐乐结婚的时候,陆曼曼从美国飞回来跟司明明一起做伴娘,在张乐乐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说:“别忘了,你的名字叫乐乐。” “我叫明明,就什么都明白?你叫曼曼,就一定要慢半拍?”司明明跟她斗嘴。 “你跟我玩谐音是吧?”陆曼曼捏住司明明胳膊用力拧了一下,两个人最后差点没打起来。 即使这样各揣观点,但在司明明动了结婚念头后,也都忍不住在圈子内划拉“活的”、“好男人”发给司明明。司明明感觉像去饭店翻菜谱,看来看去这些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在群里发言:“不如我们把要求具体一点,不是活的好男人,而是活好的、好看的男人。” 张乐乐抗议:“不是,你们的语言尺度都这么大吗?” “不是你让我给你寄小玩具的时候了?”陆曼曼反问。 司明明打断她们:“等一下,小玩具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马上就会拥有。” 这段聊天插曲发生在司明明冒出结婚念头的那一天,如今她相亲陷入困境,母亲聂如霜决定继续广撒网,对阿姨们叮嘱:人得靠谱点,收入么,比我们明明高点,长相端正点…她丝毫不知道司明明的择偶要求已进化到:活好、好看。 母女二人正在探讨,门铃响了,聂如霜去开门,司明明趁机拿起包向外走。听到聂如霜问她:“快递我帮你拆了啊!” “拆!” 司明明以为是自己前几天买的耳饰到了,却不知老江湖聂如霜打开快递后拿着那盒子仔细一端详,顿时老脸通红,顺手丢回去。可她又好奇,片刻后又拿起来,自言自语道:“看看又不犯法。” 老人上网很熟练,打开购物网站搜名字,再看详情页的描述,那些字眼瞬间涌进了她眼中“细腻”、“丝滑”、“爆爽”… 聂如霜想:爆爽是怎么爽? 我的女儿竟已至如此田地了吗?做母亲的人好像领悟了些什么,对姐妹好友们补充了一条:给我明明介绍对象,身体一定要好。我说的身体好,你们懂吧? 老姐妹都是江湖中人,瞬间明白,积极应和:那是自然,年纪轻轻,总不能守活寡不是! 聂如霜对姐妹们的领悟力很是满意,只是司明明这快递成了烫手的山芋,她思考良久,最后决定表现出一位开放母亲的态度,将那包装拆了,东西放进了司明明床前的抽屉。怕司明明找不到还给她发消息叮嘱:“就在你床头柜里。” “什么?”司明明问。 聂如霜发来一个“你懂的”表情,司明明更是纳罕,但她无暇顾及,因为眼前有更令人焦头烂额的事要应对。 在这样的周日下午,司明明被紧急召回公司,开了一场秘密会议。开会之前副总吴一楠半玩笑半认真道:“本来想让各位先签保密协议,但考虑到在座各位都是人品过硬的人,所以就不走法律流程了。” 这是一场事先被瞒得密不透风的组织架构调整会议,说是组织架构调整,其实是裁员。吴一楠当场给司明明下了20%的裁员指标。从前业务部门用人强势,此刻却都看向司明明,口中说着:“还请明总部门尽快出方案,我们对应执行。”这个时候都不想做坏人,将平时”不近人情”、“不愿讨好”的司明明推上了风口浪尖。 司明明事先对这场风波是有预感的。 她去深圳开会,人力线老板突然将她按在会议室,问了她一些问题。以司明明的敏锐触感来说,那些问题代表着一场行业“震荡”。 “不能一刀切。”司明明说:“这方面的负面已经有很多了,要理性。逐个部门讨论吧!” “别,业务都挺紧张。你定吧。”无线业务负责人陈明说。 司明明摊开手:“我要有这通天的本领,上次明哥部门那个晋升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陈明看向不管不顾的司明明,与她进行一场角逐,最后举起手玩笑道:“咱俩都是“明”总,但司老师明显更胜一筹。那就听你的,我随时有空。” 司明明学他举起手,但神情不苟言笑:“拜托了。” 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街上行人不多,这地界日甚一日的寂寥。司明明记得她作为实习生入职这公司的第一天,这附近真是车水马龙。短短八年光景,她像经历一个王朝的兴亡。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场持久战,一个巨大的难题,考验她的情感、道德以及专业性。 “我这种庸人,也能上时代的大船。”司明明莫名在群里发了这样一句,但没人回她。张乐乐因为前一晚的意犹未尽暗自惋惜,陆曼曼正在白人男友家里开告别party。她要回国了。司明明对这种冷场不意外,因为她知道她那两个“不靠谱”的朋友八成被什 3. 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聂如霜意有所指,人到老年早就不计较那许多俗物,自己女儿已经沦落到买那能让人“爆爽”的玩具了,当下最要紧的事当属她身心愉悦。但她也只是表达想法,朗读社团给她打电话安顿第二天表演《我和我的祖国》的事,让她转眼就把这事忘了。 司明明回她消息她压根就没看见,对介绍人说:甭管如何,见一面,交个朋友。 此事司明明不知情。她看了眼时间,该睡养生觉了,顺手就关掉了手机。陆曼曼总会抱怨司明明的作息,在她心中,司明明作为行业顶尖公司的“小”领导,多少得拿出点不要命的态度来。她每天睡养生觉也太不知好歹了。说白了就是痛恨晚上想找司明明陪她,但屡次无果。司明明对此十分坚持,天塌了,她也得把觉睡好。不让她睡好觉的人和事,都必须清理。 裁员的事情到底是传了出去,领导层却无人追究。与会的人私底下对司明明说:“幸好没签保密协议,不然都难逃其咎。” 司明明什么都没说,老板那么精明,怎么会因为信任下属人品就不签保密协议?无非是在制衡罢了。消息放出去,团队人心惶惶,人人积极表现,老板像一只狼,静待原处观察。老板一楠平日里挥斥方遒的气概好像好在,但司明明从他每日进出公司的频率发现了他的恐慌。时代大船将倾,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出风暴。大家明显心不在焉,都在等那把铡刀落下,看看能砍落谁的人头。 她心里清楚,却不多言。陈明说要请她开“午餐会”,直接给她发了餐厅定位,还对她说:“咱们久坐办公室,代谢本来就慢。不如吃点健康的。” 司明明对那家餐厅的柠檬水很有印象,就着那相亲男装模作样的好笑样子下肚,好像比平常更酸。她不想去,但陈明已经穿过一整个办公区敲了她办公室的门,很热络地说:“明总,走啊!有人占位了!” 下属看过来,司明明知晓陈明要跟她搞办公室政治了,但她此刻不想把事情闹僵,起身跟他走了。路上的时候陈明闭口不谈裁员的事,反而跟司明明聊起了旧事。 所谓旧事,是司明明入职公司的时候在陈明下面轮岗。那时她刚毕业,因为实习时候表现极佳,被当时的老板申请了校招特批,毕业后直接入职了。那时陈明刚刚开始做无线会员业务,每天忙着开拓市场,司明明跟在他身后做他任劳任怨的小尾巴。 彼时20出头的司明明,梳着娃娃头,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陈明给她布置任务的时候,她不像别人拿笔记录,而是歪着脑袋认真听,不时提出一些关键问题。在别人笔记跟不上的时候,司明明已经完成了对任务的洞察和分析。 后生可畏。那时陈明总对别的组长这样夸司明明。事实上司明明的确是厉害,八年时间,她犹如坐上火箭接连晋升,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带了一个专业的团队。无论老板如何更迭,她仍能屹立不倒。 因为她的超速晋升,带来无数的流言蜚语。她在公司的第一个绯闻,是跟陈明有关。那时陈明欣赏司明明,为她的轮岗评审打了超高分,并向总监申请要将司明明留在自己小组。 如今陈明聊起这些陈年旧事,多少有些感慨,捎带着自嘲:“混了这么多年,跟明明同级。倒也不丢人,我心服口服。” 司明明停下来打量他,只是她的眼神被墨镜挡着,陈明猜测那一定很平静。司明明怕晒,夏天的防晒衣从头顶武装到脚踝,再戴上一副墨镜,走在街上俨然一个怪人。这副打扮出现在餐厅里,正忙着午市的苏景秋被服务生涛涛胳膊肘碰一下,提醒他抬头看。透明操作台做健康餐就这点好处,众生百相通通入眼,各有各的有趣。 苏景秋也抬头看一眼,那个”粽子”到了桌前脱下她的防晒服,露出里头穿的一身考究正装。跟周围的T恤牛仔裤很是不搭。苏景秋只是打量一眼,女人却突然回过身来,透过透明玻璃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该怎么说呢?苏景秋自认不怂,心头仍旧紧了一下。身旁的涛涛手一抖,酱料倒多了,嘴里念着:“真瘆人,那目光也太瘆人了,她是想杀了咱们吗?”餐厅里迎来送往,除非常客,不然他们能记得的食客实在有限。但不知为何,涛涛对这种恐惧很是熟悉。煎牛排的时候还在跟苏景秋说:“是不是来过啊?这人。” 苏景秋哪里记得,他脑中满是穿戴朴素的郑良,对将衬衫衣扣系到脖子的食客才会多看一眼,总误以为是她。苏景秋正身处一场情感风暴之中,他喜欢的姑娘坐巨轮远去了,而他还在这头飘来荡去。苏景秋什么人啊,哪肯在风暴中沉沦。决议奋力穿过风暴中心,划到自己的彼岸去。好友顾峻川戏称他的心态是“不甘心”、“自暴自弃”,并提醒他:婚不能随便结,说实话,能要你半条命。两个人多少有点难兄难弟的观感了。 他经营的这家轻食餐厅主销的就是“健康”和“男/色”,健康在于食物,没有层叠的味道,入口能有食材的本味,但又不至太难下咽,卡路里被严格计算,为斤斤计较热量缺口的食客提供管家式服务;男/色则是被食客扣上的一顶华丽的帽子。餐厅老板相貌出众,带着他同样出众的员工,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商圈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食客点过餐后又回身看了一眼,那一眼是落在苏景秋的手臂上,怎么说呢,像在对某些事进行探究。被冠以”销售男/色”帽子的苏景秋对这样的目光并不意外,他只要站在操作台前,透明玻璃的那一侧总会有各式看向他的目光。羞涩的、大胆的、欣赏的、探究的…偶有吸引的、下流的… 涛涛曾担忧地说:虽然苏老板穿着衣服,但我 4. 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情感要论输赢吗? 这是好友顾峻川发给苏景秋的问题。苏景秋的脑子装不了太多事,也消化不了这么抽象的问题。不,他根本不想用自己的脑子消化任何问题。 郑良在结婚前与他有过一次长谈,她说:“你知道吗苏景秋,你是那种看上去就会有很多女人爱你的男人。可我不爱你,不是因为你不好,单纯是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喜欢那种脑子里有很多很多东西的人。他最好像一个庞大的知识宫殿,无论什么时候我有需求,他都可以随时调取知识给我。” “你喜欢的是搜索引擎。” 苏景秋时常想:我不是电脑,我成不了电脑,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成为电脑。他在别人眼中像一个笨蛋花瓶,但别人从来不会想:笨蛋花瓶怎么在有能力在社会立足的呢?苏景秋懒得解释。 他真的懒,懒得辩白,懒得解释,懒得再去争取。先别人一步躺在了地上,接受命运的践踏。王庆芳女士对自己儿子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流露出了罕见的关心,数度宽慰他:“都是历练。”再说不出什么靠谱的话来。就连苏景秋问她要相亲对象的照片,她都说:“你不是说随便什么吗?女的、活的。” “没有照片,大庭广众我怎么找人?逢人就问:你是来相亲的吗?” 王庆芳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疏忽,认错态度良好:“我再去问问。”片刻后发来一张照片,那照片看起来有点久远了:平平无奇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还有一个名字:司明月。算是对苏景秋有了交代。 “没近照?”苏景秋又问。 “见面自己看吧!别耽误我糊牌了!”王庆芳耐心消失殆尽,将手机丢到一边,喊了句:“碰!” 一旁的涛涛凑过来看了眼,有点面熟,想不起来,但仍发表了评论:“老板认识那么多美女,为什么要相亲?” 这问题很好,苏景秋回答不上来,踢了他一脚让他滚去干活。而他则走出门去,坐到外面长椅上晒夕阳。戒烟是很令人崩溃的事,一旦闲下来就想嚼点什么。槟郎他不喜欢,牛肉干刚好。他买的牛肉干真有嚼劲,扯一块嚼几下腮帮子就酸,偏他不信邪,翘着二郎腿坐在那,跟牛肉干较劲。马路对面走来的那个姑娘,戴着黑框眼镜,简单白色T恤塞进修身牛仔裤里,不是新婚的郑良是谁? 她并没绕着苏景秋走,而是大方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嗨,苏老板。” 认识这么久,她总跟苏景秋客气,对他从没有任何亲昵的称谓,听到同事叫他苏老板,她也就跟着叫。她马上要休婚假,马不停蹄地赶工,这天晚上跟同事来这条餐饮街聚餐。 “嗨,郑组长。”苏景秋也学她同事的口气跟她打招呼。他认真打量一眼郑良,想从中发觉女人结婚前后的变化。可她真是没变,仍旧那样,像一个还在象牙塔的学生。 “给你的红包你给我退回来了?” 她结婚,苏景秋包了大红包的。在她简单宴客的那家餐厅门口,交给了她的妈妈。应该是她妈妈,因为母女二人看起来很像。隔日他到餐厅,涛涛将那个红包原封不动给了他,说这是郑良送来的。 “我不能要。”郑良说:“要你的红包,我成什么人了?而且那红包那么大…我们家就没收到过这么大的红包。” “怕什么?”苏景秋笑道:“怕收了红包,你我的关系就不干净了?咱俩简直太干净了。” “又来!”郑良也笑了,对苏景秋摆手:“我还要聚餐,先走啦!” 苏景秋扬扬下巴,目送郑良离开。姑娘的身影在夕阳下像诗一样,这样一尘不染的姑娘,这样好的姑娘。苏景秋自认眼光不错,在浮躁的时代里喜欢上一个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姑娘,虽然这姑娘不喜欢他,但这事不丢人。 他只是…只是什么呢?苏景秋说不清,又用力嚼他的牛肉干。戒烟的过程有如将自己开膛破肚重新换血,将苏景秋的定力架到火上烤。一到夜里他就精神,一直在酒吧待到打烊,到家睡四五个小时又爬起来去餐厅。涛涛觉得老板对他自己发起了一场军训,跟他的身体较上劲了。 午市休息的时候,涛涛一边啃三明治一边对苏景秋唠叨:那个失心疯食客路过了,远远看就像僵尸!我每次看她都手脚冰凉,她都没进咱们餐厅,我就开始害怕。 司明明是涛涛接连三日的“下饭菜”,小伙子得空就念叨,每每以“那个失心疯…”开头。苏景秋痛斥他不礼貌,他自己很是委屈:“你明明也怕…” “我怕她?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我记得。”涛涛说:“平平无奇,跟你那个相亲对象有点像。” 苏景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又踢了他一脚,转身忙去了。 “失心疯”司明明渡过表面风平浪静的两天,突然收到聂如霜的消息:“对方周五有事,想周四中午见。”并发来一个定位。 那定位司明明很熟,是那家轻食餐厅对面的咖啡馆。司明明回:“可以。” “相着玩。”聂如霜发来一条语音消息,语气很是不寻常,带着一些暗暗的期许和隐隐的兴奋,好像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想得到家长的表扬:“不适合结婚也无所谓,你一个人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小伙子不错啊!千挑万选的年富力强的。” 司明明回:“你真是我亲妈。” 她大概知道了那个玩具带给自己母亲什么样的心灵震撼了,到了罔顾道德,怂恿她剑走偏锋的田地了! 周四这一天,司明明如期赴约。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那男人显然早早就到了,面前放着他自己店里的咖啡外带杯,占据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人流不知在想什么。司明明站在外头想了想,拿出手机来第一次拨打了苏景秋的电话。 “你好。”苏景秋说。 “我是司明明。” “不是司明月吗?” …司明明知道聂如霜女士又在 5.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倘若婚姻是一场角逐,那这角逐应当是从两个人相见第一面从不苟言笑的司明明绽开一个笑容开始的。 苏景秋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端着咖啡回到座位,问司明明:“你对我的纹身很好奇?” 司明明则摇头,坦言道:“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司明明太坦荡,这种坦荡与她聪明的头脑配合,对苏景秋展开了一场无关爱情的围剿。 苏景秋想:这女的可真猛。抬眼问她:“你对我哪里感兴趣?” 司明明想了想,大概是他餐厅的东西口味实在难以恭维,但又能在这个商圈火起来吧?又或者他挑在大本营对面的咖啡馆来相亲,他的那个店员跑出餐厅两次,透过落地窗与司明明对视后转身而逃?又或者他的确如母亲聂如霜所说:看着身体康健。还有,他看起来头脑不太好用,但当他认真看谁一眼,却并不是空无一物的。 “你每天早上起床头晕吗?”司明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别的。 “我每天睡四个小时,起来像牛犊子一样精神。”苏景秋胡乱回答,虽是实情,但从他口中说出像是不羁的玩笑。 “那么,你可以提供征信报告吗?”司明明又问。 苏景秋下意识想说“关你屁事”,可他话未出口就听到对面的女人又问:“领证吗?明天。” “关你屁事”烟消云散,对面的女人不动声色,苏景秋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挑衅。她莫不是疯了吧?比他还要疯吗? 手机响了,涛涛说:“救命!老大!你的相亲对象就是失心疯啊!”此刻的涛涛试图阻止命运的巨轮将一个可怕的女人带到他工作的这家餐厅里。他只要想到这个女人坐在那,成为老板娘,手中好像攥着一根无形的鞭子准备随时鞭挞他,就感到毛骨悚然。 苏景秋看了眼手机,将身体彻底靠向椅背。咖啡厅的午市太繁忙,等咖啡的人从收银台一直排队到他们身边。冷气开得足够,但不同人的身体带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伴随着各式的香水味、沐浴露味、洗发水味,又或者是刚刚运动过的汗水味,这一切都无法在司明明身上具像化。她坐在这里,却好像与这里无关,其余人都是她世界的闲杂人等,没有门票不得入内。 她并不为他长久的注视感到心虚,拿起咖啡痛饮一口,解渴了,舒坦了,也学他靠向了椅背。 一个见过大阵仗的女人,一个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非常自在的女人,一个不同于郑良的看起来要大杀四方的女人。 他在心里完成了一场对司明明的审视,在审视结束后,他改变了主意。 涛涛要失望了。“失心疯”令苏景秋突然有了兴趣,“空心人”对上“失心疯”,光想起就觉得刺激。 “其余不说,体检报告、征信报告互相看一眼。”苏景秋将手机放在一旁:“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去领证。你敢我就敢。”苏景秋理智尚存,身体健康、财务清白是他最后的底线。 司明明点点头,将自己的邮箱编辑在短信里发给了苏景秋,对他说:“回聊勾兑,我下午还有会要开。” 说完拿起那杯咖啡,仰头一口一口喝掉,那姿态实在算不上优雅,说粗鲁也不为过。而后将咖啡杯轻轻放在桌上,再拿起一张纸擦了擦嘴角。在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人面前,司明明并没对自己进行多余粉饰。她的真实就像午后突来的骤雨,将人浇个愣怔。 她穿防晒服的时候一直看苏景秋,说真的,她实在喜欢他的相貌,和他眉眼间的“弱智”样的单纯。于是不由多看两眼,神情都因此柔和。 她在等他后悔,可他也铮铮看她,好像在说:“谁怕谁呀!” 司明明一瞬间就确定了他的病因:三取其一,他心死了。她什么都没说,缓缓戴上墨镜,转身走了。 下午的会议是常规会议,她做完汇报打开邮箱,看到苏景秋发过来的电子报告。他连寒暄都没有,就这样跟她比拼起勇气来。可苏景秋不了解司明明,她压根不是头脑一热的人,她待人待事都有冷静的判断。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跟苏景秋比勇气或较劲,她单纯就是想结婚了,而这男人符合她基本的要求,仅此而已。 张乐乐也发来消息,白杨又走了,一一有点咳嗽。她刚请完假向家里赶。她对司明明说:“别结婚!你听我的!别结了!”张乐乐的情绪随着她婚姻的幸福体感而变化,当她感觉到幸福时,就对司明明说:其实婚姻没那么可怕,有一个人共享喜怒哀乐,抵御风霜雨雪,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当她感觉到焦虑,就像现在这样。 张乐乐从公司开车回家,一路超了很多车,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一一咧着嘴笑,心情好了那么一点。手机响了一下,白杨发了工资,悉数转给了她,并对她说:“一一妈妈辛苦了。回来补偿你好不好!” 张乐乐叹了口气,对司明明说:“别听我的,想结就结。” 司明明回道:“不出意外,明天我就领证了。” 群里安静了。陆曼曼和张乐乐都清楚,她们的朋友司明明根本不是说说而已。在司明明冷静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异常狂热的心,她们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司明明拍板决定的。三个课业压力繁重的女孩,将书包丢在教室外面,骑着自行车出走了。 她们一直一直骑,当时觉得骑到了天边,却不过到了四十公里的昌平县城。一人吃了一碗面,最后由司明明打电话给聂如霜,让她开车来接她们。 那时的聂如霜,开着一辆叮当作响的看起来随时散架的老夏利,到面馆来接她们。聂如霜并没打骂批评她们,只是觉得那三辆自行车不太好处理。最终,找了一辆小货车拉着,跟在她的小夏利后,一起拉到了家门口。 那以后的她们又回归平静,但每隔一两年,司明明的心里都会突然冒出离奇的念头,去疯、去野。所以司明明说想结婚的时候她们并不惊讶,就像此刻一样。 陆曼曼说:“我很快就到,到时把你闪婚的丈 6.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你想象中的婚姻是什么样呢? 司明明对婚姻没有想象,她缺少这样的想象力,只会用理性主导这一切。张乐乐领证前一晚,她们三个在司明明家里开睡衣派对。那一晚张乐乐一直在傻笑,不停说着真好,真好,我丰沛厚重的感情从此又多了法律的保护,现在它有了情感、道德、法律的三层铠甲,就再也不会破裂了。 陆曼曼笑她天真,并给她泼冷水:我告诉你,你这三层铠甲都是糟烂的破布,不信你等着瞧。 张乐乐斥责陆曼曼扫兴,说她这种不婚主义者是社会发展的毒瘤。两个人一直吵到快天亮,极尽恶毒言语,太阳出来的时候才和解,抱着对方呜呜哭了起来。 陆曼曼说:“我真不想你嫁人。” 张乐乐说:“我真希望你这次别走了。” 司明明刚睡醒,双眼惺忪,看到她们哭得如此狼狈,问道:“谁死了?哭成这样?”两个泪人止住眼泪看着司明明,欲语还休,最终摇摇头:没救了,好朋友没救了。 司明明领证的前一晚心如止水。她到家后象征性打了套太极,冲了澡就躺到了床上。陈明给她发消息:“听说裁员策略有调整?” 司明明没有回他。 下班前她被副总裁吴一楠叫去关门谈话,对她说下一轮业务调整,中层干部能上能下的事。司明明虽然猜到下一步是管理干部调整,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过去八年的超速晋升,似乎都为了日后替老板挡枪做准备。她依稀感觉自己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以后,终于面临了一个最大的挑战。 她对此守口如瓶。 但陈明等人在公司这么多年,里面纵横交错的人脉关系,想得到这点消息自然不难。他问司明明无非是想求一个确定。司明明不能给他任何确定,尤其是书面版的确定。 陈明又发来消息:“明天一起午饭?” “对不起,我明天休假。” “怎么了?” “领证。” 这事瞒不了任何人,司明明不想隐婚,她对婚假福利觊觎已久,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个人找地方猫一些时日。陈明很震惊,问她:“真结婚?” “真结。” 当然真结。 司明明不指望婚姻成为她挡风避雨之处,她自己下雨带伞刮风不出门,倘若有意外,给风雨拦在路上,那就坦然受之。这漫长的人生,遇到任何事都说不定。她就像十几岁带着好朋友骑车远行,出发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出发而已。路上风光逐渐自然,昌平县城的那碗面也很好吃,虽然后来被老师要求写检讨,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刚好练习一下文笔。 聂如霜那时说她小小年纪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劫,造就今世的鬼样子。还点着她脑门子说:这一大家子人里,就你没有热乎气儿。你姥姥都怕你。 司明明的“仙风道骨”也吓退了寥寥几位前男友,能迎来今时今日领证的盛世,也多亏了这位相亲对象的匹夫之勇。她出门的时候还在提醒自己:要对人家好一点,态度和蔼一点,毕竟这么好糊弄的男的不好找了。 她这样一想,竟忍不住笑了一声。就连她开的破车都在这时蹿了一下为她助兴。到了地方,径直走进去,看到自己的未来丈夫苏景秋同志倒是守时,早早就坐在那等着,只是他的神情倒像是来扯离婚证的。 司明明摘掉墨镜揣进兜里,对苏景秋说:“现在后悔我绝不骂你无情无义。” 苏景秋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这句话有如一面巨大的牛皮罩,盖住了他舢板上的风浪。冷冷看司明明一眼,无情嘲讽她:“你赴死倒是坦然。” 司明明没讲话,垂眸盯着苏景秋的脚,琢磨着他若想临阵脱逃,她可以伸出腿快速绊倒他。蔫坏。陆曼曼总这样说她。 但苏景秋没有走。他内心的自尊昂然起来,不想在这紧要的关头被身边那个冷脸的女人看扁。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儿戏,身处其中的两个人一个心如死灰一个目的不纯,办手续的时候心如死灰那个看向一边,目的不纯那个目光炯炯。 无论怎样,两个人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绑缚在一起,再怎么佯装,都不自在。 民政局的同志见怪不怪,他们见过的离奇婚姻多了去了,这俩至少看起来心智都健全、情绪都冷静。章一盖就算结婚了,司明明拿过结婚证看了一眼,俩人在门口胡乱拍的那张结婚照片像葬礼遗照,两张脸加一起24对面部神经,愣是挤不出一个笑模样。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好好的天气突降了一场大雨,大雨将他们浇回屋檐下,走路之间司明明的手背无意间碰到了苏景秋胳膊。司明明籍由他皮肤的温度推断出他四肢定然滚烫。她始终不懂,为何很多健康的男性都要有这样的温度,好像这样才能彰显他们旺盛的生命力、活跃的精/子,以及不衰的神经。 苏景秋察觉到她怪异的注视,向一边移出一步,有心喝止她的放肆,她却适时戴上了墨镜。他想一头扎进雨里,找一个小水洼跳进去淹死自己。如果那三厘米深的水洼能淹死人的话。 就这么距离甚远站着等雨停。 司明明觉得应该通知家人一声,于是将自己的结婚证拍给了宣传委员聂如霜。不出意外,她等到了聂如霜的炮轰。 “我让你玩一玩,没让你跟他结婚!” “你还年轻,你根本不懂,婚要跟你爸那样的老实人结!” “他会不会打人?…” … 聂如霜悔不当初,自己一时玩心大起为女儿找了一个上等“男/色”,并没想到女儿会当真领了证。作为一个稍显幼稚的母亲,情绪忽明忽暗,心情忽上忽下,想象力翩然飞舞,女儿婚后的糟糕生活一瞬间都被她想象了出来。 最先冒出的念头就是家暴。那男人身上的纹身,多少与常人不同。聂如霜还记得司明明的同龄人,有几个不好好上学,在身上刺了“忍”字或“义”字,每天喝酒打架,被学校开除,最后去工读学校混日子。那小伙子虽说有正经学历,家境尚可,但那胳膊上的大片纹身总是不简单。身体好则好矣,朝女儿挥个拳头,女儿也是受不住的。此刻的聂如霜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儿在地铁上生擒别人命根子的壮举,也忘记她女儿打小就不怕任何人,就连那些小混混见她都绕着走。 其次想到的是经济问 7.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我要说的这件事很奇怪,有一天我出门,碰到一个穿披风的男人…”司明明的车载电台放着一个冷门频道,进线听众说着一个离奇故事。这下苏景秋感觉不到热了,顺手关掉了收音机。 他后悔自己昨晚不该宿醉,不然今天就可以开自己车,从而避免坐这辆像老年代步车一样的车。车内太憋闷,开车的司明明聚精会神看着前面,她开车倒是有礼貌,碰到有人加塞她就停下,摆摆手大方让人过。 天气这么热,她开车这么慢,每次摆手允许人加塞,苏景秋都想打她一顿。 苏景秋看司明明,就像读书时候看莫名讨厌的女同学,总想敬而远之。远之就远之,心里又不甘,还想回头啐一口。对,就是这样的状态。他情绪不佳,在拥堵的环路上上演了一出内心大戏,戏里是郑良向他哭诉婚姻不幸,而他适时亮出结婚证:“早干什么去了,晚了!” 好不容易捱将到下车,跟在司明明身后无声地走。进门前他想象过年薪逾200万的行业“翘楚”的家里的样子,却没想到还不及他这濒临倒闭的餐厅老板加夜店老板的家一半大。 一眼望去,装修多是灰白色,说好听是侘寂田园风,苏景秋宁愿直接点:性/冷淡风。他站在门口看司明明弯腰为他找拖鞋,平白生出一股担心来:他怕司明明待会儿把他按在她家那白色的沙发上,对他强行苟且之事。 是的,别看这女人不声不响,苏景秋就是能感觉到她的力量。 思索未完,拖鞋已丢到他脚下,司明明的话也灌到他耳中。她说:“老公,进来吧。” 司明明的恶趣味突然发作,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声老公要用多少力气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但看到苏景秋骤然睁大的眼睛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在那天的苏景秋看来,司明明的笑分明是冷笑、是嘲笑,他明明很厉害,在这声“老公”的淫威下竟然大脑空白。一直到坐在沙发上才反应过来,对司明明说:“进入角色这么快” “快么?”司明明面无表情,但心中在大笑,转身去冰箱翻冰块,冰箱门打开遮住了她的身体,终于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那些平日里叫她零度人的下属和同事,永远不知道在她关上办公室门后,会对着别人冒着傻气的邮件笑出声。严肃归严肃,背地里也有点小乐趣。 她的爱人苏景秋先生看起来实在可怜,在自己餐厅里大杀四方出卖色相搞定一切的人,此刻拘谨坐在她家的小沙发上,就连他的花臂都跟着黯然失色了。把可乐倒进玻璃杯,气泡欢快地跳叫着,再丢几个冰块进去,冰凉凉一杯招待饮料就算完成了。 用纸巾裹住杯身,端到苏景秋面前,放在原木茶几上,而后坐在距离苏景秋一个沙发靠垫宽度的地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用。” 苏景秋又渴又热,但没动那个玻璃杯。他其实有点洁癖。他的洁癖很抽象,只跟不熟的人发作。当跟一个不熟的人相处,他会避免交叉使用一些东西。奇怪的是,他对郑良没有这样的感觉。 司明明常年与人打交道,这样的隔阂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什么都没说,拿起玻璃杯喝了口可乐。她有一段时间没喝这冰凉的东西了,一口下肚还挺清爽。于是又起身去冰箱,找出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走到苏景秋面前送了送。 苏景秋接过,到了声谢,就再也没什么话了。 司明明也不逼他说话,反正她自己也寡言,她觉得这种诡异的安静对她来说恰到好处。她很自在,坐回沙发上,头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在这个安静闷热的房间里,偶尔有一些响动,风吹过窗帘的、冰箱电流的、楼下小孩子笑闹的,这些响动构成了他们人生的新世界。不管他们怎么暗示自己,在红章盖下的那一刻,人生终究是不同了。 司明明一点都不怕苏景秋。她的这位花臂丈夫,看起来很不好惹,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怕他。换句话说,司明明不怕任何人。在这安静的时空里,她竟然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一场梦。 梦到从昌平县城回来的第二天,她们三个在走廊里罚站,有人从悠长的走廊那头穿过日光走过来。到她面前站定,说了一句:“活该,司明明。” 那时司明明才十几岁,不知自己为何常遭异性的憎恶,她当然会激烈反抗,最终结果就是她不喜欢别人,别人也不喜欢她。 那男生说她活该,又转身递给她一瓶水,然后跑开了。 这场梦真的奇怪,她已经远离了十几岁的光阴,平常也从不想起,怎么就在这一刻这样真实。就连走廊里阳光的温度都在发烫。 司明明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眼墙上嘀嗒走着的钟,才睡了不过五分钟而已。身边的男人也靠在靠背上,看着天花板,死气沉沉。 “嗨。”司明明说了声。 过了很久苏景秋才回应她:“嗨。” 司明明认真打腹稿,谨慎开口:“既然结婚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未来的生活准则。” “什么准则?”苏景秋问。 “像正常的婚姻生活一样的准则。比如:该有什么样的婚姻秩序、双方各有什么原则底线、对婚姻有什么样的期许。这些,我们要聊一聊。” 苏景秋终于有了动作,他身体微微侧着,将视线从天花板移到了司明明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眼前人带着一股超然的平静,但又不知她面孔上哪里,泄露了她的倔强倨傲。她心平气和讲话,或者说是她极力表现出亲和,但却给人一种压迫感,不像要与人商量,反倒像在下一个必须照办的通知。 “将死”的苏景秋并没因此而滋生反骨,他又靠回去,恹恹地说:“你决定。” “我决定…吗?”司明明反问他:“你的原则、底线、期许也由我来决定吗?” “对。你定。” 苏景秋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丝毫没把这场婚姻放在眼里。既然婚姻如坟墓,他头脑一热稀里糊涂踏进了坟墓,那么别人往他身上铲几锹土他都不在乎了。反正早晚都是死。 司明明在一边点头:“好,很好。” “好在哪?”苏景秋问她。 “好在这个家里没有头脑不清楚的人给我捣乱,能让我专心掌舵。”司明明毫不掩藏,她本就是强势的人。倘若苏景秋有很多意见,她还要与他浪费口舌。苏景秋的态度非常好,等 8.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苏景秋快步走出司明明卧室,经过她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他竭力掩藏了,但根本没用。也不知是他演技拙劣还是司明明火眼金睛,总之司明明从他的那一眼之中洞察到:他看到了她抽屉里的东西,并且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他甚至因此开始杜撰一个香艳的场面。 司明明本来就有过用那小东西的念头,只是当时聂如霜在她头脑中跳出来,打断了她的兴致而已。这会儿她想:差点把它给忘了,回头真要试试,别浪费了曼曼一番好意。 司明明并不为此心虚,既然已经看到了,那就成了既定事实,她所有的解释都只会加强这件事的戏剧效果,而眼前的人,压根什么都不会信。 她又对苏景秋笑了下。她每次对苏景秋笑,都有超出想象的效果。这一次,苏景秋脚底软了一下。若非碍着自己的男子汉颜面,他就拔腿而逃了。 他觉得怪异。 这屋子他待不下去了,那司明明怎么像要吃人一样,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苏景秋终于熬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 这是他们婚姻的第一天,却好像已经过到了老年。 司明明送苏景秋离开的时候,正是午后最闷热的时候。老人左手拉着买菜小车,右手牵着自己的老伴儿,缓慢地走着。哦,他们的老年看起来不如别人的老年。 司明明原本就没有浪漫的情怀,苏景秋的浪漫情怀死了,他们两个人看着这场景都没生出什么羡慕,反倒会想:那手心不会出汗吧? 打倒浪漫! 司明明骤然想起她20岁跟初恋男友分手,她是被甩的那一个,男孩却看起来无比委屈,隔着校园的铁围栏控诉司明明:“你这人没有情趣!死气沉沉!把我送你的花分给别人!还有,请你去看日落,好不容易有日落,你睡着了!” 男孩控诉司明明种种罪行,司明明觉得自己罪不至死。坐一整天火车到海边,背着大书包,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头晕脑胀,那太阳在她眼前成了两个影子,她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瞌睡,男孩叫她起来,她含糊问:“地震了?”男孩没再叫她,而是暗暗生气,也在她头上记上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年生日,三个人在路边摊度过,司明明被陆曼曼灌酒,她生平第一次喝多了,振臂高呼:“打倒浪漫!” 浪漫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多少凡俗的东西被冠以浪漫的说法,就可以哄骗年轻的姑娘;多少廉价的东西披上浪漫的外衣,就由此身价暴涨。浪漫是被出售的概念,而真实的感受,根本不需要概念。 苏景秋叫的车到了,他回头看看司明明,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夫妻关系该如何告别。还是司明明能控住场,伸出手对他说:“爱人同志,再见。” 苏景秋的脑子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这女的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头脑不正常。“爱人同志”这么抽象的词语,她到底怎么组装到一起的? 但他仍旧握住了司明明的手。 这么热的天气里,很难找出一双这么冰凉的手了。细长的无骨一样的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火热的掌心里。她没白防晒,手臂上的皮肤白净透明,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蜥蜴人。苏景秋终于知道司明明像什么了,她像一只冷血的蜥蜴。 在这样的夏日里,她的温度独树一帜。 苏景秋学司明明的口吻说:“爱人同志,再见。”甚至晃动一下手腕,这场面颇有些郑重了。这才转身上车,长吁一口气。 司明明倒是有礼貌,车都启动了,她还站在那里目送。苏景秋回头看她,自己的“发妻”看起来不太正常。资料袋就在他手边,拿出来看了眼结婚证,想到还是要跟王庆芳女士说一声。于是拍了照发过去,并说:“恭喜你,你家大喜临门了。” 王庆芳女士看到结婚证,简直惊掉了下巴,手里那张牌迟迟没打出去,别人催她,她更心烦,但为了不毁掉自己的好牌格,仍旧坚持打完那一圈。这才出门给苏景秋打电话。 王庆芳可不是好脾气的母亲,她劈头盖脸一通骂,但仔细听,骂的不是别的,核心思想是:“我是你妈!你结婚竟然不提前跟我商量!我这个当妈的威严往哪放!”原来是担忧自己的家庭地位。 苏景秋听得直翻白眼,却还是耐心听她骂完。 王庆芳冷静下来后问:“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哪儿人?多大了?” 苏景秋想了想这些问题他也的确是没问,就说:“介绍人是你,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你给我介绍干什么?我跟她结婚是出于相信你。我认为我亲爱的母亲不会害我。” …王庆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压根就没当真,以为苏景秋一时兴起,哪想到这才几天,人家结婚证都领了。怎么这么邪门呢?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坏事,或许是跟人家姑娘看对眼了没做措施…那不能够!他青春期她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做好措施,彼此保护。 王庆芳脑子乱,不爱跟苏景秋掰扯,最后给他下通牒:“我不管,你明天带回家里给我认识认识!你别给我搞六亲不认的新式婚姻那套!” 苏景秋这才想起结了婚就还有双方的家庭要应付,且王庆芳态度又是这样。自己的妈他太了解了,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此刻的他开始后悔,刚刚应该对司明明热情点。至少她提议吃泡面的时候,他应该坚持去吃点正经的东西。 挂断王庆芳的电话,点开与司明明的对话框,想来想去,决定先铺垫一下,发过去两个字:“你好。” 苏景秋不太会跟姑娘聊天。从小到大他只主动追求过郑良这一个,其余时候都是姑娘追他。一直被追求,导致他多少有点傲骨,哪怕追求郑良的时候,都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内心早已欢腾不已。 司明明回他:“你好。” 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熟,当然也的确不熟。苏景秋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什么话题,憋了半天问她:“请问明天晚上是否有时间?” 司明明回他:“你好,明天是周末,暂 9.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司明明睡了很好的一觉。那膨胀开来的感官令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整个睡梦都是轻飘飘的。 司明明想不起上一次跟一个有热气的男人睡觉是什么时候了,她对男人的感觉很奇怪,男人不是她的必需品,有欲/望的时候总有办法解决它。但有时鲜活的男人又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自认自己的情/欲并不丰沛,它乍现一下,提醒她它还活着呢,又会消失。过去来源于男人的好的体验屈指可数,有了这一晚的体验,她甚至觉得她经历的男人都不如那小东西。 她对陆曼曼表达了谢意,陆曼曼回她:“这算什么!回头给你带回去一根超级厉害的!” 一根。她可真会用词,让司明明一瞬间就有了想象。她还在琢磨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根,她的门铃发出了嗡响。她蓬头垢面去开门,以为是快递来了,却看到自己的新婚丈夫。 他好像被霜打蔫了,又没蔫透,身体强行支撑着他高贵的头颅。哪怕见到司明明都没让他抖擞起来。 司明明难得地眼睛睁大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你电话关机。” 司明明恍然大悟:“哦,我有两个手机。” 对,司明明有两个手机。一个手机用来装着工作和无关人等,一个手机装着她重要的人。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关掉装着无关人等的手机,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这就像她的双面人格,外人看到的她和至亲密友看到的她,那截然不同。 苏景秋生了点气,连连点头:“行行,你了不起,你牛逼。” 司明明感知到他的情绪,但她的理性要她习惯性地先解决问题。于是问他:“是为今天吃饭的事来的?” “不然呢?”苏景秋语气不好,见司明明挡着门,就问她:“你不让我进去?” “您请进。”司明明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她不像苏景秋从前见她那几次,要么吓人要么过度防晒。今天的她头发蓬乱,不施脂粉,大概睡了很好一觉,因为眼睛冒着精光。她不注意形象,纤瘦的身体被她的长袖睡衣睡裤裹着。随便指了指沙发,让苏景秋坐着等她。 刷牙的时候想起苏景秋好歹是个餐厅老板,做个早饭应该难不倒他,于是叼着牙刷出来,一手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含糊问他:“吃早饭了吗?” “没吃。” “那你整点?” 司明明对方言有着独特的天赋。她整天跟人打交道,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操着各地的方言。最近每天跟陈明过招,就学他的方言。这会儿出口自然,苏景秋对她的奇怪已经有些适应。 “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苏景秋说他。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司明明又冒出一句聂如霜常挂在嘴边的话。她不是看不懂好赖脸,她什么都能看懂,只是不太走心而已。生那些闲气干什么,有那功夫睡一觉多好。 苏景秋见她不接招,自己又着实饿了,就起身去了厨房。没猜错的话,她冰箱里的半成品应该还是昨天那些,随便做一顿倒是可以。 经过司明明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鼻子吸了吸,眉头皱起来。有心想说他几句,但忍住了。司明明多聪明,做事有策略,她几乎从不激烈抗议,但总能四两拨千金。这是苏景秋过很久才意识到的。 苏景秋把司明明冰箱里的半成品饼煎熟,打了鸡蛋,又热了两杯牛奶,就当做早餐。他昨晚着实喝了不少酒,那酒跟假酒一样,怎么都喝不醉。早上打车来这里,不过是第二次,却已经轻车熟路了。 有一件事情苏景秋不得不承认,尽管他们都觉得这场婚姻屁都不是,但有了那一张结婚证,他竟然觉得面前这女的再奇怪,也算半个自己人。苏景秋对自己人都十分仗义,他身上有着很浓的江湖气,他的江湖气并不是很俗的哥们义气,是那种遮掩不住的热忱和天真,总想对人倾囊相助的那种人。他餐厅和酒吧的人都喜欢他,常说:虽然苏老板口粮不多,但苏老板愿意给我们吃肉。 他对司明明也开始有了这种心态:虽然这女人我喜欢不起来,但有一证在手,那就是自己人了。 吃过饭又坐上了司明明的破车。苏景秋不傻的,他贸然敲门她家里清凉得狠,她才不是因为养生不爱开空调。单纯是她的破车空调坏了。他快要热中暑了,人就开始暴躁,一边开窗一边说:“你能不能把你的破空调修修!” 司明明没生气,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呵呵笑了一声。 她可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苏景秋意识到这一点,扭头看向窗外,满是拒绝的姿态。 司明明理解他,她坐陌生人的车也总是看着窗外,好像这样就能好些。所以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人的本质或许都是孤独的。孤独并非尽是悲哀,孤独有时让人自在。 她的车载电台里还是在讲着离奇的故事,这一天讲的是有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结婚了,结婚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阴/道…她是在每天漫长的堵车时光里,借用这些离奇的故事来给自己心理建设:我今天在公司遇到的人和事,绝不会比这些更离奇。她真是一个怪人。 苏景秋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关掉了它。 司明明顺手又拧开,她得听完,因为她尚不可知她今天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曲折离奇,今天同样需要心理建设。 苏景秋又关掉。 司明明再打开。 如此往复。 都不是故意的,单纯就是她想听,他不爱听。那故事听得断断续续,司明明为了听完,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将苏景秋请下了车。苏景秋站在路边树下听蝉鸣,她坐在车里听完了故事,然后他上车,他们继续出发。 就这样都没有打起来!没有! 等他们到的时候,王庆芳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王庆芳讲究排面,像她惯常说 10.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这天晚上十点,苏景秋正在家里换装准备晚点去酒吧发散魅力。他不喜欢身上有缀饰,所谓的换装也不过是换一身衣裳,冲澡刮胡子拍爽肤水。门铃响的时候他的剃须泡沫盖在脸上,手一抖,咝一声,划破了。 他骂了句“操”,攥着剃须刀去开门。门开了,他动作顿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情形:他的妻子司明明背着一个巨大的托特包,脚边放着一个二十六寸行李箱,倒是没穿白天那身扎眼的防晒服,但依旧戴着墨镜。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苏景秋问。 司明明感觉这个问题有点愚蠢,她并不想回答他。只是摘掉墨镜挂在T恤上,仰起脸看他。看到他白色剃须泡沫上渗出红色的血来,就说:“你流血了。” 苏景秋下意识去摸,司明明已快速踢一下行李箱底缘,人也一侧身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转眼间就站在了他的客厅里。真就是一眨眼,瞬移过去了。比苏景秋带球过人转身上篮完成的还要快,像修习过什么绝世功夫。 不请自来的司明明,未经准许擅自闯入的司明明,侵占了苏景秋领地的司明明。苏景秋甚至以为她下一刻就会一抬腿在他的客厅尿尿留记号,宣布从此这就是她的领地了。 然而她没有。 她的双手在身前紧握着,人突然间就有那么一点拘谨,似乎是在斟酌和给自己鼓劲,半晌后才开口问:“咱们住哪个房间?” 她不问她该住哪间,而是问我们住哪个房间?在司明明的处事风格里,最终目标永远清晰。在很多情况下,她甚至会直接取消小的里程碑,直奔最终目标。譬如此刻。 “我们?”苏景秋复述这两个字。 “对,我们。”司明明点头。 苏景秋看她一眼,火气已经到了头顶,但想起两个人有“一本结婚证”的牵扯,而他对她有了“自己人”的认知,所以他压住了火气。苏景秋有本事跟外人使,他从来都不是窝里横。但他真的被气到了,拿着剃须刀朝司明明比了比,咬牙切齿道:“我划开你大动脉!” 讲话血淋淋的,但人是转身走了。紧接着洗手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苏景秋生气了,刮胡子甩剃须刀的时候磕到盥洗盆,他也不自知。 司明明跟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 她没跟男人同居过,自然也没看过男人刮胡子。这会儿眼睛里满是兴趣,静静地看。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原来男人在洗漱过后会更好看。苏景秋洗完脸抬起头的那一个瞬间,镜子里的脸真让人惊艳。干净的脸泛着青色,圆寸头发和鼻尖上沾着水珠,浓黑的大眼里满是怒气。 苏景秋意识到司明明在看他,就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搬到我家里来?” “咱俩是夫妻。”司明明认真回答他:“领证前你没说不住一起,也没说咱们要做假夫妻。我问你你有什么原则或者底线,我们的婚姻该本着什么样的方式相处,你说随我定。你还记得吗?” 苏景秋想起来了。 他一颗心死气沉沉,对她当时的问话提不起兴致,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由她定,随便。 “所以呢?”苏景秋又问。 “所以既然由我决定,那么我想,我们的婚姻应该是一场正常的婚姻。住在一起吃到一起是第一步。”司明明慢条斯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见苏景秋不说话,就追问:“你说呢?” 苏景秋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自然要算话。哪怕再不愿意,到了这一步,他也讲理。 “过渡一下吧。”他说:“你先挑别的房间睡。” “好,可以。” 司明明笑了。她的笑容有些狡黠,到这一刻苏景秋才明白,这个女人在跟他玩策略,玩循序渐进。她的本意就是先住进来,但她抛出了一个极其令人无法接受的终极目标,在这个终极目标的压迫下,苏景秋选择接受了她住进来的“里程碑”。 苏景秋的脑子不常用,他根本不爱动脑,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这是自己一时脑热瞎了眼选的老婆,吞后悔药也来不及了。苏景秋哼了一声,从司明明身边经过的时候突然伸手到她头上,用力把她的头发扒乱,以此泄愤。 司明明最讨厌别人碰她的头,下意识就抬脚踢他,一脚踢到了他腿骨上。当苏景秋痛苦地蹲下时,司明明也跟着蹲下。这一脚不轻,肯定挺疼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苏景秋都疼出了汗,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了,司明明又将自己的脑袋凑到他面前,大义凛然地说:“你来,你接着弄。我保证不还手。” 她的头发已经蓬乱,苏景秋刚刚没省着劲儿,或许也弄疼了她。两个人要真是针尖对麦芒,倒也好办。反正他是个混不吝的,最不怕别人跟他耍臭无赖。偏偏面前这个人出招不稳定,忽软忽硬,让他无从下手。 苏景秋手掌贴在司明明脑门子上用力推了一下,到底说了一句:“滚远点。” 司明明也不生气,点头道:“好的。我参观一下咱们家。”就这么起身走了。 苏景秋觉得司明明不够礼貌,十分冒进,十分有进攻性。而司明明心里则是另一个角度:这是我要实践的婚姻,我必须认真实践。她开始参观苏景秋的家。 事实上她对苏景秋的家很是意外。在她的想象中,苏景秋这样粗犷的形象,家里也不会整洁到哪去,或许有哪个房间胡乱堆着东西,床底可能还有用完的随意丢弃的避孕/套。可眼前的家不是。 这个家绝对能称得上干净,甚至看着有些清冷。 她的爱人应该是喜欢大理石的,很多地方都用了大理石,摸起来冰凉凉的。屋里除了家具,几乎看不见多余的东西,也没有难闻的味道。他应该很干净,这倒是跟他嫌弃她的杯子相呼应,这个人,有洁癖。 陆曼曼曾说起过一个她交往过的男人。男人有洁癖,可以亲吻陆曼曼任何地方,唯独不爱接吻。陆曼曼说:别怀疑,我所说的任何地方,包 11.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司明明在苏景秋家里的第一晚,是彻底放弃睡养生觉的一晚。这个家略显空旷,她在里面走来走去,像一个小动物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总觉得新鲜。 走累了,窝在沙发上,透过大落地窗看外面的夜色。司明明对房子这种东西没有概念,聂如霜在城里住老破小,她买的房子没比老破小好到哪去。她觉得房子就是用来住人的,她一个人搞那么大也是无用。就算在苏景秋的大房子里,她也只是觉得新鲜而已。 司明明佩服聂如霜那些江湖里的姐妹,随便撒网,就撒到一个有大房子的。她故意跟聂如霜“炫富”,录了个小视频发给她,还跟她说:“我老公真有钱。” 聂如霜太了解自己女儿了,说话阴阳怪气,她压根看不上苏景秋那点钱。早些年的时候那也是有大老板拿钱砸过她的,她根本不为所动。 大老板还不知怎么搞到聂如霜的联系方式,去家里找她,说要给她做女婿,做世界上最好的女婿。聂如霜看那大老板长相周正,也颇有一番风度,反观自己的女儿,在外人面前多少有些寡淡了。于是问大老板:“阿姨就是好奇啊,你喜欢我们明月哪一点?” “她跟别人不一样。” 大老板么,生意人,多大的生意都能拿下。起初对司明明也没多上心,但当他发觉这个女人不拿他当回事,就一下子上心起来。大老板可谓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司明明皱着眉头轰苍蝇:“拿走拿走快拿走,好烦。” 所以她说“我老公好有钱”根本就是在搞恶趣味。聂如霜还在生气,懒得搭理她,只是跟她说:“你要是有心认我这个妈,就让你老公礼数周全来看看我。” “当然要看。明天就去。” “明天算了,我有演出,结束后要聚餐。” “…” 司明明心想自己的母亲真可爱,她一边生气一边不忘记演出,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她放松够了,发觉时间早过了午夜一点,于是去冲澡准备睡觉。 到了卫生间里,衣服脱了一半,转身又穿上了。不自在,太不自在了。且她担忧苏景秋的家里藏着针孔摄像头之类,平时带女生回家作乐,结束了拿着视频去卖钱。于是认真研究起怎么寻找针孔摄像头,这一研究就研究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的结果就是卫生间和她的卧室里一片狼藉。她将隐蔽的地方都翻了一遍,里里外外,无一放过。最后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没有摄像头,她的老公不是下三滥。也或许是其他方面的下三滥,只是她还没有发现而已。 这会儿司明明彻底精神了,当一个人夜晚不睡觉,那么到了特定时间里,她的肠胃也会参与进来,极尽喧闹。饿得惊天动地,好像能吞吃下一整只猪。司明明去翻冰箱,不出意外,冰箱里放满了东西,但摆放整齐有序。她打开那些瓶瓶罐罐和小扁盒子,看到苏景秋准备的一些快手食材。 真好。但司明明不会做。最终拿出牛排,烟熏火燎煎了起来。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苏景秋结束一整夜的工作回到家里,听到里头的动静,又闻到油烟味,一个箭步窜到厨房,看见他蓬头垢面的妻子正叉着腰对付意面。他精心挑选购买储存的意面,被她粗暴对待着。 “你在干什么?”苏景秋厉声问道。 司明明真的吓一跳,举起锅铲跳到一边,看到苏景秋才想起:这是他家。 “我饿了。” “你不养生了?” 司明明想起她将卧室和卫生间翻个底朝天,这会儿有点心虚了,摇摇头,又咧嘴一笑:“庆祝一下同居。” 苏景秋察觉到不对,转身去检查房间,她可真行啊,这是血洗了他家。苏景秋头脑里嗡嗡作响,强忍着怒气对司明明说:“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司明明当然知道“摄像头”不能作为解释,不然他会感觉到被侮辱。可她又不想说谎,索性不解释,只是说:“明天我一定给你收拾干净,一定。” 肚子适时叫了,她站在灶台边解决了那些吃的,这才觉得困意上来了。苏景秋的卧室门已经关上了,他的隔绝姿态太明显,司明明撇了撇嘴,也转身去睡了。 司明明不得不承认,同居的第一个夜晚,是她人生中一场很新奇的体验。她的隔壁睡着一个男人,如果她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些很小的响动。那些响动就像儿时某个夏夜,她在筒子楼的家里听外面老鼠盗东西,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她想去看,但是不敢。只能支起耳朵来。 司明明打开手机,写了几行备忘录:新婚第二晚,老鼠来了。还想再写点什么,譬如她的婚姻观察报告,但脑子转来转去,觉得一切都乏善可陈。索性放下手机,睡去了。 她的生物钟失效了,结结实实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周日的夏日午后,世界太过喧闹。司明明睁开眼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是在苏景秋家里。 打开手机,看到张乐乐在群里发的照片:上午就带着一一混游乐场,到了中午已经失却了美貌。 “白杨真是屁用没有。”陆曼曼痛骂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别结婚别生孩子,你不听!” 张乐乐有心为白杨辩解几句,但她心情不好,也跟着骂了几句。游乐园里多是父母一起带孩子来玩,像她这样一个人的很少。哦,也有。有个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有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很是可爱。男人很斯文,与孩子讲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尽是体面。张乐乐的好奇心作祟,仔细观察了许久,想看看男孩妈妈长什么样。可惜没看到。 张乐乐没在白杨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影像,于是对那个爸爸格外关注。直到一一摔倒了哇哇大哭,小男孩上前蹲在一一面前哄她:“别哭了,妹妹。”他自己还吐字不清,就已经会哄妹妹了。 男孩的爸爸也上前去,教男孩怎样扶起一一。张乐乐一直看着,从前一一摔倒她不太扶的,总是在一边鼓励一一自己爬起来。今天一一有了意外的关注,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转头看着张乐乐又哭了起来。 张乐乐上前蹲在一一面前轻声细 12.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苏景秋见状狐疑上前,姿态戒备:“干什么?” “一起住么?”司明明径直问他。 苏景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一起住吗?” 苏景秋不意外这话是从司明明口中说出的,她的想法他一点都摸不透,果断拒绝:“你别打我主意,当心我敲死你。” 苏景秋讲话向来直来直去,他没什么坏心眼,有时看起来是个纯粹的恶人。他这样的人又恰恰是很单纯的。司明明已经将他看个七七八八。他着急出门,她跟在他身后,学一个好妻子那样说话:“早点回来。” 苏景秋伸手按住她脑门将她推回到门里,关上了门。 下一周工作的时候陈明又来找司明明,说裁员名单的事。他关上了司明明办公室的门,打开电脑,对司明明说:“我下面100多号人,我现在只告诉你必须留哪几个,其他你随意。我不管你是用绩效、还是用年龄,我都不管了。” 司明明知道陈明为何如此焦虑,他手里的业务数据好看,如果公司策略不调整,他今年可以本可以再升一级。他等这次任命等了三年了。司明明还记得自己的任命通知下来那天,陈明对她说恭喜,分明是有一些落寞的。 司明明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眼他指的人。 郑良、关蕊蕊、庞悦….这几个人她都有印象,有个别人真的是非常优秀的员工,之前做业务访谈的时候,司明明看过她们的报告。但令司明明意外的是,艾兰却不在陈明力保的范围里。 司明明对艾兰最有印象。 艾兰被聘任为组长的邮件,司明明的下属改了五次。司明明与艾兰接触过,二十九岁的艾兰有着卓然的能力,之所以晋升缓慢,是因为她不够圆滑。 司明明将陈明的电脑扣上,对他说:“好的,我知道了。按照公司的节奏,我们的最终名单是在8月20日以前出,现在,我们还有小一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还要跟各条业务线敲定赔偿方案。明哥你别着急。”她故意示弱,叫陈明明哥。但陈明不吃这套。 “现在就出,我业务得有进展。”陈明对司明明说:“这件事既然由你牵头,我就要把需求提给你。” 司明明点头:“对,我知道。” 陈明久久看着神情淡然的司明明,她滴水不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但陈明察觉到了危险。 “都在传中高层能上能下的事,不会恰巧我也在名单里吧?”陈明忽然问道。按照司明明以往的做派,这件事她早就利索办了,但自打那次关门会议后,她到现在都没拿出方案来。依陈明对司明明的了解,她应该是还掌握着什么消息,或者还有其它关键目标。 司明明却笑了,跟陈明说起了别的:“你知道我上周五领证了吧?这两天我就在想,别人谈恋爱三五年领证,我见第二面领证。一个婚前恋爱,一个婚后恋爱,很可能结果都是离婚。慢一点很好,快一点也没问题,我现在讲究的是一个中庸。” “你中庸?你司明明中庸?”陈明指关节扣在桌子上,一声一声,最后才玩笑似地说:“你只是狡猾,你并不中庸。”说完抱着电脑走了。 司明明开门送他,看他穿过长长的办公区,一直消失在尽头。她知道陈明聪明,定不会就此作罢。他前年刚斥巨资在公司附近买了别墅,跟其他部门的几个中层一起买的。倘若真的能上能下到他,那么他要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陈明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会去想办法。 外面各种风言风语,司明明心里都知道。她上午刚跟负责招聘的两个下属谈过话,将她们调整到“组织架构优化项目里。”下属问她:“那裁完了还会招人吗?不会裁完别人裁我们自己吧?” 这个问题好。 差点问住司明明。 “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正常的汰换,组织要换血,不断换血才能永葆青春。”还有一句话司明明没说:不定哪天我就被换掉了。她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她们要面对的是一场长久的风暴。 助理也问她:“那我今年还能转正式吗?” 好像上一个月大家还都在开心自在,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尖端的行业,做着高薪的工作,开口就是上亿的项目。闲时则是山野大川,海岛边疆,极尽自由广阔。不过一个月,就极速切换到了另一种焦虑的状态之中。 下班前司明明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了郑良。她跟郑良隔着层级,平时并没有什么机会交流。这一天想起陈明要力保的第一个人就是郑良,于是认真看了她一眼。 司明明从前对郑良颇有些印象。 郑良是一个“学院派”员工,毕业于顶尖学府,做事严谨认真,为人朴素正直。她身上要么是T恤,要么是衬衫,干干净净的姑娘。司明明能看出她不是一个善于逢迎的人,也因此对她有些欣赏。陈明那个力保名单,可见也有公允的成分在。 郑良察觉到司明明看她,于是大大方方跟司明明打了招呼,关掉水龙头,站直身体,郑重道:“明总好。” 司明明对她笑笑,问她:“听说你们新项目要上线了?” “对,已经灰度测试了。” “我们部门有人参加了测试,说趣味性很强,寓教于乐。郑良一如既往厉害。” 在卫生间被职能部门领导夸奖,这令郑良有些不自在,礼貌地笑了下:“谢谢。” 卫生间里其它坑位的人都蹲在里面没有出来。若没有骄傲业绩,此时都不太想在司明明面前露脸。明总在公司毁誉参半,是个复杂的令人摸不透心思的人。再说得直白些,关于明总的负面新闻比正面要多。很多人都觉得那个明总是个阴险角色,不然也不会接连跳级到如今的位置。 “明总,我先走啦。”郑良擦干净手,对司明明说。 “加油。”司明明回她。 在司明明心中有一根隐形的线,这根线被她自己归类为职业操守。她的岗位太过敏感,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承担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走在郑良身后,看这个“稚气未脱”的员工加快了脚步,她的天真就像雨后的树叶,散发清新的味道。 司明明忽然有些羡慕郑良,多好,在这样的年纪里还能葆有这样的天真。不像她,在职场的火海油锅里千锤百炼,俨然一根过了火的油条。 司明明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逗笑了,又摇摇头。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似乎在开炮,有人说:“艾兰你…” 有人起身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不想将这场业务争吵被人听了去。 司明明从卫生间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目睹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她从前没有仔细看过,今天,人情冷暖摆在了她的面前。她突然想起一楠老板在她任命前对 13.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司明明睡不好觉。 她躺在床上,头脑中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在她的孩提时代,聂如霜曾因她的想象而对她的情智状态产生怀疑。她曾跟司明明姥姥欲言又止:我们家明月…如果…智力不健全,我就得努力找个阿姨,妈您能不能每天帮我看着阿姨。我不想让我们明月挨打。 聂如霜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的女儿时常突然指着一个东西,把她喊成不相关的动物,或起个奇怪的名字。 司明明从小就对事物有奇怪的联想,直到她慢慢长大,趋近于正常。但她的内心的想象仍旧会时不时蹦出来。同事叫她零度人,她自己并没所谓,却还是在心里暗暗反击。 她反击的方法就是给他们起奇怪的外号。比如陈明,发脾气骂人的时候满脸通红,司明明心里叫他猴屁股;比如施一楠,热爱跑步,但姿态不好看,扭来扭去,还酷爱穿花运动裤,司明明心里就叫他大花蛇… 这一晚她开始想:我的丈夫苏景秋同志,还没有贴切的代号呢。 她早就想到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住在一起会有诸多摩擦,但没想到最先困扰她的竟然是睡眠。她的老公苏景秋先生日落而做日出而息,从事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有香水味或各种酒混合起来的味道。这对从20岁起就开始养生的司明明来说简直是大忌。 她站在客厅里,看着苏景秋从进门起就开始脱衣服,根本是忘了家里还有别人。外面晨曦初露,他的身体发出温润的光,走路微微晃着。 他喝多了。 苏景秋这一晚见到好朋友顾峻川,两个人坐在酒吧门前的长椅上对酌。心情都不好,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顾峻川不想再喝,说喝多了难受,苏景秋酒至兴头还在劝他:“男人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为了拉个人陪他喝酒,甚至背起了诗。 苏景秋对顾峻川抱怨自己的家里被一个天外来客入侵了。他说:“你知道吗?她像一个外星人。她的脑子里应该写着什么程序,随时启动其中一种,她就变换一种姿态….” “还有还有…她住进我家…让我给她录门锁指纹…” 顾峻川兴趣上来了,问道:“你给录了?”好朋友知道苏景秋的德行,他真是会给人好脸的那种人。可此刻他的好朋友就差拉着他的手哭出来,满腹委屈一股脑倾诉:“录了!我他妈本来不想给她录!但我一看见她的眼睛,我脑子就抽筋了…” 顾峻川满脑子问号:什么?录了? 录了,录了。苏景秋念道:“后面不定什么事儿等着我呢…” 就这样喝多了。 此刻苏景秋在家里脱短裤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响动,手就停在了拉链那里。朦胧着双眼去看,幽暗的房间里立着一个女人。 我家里有个女人。苏景秋想:我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呢? 再定睛一看,那女人长着一张他不太熟悉的脸,任他如何想都想不起是谁来。他含糊问道:“你谁啊?你特么怎么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司明明才不跟喝多的人计较,她也计较不来,因为苏景秋紧接着就摔倒在了沙发上。她上前探看一番,面前的男人呼吸重了些,胸口在剧烈起伏,显然是喝太多酒难受了。她轻轻踢他一脚:“喂。” 苏景秋回她:“滚。” 滚就滚。司明明讨厌酒鬼,决定让他自生自灭。刚转身要走,就被他的手拉住了手腕。喝了酒的人掌心那样的热,又用了蛮力,捏得司明明生疼。 这是什么天降横祸!司明明弯身拿起一个靠枕,威胁苏景秋:“我数三个数你给我放开,不然捂死你!” 那只手举起靠枕,低下头跟他的目光相遇。他正微微睁着眼,专注地看着她。握着她手腕的拇指轻轻摩挲她,好像在讨好。 跟条狗似的。司明明冒出这样的念头。她对人很严肃,对狗倒还剩一些恻隐之心,于是又将靠垫放回去,弯身看他。 他还是那样的神情,嘴里好像在念一个名字。是的,他在念一个名字,他念的是“郑良”。司明明听清了。 这个郑良是我们公司的郑良吗?她还在困惑,他另一只手已经到了她身后,将她揽进了怀里,顺势压在了沙发上。 要是我们公司的郑良那可就太狗血了!司明明竟然有点兴奋,目光被点亮,在幽光中冒着精光观察着他。他头低下的时候她并没躲闪,腿却蜷了起来,身体向沙发里躲。他戳得她不自在。什么狗东西,喝多了还有棍棒要立起来戳人。司明明的脑子没闲下来过,他的嘴唇打断了她头脑里的跑马灯。 起初是落在她脸颊上,轻轻的,蠕动着,好像在给司明明搔痒痒。她偏着头躲开,恰巧把耳朵送到他唇边。 他的呼吸灌进她耳朵里,在她耳边呢喃出声:“郑良,郑良…” 没完没了。 司明明被他搞烦了,咬住他肩膀含糊道:“你还亲不亲!” 见苏景秋像死狗一样,就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柔软的嘴唇撞到一起,像吞了一口棉花糖。苏景秋不知喝的什么酒,尝起来竟然这样香甜。让司明明忍不住想咬他。 她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狠狠咬了他一口,听到他闷哼出声,笑着推开他,对他说:“郑良咬的,这笔帐你记郑良头上!”临走前又踢他一脚,威胁道:“早晚把你赶出家门!” 转身回了房间。 喝多了的苏景秋在客厅里发出难受的声音,司明明知道他死不了,就戴上耳塞隔绝声响,让他兀自难受去。 第二天睁眼人有些恍惚,没睡好养生觉,整个人像被人打了一拳。睡醒后才意识到被苏景秋握过的手腕青了。没轻没重堪比家暴!司明明火气上头,冲出卧室,看到沙发上睡着的苏景秋,上去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到他大腿上,将他吓醒。他看着司明明,欲质问她为何如此待他,但发觉自己的嘴好疼。手指抚到嘴唇上,对前一晚的事一无所知。 司明明心生一计,问他:“你嘴怎么了?让人咬了?” “放屁!”苏景 14.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陆曼曼回来的那天,司明明开着自己的小破车去机场接她。她远远看着一个“蛇精”从前面走过来,露着半截好看的小腰。到司明明面前搂着她脖子狠命亲她,司明明拼了命地闪躲,最后还是被陆曼曼钳制住,结结实实亲了她脸几口。 “陆曼曼,你有病吧!”司明明抹着自己脸推她,陆曼曼则大笑出声:“看你那德行,又不跟你搞同性恋!” 司明明瞪她一眼,再上上下下打量她。平常陆曼曼没少发照片和视频,可那都不够具体。如今好朋友就站在面前,满身阳光的味道,热烈张扬。铁石心肠的司明明心里一暖,终于张开手臂,上前拥抱了她。 “你别跟我虚情假意!”陆曼曼说:“赶紧请我吃饭!我馋了!” “那走!乐乐和一一已经在那等了!” 她们要吃的是高中时候学校附近那家新疆餐厅,那号称是北京最好吃的新疆馆子。那时她们放学,时常去吃红柳大串儿和拉条子,再来一瓶汽水,心满意足回家熬夜做作业。后来那家餐厅火了,开了连锁店,想去吃饭且要排队。 去往餐厅的路上,陆曼曼的手机一直在响,司明明就问:“是男朋友几号啊?” “男朋友一到八号。”陆曼曼玩笑道。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她没有概念。她就图高兴,合则聚不合则散。陆曼曼从不为男人费神,行事作风倒跟她的名字很贴:民国时期的富家小姐,也多有这样看透人间的。 “对了,我答应给你带的那根好东西,等我的行李到了就给你啊!我认真挑的!”陆曼曼大肆渲染:“真人体感、细腻质地、模式很多…” 司明明故意逗她:“你当我老公是死人啊?” 陆曼曼立刻睁大眼:“有活的了?” 司明明笑出声来。她跟好朋友在一起是另一副模样,开心、大胆。老天垂怜,让她这样的性格也能拥有两个经年老友。但好像交这两个朋友就耗尽了她的好运,在她们以后,她再没有能称得上好友的人。所遇之人都是如水的交情,能维持君子之交,已实属不易。 她的空调还是没修,外面燥热的太阳炙烤着车内的她们。陆曼曼敲敲空调出风口说:“我说司明明,你的钱都干什么去了?” “没时间去修。” “我的意思是你换辆好车行不行啊?你好歹是个女高管….” “中干。”司明明纠正她:“我不是高管。” “你们公司中干开这破车?” “我老板开老头乐上下班。” “你们公司怪人可真多。” “大概都不流于形式。” 司明明对这些东西真的没有欲望,公司班车发车早,她想多睡会儿,就把聂如霜淘汰下来的车借来开。这车也有十多岁了,在日新月异的北京街头,一眼就能看出老气来。有时她开车排队干点什么,很多车都要夹她的塞,可能觉得她人穷志短好欺负,不小心蹭到她的车不用赔太多钱。 她们到的时候张乐乐已经提前占好了座,菜陆续上了。一一在她自己的婴儿车里睡着了,藕节似的小腿搭在婴儿车边上。陆曼曼虽然是不婚不育主义,但对别人家的小孩却很喜欢。不停地捏一一脚丫,还欠儿欠儿地说:“哎呀呀呀!这什么触感啊!肉嘟嘟的真好玩!” “好玩你自己生一个。”张乐乐逗她。 “你可以再生一个送给我。”陆曼曼揽住张乐乐肩膀:“行吗?张乐乐女士。我看你对生孩子很是有热情。让你家白杨努努力,再来一个。” “不着调!”张乐乐拍打陆曼曼,让她滚远点。陆曼曼才不,缠着张乐乐让她公布下一步的造人计划。 张乐乐当然不肯再生,一一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心力。尽管她努力恢复产前的身体状态,但有时她照镜子仍旧能看到自己的疲态。还有白杨,匆匆回来一趟,这一次终于认真完成了生育后的第一次真正的彻底的房事。 但是有哪里变了。 张乐乐从前是很丰沛的人,她不太需要别人的调动,只要凭借着她心中的那股子爱意,就能完成初始的准备。可那天不是。白杨调动她很久,也只是初见成效,最后张乐乐拉开抽屉,用了陆曼曼送给她的润滑/液。 或许是太辛苦。 产后感觉离白杨远了,他的工作性质又是那样,一直在外出差。每次他回来,她都急于证明自己的魅力,一次又一次努力,都算徒劳无功。这一次白杨恢复了热情,而她的热情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陆曼曼刚回来,张乐乐并不想在席间聊这样沮丧的事。她们聊了很多高中时候的事,陆曼曼又问起了多年来困扰她的那个问题:“我问你,叶惊秋那封信里写的究竟是什么?就咱们骑车去昌平县城那天。” 叶惊秋啊。 司明明笑而不语。 “问不出来是吧?”陆曼曼嘁一声:“反正我眼见着他塞给你一封信。” “我没看。直接撕了扔昌平县城的垃圾桶了。你当时不是看见了吗?” “我信你个鬼。司明明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女人。”陆曼曼又去捏一一的脚丫。陈年旧事就那些,哪个老师、哪位同学怎么样了,说着说着就感慨一番。再然后就聊现在。 陆曼曼对司明明的新婚老公很感兴趣,非要拉着司明明去苏景秋酒吧坐会儿。 司明明想到酒吧里的吵闹声就头疼,马上摇头拒绝:“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那你晚上把我送到门口。” “可以。” 吃过饭陪张乐乐和一一混游乐园,三个成年女性带着一个可爱的流着口水的小女孩,倒是一道风景。有个小男孩飞快朝一一跑来,嘴里喊着:“妹妹!妹妹!” 她们目光都跟过去,看到男孩身后的男人。 张乐乐记得那个男孩和他的爸爸,于是就笑了笑。男人报以一笑,就跟着孩子们的脚步走了。游乐园里需要上上下下, 15.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苏景秋被那个奇怪的女酒客喝出了阴影,想起酒就恶心。起初他以为酒客是来找茬,喝到后来发觉酒客似乎是为了让他出糗。她一个劲儿地跟他赌酒: 输了学狗叫! 输了说我爱你! 输了去扇门口大树嘴巴! …. 苏景秋才不会跟她赌,喝到后来成了纯粹的拼酒。陆曼曼铁了心要看苏景秋的酒品,一直扯着他喝到酒吧打烊。在酒吧门口,拉着要走的苏景秋,人晃晃悠悠到他怀里,搂着他脖子故意亲上去。苏景秋下意识还手将她推远,并嫌弃地抹了把脸。 在他进家门前陆曼曼已经给司明明发了消息,她说:“你老公酒量啥也不是,酒品真不错。” 司明明当然相信。酒精在陆曼曼面前毫无作用,她能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喝倒满屋子人。小小苏景秋在她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她罕见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客厅里等苏景秋。陆曼曼玩心大起,要司明明测试苏景秋的诚实。司明明的兴致也上来了,她好想看男人撒谎的样子。 苏景秋进门看到司明明,抬腕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他的养生老婆还不睡觉,熬鹰呢? “你又喝酒啦?”司明明上前揪着他衣领子闻。她的鼻子咻咻的,温热的气息喷到他脖颈上。 “喝了。”苏景秋退到沙发前坐下,不知怎么就跟司明明抱怨起来:“今天碰到一群酒蒙子包场,为首的那个女的像个疯子,拉着我喝酒唱歌。”还没等司明明问,苏景秋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迫切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他对那个女酒蒙子的看法,他一边希望酒吧里每天都有这样的疯子,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骂她。姑娘是光芒万丈的好姑娘,性格跟大傻冒似的。把苏景秋的酒吧吵翻了天,路人站在外面围观,以为里面打起来了。 这是苏景秋第一次认真跟司明明聊天,他喝了些酒,却没喝醉,身体里的语言开关被打开了。而他的倾诉对象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安静地听,时不时捡个乐。譬如他说到那个女疯子要他输了学狗叫的时候,司明明头脑中的一切都是具象化的。自己的好朋友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有那么好笑吗?”苏景秋好奇地问她:“我说的事有那么好笑吗?” 司明明收起笑容,点头道:“挺好笑的。”她的老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骂她的好朋友是大傻冒,倒也不是在骂,他只是在形容她的性格。呼朋唤友吵吵闹闹,在酒吧里玩各种游戏,仿佛把人带到美国西部。这都是客观的评价,陆曼曼的确是这样的人。 苏景秋看了她一眼,颓然靠向沙发,竟有些委屈:“钱难挣,屎难吃。” “那个女酒客以后还会来吗?”司明明问。 “临走时候说她还会回来的。还揪着我脖领子要亲我。”苏景秋嫌弃地又抹了把脸:“幸亏你爷们闪得快!” “你爷们”,苏景秋嘴里毫无征兆蹦出这三个字,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他酒醒了大半,琢磨着怎么就成她爷们了?转念一想,法律认定的,就是她爷们了。也不算口误。这样一想,心就安了。 司明明没有看到一个说谎男人的样子,却意外收获了一个不停与她聊天的男人。被推翻原始假设的感觉很奇妙。苏景秋显然在为陆曼曼要“强吻”他的事困扰,司明明看出了他洁癖发作了。 她靠近苏景秋一点,问他:“你不喜欢别人亲你?” “有什么好亲,口水多恶心。” “那你原来谈恋爱时候不亲嘴?” “熟了以后能好点。”苏景秋说。 “那我试试。”司明明又说。 “试什么?”苏景秋看着她。 “试试咱俩熟了没。” 刚刚他们进行了一场气氛不错的谈话,苏景秋收敛了与她的针锋相对,他们之间萌生了一种类似于友情式的情感。司明明觉得这样不行,她不能跟他老公产生友情,谁会跟好朋友睡觉呢? 她又微微向前靠近他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苏景秋喝了酒,大脑反应及其迟钝,他只看得到事情的表象。而他眼中的表象是他的老婆在研究他,至于研究什么,他不知道。 直至司明明的嘴唇贴在他脸颊上,苏景秋迟钝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酒精似乎加快了在他身体里的奔涌,一瞬间流至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令他产生一种眩晕的反应。 他伸手推司明明,她却猛地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我倒要看看你洁癖到什么程度。司明明不信邪,将舌尖强势送进他口中,在他慌张逃窜的时候齐坐在了他腿上。转眼间被他按倒在沙发上,他的手扣着她脖子,眼睛都烧红了,出言威胁她:“你别得寸进尺!我没喝多,我什么都知道。” 见司明明眼底有笑意,他就恨得牙痒痒,双腿狠狠压着她,问她:“我嘴是不是你咬的?” 司明明大方承认:“对。” “我真是小看你了司明明,你这人怎么这么阴险。” “你放开我好好说话。”司明明抬起腿,用膝盖磕他后背:“压死我了要。” 司明明想到哪说到哪,根本不知道这句“压死我了”对头脑不干净的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连粗枝大叶的苏景秋都意识到自己此刻不太礼貌,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坐在地上缓了良久。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他这样说,然后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睡去了。沙发是他的好朋友,他深夜归来,有时连走到卧室的心气儿都没有。时常在沙发上窝一宿。 司明明看着熟睡的他,觉得他们的确是熟了一点。至少比他跟陆曼曼熟,她亲他他没觉得恶心。 陆曼曼问司明明:“怎么样?如实招来了吗?” “一个字不差。就连你强吻他那段都说了。”司明明对陆曼曼说:“他说你是大傻冒。” 陆曼曼发来一连串的哈哈哈,而后说:“司明明,不得不说,你随便选的这个老公,没准优于大部分老公。单就那张脸来说,能战胜99%的男人了。” “好好的吧,我送你那东西你怕是也用不上了。除非你老公是个外强中干的。”陆曼曼不讨厌苏景 16.一场硬仗 《明明,明明》全本免费阅读 在司明明到来以前,聂如霜已经完成了对自己女婿的初步审视。小伙子相貌出众,不太像好人,在这家餐厅里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招揽着年轻食客。也不知卖的是吃的,还是色相。 很有礼貌,又很拘谨,时不时回答一些聂如霜的刁钻问题。比如: “初恋在几岁啊?” “二十出头没留下过什么乱子吧?” “结婚前有女朋友吗?” 苏景秋头一次如此热切地盼望司明明出现在他面前,将她那磨人的妈妈带走。当司明明推开餐厅门的时候,苏景秋感激涕零,祖宗,你可算是来了。你的妈妈她非常人啊! 这一场见面真是毫无准备。 司明明太了解自己亲妈聂如霜了,她永远有本事将原本井然的秩序打乱。 聂如霜是那样的母亲:遇事不慌不忙,偶尔嫌日子平淡,就要搞出点事情来。司明明的父亲司明天在聂如霜的庇佑之下,在外人面前活成了一个透明人。父亲在钢铁厂工作,后来赶上厂址迁移,厂办要求大家一起响应号召到唐山去。还说必要时候可以帮大家做家属工作。别人一筹莫展,只有司明天同志第一个签字。 他说:“我不怕,我老婆不需要我。我离我老婆远点,她能少操点心。” 在司明明的印象里,父母感情是极好的。这种好伴随着聂如霜的喋喋不休,以及司明天在一边不停嘿嘿嘿地笑。 所以司明明相信:自己那个“没头脑”老公一定会被聂如霜收编的。尽管他现在还弄不清状况,但他早晚会知道,反抗无用,唯有缴械。 当聂如霜提出他们应该有一场真正的婚礼的时候,苏景秋在桌下踢了司明明一脚,让她赶紧制止她母亲的无理要求。 司明明意会了,试图跟聂如霜沟通:“妈,您看啊,现在我们工作都很忙…” “我以为你们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你们的工作连办婚礼的时间都没有,那你们为什么要工作?”聂如霜翘着二郎腿,捋了下自己灰白的头发,接着说道:“我跟你们说,不管你们是不是闪婚,也不管你们为了什么而结婚,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们:别凑活事儿。给自己留下些念想。不然到老了在敬老院,连个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妈…” “闭嘴。” 聂如霜态度坚决,开始放狠话:“不办试试!”又小声对司明明说:“你不是想知道婚姻是个什么东西吗?婚礼也是婚姻的一环。” 聂如霜果然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这一句话就让司明明燃起了兴趣。聂如霜见时机到了,起身告辞。临走前对苏景秋说:“叫妈的事儿别急,办了婚礼,再叫不迟。” 苏景秋尽管要被聂如霜折磨疯了,修养却不错,一直将聂如霜送到了地下停车场,当他看到聂如霜的破车的时候,下意识就想:他们家没有开好车的习俗吗?他甚至预料到,或许再过不久,他的“妻子”就会继承“丈母娘”的衣钵,将眼前这辆车收入麾下。 他只希望当司明明继承这辆车的时候,空调能是好的。 为聂如霜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说:“阿姨…哦不,妈…您路上慢些。” 聂如霜很是受用,对他说:“虽然一切从简,但我刚刚说的事你还是要考虑。人这一辈子不管因为什么结婚,不管能一起生活多久,好歹是结了。既然结了,就得有点…仪式感。你们年轻人是这么说的吧?别把日子过得跟屎一样,闻着臭,看着膈应,更别提吃了。” 她这例子举得好,苏景秋满脑子都是狗吃屎的臆想,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的,妈,您慢走。” 司明明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响目送了聂如霜一脚油门走了。车虽然老旧,但架不住她驾驶技术好。 苏景秋的礼貌姿态一直维持到聂如霜拐出地库,然后回头瞪着司明明。 司明明学他的口吻说话:“瞪我干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苏景秋就上前虚捏住司明明脖子,咬牙切齿:“把你这小细脖子拧折!” 司明明知道他虚张声势,就哼一声。苏景秋沮丧地松开手,早知道结婚这么麻烦,他才不要为了跟郑良较劲结婚呢! “办婚礼,那就办啊。”司明明说:“这又不难。” “办婚礼不难?” “不难。我出钱。”司明明说:“这事儿我妈找的,钱我出。” “不是,你瞧不起谁呢?是钱的事吗?” 司明明明知故问:“那是什么事呀?” 苏景秋一口气憋在心口,那狠话被他吞进了肚子。能是什么事?是他压根就不想办婚礼的事!司明明看他一眼,咳了声,对他说:“老兄,既来之则安之。你知道的,除非你现在就离婚。” “那就离婚好了。” “那不行啊…”司明明眼睛眯起来:“我还没过够呢!” 要说司明明的头脑可真不是白给的,她当即拿起电话打给张乐乐,问她她姐姐那个婚庆公司最近有没有哪个新人临期要取消婚礼,她准备办个婚礼。她的行事作风真像一个悍匪。苏景秋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她能在职场混得开了。 张乐乐挂断电话就去问,三分钟之后回话:还真有一个。说要去新疆搞雪山婚礼,定金交了,场地定了,当地的拍摄也安排好了,结婚男方婚前出轨被女方抓到,现在要取消婚礼,正在协商,现在属于客户不想交违约金,婚庆公司拿着合同好说歹说,闹到要报警。 “行,让他们别取消了。把请帖名字一换,婚我替他们结。”司明明挂断电话,看着苏景秋,耸耸肩,解决了。 地下车库里车来车往,俩人站在通道边上,十分钟时间解决了这一件对于苏景秋来说天大的难事。他震惊地看着司明明,三十载人生首次遇到这么一个平静的“疯人”。偏这疯人又有着令人不敢小觑的脑力和魄力,解决问题的能力优于苏景秋认识的99%的人。 “你要问什么?问。”司明明捂着鼻子咳嗽一声:“问题是能不能不在这里说?” 俩人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一个好的谈话场所,于是一前一后上电梯,最终坐到了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