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女扬名杏林》 1. 第一章 《苗疆少女扬名杏林》全本免费阅读 苗域边疆,乌云压天,闪电穿梭其中,暴雨将至。 “战况如何?” 伴随这道苍老的声音,一道闪电倏然劈开云层,冷白辉光映上竹制高楼,将容卉头顶的银角反照得熠熠生辉。 水图城以北处,汉苗两军兵戎相见、短兵相接,金属相敲的清脆声如同老人移动时身上摇晃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容卉没有立刻回话,明明年龄看着不大,身上却没几分少女性气;安静、沉默地坐在蒲团上,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人,眼帘始终微垂,乌睫投下的淡淡阴影掩住了她无神的双眸——瞳孔扩散,看不到焦距。 她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体内的母蛊,来使药人身体里的子蛊兴奋,让战场中的他们所向披靡、至死不屈。 也正是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操控蛊虫上,所以她无视了老者的问题,即使老者现如今的身份为掌控苗族祭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巴代,她也毫不在意。 她敢这么目中无人,全因为她的身份——巫蛊师。 由于苗疆地处森林沼泽之中,丛林树枝罅隙遍布毒蛇阴虫,梅雨季一来便终日环绕着呛鼻瘴气,只有苗族巫蛊师才有出入险地如入无人之境的能力,并能控虫蛇益族人,哪怕有苗民误入瘴气亦或被毒蛇虫所咬,只要有巫蛊师在,就能起死回生、枯树逢春。 苗人一向尊敬巫蛊师。巴代虽不至于敬仰容卉,但他对她一向宽容,不会将她的冒犯放在心里。 他背手朝容卉的走去,房间两边保护着容卉的苗兵躬身低头,没有阻止。 巴代将手放在窗沿,眺望远处的战场,只觉得那些士兵如同成群蝼蚁,生与死全取决于上位者。 也不知为何大轩对苗域如此虎视眈眈,苗王又为何频繁挑衅大轩,招致战争,两败俱伤。 他不由叹了口气,感叹道:“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这凡人的生死,不由得自己做主啊!” 容卉眼睫微颤,没有回答。 说者无情,听者有意,容卉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家族。 容氏一族以善控药人享誉苗域,为其他蛊师世家所不能及,也因此招致了苗王的忌惮。毕竟一药人便可抵百人,自成军队。于是在容氏最春风得意之时,苗王暗中联合另外三大蛊师世家,一夜之间诛杀容氏上百人,容氏从此一蹶不振。 但苗王并未赶尽杀绝,或许是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又或许是考虑到只有容氏直系可控药人,另有用处……总之,苗王深思熟虑后不仅没有杀她,还交给巴代精心抚养。 容卉眼神晦暗,无不嘲讽地想,苗王确实是计深虑远,今日战场若无容氏一族炼制的药人出战,则会是格外艰难的角逐。 狂风呼啸,夹杂水汽与血气,直冲高楼,将容卉脖颈处蝴蝶纹压领所镶嵌的细银丝吹乱,好像十几只白色蠕虫在她胸骨处扭动。 伴随窸窸窣窣声响,几只看不到原色的甲虫爬到容卉脚边。容卉拿起一只甲虫,轻轻拂去它后背猩红血液,银色的背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将虫子举高,容卉歪着头打量它,电光石火间似乎知道了什么,微笑道:“他们退兵了。” 苗疆蛊师善控毒虫,也能炼制蛊虫与其交流一些简单的信息。 听到容卉这么说,巴代哈哈大笑,压在胸口的巨石总算是消失了。他用力拍了拍容卉的肩膀,震得她身上银饰噼里啪啦响,道:“多亏有你,我这就将好消息快马加鞭告知苗王。” “待人清理好战场后,你可以挑选汉人尸体作药人炼蛊。” 容卉眼睛弯起,难得多了几分情绪:“多谢巴代。” 她干活当然不能白干。 … 苗域气候湿润温暖,雨水频繁,尸体如果没有处理得当,便会污染水源,扩增瘴气,最终危害苗族。 战争结束后,苗兵按照指示将身体缺残、骨瘦形销的汉兵扔至乱葬岗,其他完好且身强体壮的尸体则留给仵作处理。 容卉只需前往义庄挑选仵作处理好的尸体即可。 或许是战争胜利,苗族祖先神显灵,暴雨只下了一会就止歇了。乌云被扒开,天空碧空如洗,烈阳散发出的滚烫热度将血土蒸腾出浓稠又黏腻的腥气。 容卉不着急去义庄,她准备先将药人召集数数,然后再去。一般而言不会有药人丢失,但家族习俗是出动药人召回后就需重新数算,过程很麻烦也浪费时间,但容卉仍固执地遵循这些规矩。 数到最后,容卉不可置信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双眸满是迷茫。 输错了?怎么少了一个…… 药人即使四肢脖颈砍断,只要蛊虫还在,就能控制仅剩的肉响应召唤。 容卉又数了一遍,发现确实少了一个药人,难道有一只蛊虫死了吗? 想到这里,容卉不自觉咬住指尖,反复碾磨,直到指尖出现一圈鲜红齿印她才停下。 她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焦躁的情绪中,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嗡鸣声从左耳贯穿到右耳,让她冷静不下来。 这些蛊虫都是家人费尽心血所炼制的,可以说它们就是家人的化身,她向来珍惜,而如今…… 容卉心如死灰,眼睛如死人般的无神,一想到她损失了家人留给她的蛊虫,只觉得自己害死了家族中的一员,愈发悲从中来,晶莹剔透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下眼睑处。 直到身后传来侍仆的声音,她才收回心神,抹掉泪珠。 “什么事?”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喑哑。 侍仆没察觉不对劲,低头恭敬道:“家主,义庄传来消息,尸体都已经整理好了。” “好。” 容卉转过身,方才崩溃的模样陡然不见。 她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高贵得要人心生畏惧,只是她缩在袖口里紧握的手昭示了她的软弱与浮躁。 “家主?” 见容卉站在原地没动,侍仆只以为自己哪里触怒了对方,把头栽得更低了,支支吾吾道:“家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无事。” 容卉自是看出了侍仆的不安,她不愿暴露自己的情绪,将手背在身后,平静道:“现在去吧。” 前往义庄的路上,容卉嗅着周遭清新的空气,逐渐拾掇好了心绪。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既然已经损失了一只蛊虫,那便想办法再炼一只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多人对容氏虎视眈眈,即使今日蛊虫没有损坏,也可能会被他人恶意破坏。如果她炼制的蛊虫没有家人强大,那她将失去利用价值,被豺狼饿虎撕咬殆尽。 要想斡旋于群狼环伺中,她得靠自己炼制更强的蛊虫! 容卉行走时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大腿外侧,手腕银环勾着的铃铛偶尔作响,她脑袋里不自觉划过前些天看过的有关星罗蛊的书。 星罗蛊炼制过程极为麻烦,须将缠丝虫植入药人体内后,每日将蛇黄、蝎粉、石斛与天麻研磨成粉再以毒液熬煮,以容氏针法激发蛊虫活性,再佐以熬煮好的液体,将其涂在虫子活跃的那块皮肤上。 每日如此,持续六六七五日才能炼成此蛊。 此蛊炼制条件苛刻、炼制时间久,非常考验蛊师的能力与耐心,稍有差错就功亏一篑 传闻该蛊一旦炼成便可吞噬旧肉塑造新肉,也修复重塑断骨,这意味人可以以此改变样貌身形、治愈腿疾。 最重要的是,炼制星罗蛊只是普通的药人是行不通的,需要找到一个体质上等的药人。 容卉甫一踏入义庄里,喧闹的室内瞬间寂静,周遭落针可闻。看到容卉后,所有人都止住声音、缄口不言,刷刷起身,屈身俯首,唯恐自己行为不当惹怒了容氏蛊师。 与面对其他蛊师世家不同,苗人对容氏一族素来畏大于敬,担心哪日得罪容氏,被炼作药人,死也不得入土安宁。 对于旁人这等态度,容卉习以为常,她平静穿过战战兢兢的人群,直奔后堂存放死尸的地方。 死尸全被苗人以粗布裹住脑 2. 第二章 《苗疆少女扬名杏林》全本免费阅读 “把他放在这罢。” 纪云意混混沌沌间听见一道清泠泠的女声,想睁眼探个究竟,眼皮却如被鱼漂胶黏上,打不开。 “是,大人。” 他在哪里? 周围声音蒙蒙,自己思绪恍恍。他好像飘在水上,浑身找不到着力点。 纪云意试图张嘴问个究竟,但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体僵硬沉重,如鬼压床。 只能感觉到有两个人扛着他,随后听从命令将他的身体放到软榻。旋即,他们退开一步,向那名女子恭敬发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说话声细如蚊呐。 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也能想象那两人必是低头哈腰、谄笑胁肩,费劲心力讨好着眼前的女人。 她地位应该极高,起码能随意决定他人生死。 忽然,他的喉结被一根柔软冰凉的手指拂过,动作漫不经心,宛若猎人衡量猎物。 卧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他喉结处的手指消失,身旁传来女人慢慢悠悠的说话声:“无事,你们退下吧。” 声音平静,自带威严。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那两人如释负重的呼气声,紧随而来的就是他们凌乱慌忙脚步声,这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嘎吱一声响——木门被关上,室内重回寂静。 那女人长久未开口,但她身上传来的迷迭香气无不昭示她的存在。 她是谁?他又在哪里? 他心中思绪万分,乱糟糟的、捋不清楚。 长久的训练要他对人的视线格外敏锐,他能感觉到一道侵略性十足的视线正仔细扫过他的身体,如同烈焰舔舐,烫伤他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 “要不先把你体内的蛊虫取出来?” ……蛊虫? 流光瞬息间,昏迷前的记忆扑面而来。 是了,是那个虫子要他当场昏迷、跌落战马! 记忆倒放—— 扑簌簌…簌簌… 是虫子在他身体里爬行的声音。 他甚至来不及砍下自己的手臂,那虫子就以极快的速度爬遍他的全身,腕间还残留着被虫子口器咬开肌肤的剧痛,虫子是从他砍下的药人手臂中飞出来的。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如今…他是死是活?还是他中了圈套? 回想起方才那些人的对话,声音腔调奇怪高昂,字与字之间黏糊,是苗族的口音。 他被苗人掳走了? 在纪云意疯狂思考的时候,腹部霎时传来痒麻的触感,柔软的发丝如蛇般在他身体肌肤上游荡,他当即回神,想起身反抗,身体却如死尸柔软无力,只能任由女人俯身,用柔夷一点点按压他的身体。 她动作间没有任何暧昧的气息,像是在寻找什么。 很快,她说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找到了,在这啊!”她声音轻快,和方才与人对话的声调截然不同,这似乎才是她本来的性子。 很快,纪云意又听到她慨叹道:“真是个坏孩子…” 她在说谁? 纪云意思考之际,胸口处陡然传来极其辛辣可怕的剧痛,好像有十几只马蜂一并在他身上的同一个地方刺去。 这痛没有尽头般,越往后,那块肌肤就越加滚烫,他仿佛正受着炮烙之刑。 与这种疼相比,手心被刀划开的疼完全不算什么了。 身体里的那只虫子又在发出簌簌声响,紧接着他感觉自己手心的伤口被挤开,那只虫子离开了他的身体。 胸口上的疼痛也跟着消失了。 “先给你养一阵吧。” 他听到她这么说,伴随几声铃铛声响,她离开了房间。 … 巴代晚上与容卉下棋时,注意到她眉眼松弛、双眸清亮,向来微抿的双唇此刻放松,唇角也勾起细微的弧度。 看来她今日心情极好。 巴代落下一子,试探问道:“选中满意的尸体了?” 容卉缓缓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白子,声音和缓:“也不算……” 不过药人也确实是从那些尸体里找回来的。 “炼蛊一事不必着急,”巴代啜了口茶,笑眯眯道,“慢慢来,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容卉瞥了眼面前狡猾的老头:“汉人不会打进来了?” 巴代哼笑一声:“何止是不会打进来,说不定我们还会打过去。” 容卉眉心一动。 巴代将茶杯放下,语调平平开口:“自从今日战争后,汉人那边就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怀疑是修明王受伤了。” 容卉一顿:“修明王?” 修明王姓纪,名云意,字昊苍,他身份可不一般,是大轩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弟,在天元一年初就被推选为摄政王,主要辅佐幼皇处理朝政要务,但同时也是苗汉之争的发起者之一。 换句说话,苗汉战争,就是苗王与修明王双方间的博弈。 她歪歪头问道:“你信了?不怕有诈?” 巴代没有立即回话,他盯着棋盘。半晌,才慢悠悠道:“我们静观其变罢。像我这半入土的老头倒是无所谓,就看苗王怎么想了。” “我倒是希望打一场,”容卉掀起眼帘,黑色的眼珠子如同漩涡,让人看不透情绪,“没有死人,我该怎么炼蛊呢?” 巴代拍着膝盖,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拭掉眼角的眼泪,慢慢悠悠道:“这话可别同别人说,不然苗……别人又该畏你了。” “不过,容卉啊,战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巴代话里有话,容卉一向猜不透他的想法,她也懒得猜。将棋子扔回棋笥,就起身去外面,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在巴代喝药期间,她取下腰部皮袋,从里面抽出几个长针。 看到长针,巴代喉结滚动:“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好好抚养了你这么久,你们家族的事情我是全程没参与过的……” 容家独传针法不仅能控蛊,更能治病,治疗过程有别于其他针法,将针以特殊角度勾住皮肉刺激穴位,以狠为核心,会给人可怕的剧痛,但也效果显著。 对于巴代的求饶,容卉不置可否。她看着烛火,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块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巴代,你还记得你过去的名字么?你原本只是个乞丐,容家心善收养了你,还给你取名容行进,庇护你多年。可你呢?为了与容族撇清关系,不惜丢掉名字,只要人称呼你的身份——巴代。 是啊,你确实没有参与过那件事,可你冷眼旁观、为虎作伥。 巴代……你后悔过么? 容卉将针灼烫过程很慢,足够巴代喝完药。他脱开上衣躺在床上,露出削瘦枯瘦的上半身。 她故意放缓了针灸的速度,疼得巴代满头冷汗、惨叫出声,不过一会,巴代身下被单已经被汗水洇湿。 在容卉推门离开之际,身后传来巴代低声喃喃:“你还在恨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