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涌》 1. 发热 《纵涌》全本免费阅读 《纵涌》 2024.3.28 文/星火勺 晋江文学城独家 - “十一黄金周结束,北方多地气温下滑,据预计,淮京市入冬时间......” ... “猪油蒙心了你!三万是寻寻考了状元你亲手给的红包!还想要回去,你真好意思开口啊,咱俩婚还没离,你就这么急着要钱不要脸了?!” 门外囔囔声又占上风。 月光照及床沿,被子里悉索动了几下。 姜洵无意识拧眉,拥着被子缓缓坐起。 额头的退烧贴掉下来,她轻咳一下重新贴上,手臂酸沉。 在昏暗中呆坐片刻,摸起手机茫然滑动。 乏善可陈的周日,美院群自得其乐—— “周屿程又在大阪拿奖了!” “太飒了,新赛季七连冠,直接把KM车队的总积分干到亚洲前三!” ... “终于完赛了,他什么时候返校啊?” “飞机昨晚就落地了,八成是谈了新对象,春宵一刻咯。” 啪。 退烧贴又掉下来,挡住屏幕字眼。 姜洵慢半拍拾起,凝胶比掌心还热。 砰一声,林燕芳推门而入,一掌拍向开关:“睡一天了,起来吃东西。” 卧室乍然一亮,姜洵闭了闭眼。 手机不动声色藏进枕底,她揉着眼,泛着淡淡病倦开口:“下次进来可以先敲门吗?” “烧糊涂了?我看你是真新鲜,这儿什么机密办公厅啊,亲妈还得敲门请示?” 姜洵不想理人,小身板缩进被子,鼓一个小包。 林燕芳趿拉着拖鞋走来走去,将她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叠好塞进衣柜:“你爸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别接!给他脸了还。” 姜洵拉高被子蒙住耳朵,嗡嗡的:“那三万你不是存着吗,万一他真的遇到麻烦——” “你个死面疙瘩!”林燕芳转头啐她,“上了大学屁没学会,就会捡亏嚼!香啊?当饭吃啊?这么爱给人家当菩萨,人家还能烧香供你?!” 地板抖了三抖,姜洵不作回应,闷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还睡?起来吃饭,给你热几个菜。” “没胃口,不想吃。” “我看你要成仙了,一口露水顶半年。”林燕芳关上衣柜门走出卧室,“爱吃不吃,十八的人了,饭量没猫大,费我操这个闲心。” 叨叨声渐小,枕下手机轻震。 室友发来语音:“天杀的,明天加了节早八,今晚早点回学校啊!” 她打字回一个“好”。 出门时,林燕芳抱着晾干的衣服经过客厅,幽幽开腔:“病好了?要不要我送?” 姜洵弯腰穿鞋:“不用。” 林燕芳打量她片刻,掠走一记冷眼:“别人家小孩儿个个活泼好动,就你一天到晚闷得要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反正是你生的。”她嘟囔。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客厅门一关,浅色裙摆逃逸而出。 竹园子街有直达淮京大学的4号线,白天没个落脚地,晚九点过后才算清净。 姜洵靠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路打瞌睡,昏昏沉沉晃到了学校。 她以为在家已经够吵。 没想到回到寝室,一开门就误入战地现场。 “都说了暖气片边上别堆快递盒,听不懂人话?” 拧化妆品盖的声音吱呀响着,苏禾没了耐心:“说你呢姓杜的!” 杜昕然坐在桌前涂枣色指甲油,大波浪卷发聚在肩膀一侧,轻飘飘地呛:“你又不睡暖气片顶上,碍着你了?” 苏禾一口气噎住。 杜昕然不为所动,起身拎包出门。 步步生姿,经过姜洵时提醒她吃药,语气恢复友好。 走廊脚步声渐远,姜洵轻手关上门。 荔叙园正是活跃时段,楼下共享自行车无歇营业,女生们嬉笑打闹,楼上楼下有跳绳动静。 只有十六栋306残留战火余温。 姜洵住四人寝,有一个室友入学没几天就办了休学,说是压力太大。 目前就剩三人,其中两个还天生不对付,一直吵到枫叶红透。 苏禾气鼓鼓坐回吊椅,拆开一包薯片:“迟早买根棍子拿她的脑袋当木鱼敲,烦死了,有本事办外宿啊,搬出去大家都清净,省得还要占一个床位,碍眼。” 姜洵默默当个倾听者,静立在桌位前取下挎包,莫名发现内袋有点鼓。 一翻,里面一堆感冒发烧药,全是林燕芳给她塞的。 苏禾咬着薯片看过来,叹气:“都成药罐子了,赶紧跟辅导员请假啊,生病还上什么课。” 姜洵来不及回答,偏头轻咳。 “我就说吧,女大学生真是神奇物种,有人体测八百像上刑,过个冬大病小病,有人聊黄一宿不带停。”苏禾拿起手机快速滑几下,“群里这帮生龙活虎的女妖精,简直盘丝洞开会,气血真足。” 姜洵缓了会儿,漫不经心拿起手机。 苏禾坏笑:“乖乖女好奇了?” “......” 点开聊天界面,正好一张照片跳出来。 背景是傍晚的喧闹赛场,前景一辆改装过的银灰色Vantage。 倚靠在车旁的人身高优越,一身无所缺所以无所求的倦怠懒骨,几分不着调的纨绔,深色车队外套随意系在腰间。 队友上前与他说笑,他垂着眼皮按手机,慵懒散漫地勾了勾唇,金灿光线勾勒侧脸棱角。 姜洵指尖微僵。 那些措辞大胆的群聊消息接二连三,把图片顶了上去。 她就记得其中一句:“想睡。” “怎么样啊?”苏禾挑眉,“有没有同感?” 姜洵立刻熄了手机屏放回桌上,稀松平常道:“不感兴趣。” 苏禾眯起眼:“不感兴趣?” “嗯,不认识。” 斩钉截铁。 “乖乖,这人都刷屏了吧,你诺基亚冲浪啊。”苏禾咂咂嘴,“大三金融系捡着活招牌了,帅成这逼样,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我打赌,就咱们这栋楼,十个里面能揪出八个对周屿程想入非非的。” “对了。”姜洵话锋一转,“临摹课的作业是不是要交了?” 顿了几秒,苏禾如遭雷击:“靠!我都忘了。” 说完一看手机,又原地复活:“嗐,明天下午没课,到时再赶嘛。” 除了公共课之外,美院没什么闭卷考,分数全靠平时的作品来撑。 苏禾入学一个月已经深谙大学之道:ddl才是唯一生产力,并试图同化姜洵。 周一早八上完,姜洵收拾收拾准备去往书画室。 苏禾正想抓她回寝室补觉,不料扑空:“姜寻寻,你临《清明上河图》啊?” 姜洵一愣:“不是啊,工笔白茶。” 苏禾抓狂:“那你这么卷!” 姜洵笑了笑,两人在三教楼底分开。 美院有自己的主教学楼,她常去七教顶层的书画室,这里比别处清净。 一开门,早晨毛茸茸的暖光照亮满墙的山水画,长形漆木桌上堆着零星画具。 如果姜洵推开门时,没有看到窗边慵懒熟睡的身影,理应一切如常。 可偏偏没有“理应”。 视线聚焦的瞬间,她呆立着,一手扶住门沿,手指无意识地下滑,摸到木漆之下的细微凹痕。 难以觉察,唯有己知。 像心跳。 阳光照及桌沿,男人靠着椅背睡颜沉静,脑袋懒洋洋挨在透光的窗边。 纱帘浅浅拂动, 2. 学妹 《纵涌》全本免费阅读 姜洵轻缓执笔,莹润指尖沾着细微墨迹。 不算正经的通话,声线里拨人心弦的低哑:“少飙脏你会死,一个学妹。” “啊?学妹?” 电话那头似乎醉疯了,满嘴浑:“昨晚也没见你碰人家JK啊,害小姑娘伤心的,裙子都哭湿了,费老子好大功夫哄,这会儿腰还酸呢。” 话里隐晦的颜色意味,男人之间一听就懂。 周屿程轻嘲地笑了下,没有搭腔,挂断电话。 空气安静。 姜洵依旧乖巧地一笔一顿,红润薄唇轻轻绷着,仿佛只字未闻。 浓烈阳光晒在她白皙脖颈,勾勒几绺轻柔碎发,温度随一丝一缕蔓延,耳侧染上一层淡绯。 光线由绢面反映到瞳底,她不适地眨了眨眼。 ——唰。 窗帘利落抻展。 刺眼光线骤然消失,只剩恰到好处的明亮柔软。 姜洵悄悄瞥向身旁,只见他懒洋洋闭上了眼,休憩姿势一如既往的散漫。 她一时出神,默默收回视线,落笔无声。 … 挂钟指针悄然重合,正好十一点。 绢上不起眼的过错已被巧妙掩盖,姜洵心不在焉搁下画笔。 周屿程正好醒来,兴致不多地扫来一眼。 走廊有聊天声。 “烦死了,上周不是临摹了好几张吗,怎么又——” 两个挽着手的女生突然僵在门边。 周屿程不以为意,恹恹偏头转了两次脖子,拿上手机起身,意欲离开。 十来步的距离,挺拔身影迈着疏懒步调走到门边。 两个女生仍在状况外。 周屿程没多少耐心,垂着眼皮,声音哑得倦怠:“让让。” “哦哦,抱歉抱歉!”女生慌忙让道。 擦肩而过,两人快憋死了:“我没看错吧!那是不是周屿程?” “肯定是啊,总不能我也出现幻觉吧。” “他来这儿干嘛?” “我哪知道。” 姜洵的实木画框有点硌手。 廊外脚步声渐远,她托起作品离开桌前。 “诶,姜洵。”女生叫住她。 大家同一个系,入学之后打过几次照面,姑且算半生不熟。 姜洵平静回身:“怎么了?” 女生双手合十:“于教授最看重你,赶紧跟他说别留这么多临摹作业了,哪儿画得完啊,简直有病,大家还得备考四级呢,你说是吧?” 自己背地里怨声载道,却要让别人去当出头鸟。 姜洵淡淡的性子,给人碰钉也是软的:“教授的联系方式,你们应该也有,其实不用麻烦别人的。” 女生脸色一变:“行吧。” 刚要走。 “对了,你认识周屿程呀?” 姜洵步伐一滞。 “不认识。” 女生“哦”了声,同伙伴得意低语:“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认识。” 姜洵默默离开,回身关门。 教学楼外回荡清脆的鸟鸣声,她合上最后一点木门缝隙,锈驳的门轴发出轻微异响。 萦绕墨香的长廊空阔静谧,光线洒进两侧落地窗,温然明亮,毛茸茸浮在裙边。 ——“飞机晚点三小时,歇着吧干脆,这破项目少开一次组会还能废了?” 循着声音方向,她缓缓侧身,看向尽头那面落地窗。 少女羽睫微颤,清润的眼眸第无数次,映入一道疏懒沉俊的背影。 目光所及,周屿程松松懒懒曲着一条腿,肩背微低,手臂撑着窗前护栏,无甚趣味地挂了电话。 修长手指勾转,自顾从烟盒里摸了根烟,漫不经心咬进嘴里。 金属打火机如冰石瞬响,火舌掠着光线跃动,燃起烟丝。 像是刚刚睡醒借着烟草提神,烟雾搅荡着一身玩世不恭的慵懒。 一截清瘦有力的腕骨搭在窗沿,香烟燃在指间,白蒙蒙烟雾顺着上方打开的一扇玻璃,朝远处飘逸。 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薄荷冷冽散在风里。 姜洵手一松,门锁关合。 余音悠长,周屿程正好回身,朝这边看过来。 不经意的对视,姜洵半个身子僵住。 周屿程轻掸烟灰,眉眼之间染着一丝倦怠,目光漫不经心往下一扫—— “裙子。” 沉磁声线回荡在她耳畔。 没反应过来。 “成艺术品了。”他散漫道。 姜洵回神,一低头看见裙摆上的数点墨迹。 绽开的、浸润的灰,被光线照着,好似攀上心尖的一点热。 她手指攥紧裙侧,抬眸望去。 安静两秒,声音像羽毛飘落:“谢谢,我回去就洗了。” 周屿程嘴角弧度很轻,笑意有浅淡的嘲,似乎在说这也没什么好谢。 半侧着的脸迎着暖阳转了回去,视线落向窗外。 阳光安静下来。 长廊两侧挂着十六幅水墨画。 她与他的背影之间,隔着十六幅水墨画的距离,和大片难以计量的模糊光影。 仿佛永远不会有交集。 曾幻想过无数次靠近,现实中的选择却是后退。 姜洵从反方向离开。 感冒尚未痊愈的轻咳声回荡在楼梯间,一步一顿,像指尖落错了琴键。 恍恍惚惚下到一楼,她停在一面装饰镜前,回忆着方才在书画室里,自己的头发究竟乱了几分,裙摆究竟是何时弄脏的,在他面前到底有几分不自然。 可惜她心跳闷闷,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今天是第一次,在学校里遇见周屿程。 真正的初遇是三年前。 也是银杏飘落的初秋,姜洵进入淮京实验中学。 老牌名校总是被人津津乐道,话题无外乎门槛高,有分水岭,里面的学生上下游不兼容,一种习惯豪车接送,另一种擅长埋头苦学,每天教室寝室两点一线。 姜洵是第二种。 报到那天,林燕芳赤着脚爬到寝室上铺,给她挂蚊帐、铺床单。 六人寝里话语起伏,舍友家长都千叮万嘱:“少吃那些垃圾食品,想吃什么爸妈做好给你送过来,缺钱了也记得说,别跟同学乱借啊!” 只有林燕芳对她说:“认真学,别糟蹋家里的钱!” 音落,不熟识的舍友纷纷看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姜洵一声不吭,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手里一件秋装越攥越紧。 高中生活于她而言,是难以融入的宿舍小集体,是从南方小城初来淮京市的微微窘迫。 姜洵以前不知道,原来大都市的花钱方式真的如流水,一个洗脸盆就能抵她三顿饭钱。 报到一周后,她校园卡里预存的钱已经不剩多少。 夕阳落下,她走在篮球场旁谈笑起伏的小道上,用酒红色的老人机给林燕芳打电话:“妈,我卡里没钱了,可以给我转两百块钱吗?” 听筒里反应了会儿,声调高扬:“这才多久?你是不是乱花钱了?你知不知道实验中一个入学名额就花了我们家多少钱?” 姜洵攥紧手机,傻愣愣站在原地。 莫名的,心口被人掐了一道。 “我没有乱花钱。” 电话那头冷哼:“高中生不一样了,学会顶嘴了是吧?” 迎面而来的风混着细沙,姜洵一阵鼻酸。 “我没——” 砰! 一个东西朝她砸过来,正中额头。 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倒在地,罪魁祸首弹落在她两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