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 1. 选择甚尔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禅院家。午膳时分。 浅尝几口鱼子酱,樱流停箸。一旁跪坐的侍女会意,起身挪走小几上的食材,再上乌贼刺身。白嫩的乌贼肉,入口甜美软嫩,仅仅两三口,樱流再次放下筷子。 侍女垂头撤桌,换了新鲜的和菓子。樱流没有动。 “今日的饭菜依旧不合你的心意,樱流君。”房间内,主位的家主禅院直毘人说。 拈起侍女呈上的绢巾,樱流擦了擦嘴角,这才回答道:“不是膳食,而是位置。比如这季节来自于鹿儿岛的乌贼刺身,略腥。如果是来自濑户内海,则没有。 “说到底,是位置的问题。” 闻言,禅院直毘人目光落在角落的厨师,厨师屈膝半跪,深深垂下头,算是默认。 收回责难的目光,禅院直毘人望向主位之下的闲院樱流。他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垂着眼,浓翘的睫毛像花瓣盛开,遮住那双眼。 很快,他便察觉到,抬起眼,一双清莹碧润的黑色眼睛,如发光的黑色圆月,眼眸一抬,宛如清透的月光照进来,将屋内所有的纳于眼中,眼风一扫,那美丽清澄的光辉便笼罩着在场所有人。 摄于这光辉之下,有年幼的侍女轻吸了口气,忙垂首闭口。禅院直毘人捻了捻胡子,决定不计较其他,爽快道:“既然今日的菜还是不合胃口,那我们明天再换几道,总会有樱流君喜欢的。” 这时,侍女捧上漱口茶。樱流不答话,端茶漱口,轻吐在漱盂中。接着热毛巾拭手,最后才上了饮的茶。 热雾微醺,正是黄茶类的君山银叶,最宜养胃。樱流浅抿一口,望向主位的禅院直毘人,直截了当道:“禅院家主,你知道这都是场面话。” “我要离开了。” “禅院家有哪不好吗?” “倒不如说,禅院家有哪点好。” 观年纪,樱流不过少年人,而禅院直毘人须发皆白,五十来岁。何况当着禅院家的主事人说这种贬低的话,樱流目光笔直地看过来,没觉得自己说错。 他在陈述事实罢了。 禅院直毘人哈哈一笑,捻转胡须,提出条件:“既然樱流君对惬意的生活、精美的饮食不为所动,不如这样。我们禅院家的小辈众多,你在其中选一个,选一个带到身边当玩伴,平时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寂寞。”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樱流走。 “不了,我不想培养禅院家的小辈。”樱流谢绝道。 对这提议,禅院直毘人却分外满意,大方推销起自己唯一的儿子。 “别这么说樱流君,平时直哉就很注意你。” “恕我直言,您的儿子直哉是典型的禅院家人。” 樱流彬彬有礼的语气透露出的,绝非是恭维。 不以为忤,禅院直毘人哈哈大笑起来。他捋着胡须笑道:“那还是明天让厨师再换几道新菜。产地选樱流君所说的,摆盘也按照他的喜好来。” 只字不提樱流要离开的事。明确他要强留自己,樱流也不多说,起身告辞。 纸门打开。午后的日光洒落进来。 “禅院家主。”停在走廊前,樱流扭脸看着室内的禅院直毘人,微微笑。 “我不希望离开时,彼此脸面太难看。” 禅院直毘人的眼睛闪过光,脸色在阴影里看不清。 “那就要看樱流君用什么办法走出禅院家了。” 回应他的樱流,微微笑着。 “放心,会是获得你同意的体面离开。” · 一个月前,樱流回到自家老宅。老旧的闲院祖宅正打算重新装潢,禅院家的人便前来邀请,诚邀他在装潢的这段时日来禅院家做客。 樱流做少爷惯了,没什么自理能力,暂时接受他们的邀请。衣食住行,精致体贴,无一不是座上宾的标准。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因为所有的一切,是要樱流拿他的身份以及身份所带来的财富价值来换。但禅院家目前能给的,不足以等价交换。 而现在他享受够了,也厌倦了禅院家主的试探,是时候离开了。 身旁跟随的仆人在请他去演武场。 “最近直哉少爷的身手又进步了呢。”禅院家的仆人轻声道。 不消说,这是听从禅院家主的叮嘱来促成自己与禅院直哉的教导关系。可樱流不为所动,兴趣缺缺地立在走廊,望四周张望。 秋日暖阳,再如何灿烂,自有一种岑寂落寞。走廊外,院里樱树是枯萎的黄,被风吹得枝叶摇摆,宛如老宅旧樟木箱里底层的陈年金绸,不复鲜明亮丽。 连灰尘,都是灰蒙蒙的压抑。 这时,有一抹流光的翠绿闯了进来,宛如碧透的春阳,用它锐利的美丽割破这陈旧无趣的地方。 风渐止。那碧绿的眼眸凝视过来,这处的灰蒙陈暗就被浸染,连樱流身上素色和服的衣角都被染上那一抹鲜亮的绿意。 仅仅一瞬,那双绿眸的主人收回眼,他的面容隐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处,没等樱流看清,便转身离去。 值得注意的是,他身上和服半旧不新,本该穿木屐搭配的脚步,却是一双普通布鞋。布鞋周遭满是泥泞。 “那是谁?似乎没见过。” 看着那个强壮的背影,樱流开了口。 一直屏息等待他的仆人看了眼背影,撇撇嘴。但樱流的问话,他不敢不答,且语气恭敬。 “那个叫甚尔。在我们禅院家里,是公认的废物。樱流先生,让您见笑了。” “你们禅院家?”樱流笑了笑,“没想到,你对禅院家的认同感如此深。” 没听出他话语的嘲讽,仆人还以为被夸奖,忍不住流露一抹得意。这般愚蠢,樱流再次无聊起来。 他已经跟禅院家的家主说过离开。看禅院直毘人的意思,是绝不会主动松口的。既然不能主动,形势所迫之下的被动松口局面,樱流盘算出来,在心底排列几个可能性。 “你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始终不来,简直令我失望。” 胸中打算没来及细想,一道稚嫩的声音突兀而来。 眼眸放低,樱流定睛一看,是禅院直哉,禅院家的少 2. 甚尔的选择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清晨,禅院直毘人请樱流过去。 一踏入房间,主位的禅院直毘人便露出奇异的笑容。 “听说直哉昨天被你气得差点哭。” 依着侍女的指引,樱流熟悉地落座,上的茶是金骏眉,用的是矮胖的紫砂陶土茶具。汤色金黄澄澈,暖了秋冬萧瑟景。 端茶浅抿口,红茶甘甜清淡,待咽下茶汤,樱流将茶杯置于茶托。这过程中,他不紧不慢,而禅院直毘人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禅院家主你想必也知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了,会在禅院家挑一个人。” “那我是该怪你对我儿子无礼,还是怪你羞辱禅院?” 看样子那个甚尔,在禅院家风评不算好。 “尊贵的禅院家,仅凭一个无名之人便能羞辱么?” 以反问对反问,把问题抛给对方。但也不要逼得太紧。 把控着谈话的节奏,樱流再次端茶品茗。金骏眉的甘甜凝在舌尖,若潮汐缓缓褪去,清淡之感往深处去,回味无穷。 “直哉在家是众星捧月,骄纵过头,该受点挫折。”禅院直毘人评价道。 顺着话题的绳索扯回来,禅院家主又露出那奇异的笑容,是看戏的嘲弄。 “但是甚尔他,不会答应。他连这个房间都不会来。” “哦?”一息鼻息轻拂茶汤蒸腾的热雾,樱流黑色眼眸微抬,那黑色月亮正是上弦月,展露一点清莹的光辉。 在仆人口中被侮辱的、在禅院家主嘴里被羞辱的,那个甚尔,不会答应来这里? 樱流由衷地笑了。 “那不是很有意思吗?” “ 比起禅院家的‘软骨头们’,他或许要有骨气得多。” 辛辣讽刺的话,却让禅院直毘人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以后,他拿手捋着乱了的胡髯,神色陡然严肃。森冷的眼神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眼神冷酷如刀,在解剖着少年每一分每一丝的价值。樱流自顾自地茗茶,而周遭所有的仆人都深深匍匐在地,有个别的身子已经抖得不成样。 “樱流君,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留住你吧?”良久,禅院直毘人问道。 “我的身份、我身份所带来的财富。以及,” 他放下茶具,目光直视禅院家主。那流露清辉的黑色眼睛,什么都了解。 “我的秘密。” 说完,黑色眼眸微弯,像是上弦月,清幽澄澈,却也叫人看不清原本全貌。 “跟聪明人打交道,事情就好办了。”禅院直毘人捻着胡须,再次露出爽快的表情。 “好。如果你要选的是甚尔,我会配合你。” “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甚尔他不会来这。” 这就太有意思了。 面对禅院家主假意的提醒,樱流首先感到的不是好奇、困惑,而是挑战。 在这无趣的地方,竟然还有挑战等着他征服。此时此刻,樱流正是兴趣浓浓。 “请禅院家主说说这个甚尔。”樱流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开始自己的初步了解。 · 禅院甚尔,十八岁,是家主禅院直毘人的亲侄子,但少有人承认这点。 因为他是禅院家的异类。在尊崇力量的禅院家,他毫无咒力,是理所应当的废物。 “等等。我有个疑问。” 樱流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眼前的禅院甚一粗眉快皱成团,满脸不善:“干嘛打断我的话?” “甚一君,是家主让你来给我解释的,说你和甚尔是同胞兄弟,会更了解他一些。”樱流语气柔和,但言语里的小刀一扎一个准。 “狗屁!那种废物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兄弟!”禅院甚一满脸横肉,骂骂咧咧道。 禅院甚一,禅院家主叫来的人。是禅院甚尔的亲兄长。 看他极力撇清自己和甚尔的关系,樱流忖度出甚尔在禅院家是什么待遇。但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禅院家的思维。 “按照你所说,甚尔君是天与咒缚,天生没有咒力,但□□的抗性与五感的敏锐超于常人。在遵从力量的禅院家,应当也是很能打的人物。你们却待他如此轻蔑?” 想想看,一个顶级肉盾坦克,可是胜于寻常千军万马。依照从前的经历,樱流太懂甚尔这类人强韧的战斗力。 面对他的疑惑,禅院甚一只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还甚尔君?叫他甚尔,或者叫废物就行。” 秋日下午没有风,微微的热,禅院甚一用手扇了扇风,看着立在廊前的美貌少年黑色眼眸清澈,充满不解。 “在我们禅院家,拥有强大的咒力才对。”他摇摆着手,满脸不屑,“咒力才是血脉的传承。什么天与咒缚带来的肉///体能力,在外面出钱聘个浑身肌肉的保镖,不也这样? “肉///体抗揍能打?那又怎么样?连家族组织‘炳’都进不了。” 说着话,他阴郁的目光往上瞟,越过樱流的肩头往后看去,随后嘲讽的声音更是拔高。 “因为‘炳’的成员需要有咒术术式,而他,压根没有!一丝资格都没有!” 禅院甚一面相很凶,一脸嘲讽的臭脸配合他魁梧的身材、拔高的嚷叫,简直可怖,轰隆隆如大雷落地。在旁的侍女吓得小声惊叫,即刻捂住嘴,战战兢兢。 樱流很平静。 知道他说的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在自己身后的甚尔。 现在,他了解到在禅院家,禅院甚尔为什么被视为废物。 因为愤怒,喘着粗气的禅院甚一肩膀起起伏伏,颠簸如暴风雷雨下的巨浪。樱流抬起手,拍了拍禅院甚一的肩膀。 错愕之下,禅院甚一似乎忘了愤怒。 “放轻松。哪怕是亲生兄弟,你成不了甚尔,甚尔也成不了你。激烈的否认,只会暴露你内心虚弱不安的移情,认为自己会是他。” 柔软的手掌轻若无骨,细长姣白的手指,如展开的玉兰花般优雅。 禅院甚一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想要甩开,却忍不住皱眉回味刚才的话。完全的切中了他对同胞兄弟甚尔那复杂的情感。 剧烈耸动的肩膀,就这样被樱流的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抚平了,愤怒的浪涛也戛然而止。 最后,禅院甚一臭着脸,目光从不远处收回。 是禅院甚尔离开了。 “喂你不打算见他一面?不是选中他了。”禅院甚一问道,语气不免酸溜溜,“因为太废物,所以才被你选中的吧?” “我想让他主动来见我。” 这个想法一说出口,禅院甚一便嗤笑道:“甚尔别的我不了解,有点还是很清楚的:就像是禅院家讨厌他一样,他也讨厌着禅院家。因为这点,他绝对不会听从禅院家的指令。连外出任务,都是单独行动。” 3. 初见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关于闲院樱流,禅院甚尔听说这名字。 咒术世家闲院家的最后一人,目前是暂居禅院家的贵客。才来不到一星期的时候,名字就在禅院家男女唇边流传,表情隐晦,嘴角含笑,像是共享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为家主直毘人暗中禁止,没有人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 只有甚尔兴趣缺缺。偶尔他遥遥看见人影,身边仆人簇拥,跟禅院家任何自认为了不起的垃圾一样,更加没兴趣。 直至近日,他才看清闲院樱流长什么样。 秋日的午后,周围都是褪色的金黄,半旧不新,让人提不起兴趣。一片红枫叶悄然落下。满目的金红,像是没有来到的夕阳。 飘零的枫叶后,禅院甚尔看到闲院樱流。他立在走廊里,漫不经心低看着庭院里的落叶。乌发黑眼,皮肤白皙,神情宁静,像是个乖巧的白瓷娃娃。 是美丽的,没有辜负众人期待那种端庄的美丽。 但也无聊。 这种货色,居然让禅院甚一那群家伙蠢蠢欲动? 禅院甚尔忍不住在心底轻嗤一声,转身离开。 再来,便是看到他跟禅院甚一在一起。禅院甚一这个人体型魁梧,个性暴躁,发起怒来,就像只咆哮的野熊。 但就一只白皙纤弱的手,轻而易举地抚平了禅院甚一的愤怒。 有点意思。 看起来也不像表面那么弱。虽然甚尔确信但凡出手锁喉,闲院樱流熬不过十秒钟。 等面容美丽的少年回首,望向走廊尽头的他,那冷淡的瞳仁清辉横扫过来,掌下是被他安抚住不再暴躁的禅院甚一。禅院甚一脸色很黑,但微微低头,像是在表面臣服。 魁梧暴躁的禅院甚一,低下头来迁就少年放下的手掌,就像是动物园被驯服的野熊。而身材纤瘦的少年只是漫不经心地放在他肩膀上,宛如驯兽师无聊之时用小鞭鞭柄敲着栅栏栏杆,毫不在意其中凶猛的野兽。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的是本事驯服这群不听话的兽。 十三秒。 基于最达观的野兽直觉,通过假设在自己手下存活的时间,甚尔再次评估闲院樱流的强弱。 不过那时候比起闲院樱流本人,他更想嘲笑禅院甚一。满嘴垃圾话的蠢货兄长,在那小子面前,有意无意地拿他跟自己对比,一脸不甘心认输的表情。 他可没兴趣。 禅院家是这样,每个人都恨不得踩着别人到高处。没有咒术的禅院甚尔,在禅院家人眼里,不过踩在脚底的烂泥。 于是甚尔打算离开。 在离家出走之前,甚尔听说了闲院樱流选中自己的谣言。 一个如萤火虫般飘渺的谣言,给甚尔带来困扰。禅院家那群人仿佛突然意识到,家族里有禅院甚尔这个人,许多人如潮水般涌来看他本人,连家主那个傲慢烦人的小屁孩也是。 那种兴冲冲赶来想要看热闹、讥讽、落井下石的烂人神态,在那小屁孩脸上应有尽有。 而且这小屁孩也不知怎么吃错了药,看到他一脸震撼,过度关注他,导致他的逃家计划被其发现彻底失败,最后还闹到家主禅院直毘人那里去。 踏入家主的这道门,是甚尔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八年都没踏入过的。 禅院直毘人只是轻描淡写打消那个谣言,再三强调两者的无关,这搞得甚尔很莫名其妙。 谣言里,不是闲院樱流那兔崽子主动选我? 甚尔心里爆了好几句粗口。 最后,走也走不了,甚尔觉得有必要去见见最终的罪魁祸首——闲院樱流。 · 主宅旁边,贵客所在的院子。 已是深夜,房间一片黑。隔着窗,禅院甚尔不见异声,敏锐的耳朵只捕捉到那轻缓均匀的呼吸, 4. 与甚尔密谋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一盏烛火,被素白的手轻托。 瓷白的油灯之上,一灯如豆,模糊又清晰得映出少年清丽的容颜。 浓密的睫毛是绽放的层叠花瓣,嘴唇是柔软的玫瑰花瓣,黑色眼睛则是太深了太亮了,像是荒寒之上的黑色月亮。 秋天夜晚的寒气渗骨。樱流轻咳一下,素白的手骨节分明,抵着唇压抑凉意,动作说不出的清雅,令人着迷。 那乌浓的睫毛微颤,迎着禅院甚尔打量的目光望过去。卷翘的睫毛太长了,仿佛搭着能探进去人人心底去。禅院甚尔下意识撇过眼,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凭什么?他凭什么被这种玻璃一样易碎的小少爷压制? 狭长的眼睛凶横地闯过去,直面闲院樱流的目光。而樱流微微一笑,不躲不闪。 “初次见面,甚尔。我一直在等你来。” “等我来?” 禅院甚尔重复一遍,似乎不能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我选中了你。”樱流手笼着烛火,偏了偏头,“也是我设置陷阱,引诱你走到这里来。” 烛火微熏,他冷白的皮映出火光的暖色,像极了上等白瓷釉在光线中莫测的变幻。 屋外传来声响。听声音,是炳的成员们再往回赶。几乎本能地,甚尔上前,一把扣住樱流的手腕将他拉拽过来,手中烛火呼的一下往边折去,挣扎跳跃几下,再次跌落。 眼疾手快地,甚尔抬脚踩灭火光,将锁住手腕的樱流往自己这边拉。兽类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陷阱,所以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最有用又最无用的人。 大掌下钳制的这只手,纤细、柔腻,正是他的目标。 那么接下来—— 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就像是在他心口摸了一摸。 第二次的黑暗适应起来很快,甚尔这才发现,樱流没有挣扎,只是伸出另一只胳膊抱着甚尔的身体,头靠着他的胸口。 察觉到他低头看人,怀里的脑袋微微一动,慢慢抬起头看向他。大约没有适应黑暗,抬起的眼睛寻找着甚尔在漆黑中的脸,动作慢吞吞地,好一会儿才找到。然后眉眼弯弯地一笑。 仿佛他们只是在拥抱。 甚尔猛地抓住樱流的肩膀,他想要退后扯开一段距离。原本两者近距离他是很有优势,完全可以掌控眼前的少年。但是因为一个拥抱的亲密设想,甚尔哪哪都觉得不对劲,他拒绝这一切的发生。 内心的不耐烦堆积得越来越多,濒临界点之时,屋外响起炳成员的声音。 “樱流先生,刚才有事集合,离开了一小会儿,您这边有情况吗?” 都是托词。 刚才制造动静,吸引这群“炳”的成员离开,甚尔对此一清二楚。 “没有。我很困了,要睡觉。都散了。”面对外面等候答案的炳成员,他再顺口答道。 在屋内的炳成员陆续告辞中,樱流踮脚,凑近甚尔的耳边说道:“想要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吗,甚尔?” “那明晚,再见。” 炳成员依言离去。 屋内,只余下樱流一人。 · 翌日。 禅院家的家庭医生给樱流换药。 手腕之上,白色绷带层层包裹,遮盖主昨晚的淤青。 禅院直毘人撑着下颌看着,出言嘲笑:“樱流君,看来还是不了解兽的可怕啊。” 仅仅是昨晚被禅院甚尔握紧手腕,第二天便留下重重的淤青。禅院甚尔的力量就如同猛兽,不受控,也难以被驯服。 理了理绷带包扎好的蝴蝶结,樱流不以为然,只说还好。 “看来,甚尔让你满意。不过也是,是我们禅院家养的。” 禅院直毘人是在提醒他,禅院甚尔的出身。樱流注定不能抛开禅院家,与禅院甚尔单独建立联系。 “哦?”樱流微笑道,“这件事,还难说呢。”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禅院直毘人哈哈一笑,掩盖自己真实意图。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面对探询,樱流并不遮掩自己的后续行动:“当然是准备好晚餐,等甚尔一起吃。” 他笃定甚尔会来。 昨晚是幻梦,在甚尔一整个烂泥般污糟的禅院家记忆中,昨晚全是诗意化的、轻盈的,仲夏夜之梦。而隐喻是危险的。喜欢有隐喻而起*。 换言之:一个人以某个场景印在脑海,而那记忆是美好而诗意的,那距离喜欢那个人便不远了*。 有什么比给甚尔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更能吸引他来挑战呢? 叮铃一声。 挂在窗边的晴天娃娃与风铃在摇晃。 冷炽灯大亮,宛如白昼,将屋内照得清晰。 一块大木板拼接而成的长桌,放着榻榻米的座垫。樱流行以正座的姿态,双膝并拢跪地,臀部压在脚根部上,上半身笔挺地立着,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籍。 翻窗进来的甚尔冷眼立在他身后,双手揣着和服小袖里,斜斜靠着门框不说话。 “如果可以,请坐到我对面,甚尔。”樱流头也不回地说道。 “晚餐是怀石料理,让我们一起享用。” 因为后面的这句话,甚尔才懒洋洋地起身,从樱流背后绕过,坐到他对面。 隔着一整张木质长桌,樱流朝他微笑,甚尔细长的眼睛落在他手上的书籍,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因为封面是全外文。 “喂我说,你看的是什么?”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服气,樱流合上书,微笑答道:“《百年孤独》。” 问话以后,禅院甚尔便不再说话。说实话,昨晚见一面以后,他想着这件事就该完了。但是闲院樱流留下了这个拖延的尾巴,于是他今晚才在这。 但是对于答案,禅院甚尔其实并不期待。 见他无话,细长眼睛百无聊赖地游离,樱流合上书放置一旁,抬手鼓掌,清脆的啪啪两声以后,纸门大开,是仆人们端上怀石料理的第一道,被唤为“先付”的开胃小菜。 而甚尔的目光落到樱流手腕上包扎的蝴蝶结绷带,脸色古怪。 不会是……昨晚……自己捏的? 一顿顶级料理,在未定的猜疑中,禅院甚尔吃的是食不知味。一堆精致高雅的器皿、雅致精美的碗碟,华丽又暗显低调的漆器,应和着秋季的新鲜食材来来去去。 吃到第四五道菜,禅院甚尔才见着肉。 顶级的蓝鳍金枪鱼,被称之为“刺身之王”,浑身顶尖部分为大肥、中肥、赤身。 最肥美最昂贵的部分,是大肥。颜色偏丰润粉白。这些禅院甚尔并不懂,都是对面的樱流娓娓道来。 “尝尝看。”樱流示意他下筷。 禅院甚尔也不客气,一筷夹住所谓的大肥,放进嘴里。 “!”鲜美的口感如潮汐般冲击舌头,顺着味觉传达到神经末梢,等他咽下去时,只余下入口即化的甘甜美味。 “味道不错,对吗?”对面的樱流看着他一时呆愣的表情,微笑地问道。 禅院甚尔下意识收住表情,啪嗒一下放下筷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甚尔不耐烦道,“如果吃完饭不说,那就多谢款待,也别说话了。” “就这么着急想跟我聊天吗?”樱流微微一笑,“都等不到晚餐结束。” ……艹。 自己完全 5. 叛逆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禅院甚尔散漫的绿眸,认真地看向樱流。 兽类的眼睛,隔着对异类的不熟悉认知,仔细地看对面的少年,想要将他看清。 白炽灯如惶惶的白夜,樱流安然地坐在其中,黑眸抬起,白夜之上的黑色月亮东升。明明本该是黑夜白月,在这少年出现以后,事物颠倒也没什么,白夜黑月又如何。 那安然平和的皮囊,怎么也不像拥有极端掌控欲的自我。 禅院甚尔舌尖的芥末一线点燃,毒蛇般的辛辣,就像是蛇吐出猩红的芯子,蛰得舌头疼。这高级食材未免不讲道理,藏得太深,绵软的口感底下全然不是甜蜜,而是针扎般的刺痛。 就像眼前的少年一样,有点意思,有点野心。 禅院甚尔被唤醒体内那兽类好胜的本性,咧了下嘴,露出一排整洁尖锐的森森白牙。 “好啊。你打算怎么离开。” 计划简单,只需要一起丑闻即可。 “如果有人夜闯我房间,妄图对我这个禅院家的贵客不轨。恰巧那个人还是禅院家的人,你说会怎么样,甚尔?” 禅院甚尔感觉不对,绿眸瞪向樱流。 这不就是自己的行为?这小子骂人不吐脏字。 “开玩笑。”樱流笑意盈盈,“甚尔你是不同的。” 禅院甚尔冷笑一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人选。” 樱流说出一个名字。 大掌支颐,禅院甚尔绿眸闪现幽光,咧出森白的牙齿:“好。” 纸门轻敲,是仆人上菜。樱流道声请进,仆人推门躬身而进,继续下一道料理。 话题被打断,却阻不了他们对视的双眼。 一个禅院家出身,一个禅院家贵客,双目一碰,生出密谋的默契来。樱流那双黑色眼眸,清莹的水光漾起涟漪,像是一湖星河被吹皱,满满的潋滟波纹,深如黑色琥珀。 因为太深了,让人怀疑那不过是湖面上一濛黑色月亮的剪影。 而绿眸也褪去野兽的狠厉,白炽灯打下来,光的阴影勾勒出禅院甚尔五官的深邃,轮廓面部每一道折痕都深刻得正好,刀削斧刻,下颌削瘦俊美。 “如果依靠他人爱意才能活下来,我要找个看得过眼的。” 脑海闪过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樱流还记得银发男人担忧的表情,仿佛在担心他被骗、被人利用。 对此,樱流确信,是盲目的情感遮蔽了银发男人的理性。 他可是闲院樱流。除了他利用人,没有第二条道路。 “选择扇那家伙,果然是因为他自以为厉害,太烦人了吧。”在樱流说出这个人选,禅院甚尔做出评价。 “禅院家的人都这样。”樱流的一句话打击甚广。 禅院甚尔却握着下颌笑起来,绿眸闪烁着,满是幸灾乐祸。哪怕其中也包括自己,他也不介意。 “之所以选择他,”樱流揭晓选择时的考量,“他是距离家主之位最近,却没有成为家主的人。” 禅院扇,家主禅院直毘人的兄弟,也是禅院甚尔的叔父。 一步之遥,是世界上最不甘心的距离。樱流跟禅院扇短短接触几次,禅院扇每每出言嘲讽,说他是家主的物什,别人碰不得。 潜台词则是,你是家主的东西,我现在没资格碰;但是我碰了,就说明我有能力成为家主。 “那就试试咯?” 樱流微笑道,仿佛隔着空间挑衅禅院扇的傲慢。 而禅院甚尔看着少年,意识到他并非善茬,跟着笑起来。 舌尖残留一点芥末的辛辣,甚至有种绵延不绝的错觉,够劲。 跟眼前这小子一样。 · 依照往常,樱流立在走廊,看庭院凋敝的秋景。 “听说你选择了那个甚尔?” 不善的嗓音,正是禅院扇。樱流不觉意外,自从他投下“禅院甚尔”这个诱饵,禅院家这一滩死水便彻底活泛起来。 “甚尔很好。”樱流淡淡道,扭过脸看向禅院扇,“不然选你?” 禅院扇马尾高高地扎着脑后,露出整张脸,鹰钩鼻,下巴尖,尽显刻薄之相。 他上下打量着樱流,目光极为不礼貌,摆明了把樱流当个稀罕玩意看。 “不过如此。” 最后,禅院扇评价道。 樱流微微一笑,还击道:“至少甚尔能得到我的邀约一起吃饭。你能吗?” “那种下流东西……”禅院扇目光阴鸷,狠狠地盯着少年,“不配跟我比。” “你不能吗?”樱流略抬眉,表达惊讶。 禅院扇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是夜,他来到樱流的房间。 哗一下,纸门被推开。白炽灯下,樱流低头看书,头也不回:“我的房间成了什么地方,谁都能进?” “你选择那个最烂的甚尔,禅院家对你的身份就不存敬意。”立在他背后,禅院扇俯身望着少年单薄的脊梁。 “家主没有发话。”樱流只是说,翻过一页书。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禅院扇从和服袖里扯出一包白色粉末,丢到樱流面前。 “这是我来你房间前,族人为我准备的药。你觉得,这会是什么?” 少年黑色的眼眸从书页中转到地上的粉末,禅院扇乘胜追击,带着一丝胜利的冷笑:“在你选择了那个烂泥一样的甚尔以后,禅院直毘人还有心情护着你吗?” “你不如这样认为,今晚我的到来,就是他的试探。” 如果有可能,樱流会被他盛气凌人的话逼得退无可退。 可是啊,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既然今晚是一场闹剧,那就不妨继续闹大。 眼前的茶杯,冉冉升起热雾。茶汤清澄,白色粉末潜下去,荡开。 樱流抬眸,眼也不眨地仰面饮尽,连同那些不明的粉末一并咽下。空了的茶杯放回桌面。 “我以为你会更有勇气,结果也不过是借助家主的权威吗?” 他抬眸,清莹光辉的黑眸中闪烁嫌恶,就这样望着错愕的禅院扇。 “真让人失望啊,禅院扇。” 黑夜里,禅院甚尔如猫般潜伏。他人生得高大,宽阔的身材却绝不笨拙,反而通过调动四肢以及肌肉在黑暗里来去自如。 屋脊之上,月光拉长他潜行的身形,宛如矫捷的猎豹般。 意识到月光,禅院甚尔停住脚步,抬头望着月亮,洁白、美丽,一览无余。跟樱流那双黑色眼眸相差甚远。 可是甚尔也不知道原因,那双黑瞳总会让他联想到黑色的月亮。 说起来,那个小子在房间里应对禅院扇。想到这,禅院甚尔下意识看了眼脚下,屋脊之下遍布青瓦,青瓦铺满霜白的月色。 禅院家的一切都是古旧的建筑,为了维持千年世家的尊严。可在这里出生的他,因为没有咒力,便没有尊严。 这个问题曾经长久的困扰着他。不愿意在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下去,禅院甚尔打算想一点有趣的。 比如,闲院樱流。 那小子一个人能搞定吗? 想起闲院樱流孤身一人在禅院家足月有余,从容优雅,谈吐又胸有成竹,禅院甚尔知道不该怀疑。但是,他面对的是禅院扇。 在过去,禅院扇承诺过让他进入家族里的组织“炳”。等禅院甚尔祓除咒灵差点死半路上,最终勉强回来,禅院扇却只字不提。少年甚尔还会不服气,强撑着去找他要说法无果,永远忘不了那时候他的眼神。 轻蔑、嫌弃,仿佛他是不值一提的烂泥。 禅院甚尔忽然想,如果是闲院樱流,他能忍受那种目光吗? 他有点想知道。 仿佛找到一个好的借口,甚尔浑身一松,悄无声息地跃下屋脊,潜到樱流屋外的纸门。 “我以为你会更有勇气,结果也不过是借助家主的权威 6. 身为同盟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无趣。实在无趣。 计划进行到一半,樱流忽然觉得很无聊。 虽然早知道禅院家的人仗势欺人、傲慢自大,也知道禅院扇这个人眼高手低,知道他不甘心却又没本事坐上家主的位置,但是在他仰仗家主的名义来压制人,樱流就陷入无聊的情绪。 搞什么,这么没骨气。 想到这,樱流手中搓动着那包丢地上的药,一眼便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 暗处里,手机开着录着视频,他索性做全套戏,当着禅院扇的面喝下这白色粉末泡的茶。 而禅院扇错愕一下,旋即露出讥讽的笑容,以为他是屈服于自己的威压之下。下一瞬,樱流起身,拿出藏好的手机晃了晃:“刚才的事,都录下了。” 禅院扇那尚未完全搭建起来的自信面容,被一击击碎。阴鸷的眼神大睁,瞳仁震颤,好半天才再次转动起来,看着樱流,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到这种表情,樱流也没有丝毫胜利的趣味。毕竟,跟傻瓜比赛赢了,正常人谁会高兴。 “你居然……录下来了?” 禅院扇死死皱眉,盯着樱流,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仿佛遭遇背叛。 噗嗤一下,樱流被他逗笑。 算来,禅院甚尔应该也在门外。果不其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禅院甚尔进来,禅院扇借势下马威。适当地怼了他几句,樱流懒得再看。好一出无趣的收场戏。 桌上,手机视频播放着刚才的画面。少年的目光却落在书籍上,《布里塔尼亚帝国编年史》。 往事翻覆。以至于他想起离去那日,是个茫茫的雨夜。景泰蓝瓶中,一株玫瑰花瓣凋零。青灰色的闪电,照亮黑暗里的房间。巨大的窗,闪电映出他踏在窗柩上的倒影,投在那黑暗的房间,像是背负银色的十字架。 房间里,始终有清浅和缓的呼吸。屋内的那个人,没有睡着。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可是,他再也不能回头看。圣经里,所多玛毁灭,罗德的妻子留念,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由此变成盐柱。 樱流不能回头。他怕这一眼,自己便成了盐柱。 于是,他跳出窗,窗影晃动,宛如银色的十字架被烧毁,直直坠落在地。 往事留旧城*,淹没了来路。回忆是无用的,但是宛如莎士比亚戏剧里的亡灵,迟迟没有离去。 眼神余光里,是禅院甚尔弯下腰捡起那把刀。樱流没有出声,内心充满回忆的倦怠。对于禅院家,他本就不在乎。 直至禅院甚尔挥出那一刀,烛火闪烁跳跃不定,一簇星火挑在刀尖。 终于,樱流转过脸去。 “禅院甚尔!”禅院扇怒喝。 回应他愤怒的,是自下往上的刀锋袭来,以及刀尖的一抹烛光。依着战斗本能,禅院扇后退躲避,却见那一点烛火摇曳,红艳的火堪堪擦着他下巴划过。 没等他暗自庆幸,那幽冷的绿眼珠子逼近,像是湖中水怪乍然从水面冒头,禅院甚尔整个人欺身靠近,用刀刃、拳脚锁住禅院扇。 禅院甚尔没有咒力,但正如樱流所了解的,他的五感、力量状态绝顶,若论近身肉搏,没有人是其对手。短短的距离,禅院甚尔一点机会也不给禅院扇,直接袭击。 太刀猛地钉在禅院扇的左肩,将他钉在纸门上。 错愕、惊慌、愤怒……几番情绪流转,最后看着眼前如野兽的幽绿眼眸,禅院扇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有人在惨叫,划破禅院家寂静的黑夜。 一开始,禅院扇还不知道是谁。在樱流起身以后,怜悯地看着他,在盈着清辉的黑色眼眸中,禅院扇看到了自己。 扯着喉咙大叫的,恐惧无比的自己。 很快,惨叫吸引来众人。面对眼前的惨状,率先赶来的仆人不知所措,连爬带跑地去找家主。而其他到来的禅院族人,因着眼前的场景过于怪异,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三人,两个禅院家的男人,一个禅院家的贵客。 两个禅院家的男人,一个是家主的弟弟禅院扇,仅次于家主之人;另一个则是家族的耻辱禅院甚尔,注定不能入族谱的那种废物。 现在这个情况,是禅院甚尔执着把太刀,把禅院扇肩膀刺穿,将他钉在纸门上动弹不得,只能崩溃大叫。若说这场争斗只是禅院家的事,却是发生在贵客闲院樱流所在的房间。 偏生的是,闲院樱流本人淡定自若。 过于奇怪了。 周遭窃窃私语声形同鬼魅阴影。从前,在黑暗照不见的地方,除了禅院甚尔,还有这些嘈嘈切切的声音。他早就不在乎,反而全身心地陷入刺中禅院扇的感受。 冰冷的刀刃透过皮肤、脂肪、血肉、骨架的阻碍,彻底洞穿,在左肩上开了个血红的洞。禅院甚尔手下感受到温热的鲜血带着腥膻味,因恐惧不断起伏收缩的肌肉,以及禅院扇震惊大睁的瞳仁。 在那恐惧的瞳仁里,禅院甚尔看到一个表情愉悦到狰狞的,怪物。 身后窃窃议论声宛如黑蚊群,嗡嗡响个不停,一波一波搅动着他的太阳穴。 禅院甚尔拔出刀,回头扫了眼周遭的人。 刀上,一滴鲜血落下。周围忽然静了,禅院扇的惨叫也变得微弱,仿佛静待暴风雨的前夕,酝酿着未知的、不熟悉的恐惧。 而即将制造风暴的,是禅院甚尔。 敏锐地意识到这点,说不出愉悦、或是畅快,禅院甚尔低低笑起来。 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混蛋,终于肯正眼看我? 禅院甚尔的绿眸,再次幽冷起来。 被那双眼眸扫过的人动也不敢动,猛然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恐惧。场面一触即发。 “好了,甚尔。”樱流出声道,“目的达成了。” 幽冷的绿眸闪了闪,宛如灯泡变幻颜色,再也不是直抵心底的冷酷。禅院甚尔拿绿眼珠子看着闲院樱流,全场只有少年一个人迎着他的目光,不 7. 离开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深夜,禅院家主宅。 吵吵嚷嚷的局面,是绝不会到家主禅院直毘人这里。 时间已经很晚,樱流抬手掩嘴小小打了个哈欠,与此同时,甚尔也张嘴打哈欠,打出个喷嚏来:“啊——切!” 喷嚏惊天动地,樱流都不再困顿。他睁了睁眼,带点笑看身边坐着的甚尔。甚尔正拿手揉着鼻子,看着他的笑,以为在嘲笑自己,立刻把眼横过来,表情很凶。 而樱流只是带着笑,从和服怀里掏出绢巾,递给甚尔示意他擦手。 自以为的敌意,再次被少年出人意外的举动打乱,甚尔一脸空白,机械地接过绢巾,机械地擦着手。 “恭喜你,樱流君。”坐在主位的禅院直毘人开了口。 他目光深深地望向下面坐着的樱流:“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 樱流嘴角牵出一丝笑,语气从容:“这该从何说起呢,禅院家主?” 哈的一声笑,禅院直毘人没说话。主位之上,他盘腿而坐,和服的下摆遮住膝盖,手肘撑在膝盖之上托着腮,认真打量着底下的少年。 宅内,灯火通明。 电灯亮如煌煌白昼,灯光耀眼地照在樱流的脸上。脸是古典韵味的柔美白皙,嘴唇分外的红,像是冬日腊梅的一点艳。那双眼,盈着月的清辉,教人不能完全看透。 “出了扇这档子事,禅院家已经没有颜面把你留下。”禅院直毘人开启话题。 “是啊,总得考虑考虑我身后背靠何人。”樱流意有所指。 明面上,樱流是闲院世家最后一人,无依无靠。实则横滨的武装侦探社社长、港口Mfia都放话,会为闲院樱流的安全负责,黑白两道通吃。 何况,咒术界的大人物也对他很有兴趣。原本禅院直毘人也是为此把他留下。 就他所知,这一个月来,樱流并没有与横滨互通消息,而且也不该知道咒术师那位大人的事。 很快,禅院直毘人想明白,看向少年的眼神更深:“樱流君,果然很聪明。” “只是知道禅院家没有白吃的午餐。”樱流粲然一笑,对答如流,俨然知道禅院家主在指什么。 果然,闲院樱流并不知情,是通过禅院家对他自身的态度推测出来的。 想通这点,禅院直毘人哈哈大笑起来,爽快道:“那看来,我只有认输,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我会让你离开禅院家。但是,出了扇这件事,禅院家深感抱歉,希望对你有所补偿。既然闲院祖宅还在修缮,禅院家会在外为你提供一所房子,希望樱流君能接受这份诚挚的道歉。” 一番说辞,实际也就是选择一时放手,但不是完全放手。樱流没有即刻答应,低头,抚平着和服的一丝褶皱。 跟禅院直毘人这位所谓的叔父接触不多,甚尔只是凭着本能觉得不对,禅院家哪有那么好心。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他们绝对不会对樱流这样好。 他扭脸拿眼睛瞥向樱流,樱流纤细修长的手指如细长的玉兰花花瓣,耐心十足地抚平了和服上的褶皱。 “好啊。”下一秒,樱流抬起头,微笑。 他明白禅院直毘人打算继续掌控,很可能会在附近监视自己,但是说实话,他也不在乎。 在过去,监视与保护,似乎没什么分别。他也就不在乎。 “樱流君果然爽快。”禅院直毘人夸赞道,与他达成这份口头协议。 “说起来,甚尔你打算怎么办?”禅院直毘人问道。 明明甚尔在这个房间里,但是禅院直毘人视若无睹般,眼睛只看着樱流:“是你要我散布谣言,再当着他面否认,以此激起他的叛逆夜闯你的房间,你们才见上面。在算计人心这一点,樱流君厉害得不像十几岁的少年啊。” 摆明的挑拨。 樱流丝毫不惧,清浅地微微一笑。 “是的,我在甚尔身上花费的心机,以及等待的时间,是促使我们见面的原因。” “放眼禅院家,谁还值得我这样做?” 甚尔原本晦暗的眼神,与樱流对上。明澈清莹的黑色眼眸,装进了甚尔高高壮壮的身躯倒影。高大的青年眼神一松,目光闲适下来,宛如被抚摸而暂时享受这惬意感受的野兽。 “看来,你要带他离开禅院家。”禅院直毘人仿佛听说一个笑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再不看屋内二人,丢下句便扬长而去。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这糟糕的筹码离去吧。” “糟糕的筹码?”樱流扭脸看看身边的甚尔。 他看见的是,甚尔攥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青筋凸显。 被家主禅院直毘人否定,等同于被整个禅院家否定,这彻底打碎禅院甚尔心底最后的一点……MD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 或许,是幻想? 那太可笑了。 甚尔嗤笑,握紧拳头,眼神晦暗不明,故意拉长声:“是啊,我就是禅院家最糟糕最烂的那种——” 那散漫自嘲的音调还没彻底拉长,一只嫩白的手就轻轻盖在他拳头上。 “但是,你以后会成为我最有利的筹码,对吗?”樱流轻声问道。 对上清辉莹润的黑色眼睛,甚尔紧绷的嘴角一扯:“当然啊。” 那玉兰花般优雅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撤去,就像是花瓣掉落。樱流能理解甚尔的愤怒。但是比起他的愤怒,他所讨厌的是禅院家对他的影响。 如果总是因为禅院家带来的过去阴影深陷泥潭,那也太废了。 樱流不带感情地想。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离开。他要带着甚尔离开。 因为樱流想要看看,一个脱离过去环境的人,到底会怎么样。 也许,会像自己一样吧。 · 对于甚尔来说,搬出去的过程,顺利得出乎意料。 最后一箱打包箱从搬运车卸下,搬家工人两人合抱,抖抖索索地往上坡走。上坡陡峭,走了一百来米,两个搬家工人放下打包好的纸箱,大喘气着休息。 “哟,辛苦了。高大的男人路过,打着招呼的空隙,弯腰把放下的纸箱抱起,直接往上走。 看着他单手扛着纸箱在肩头,搬家工人忍不住发出感慨,目光敬佩地盯着高大的男人步履轻松地上坡。 “这个,是那栋宅子的男主人吧?”一个搬家工人问道。 “不不不。”另一个搬家工人直接否认,“我见过宅子的主人,是个难得的美少年咧。” “那这是?”前面说话的搬家工人看着那高大的背影。 松松垮垮的黑色上衣,松松垮垮的同色休闲裤,脚踏双平底布鞋,朴素到简直跟那栋宅子毫无关系。 “仆人吧。”另一个搬家工人确信道。 前面说话的搬家工人确信地点头,“也是。” 艹。 甚尔耳聪目明,自然听到背后两个搬家工人的对话。这时候,他已经走到宅子大门,大门内外其他搬家工人进进出出,他也跟着进去。 进门右转,拾级而上。经过一截折叠的长长台阶,甚尔到达庭院,入目的是青翠的绿。大庭院、大草坪,醉人的翠绿,深吸一口气,都 8. 新家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最后两个搬家工人赶来收拾残局。 甚尔一看,是在上坡处讲自己是仆人的那两个。“哐”的一下,他把肩头单抗的纸箱掼在地上。动静之大。两个搬家工人被镇住,下意识不敢动。 “小心点。”樱流坐在长桌旁,翻过一页书,看也不看其他,只吩咐道,“那箱怕是书籍或是酒杯,别损坏了。” 啧了声,甚尔绕过他,抱胸靠着厨房那长长的大面积玻璃,眼睛望向窗外的竹林。 “这都是秋末了,这庭院却是四季如春,真是厉害啊。”一个搬家工人过于紧张,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对比外面秋末的凋敝,这座别墅里充满着春意盎然的绿色。 “魔法。”樱流笑着回复道。 甚尔知道,那是禅院家的咒术师施咒制造的春色。哪怕樱流不在禅院家,整个禅院家还是愿意献给他最好的。 而他一旦开口,搬家工人更打开话匣子:“是庭院植物经过特殊的栽培把,这位先生?所以才说是魔法。不过这个大房子真是很美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豪华。” 看着他喋喋不休试图引起樱流的注意,甚尔嗤之以鼻。 “不然?”他开口道,“这座宅子可是建筑大师安藤……” 说着话,甚尔皱起眉头。樱流提过那个建筑大师的全名,但是他记不得了。 掠过其他人,他绿色眼珠有意无意地瞥向坐着的樱流。樱流接收到他的眼神,看着他故作漫不经心的面容下,渐渐溢出一丝答不上问题的焦虑。 绿色眼珠瞳仁深处暗下去,却在看向自己时,流露出光亮,就像是等着主人解决问题的笨蛋小狗。 高大的身材,眼神却带着微弱的无助,像极了大型犬的蠢萌,有一点点可爱。虽然樱流不是动物保护协会成员,却对其也有怜悯之心。 “安藤忠雄。”樱流微笑地接道,帮甚尔解了围。 甚尔松了口气。想起刚才自己不佳的表现,又骤然绷住脸。 而樱流三言两语打发了搬家工人,留下打扫的家政工也到点,准备离去。一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樱流吩咐钟点工摆好一整排的酒杯、碗碟,外加几个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古董,礼貌地向其道谢,点头告别。 等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樱流合上书,拍拍手,朝靠窗的甚尔笑道:“看来,在下午三点的钟点工到来前,我们稍微能庆祝下乔迁之喜。” “喝酒吗,甚尔?” 说着话,樱流绕过厨房的长桌,径直往墙壁嵌入式的双开门冰箱走去。两个双开门冰箱,一个装寻常食物,另一个是特意订制的酒柜,只冷藏各色酒。 餐厅长桌上,有两三个造型不一的酒杯。是樱流让钟点工清洗擦拭干净的。 在酒柜里挑选了一瓶86年的拉菲酒,樱流取出醒酒器,往里面倒了小半,静待时间。甚尔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分外娴熟的模样。 “喂你多少岁?”终于,甚尔忍不住出声阻拦。 樱流晃动醒酒器,酒红液体裹挟水果芬芳,提炼出最为醇香的味道。 “十九岁。”樱流露齿一笑,“我成年了。” 甚尔看了他一眼,“不像。” 樱流行为举止虽然端庄沉稳,但看那白皙柔美的面容,以及那盈满清辉的黑色明眸,总让人觉得他格外娇贵,正应了甚尔时常挂嘴边的“小少爷”。而小少爷,肯定是年纪尚小的。 “那你呢?”樱流反问道。 甚尔躲开他的眼睛,绷着脸硬着头皮回答:“十八。” 樱流笑吟吟地看着他,高大的身材,细长的眼眸上挑,冷峻深邃的面容,过早得趋于成年流畅英朗的轮廓。 “不像。”他把刚才的话还给他。 甚尔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樱流说:“叫哥哥。” 他绷紧的表情一下散了,急促地一抽气仿佛被噎住,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什么?” “我比你大。”樱流理所应当地,“叫我哥哥。” 甚尔冷笑一声,抱着胸走开了。急急离开的脚步,仿佛有恶鬼追着他。 樱流笑了一会儿。红酒醒酒大半,挑出桌上的郁金香型高脚杯相配,倾酒倒入。他高举酒杯,摇晃着,殷红的酒液芬芳馥郁,在日光下意义生活。 “红色的葡萄酒啊,你使人心花怒放。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诗词的字里行间,你是玫瑰花、红宝石和小巧玲珑的短剑*。 “在我遥远的母亲那泰晤士河里,你是别人寻求共同分享节日的欢快,却是让我忘怀伤心难过的痛饮*。” 宛如祝祷般,樱流念着这长串的诗歌,浅尝一口拉菲红酒。如记忆般醇香。 墙壁遮挡的楼梯间,甚尔靠着墙,认真听着少年充满仪式感的祝祷。匮乏的想象力让他想不出少年会是什么表情。 · 黎明时分,樱流蓦然醒了过来,下床开灯,大面积的落地窗俯望下去,天空鱼肚白的惨淡,苍翠竹林丛丛黑影。 不是伦敦塔。 伦敦塔巨大的石窗前,水晶瓶里一朵白色茶花。晨曦悄然而入,山茶花染上灿烂的金黄,然后仿佛一只手拉开不存在的窗帘,房间填充进灿烂耀眼的阳光。 在伦敦塔里,阳光总是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 可是,他已经不在伦敦塔。 一年一个月零七天。他离开那里,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 “啪嗒”一声,凭空出现的种子落地。樱流弯腰捡起,细细端详。像块顽石般灰暗不起眼,小小的一粒,但的确是种子。 “这份诅咒让你必须依靠他人的爱而活。” “如果是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其他人爱你。” 伦敦塔上,那个人的话言犹在耳,语调、神情依旧历历在目。他的眼神如雾都湿漉漉的梅雨季节,潮湿、雾沉沉的。 樱流也记得自己的回答。 “是啊。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很容易的吗?” “不用担心。” 现在想起来,第二句简直多余。 好了,回忆到此为止。樱流告诫自己,举着手中种子,小小的,尚未发芽。 从厨房收纳柜里找出挖铲,樱流来到庭院竹林处。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竹林叠影交错,恍然如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丛中》。 他选择蹲下,努力用挖铲挖出一个坑,将那枚种子放进去铲土埋下。这是禅院甚尔对他的情感结晶。 现在还没有抽芽,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花。在它开花之前,都是未知数。樱流很期待。 · 厨房的长桌,甚尔望着对面的樱流。樱流背对落地窗坐着,窗外一整片翠绿的竹林摇晃,那绿意仿佛要侵染上少年素色的和服。 但是,他的注意力在樱流脖颈处,腻白的肌肤之上一小片红色颗粒,像是一小簇一小簇的花开放。 “怎么回事?”甚尔扬了扬下颌,朝少年脖颈处点了点。 在骨瓷蛋杯里放好鸡蛋,正用勺子轻轻敲击着鸡蛋,待它裂出裂痕,樱流剥去一段蛋壳,这才答道:“昨晚床单过敏起疹了,换掉吧。我会通知禅院家的人订制Pratesi棉质三件套。” 细长的眼睛困惑地睁了睁,甚尔后知后觉:“你要我换床单?” “下午打扫卫生的钟点工不来,只有麻烦你换掉了。”樱流心里眼里只有蛋杯里的鸡蛋,看也不看对面的甚尔。 甚尔不爽地啧了一声。 说起来,今天的早饭还是他做的。煮个溏心蛋,樱流选蛋的品种、规定只要七分熟。这不是麻烦的,咖啡是用咖啡豆加咖啡机一点点磨出来,慢慢悠悠的,按甚尔的做法,直接冲杯条状冲泡咖啡醒神得了。 还有这个蛋杯。他都想不到,居然有整套收藏,从骨瓷、银质、玻璃、木制等一一都有。 < 9. 小少爷的要求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甚尔,帮我换床单吧。” 在扫完一楼的客厅、厨房等主要区域以后,甚尔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听到樱流的话。 多少有点无理的要求。 “喂。”甚尔臭着脸转身,满脸不耐烦,“你就不能自己换?” 面对他的拒绝,樱流双手交握举在胸口,仿佛在祈祷:“拜托你了。” 说着,盈满清辉的眼睛眨了眨。 攥紧扫把头,甚尔有一瞬不知所措。比起樱流的游刃有余,甚尔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只得沉下脸,故作气冲冲地上楼梯。 他不在的一小时,禅院家的人已经送来备好的床单三件套。铺开来,棉柔的质感,宛如睡在白色湖面,稍微动弹,都会泛起一片柔软的涟漪。 艹。比起自己来说,闲院樱流才是禅院家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吧。 甚尔满腹牢骚没处发,黑着脸换完床单三件套,大步走出樱流房间,匆匆下楼。 还未下楼,便听见一阵悠扬的音乐。下了楼梯,他环顾厨房、客厅,在沙发处发现樱流。樱流双膝放着本书,正低头看着,垂在沙发旁的双脚轻轻晃动。 素色和服下,樱流褪去了脚尖沾灰的足袋,脚上挂着一只木屐。 木屐挂在脚上,被那圆润白皙的脚趾微勾着。脚趾小小的,圆圆润润,宛如小小团子般柔白可爱,勾着木屐的红线微微晃荡,要掉不掉。 甚尔几乎疑心,那小脚趾头挂不住木屐的重量。于是他忍不住再看,目光顺着脚趾往脚背看过去,嫩白的脚背,像是光照在羊脂玉上的冷白,让人感觉不出活物的暖度。唯有一丝鲜活,也是外物木屐的红线带来的。 也许该把它捧在怀里好好暖暖。 “啪嗒。” 木屐落地。声音彻底惊醒甚尔。 他猛地一甩头,甩掉刚才满脑子的奇怪思想。 捧小少爷的脚? ……这种事做出来太怪了。 正兀自懊恼,樱流抬眼发现他:“这么快就换好了?” 甩不掉那些奇怪的念头,甚尔只得默默点头。 “甚尔,你好厉害。”樱流微笑道。 满腹牢骚、一点懊恼,顿时如雪消。甚尔翘着唇想要说话,忽然有水滴从下颚滑落。他拿手一抹,发觉掌心里是汗珠。 是室内暖气太足了,甚尔想。欲盖弥彰地,他扯起下衣摆擦汗。 松垮的黑色休闲衫被撩起,结实的腹肌鼓鼓囊囊,整齐罗列。不是樱流这样的白皙肌肤,而是略带焦糖感的蜜色肌肤,不经意鼓着的整块腹肌也泛着蜜糖般暗黄的光泽。 外加甚尔本人的随意,裤腰系的有些松散,裤子有意无意地垂下去,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地带,更完整地展露出他蓬勃爆发的力量感。 樱流的目光没有躲开。看着甚尔偶然露出的腹肌,他微微牵起嘴角,直视着欣赏。 “挺不错的。” 面对这短短几字的评价,甚尔擦着汗的手僵了僵,扯着盖脸上的衣衫下摆不动。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黑色休闲衫默默遮住腹肌。 大掌捂着下半张脸,甚尔眼睛望向窗外的竹林,没敢看樱流。 大掌之下,有什么热度逐渐升温,意识到是自己的脸,甚尔更是死死捂住脸,手指并拢,不肯露出一丝指缝。 然而,樱流已经收回目光,猛地躺在沙发上。从甚尔站着的楼梯处来看,只见他光着的脚丫。 “辛苦了。要一起躺着会吗?”樱流的话,从沙发那面传来。 甚尔捂着脸过去,看着樱流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正抬手看着书。又是一本甚尔看不懂标题的书。 高大的阴影落在樱流脸上,他把书放在胸前,抬手拍拍身边空着的沙发,邀请道:“时间还早,一起躺着休息会?” 滚烫的莫名羞意终于消退。甚尔依言躺下,与樱流肩并肩躺在沙发上。起先他有点担心沙发不长不够两个人平躺,躺下以后发现沙发过于宽敞,他跟樱流肩并肩之余,还有一点缝隙。 隔着一点缝隙,他能感受到的,是少年柔顺丝滑的黑发一两缕漫过来。但是他不讨厌这样越界的接触,眼角余光看见少年躺下的侧脸,微微鼓起的面颊圆润光滑,凹下的眼窝深邃,微微合下的长睫毛遮住一半眼睛,像是在沉思。 令人意外得,他的两腮带点婴儿肥,一点胖嘟嘟的腮肉恰到好处撑起他面容里的倔强,给予旁人对他的一点好奇、半分心软。 又矛盾又可爱。 想到这,甚尔两指下意识搓动着。 想要捏这张脸。 想法还在捏与不捏之间拉扯,并肩躺着的樱流已经开了口,敲定起中午的午餐。 “中午想吃寿喜烧,搭配海鲜味增汤、纳豆拌饭,小菜么,就腌黄瓜、醋藕、煎饺,煎饺底面要脆脆的金黄,不要半点焦。甜点,附近那家的三色花见丸子就好,但是要成城石井超市特制酱油做调味汁。 “考虑到甚尔可能不太会做饭,暂时就将就吃这些。” 甚尔气得差点笑。 怎么就认定自己会给他做午饭? “平时不是有家政阿姨做饭吗?”甚尔没有动,懒懒地躺着。没办法,沙发很软,暖气又足,躺得很舒服。 “家政阿姨辞职了。昨天新来的阿姨,做饭不合我口味。”樱流挑剔道。 甚尔嗤笑一声,“你可真是个小少爷。”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樱流回答得理直气壮。 甚尔反倒愣了愣。 理所当然的承认自己好吃懒做,且毫无羞愧。而禅院家的人却从来不愿意承认是禅院这个姓氏让他们变得特殊,反而自夸自己的努力,暗中又嫉妒他人看不得人好。 比起他们,樱流这份厚颜,坦荡得可爱。 甚尔大笑起来。笑得身体震动沙发,带得沙发里面的樱流也感受这震荡,抬手扶住胸前滑落的书。 大笑过后,甚尔难得愉快起来。他忽然觉得禅院家的人,不过如此。 此时,他躺在沙发上,身边是一个可爱的小少爷,耳朵听见轻轻的音乐,不再竖起浑身的刺抵御冷眼、侮辱,昏昏欲睡。细长的绿眸眯眼看着高高的天花板,轻飘飘的音乐就像是天上飘落的白色羽毛,慢悠悠地落下来。 “这什么歌?怎么只有曲子?”甚尔问道。 “E小调第九交响曲《来自新世界》。捷克的安东宁·德沃夏克之作。” 每一个字都是从樱流嘴里说出来,开阖的嘴唇柔软如花,吐出的字一小片、一小片像是花瓣。 但是甚尔一个字都没听懂。他大概理解到,这是首古典音乐。 “哦这样。”甚尔很快放弃深究,转了话题,“那你看得是什么书?” “《查拉图特如是说》。”少年扬了扬手上的书籍,“听《来自新世界》时,最适配的书。” 10. 驯养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午饭是做了。 天知道他当时冲凉数次,才消去浑身的热。而一下楼,樱流坐在厨房长桌前,笑吟吟道:“我要吃的东西写在这张纸上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便利贴。 这个罪魁祸首。 甚尔臭着脸接过便利贴,转身出门采买食物,很快回来做饭。 在禅院家没人照顾他,甚尔被迫学会料理、打扫等日常技能,一顿饭自然不在话下。哪怕这顿饭各种要求超多,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的正反面,他还是出色得完成。 端上寿喜锅,神户牛肉刨成的肥牛卷浸润在鲜甜的调味汁,豆腐、改十字花刀的香菇以及蔬菜等,摆放得当。从食物里,才能看得出无心绪散漫活着的甚尔有认真的生存。 热气漫过少年的眼睛,他抬起眼,认真地对甚尔说道:“甚尔,你真的很厉害。” 面对夸奖,甚尔笑不出来。 他脑海回放的全是少年侧躺沙发上,两根手指搭在自己胸前。那时的慵懒迷人,此时的认真温和,像是两个极端。 什么是真的?刚才勾引的樱流是真的?那认真给予肯定的樱流是假的? 反之,前者是假的,后者真的。 甚尔脑海更加混乱,怀疑都是虚假。 “找回来的钱。”说着话,触及到裤兜那堆散乱的纸币,甚尔心里一阵烦乱。 因为他意识到,这钱表面是樱流给的,实际很可能是禅院家提供的。随意地把纸币放在厨房的长桌上,十来枚小金额硬币也散落而出,哗啦洒了一桌、一地。 樱流看着他,想着他烦躁的表情从何而来。 甚尔看着地上亮闪闪的硬币,想起那面如湖面般丝滑的床单,乱糟糟的内心阴影借着一句话脱口而出。 “喂小少爷,我想睡你的床。” 说这话,甚尔目光放远,看窗外的竹林。萧瑟的秋末,竹林依旧一片苍翠,肯定是咒术的关系。 他不敢看他。假装这话一点都不越轨。 而在这一刻,樱流准确地解读他们的关系。桌上、地上打转跳动的硬币,宛如盛开的苔藓。 或者说,甚尔心中的欲望、情愫如暗处的苔藓,暗中滋长,又摇摆不定,不知何处是出路,莽撞的试探,实则是脆弱生长的苔藓,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退缩。 在他暗示明示的暧昧里,甚尔充满着不确定的渴望,朦胧而拿捏不准界限。 但此时的樱流执筷如执刀,有着外科医生的精准冷醒,面对情爱氛围的欲说还休、留白回味,恰如看千百条血管,看似错综复杂,实则下刀处早就已经想好。 他是在用经验恋爱,是在用理性谈情,如舞台剧演员随意的即兴,深情款款之下只为完成写好的戏剧,随时都能抽离出来。 桌上一个硬币哐啷啷跳动着,像是某种不确定。樱流抬起一根手指,压住那跃动的硬币,将它捺在桌上。 他直视着甚尔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直到那躲避的绿眸也慢慢回转过来看他。 樱流微笑道:“会有机会的。” 随意的即兴,没有换来甚尔对等的情绪。一听到这个答案,甚尔没有高兴。第一时间是怀疑。 绿眸幽冷,宛如暗处观察的野兽,天然不相信人的话,无论谎言,或是戏言。 “你是不是对别人也……” 话到半截,甚尔皱眉,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长久情感上的迟钝,让他不能辨别这份复杂的心情。 巨大的怀疑里,混杂太多东西,不能像本能的战斗直觉一拳击中。 甚尔忽然恼怒起来,他唇角挑起,唇上的伤疤像是讽刺的笑。 “对别人也这样,小少爷?” 樱流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看着那幽冷如冬夜荒原独狼的眼神,认真答道:“不是,只是因为你是甚尔。” 甚尔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谁信。 反正他不信。 看着甚尔离去的高大背影,樱流没有出言挽留,指尖随意弹了弹硬币,一枚硬币撞上另一枚硬币,后来的硬币挪动起来。 在它们相撞前,需要等待很短的时间。而等待甚尔回心转意,也要时间。 樱流等得起。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后来的两三周,甚尔早出晚归。 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与樱流不再碰面。 樱流耐心地等。而甚尔因为心情不爽,跑外面接私活当打手赚钱。京都都是禅院家的人,为避免他们妨碍,他都是去仙台、东京等地方。 起初他跟樱流离开禅院家,也是打算靠着身手赚钱养活自己。人脉都是禅院家派外面祓除任务认识的,不多,且多数小打小闹。 但总算有起色。生平第一次正式脱离禅院家的影响干活赚钱,甚尔心情不免好起来。踩着深沉的夜色,他的脚步不由轻快。 秋末也过去了,现在是冬季。到了冬季,别墅那个樱流小少爷懒如冬眠的蛇,整日待在如春的庭院,很少出门走动。 踩到一片落下的洁白月光,甚尔脚步顿了顿。他感觉到有人跟踪他,来者不善。但是野兽似的本能又在告诉他,尾随的人不强,不值得费心。 绕了两条小巷,他就把人甩掉,又悄然杀了回去。在跟踪者茫然无措地寻找他时,甚尔无声地出现在其身后。 “哟你有点眼熟。” 甚尔开口说话,毫不在意惊动跟踪者。 “不过你有勇气跟踪我,就要明白代价吧。” 话音刚落,甚尔走向跟踪者。 小巷里,甚尔拳拳到肉,血溅脸上。跟踪者是黑色金牌打手,一周前被甚尔打败,黑市身价大跌,利益受损愤怒之余,今晚跟踪甚尔想要偷袭,结果被一顿收拾。 在极致简单碾压的暴力中,甚尔有点无趣,分神想起别墅里的那个小少爷。 再次想到三周前,樱流对他的那句邀请,过于暧昧。时至现在,他还是不信。 可是,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相信他也没什么。 这份摇摆的心情,让甚尔这样最需要最擅长准确的打手,在面对樱流时陷入复杂的不准确中。 他不喜欢,甚至抗拒。 听着手下跟踪者呻///吟着求饶,甚尔索然无味。 他想起在自己刺穿禅院扇,禅院家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樱流却淡然得像没有情绪。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少爷,单纯的暴力,似乎不能让他求饶。 想到这,他丢下破布般的跟踪者,扬长而去。反正这条小巷距离别墅,压根远得很。甚尔是不会把危险带回去。 经过一段上坡,甚尔来到别墅大门口。门口的电子密码锁键盘,他粗大的手指一个一个按过去,感觉像是在按小孩的玩具乐器。 一个不小心,密码输错,急促的音乐响起。低低骂了声,甚尔撩起下衣擦了擦脸,也不管擦干净没。 密码再输再错。三遍以后,彻底锁死。甚尔再骂一声,已经听到附近小巷里禅院家成员轻微的嗤笑声,愈发烦躁。 一阵轻快的音乐,大门打开。清寒的冬夜里,门口站着的是樱流。甚尔躲了三个星期,又总是想起的人。 冬夜寒冷。四季如春的翠绿庭院,少年仍是穿单薄的素色和服,腰间系山海的蓝色条纹腰带,突出一截细腰。他面容沉稳,微抬下颌看着甚尔,装着清辉的黑色眼眸,如寒塘月色,是不真实的幻梦倒影 11. 驯兽大师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日,有客人拜访了樱流所在的别墅。 紫砂壶缓缓倾倒,清香的杏仁淡淡散开,像是早春花开的似有若无。早间的第一道茶。 紫砂壶小小的一口,来者福泽谕吉仅用两指扣住,目光却落在点茶的樱流手腕。纤细若无骨的皓白手腕停顿、起伏,翻飞间,像是乱花渐欲迷了眼的白色蝴蝶,灵巧至极。 很快,他收回目光,落在紫砂壶的茶汤上。 热气腾腾,屋内更是暖烘烘,全然不像别墅外已经是寒冷的正冬。 抿了抿茶汤,福泽谕吉轻轻放在木制茶托上。而泡好功夫茶,樱流也坐在他对面。沙发被暂且撤去,摆的是榻榻米,两人就这样彼此面对坐着。 “武装侦探社目前稳定,招收了一位名叫太宰治的青年。是从□□出逃的曾经干部。”叙着闲话,福泽谕吉将二人分别这段时间的事一一道来。 樱流带点惯常的浅笑,只是表示在听。 福泽谕吉发觉樱流的那种微笑,没有再闲谈。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读懂这微笑的含义。 ——你尽管说,听不听我自己做主。 一丝没有察觉的轻叹从他嘴唇里逸出,福泽谕吉直接切入正题:“这次前来,我是来看看你过得还习惯吗。” “以及,你要培养……”顿了顿,福泽谕吉掠过“恋爱”两个字,似乎这两个字让他感到唇齿羞涩。 “培养的那个人,怎么样?” 樱流微笑,黑眸这才微微睁开,盈着幻梦似的清辉:“甚尔吗?还不错。” 终于找到感兴趣的话题,神游天外的樱流收回神,屈起的手指托着自己的下颌,浓密的睫毛开得像盛开的花:“前几日,初有小成。” 前几日,在别墅大门口,晚归的甚尔身上带血,想要以此吓唬樱流。樱流可说是见多了这类事,并不害怕。 而在其中,他感受到的是甚尔深层的情绪。 “甚尔,他为我不害怕而高看我一眼。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实际上,从他见到我要擦拭脸上的血来看,是害怕被我嫌弃。” 说着,樱流轻轻一笑,语气毋庸置疑。 听完樱流描述的前几晚细节,福泽谕吉握着紫砂小杯的手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喝下去、或者放下来。最终,他放下茶杯,茶汤摇晃,宛如他乱了的心。 一年前,名为闲院樱流的少年带着把刀来投奔他。锈迹斑斑的军刀,很短,却是福泽谕吉爷爷的刀。关于爷爷,福泽谕吉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死在布尼塔尼亚这个国家。 而这把刀,代表福泽谕吉从爷爷到他三代人的一句承诺:带着这把刀而来的人,福泽一氏必定庇佑他。 为了这个跨越几十年的承诺,福泽谕吉把少年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所以,银发男人害怕他受到一点伤。 “如果。”福泽谕吉慎重地讲道,“如果只是因为那个诅咒,我想也许可靠的人更适合。” “譬如我们武装侦探社里……” “福泽先生。”樱流打断他的话,看着眼前的男人,银色头发,银色和服,俊美端正的脸。 一年前,樱流出逃伦敦塔,福泽谕吉可以说是他投奔的第一个人。最初,银发男人如父亲般关怀他,再来,福泽先生如兄长般照顾他,后来,福泽谕吉开始担心他那份爱意的诅咒,想要以此保护他。 事情逐渐在脱轨,而樱流不能容忍。这才是他离开横滨,回到闲院祖宅的原因。 “谢谢你。”看着对面的银发男人,樱流认真道,“我一直把你当兄长看待,所以对福泽先生这份关爱从来都感激不尽。” 福泽谕吉没有说话,聪明人都知道有转折。 而聪明人都知道另一个聪明人够残忍。果不其然,樱流不管其中暗涌的情感,他把它看做多余。 “但是要给我介绍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先生就算了罢。我这种注定要利用他人爱意而活的人,伤害一个正直的人多不好。” 他泰然自若地说,说完,笑眼弯弯。 面对他话里的意有所指,福泽谕吉无法突破自己为人正直的基调,又无法全然松口,微微发神。 说实话,他查过闲院这个家族,传承多年前已断,可是少年樱流却还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这个姓氏与家族遗产。 其中福泽谕吉没有深究过,但本质上,他知道樱流身份成疑,宛如天外来客。 福泽谕吉缓缓抓握住紫砂杯,抿了口,乌龙茶凤凰单枞的杏仁清香入喉,余下的竟是没有加工过的苦涩回味。 “那为什么非要是禅院甚尔这样……一个人?”高尚的品格让福泽谕吉没有妄自评价禅院甚尔的品性。 “懒散、暴戾、没品味、没审美、毫无规划、得过且过……”樱流一连串地说道,数落出甚尔一大堆外人看来的缺点。 最后,他毫无不介意地微微一笑:“是这么个人吧?” “嗯。”福泽谕吉喉结慢慢滚动,吞咽下独属于自己的那份苦涩。 “这样一个人,的确缺点很多,多到数不清。”樱流痛快地承认。 然而,他回想起最初的庭院走廊,甚尔那一抹深刻的绿点亮秋季凋零的景色。如水彩般轻盈鲜活的绿,在禅院家无趣枯燥的灰色生活里,一点蔓延,泅染开来,成了满院满湖的清绿。 而在对抗禅院扇时,樱流以为他会屈服,但那凶恶的幽绿眼神,绿荧荧的,宛如燃烧的鬼火。 “但是,他眼睛一亮起来,那些缺点就不重要了。” “我喜欢他的眼睛,还有他的眼神。一点与世俗不同的叛逆。” 说到这,樱流由衷地微笑。 现在的这世界多寂寥啊,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灼然燃烧的过去了。 “相信福泽先生你也知道,”樱流眨眨眼,“我可是来自布尼塔尼亚。在六十年前,那可是个伟大的帝国,遭遇了一场叛逆的革命,最终以推翻过往所有而收场。” 虽然后来,是分散、解体、煎熬、等待……所有历史最终 12.无法抑制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暮冬时分。 樱流所在的别墅照常如春。屋内,甚尔把一幅画挂在墙壁中央,正对着厨房长桌以及身后落地窗的竹林。 地暖热乎乎的,甚尔只穿着短袖,还热得发汗。他抬臂用胳膊擦了擦额上的汗,刘海打湿一片。 脑袋甩着汗珠,绿眸恨恨看着身边的樱流。一幅画挂哪里、怎么挂、摆的方式,这个小少爷都能挑出毛病,任性得过了头。 樱流不管他,站到中央,退后两步,认真欣赏起画作。 甚尔擦了擦汗,也走过去,看了几眼自己挂了半天的画。对于美术他一窍不通,只看见一群面目模糊的人或搂抱着跳舞,或站或坐聊着天。 他叉腰半天看不出什么,侧脸问身边的樱流:“这是什么?” “雷诺阿的《红磨坊的舞会》。色调明快活泼,所描述的却是‘红磨坊’这个风化场所,以乐景写哀意。” 樱流黑眸神秘深沉。一到这个时候,他所说的话甚尔一句话也听不懂。 “这画真的假的?”他只关心这个关键问题。 浅显实际的问题逗笑樱流,他噗嗤一声笑,带着笑答道:“这画可是法国的国宝。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纽约最著名的苏富比拍卖行该画真迹被公开拍卖。一出场,就被一个叫齐藤良平的日本人买下,成交价是7800万美元,是当时第二贵的艺术品。*” “后来,那位齐藤破产,该真迹被卖给一位匿名富豪。那个富豪是谁,至今都没人知道*。” “说的你好像在场目睹所有事一样。”不爽他的头头是道,甚尔吐槽道。 “说不定哦。”樱流惬意地接受他的吐槽,“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匿名富豪。” “比如,我知道这幅真迹该如何鉴别。”说着,樱流走近那幅画,看着那明丽的颜色,柔白的手指比作尺子按在画框边。 “长78cm。”柔白修长的手指如玉兰花开,落地窗洒来的光斑落在他手背上,白得耀眼。 手指微微打转,向上翻转,丈量起宽度:“宽114cm。这样一幅画,才有可能是真品。” 甚尔盯着那只手,微微恍神。他脑海一闪而过的,是自己的牙齿咬住那柔白的手指,深刻的齿痕逼出鲜嫩的玉兰花汁,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那修长的手指蠕蠕滑下。 他喉结滚动一下,猛地转开眼,借口大门门铃响,大步走开。 玛德。 玛德玛德玛德。 短短的一截路,甚尔在心里骂了无数脏话。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谁。 开了门,甚尔脸色更黑。是禅院家的人。 禅院家的人本来就一脸鄙夷,见他黑脸,嘴上更是不放过:“怎么?当开门犬这么让你不开心?” 甚尔黑着脸,想到这是樱流小少爷住的地方,没有理他。 “你难道以为有了门里那位做靠山,就厉害了?”禅院家的人不断输出垃圾话,“人家哪里看得上你?哪怕是让你当犬,也只是随便玩玩的野货罢了。” 想也不想,甚尔一拳打在他脸上。 · 欣赏着眼前雷诺阿的《红磨坊的舞会》,背后有手机铃顿响。 方才樱流把它随意放在厨房长桌边。现在他眼睛不离那幅画,缓步绕着长桌去取手机。手机那边的人也很有耐心,铃声响了很久,也没有停止。 在它即将停止时,樱流适时接起电话。 “樱流君,喜欢我这份礼物吗?”电话里的人语气彬彬有礼。 “虽然画作是我的,但还是谢谢你将它从祖宅运来的这份心意了。”樱流淡淡道。 闲话几句,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无心提起:“对了,最近东京有布里塔尼亚的历史影像展览。樱流君感兴趣吗?” 才告诉福泽谕吉自己来自布里塔尼亚,另一个男人很快便找来试探。这不能说明是前者的问题,基于两者的为人,樱流确信,这是后者的离间。 而电话里的男人,俨然已经从别处知道些关于他的过去背景。 如此一个明显的试探陷阱,樱流一眼即知,却不屑于伪装。如果这辈子什么都抛弃,来自于布里塔尼亚这件事却无法否认,他的故土,他的故人,不能用否定将他们彻底否决。 他正要开口,素来稳重的钟点工尖叫地跑进客厅,连喘带喊:“樱、樱流先、生!外、外面打起来、来了!” 不用他说,客厅长桌外的落地窗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放下手机,樱流捕捉着两个移动着的人,动作极快,速度极快,上下手脚不停,舞出无数虚化的残影。 二人打进竹林,一片竹林倾倒。再有一片竹林倒下,二人蹿出竹林外。 再次路过落地窗前,左边那人随意扫了一眼,动作放慢。细长的绿眸里看见立在玻璃窗里的少年。一下分心,便被右边禅院家的一拳打中胸口。 窗内的钟点工是个中年女人,吓得捂嘴惊呼。而身旁的樱流抬手按在她肩头,安抚道:“不用担心,甚尔很强。” “不、不是这个问题啊……”女钟点工吓得泪水涌出。 果不其然,左边的甚尔借着被打中胸口的机会,另一只手放弃防守,制造出一个真空。右边禅院家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狂喜,以为自己找到破绽。 谁知道下一秒,甚尔一只手抓住他袭击胸口拳头的手腕,然后双腿刹住,两条长腿拉长,整个人重心往下低下去。最后,另一只拳头自下往上地撞上去,坚硬如石的拳头撞上禅院家的下巴。 一系列动作极快,如急风般疾行。禅院家的再次愣神,因为没想到他如此不要命的放弃防守,以及速度如此之快。 野兽是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在一瞬里,他已经靠着本能算计好一切,凶狠地给了致命一击。 抬脚把禅院家的踹到竹林里,甚尔这才收脚。翠绿如春的庭院里,日光之下,一粒汗珠从他额头滑落,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滚下去,最终滴在削瘦的下巴处,要坠不坠。剔透的汗珠,随着他起伏的健硕胸膛摇晃。 最终,掉在他黑色短袖T桖上,在胸口晕染出更暗层的深色。 窗内,女钟点工看见如此男色,忍不住捂嘴小小雀跃。樱流只是看着,却志在必得。他必定是属于他的。 而之所以没有回头,是甚尔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问题:糟了,自己毁了庭院的竹林,按照小少爷的挑剔程度,会生气吧? 甚尔难得为一个问题犹豫不定。没等他想到办法,竹林里冲出个黑影。是被打败的禅院家人。 二人再次正面交锋,甚尔摆出迎战姿态,却见禅院家的阴狠一笑,施展咒术的手势指向他身后。 “咔擦!”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啊啊啊!”身后有女人尖叫。 意识到是身后的落地窗玻璃碎裂,甚尔想也没想,直接蹿进别墅一层,一把抱住厨房长 13.情话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禅院家的,就是欠。 “甚尔,是你破坏了樱流君的庭院,等着被家主说吧!”禅院家的人倒在草坪上,嘴上也不肯认输。 这个禅院家的,自然也不愿吐露跟甚尔打起来的原因。在禅院家,甚尔见过这个人几面,大致了解他脾气冲,嘴巴臭,猜测肯定是他侮辱了甚尔。 他转眼,看见身边站着的甚尔。细长的绿眸一碰到他探寻的眼神,立刻错开。 樱流笑了笑,目光转回草坪上半死不活的禅院家人身上,语气轻柔:“别颠倒黑白,否则我不介意把禅院家主约到这里来说明这件事。” 搬出家主,禅院家的这个人瞬间闭嘴。因为知道凭借家主对少年的重视,眼前的少年做得到。 看着他噤若寒蝉的模样,樱流不觉可怜:“道歉。” “给甚尔道歉。” 禅院家的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可是少年就这样微微笑着看着他,遮住了太阳,日光在他头顶形成光晕。 没等他认怂,最先表达不满的是甚尔,他冷笑一声,扭身踏过碎掉的落地窗,直接步入别墅一层的厨房。 樱流让钟点工请来外面监视的禅院家成员,吩咐他们打扫清理现场。 “庭院与碎掉的落地窗,我们会在两日内恢复原样。”带头的禅院家成员承诺道。 樱流虚虚一点头,俨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监视我可以默认,只当请了暗中保护的保镖。但干涉我的生活,动我的人,那就太过分了。”樱流微微笑着说道。 禅院家带头的,立刻背脊都是汗,明白樱流这次的警告。他立刻鞠躬表示歉意,万分诚恳。 “不要再出现在我和甚尔面前,好吗?”樱流建议,语气温和。 “是!” 带头的领着进来的人呼啦啦地撤走,顺手拖死狗般拖走草坪上惹事的那个禅院家的人。 处理完一切,樱流也迈过碎掉的落地窗,直接踏入别墅厨房。面对厨房挂着的那幅画,甚尔抱着胸看,一来眼神就移向他,明显假装看画。 樱流装作没注意,专注看画。 《红磨坊的舞会》下半部分用蓝白颜色描绘,背景红磨坊是个伤风败俗的地方,换作其他印象派或社会派画家,绝不是如此明快的颜色。 幸福、明媚、轻快,像是蓝天白云般纯粹,这就是画家雷诺阿眼中的世界。 跟樱流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看着小少爷沉浸于画中,甚尔有点按捺不住了,开了口。 “真搞不懂,禅院家那群‘炳’组织成员,怎么会怕你这种没咒术的小少爷?” 樱流偏过脸,看他的侧脸,忽然伸手碰了下他的胳膊。 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很轻。但是甚尔即刻绷紧胳膊,万分不自然地把胳膊背到身后,两条胳膊在身后扭着,绞紧,仿佛两条互相制衡缠绕在一起的锁链。 不可避免的,甚尔想起樱流在他怀抱里的感受。刚才他的胳膊无意锁住少年的腰,隔着薄薄的白色浴衣,也能触碰到那纤瘦的腰肢,像是一截娇嫩匀婷的花杆。 啧太瘦了,以后得督促他多吃点。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甚尔下一秒暗自恼怒。 他凭什么,凭什么得照顾这个任性的小少爷?刚才这小少爷率先要求保护好画,有这样不要命的人吗? “你身上有伤。虽然不严重,也要处理。”沉吟一下,樱流继续开口,“钟点工说医药箱暂时放在我屋子里,走吧,去我卧室处理下伤口,甚尔。” 暗中数落着樱流小少爷的第十七个缺点,甚尔听了这话,脑海一片空白,呆滞地点了下头。 等来到樱流的卧室,趁着他打开医药箱的功夫,甚尔迅速打量了下房间的摆饰。之前他来过一次,为樱流铺订制的床上三件套。那时的房间还没装饰好。至于三件套,后来都是雇佣的钟点工来替换。 钟点工某次无意提到,那昂贵的外国订制的床上用品,樱流每日更换,并且从不重复用过的,只丢弃掉。 真是个烧钱的家伙。环顾着他的卧室,甚尔再次冒出当时听说他浪费的念头。 宽敞的卧室,完全是一层大厅的面积。在这里面,骑马走过都不会拥挤。可是打着蜡的木地板隔音,哪怕骑马,也是悄然。 房间一分为二,外侧满目昂贵的装饰,充满着不着调的过度奢华。 这仅仅占据卧室空间的三分之一。而余下的三分之二,用金线双面绣花的帷幕隔开,帷幕从中分开,一面落下,另一面系起,露出卧室更深处的摆设。 入眼的是那张宽大的床,如湖面般纯白柔软的床单。 “会有机会的。”甚尔忽然想到樱流说过的话,整个人被刺了一下。 那时候的自己,说想要上这张床,只是不满中的挑衅。毕竟甚尔那时候讨厌所有跟禅院家相关的人事物。 然而回想起来,小少爷看着自己的表情,像是承诺。当时的自己不相信,只觉得被戏耍。 本来经历过最近一些事,甚尔觉得也许是真的。但是看着这富丽堂皇到过头的房间,他忽然萌生巨大的自卑。这种不配深深根植于他的过去。 就像大冬天,禅院家宅院到处通火通明,暖光、暖气从一丝没合拢的门缝泄出来,里面禅院家的人大声喧哗、熙熙笑闹的声音也透了出来。 而积雪的寒冷庭院里,甚尔双手揣在单薄的和服里,静静立着,没有迈出任何一步。 他知道,一旦迈出,只会收获嫌弃鄙夷的眼神。 “哪怕当犬,你也只是随便玩玩的野货罢了。”禅院家的人,响在耳边。 甚尔深深吐气,决定离开。 樱流这个小少爷现在是被禅院家供养的珍宝。自己要脱离禅院家,就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 等会他要给自己处理伤口。算了别指望了,直接离开这个简直华丽到过分的房间。 帷幕掀开,樱流拎着一只小医药箱出来。 “来处理伤口吧,甚尔。” 他偏了偏头,望向站着不动的甚尔,“甚尔?” 甚尔身不由己地走过去。 · 一地杂乱的绷带。 半人高的花瓶与巨大象牙之间,甚尔坐着。他单手绕上胳膊最后一圈绷带,用牙齿咬住绷带头,一下系紧。动作干脆利落。 而看着地上丢弃的绷带,细长的绿眸少见出现无语。 “白白浪费这么多绷带,小少爷。” 原来樱流小少爷不会处理伤口,包扎绷带把甚尔捆得像木乃伊。甚尔看不过去了 ,自己动手,两三下就弄好。 樱流蹲身从医药箱翻出碘伏水棉签等,正要帮着消毒。看着甚尔那系紧的绷带头,皱了下眉,将碘伏水等放下,两只纤长柔软的手拆开绷带,将它重新系成其他模样。 柔软的手指灵活穿梭,最终把绷带头系成领带结。纤白手指捏着绷带头,一点点捏下去,将皱褶舒展抚平。 仿佛完成艺术品般,樱流目光满意地看了看,这才拿起碘伏水少少倒在棉签上,俯身对坐着的甚尔说:“额头上有擦伤,我为你消消毒。” 甚尔抬脸,一边眉毛抬起:“你?” 语气里满满的不信。 樱 14.过去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解开手机密码,来自森鸥外的未接来电已有四个。 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鉴于樱流君很忙,布里塔尼亚历史影像展览的票,我已经派人送来了。】 打开短信,樱流便看到森鸥外的步步紧逼。他笑了笑,用无所谓的语气回复:“好啊。” “甚尔。”他抬起头,目光离开手机屏幕,看向屋内的甚尔,后者正撩起T桖下摆擦了擦脸上被划出的消毒水痕迹。 甚尔扭过脸看着他,手上动作也停下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要跟我一起逃家去看展览吗?” 说着,少年眨了眨眼:“算是我们共同对禅院家的一点教训,好让他们以后少打扰我们的生活。” 从前,甚尔遭遇过的话,都是“没咒力的废物”、“邋遢得像只狗”、“怎么还没死”这类的话。而现在,从樱流小少爷的嘴里说出,他觉得说话这回事,也是可以很高雅优美的。 我们。从前没有过的词。 而在刚才小少爷那番话,就像是宣言一般,把甚尔捧得飘飘然。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愉悦。 “好啊。”他答应着,继续撩着T桖下摆擦脸上的痕迹。 一不小心,隔着薄T桖他摸到自己的下嘴唇,深刻的凹陷。是刚才为了掩饰隐忍的狼狈,才咬得太重。 手指恰好卡在唇瓣间,仿佛要探开贝壳的柔软。甚尔脑海里替代自己的,是小少爷那根柔白纤长的手指。 · “别墅后院东南角,那里禅院家的监视最薄弱。” 站在二楼的阳台,樱流抬手指点那个位置。甚尔迅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樱流偏头看他,微微笑道:“我知道你早就发现这个突破点了。但是你以为我不知道。” 就甚尔来看,他察觉到那个突破点完全是战斗本能。十几年来被禅院家放弃,只能自己在咒灵堆的摸爬滚打,他很多时候靠着战斗本能来面对一切。 但是,这回事对于樱流小少爷是完全没用。樱流表面优雅纤瘦,实际聪明冷静,时不时还带有包裹在温和礼貌下的疏离,或者说漫不经心。 组合在一起,完全是甚尔看不透的谜团。甚尔索性不想,反正小少爷说对自己是特殊的。 略略觉得尴尬,甚尔用手指摸了摸鼻子:“跨越阳台到庭院围墙的距离有点远,等会我抱你从二楼越墙出去。” “好啊。”樱流点头应道,微微笑着看他,“外面是冬天,会有点冷,我去换衣服。” “啊,好。”甚尔点头道。 很快,樱流换好衣服,灰色宽格纹呢子风衣,内搭V领大花纹图案暗蓝毛衣马甲,下身是比黑色稍亮些的涅色牛仔裤,脚踏同色系的厚绒马丁靴。一条灰蓝围巾缠绕他的脖颈,全身秋冬的暗色为此提亮几分。 头发是柔顺的中长黑发,细碎的刘海拢在鬓角旁,额头宛如白玉。他整个人挺拔贵气,神秘黑眸是点缀一切的黑色无价宝石。 甚尔看不懂这其中的精致,只是从衣服材质来看,感觉又是一堆高级货。 小少爷胳膊上还搭着一件上衣,递给了甚尔:“我觉得你穿这件会好看,甚尔。” 虽然外面冷压根奈何不了甚尔,但是他没有拒绝,毫不客气地接过当场穿上。 细长的绿眸瞟了一眼樱流,手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上穿好的皮衣夹克。掌下是凹凸不平的花纹,甚尔不懂这叫艺术设计,只是不断再三拿眼看樱流。 “很好看。”樱流露出赞许的微笑,遂提出要求,“裤子有点不搭,要不要换?” 甚尔没有理由拒绝。 等抱着樱流从二楼阳台跃出,甚尔突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他怀中的樱流仰头询问。 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少爷,他正抬起胳膊环绕着自己的脖颈,甚尔嘴角一勾。 “没什么。” 说着,他稳稳落在庭院的围墙上,扫了眼底下忙碌的禅院家人。茂密的绿植遮蔽他大半身影,没有一个禅院家的人能发现他们临时起意的出逃。 甚尔一个纵身,往更远处跃去。 至于穿不惯的西装裤限制行动,也不成问题了。 · 听说樱流出门,森鸥外约好地点,行动迅速地派人送来两张展览票。 说是展览票,倒不如说是两张订制电影票。根据票上提供的地点,樱流甚尔两个人踏进一家以播放老片为主的电影院。下午三点,电影院大厅人员稀落,检票员也打着瞌睡进行检票。 甚尔手指理了理夹克的衣领,嘀咕道有点紧。樱流没有说话,缓缓步入影厅,位置选的是中间位中心。他坐了下来。半旧红色灯芯绒皮质座椅靠背,微微扎得他有点难受。 但樱流清楚地明白,让自己坐立难安的,是过去。 影片是很老的那种电影片。黑白色的倒数,从十开始,最终是三、二、一。 “布里塔尼亚帝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根据旁白的介绍,影片开始播放高度工业化的进程,最终造出人形可操控的机甲。 屏幕上一幕幕闪过人形机甲的进阶,从最笨重的灰色普通机甲,到颜色逐渐艳丽造型鲜明,机甲的装饰仿佛变成了一门艺术。而在其中,机甲的造型也越来越简练流畅,高大威武起来。 “真的假的?”甚尔小声嘀咕道。面对这种人形机甲,甚尔再不懂,也觉得是超现实的东西。 以现在的科技,完全达不到吧。更别提这个所谓的布里什么帝国,是过去的历史影像。 目光移到旁边的樱流侧脸,小少爷坐得笔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荧幕的微光映射在他黑月的眼中,投射出深渊似的不见光。 不知道为何,在拿到票以后,小少爷就不怎么说话。 有那么好看吗?甚尔满腹疑惑,强撑着看下去,看得昏昏欲睡。 “锵!”惊醒甚尔的是电影的打斗音效,他睁开眼,看到一辆白色的人形机甲持着巨大的剑,高大流畅的身形自如穿梭在其他机甲中,跳跃,利用投射的绳索快速贴近敌对机甲,高抬机械手臂发出灭世般的红光,一击击中竖向的三台机甲。 利落流畅的打斗,宛如武士以一敌十。 多年打斗经验,让甚尔觉出其中的厉害,甚至在脑海代入自己打斗,跃跃欲试起来。 通过刚才的旁白解说,甚尔知道每台机甲还是人类在操纵,不由中肯地夸赞道:“这机甲里的家伙,很强。” “兰斯洛特。”樱流脱口而出,“第七代Knightmare Frame。” “该机甲为最新型的陆战机甲。但是因为某位驾驶员优秀的驾驶能力,最终荣升为帝国国王直属的十二骑士中——第七骑士的专用机体。”影片的旁白也适时介绍。 甚尔愣了又楞,对樱流说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第七代什么?你又说了什么外国话?”他只得问道。 樱流摇了摇头,继续看着。 果然,第七骑士没有姓名。 机甲的部分也只有这部分令人振奋。接下来的帝国历史、贵族文化什么的,甚尔既听不懂,也觉得无聊得要死。 “谁要了解这些已经没了的过去啊。这个帝国早就解体了吧。”他再次小声嘀咕道。 樱流没有说话。他的嘴唇仿佛被黏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焦灼地看着。 当年这部纪录片还未上映,在内部试映时,他看过并提出大部分修改建议。包括不限于那条隐去第七骑士的姓名。 保留的那部分,在外人看来是相当无聊,相当无意义,是封存多年无人观看的历史纪录片。 樱流也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它。森鸥外了解自己,比想象得深。但是那又如何。他真实身份的证明早已经毁去。 “看这里、看这里啊,盛夏三人组!”影片里传来女声,镜头摇摇晃晃,俨然是手持DV拍摄的画面。 在这个纪录片里,选择了原始的 15.床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电影的结束曲响起,昏昏欲睡的甚尔才勉强睁开眼。 第一时间,他扭脸去看身边的小少爷,小少爷仍在专心地看。 甚尔玩心大起,伸开五指在他眼前晃悠,樱流也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屏幕。 见他没反应,甚尔无趣地收回手,托腮闷闷看着纪录片结束的画面。片尾曲怪怪的,强烈的音乐像是战斗时的动作节奏,很是动感。 “筑起了对快乐的心防,说什么也放不下*。 “从何时开始对悲剧的向往,填满了整颗心脏*。” “这歌词什么鬼?”甚尔皱眉,整场纪录片他都无聊得要死,全部都是他看不懂也没兴趣的东西。 “原本片尾曲是《Stories》,一首正式场合用来表达怀念的歌曲。最终,换成了这首,因为歌词贴切。” “经历了一个伟大的时代,而未来也没有变得更好,只能活着。那么,活在全新时代的过去的人们,已经不能坦率简单地迎接所谓的未来,总会有一刻,他们会想,自己死在那时候就好了。歌词恰如他们的心声。” 久久没说话的樱流终于出声。长长的一段话,他说完,陷入更长的沉默。 甚尔看着他,樱流略略低头,垂落的刘海遮住他的表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动作。 樱流小少爷从来都自信冷静,头颅不卑不亢地微微抬着,像是没有任何困难能打倒他。 这时候,战斗本能没教过甚尔该怎么办。他学的都是打人、揍人,安慰、体贴这回事是不存在的。他只得看着那宛如天鹅受伤般的美丽脖颈垂下。 ……会哭吗? 甚尔突然担心。 短短的一瞬,樱流再次抬起头,似乎振作起来。 他侧过脸,对着甚尔道:“再看一遍,我想再看一遍。甚尔,如果你不想看……” 话没有说话,甚尔想也不想,直接倾身抱住他。还是靠着本能,却是不熟悉的一部分。 大掌轻轻抚摸着小少爷的后脑勺,甚尔叹口气道:“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明明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浑厚的声音传来,胸腔微微震动。贴着甚尔胸口,像是窝在柔软厚实的被子里,樱流没有挣扎。 沉默一会儿,他轻轻笑起来。 “我没有哭。因为已经过了哭泣的年纪。” 细碎的笑声从胸口闷闷传来,像是细微的哭声。甚尔可不希望樱流哭,也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地拿手轻拍他后辈,婴儿般的拍哄着。 这个动作,是甚尔对母亲仅有的幼年记忆。 在禅院家被践踏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全忘了,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快于记忆地想起,不自觉地做相同的动作。 野兽的心,不再纯粹充满坏的本能。 而过去的回忆席卷过来,像是大海的浪潮打在樱流身上。 刚才向甚尔解说结尾曲的每一句意思,都是他投掷的回旋镖,早晚扎到自己。或许,已经扎到了,只是樱流为了前行,从来不选择彻底回头。 他太疲倦了,脑袋微抬,暂时搁在甚尔肩上。 那天鹅般优雅纤长的脖颈栖息在自己肩膀。甚尔唇角微妙地翘起,唇上的疤痕也为之喜悦。 还是很短的时间。樱流抬起脑袋,直视甚尔的眼睛,目光坚定:“再看一遍。” 再一次地,他恢复成冷静自持的樱流。 · 回去的路上,已经是深夜。 纪录片本来就长,播放两遍,更是浪费了一下午以及一傍晚。 甚尔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再次瞥向身边走着的小少爷。 看第二遍纪录片时,因为担心,甚尔时不时拿眼角观察身边人。哪怕是第二遍,樱流小少爷还是看得专心致志。播完以后,便不再说话。 此时,樱流沉默地走着。路灯撑开一伞的光,落在端丽的少年头顶,他沉默无话,分外忧郁。 挺拔秀气的鼻梁,柔和秀丽的侧脸,打着光的侧影,深邃而迷人。樱流天生带着神秘诱人的气质。 暮冬的深夜,圆月皎洁,甚尔无意抬头看见,想,这个月亮还真像小少爷。 到了别墅附近,甚尔弯腰抱起小少爷,纵身跃回去。别墅里,禅院家的人找不到樱流一片乱,又不敢不听樱流远离他生活的命令,只得不断找理由上门查看情况。 樱流无心应付,直接上了二楼泡澡。甚尔超烦他们,一脚蹬在大门,整个人斜倚门边,用一条腿做成路障,禁止这群人通行。 有禅院家炳组织的成员自持有咒力,低声骂甚尔是没咒力的废物。甚尔二话不说,皮衣夹克的拉链呲溜往下一拉,衣服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肌,细长的绿眸满是挑衅。 炳组织成员既怕挨打,又怕动静大闹得樱流不高兴,恨恨地退开。 拦了快一小时,禅院家那群居心不良的人才退得七七八八,当着他们面,甚尔啪一下把大门关上。 在庭院里溜达一圈,甚尔确信禅院家监视的人都退开,藏于附近,这才进了别墅。一楼厨房的落地窗玻璃,已经再次镶嵌完成。 平时坐在厨房长桌那里赏画的小少爷,此时不在。甚尔扫了一眼一楼,知道人不在这里,便上了二楼。 樱流的房间门虚掩。站在门口的甚尔,手指微抬,犹豫敲门说的话,门内骤然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碎裂。他心里一急,脚步直接往前迈,推门而入。 “小少爷,没事吧?” 比起甚尔的担忧着急,樱流只是清冷冷地站着,透白的手指点着半人高的华美花瓶。泛着微微蜡光的地板上,已经有碎裂的花瓶碎片。 一对的半人高花瓶,樱流推倒一只,手指兀自点着犹存的花瓶瓶身,纤细窄腰的花瓶瓶身,被瓷白的手指推得轻微左右摇晃。 目光冷冽地扫过的碎片,樱流抬眼,淡淡道:“下次记得要敲门。” 小少爷刚沐浴完,头发湿漉漉的,唇缺水般褪色的淡粉,黑眸清清淡淡的,依旧是千里荒漠之上的黑月。白色浴衣穿着整齐,系带却松散地挂在腰间。 后者的漫不经心,为他那素来优雅的美少年形象中,涂了一抹放荡。 他突然的冷淡,让甚尔想不透。绿眸扫过少年,想要了解哪里出了错,目光却落在他被血染红的脚趾。 小小的 16.偶遇神子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雨过天晴。 甚尔心情如天气,彻底大好。他拎着购物袋,往回别墅的路上走。 绿眸扫了眼购物袋里的东西,鹅肝、黑松露、车厘子、山竹等,全部都是本地高端山地超市买来的。 现在,小少爷完全暴露挑食的本来面目了,不怎么吃自己做的饭,点明要采买这些最新鲜的食材,预订了高级厨师来做饭。 真是个难养的小少爷,以后自己得多赚钱了,甚尔纵容地想。 现在的甚尔,算是事业、感情双丰收。干黑活上,他不再是单打独斗,有了个暂时的中介人。 而感情上,甚尔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 昨晚动作得太厉害,很快,樱流眼睛雾蒙蒙起来,泛着清亮的水光。甚尔一度以为小少爷是在哭,定睛一看,是冷冷淡淡的波光,像是黑夜湖面的淡薄倒影,眼角盈满的是冷酷嘲讽。 等他探身再去看,樱流眼睛蒙着水的壳,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透漏一点声音。手指扒在他唇边,也被凶狠地咬住。 又不乖又凶。 但,还是好可爱。 想到这,甚尔惬意地叹了口气。 自己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这个任性高傲的小少爷。 他停下脚步,敏锐的察觉到身后有人伺机而动。一瞬的刀光划向额头,甚尔后退躲开,下一道刀光划破他手中的购物袋,松茸、鹅肝洒了一地,车厘子、山竹四处滚动。 啧了一声,甚尔叉着腰望着地上掉落一地的水果食物,喃喃道:“得重新买了。” 说着,他扬起下巴点向偷袭的人,看清他左右手两把匕首:“速战速决吧。” 一分钟以后,把偷袭者拖到小巷丢弃,甚尔想要原路返回重新采买,却发现时间不够,已经是十点四十分。 左右为难之下,他拨弄手机,嘟嘟嘟三声以后,电话接通。 “喂小少爷,中午就出去吃吧。”甚尔抬手挠着后脑勺,硬着头皮承认道,“买的东西我掉地上了。” “好。”樱流没有多问,“那我通知厨师预订取消。” “我先换身衣服。半小时以后,你在二丁目的十字路口接我。” 挂掉电话,坐在沙发上的樱流,把手机丢到一边。二丁目不远,换衣服挑衣服也只要几分钟。 但是,他现在只是不想太快见到甚尔。说来,不是甚尔的问题。昨晚的事,是他先主动。 事后,甚尔担心他受伤,手指往下,近似于温存的抚摸,樱流毫不留情地把手拍开。他毫不在意疼痛,甚至就要靠此来惩罚自己。 正如多年前,在修道院里因为他当众声称不信神,最终被在场的祖父管家抽鞭子一样。从前是因倔强而招致他人的惩罚,现在却是自我简单粗暴的身体惩罚。 他的过去有哈德良长城那么长,但是又有什么用,在现在,长城已经没有用*,沦落为被观赏、被纪念的东西,一如他原本的身份。 饶是如此,他也没办法放弃那个过去的自我,否则不会因一部历史纪录片无法放下,宁可失态到至此。 静静坐了几分钟,爵士乐轻轻摇曳,缠绵缱绻的女声在唱:“I feel as empty as a drum(我就像个空心的鼓)*。” 樱流起身,上楼换衣服。他不再有赴宴的隆重之心,就着本来的和服戴貂毛披肩以及围脖,两层保暖抵御着暮冬的寒冷。 来到庭院,不经意间,樱流扫到再次种好的竹叶丛,在那底下,有一颗种子发了芽。是甚尔的情感种子,已经含苞待放。 只扫了一眼,樱流再不关心,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信箱口,塞着一封请柬。樱流随手拆开,看清楚内容,随手丢弃。 · “禅院。”孔时雨提议道,“要不要当我的搭档?” 甚尔现在心情好得很,连不熟的孔时雨叫他姓氏都无所谓。 “现在在我们这一行,你很有名气,被称为新锐人物。”这位浴堂的老板说道。 孔时雨,正是附近浴堂的老板。他剃平头留点胡须,喜欢穿白衬衫黑西装裤,看起来像中介。不过也的确是甚尔干黑活认识的中介。 说起来,还是那晚樱流小少爷要求自己去附近浴场洗干净,甚尔才认识的孔时雨。 但今天,甚尔不是来接黑活的。刚才樱流小少爷要他等半小时,甚尔呆了几分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毛衣,松松垮垮起了球,指骨有斗殴摩擦破皮的痕迹。 他记得自己有套和服放在孔时雨家的浴堂,原本是方便自己随时来洗澡换洗的。距离很近,甚尔决定洗个澡换衣速战速决。 “不了。”甚尔系上和服腰带,摆手道,“有个小少爷还在等着我。” “是别墅那位吗?”孔时雨接话。 系着腰带的手一顿,狼一样的绿眼珠子瞟过来:“怎么?你见过他?” “没见过。”面对暗藏的杀意,孔时雨好歹见惯大场面,自若地说道,“只是多少会有点好奇。别墅那位,周遭重重监视防卫,看来的确很重要。” 冷哼声,甚尔略带不满道:“可不是,禅院家就差把他当眼珠子供起来。” “但是,小少爷讨厌那些人,他只对我。” 只对他特殊。 言语未尽,甚尔低头系上腰带。 观察到他勾起的唇角,以及没有说完的自豪,孔时雨会意道:“明白了。” “那下次的任务,等下周一你有空再过来。祝你约会愉快。” 甚尔掀开浴场帘子的手一僵,他回头看说话的孔时雨,细长的绿眸睁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喉结颤抖着,起伏着,从来战斗时发出恶魔般不屑狞笑的喉咙,此时好容易才挤出来一句问话,细若游丝。 “……约会?” 出了浴场,甚尔脑海乌七八糟,乱如麻线。 按照孔时雨所说,约会要率先付钱,要分享感想,要凝视对方的眼睛,不是凶狠的野兽对望,而是深情地看…… 17.赛马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一顿饭,甚尔吃得没滋没味。 顶楼的音乐餐厅,角落的乐队演奏着的古典音乐缓缓流淌,环绕在星空之下,宛如降落人们头顶的星雨。 可甚尔压根不欣赏,他吃得很快,用不惯的叉子戳中面包,像是猎中食物的三叉戟,法式奶油蘑菇浓汤一点不蘸,直接将整个面包吞进肚。 不远处的客人惊讶到小声抽气,绿眸立刻敏锐地看过去。被凶狠的细长眼睛吓到,客人旋即扭脸故作淡定地跟朋友搭话。 哪怕别人服软,甚尔也没有收回他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那桌人,他慢慢嚼着嘴里面包的残渣,忽然挺直腰,打算起身找茬。 在他的目光逼视中,那桌客人有种被野狼咬住喉咙的恐惧感,全部高度紧张起来。随着甚尔挺直腰,那桌客人齐齐表情一震,也瞬间挺直腰板,微微发抖。 樱流的手,轻轻搭在他握住的拳头上。甚尔的手掌太大,少年索性两只手圈住他一只拳头。柔软温热的手指如温室花瓣般抚摸着甚尔的拳头。 甚尔凶恶的表情渐敛,收回望向那桌客人的目光。那桌客人也慢慢放松下来,两三个人背脊后知后觉地冒汗,甚至有种虎口逃生的庆幸。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用餐环境,下次我们换个地方。”樱流提议道。 见安抚着甚尔,他抱住拳头的两只手往回撤,却被甚尔捉住,反手将两只手裹在拳头里。樱流只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反抗。 因为想到刚才的请柬。 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邀请他参加初春的樱花祭。这种所谓世家的典礼,樱流从前不会去。 但是,在请柬里,加茂家暗示在他们家族,有樱流认识的人。 除了自己,外面世界认识的人不都死完了吗? 对于这件事,樱流有点兴趣,会想要参加不久的加茂家樱花祭。但是别墅附近澡堂老板孔时雨托福泽谕吉递来消息,说这件事有陷阱。 如果有陷阱,最好是带个能打的去。有时候武力是最好的破局办法。在这方面,甚尔是最佳人选。 一旦决定,樱流已经在想下一步如何进行。首先,从现在的话题切入。 “如果是甚尔你选择地点,会带我去哪里?”他温和地问道。 一句话,难倒铁血暴君。此时此刻,甚尔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发现怎么都不合适。 深夜面摊?便利店?万円自助餐厅? 小旅店…… 脑海闪过的念头,甚尔猛地甩了下脑袋。 旋即出现在脑海的是樱流丰润的大腿、玉也似的莹白,以及红润嘴唇咬着自己手指,牙齿凶狠地咬下,唇珠却微微吮着,娇憨地摩挲着那粗糙的手指皮肤。 痛感敌不过爽感。 额上骤然有汗。甚尔细长眼眸垂了下,迅速抬起。这过程,他没有看樱流。 “赛马场。”再没有想,他脱口而出。 说完,甚尔愣住。 根据孔时雨所谓的约会事项,赛马场、浴堂与小旅店并列为孤寡男人才去的地方。 樱流表情的确略略诧异,旋即微笑道:“赛马场吗?我没有去过,有点好奇。要不,我们改日去?” “啊,好。”甚尔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尽量遮住自己有些喜悦的表情。 看着甚尔浑身不自在,樱流只是微笑,神思飘远。 赛马场吗…… 也算是跟骑马有关系。 · “有没有宽敞干净、环境卫生、不特别吵闹的赛马场?” 浴堂里,甚尔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前台问老板孔时雨。 “有包间最好。小少爷不喜欢吵闹。” 孔时雨抬起头,满脸匪夷所思:“什么?” 甚尔面露得意地重复一遍,单手叉腰地表示道:“我说,你的约会攻略用处可不大。” “喂禅院,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孔时雨反驳道,“一般来说,无论男人女人,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必定是有求于你,或者是想要利用你。” 耸了耸肩,甚尔嗤笑一声。 “喂你完全是在嫉妒我吧。” 在昨天,说出赛马场这三个字以后,甚尔脑海其实是一片熟悉的空白。旋即樱流若无其事地接话,说想要去,最后鼓励似地对他微笑。 那一刻,甚尔懂了樱流曾经所说的“对你是独特的”。 感觉小少爷的态度好像跟从前不一样。 之前的他,优雅温和,但对于什么都兴趣缺缺,宁可整个冬天窝在家里不出去。现在主动要跟自己出门。 是因为有了亲密的□□接触? 想着,他舔了下唇上的刀疤。这种强烈的欲望,跟杀意似乎一样。 甚尔指骨重重叩着前台,催促道:“我要求的赛马场,快拿出来推荐方案。” 孔时雨一阵无语,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相关资料丢给甚尔,打发他走。 甚尔却不着急走。他靠着前台,一只手擦着头发,一只手翻着赛马场的推荐资料,询问道:“你觉得其中哪间最好?” “回去问别墅那位。”孔时雨懒得搭理他。 “这方面小少爷不会很懂。”想了想,甚尔嘴角的刀疤奇妙地翘起,“而且我希望选中的赛马场,他一去就会说我的眼光不错。” “……”对于恋爱中的傻子,孔时雨已经无话可说。 “你喜欢他什么?”偶尔,孔时雨也会听甚尔提及别墅里的那位,语调嫌弃又自豪。 通过甚尔粗浅的词汇,也能拼出一个优雅品味好的贵族少爷形象。 “别告诉我你是初恋。跟别墅那位比,”孔时雨敲了敲笔,“你们天差地别。” “少废话。”甚尔怼回去,不客气地继续要求,“看在我愿意接下你手上棘手的任务,帮我选地点。” 孔 18.怦然心动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这时的太阳还不炙热,很明亮。樱流扭过身对甚尔微笑时,身后是明亮的太阳,光线在他头顶打出层光圈,搭配着柔顺乌亮的黑发,像是一圈小小的花环扣在脑袋上。 甚尔一下抬起手,摸了把少年的脑袋。 樱流没有躲避,抬起头,头顶小小的亮色光环稍微倾斜,下颌微点,点了下甚尔。 “要不要打赌?” 甚尔嗤笑一声。开玩笑,赛马玩的就是强弱。十几年来,他什么都不太懂,只懂分辨任何东西的强弱。 “好啊。” “我选11号。”数字纸条递给甚尔,樱流请他去下注。 看了看数字,再看了看11号马,不高不矮,中等个头的马。赛马手身高也很中等。 “没什么突出的优点。”甚尔评价道,看着自己选中的7号马,高大威猛,赛马手没什么好,但也不至于拖后腿。 所以,他压根不相信樱流说自己会输的那句话。 对比他看向7号马匹满意的眼神,樱流不予置评,只是提醒道:“该买票下注了。” 高大的7号马一声嘶叫,身边几匹马畏缩起来,11号马前蹄互踏,明显不安。甚尔越发满意自己的选择,只觉得胜利在手。 “你输定了小少爷。”站起身,甚尔看着坐着的樱流宣布道,嘴上刀疤微挑,“到时候,我会讨要我赢了的奖励。” 甚尔高大的身材如宽厚的山,一站起来,黑色阴影大面积覆盖樱流身上。 “好啊。”樱流微笑颔首,并不畏惧,语气平静,“如果我赢了,也要奖励。” 平静的优雅如冰封的湖面,甚尔只想打破。他的优雅,不该给众人看,正如他的浪荡一样。 他俯身,在樱流耳朵轻声说道:“我已经想好下次在屋里,你穿什么了。” 低沉的嗓音如樱流平日饮的拉菲红酒,杯中旋出红色的迷人漩涡,余音袅袅地漫进少年的耳朵。 如玉兰花瓣纤长的手指抬起,朝他勾了勾。甚尔饶有兴趣地凑过去。 距离过近,呼吸交缠。鬓角的碎发被灼热的呼吸吹开,樱流毫不退缩,直直望着那细长的绿眸,微笑道:“我觉得牛奶装很合适你,后面带条垂着的黑色服饰尾巴,别样的可爱。” 说着,轻吐一口气拂过甚尔凑近的脸。丝丝的淡香如烟一般逸进他的唇齿。 甚尔一整个呆住。 然后假装镇定,缓缓起身,慢慢伸了个懒腰,嘀咕道该去买票了,离开座位。一旦离开,脚步迅速加快,三两下蹦上台阶尽头。 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樱流脸上一派风淡云轻的惯常微笑。 呵。禅院甚尔,跟他玩撩拨。死在他手上都未可知。 目光望向露天赛马场,7号马持续嘶叫发威,附近马匹皆是不安地刨着前蹄,而11号马已经平静下来,低头接受赛马手的抚摸。 良好的心理素质,优秀的合作精神。自己选中的11号马,会成为冠军。 周遭无数偷瞄的目光,樱流察觉出其中的好奇、欣赏、觊觎。而他唯一的担心,是关于自身的诅咒暴走。转念一想,那份诅咒已经集中在甚尔一人身上,不会再出问题了。 想到这,他手虚虚搭在眉骨,眺望远方,是多年未见的晴空。 此时此刻,樱流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享受多年以后的这份自由。 回来的甚尔,便看见这样一个手搭着看着天空的小少爷。细瘦的手腕微弯,有着白润的微弯弧度。小少爷用手替代望远镜,久久地往高往远看着。 扫了眼天空,蓝天白云,没什么好看。可那美貌优雅的樱流小少爷,就这样看着天空,冷静自持的脸,忽然露出个笑来。 那种笑,不是平时那种包含拒绝远离人的微笑,而是牙齿微微露出,在微张的嘴唇露出洁白牙龈、粉嫩牙肉,毫不掩饰的快乐。 总是挑剔的小少爷,总是平静微笑的优雅小少爷,在现在这个时候,他笑得很快乐很简单。 咔擦一下,甚尔再次捏得啤酒罐作响。他毫无察觉,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罐面,绿眸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少爷。 最近看着小少爷那种乱窜的燥热,在这个时候却一点都没有,却有着另一种奇异的感受。 自己这是怎么了。 甚尔还没得及想明白,低头发现尖锐的铝罐划破大拇指,搓搓指腹抹去冒出的血滴,朝樱流走过去。 巨大的阴影落下。樱流转过脸,手搭着凉棚看着坐下的甚尔。 “快中午了,这里都是快餐,没什么你能吃的。等会出去吃。” 甚尔说着,从手里的食物袋取出热狗汉堡,张嘴再不管他。而樱流笑眯眯地看着他。 往嘴里塞的动作一顿,他扭脸看着樱流,满脸不解。樱流也不开口,黑眸看着他手上的热狗汉堡。 一时间,甚尔抬起半边眉毛,感到不可思议。想想,他又有点好奇,还带点恶作剧的心思,把热狗汉堡递到小少爷面前:“尝尝?” 樱流也有点好奇,双手接过食物,热狗汉堡里的番茄芝士酱稍稍挤压便冒了出来,汉堡里夹着的热狗也忍不住冒出来。 他双手赶紧往外伸,而身边的甚尔已经控制不住笑出声。 樱流看了他一眼,甚尔半边身子瘫在座椅上,单手翘着腿,动作散漫。见他看自己,也只是努嘴示意他继续,眼角神情写满了恶作剧。 眼看指望不了别人,樱流保持着往外伸的胳膊动作,小心翼翼研究汉堡热狗。左右偏头看了看,樱流往前微微探身,张嘴用牙齿轻轻咬住深红的肉肠。 嘴唇微张,唇珠轻动,牙齿小心翼翼开合,舌尖探出,软软地垫在红色热狗下面。 甚尔呼吸的呼吸突然变粗。周遭有好几道呼吸也骤然起伏。 绿眸锋利地抬起,如刀一样扫过周遭。附近好几个人纷纷回避眼神,但还是时不时往这边偷瞄一眼。 甚尔杀人的心,不是没有。 他搭在座椅上的胳膊微抬,身体状似无意地摇晃晃到樱流这边,半个身体遮住樱流。同时,抬起的胳膊要抬不抬,虚虚地盖在樱流的座位上。 尝了口,樱流缓慢地咀嚼,沉默地还给甚尔。然后他抽出西装兜里的绢巾,将嘴里的食物吐出,包裹打包好,打算放在角落离场时拿走丢掉。 “真是个嘴挑的小少爷。”甚尔嘴上嫌弃道,却接过他叠好的绢巾,一扬手,往最前排的垃圾桶里丢。 隔着五六排,垃圾桶在角落。随手抛的绢巾包呈一个圆弧的投掷,看似轻飘,最终正中靶心,丢了进去。 而做出完美投掷的甚尔,懒懒地瘫在座椅上,单腿翘着,单手搭在座椅上,一脸百无聊赖。 “甚尔。”樱流郑重开口,“有考虑打篮球吗?” “哈?” 他偏头摇摆下,想不透樱流突然的发问,不过小少爷的奇思妙想他也习惯了,直说没想过。 “可惜了。”樱流笑了笑,“刚才那下投掷,很帅。”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甚尔嘟囔道:“这什么话。” 说着,他接过樱流手上的热狗汉堡。 “我已经咬过了。要不再去买个新的。”樱流建议道,已经站起身。 “走什么,赛马比赛要开始了。” 顺手拉住他手腕拽他坐下,甚尔直接咬了口。 “在禅院那,什么剩下的,我没吃过。” 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啃着热狗汉堡看向比赛场。樱流沉默了下。 这种以毫无芥蒂的口吻说出过去的残忍,樱流能做到。对他来说,那是一把把刀,精准狠绝地对身体脉络切过去,是必要时的狠心。但是,非必要时,他不会这样做。 然而,像甚尔这样无所谓的语气,以烂比烂的方式,樱流前所未见,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 “等我赢了,请你吃饭,甚尔。”他只得说道。 听了樱流的话,甚尔哼笑几声,三口两口吃完,团了团手上食物包装纸随手丢弃。 “凭什么你觉得自己能赢我啊,小少爷。” 从食物袋里,他拿出一罐啤酒,咔擦一下打开, 19.俄罗斯人费佳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三十万円,已变三百万円。 樱流请甚尔吃午饭。 这是第一次赌马输了,甚尔没有一点牢骚。相反的,他觉得很惬意。 仰脖喝完半罐啤酒不久,甚尔去了卫生间。为防止樱流被其他人搭讪,他原本想拉着他一起去。樱流谢绝。 “坦诚相见,也不该是在卫生间。” 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甚尔的胸,指尖陷入其中的柔软,樱流微妙地笑了。 带着恶作剧的心,他故意语气很慢:“而且,不是已经有过了吗?” 浓翘的睫毛往上一翻,像是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撩拨。 “……” 猝不及防地,甚尔感觉有什么车轮子碾到自己脸上。 “……你真的十九岁?”甚尔感到很怀疑。 “你真的十八岁?”樱流同样反问。 甚尔叉着腰,忍不住黑脸。跟脸嫩纤瘦的小少爷比,自己从身材到脸,都成熟很多。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这么一问,突然暗自生了气。 他觉得被小少爷嫌弃。 “喂怎么了,尊贵的小少爷?”甚尔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 “没什么。”樱流不以为意,眯着眼笑,“只是想听甚尔叫我哥哥。” “……” 甚尔扭身离开,差点没走进卫生间。 小少爷真可恶。 浓密的睫毛一翘,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玛德。”甚尔咬着牙骂道。 怎么回事,他居然还觉得他好可爱。 在甚尔离开这段短暂的时间,樱流拒绝了四五波人的搭讪,靠着大厅廊柱冷脸。 他身姿挺拔,斜倚在廊柱,神色冷淡,嘴唇平稳地抿着。平时微笑的表情,此时没有表情,黑色的眼眸更是如寒潭般冷清。 他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倨傲。银灰色格纹薄呢西装,显出他的成熟冷峻来。胸口的金色荆棘鸟,纯金流苏轻轻摇曳。 大厅人来人往,许多人最多只敢偷偷看一两眼,再没人敢靠近。 而这时,一个纤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态很慢,还没靠近,面上突出的惨白已经说明身体羸弱,脑袋上扣着一顶垂耳绒帽,细细的黑发从中露出,不失为一位美青年。 樱流冷眼看着,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好,樱流君。”美青年的紫眸微眯,露出无害的笑意,“我叫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伊娃·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孙子。” “你可以叫我费佳。” 樱流保持着那冷淡的态度,矜持地微微颔首。没有对他的示好表示半分。 “多年前,某位姓闲院的男人与我的祖母伊娃是好友。在我的祖母伊娃为救人牺牲以后,是那位闲院家的男人为我们家族争取到合理的待遇,让当时年幼的我母亲不至于贫困潦倒。” “我想,樱流君一定是知道这段渊源。因为据说那位闲院家的长辈,也叫樱流。” “如果樱流君不知道,何必取跟当年的男人一样的名字。” 紫眸微微上扬,黑发美青年笑得人畜无害。 樱流看着他,知道他有备而来。 “Чтобы нислучилось, необращайвнимания, ты неслышал(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插手,你明白吗)*? ” 俄语古老厚重,像是一颗颗子弹上膛的声音。而樱流的黑眸是一把无情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费奥多尔。 紫眸如紫罗兰花的盛开,点亮美青年病弱苍白的脸颊。 “在这处异乡,能听到熟悉的俄语,真是让人感动。” “也许这就是乡愁。” 费奥多尔一语双关。说的既是他的乡愁,也在说樱流这句俄语来源于俄罗斯电影《乡愁》。 黑发紫眸,樱流之前也认识一个这样模样的朋友,所以太了解他们的深沉。眼前的费奥多尔,他的羸弱,他的苍白,他的谈吐,都是某种文雅的陷阱。 他静静看着美青年,没有开口。 “听说,当年在一触即发的爆炸时,我祖母伊娃选择关上密封大门只留自己,不单纯是为了牺牲自己拯救他人,还是为了不让科研核心资料泄露。为了崇高的秘密,她选择自我牺牲。 “在这个时代,已经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吧。” “没有了崇高的牺牲,没有了珍贵的信仰。”费奥多尔感慨道。 樱流冷冷地笑了,开口纠正他话语里的多处错误。 “首先,伊娃不是研究员,而是位飞行员。其次,她不是牺牲者,而是位英雄。” “当年,是她选择保全城市,而把一触即发的炸弹运往高空。炸弹毁灭了她和整架飞机。在事后找到的黑匣子里,她在最后一刻,高喊:乌拉!” “那是属于她的国家里,人们表达庆贺的语气。” 他无法容忍费奥多尔对旧友的事迹捏造。想到伊娃飒爽的英姿,他的朋友,他的战友,历史已经为所有的他们盖章定论,不要再平白捏造事实污蔑他们了。 同时,樱流也知道费奥多尔有备而来。 只是,他不会为了掩藏自我身份,而去否认过去的友人们。 紫眸变幻莫测,像是千万紫罗花花瓣的重影。樱流与他对视。 “这是那位已故的樱流前辈告诉你的吗?”费奥多尔仿佛在开玩笑般,唤道他的名字,“现在活着的樱流君。” “过去那位樱流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出秘密的,要不然为什么他宁可死。”樱流明确地告诉他,不想让他继续挖掘下去。 “是啊。那位樱流君,很让人意外。”费奥多尔有着惊人的执着,面对樱流森冷的眼神,还是笑着。 “明明在历史上臭名昭著,被人们视为恶魔。” 樱流黑色的眼睛宛如黑洞洞的枪膛,一触即发。 “请别误会。挖掘过去,不是因为恶意。一切都是因为,我相信那过去的崇高,那血泪历史仍有荆棘鸟愿意为自由、爱情而歌唱。这是属于人类的赞歌,这是人类值得深爱的理由。” 樱流笑了。他一个字也不信。 没人了解到这条线索:闲院樱流是在布里塔尼亚历史上留名的负面人物。 连横滨黑白两方的人物福泽谕吉、森鸥外都没有查探到这条线索。这个叫费奥多尔的美青年,却不知从何掌握了这点,并且对他的过去表现出莫大兴趣。 “可惜,那个樱流已经死了。”他不会承认。 < 20.情人节的错误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孔时雨的浴堂。 “我说,我家的浴堂招牌干脆改成:禅院甚尔的恋爱咨询所。” 面对孔时雨的调侃,甚尔手肘撑在前台桌,不以为意地回道:“好啊,反正我干黑活的中介费都让你吃喝不愁了吧。” 孔时雨也没否认,搓搓下巴,开口:“喂禅院,根据你说的赛马场经历,我有个问题。” “什么?” “先不提你口中那个奇怪的小白脸,之前说过的约会要则,有一条是记得主动请客吧?” “啊?” 甚尔眼神瞬变死鱼眼。 “这什么?”偏头想了想,甚尔恍然大悟,“好像是。” “但那是小少爷主动请我的。” 甚尔单手托着下颌,略带得意地挑眉。出于某种虚荣,他不会告诉孔时雨,最后因为樱流心情不佳,他们取消了在外的用餐。 “……这样啊。”被他莫名的理直气壮打败,孔时雨一脸无语。 自己居然要给这种恋爱白痴做恋爱咨询,真是凄惨。然而甚尔的实力的确强,短短三个月不到,就已经成为孔时雨手下最王牌的人物。 权衡利益,孔时雨还是选择开口道:“总而言之,他既然不开心,总要哄哄。” “而且也快到情人节了,禅院你挑选喜欢的礼物买下,送给你的小少爷。” “我的?”甚尔诧异地挑眉,嘴上刀疤很快上挑。 这个称谓,明显取悦了他。他哼笑一声,答应道行啊。 情人节礼物,是一把吉他。 樱流一眼认出,樱桃色的渐变色琴面,琴颈弧光优美,宛如美人优雅的脖颈弧度。 “Gibson Les Paul Standard 50S。”他脱口而出。 对于他的识货,甚尔并不意外。樱流小少爷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很多东西他都兴趣缺缺。多余的一点兴趣,大概是在赛马场听到广播里放的歌。 说是摇滚,甚尔也不懂,只是想起送礼物,就决定买一件关于摇滚的乐器给樱流。这把吉他,是他托孔时雨找人买的情人节礼物。 “啊是,叫什么吉什么森。”一记外文名,甚尔就健忘。 “吉普森美产LP型50S吉他。”樱流接口道。 抓紧琴把,宛如拎住一只天鹅般,甚尔就这样递给樱流。樱流话虽多了两句,表情却不算太好。 等甚尔拎只鸟一样抓住琴颈递给他时,樱流神色越发淡,是雪枝簌簌落下的迷蒙,冷而淡。 这是开心?甚尔有点疑惑。 但是,他还是坚持把吉他送到樱流怀里。情人节,总得给他一点礼物。 “拿着,情人节礼物。” 樱流脸上越来越淡,一点点丧失了表情。 这好像不是开心? 一心只想把礼物送出去的甚尔,终于觉得有点不对。 樱流双手搂着怀中的吉他,冰凉的琴面,像是还没有回暖的天气,很冷。最终,他略带僵硬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就谢谢了,禅院先生。” 一个称呼,直接踩中甚尔的雷区。 “你叫我什么?”甚尔皱眉问道。 “禅院先生。”樱流直视着他。 少年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没听清楚吗?我在感谢你,禅院先生。” 黑眸再次成了千里以外荒漠之上的黑色圆月,充满距离,又美又冷又淡。 “你故意的吗,小少爷?”甚尔抓住这个称呼不放。 但是,他在看待樱流眼神与僵硬的笑容以后,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 自己送了东西,小少爷这表情,好像跟开心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是不是……”甚尔抬头挠着后脑勺,有点问不出口。 一是礼物送出没有预期的场景而懊恼,二是小少爷突然而来的古怪。 “没有。”樱流一如既往的聪明,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说完,他借口泡澡,抱着那把吉他往楼上走。 · 浴缸里,泡沫如雪,堆积在水面。 前方墙壁架着大屏幕的TV电视,樱流眼神落在上面,仿佛再看,实际空无一物。 他在想刚才的事。说来,甚尔是全然的无辜。 因为在过去,父母他们送了自己这个系列的吉他,最终全部付之一炬。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弹吉他,不玩乐器。这种事,其实跟眼前的甚尔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吉他出现时,他想起往事里的大火还是不开心,继而朝眼前不知情的甚尔发火。 这算什么呢,无聊的迁怒。 原来自己也是如此软弱。 一掬水泼在樱流的脸上,宛如罪孽者的受洗。清澈的水珠滚落下来,顺着他的脸颊静静垂落。受洗者没有被救赎,只觉得迎面而来的冷。 他整个身体滑下去,泡沫淹没嘴、耳朵、鼻子,似乎恨不得溺毙其中。 樱流沉进水里,睁着眼望着水面。清澈透明的水面之上,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明丽的火光中,吉普森系列的吉他被漆红的火舌舔舐,它们哀鸣着倒塌、坠落,砰的一声,像是最后时刻的痛哭。 角落里有绽开的令箭荷花,盛开的不是鲜红的花朵,而是火焰*。火焰在燃烧*。 燃烧的火焰,最终吞噬掉倒下的那两具尸体,他父母的身体。 哗啦一下,樱流破开水面,身体湿漉漉,像是破壳而出的雏鸟。但是他自己清楚的明白,他是被死亡、亲友、时间抛掷的,一无所有的人了。 甚尔坐在沙发上三分钟以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客厅、厨房走动十分钟。选择上楼以后,在自己房间与樱流房间门口走来走去,又过了十分钟。 在樱流房间与私人浴室走来走去,又过了十分钟。 他还是没明白樱流为什么生气,却突然想起之前跟孔时雨的对话。 “有时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禅院那些人,小少爷那么娇气,照顾他是需要很厉害的人。不过他身边厉害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在你看来,强弱关系只靠武力决定吗,禅院?” 孔时雨嗤之以鼻,“那你以后有的输。” MD这叫什么话。 莫名 21.共眠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半夜。 在自己床上翻过来再翻过去,甚尔还是没有睡着。 从前他睡眠很好,在禅院家不是祓除咒灵,就是被找茬打架,自然疲累加身倒头就睡。跟樱流住一起,居住环境得到彻底改善,后来再跟樱流晚上躺一张床,床单如湖面般柔软,更加不会失眠。 今晚,他失去了柔软的大床,还失去了身边躺着的人。 玛德,床太小了。 想到这,甚尔一个起身坐在床上,穿鞋站起来开门出去。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听那个无情小少爷的话。他屋子里的大床自己一旦躺下了,就别想赶走。 趿拉着木拖鞋,甚尔径直往樱流的房间走去。别墅二层的走廊,甚尔的房间在最右边,跟樱流的房间隔着楼梯还有长长的距离,似乎一开始就安排好。 而今晚,甚尔才想明白,禅院家一开始就隔开他们的距离。 作为家族里备受鄙视的废物,他却得到了禅院家眼中的至宝。无形之中,甚尔感觉通过拥有樱流自己似乎把整个禅院家都踩在脚底。 细长的眼眸闪烁恶劣的光。 该死的禅院家。如果他们不希望,他偏要一直拥有樱流。 甚尔已经来到樱流的房间门口。出乎意料的,门内有声音。 “爸爸妈妈……吉他……毁了……” “迦得……我是……他……” “不要死……妈妈……” 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呓语。门口侧耳倾听的甚尔想也不想,手落在门把手上,门锁锁住,是樱流睡前落的锁。 敲了两分钟门,门内的樱流被噩梦缠住,始终在说胡话,夹杂着几声咳嗽,迟迟没有来开门。这难不倒甚尔。 咔吧一下,他直接用蛮力把整个门把手卸下来,里面的门锁彻底失效。甚尔推门而入,掀开金线勾勒的帘子,来到了屋内的空间。 房间真大,要不是甚尔五感敏锐,听力过人,应该是听不到樱流梦中这些呓语。掀开帘子后,甚尔一进去,看到床上的樱流脸都烧红,颓红艳丽,喉咙不由绷紧。 而这时,樱流睁开眼。黑色的眼眸盈着一池春漾漾的水,微微的颤,随时能溢出来。软软的眼神,迷蒙而无助。 绷紧的喉咙缓缓,甚尔探手摸摸樱流的额头。 “小少爷,你真的感冒了?” 樱流躲不开这只暖烘烘的大手。左右偏头,横竖躲不开。他烧得厉害,意识模糊,忽然觉得委屈,小声嘀咕:“热……” 隔着层朦胧的生理泪水,他看见双绿色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樱流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这在清醒时,樱流完全做不到。然而此时此刻,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抱在怀里,他也不反抗,只是一个劲地嚷热。 纤白如玉兰花花瓣的手,此时粉嫩指尖染红,像是沾上鲜红的石榴汁。这样一只手推拒着拥抱。 甚尔只觉得自己怀抱着冬季最后的一株红色山茶花,娇艳,易凋零。满怀的花,应当小心翼翼,他却想抱得更紧。 “热……” 樱流翕动嘴唇,小小声说道。见抱着他的人还不松手,鼻尖抽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 现在的樱流烧得意识不清,只觉委屈,要用撒娇来惩罚抱着他的无赖才行。 但这彻底取悦了甚尔。他用手颠了颠怀中的樱流,像哄着婴孩般,语气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 “这么会撒娇啊,小少爷?” 小少爷的鼻尖微耸,正委屈着。挺拔白净的鼻尖,是此时红椿花唯一的白,像是没有红透的白蕊。甚尔弯下腰,嘴唇亲了亲莹白的鼻尖,忍不住吸吮了下,将那鼻尖也变成透红。 他怀中的花,因他一片艳红。 甚尔抬手摸摸樱流的脸,轻声道:“好,先不抱了。” 塞了两个枕头垫高脑袋,甚尔把樱流放在床上,掖紧被子,然后下了床。原本是想找家庭药箱里的感冒药喂樱流吃,但在窗台附近的圆桌上,他发现半瓶威士忌。 喝这么烈的酒,还以为小少爷喝酒是为了所谓的情调。圆桌上还摆着本书,《灰神父传记》。 啊是赛马场那个小白脸给的。翻翻书,密密麻麻的文字,甚尔一个字也装不进眼睛里,直接把书丢桌上。 然后他一只手抓住酒瓶,皱眉。这么烈的酒,灌入喉咙,不会好受。而且,好像喝了酒就不能吃感冒药? 挠着后脑勺,甚尔找不到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但也不拿小少爷的健康开玩笑。樱流房间里有淋浴间,甚尔干脆去里面冲了个冷水澡。 边冲冷水澡,甚尔边想,有洗澡的地方还要去专门的浴室,有钱人可真造作。咳这有钱人里,不包括小少爷。 冲了冷水澡,甚尔简单地擦拭身体。他直接脱掉上身的衣服,再次上了床。樱流烧得难受,想要喝水却开不了口,只能哼唧两声。 一滴冷凉的水滴落下,宛如掉进高热沸腾的油中,扬汤止沸,樱流更难受。 病人的脾气是很难说的,少年霍然睁开眼,隔着一层生理泪水迷蒙的壳,看见有倒立的钟乳石滴落着水珠。 钟乳石不像印象中的白,带点红,但是顺着那尖尖乳石滴下来的,的确是一颗颗晶莹清澈的水滴。 在洒进来的月光中,那尖尖的乳石小小的,微微起伏,上面的水珠闪着光,宛如露水坠落,落进樱流干渴微张的嘴唇。 而那钟乳石往下低了低,樱流抓住机会,一口叼住乳石,绝不松口。 “……啧!” 被小少爷咬住胸,甚尔是怎么也没想到的。震惊之余,还有疼痛传来。而且小少爷压根不像他表面一样温和优雅,下嘴是真的狠,跟不知轻重的婴儿没有一点区别。 这要是在外,甚尔早一掌把偷袭者脑袋打爆。但是实际上除了小少爷,谁又能这么放肆靠近随意对待他的身体。 他忍着痛抬手想轻轻拍下后脑勺,最终,却只是摸了摸樱流的脑袋。 “咬得这么狠,你把我当妈妈了吗?” 妈妈两个字,仿佛击中樱流的魂灵。高烧的额头如冷水浇头,他稍微恢复清明,第一时间松了嘴。嘴唇茫然地开阖了几番,最终选择 22.西装暴徒 《被爱意诅咒的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早春三月,满城樱粉,樱花齐绽。 樱流所在的别墅,仍是一派绿意。别墅里,培尔金特的第一组曲清晨正缓缓流淌。渐渐明亮的音乐中,大提琴奏出田园牧歌般的旋律,像是清晨第一束金色的阳光。 大厅内,樱流向来人道谢。 “谢谢你特意送了我们订制的西装过来,国木田先生。” 国木田独步,是在横滨的福泽谕吉武装侦探社成员。其人金发,戴方框眼镜,年轻的脸总有几分认真严肃。 “不用道谢,樱流君。本来福泽社长想要亲自送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但是因为□□的事,耽搁了。”国木田独步认真地解释道。 樱流微笑颔首,表示心意收到了。 金发青年推了推方框眼镜,严肃道:“樱流君,社长要我告诉你,这次邀约的樱花祭是针对你的阴谋。” “我知道。” 暮冬季节,甚尔不在家时,樱流在大门口收到一份请柬。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邀请他参加早春的樱花祭奠。 请柬言语恭敬,但暗示了有他想见的人。当时,樱流就知道是个陷阱。 活到他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山河故人。但是,哪怕是那个人的后辈,樱流也要见一见。因为他欠他们一族人太多。 樱流谢过国木田独步的关心。迎上金发青年忧心忡忡的目光,他淡然一笑:“放心,跟我一起赴宴的,可是最厉害的家伙。” 听到他这样说,国木田独步没有一点安慰到的表情,愈发忧心。 “社长说过,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回侦探社。”国木田独步提醒道,“你还要跟这种家伙一起吗,樱流君?” 心知他在担心自己,樱流只是淡淡一笑:“有什么不好。” 他们都没有明说甚尔的名字,仿佛他是个姗姗来迟的主演。而似乎意识到安排这个主演的登场,樱流站在楼梯口,朝楼上略略扬声:“甚尔,换好了吗?” “好了好了。”甚尔敷衍着答应,下了楼。 一亮相,樱流微笑起来。一脸不赞成的国木田独步表情也有所松动。 平时那些黑色休闲衫、阔腿休闲裤、老布鞋,甚尔终于没有褪下,换上一身西装。 黑色的西装裹不住他,他整个肩膀宽到开阔,一息黑色的海平线,就从他起伏的肩线蔓延,宽阔到仿佛无尽头。 而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下,是熨帖妥当的白色衬衫,鼓囊得几乎扣不住。结实蓬勃的胸肌像是西方艺术的石膏雕像,是沉思者大卫那完美的身躯形状。 这样完美的上半身躯体,配上两条长腿已经优秀。黑色西裤下裹着鼓鼓的小腿肌肉,像是马腿般有劲矫健,更是完美。 而甚尔浑身不得劲,哪哪都觉得不对。对面的樱流,白色西装配白色丝绸手套,翩翩然的贵公子。 而自己身穿西装,却让樱流露出一脸奇妙的微笑。旁边还有个横滨来的电线杆子戳着,看着自己的表情也很奇怪。 玛德。他嘴唇无声地动着,忍不住骂道。 脖子上一根黑色领带挂着,松松垮垮的,才符合甚尔一直以来的懒散。 而樱流上前,帮他理了理塌下的衣领,微笑道:“很帅气哦,甚尔。” 甚尔一脸不信,眼神飘移着不肯看樱流一眼,开始面露不爽。 见状,樱流请国木田独步先回去。离开前,国木田独步一脸认真的不解:“樱流君,为什么我会觉得那种家伙有点帅?” “大概是因为,”樱流偏头,“穿西装真的很帅?充满男人的成熟韵味?” 回答他们的,是跟来的甚尔一声嗤笑。 他才不信。 送走国木田独步,樱流转身,安慰满脸不高兴的甚尔:“今天这么帅,不高兴的话,就有点不好看了。” 说着,他抬起手想要帮甚尔再整理下衣领。这时,硕大胸肌撑得衬衫微微变形,第三颗的宝石纽扣崩裂,直接弹到樱流脸上。 甚尔樱流齐齐呆住。 呆愣一下,樱流目光缓缓往下,缺了纽扣的白色衬衫,宛如暗中窥探的狭窄视角,平时完全占有枕着的胸肌此时只露出一角,结实蓬勃,蜜色肌肤泛着微汗,像未被发觉的古文明长河,流淌着蜜糖的绵软与牛奶的甜香。 窥到宝石纽扣滚落到衬衫内里,樱流不知搭错哪根神经,伸出手探进去找。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指在甚尔的胸口、腹肌寻摸,像是一场作乱的撩拨。 重重从鼻子喷出口气,甚尔反应迅速地抓住樱流的手,用身体抵住他抵在楼梯道的墙壁上,嘴衔住那柔软湿红的嘴唇。 像是衔上一朵湿润的花。 他重重喷出口气,看着炙热的气息拂过小少爷端丽的脸,嘴角厮磨道:“别再管了,小少爷。” 嗓音又低又沉,磁性十足。 樱流忽然发觉,眼前的甚尔,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 细长的眼眸始终盯着他,眼中的兽性逐渐蔓延。嘴唇缓缓挪到樱流的耳边,那性感磁性的声音在耳廓里震动,毫不掩饰的下流。 “小少爷,我想……” 悄声厮磨的几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大胆骇人,满是冒犯。 最后一个字,是“你”。 他把这个字如调笑般,呼的一下吹进樱流的耳朵里,绿眸满意地看着那白净的耳朵倏忽变粉,再变红。 饶是耳朵红透,樱流神情仍是冷醒,目光笔直地看着甚尔。 “不可以。” 面对拒绝,甚尔还是满意地笑了。 因为那雪白的脸逐渐燃起的薄红,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此时甚尔已经明白,是樱流翻涌的情潮。 终于,他在与樱流的关系里,扳回一局。 想也不想,他抱住樱流,得意地挑眉:“干嘛一副神圣不可侵的模样?那样我只会……” 只会更有破坏的欲望。 戴着白绸手套的两指夹着宝石纽扣,樱流一翻手,随意地塞进甚尔的衬衫内里。 虽然被环抱着,樱流的表情却懒漫,两指夹着纽扣的随意,像是夹着一叠钞票塞进侍者衬衫进行打赏,动作浪荡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