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刚回仙舟,目标星神》 第一章 昏暗而沉重的灯光,时明时暗。 灯影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变幻莫测,四下寂静无声,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脚步声,就连呼吸声也会变得很突兀。 又是一层。 黑色的身影在拐角一闪而过,她避开了巡视的狱卒,后背虚虚地贴墙,毫无所获让她的心情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微微仰头,昏暗的灯光落在了绯红色的眼瞳中,惹上了些许阴翳。 继续深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越往下戒备越森严,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变大。 深吸了一口气,九昭不得不承认,她极大可能被骗了。 斗篷兜帽的阴影落在额前,她慢慢地勾起唇角,但也不是毫无所获就是了。 几十年前,九昭从一颗荒芜的星球醒来,记忆一片空白,但好在常识这些都在,这具身体的天生武力值又高,就算在充满危险的寰宇流浪也算顺风顺水。 因为没有记忆,她不知道干什么,只是天生不会亏待自己,这些年混得也不差,若是没有意外,她会这么毫无目的地度过一生或者加入某个星海势力,当个不干事的老大玩玩…… 但意外发生了。 几年前,她遇上了流光忆庭的[忆者],那群信仰着[记忆]星神,在宇宙间各处收集珍贵记忆的势力。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地跟漂亮的大姐姐玩玩占卜游戏、聊聊天,没想到那位[忆者]会对她这样的半吊子记忆感兴趣,猝不及防间就让她得了手。 不过,最后吃亏的反倒是那位忆者。 被探测记忆后,九昭还没有什么,那位[忆者]的脸色变得煞白。 据[忆者]所说,她在探查记忆的时候死了三次。 九昭也得到了一个消息,她的记忆并非因为事故,或者某些生理病因被遗忘,而是被封印了。 她的记忆有三道枷锁,三位镇守者,青色的风将[忆者]撕裂,蓝色的潮水将[忆者]吞没,金色的星陨将[忆者]掩埋。 若非[忆者]本身比较特殊,否则就无了。 看在[忆者]误打误撞给她带来重要的消息,和今后的人生建议的份上,九昭也没跟她多计较,然后踏上了解除记忆封印的旅途。 自打进了这艘罗浮仙舟,她确实有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她似乎就要触及了记忆中第一道枷锁,第一位镇守者,那抹青色的风…… 不过,在此之前—— 她需要出去跟一个信[欢愉]的乐子人算一算账。 哈…… 拿她当乐子消遣,这仇,她记下了。 回忆了一下深入时的路线,九昭将兜帽重新往下拉了拉,而后身姿灵活地穿越了障碍,覆盖这漆黑斗篷的身影像只黑猫般悄无声息地于幽囚狱中穿梭。 仙舟联盟是长久漂航在星海中的舰队,为数不多直接从星神处吸取力量的派系,他们是[巡猎]星神的追随者。 联盟现存六座的世界舰,而她现在所在的名为‘罗浮’的仙舟。 好不容易跟[钻石]搭上关系,消掉了[星际和平公司]的悬赏令,她可不想再上仙舟联盟的追杀名单。 安安静静地来,悄无声息地离开才是上策,毕竟被[巡猎]盯上,被联盟追逐可不是闹着玩的。 阴冷的风吹拂在未被裹住的皮肤上,一些灌入了宽大的袖子中,激起了生理上的反应,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冒出来,掩藏在兜帽下的耳朵动了动,九昭停下了脚步。 幽囚狱是封闭的空间,不可能无故生风,不过出口处是例外。 再次在拐角的走廊后撤一步,后背贴近墙壁,遮掩了身形,她有些头疼得扶额,啧,倒霉。 唯一的出口处竟然有人在。 是提审吗?还是关押罪囚? 两道呼吸,两个人? 尽头处的大门被推开。 从幽囚狱外的光线争前恐后地涌入,却被狱中的黑暗吞噬,待两位云骑军押送着男人进入后,大门自动闭合,背后光亮消失了。 宽阔的入口,冰冷的石砖反射着头顶微弱的光,被押送的男人无视两侧泛着银芒的利刃,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皮鞋踏在铺就的地毯上,明明不该发出声响,但实际上却是一声又一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仿佛踩在了人的心尖上,直到他在阶梯下停下。 幽囚狱再次安静下来。 台阶上,密而卷的白发被一根红绳高高束起,白发青年负手而立,身边是一位年轻意气的少年。 奇怪的感觉…… 九昭出神地抬手,掌心贴在了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害怕吗? 不,不可能。 九昭下意识地否认,就算被堵住了出口,形式有些不妙,但她字典中向来没有害怕两字。 兴奋? 更不应该,她没想出去搞事,不至于兴奋。 “你记得我么?” 站在台阶上的白发青年出声了。 “记得。”男人慢慢地抬起了头,被碎发半遮住的红瞳在灰暗的监狱中如同摇曳烛火般,显目而诡谲,他勾起了唇角,缓缓地,仿佛念词般说道,“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个,景元……你不是其中之一。”* 九昭:“!” 景元—— 那个人竟然是景元! 九昭来幽囚狱前,搜集过仙舟罗浮的情报,幽囚狱的位置自不必提,仙舟的能人异士也包括其中。 罗浮的将军自然是她会重点关注的对象。 神策将军[景元],仙舟联盟的帝弓七天将之一,星神意志的代行人,[巡猎]的令使。 一个名字自动触发了她大脑存储的情报,大写的麻烦两字砸在她头上,让少女脸色发黑。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该死的乐子人,可恶的阿哈!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欢愉]信徒至[欢愉]星神上上下下一起骂了个遍。 “看来现在的罗浮还真是处处都是漏洞呢,景元。” 原本因为一句话陷入诡异沉默的空间,又响起了交谈。 被羁押的男人视线错过白发将军,看向更深处的黑暗中,“就连这幽囚狱也混进了别有用心的人。”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九昭眉头轻蹙,被发现了? 因为听到[景元]两字泄露了气息吗?还是骂欢愉的时候,情绪外泄了? “不出来吗?朋友。”景元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侧身看向他的身后,那处通往幽囚狱更深处的地方。 不过—— 无论是哪个都无所谓了,先突围吧。 九昭从拐角走出,藏在斗篷下的手做出了握的姿势,金红的光在她手下汇聚,一把剑出现在了她手中。 整柄剑深红,与剑柄连接之处是在火海中昂首的凤首,剑身用金线勾勒出似凤凰浴火重生后的羽毛,于昏暗中熠熠生辉。 白皙的手指,漆黑是衣袖,焰红的剑,三者颜色鲜明,给人视觉上的冲击。 来仪剑出现的瞬间,无论是将军还是那位罪囚的目光都紧紧锁定了那把深红色的剑。 “这把剑你是如何得来的?” 这位刚刚与囚犯交谈之时还很平静的将军,此时神色有些异样,遮住了一只眼的白发在额前落下明显的阴影,叫人看不清情绪。 姐姐生来便带着的装备。 心下回了一句,九昭没有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景元将军的不对劲,虽然奇怪,但这也是机会。 押送着罪犯的云骑军举着长枪上前,想来将来人拿下。 抬手用来仪剑抵挡住向她刺来的枪刃,她灵巧地从两人之间穿过,斗篷下的眼睛看向无人把守的大门,就在这时,她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九昭错愕地抬眸,对上了一双带着杀戮之色的猩红的眼眸,她手中的来仪剑与通体无瑕,漆色中泛着血光的剑相交,迸发出火花。 被力道冲击得后退一步,握剑的手隐隐发麻的同时,九昭既生气又震惊。 这阶下囚竟然拦她?这家伙脑子没问题吧?!正常来讲无视、或者一起趁机跑才对吧? 这一耽误,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 少年剑客身边凝聚起了几把冰剑,御使其朝穿着斗篷的身影逼去,景元神色复杂地握住阵刀。 闪身避开了冰刃,在泛着雷光的阵刀逼到眼前时,九昭轻跳,落在了阵刀的刀刃上,藏在斗篷阴影中的红瞳与向上看的金眸对视了一刹间。 她才察觉了身后的攻击,稍稍偏头避开了挑刺来的剑,然后借力起跳,在空中转身后落地。 九昭保持半蹲的姿态,抬起头,斗篷的帽子的侧面,被利刃割开,帽檐的碎布随风轻轻飘动,而后落在了肩膀上,原本藏匿于黑暗的面容被揭开。 斗篷之下的面容看上去年岁不大,少女的模样,眉如新月,姿容瑰丽,绯红色的眼眸毫无波澜,眉眼中堆砌着冷漠,宛如精致的人偶。 “哈哈哈哈……” 藏青色长发的罪囚忽然用手扶住了半张脸,似癫又狂地大笑起来,“又来了吗,挥之不去的梦魇,你来找我了吗——” “来吧。” 青年张开了手,一手握剑,慢慢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把这罪人之躯,用你的凤凰火烧成灰烬——” “哈——” 少女长长地吐了口气,她原本没打算多做纠缠的。 被罪囚莫名其妙地拦下,然后偏执癫狂地抓着她不放,还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本来就被乐子人耍了,心里窝火的九昭的怒气了一节节攀升。 而且外貌被看到了,现在都无所谓了,反正都要上仙舟的通缉了。 “随便了。” 绯红色的眼瞳,漠然的如人偶般的感觉瞬间消散,瑰丽的眉眼染上了艳色,少女勾起轻笑起来,金火色的火焰自握着剑柄的手燃烧起来,而后将深红色的剑包裹,变成了长枪。 云骑军与剑客少年察觉到她的气势的改变,立刻严阵以待起来。 云骑枪送到她面前之前便被高温熔化成了铁水。 冰聚成的剑刃在擦过她侧脸时,被她周身的高温瞬间蒸发成了白色的蒸汽,白雾氤氲了她的眉眼,甚至柔和了她眼中的杀意。 金红的火焰像是在空中绽放的红莲,凭空开出,汇聚成一条条锁链自地面贯穿至天花板,仿佛天罗地网般将整个空间点亮。 幽囚狱中阴寒被她的火焰一扫而光。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凤凰火的,不过嘛,既然你找死,那么就如你所愿了——” 听到这话烛火般的红瞳微缩。 “住手,彦卿!” 白发将军抬手制止了还想与她交手的少年,他握着枪的手也慢慢放下,化作了金光消失在空中。 云骑军也被他按下。 就连那个说着‘想被凤凰火烧成灰烬’的青年,也停下了脚步。 刚刚放完话,正准备放大的九昭缓缓打出了一个‘?’ 啊? ……怎么都停手了? 第二章 是夜。 仙舟大部分街道被封锁而显得空旷,只余孽物徘徊,处处透着清冷和寂静。 尽管星核灾变降临,罗浮仙舟上[魔阴身]狂症蔓延,上至六御下至普通人都被打乱了日常,但即便是别有用心之人,也少有在深夜时分明目张胆地行动。 神策府 自星核爆发以来,府中上至将军下至底层跑腿都忙得不可开交,但夜深时分也都离去,为明日的忙碌养精蓄锐。 只有专属于将军的书案上案牍堆砌,灯光昏暗。 数卷《仙舟通鉴·云骑战事纪要》的书籍被摊开在书案之上,白发的将军埋首于案牍之中,未被碎发遮住的金眸盯着手中的那卷纪要出神。 在幽囚狱见到那个男人时,他便知晓星核猎手与仙舟本次星核灾变无关。 但是—— 为什么? 那位本该在七百年前就……缘何会出现在幽囚狱? 书案之后,万点繁星之光洒落于书卷上,字迹在光与影的交织中变得模糊不清。 【星历7376年,新生丰饶令使「朝兮」来袭,灵曜君「九昭」为众云骑断后,点燃无名星与其同归,曜青大捷。】 手指抚过了那简短的文字。 这是记录在云骑战事的纪要中的文字,与丰饶的千年战争之中,无数云骑或是仙舟人的生命变成了战报上冰冷字数,而其中一些则是像灵耀一般成了史书上简短的一行字…… 一行字便是无数仙舟人的一生。 这也是那日,天风君带来的关于灵曜君最后的消息。 景元后来也去过那颗星球。 那颗灵曜战死之际点燃的星球,原本被丰饶孽物践踏,榨取得只剩空壳的星球,却在被点燃焚烧之后的焦土上,奇迹般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一颗嫩绿的草芽钻出地面,星球的深处,地下的水源开始涌动,弥漫着死寂、凄凉仿佛那那场火给彻底带走了,那颗星球活了。 持明将其视作不朽伟力的奇迹,仙舟为了纪念,将那颗无名星命名为【灵耀】。 灵耀用她的死证明了哪怕是持明之中的异类,她确实不负被冠上的尊号,是不朽子裔之中最接近不朽的存在…… “将……将军……将军!” 少年精神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将陷入了回忆的景元的思绪给拽回,将手中被握得有些皱的书卷放开,他转头看向身侧不知何时到来的人,眼中带来些诧异,“彦卿?” 神策府没有其他人在,两人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景元:“怎么还不去睡?” 彦卿反问,“将军不也还没睡?” “我年纪大了觉少。”捕捉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不信之色,景元轻笑了声,继续说道,“倒是你,小小年纪当心长不高。” “将军是有什么心事吗,彦卿可以帮忙的。” 总角之年的少年意气飞扬,这个年纪也最不服输,眉眼、言辞透着锋芒。 景元失笑,他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如今罗浮上下哪处不够我操心的。” “不过今夜只是……想起了故友。” “幽囚狱中的那位红衣姐姐?” “不止。”景元低垂了眼眸,虽然作了掩饰,但伏案熬夜至此时,声音难免有些艰涩,“不过,我确实从未想过还未再见到她……也不一定是她。” 青年的声音到最后逐渐小了下去,但彦卿却将其全部收入耳中,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将军不必忧心,是真的故友抑或是其他势力的阴谋,待彦卿将其拿下后,交由将军审理,届时一切就清楚了。” 景元陷入沉默:“……” 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仙舟「罗浮」最强剑士,彦卿少年心气十足,一旦打定注意也听不见,他也不打算等将军的同意,抱拳作揖后便打算告退,“将军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景元来不及阻止,就见少年径直走下了阶梯。 尽量别伤她,刚想脱口而出的话到嘴边却被咽下。 景元想,如果不是那人自不必留手,但若真的是她的话…… 他想起了记忆中那抹鲜活的颜色,眼底浮现了星点的笑意,那位以前可是在仙舟之中也算最为棘手的级别,彦卿现在的话还是太嫩了。 他回神看去,彦卿此时已经到了门口,两人此时的距离已经远了,于是,景元拔高声音,“彦卿,尽力而为即可。” 景元原意是想让少年谨慎些,但彦卿却将这句话视作了景元对他寄于厚望,他回头保证道,“将军放心,彦卿必定不负所托。” “哎——” 抬手扶额,白发将军颇为头疼地叹息。 *** 被人寻找的九昭此时正在丹鼎司。 算是误打误撞闯入了造就罗浮此时混乱的势力之一的老巢。 丹鼎司一处药坊被九昭临时占据了。 “哈哈哈,你以为药王所赐予的第二生命是那么容易可以破坏的吗?!” 正在研究的九昭头也没回,在空中凝成了火焰组成的小刀,放下手中的试管,空出一只手,虚空一划,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绑住随意丢在药坊墙边的药王信徒惊惧地小幅度转动脑袋,一把燃烧着的刀割下并烧毁了他的头发,然后没入了墙中,金红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侧脸,火辣辣的疼痛在他脸上蔓延。 “闭嘴。” 将试管再次拿起,瑰丽的眉眼微蹙,有着明显的不耐,少女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冷眼瞥了他一眼,“再吵,拔了你的舌头。” 那个倒霉的信徒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脸侧,咽下口水,既怕又怒,但还是顺从地不再出声。 只消一眼,九昭便收回了视线,她晃了晃试管,原本棕黑色的液体中,燃起了一抹金红的火焰。 成功了吗? 因为没有投入过实验,她有些不确定,略带思虑地注视了试管中的火焰几秒,绯红色的眼眸迟疑地看了被她的锁链束缚住的几个云骑军打扮的人。 他们的身上长出了树杈,发了狂,这是[魔阴身]的症状,也是那个年轻的药王信徒口中所说的‘药王所赐予的第二生命’。 不过,她用凤凰火凝聚成的锁链绑着便安静了些。 魔阴身,被仙舟人称为长生病,据说是当长生种的肉|体或者精神陷入虚弱,药王的赐福会反噬其身,让人狂化,变成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 这是九昭从这个药坊中的两个药王信徒中问出来的,当然,上面的话可不是那些信徒的原话,是九昭结合还未完全变成魔阴身的云骑军口中的话整理的情报。 这些身患魔阴身的云骑军是她打算向那位罗浮将军谈判的筹码,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了。 于是,绯红色的眼瞳投向了那个之前还在叫嚣的药王信徒身上,九昭勾起了唇角。 年轻的信徒被笑得毛骨悚然,“你、你想干什么?” 少女捏着试管蹲下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了一番,而后语气意味深长,“年轻,健康,不错的素材……” “什、什么?” “你们丰饶民在寰宇臭名昭著,现在又是造成罗浮混乱的罪魁祸首之一,也是[巡猎]自诞生起便追杀的敌人,就算不小心因为实验死了一个两个的,想必那位将军也不会跟我计较吧?” 九昭说完没等他,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下颚,将一颗他们自己造的诱发魔阴身的药丸丢了进去。 确认信徒将其咽下后,少女就在旁边冷静地注视着信徒弓着身倒下,然后身上长出了树枝,在他爆发出超过本身的力量,将绳崩裂,就要挣脱时,九昭伸手拽住了其头发,将他的头上仰,将试管中的药剂从他嘴里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阿——” 药剂的反应很快,信徒痛苦地叫着,满地打滚,约莫五分钟后,他不再喊叫,动静小了下去,身上长出来的树杈也没有了。 九昭站起身,在他旁边观察着,痛苦是正常反应,因为火焰在他体内燃烧,灼烧的痛苦自然难忍,不过火焰不会对肉|体造成多大的损伤,等痛过之后便好了。 “喂,还活着吗?” 再安静得等了三分钟后,九昭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信徒。 原本紧闭着眼睛的信徒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剧烈地喘息着,本想爬起来,下意识动弹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了个结实后开始慌乱起来。 他东张西望地蛄蛹着身体,然后开始惊慌地大喊大叫,“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绑着我!” 九昭:“……?” “不可能!” 原本和他绑在一起的相对来说年长一些的信徒见状,比九昭表现地还要震惊,“魔阴身是不可能治愈的!就连龙女也只能做到延缓其发作而已!” 九昭没有理他,“记忆被清除?” 她观察着信徒喃喃自语,“不应该啊,失败了吗?这个火焰应该是灼烧掉体内诱发魔阴身的药剂效果,和清除情感的才是……” 难道剂量太多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九昭没有理会突然破防的另外一个信徒,她将试管丢在桌子上,然后朝门走去,“喂,外面的——” 她将门推开,果不其然地发现了抱着剑,靠着门旁边的墙壁闭目养神的青年。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藏青色头发的男人睁开了血色的眼睛,他微微侧头,左耳饰的红色飘带小幅度地晃动。 九昭在心里‘啧’了声,没好气地对着这位各种举动都莫名其妙,现在当着看门身为的这位大哥说道,“没事可干的话,再帮我抓几个药王信徒过来吧,我实验需要有足够的素材。” 至于,他俩为何会结伴,还得从白天说起。 第三章 白日的幽囚狱 将军抬手阻止了云骑,癫狂的男人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停在了原地,正准备放大的九昭被打得一个触手不及。 绯红色的眼瞳之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握着长枪的手慢慢放下,九昭抬眸狐疑看向不远处发话的白发将军,遍布空间的火焰状锁链还未撤去,火光落进了她的眼中,杀意淡去,但眼底还有未退去警惕。 景元因为动手的关系,已经从台阶上下来,头顶的光落在他身后,青年背着亮处,眼底的光藏匿在阴影之下,看不分明。 “你……” 景元停顿了下,他神色复杂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问话,九昭颇有些无语,“……我又不傻,谁会在这种时候自报家门啊?” “……说的是。”景元沉默了下,而后低垂了眉眼,唇角弯下,他慢慢地将目光再次放在少女身上,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好,那我换个问题,你到幽囚狱所谓何事?” 九昭注视着他舒展开的眉眼,心下若有所思。 这位将军的脾气似乎还挺好? 她沉吟了一会儿,抬眸望进了白发将军的金眸中,在昏暗的视角下那抹金黄此刻看来更偏向浓烈的琥珀色,她微微勾唇,“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干,你信吗?” “什么都没干?请你端正态度,不要拿这种信口胡说的说辞糊弄将军,这幽囚狱岂是能随便进来的地方?”景元还未说什么,他身边的少年便沉不住气地插嘴。 人将军态度好,九昭的态度自然也没有那么尖锐,少年如此不客气,她也不是那么敬老爱幼的人,于是也不怎么好好说话,开始阴阳怪气,“啊,说不准呢,毕竟在我看来潜入幽囚狱还算简单。” “你——” 少年皱起眉头上前一步。 “诶,彦卿。”景元伸手,及时将人拦下,他劝说,“不要冲动。” “……是,将军。”彦卿虽有不甘,但还是听劝地被安抚下来。 景元再次提问:“星核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九昭真真切切地疑惑:“啊?” 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星核这个名词,她微微蹙眉,不确定地问,“是那个被称为万界之癌的那个星核?” 景元点头:“是。” “虽然不知道罗浮仙舟怎么跟星核扯上关系的。”九昭否认了,语气比回答上面两个问题时正经了不少,“但我跟星核没有关系。” 她停顿了下,不想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这位将军,我起初来幽囚狱确实另有目的,但最后也真的什么都没做……” “不论过程,就结果而言,我并未对罗浮造成什么损害,所以,能不能当做没看到我,把我放了?” “恐怕不行。”面对那张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脸,就算是景元也难以压制翻涌的情绪,做到和平时一样心平气和地说话,“现在罗浮因为星核关系陷入混乱,这种时候不能轻易放过任何可疑的人,这是……将军的职责所在。” 意料之中的回答,九昭心下叹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左手上抬,握住了斗篷的领口处,自掌心绽放的火焰瞬间自领口处沿着斗篷边缘席卷,她扬唇笑了起来,笑容张扬而意味深长,“真遗憾呢,虽然只是简短地交流,但我感觉景元将军你人还挺不错。” “如果不是这种境遇下见面,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也也说不定呢。” 火光在少女的脸上跳跃,黑发染成了一片金红色,火焰倒映在她眼中,让那双绯红色的眼瞳更亮了几分。 ‘诶,我第一次见比我,emmm……和我一样受小鸟欢迎的人呢,交个朋友吧?’ 与记忆中的话重叠,仿佛时空交合,景元有瞬间地出神,直到少女将燃烧的斗篷抛起,燃烧着的衣服,漫天的锁链如同烟花般炸开,骤然爆发的火光将人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而就趁着眨眼间的空档,少女的身影忽然变成了三个,分别开始朝着三个方向突破。 “将军,这里就交给彦卿了。” 不是。 景元瞥过云骑和彦卿条件反射地上前与那三道身影交手,而后将目光投向了幽囚狱深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也是个饵,分|身逃脱的把戏,没有这么简单。 九昭借着骤然引爆的火焰,退回了幽囚狱深处的甬道,手腕翻转间,她手中多出了一个流线型外观的未知合金,其表面闪烁着蓝光。 分|身应该撑不了多久。 她垂眸看向手中,这个装置原本是来以防万一的,空间转换装置,范围仅限于星球内,能够瞬间进行转移的便携空间转换器,小巧便于随身携带,但是无法定位坐标。 一旦使用后,就算是使用者本人也不知道最后会降落到哪里,天空、大海、陆地都有可能,最后者算是运气最好的选择了。 其实,她本来准备的再充分一点儿的话,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果然啊……在这里。”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九昭诧异地抬眸,发现白发将军自拐角现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绯红色的眼眸微微长大,里面不可抑制地染上了震惊之色,她张了张嘴,“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快被识破是吗?”景元接过了她想说的话,“这是一个双重诱饵的陷阱。” 青年抬脚接近,九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第一个饵,利用像魔术师一样的手段,引导人离开视线,趁着这个间隙增加分|身,在追捕人发觉骤然变多的人影会下意识的慌乱,而后分|身开始逃跑或突破,人便没有时间思考,开始条件发射地追赶,但殊不知这也是一个饵。” “本人早就借此躲藏好,等追捕者离开后便从原地离开又或者——” “借助着这空隙用其他方法逃离了。” 感受到了少女的警惕,景元停下了脚步,金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在心里补充道。 这是…… ‘你’经常用来对付持明龙师、侍女时,会玩的逃脱把戏。 “我无意用粗暴的手段,请……” 景元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又无奈,“不要反抗了。” 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九昭也叹了口气,右手再次握住了来仪剑,她直视景元,“就算如此,我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动。 几秒后,景元看向她身后露出诧异之色,“你——” 就在这时,九昭也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握住了。 “!” 原本她的手是虚握着,比她大的手掌自手背覆上来,手指压在了她的手指之上,那人用他的力量借着她的手按了空间转换器的按钮。 九昭扭头看去,望进了一双血色的瞳孔。 是那个罪囚?!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将手中的剑投掷出,原本要追上来的景元条件反射地避开。 周围的光线开始扭曲,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形成一个旋转的环。 左手传来牵引力,男人趁机,一言不发地将她拽进了空间隧道之中。 “等等——” 眼见着隧道就要闭合,两人就要消失在其中,景元上前想要阻止。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少女回头,绯红的眼中还残留着惊讶,很快她弯起了唇角笑开,握着剑的手松开,来仪剑化作金红的光点消失,她抬手打了个响指,突然升起的火,拦下将军往她的方向伸出的手。 “真遗憾啊,拜拜啦,景—元—将—军—” 空间隧道闭合,两人的身影消失,那簇火焰也熄灭了,他愣愣地看着似乎还残留着温度的手指,然后慢慢地攥紧了手,胸中的情绪激荡难以平复。 最后,景元垂下了眼,低声自语,“是不是你也觉得是她?” 所以和他一样也猜到了她本人会在的位置, 所以才会选择帮助她逃脱。 应星…… *** 之前提过,便携的空间转换器有很大的缺点——无法定位坐标,转移的位置随机。 幸也不幸。 九昭和刃的转移位置在空中。 一出隧道,两人就开始坠落。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肆虐,身体在急速下坠,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拉着她不放,她一瞬间就被风刮得睁不开眼。 九昭接受不了自己变得凌乱的样子,只是一段距离,后腰处并展开了金红色的羽翼。 双翼舒展,原本她应该能稳稳地停在半空中的,但不要忘记了她的左手还有一个人,上浮和下拽的力量冲突,那个男人实在是重! 九昭刚开始被往下拉了,飞得相当不稳,摇摇晃晃的,而且胳膊也被拽得很痛,她根本不敢想自己在空中是个什么形象,刚想对那人怒目而视。 藏青色的头发与腰后的红带飘扬,他仰头,视线落在她背后的羽翼上停了几秒,然后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果断地松开了手。 九昭猝不及防,绯红色的瞳孔中印出了那人不断下坠逐渐变小的身影。 九昭:“???” 哈? 这家伙—— 几个意思啊?! 第四章 救人是下意识的反应。 后腰的羽翼扇动,九昭俯冲下去,金红色的羽翼划过天际,留下两道绚丽的弧线。 只不过因为震惊愣了会儿时间,加上这高空因为最开始落了一段距离,还有她摇摇晃晃下飞了一段距离,剩下的距离并不足以她加速追到。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原本坚硬的集装箱壁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揉捏,金属迅速变形,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脚尖点地,后腰的羽翼收拢,九昭看着前方凹凸不平的集装箱,在心里‘嘶’了口气,这人大概率…… 咦——? 还活着? 男人躺在破碎的漆片和金属碎片上,脑袋偏向了一侧,碎发落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仔细看的话,铺开的藏青色头发发尾处有暗红的渐变。 “还挺时髦。” 九昭蹲下身,捡起了他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捏了捏后,便丢开,然后拨开青年额前的头发,眸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会儿,对比了一下在幽囚狱中,这家伙癫狂地追着她打的模样,这幅睡着的样子倒是顺眼得多。 食指点在了他眉心,水蓝色的光芒在指尖凝聚。 “嗯?奇怪……”这家伙的身体在自愈。 不经意地扫过他身上缠了着的绷带,九昭若有所思地移开了手,怪不得那么果断就松开了,原来是有底气自己不会死吗? 见人没事,她也没打算白费力气,起身环顾了四周。 这里是流云渡,罗浮仙舟的运输港埠。 九昭回想起随着公司的大部队来时,这里吞吐着来自不同世界的巨量货物的盛状,见到如今冷冷清清的样子,微微蹙眉。 因为星核爆发的缘故,星槎海也封锁,流云渡也停摆了。 说起来,跟她一起来的公司人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九昭颇有些心虚地扶额,擅闯幽囚狱,若不被发现倒还好,现在被发现了的话。 哈、哈哈……那些家伙大概也会被她牵连吧。 毕竟当初进入仙舟的时候,她是走正规途径来的,简直一查一个准啊。 九昭拿出了在仙舟被称为玉兆的通信工具,果不其然看到了99+消息。 公司路人甲:顾问,公司与罗浮此次谈判顺利完成,你那边进展如何? 公司路人甲:顾问,你的私事办完事情了吗? 公司路人甲:天啊,顾问,罗浮爆发星核灾祸!玉界门封锁了,我们离不开了!顾问,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公司路人甲:今天在长乐天遇到了变成魔阴身的云骑,罗浮好可怕! …… 公司路人甲:每日一问,顾问,你办完事了吗? …… 公司路人甲:姐姐!姑奶奶!小祖宗!求求你理理我吧! …… 公司路人甲:小祖宗你再不出现,我该去地衡司报备人口失踪了! …… 公司路人甲:今天,砂金总监来问我们的近况,呜呜呜……把顾问弄丢的事情根本说不出口啊! …… 公司路人甲:今天砂金总监又双叒叕有来问了,又被我用星核爆发信号不好给糊弄过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次没有栽在星核手中,却栽在自己人(顾问)手里,回去肯定会被降级啊! 九昭:“……” 她在集装箱上坐下,然后开始打字。 九昭:。 九昭:我怎么感觉,这里好像中途变成了你的情绪垃圾桶了? 对面几乎秒回。 公司路人甲:天啊,失踪人口竟然回归了!(该条消息已撤回) 公司路人甲:呜呜呜,顾问!你终于回我消息了! 九昭:我看见了,所有都—— 公司路人甲:[给您跪了]JPG 公司路人甲:请原谅,因为联系不上顾问这边实在是太着急了,你没事儿就…… 公司路人甲:呃……顾问你没事吧? 九昭:emmmm……一言难尽,至少身体没问题。 公司路人甲:那就好。 九昭:不过,有件事情比较严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公司路人甲:啊? 公司路人甲:什、什么事? 九昭:最近可能会有罗浮的人找你问我的事情,把你知道的说了,至于其他的,咬定跟公司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看现状的话,我大概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了,届时你自己回去交差吧。 手指停顿了一下,她叹口气,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被[巡猎]追逐的打算。 九昭:回头记得把刚刚和我聊天的记录删掉,这是为你好。 公司路人甲:姐姐,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公司路人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求求你让我死个明白。 九昭:告诉你,你可能真的会有事,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少。 九昭:就这样。 九昭交代完,直接把人给拉黑了。 而后,她用玉兆群发了两条消息。 [谁有罗浮仙舟和星核的情报,报酬好商量。] [目前要事中,联系不上请见谅,闲聊就算了,有要事请留言。] 刚发完,九昭就收到了好几个消息,她有些无语,随意翻了一下,基本上都是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刚不是说了吗,闲聊就算了! 随意地扫了眼,她点开了其中一个。 砂金:? 砂金:现在方便通话吗? 九昭犹豫了一下,虽然与星际和平公司的个别人关系不错,但她与公司算不上联系多深,公司于她而言不过是偶尔赚外快,或是做些情报交易的平台。 作为顾问,每次与公司行动,一桩交易结束,她与公司都是钱货两清的状态。 不过,这次算是她连累了公司,是需要交代一下。 刚打了一个字,九昭便察觉了身后的动静,然后把输入的字给删除了。 九昭:现在有事,等会儿我回你。 砂金:行。 将玉兆收起,单手撑在集装箱上,悬空的脚上抬,九昭站起身,然后转身往回走了几步。 她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下方的集装箱凹处,单手扶着脑袋,支做起来的男人。 “你醒了。” *** 刃睁开眼睛,再次在短暂的‘宁静’中醒来。 落地前,他看见曾在记忆中褪色的少女,变得鲜活,金红的火焰一如既往地夺目,她展开了羽翼朝他飞来,那抹金红落入了他的眼中。 少女的模样,和他仅存的印象中相差无几。 是幻觉吗? 还是梦? 不过,在做不完的梦中,她一直是沉默的,一言不发的,就像人偶,仿佛总是在无言地质问,为什么要将她复活然后再次杀了她! 浑浑噩噩地坐起身,魔阴身让他的意识混乱,数不清的、听不真切的呓语袭来,让他痛苦地按住了额头。 “你醒了。” 清晰的话语传入耳中。 呓语尽数退去。 刃诧异地转头,血色的瞳孔中映出了,身着红衣的少女。 她站在高处。 是了,她是凤凰,向来喜高。 见他看来,少女稍稍挑起眉梢,“这里是流云渡,不过已经封闭停摆,短时间内是没有人来的,不过呢,毕竟是从幽囚狱出逃的,想来那位景元将军很快就会派人来追捕我们了吧。” 她的神情,举止细节是熟悉的,但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 “在幽囚狱,你拦下我,让我被罗浮将军发现,不过后来也多亏你帮忙,才有机会从幽囚狱中,虽然的你举动反反复复惹人怀疑,但就结果而言,我们之间算是两清。” 说完,她转身,随意地挥了挥手,“希望不要再见了。” 然后,她从集装箱上跳下,很干脆地消失了在了他的视线中。 ‘这次罗浮之行,你或许会遇到奇迹。’ 刃忽然想起来,临行前艾利欧的话。 奇迹吗? 笼罩在眼前的血色短暂地消失了,在没有卡芙卡灵言的帮助下,刃忽然感到意识难得清醒,是堕入魔阴身后少有的清明。 *** 其实,等人醒来再走,这种贴心的行为不是九昭一贯的作风,更不要说,那家伙是导致她暴露,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什么两清啊,才怪咧! 不过是随便找得说得过去的借口罢了。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九昭在被留下的星槎前停下脚步。 那个人很奇怪,他古怪的举止是,但更重要的是,她面对他时的状态也不正常,九昭自认为不是那么好心的人才对。 不过,即便找不到缘由,但九昭做事向来随心,做了再思考,她的直觉一贯是可靠的。 想起了之前跟砂金的联系,九昭便尝试打给了砂金,但是没有打通。 她看着无法拨通的页面,微微皱眉,信号不行吗? 星核爆发,罗浮封锁了大半,玉兆信号不良也正常。 将其收起,九昭进去了星槎,她开始思考,星核灾变,对她确实不利,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目光淡淡地扫过星槎的操作室,明明她拥有的记忆中从未来过罗浮,照理来说九昭对星槎应该是陌生的,但她一坐进驾驶座,便无师自通,操作星槎仿佛是身体自带的记忆一般。 说起来,不光刚刚那个男人对她举止古怪,那位景元将军看她的眼神也很有意思啊…… 九昭通过星槎的玻璃看向天空,她慢慢地勾起唇角,果然,罗浮跟她封印的记忆关系匪浅。 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可以让公司取消她的悬赏令,也未尝不能让景元将军赦免她擅闯幽囚狱的‘罪行’。 星槎启动,驶过了天际。 第五章 九昭借用流云渡遗留的星槎,在罗浮的星槎海中枢一个港口落地。 不同于流云渡清冷的现状,星槎海中枢和往常无异,为求医、治学、贸易而来的人群川流不竭,或许会比平时人更多,毕竟像流云渡这些地方被戒严,人被疏散,疏散的人总会在其他地方安顿的。 下了星槎后,她再次拿出玉兆,试着拨给砂金,这回倒是拨通了。 “我的顾问小姐,你可算打给我了。” 九昭微微侧身,避开了就要撞过来的人,“你不会一直在等我的这通话吧?” 玉兆那边的人轻笑了下,“当然,顾问小姐说了回我,怎么敢错过呢。” 听了这不算正经的话,九昭挑眉发问,“你最近这么闲?” “不算很闲,但肯定比不上你这位一到罗浮就没了踪迹的大顾问,也难为跟着你去的那些人百般找借口敷衍我了。” 九昭哼笑了下,“砂金,你这是在兴师问罪?” “怎么会呢,我在关心你啊。”对面停顿了一下,语气正经起来,“说吧,我的大小姐,你究竟在罗浮仙舟干了什么?” “你确定要听?”九昭在一块四方览镜前停下。 “不方便说?” “唔……也不算。” “麻烦吗?” “或许吧?” 九昭思量了一下,松了口,“我擅闯幽囚狱被将军撞得个正着,因为星核猎手莫名其妙地插手,脸暴露了,查身份的话估计会查到跟我一起来的公司那边吧。”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声叹息之后,感慨道,“不愧是你啊,九昭。” “仙舟将军也就算了,你什么时候跟星核猎手扯上关系了?” 九昭看着四方览镜上滚动的通缉令,抬手点在了那张通缉令上,星核猎手[刃],悬赏金81亿,生死勿论…… 注视着前不久见过的脸,她心中升起了同样的疑惑,“我也奇怪呢,刚刚才知道那家伙是星核猎手。” “需要帮忙吗?” “不了吧。”玉兆中传来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考,九昭沉吟过后,拒绝了,“你们公司在仙舟的风评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我可不想倒欠公司人情。” “这话说得实在无情呢。”砂金抱怨之后,问道,“这么说,你那边有解决方法了?” “是有点儿想法,仙舟爆发了星核,要是我帮忙解决了这场灾变……” 九昭勾起了唇角,“想来那位好说话的将军大概率会免了我的罪责呢。” “仙舟也好,星核也罢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嗯,所以我不是在众筹情报嘛……” 余光留意到身后的异常,九昭脸色微变,“抱歉啊,砂金,就聊到这里吧,我稍微有点儿事,你就祝我好运吧。” “等等,九昭?” 没等对面的挽留,九昭挂了玉兆,将其收好,她转过身,目的地明确地朝着附近一座建筑的拐角走去,绕过叠放的货物,她在深处见到了人。 微微咋舌,九昭抱起胳膊,打量起刚刚在四方览镜上看到的那张脸,“我记得我刚刚说过我们之间两清了,你找我还有事吗?” “这位……星核猎手先生?” “我……”刃张了张嘴,那双血瞳骤然锐利起来,他抬眸看向少女的身后。 九昭自然也察觉了动静,她叹了口气,“我说你啊,跟踪我也就算了,能不能别这么大大方方地跟踪啊。” 她不紧不慢地转头,果不其然地发现她进来的地方被一众云骑给堵住了。 九昭自打进入星槎海中枢之后,便给自己用了障眼法。 所以,走路的时候会有人因为没有察觉她的存在而直接撞上来。 所以,她才敢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说着幽囚狱、星核、星核猎手的话,而不引人注目。 她的隐蔽手段向来一流,这些云骑她很确定是追着这位星核猎手来的。 “找到了,是他!”为首的云骑对比了通缉令,而后将目光落在九昭身上,“将军,交代的另一位也在这里。” 云骑对她的态度相对没有那么强硬,“这位姑娘,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九昭没有说话,无声地表示拒绝。 目前她手上没有任何交易的筹码,才不想这时候跟景元将军见面,要谈也得她获得了足够说服将军的有力筹码才行。 不冷不淡地睨了刃一眼,九昭后退一步,微微扬起下颚看着包围了整个入口的云骑示意道,“你招来的,你解决。” 那把遍布破碎裂痕的剑再次出现在了刃的手中,星核猎手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回应了她。 手腕翻转,他挥剑,暗红的光自剑刃展开,仅一击就将熟人击飞。 星核猎手不愧是登上公司通缉令上的人物,云骑军人再多也奈何不了他。 好熟悉—— 九昭皱起了眉头,很快她便意识到这种熟悉来自哪里。 撕裂般的疼痛从太阳穴蔓延到整个头颅,手指插|入了额发,指尖抵在头上微微发白,青绿色的风自脚下升起,在她周身环绕,洁白的羽毛落在了她身上。 绯红色的眼瞳中有细小的金色的符文在不断流淌,金红色的火焰在她衣服表面燃烧起来,像是在与那些试图安抚她的清风对抗。 九昭听到了轻柔的少年的声音。 [不可以——] [大小姐,请不要再攻击封印了——] 她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这种痛苦,咬唇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还没到时候……] “你怎么了?” 肩膀被人握住。 就在这时,少年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清风散去,落在身上的羽毛也消失了。 对抗的火焰也被九昭收了回去,疼痛像潮水般退去,她没有抓住任何有用的信息…… 少女睁开了眼睛,喘息了一会儿,她平息了自己的状态,然后抬手抓住了握住自己肩膀的手。 九昭抬眸,神色复杂望进了那双带着明显担忧的血眸中。 “我们认识?” 九昭本想自己去寻找答案的,但现在原本的决定被她抛在脑后,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刃:“……” 他一如既然的沉默,但紧盯着青年脸的九昭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手下微微用力,她进一步逼问。 “你在幽囚狱拦住我,是因为我的来仪?” “后来你反应激烈,是因为我这张脸?” “帮我逃脱,又是因为什么?”九昭回想起他在幽囚狱中所说的话,不确定道,“确认了我不是梦?” “还有,你的剑术……招招式式都是夺命之剑,与我追求美感,不求实用的剑确实南辕北辙——” “虽然我不擅剑法,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形……太像了。” 九昭停顿了一下,“是同一种剑,被我们用出了不同的效果……对吗?” 刃的手套被她的火焰烧成灰烬,他的手已经从少女的肩膀移开,却被她抓住了手腕,烧伤已经在那种力量下痊愈,少女的体温从相触的皮肤传来,明明比火焰的温度要低得多,却一直烫到了他心底。 还有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你……到底是谁?” 第六章 司辰宫 乘轩商会的节度使长庆同天舶司司舵驭空站在一起,他们面前的是将军的投影。 长庆微微低垂眼眸,回复了这些时间自己所整理的情报,“将军,星核灾变之前,我确实引渡过一批与仙舟做武器交易的星际和平公司的人。 那批人之中确有将军所描述之人,她是随行的顾问,在联盟的注册名为[维帕尔],只是她进入仙舟之后便不知所踪,从未与我对接过。” 从地衡司过来的大毫将一个卷轴呈上,“这是从地衡司查到的那位顾问她入境之时仅有的影像,奇怪的是,仙舟遍布机巧鸟系统,也未有损毁的影像资料,就算她再隐蔽行踪,也不可能只留下一个录像。” 景元垂眸看向大毫呈上的照片。 在一行身着公司制服的人群之中,穿着独特的黑发红衣少女格外显眼,不光是因为她引人注目的外表,还因为她的视线。 她似乎对监控格外敏感,抬眸精准地看向镜头的位置,照片中的少女冷淡地瞥着镜头,仿佛隔着时空与他对视。 驭空沉吟,“这么听来此人确实可疑。” 景元将目光从照片上收回,而后再问道,“公司那边可有问出什么?” 大毫微微蹙眉:“随行之人皆是一问三不知,我们收缴了他们的通信,根据领头之人与顾问最后的对话来看,那些人对顾问的行踪确实不知情。” 四方镜览上呈现了玉兆的联系截图。 “把你知道的说了……”驭空扫过那些对话,“看来顾问并不担心自己的情报被透露,或者说就算是随行之人对顾问了解也是甚少。” 长庆赞同地点头,“确实,对于顾问此人,他们了解不多,据说她与公司只是合作关系,以他们的权限,了解的也只是些似是而非的八卦,若要更多的情报,还需要向公司发函求证。” “似是而非的八卦?”景元重复了长庆的话,若有所思,“具体有什么?” “听闻,顾问最开始搅和了公司不少生意,甚至干掉过几个公司的高层人物,曾经上过公司的通缉令,后来因为[钻石]做担保,将通缉令取消,或许是与[钻石]达成了什么交易,顾问常与「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一起行动,帮公司带来了不少收益。” “哦,对了。”长庆突然想起什么,“据公司的那批人说,原本此次贸易谈判是没有顾问的,她是由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插手,临时加入这次来罗浮的队伍的。” “砂金?”景元将目光落到四方镜览上的对话截图上,微微蹙眉。 石心十人也好,钻石也罢,尽是些麻烦的人物…… 驭空问道,“将军,你是怀疑这位顾问与罗浮现下的灾祸有关?公司应该不至于……” “不……”景元摇了摇头,眸中敛着复杂之色,“只是她与故人十分地相似,我想她或许与仙舟联系匪浅,这……也是我的几分私心。” 他叹息了声,“罢了,你们将这些资料规整后交接给神策府吧,劳烦了。” *** 刃深陷魔阴,难有清醒,此时却难得清醒。 记忆中,少女如烈火。 朱明初见,他还是儿童,灵曜已然是朱明的大名人,她毫不讲理地将他划入庇护。 罗浮最后一面,曜青再次出证,再次逃家被天风带走的她,笑着跟他们告别。 她的火焰可以融化了坚冰,就算是那个女人在面对她时,也会松软。 她在联盟各地留下她的痕迹,她也向来就讨人喜欢,哪怕招惹再大的是非,也总会让将军、龙尊们为她说情。 与他不同,也与饮月不同,她热热闹闹地降生,轰轰烈烈地离开,最后的火焰点燃了星球,燃烬了丰饶令使,也带走了仙舟上仅剩的非议。 灵曜君毫无疑问是仙舟的英雄,没有污点,干干净净的英雄。 就算九昭未死,她不应该与他这个罪人牵扯。 刃沉默地注视了她,半晌才张了张嘴,“我是刃,与你……并不相识。” 双唇微抿,九昭将青年的神情尽收眼底,一看就在说谎。 少女最后自嘲地笑了一下,“算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松开了手,这位星核猎手也好,那位将军也罢,明明对她的面容十分在意,但从来不问她与他们认识的人是和干系,所以她一开始并不期待从他们之中直接问出答案。 或许是身份特殊或许另有隐情—— “我自己会查出来的。” 一开始来仙舟也是为了此事,九昭并不着急,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九昭不再理会那位星核猎手,绕过他直接朝入口处走去,脚步在倒下的云骑军旁停顿了一下。 还有呼吸,只是重伤昏迷了,刃的剑看似刀刀致命,倒是未取任何云骑的性命。 这里虽然在偏僻之处,但动静很大,想来很快就会引起注意,为了避免麻烦和冲突还是先远离比较好。 重新为自己上了障眼法,九昭拿出玉兆,开始看之前群发的两条消息的回复。 黑塔:怎么突然想要星核的情报,你不是说对枯燥的研究不感兴趣吗? 九昭:又不是用来研究的,现成的情报,你那边有吗?有的话打包给我,之后我可以配合你研究模拟宇宙。 黑塔:【自动回复】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也不会跟你联系。 看到这个自动回复,她没有再等,而是打开了另一个对话。 拉帝奥:我以为你拥有基本的辨知能力,仙舟和星核都不是你随意可以招惹的存在。 九昭:你管我,我现在可不是你的学生了。 九昭:话说,[博识学会]那边关于仙舟和星核的研究应该不少吧? 拉帝奥:你打算做什么? 九昭:……我自有我的用处。 拉帝奥:当然,我对你惹是生非的能力没有半点怀疑,就算再次见面你被巡猎追逐,我也不会意外。 九昭:…… 拉帝奥:那赌徒也帮你来要相关的情报,也已经将你的事情告诉我了。 九昭:哈?砂金这家伙怎么还带告状的?! 九昭:你等等,我等会儿再跟你吵。 九昭收了玉兆,瑰丽的眉眼因与拉帝奥对话染了几分燥意,此时微微皱起时更是平添了几分不耐。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气势汹汹地走到不远不近坠在她身后的青年面前站定。 “我说——” 九昭拖着尾音,明显地表露自己的不爽,她皱着眉头看向刃,“你不觉得你的行动和说辞完全相反吗?” 她一边说一边绕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走了一圈,“说不认识我,又跟着我,你这行为举止表现的简直不要太在意我!” 刃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辩驳或是回复,而是转开了话题,“我之后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九昭一愣,她抬眸看向刃,疑惑,“啊?” “罗浮现在内忧外患,星槎海中枢还算安定,你……不要随意走动。” “……?” 自打醒来少有人管束过她,而且眼前这人刚刚还说不认识,现在一副两人很熟的样子来劝她,这反骨一下子就上来了,九昭抱胸冷哼一声,“你说不就不?哈,我偏偏就要去危险的地方逛一逛呢。等等——” “你要去干什么?”九昭没打算得到答案,她微微扬起下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跟你一起。” 刃微微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好。” 第七章 九昭跟着刃去往了太卜司。 洞幽烛阴,太卜司的穷观阵下,九昭看到了在四方镜览上见过的另一位被通缉的星核猎手。 “你是来跟你的同伴汇合的?” 刃抱着剑,原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穷观阵的方向,听到她的声音后,垂眸看向她,“嗯。” 九昭:“……” 她有一瞬间后悔跟来了。 他的那位同伴看上去似乎被仙舟暂时控制了,原本她身上就有擅闯幽囚狱的罪,刃一看就是来接人的,而她随同,在其他人看上去就是与星核猎手有牵扯啊,搞不好罪名又会增加了。 她果断撇清关系。 原本与刃并肩的她后退了一步,“别扯上我,要救人你自己去。” 就在这时,地面一阵震颤,九昭愕然转头,在罗浮众目睽睽的枯树,开始生长蔓延,粗壮而纹理错综的树干拔高,树枝向四周伸展,金黄色的树叶仿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是……”建木?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深海之中龙形木瘿与此时的建木有瞬间重合。 头疼的感觉又来了,九昭皱眉抬手扶额。 “你没事吧?”刃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她。 “没事。” 因为没有像之前那样去细究,所以这次头疼也只是一瞬,九昭很快就缓过来了,她放下了手,有些出神地注视着建木,“你不是要去和你的同伴汇合吗,不用管我。” 托着她胳膊的手一紧,然后慢慢松开,放下,刃看了她几秒,犹豫了片刻,“你……自己小心。” 九昭心不在焉地应声,“嗯。” 她的注意在建木上,刃什么时候离开,她没有注意。 很奇怪…… 她对这个突然生发的建木十分在意。 建木的生长想来是星核的缘故,那么刚刚的,那个深海是在哪里? 龙形的木瘿与建木有关吗? 不知道为什么—— 九昭抓住了胸口的衣料,眼瞳之中映照出此时的建木,眸底深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仿佛将其点燃。 无论如何—— 她得重新折断建木才行。 九昭抬眸看向了穷观阵处,那里也有她在意的。 去看看吧。 后腰处的羽翼展开,并不用画屏的传送,九昭直接飞到了大衍穷观阵处。 此时,刃与另一位星核猎手已经离开,而之前与那位名家卡芙卡的星核猎手交谈的灰发少年站在大衍穷观阵的边缘,一副想要阻止却来不及阻止的模样。 这位少年很眼熟,前不久九昭在黑塔打包给她的一堆信息中看过他的照片。 她想要星核的情报,而这位名叫穹的少年体内有星核,也是黑塔的模拟宇宙测试对象,不过—— 最让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视线微微上抬,九昭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幕。 这……还是位自带弹幕的少年? [啊啊啊啊,快看右后方,有惊喜!] [九昭啊,呜呜呜,是九昭啊!] [她真好看!] [九昭的美貌盖世无双!] [哇哇哇,本开拓者也要有自己的九昭了吗?!] ………… 她看着看着,慢慢皱起了眉头,这都是些什么啊? 似乎察觉到了她不加遮掩的视线,灰发少年转头身,看到她时眼瞳微微睁大。 九昭下意识收敛了疑惑,她坐在栏杆上,勾起唇角,歪头冲他笑了笑,“嗨~” 然后她亲眼见证了少年头上的弹幕瞬间都变成了只会‘啊啊啊啊’的尖叫鸡,眼睛被吵到的她,差点儿就没有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脚尖点地,九昭离开了栏杆,转瞬来到穹的面前。 在少年下意识地后仰之时,九昭抬手伸向了他脑袋的上方,指尖从弹幕上穿过了。 穹:“你……” 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对上少年诧异的目光时,九昭站直了身体,后退了两步,手中变出了一张发黄的梧桐叶,“你头上有树叶。” 低头看了梧桐叶一眼,穹抬手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呃,谢谢?” 怎么感觉傻乎乎的呢? “开玩笑的。” 随手将梧桐叶给丢开,落叶在半途便被火焰烧成了灰烬,她突发奇想地拿出了一袋子星琼,然后放在少年戴着半截手套的手中,“见面礼,我猜你会喜欢。” 然后,九昭就见到了少年打开袋子后,睁大了眼睛,“!” 穹立马将星琼收起,化变动为主动,他眼神亮晶晶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富婆,有事请吩咐!” 九昭:“……” “不,只是见面礼。” 一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九昭将自己的手给抽回,“这东西虽然漂亮,但对我而言没什么用,直接用信用度未免有点俗气了,没想到你还真喜欢。” “黑塔跟我提过你,没准之后我们还会有合作呢。” “我叫……” 话语停顿了一下,在维帕尔与九昭之间犹豫了一下,她弯了弯眼眸,“九昭,很高兴认识你,穹。” [呜呜呜,九昭果然还是那个九昭,一见面就给星琼……] [虽然还了一身皮肤,但是帝君同款耳坠还在,细枝末节都没有变化,是那个九昭没错了!] [呜呜呜,太好了,她成功地跨越了时空和星海……] …… 没听见少年怎么回复的,九昭的注意就被他头上的弹幕的信息给吸引了。 “走了。” 手腕被握住,刃发现她不在原地之后去而复返,拉着人就要走。 原本被富婆的慷慨迷了眼的穹立马警觉起来。 触不及防被拉着往后走了一步,九昭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手下意识地搭在青年的手背,像将其扯开,她回头看着穹的脑袋上方,“等等,我不打算跟你一起行动了!” 她对这个少年和少年头上的弹幕更在意一些,信息量稍微有点儿大。 “确定?”刃没等她再多挣扎便松开了手,视线扫过浑身戒备的穹,便不在意地移开,垂眸看向不知莫名对他感兴趣的少女,微微蹙眉,“景元也在太卜司。” “什么?!” 刃几乎一句绝杀,九昭像是被摸了尾巴的鸟,立刻跳脚,莫名的心虚和怕被抓到的焦虑一下子将她席卷。 原本打算与穹多相处一会儿,或者想办法直接拐人一起走的她,立马开始推着刃,催着青年走了,“你来之前怎么不说啊,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来了!快快快,赶紧走吧,现在我可不打算跟景元将军见面!” “小浣熊,这次时机不巧,咱们下次再聊啊——” 星核猎手是应该拦的,跟星核猎手一起行动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但、但是—— 她给自己星琼作为见面礼诶! 穹陷入了纠结,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了。 “喂,你在看什么呢?” 三月七一过来,就看见发呆的人,她奇怪地上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穹下意识地回答,“一位慷慨的富婆姐姐。” 三月七莫名其妙:“哈?” “啊,得向将军报告。” “卡芙卡逃了,确实得向景元将军汇报呢……” 穹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星核猎手除了刃和卡芙卡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同伙呢。” 三月七大惊:“什么?!” *** 另一边,刃带着九昭与卡芙卡汇合。 “哦?这位便是阿刃非要去找的人吗?”早在等待的职业装丽人踏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靠近,眼神探究性地落在她身上。 “原本以为阿刃的魔阴身在重回故地后会严重许多,没想到分开之后再次见面,倒是比我想得要好了很多,是你在帮忙吗,小姑娘?” “什么?” 九昭有些诧异,她狐疑地看了卡芙卡一眼,而后看向刃,“魔阴身?” 怪不得最初见面之时,他表现得那么癫狂,现在除了话少倒是正常,话说……这跟她听说过的魔阴身症状并不相似啊? “阿刃没有告诉你吗?”卡芙卡也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阿刃此时好转,是少女治疗之后的效果,没想到她并不知情。 “卡芙卡……”刃出声,朝她摇了摇头。 卡芙卡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接下来怎么办呢,艾利欧预见的“未来”中,我们还需要去两个地方呢,要带她一起吗?” 九昭闻言,微微皱眉,“不要擅自决定好吗,我接下来没打算跟你们一起行动。” 虽然关于自己记忆的情报也重要,但那是之前,相比之下,重新折断建木比所谓的记忆更加重要。 刃愣了一下,问道,“你要去哪里?” 九昭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对你自己的事情瞒得紧,倒是对我的事情追根究底,真是双标。” 与那双血眸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九昭妥协,“我要去鳞渊境。” 如果罗浮仙舟有海的话,只能是鳞渊境了。 那个龙形木瘿或许是建木的根系,而星核大概率也在哪里。 折断建木的目标,与将军对话的筹码…… 九昭转头注视着建木,启唇喃喃道,“我得去那里才行。” *** 太卜司 穹将穷观阵下见闻同太卜符玄和将军景元投影汇报之后,符玄诧异地道,“九昭,你确定那姑娘叫九昭吗?!” 三月七见她这个态度,有些奇怪,“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太不对劲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符玄轻咳了一声,“本座虽然没有出生在那个年代,但对于九昭这个名字也不算陌生。” “持明灵曜君——九昭,据说是曜青龙尊天风君轮回蜕生突然出现在其身边的蛋。” “拥有星神不朽的遗泽,她生来能化形,只是但非龙形,而是其中的变异种,不朽子裔中唯一的凤凰,是持明之中公认的最接近不朽的人,只是她……明明在七百年前就……” 话说到这里,符玄沉吟了片刻,开始自言自语,“不对,或者正是因为她是凤凰,所以她的轮回转生方式与普通持明不同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她突然看向身边的投影,忽然想起来了,她并非灵曜君那个时代,但是景元似乎同那位灵曜君关系不错,“景元……将军?” 正在出神的景元被唤回思绪,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好了,符卿,此事我已在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星核之事。” 符玄闻言点头,打算顺从地揭过,但她还是提醒道,“不过,无论那姑娘是否真的是灵曜君,此事还需向曜青与其他仙舟汇报才是。” “自然。”景元抬眸看向天空,眼瞳中映出了飞过的星槎,他微微叹息,“此间事了,自会通知天风君和其他龙尊……” *** 前往鳞渊境,丹鼎司是必经之路。 虽然两位星核猎手说他们的目的地与她相同,但九昭不怎么相信,只是腿长在人家身上,她也不想把动静闹大,于是就同行了。 只是没想到丹鼎司被药王秘传的组织给占领了。 这就是罗浮的内忧了吧? 看着被刃和卡芙卡打到在地的几个药王秘转,九昭陷入了沉思,这似乎也是个机会? 在去鳞渊境之前,顺路将药王秘传给收拾了的话,将如今遍地是丰饶孽徒的丹鼎司送给将军的话,感觉是个不错的礼物。 视线投向海的方向,九昭一时间陷入了纠结。 古海似乎在呼唤着她,但是—— 现成的‘功绩’就在眼前,就这么丢掉也很可惜…… 然后,药王秘转成员的叫嚣和举止让她下定了决心。 药王秘转当着她的面将云骑军转化为魔阴身,“短生种的寿命转瞬即逝,你们想求长生,用不上看景元的脸色,如今被妖弓摧毁的神木重生,我们很快就能重归神降时间的繁荣了!” 不知为何,她听了格外不爽。 “好了,决定了——” 火焰组成的锁链瞬间穿透了异兽,火焰骤长将其席卷,几秒后异兽化成灰烬,“先解决你们。” 挡在他们前方的异兽只是一招便被秒杀,药王秘转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九昭握着来仪剑,勾起唇角上前,将他们下意识惊惧的模样收入眼底,她笑吟吟地安慰,“别这么害怕嘛,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因为——” “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诛心……” 丰饶的神迹,她这就毁灭给你们看—— 于是,九昭轻松地拿下了挡在他们面前的药王秘传,顺便将变成魔阴身的云骑给捆了,占据了行医市集部分阁楼、丹坊开始研究魔阴身。 因为收到了太卜符玄即将带领云骑起来剿灭药王秘传的消息,所以药王秘传并没有分散多少注意来找她的麻烦,零星的几批也被刃给解决了,给她不少实验的素材。 最初的一个因为用药误差失忆的家伙,被九昭威胁收作了打下手的,毕竟失去记忆的人像一张白纸,各种方面很‘干净’,自己的命被握在她手中,也不用担心他不听话。 因此,她研究的效率挺高了不少,很快就让她配出了合适的‘药’。 看着青筋暴起的双手慢慢松开了抓绕的动作,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平缓下来,身体的颤抖消失了的人,九昭蹲下身,歪头捕捉到那汗湿的头发的那双带着怨恨和惧怕的眼神,眉梢轻挑,“看来这次记忆没有消失呢。” “记录,第58次实验,魔阴身外表异样完全消失,未有昏迷现象,眼神清明,神智无恙,根据看我之时的怨恨,记得本次实验的前因,短期记忆并未消失,来——” 九昭招呼了她的帮手,“给他做个简单身体的检查,若是没有异样,便以此为最终成药,投入使用。” 她拿出玉兆玩了一会儿游戏,很快那个帮手就来汇报了,“那人的身体没有问题。” 将玉兆收起,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会损坏身体,是她研究的前提,让人检查也是做个保险。 “丰饶的神迹嘛?” 随手拿起最新的药剂,九昭晃了晃手中的试管,似笑非笑地瞥过一开始被绑的那个药王秘转,嘲讽道,“被一个凡人在短期内能解决的神迹?你们所谓的神迹也不过如此嘛?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我知道了……是药方!是药方不够完善!是魁首的信仰不够虔诚!所以药王的赐予才只有这点儿!” 九昭嫌恶地转开眼,不再理会破防的人,她示意那个帮手,“给那些云骑喂下去吧。” 虽然痛了点儿,至少没有任何副作用了。 这批治好的云骑就是成功的案例和投名状,之后太卜带领云骑前来讨伐药王秘传,若是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就能解救更多的被药王秘传转变的云骑了。 这份筹码的话够了嘛? 这么想着她突然笑了下,“真是跟砂金混久了,动不动就筹码的……” “笃笃笃——” 被她当做临时研究室的丹坊传来敲门声。 九昭有些奇怪,刃的话上午的时候跟她说过要出门办事,要她自己小心,而且他也不是会这么礼貌敲门的人。 药王秘转也不可能这么礼貌。 因为助手被差遣喂药了,只能她自己去开门了。 九昭走到门边,不紧不慢地打开门,抬眸的瞬间,冷不防,一位白色的长发被红带束起,身穿轻甲的青年映入眼帘,他浅笑着,看到她时,随意地抬手,姿态慵懒,表情闲适打了个招呼。 下意识地反手便阖上门,后背抵住了门。 “见鬼了。” 她竟然在这里见到罗浮将军了—— 第八章 首先,排除幻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九昭免疫绝大多数幻术,她并未搜集到任何关于罗浮上有这种程度的能力者的情报。 其次,虽然只是前不久见过一面,但九昭觉得自己年纪轻轻,耳聪目明,不可能看错。 所以—— 门外的也许大概应该就是罗浮将军——景元本人没错了。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为什么景元会来这里? 联想到上午刚刚离开的刃…… 九昭忍不住猜测,该不会那个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家伙转手将她给卖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有些扼腕,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了。 其实,九昭跟着刃行动,确实有过若是计划中的一切行动不顺利的话,最后将就他们拿下送给罗浮将军的念头,毕竟,一个甚至两个星核猎手怎么着也比她这个只是去幽囚狱但什么都没干的人要有价值吧。 不过,就算真的是来拿她的,不至于出动将军本人吧。 ……不会吧? 擅闯幽囚狱是这么严重的罪来着吗?! 建木生长、星核爆发—— 这怎么想都比捉拿她重要的多吧?! 九昭突然有种冲动,想转身开门质问外面的人了,问他有没有搞错了,罗浮目前内忧外患你这个将军这么闲的吗?! 胡思乱想了一瞬,少女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她缓解了一下现下显得有些过分‘激动’的心绪。 因为她特殊的能力,情绪起伏之时,她的火会无意识地外泄,她也未注意控制,丹坊受到影响,温度上升了不少。 室内都是研究物料,之后还有用处,一些精密的仪器和部分药材可不能长时间暴露于这种温度下。 啧,这下不得不开门了。 九昭闭上眼睛,沉静下来,做好心理准备后,转身将门推开。 扑面而来的热风打在脸上,还未等景元反应过来,就感到一双手抵在了胸口,身体一僵,未来得及多想就听见了少女略带嫌弃的声音,“先让让,你这么大个,挡着通风了。” 她并未用多大力气,但景元还是顺从着,就着她推人的力道方向退至一旁。 垂眸看向她的头发,和藏在发丝中那对精致的凤翎发饰,青年轻笑了下,“隔着门都能感受到热意,我还以为你在里面烧房子,打算毁尸灭迹呢。” 来时,包括站在门前,景元想了很多开场白,却没想到了一句也没有用上,少女一句意料之外的话,随性自然的口吻,不怎么客套地推攘,一言一举,仿佛消抹了数百年的时光,然后,他下意识的调侃脱口而出。 “那你不破门?搞不好我放了火就跑了呢。” “破门多没礼貌,你跑了的话,我只能陪你玩一次猫追老鼠的游戏了。” “你骂谁老鼠呢?” “抱歉抱歉,我可没忘,你是凤凰。” 一来一回对话,没有半分生硬,没有时空隔阂,没有一丝虚伪和修饰,娴熟又默契。 指尖从青年的胸甲滑落,九昭放下手,慢慢地抬起头。 他们的身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如同两条交织的命运线,眼神交汇,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彼此对望,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刃应该是认识她的,但与他相处时,他沉默寡言,面对她的问话,最多的便是‘嗯’,‘好’,‘你小心’之类的话。 但是景元不一样,跟他相处没有和刃那样的变扭感…… 轻轻地扬起嘴角,九昭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这位将军,我们认识的吧?” 眼眸中浮现了细碎的笑意,景元侧着身,阳光如金色绸缎,透过斑驳的云层,落在他的侧脸,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 半晌,他似怅然,又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可不仅仅是认识啊。” 模样可以伪装,性格可以模仿,能力可以复制,但是相处时的感觉不会骗人,这……绝对不是冒牌货会有的。 迎着少女好奇的目光,他垂着眼,金光流转中藏着揉碎了的温柔,牵动了眼尾的泪痣,有股欲语还休的味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九昭。” 清风搅动了深处的涟漪。 随着涟漪的扩散,那些被封印的记忆逐渐浮现,它们有的清晰如昨,有的模糊难辨。 青绿色的风仿佛带着她穿越时光的隧道,回到刚刚微明的夏日,微风吹拂,她坐在树上听着叶子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树下,是少年一次又一次剑风凌厉的挥砍。 那个曾经还未有她高的白发少年和眼前的高大的青年重合。 九昭有一瞬间地恍惚,她张了张嘴,“景元……?” 面前的青年应声,“嗯。” 关于景元的记忆回想起来出乎意料的顺利,但也只有他。 之后,似乎有人迎着晨光走来。 那道模糊的身影……是谁? 还有—— 将军? 景元…… 是将军? 清风变成烈风,将原本清澈的涟漪给搅浑。 风变成了刀刃,一道道割向她的大脑神经,仿佛要将她撕裂。 九昭捂住了脑袋,在被扶住之时,下意识地抓向了他的手,扣住青年护臂指尖泛白,她拼命地回想,只是想起了一个名字。 “腾骁……” “腾骁呢?” 被她抓住的人一僵,许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青年伸出另一只手,拨开少女被冷汗打湿的碎发,曲指拭去了沁出的汗,“既然忘了,便不要再想了,重提旧事就像搅浑一潭浊水,只会让人心情不快。” 景元的话传入她的耳中,脑海中有谁像是附和他的话一般‘是啊是啊’地应声。 九昭不再去深究之后,头痛如海啸般退去,她抬起视线,青年身上的甲胄飒飒,与曾经云骑骁卫的着穿不同 ,仙舟人大多是青壮,那张脸不管过了多久,几乎没有变化,熟悉又不熟悉的模样。 景元见她愣神,微微蹙眉,“还好吗?如今的丹鼎司被药王秘传给占了,要找医师可要回长乐天了,你……” “不用了。”九昭回神,然后摇了摇头,“不去想的话就不会痛。” 她垂眸,自嘲地笑了声,“说实话,来罗浮之前,我从来没有头痛的毛病。” 原本融洽的气氛在此时冷却下来。 就在这时室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一声声包含无尽的痛楚,如同被利刃割破喉咙,声音变得嘶哑而破碎。 九昭:“……” 啊,这应该是助手喂的药,起作用了吧。 景元被叫声惊了一下,而后他向九昭投以探究的目光,欲言又止地问,“里面这是……有俘虏?”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唔……是吧?” “不过里面叫的不是药王秘传的俘虏,emmmm……”是云骑来着。 不过这些云骑未免也太不经痛了吧,至于叫这么大声吗?! “虽然听起来确实惨了一点儿,但我保证这绝对不是私刑,我是在救他们,毕竟是特效药嘛,有点儿副作用也是正常的,对吧?” 九昭解释着同景元一起走进了丹坊。 “救谁?” “……云骑。” 这会儿,他们的叫声逐渐减弱,喘息声沉重起来。 景元:“……” “我说的都是真的!” 九昭上前一步,转身挡在他面前,“药王秘传在那几个炉鼎里加了东西,靠近那边的云骑差不多都被诱发了魔阴身,他们手里还有吃下去能转变为魔阴身的药丸,不少吃了败仗的云骑中招了。” 说着,她叉腰,微微扬起下颚,“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哦,帮你保下了不少部下呢。” “是是是。”景元抱着胳膊耐心地听她讲完,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原来是帮我哦。” 原本打算将其当谈判筹码的九昭一时语塞。 景元绕过了她,往里间走去。 九昭见状跟上,此时服药之后那股灼烧的阵痛已经退去了,不少云骑恢复过来,她与景元并肩,眸光淡淡地扫过那些除了浑身都是汗,脸色发白之外,已经摆脱魔阴的云骑军,又理直气壮起来,“不管原本目的是什么,你、你就说我有没有帮到吧?” 景元颔首轻笑,“嗯,帮大忙了。” 那些云骑军刚解除魔阴身,又痛过一阵,神情还有些恍惚,景元并未药师,不懂药理,也就没有在室内多作停留。 两人再次来到廊前,九昭看向远方的云雾,微微蹙眉,“说起来,你没问题吧?” 景元不明所以,“嗯?” 九昭:“虽然这里离得远,但那烟雾或多或少会蔓延过来的。”虽然被稀释得差不多了…… 景元:“我无碍,倒是你,你比我在丹鼎司代的时间更长吧?” 九昭闻言不以为然,“这药的药引是我的凤凰火,我能有什么事。” 景元垂眸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话说。” 九昭有些奇怪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来这里?” “嗯。” “认真的?” 不是她自夸,就算是令使,但以她的本事,打不打得过另说,但要逃走,不算难事。 景元弯着眼,调笑,“抓你,人多反而碍事。” 九昭震惊:“你还真是来抓我的?” 他被逗笑,忙不迭地安抚跳脚的少女,景元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至少现在不是了。” 不一会儿,青年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金色的眼瞳映出了远处的海,“九昭,同我去一个地方吧?” 第九章 “你对这里可还觉得熟悉?” 通往鳞渊境的海宽广无垠,波光粼粼,这片海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绿意,与九昭过去看过的海都不同。 这片海过于安静了。 天空没有普通的海鸟,海底亦无寻常的鱼类。 在无尽的古海上,九昭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的天际,海风携带的海水的咸味和更深处未知的生命的脉动,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我……” 眼前的景色同光怪陆离的梦中之景重叠。 她张了张嘴,声音很小,仿佛在自言自语,“曾无数次梦到过这里。” 这片海,是她从荒芜的星球中醒来后,除了名字,除去能力之外,最熟悉的…… 她过去跨越过无数星域,寻找过无数著名的海洋星球,但从未找到过任何与记忆中的相似的光景。 “波月古海。” 这个词就像钥匙,轻松地打开了一道门,与之相关的知识和记忆如泉水般涌出。 这里是持明胜境,也是九昭出生的地方。 站在她身边的景元听到这个词,眼中有些诧异,“你还记得?” 九昭摇了摇头,“不算记得,应该是想起来。” “我的记忆似乎是触发式的,其实类似的情况很多,但是每次看到熟悉的东西,我都会自然地联想起与之相关的记忆与知识。 就像星槎,坐进去,每个按钮的情报就会出现在脑子里,我自然而然便能上手,就像‘维帕尔’……我虽不知其来处,但要用假名之时,抬手落笔便有了这个名字。” 少女的身边升起了青绿色风,风将落在肩头长发吹去,她仰头,右耳的黄金耳饰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绯红色的眼瞳中被蓝色的潮水浸染。 她望着天空,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黑天鹅……[忆者]说我的记忆有三道封印,三位守护者。” “仙舟与我的联系颇深,但回忆却不似以往那般顺利,他们在阻止我想起来,甚至不惜让我感到疼痛,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大概,而刃的事情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们似乎不想让我想起来。” 眉心微折,九昭偏头,看进了青年那双金眸之中,“为什么呢,景元?” 景元垂眸,那抹红色落印在他眼底,烫得几乎想让他移开视线,但坐上将军之位,修炼至今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心绪。 最后他缓了缓情绪,抬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温声软语地哄人,“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罢,也没必要这种方面也与众不同吧?” 他说着,眼中漾出笑意,“不过,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会听的。” “……是啊。” 九昭知晓了他说的意思,轻笑起来,“我可以不是灵曜,但我一直是九昭,这是我与其他持明的不同之处。” 持明转生,会忘却前生,但她不会。 虽然不知道她的记忆为何会被封印,但—— 三道封印。 也就是她的三次涅槃,三次重生。 这所有的四次人生,她一直是九昭。 不朽的伟力啊…… *** 船停靠岸边,待走过沙地,踏上台阶,形态各异的石柱矗立,错落有致,石柱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和古老的符号。 这里的天更高、更远、更厚重。 古老的城,宛如厚重的史书,诉说着千年的沧桑与辉煌,这里是鳞渊境,持明的故乡。 显龙大雩殿 九昭仰头注视着持明的造像出神。 “你……还记得他吗?” 景元来到她身边,眸光下落,在她的脸上停留,见她并未像在丹鼎司那般出现异样,犹豫了一下便开口提问。 “是在说雨别?”九昭一错不错地盯着石像,忽然抬手放在了胸口,她微微蹙眉,似有疑惑和焦躁。 将她此时的神态收入眼底,景元开口,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数千年前,这位雨别龙尊在此导引古海之水掩覆玄根,自此罗浮持明族便身负守望建木之责……” 九昭果不其然被转开了注意,她想起了在太卜司见到的生长的建木,以及回想起来的龙形木瘿,而后转身看向鳞渊境更深处。 “建木重新生长,星核此时不出意外便是在其根系之处,景元,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解除封印,打开通往建木的路吧?” 眉梢轻扬,景元也同她看向远处,“如何能办到吗?” “呃,我想我大概不行的吧?”九昭默了一瞬,有些纠结地回复,也有些不确定,毕竟她想起来的事情有限,不敢百分百保证,但至少现在是没有印象自己可以解除封印的,“守望寿瘟祸迹的是龙尊的职责,正儿八经风的封印我想我大概是不会解的吧?” 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她犹豫地问道,“嗯、呃,还是你想让我把波月古海给烧了,给你烧出一条道来? ” 景元:“……” 青年闻言有些无奈地扶额,“你还记得上一次,你蒸发了半个古海后,受到了什么惩罚吗?” 九昭的表情一僵。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了,不对,是被封印的记忆。 说起来,为什么这个记忆会这么顺利而自然地想起来啊! 什么现在可以知道,什么不能想起,这个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数十年的禁足。” 景元瞥见她神色便知晓,这部分记忆被她记起,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这还是未造成人员伤亡,哦,不对,有几位龙师被你气得直接轮回转生了,好在几位龙尊们都帮你说了情,才将原定的期限一减再减。 说起来那次的起因也是擅闯幽囚狱吧,这也算是数罪并罚吧?” 提起幽囚狱,九昭似有所察,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你在跟我翻旧账?” 想到这人现在是将军了,她长长地叹口气,拖着尾音,抱怨道,“我都帮你救了那么多云骑,还帮你教训一些药王秘传了,幽囚狱这件事,就不能通融一下?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景元对于她什么都没干这话是信的,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这类事情她不屑撒谎的,想起了丹坊那处所见,他好笑道,“打算将功补过?也是,这是你每次惹事之后向来爱玩的把戏。” 他说着状似无奈地叹息,“将功补过也并非不能,你的‘特效药’确实对此次讨伐药王秘传的帮助很大,只是总得告诉我来龙去脉吧?为什么又擅闯幽囚狱?” 九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很敷衍地来了一句,“我好奇不行吗?” “说谎。”景元摇头低笑了声,“让我猜猜看,若是真有事,这种情况下,你就算不直接开口提问也会拐弯抹角地试探,这么干脆地回避,应该是有难言之隐,莫非……” “你被谁耍了?要面子地没好意思说出口?” 九昭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你知道了还提?” 景元挑挑眉,打趣道,“哎呀,是谁,说起来,我帮你去教训他们?” 九昭兴致不高,“不用了,我已经记账上了,等罗浮事了,我自会找人算账。” 目光再次放在鳞渊境,建木之事应该迫不容缓才是,她看向面上风轻云淡的某位将军,“建木之事,你不急?” “有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九昭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他的表情,景元的从容确实是真的。 记忆中,景元的谋略一流,能在内忧外患之际抽出空来找她,想来就算她解不了封印,他也有另外的方案了。 不过都已经来这里了,她思索了一下提议道,“这样吧,这封印我或许是开不了,但通往建木的根系,我还确实有法子去,我把星核给拿出来,届时幽囚狱一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嗯……”只是两秒,景元就拒绝了,“这就不必了吧?” 九昭不解:“为什么?” 景元装模作样地按了按额角,故作头疼地背过身去,紧接着叹了口气,“九昭啊九昭……有时候你一时兴起的行动,会让棋局变得乱七八糟。” 九昭忽然抓住了一个真相。 景元抽空找她,起因是对她身份的怀疑,在确实她身份之后,比起找她帮忙,更多是为了看住她,她不可置信,“你在说我碍事?” “诶,我可没这么说哦。” “我不傻,不是听不出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去哪?” 同少女相处时轻松陡然散去,心绪又纷乱起来,白发将军目光投远,微不可察的声音在风中吹散零落。 “去见另外的故人。” 他转过身,落在九昭身上的目光有些犹疑,“你……” “我跟你一起去呗。” 九昭知道他在想了什么,那句话虽然很小声,但她也听得见。 故人啊…… 景元的故人,或许也是她的故人。 装作不在意地轻哼了一声,对于之前景元的话她心里还有气,所以解释的阴阳怪气的,“你又不让我去建木根系,我呢,还有把柄在你手上,自然是要听话,不是?免得我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又怀疑我去干坏事了。” 景元闻言,只觉好笑,又好脾气地哄人,“这说得是什么话?” 九昭没理,绕过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她转头,“这要往哪儿走啊?” *** 景元带她去找的故人,其中三人她前不久才见过。 两人到时,一场争斗在卡芙卡灵言的作用下,被迫停了下。 景元同一行人打招呼之时,九昭的注意第一时间就落在半蹲在地的小少年身上,她认出了这位是当初在幽囚狱跟在景元后边,一起拦她的小朋友。 唔……记忆没有触发,不过看他这年纪也不过总角,看起来也不像是她会认识的。 “哎呀,小朋友很有勇气,多对一呢,真是英雄出少年。”九昭俯身下去,看着他调侃。 来时,九昭坠在景元身后边,借着将军高大的身形将她给遮挡,彦卿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她。 后来被将军的话吸引了注意,当少女来到身边时,才后知后觉,浅金色的眼瞳微微张大,他下意识地警觉,“是你——” “嗯嗯,是我。”九昭开始逗小孩,“你好呀,你可不能抓我了,因为我已经被你们将军抓住了。” 小少年闻言微微皱眉,对她的话不怎么相信,毕竟她姿态随意从容,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枷锁,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抓的模样。 “好了,不要欺负小朋友了。”将注意分到身后,景元有些无奈。 “只是开玩笑嘛,怎么能算是欺负呢。” 九昭直起身,从景元身后探出脑袋,然后挥了挥手,跟刃和卡芙卡打了个招呼,“嗨,又见面了~” 刃一愣,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而后看向景元,拧起了眉,“景元,你……” 刚与丹恒动过手,卡芙卡虽然最后用灵言控制了他,魔阴身犯时那些窸窣诳语散去,但气血翻涌还未平息,此时此地此景,在这里看到少女,他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刃并不意外景元会找上九昭,只是他不该将她带到这里来。 少女的情况有异…… 不应该在此时见到那个人。 但是已经迟了,九昭已经将注意从刃和卡芙卡上移开,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袭青服,气质清清冷冷的少年。 眸光在他额顶峥嵘的龙角停驻,少女眼睛一亮,她的兴致忽然高昂起来,从景元身后走出,扬眉瞬目,语气轻快活泼,“哇,有龙角,你是现在的罗浮龙尊?” “你……” 脚步停下,九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绯红的瞳孔骤然一缩,“你——” 平静湖面被巨石击中,激起千层浪花。 眼眸如碧水翻涌,眼尾那抹嫣红,艳却冷,那张脸陌生又熟悉,却如同烙印一般,像是深深地刻在心底,她应该是认识的。 心跳加速,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九昭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青色的风再次与她的意愿对抗起来,撕裂般的头疼再次袭来,微微颤抖的手抓住了额发。 就在这时,视线忽然暗下,宽大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眼帘之上,将那人的模样挡去。 九昭:“!?” 黑暗中,景元温和的声音传来,“九昭,不要去想。” 第十章 当看到红衣少女的瞬间,丹恒仿佛回到无光的幽暗之中,回到了这一世最开始的幽囚狱之中。 清冷的、熟悉的青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要记得她,你应该记得她,记得她、记得……九昭。” “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仙舟……” 然后,一抹金红色破开了无光的幽暗。 他看到了一位衣袂翩翩的龙角华服尊者,将幼年时期的少女带到他跟前。 他看到一只金红色的小鸟从枝头飞落,在空中变成了少女的模样,脚尖点地,轻盈地落在了他面前,笑容明艳。 他看到再次逃家、遍寻不得的少女在他房间的案桌上趴着,没心没肺地睡熟。 他看到他和她对桌而坐 ,不一会儿,对面的少女便到了他身边,半靠着他肩膀,亲密地粘着他聊天说地。 他看到他和她结伴在罗浮,并肩同行。 他看到少女转身,挥手,走远…… 最后—— 骤然的火焰将她的背影烧成了灰烬。 ………… 梦中的少女,就在眼前。 但‘他’不是他,他不是丹枫,他是丹恒。 丹枫残留的执念宛如梦魇,午夜梦回,仿佛怕他遗忘般,少女的身影不断出现在他的梦中,时时刻刻提醒着,让他记得她,这身为丹恒无法摆脱的前世之影。 但不可否认不断在梦中出现的金红之色是在幽囚狱中陪伴他的最明艳的那抹色彩。 所以,在目睹她的异样之后,心底最先升起的是担忧。 *** 景元的手掌,阻挡了九昭的视线,也将那个勾起她回忆,那个只是见到就让人令人心神震颤的身影遮蔽。 不去想,说起来很简单,但有时候,很难做到。 因为,思想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黄金的耳饰光芒一闪,流转着字符的金色屏障将白发将军从她身边隔开,九昭单手覆在脸上,面露痛苦之色,从指尖的缝隙,瞳孔中再次映出长着龙角的少年。 金色的玉璋并未伤害他,而是不容反抗地将他推离,景元诧异地看向发烫的指尖,然后敏锐地察觉到,他所站立的空间的温度不断升高。 “罪人丹枫,拥贼犯禁,贪取不死,造作兵祸……” 少女的声音变得沙哑,脸色苍白如纸,一字一顿地念着判牍。 眼瞳微缩,眉眼染上震惊之色,景元被她所说的话给震惊到了。 不可能—— 九昭不应该知道关于十王司对丹枫的宣判。 风吹起了少女的长发,赤色的衣袂往后纷飞,藏在黑发中仿佛挑染的赤发,微微发亮。 “念其旧功,免于大辟,蜕鳞轮回,既往不咎,流徙化外,万世不返……”* 记忆的深处,坚不可摧的风之屏障,被火焰点燃,出现了缝隙;平静如镜的潮水开始逐渐躁动起来;黑金的磐岩也微微颤动。 简短的判词将三道封印都触动了。 金红的火焰自指尖冒出,一下子席卷了她全身,飓风助长了火势,将凤凰火吹更远更广,就像要将周身的一切吞噬在无尽的火光之中。 火焰的温度极高,所到之处,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变形,几人想要上前,却被逼得不得不后退。 “【听我说】,冷静下来,九昭小姐。” 风将卡芙卡的灵言吹到她的耳中。 火焰似乎微弱了一瞬,但灵言的效果只是微乎其微,尤其是对本就有这类幻术系力量有抗性的九昭来说,只是眨眼间,又火势又转大。 凤凰火肉眼可见的,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它们跳跃着、旋转着,吞噬着一切可以触及的物体,石柱墙壁在火势的侵袭下变得脆弱不堪,砖块在高温中崩裂,石板地面在烈火中融化,五人被逼得不断后退。 眼见着火焰就要触及天际,丹恒双脚离地,悬于空中,起手,如烟似雾的浪涛汇聚成了苍龙的形态,他扬手挥落,波涛组成的龙冲进了火焰中,冲灭了最外面的火焰,却在中途蒸发成了白雾。 眼中碧水翻涌,他身后的古海之水在操控下泛起层层涟漪,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般海水汹涌澎湃,巨浪翻滚,海水迅速升高,化作一道高耸入云的水墙。 目光冷峻,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的视角,可以让他看清火焰中的少女,丹恒有片刻的失神,迟疑了一瞬,他最终挥下了手。 火海的上空被海墙笼罩,火焰中落下了阴影,耳边响起了清亮的龙啸,九昭愣愣地抬头,瞳孔中映出悬于云端的少年,她的注意被分散,不断冲击封印的力量有所懈怠,与之相抗的风也小了下去。 渊薮从天而降,与金红的火焰接触的瞬间,化作了白色的水蒸汽,漫天的白雾将所有人笼罩。 火焰被熄灭了。 或者说九昭没有继续失控。 丹恒落地,站在了地面,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就穿越白雾而来。 她的脚步有些不稳。 走到他跟前时,少年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了少女的胳膊。 九昭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你不是丹枫……” 丹恒沉默了一瞬,像是没法面对那双眼中所蕴藏的情感,像是被灼烧到一般,移开了视线,“我不是他……” 眼眶微微发红,双眼紧紧地盯着少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刚刚的能力,这幅姿态,这幅模样,站在这里的是你,那他呢?” “我的大青龙呢……?” 目光缓缓落下,丹恒似不忍,没有直面回答,“你……不是知道了吗?” 九昭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托着她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子却因为无力缓缓跌落,丹恒扶着她也蹲下了身。 “骗人……” 九昭抓着少年的衣料,脑袋垂落,额头虚虚地靠着他的胸口,从眼角滴落的水珠,在碰到还未散去高温的地面时,顷刻间就被蒸发,双肩微微地颤抖。 原本扶着少女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垂落两旁。 当景元和刃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女每一次啜泣,每一声哽咽仿佛一把锋利的刀,扎进了景元、刃,还有丹恒的身上。 被风吹起他的碎发,将白发将军被遮挡的眼睛露出,他眸光沉沉,微微叹息。 拥有不死之身的星核猎手抿着唇,绑着绷带的手慢慢握紧。 *** 感受到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缓,动静也小了下去,丹恒犹豫了一瞬,抬眸看向沉默地站在一侧的青年。 “将军……” “嗯,她睡着了,这样也好。”说着,景元走到两人跟前,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抱起,期间九昭并未被惊醒。 落在少女脸上的目光晦暗了一瞬。 九昭刚刚宣读的判牍让他疑窦丛生,被封印的记忆也好,消失了数百年时光也罢,还有不应该被知晓的过去,环绕在她身上的迷雾太多,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你的同伴就在鳞渊境的深处……云骑与随行的医士也在,九昭的情况也需要让医士瞧瞧,同我一起来吧。” 景元发出邀请。 登上仙舟本就是为了确认同伴安危的丹恒迟疑片刻,便决定同行。 而一旁的卡芙卡提醒,“阿刃,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完了。” “……嗯。” 刃的目光落在景元怀中的少女身上,熟悉又挥之不去的诳语杂音又在耳边响起,他扶额,摇了摇头,试图将其甩开。 但效果甚微,只是尚在可控之间,血瞳再次看向九昭,他张了张嘴,“我……需要确认她的情况。” 卡芙卡不算意外,她无奈妥协,“好吧好吧。” *** 景元与大部队汇合后,便叫了医士替九昭查看。 “将军,这小姑娘并未大碍,只是长时间未得安眠,日夜操劳,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剧烈,兼之思虑繁多,以致心神不宁,气血损耗,其精神疲惫,故而昏睡不醒。” 听了医士的话,心下未松,景元想起了关于九昭情况的调查。 她进入罗浮变消失,想来一直在找潜入幽囚狱的办法,从通信记录看,不排除她在幽囚狱呆了几天的情况。 且自幽囚狱离开,可能已有数日未曾好好休息,之后又是躲避追查,又是研究,加上这段时间连续触碰封印,又因乍然听闻丹枫之事一下子不能接受,精神上有所疲惫在所难免。 符玄走近,她看着被青年放下,靠着石柱沉睡的少女,“景元,她就是那位灵曜君吗?” 伸手抚开落在少女身前的头发,将其理至耳后,指尖有意无意地碰过她的眼角,景元点头,“是。” 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符玄沉吟了片刻,“确实与绘影图形中记录的样子相差无几,不过模样可以伪装,你……已经确认?” 想起与重回罗浮风她短暂的相处,还有两次目睹她的异样,景元默了一瞬,“十有八九。” 白发将军站起了身,“符卿,你留在这里,率云骑镇守通道,还有……” “事关灵曜君一事。” 金眸扫过抱着胳膊不远不近站在一旁的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他停顿了一下,“若有万一,将星核始末因果呈报给其他仙舟的同时,也将灵曜一事汇报给曜青的天风君以及其他龙尊。” “若她醒后执意要离开,也不要拦她。” “这……” 符玄有瞬间犹疑,但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第十一章 一树树金黄遮天蔽日,满林的银杏无风自动,婆娑簌簌,满目金黄中,点缀其中的红意格外惹眼。 结束一天练习的少年,路过银杏林时,无意间抬眸,夕阳落进他那双同银杏相似的眼眸之中,他留意到藏于银杏叶中的身影,迎着落霞淡淡地笑起来,“又见面了。” 红金的小鸟也注意到来人,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而转头,极为人性化地雀跃起来。 不远处,青衣华服的龙角青年走来,青色的眼眸仿佛一泓碧水,他精准地锁定了黄金之中的那抹红色,近乎微不可察的叹息之后,他在三步外站定,清清冷冷的声音如月似水,“你倒是会挑地方,玩够了吗?” 小鸟扑闪了一下羽翼,昂首,头顶的冠羽随着其动作晃动起来,似有光在羽翼上流动。 “走了。”龙角青年没有惯着她,驻留之后便转身,作势要走,“九昭,天黑之后可别指望我收留你。” 金红的小鸟炸毛,顿时展开了羽翼,从枝头飞落。 这时,一阵风来,漫天黄金色的银杏飘落,宛如一场落雨,金黄色的雨中,姿容瑰丽的少女从天而降。 赤色裙摆摇曳,仿佛空中燃烧的火焰。 白发少年微微睁大眼瞳,撞进了一片绯红之中。 “等等——” 少女朝他一笑后,而后匆匆与之擦肩,漂亮的小鸟飞向远处。 她追上去,拉住了龙角青年的衣袖,“大青龙,我离家出走,你都不安慰我一下的嘛,太冷酷无情了吧?” “我要是冷酷无情的话,便已经通知天风君来拿你了。” “啊啊啊,你这么大只龙了还玩告状这一套!” “安静。” “哼,我偏不——” *** 张开眼,映入眼瞳的是高远的青空。 九昭偏头,眼神清明得不像是刚刚睡醒之人。 “你醒了。” 九昭看向粉头发,额处有法眼的少女,太卜司的太卜。 “景元呢?” “景元……”符玄停顿了一下,她看向持明的宫殿方向,“将军他同列车的无名客一行,去了建木的玄根深处对付绝灭大君幻胧了。” 绝灭大君? 九昭支坐起来,她扶额,梦中的情景还有历历在目,余韵未去。 反物质军团? 这就是罗浮的外患? 为什么会盯上仙舟?不—— 啊啊啊,如果是那群响应着“毁灭一切”的愿望的军团首领,践行毁灭意志的执行人的话,倒也不以外。 “喂,你……”符玄下意识地伸手,却在中途止住,她微微蹙眉,轻咳了一声,“我奉将军之命镇守此处通道,这里确实不是修养之处,待一切事了……” “不用了。” 九昭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站起身,朝着持明宫殿深处走去,“我去找他。” “等等——” 符玄想拦住她,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手腕被握住,脚步被迫停下,九昭回头,看向了藏青色长发的青年。 刃与她对视了须臾后,开口,“星核的问题会由列车和景元解决,这是艾利欧剧本上写的。” 剧本嘛? 抬手搭在青年的手背上,九昭看着他,手上稍稍用力,试着将他的手挪开,“那与我无关,镇压仙舟的寿瘟祸迹,是持明的责任,饮月……不在了,那就由灵曜负责。” “况且——” 她忽然勾唇,笑了一下,“我得将功补过才行,要是都让景元把功劳给抢走了,我可不能跟他谈条件了。” 瞳孔中映出了少女的笑容,刃有瞬间的愣神,而九昭趁机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移出,后背展开了羽翼,振翅飞离。 眉头拧起,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刃没有犹豫追了上去。 鳞渊境,对于九昭来说陌生又熟悉,就算过去数百年,宫殿与记忆中有所差异,但是通往玄根的方向她还是记得的。 从龙形木瘿进入,她便看到了巨大的身影。 借由建木的力量生长成的肉|体,其身躯在普通人看来显得无比巨大。 天空是灰红色的。 只露出半个身形的不死神实被玄莲环绕,列车的人在对付为其提供助力的玄莲,而景元和……饮月的转世正在对付那不死神实。 这是绝灭大君,幻胧? 九昭飞到时,正巧听到了幻胧的放话。 “下一出戏目里,我要将各位炮制成虚卒……决定了,就从这傲慢不可一世的仙舟将军开始吧。”* 眼神变冷,眉眼间染上杀意,九昭抬手,赤红的火焰凝成数道长形的利刃,撞击了附着在其周身的壁垒,将幻胧伸向景元的手和手臂刺穿,钉在了原地。 无数条燃烧的锁链从头顶的苍穹深处倾泻而下,它们如同被烈焰吞噬的巨龙,在空中狂舞翻腾,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幻胧周身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 燃烧的锁链都如同一条条枷锁,紧紧地将其束缚。 后腰的羽翼扇动,九昭飞到了幻胧的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似人非人的脸,“绝灭大君?” “唔、呃?” 幻胧猝不及防,祂诧异地抬眸,“你、你是——” 不紧不慢地将手抬起,灰红的苍穹仿佛被撕裂,遮天蔽日的锁链仿佛成了无数流星,九昭扬手利落地落下,每一条都散发着炽热的光芒的锁链,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如星陨砸下幻胧。 炽热的火焰烧掉了其与建木的联系。 她冷声道,“毁灭你的人——” “来得正好,九昭,就是现在,丹恒。”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金光闪现,比不死神实之躯更加高大的神君自其后方现身,举起利刃刺下。 波涛凝聚成了苍青色巨龙,其从幻胧的胸口穿过。 三种力量下,由建木力量生长的不死神实之躯瞬间被摧毁。 只剩青黄的火焰在空中摇曳。 “我认识你。”哪怕身躯被毁灭,但不具固定形体的能量生物幻胧还未死去。 九昭从空中降落,冷冷地瞥了其一眼,“是吗?” “特殊的不朽子裔,从龙中生长出的凤凰,但比起这个,近来数年,你在寰宇大放异彩,你的毁灭美学就连焚风也很欣赏,没准纳努克大人……” “哈……” 眉心微蹙,九昭厌恶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么令人反胃的话。” 幻胧被打断也不恼,甚至还有心情嘲讽,“巡猎的将军,不朽的龙裔,还有特殊的不朽后裔,三人合力不过让我失去了随手捏制的肉身……” 九昭听不得手下败将在她眼前叫嚣,还未下去的怒火再次窜上头,对仙舟动手,引起内乱,带来星核,唤醒建木,还有…… 对景元他们动手。 毁灭的令使? “你这幅姿态,你是岁阳一族?” “是啊,似乎也与你们仙舟颇有渊源呢……” “是呢。”九昭也颇为嘲讽地勾起唇角,藏在黑发中的赤发隐隐发光,“跟我也颇有渊源呢,你们岁阳的首领,燧皇啊……” 第一世,九昭年幼时不懂事,在朱明仙舟同炎庭学习火焰的用法的那段时间,在某天怀炎将军去“看望”关押的燧皇时,偷偷跟去。 因她属火,情绪充沛,被燧皇盯上,其一抹分身寄存在她的头发上。 自带火焰的头发让她丑哭,听了燧皇一整夜的嘲笑,脾气本来就不好的她直接破防,理智蒸发后,试图利用持明族的古海淹死那分|身,但不想,哪怕燧皇的小部分力量,其实力也是非凡,波月古海差点儿被蒸发了一半。 为此,她喜提数十年的禁足。 后来,燧皇的身|份在将军与十王司的作用下同她分离,但燧皇一部分力量留在了她身上,原本的黑发,有了几缕红色的挑染,而她自此对幻觉有了免疫,可以直视朱明的那轮太阳。 而燧皇包括岁阳一族一直在她的黑名单前几位。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要杀死岁阳的话,只能这么办了。 “绝灭大君……幻胧。”九昭勾起了耳侧的一缕发丝,将其别在耳后,锁链化作牢笼将幻胧困于其中,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毁灭的令使,陨落于践行毁灭命途之人,不觉得很乐子嘛?” “想必常乐天君会很高兴的。” “哦?你觉得你能杀了我?” “我不能。”赤发像是被点燃,赤红的火焰瞬间包围了全身,少女的嗓音发生了变化,低沉的男声同女声重合,少女的眉眼染上几分邪性,周身的气度也开始变化,绯红色的眼瞳也一同燃烧,比以往更为摄人。 “但燧皇可以,你(我)们岁阳一族不一直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状态吗?” 原本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幻胧态度变了,“燧皇?众所周知,数千年前的仙舟民将岁阳首领「燧皇」封印了。” 周身缠绕火焰的少女笑得诡谲,她漫不经心扫过幻胧,男女混杂的声音倨傲而冷漠,“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抬手,右手仿佛握住了恒星般的耀阳的光体,五指慢慢地如握拳般收紧,与此同此,困住幻胧的牢笼也随着发生了变化。 “等等,九昭!” “你是……罗浮的将军?” 那双赤色的眼瞳看向声源,‘九昭’笑了起来,男声压过了女声,“哦,我认识你,四千年前,通过这小凤凰的眼睛看到过你,那时候,你也是个小孩呢。” 景元微微蹙眉,他的神情冷冽,“燧皇?当初寄宿九昭的燧皇分|身已经被剥离封印了才对,你……真的是燧皇吗?” ‘九昭’哼笑,“不怪你不相信,与你们而言不过数百年,但对小凤凰来说这已经是她的第四次人生。” “三次死亡,三次涅槃,四段人生,四千岁的光阴,足够改变很多,比如,让当初仅存于小凤凰身上的,被封印的、属于燧皇的力量,成长,重新醒来…… 然后,解开封印,同小凤凰共生——” 第十二章 三次死亡,三次涅槃,四千年的时光,第四次人生? 一连串的词语砸过来,饶是景元控制得再好,也不免有瞬间的呼吸错乱,他张了张嘴,但喉咙像是被棉花塞住了般。 而且,为何是四千年? “你……说什么?!” 有人先他一步质问出声。 追着九昭赶到的刃恰好见证了三人合一消灭了幻胧的肉|体,走近时,将‘九昭’的话尽收入耳,风将他的额发吹开,露出那双阴翳的血瞳,支离指向少女的方向,他哑着声音,“把话说清楚。” 很难不说,这不是故意的。 眼尾稍稍上扬,眸光落在面露动摇的白发将军以及刚刚赶到的剑客身上,‘九昭’缓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作为以七情六欲为食的岁阳,喜欢看到人类的情感变化,也偏好挑动人的情绪。 喜怒哀乐,爱恨嗔痴、贪恶欲,仙舟人的感情总是那么美味,数千年的那人是,如今的小凤凰也是同样。 自从来到仙舟之后,祂总是能品尝到从小凤凰那处溢出的情感,这第四次人生中祂极少品味到的那么极致的悲伤,像清冽的美酒,而这几人正是能够牵动小凤凰心神的存在。 “哦,又一个熟人。” 祂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祂发现自己无法自如地控制小凤凰的身体了,饶有趣味地在心底‘哦~’了声,果不其然,很快祂便听见,小凤凰冷然的警告。 女声压过了男声,“闭嘴,燧皇,我让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出来闲聊的。” “明明此时精神不济,却还能及时压制我。”‘燧皇’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感慨,“你的意志还真是坚定啊,小凤凰。” “没有把握我不会让你出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只要你把力量给我就可以了。” 九昭压过‘燧皇’掌控了身体,她伸手,锁链收缩变成了鸟笼的大小,而幻胧被困其中,手一招,那燃烧着的鸟笼便飞来。 幻胧极少陷入这番境地,岁阳极难杀死,但此时却不一样了。 特殊的不朽子裔,灵曜曾独自杀死过丰饶的令使,幻胧不怀疑她的能力,更不要说她知晓岁阳的弱点。 锁链的火极为特殊,幻胧试着挣脱过,但只要触碰到一丝火焰,她身体的一部分就会被吞噬,对‘燧皇’身份尚且存疑,但她对少女身上寄宿着岁阳的事情已经相信了,那是比她更为强大的岁阳。 所以,能够将她吞噬,更准确来说是[聚融]。 力量弱的岁阳被强者吸入、聚融,便会失去自我而死亡。 幻胧有些怕了,“你,真的是燧皇吗?” “不信?没关系,等你变成我的一部分,便知道我是真是假了。”‘燧皇’对她的质疑不以为然,祂没有温度地笑了笑,“不过,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作为毁灭的令使,竟然会畏怖‘毁灭’所带来的‘自毁’?” “您不也是吗?不然为何会选择这具最接近不朽的身体?” ‘燧皇’对幻胧的揣摩,由衷地感到不屑和可笑,“呵,我可是很挑的,比起不灭的身躯,极致的美味更吸引我。” 普通的对话,九昭没有阻止,但还是看不顺眼地插话,“废话真多。” 通过他们的对话,意识到九昭并非被操控,而是有自我意识地使用燧皇分|身的力量,景元难得对少女冷下脸来,严肃地说道,“九昭,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当然,我在杀令使。”九昭不悚,她忽然想到什么,“哦,毕竟是令使。” 参考上一个丰饶令使,九昭干掉祂时毁了一个星球,这里是鳞渊境被波及到了确实不好,不远有持明卵在。 “临死反扑确实麻烦,放心,我换个地方。” 重点是这个吗? 景元差点儿被气笑了,这么多年九昭这脾气倒是一点儿没变,他头疼又无奈,但也知道这时候跟她对着来,只会更加激起她的反抗之心。 白发将军叹了口气,熟练地沉下心来安抚,“既然幻胧已经被你困住,那么就交由云骑负责,关押至罗浮幽囚狱中。” 九昭不解,也不赞同,她皱眉,“为什么要留后患?这好歹是绝灭大君,留在罗浮,生怕那些反物质军团找不上门?” 她这一世野惯了,数十年来都是一个人,上头没有将军压着,左右也无龙尊的管教,哪怕现在的景元多了个将军的身份,但在九昭的印象中,他更多的是比她小的少年,不见得能让她多听话。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用幻胧杀鸡儆猴,告诉那些反物质军团,仙舟不是他们随便招惹的对象。 至于后续会不会被报复? 宰了幻胧的是她,那些绝灭大君,就算找上门大概率也是找她,拉仇恨的事情,九昭一向很拿手。 而那些令使找上门来,打不打得过? 大不了她也去捞个令使当当。 届时都是令使了,她还会怕他们? “你别管,等我把幻胧……” “嗯。”不等她说完,景元轻应了声,就在九昭以为他松口的时候,青年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我确实是管不了,那我叫天风君来管。” 天风君…… 这个尊称唤醒了刻在身体的本能,突如其来的心虚将人席卷。 让原本她理直气壮,甚至说有些嚣张的气焰被浇灭了不少,九昭有些气急败坏地指控,“你、你这么大人了还告状!” “嗯,是啊。”白发将军面对指控面无半分愧色,反倒是单手举起一摊,顺势无辜地歪了下脑袋,“这也没办法不是,只能让能管得了你的来了。” “哼。”九昭故作淡定,色厉内荏地说,“你觉得我会怕?星海这么大,以前在仙舟只要我逃家,天风就没抓住过我,到时候我随便往哪个星域一躲,天风他还能找得到我不成! ” 话毕,她不欲跟景元再吵,缠绕于她周身的火焰变成了青蓝色。 实话说,这次来仙舟她带了不少底牌,其中就包括黑塔的藏品——相位灵火。 幽囚狱中,九昭虽然被发现,但暂时还不想离开仙舟就没有使用,这回的话,时机正好—— 有仇必报。 反物质军团既然对仙舟出手,那么也得留下代价才行。 在宇宙中,闹出大动静。 在众多势力的耳目下,将幻胧,将一位绝灭大君、毁灭的令使给斩落。 九昭看向这罗浮之中,她最为熟悉的那个人,弯起了眼眸,轻轻地笑了起来,“别担心,景元,我之后会来找你的。” 眸光扫过了刃和丹恒,同他们对视一瞬后,她移开视线,“我在罗浮还有未完成的事。” “作为久别重逢之礼—— 巡猎的复仇,就由我来完成。” 话音落下,青蓝的火焰将红衣少女席卷。 这瞬间,她的身影同数百年前最后一面的场景重合…… “九昭——” 景元下意识地伸手,但只是触碰到了青蓝色火焰的余温。 低头垂眸,他愣愣地看向空落落的手,慢慢地握紧,像是要将未挽留住的人握紧。 若非指尖还有温度残留,他就要觉得自幽囚狱见到的九昭,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了…… *** 八日后 罗浮仙舟在六司协作下,从内忧外患的灾祸中慢慢恢复过来,几个被封锁的地方解除,经过排查之后,恢复了正常运转。 因九昭研究出的药剂,罗浮仙舟因魔阴身而陨落的人比预想中的要少很多。 景元在几日前向星际和平公司发函求证,关于顾问的信息。 这天,公司的回复也呈在了神策府的案桌上。 没有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公司送来的只是最近被公司记录的一个录像。 景元微微蹙眉,将其上传了玉兆。 视频花屏之后,便是一片无尽的宇宙背景,青黄的光芒同赤金的火焰在更深处若隐若现。 像是无人机的摄影。 画面慢慢地拉进,两股强大的力量交织碰撞,如同星辰间的舞蹈,既壮观又残酷。随着最后一道光芒的消散,宇宙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这时候,摄像的镜头才敢飞速地朝着那力量交织的坐标接近。 镜头中出现了一道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进,慢慢清晰起来。 红衣少女那炽热的火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她一手持剑,衣袖被烧毁了大半,胳膊自然地垂落,鲜血自肩膀留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痕迹,而后自指尖滴落,一滴又一滴,鲜红的血似乎藏着金芒。 她仰着头,黑红夹杂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了非人的赤金的羽耳,无言地望向那无尽的星空。 无数泛着光、不同形态,有隐身或没有隐身的记录镜头从四面八方靠近。 似乎察觉了周边‘眼睛’。 少女慢悠悠地转过了脑袋,瑰丽的眉眼像是深夜中慢慢绽开的幽昙,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绯色的眼尾微翘着,她漫不经心地抬手,屈指拭去唇边残留的血,眸中的血色变深,里面的杀意还未退去,倨傲而冷然地抬起了右手,深红的剑刃指向前方。 九昭没什么温度地笑了起来,“记住——” “幻胧已被我斩落,毁灭的小卒子们,有本事的话,来毁灭我啊。” 景元注视着屏幕,愣神了好几秒,最后心情复杂地扶额。 不知道是该高兴她无事,还是该忧心她之后的处境。 这视频绝对是有预谋的拍摄,而且是在九昭的默认或是授意之下留下的。 一位令使的陨落,这时候一模一样的录像恐怕早就传遍了寰宇了。 “将军,元帅临时召开了会议。” 青镞的声音将他混乱的思绪打断,目光在录像中少女身上停驻了一会儿,景元才从案牍之间抬眸,“我知道。” 第十三章 在浩渺无垠的宇宙中,一艘飞船漂泊着。 飞船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船体内部,柔和的灯光透过舷窗,与外面的星光交织在一起。 皮鞋踏在飞船特殊金属的地板,在空旷的走廊声声回响。 走廊墙壁上,流淌着蓝色的光带,仿佛银河在指尖流淌,来人在休息室的门前停下,精致的星际公司LOGO镶嵌在墙壁上,半透明的合金门感应到了人,便缓缓滑开。 首先,入眼的是休息室对门一侧,一整面的观景窗,窗外,星辰闪烁,星云缭绕,仿佛触手可及。 偶尔,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绚丽的轨迹。 中央区域,一张巨大的圆形沙发,红衣少女背后垫着靠枕,透明的光屏在她眼前展开,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托住下巴,空着的手时不时地抬起,指尖划过光屏,姿态慵懒,一派悠闲的不知道看着什么。 将手中把玩着的金币收起,砂金习惯性地勾起了笑,语气轻挑地说起来‘开场白’,“我的顾问小姐,外面都闹翻天了,你还真是悠闲啊。” 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光屏中移开,九昭瞥向门口,见到来人有些意外,“砂金?你什么时候来的?” 穿着花哨又华丽的青年,将头顶的帽子摘下,露出了金色的头发,绚丽的眼瞳,还有那张姣好面容,他一边走向休息室的一角,一边说道,“一个系统时之前,这艘飞船临时停靠附近星系的临时空间站补充物质时,我上了船。” 走到休息室的角落,在那里的一个小型的酒吧区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后,砂金又向着圆形沙发走来,他轻笑着耸了耸肩。 “好吧,我忘记了,我们的顾问小姐向来不关心这些琐事,这飞船对于你来说,只是一艘比较方便的交通工具而已。你不关心它的目的,它的用途。” “嗯,你说得对。” 九昭兴致缺缺地应声,继而又将注意投到了光屏中的内容上。 在少女旁边入座,空着的手搭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的手腕轻转,高脚杯中的液体不安分地晃动起来,休息室柔和的暖光落在红酒之中,那流转之间展露的几分瑰丽,有些像身边少女的眼睛。 砂金注视了玻璃杯中的酒液,默了一会儿,问道,“在看什么?” 九昭头也不回地回复,“黑塔的研究。” 砂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很好奇,在罗浮仙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本不爱这些枯燥研究的顾问小姐忽然转了性子了。” 须臾沉吟之后,九昭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总之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啊,对了。” 砂金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说起了外面闹翻天的消息,“在我上船前两个系统时,也就是距离现在三个系统时左右,仙舟联盟向全星际公告了一条消息。” “什么?”这条消息果不其然勾起了她的注意,九昭将注意从密密麻麻的研究报告中转开,“仙舟公告了什么?” 不紧不慢地将酒杯在茶几上放下,砂金摊了摊手,“稍微有些长,我放给你听吧。” 说着,他按下了沙发上镶嵌着小巧的触控屏幕,随意点了点,便传来了优雅大方,掷地有声的女主播的声音。 “这里是星际和平播报,观众朋友们上午好。 欢迎收听今天的星际和平播报节目,首先为您介绍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 仙舟联盟于早晨八点发布一则公告,公告内容如下: 十日前,曜青[灵曜君],同星穹列车无名客,共助罗浮仙舟,平星核之祸,斩绝灭大君幻胧。 现仙舟已证实,其确为七百年前与丰饶令使共归之英雄。今其转世再临,凡星际诸势,若敢犯之,视与仙舟为敌。巡猎光矢,必将彼等湮灭于无形。 ……” 砂金及时将播报给关闭了,而后拿出了玉兆在手中把玩,“当然,星际热搜上现在都是仙舟、罗浮、无名客以及……[灵曜君]的词条呢。” 紫色的眼瞳中晕染开了幽深的蓝光,如霓虹般绮靡,青年望进了那双错愕的红眸之中,笑得意味深长,“顾问小姐……你出名了呢。” “唔、咳咳……”九昭震惊愕然之下,被自己口水呛着了,咳了几声,她便皱起眉头,微微蜷曲了身子,手搭上了左肩。 与幻胧战斗时留下的伤被牵动,痛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后背离开了靠垫,因为少女的动作,黑中夹红的长发从后背滑落了一部分,九昭因为时常会放翅膀出来,所以日常的服饰基本都是后背缕空的特殊材料的衣物,自腰部至蝴蝶骨的如羽翼般的焰红图腾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除此之外,就坐在旁边的砂金敏锐地察觉了,自左肩布料下,露出的,缠绕在身体上的白色绷带,仔细看时还渗出了黑红的血迹。 “你的伤……!”砂金将后背从沙发离开,他靠近小心地扶住了她的右肩。 怪不得,刚刚没有将上半身靠在靠垫上,只是腰部垫着,俯身支着下巴看光屏。 视线落在她肩膀上,青年微微蹙眉,“没用飞船上的医疗舱吗?” “没什么用。”九昭缓过来之后,摆了摆手,倒也不怎么在意,“幻胧毕竟是令使,正常来说凡人很难杀死星神的使徒,虽然我借助了特殊的手段将其除去,但没付出一点儿代价是不可能的。” 毕竟第一世,她杀新生的丰饶令使就付出了一条命,即使她现在练级了,而幻胧,之前又景元、丹恒还有她合力将其身躯打散,削弱了些,后来又有‘燧皇’帮忙…… 但‘燧皇’也只是附身于她燧皇的小小分|身,都没法占据她身体,给她的助力有限,只是在幻胧临死反扑时,在她左肩留下不容易痊愈的烧伤已经是相当小的代价了。 “毁灭的力量没这么容易消除。” 令使果然很特别。 九昭瞥了眼黑塔给她的资料,然后将光屏关掉。 所以,她才会突发奇想研究星神啊—— 砂金问道,“天才俱乐部那边也没办法吗?” “别说他们,这伤给我些时间,我自己也能搞定。”九昭对自己,以及对那些天才很有信心,“不过,我才不想去给他们当研究对象呢,而且,我还要去罗浮,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等我先办完要紧事再说。” 黑塔的藏品一点儿也不靠谱,相位灵火给她传送到了离罗浮老远的相位。 解决幻胧之后,她受了伤,没有星航,也不想再用那个相当不驯,脾性不定的相位灵火,只能就近搭乘公司的飞船前往罗浮。 这也是她之所以在这艘飞船的原因。 砂金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确认了少女并没有逞强,确实对自己的伤势有数后,因为了解她的脾气,倒也没再对她身上的伤和她不在意身体行为,发表什么意见,以免惹她不快。 “所以——” 咬字轻柔而悠长,砂金试探性地发问,“顾问小姐,你真的是仙舟的灵曜君吗?” “曾经是。”有仙舟给出的公告,九昭对此没有隐瞒,只是神色有些复杂补充了一句,“但现在我只是九昭。” 她没打算回仙舟当什么灵曜君了。 灵曜的身份实在有些束手束脚,而且有些事情也不能扯上仙舟。 她沉吟着,微微蹙起眉头,仙舟的公告…… 虽然不算意外,但也有些不合时宜。 明明吸引仇恨只要她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将整个联盟牵扯进去。 仙舟护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风格…… 啧,麻烦。 “说起来,你要去哪里?”九昭不怎么想聊自己身体,她转头看向砂金,这艘飞船的具体目的,负责人讲的时候,她左耳进右耳出,只知道会经过罗浮,当时也没别的选择就上来了。 “和你一起去罗浮喽,我上一个工作已经结束了,下一个工作要等[圆桌会议]之后再确定……” 砂金再次靠上了沙发,他懒洋洋地单手搁在抱枕上支着头,漂亮的眼睛流转着异样的光彩,他笑着问道,“正好空闲,怎么样,顾问小姐,当我在罗浮的导游吧?” 第十四章 将绝灭大君幻胧从罗浮仙舟带离之后,阔别十日,九昭再次踏足了罗浮。 通过玉界门,办理好一系列手续后已经是傍晚了。 砂金想要让她当导游,别说她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全部恢复了,这晚上总归不是好的游玩的时间,于是,两人顺从相关使节的安排入住客栈,一切计划等明天再说。 砂金从引渡使安排的客栈放好行李,走出大门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阶梯上的人。 阶梯前方,青石道路笔直向前,两旁的绿植在夕阳下显得更加翠绿,余晖如金色的纱幔,轻轻披洒在她的肩膀上,单薄的身影微微仰着头,目送着一个接一个的星槎从天空飞过。 离开罗浮时,九昭着急着回罗浮,但一回到罗浮却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看着这不再熟悉罗浮,只剩满心空茫。 不过,罗浮快速地从灾祸中恢复过来此事,倒是让她还算欣慰。 砂金不紧不慢地走到少女身边,随意地摘下茶色的墨镜,他看出九昭此时的兴致不高,也不提那些扫兴的话题,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后,他提议问道,“这个时间正好,要去吃点儿什么吗?我请客。” 飞到天外的思绪被唤回,九昭转头看向砂金,望进那双漂亮的含着笑意的眼睛时,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 长乐天的夜市、美食商业街金人巷中,黄桔色的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同整条街上,红顶、白墙的建筑相互映衬,这条街古朴而典雅,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 小吃摊位上,有店家掀开了蒸笼,一时间热气袅袅,热意同食物的香味被风一起吹来,商家的灯光,小摊的灯笼将整个巷子照亮,目光所及尽是烟火人气。 砂金同九昭并肩而行,他的手中把玩着金币,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这就是顾问小姐的家乡仙舟?与庇尔波因特完全不同的风格呢。” 庇尔波因特,算是九昭经常去的地方,毕竟是公司总部,一开始,作为通缉人员她甚至还去袭击过,一些普通人没有进入的地方也没少去。 想起那里的风格,九昭接话,“各地有各地的风土人情嘛,不过罗浮不等于仙舟,而且我的故乡在曜青、曜青仙舟。” “啊,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毕竟罗浮是仙舟联盟「旗舰」,确实常常被外来者弄错的。” 对此,九昭倒也不意外,她解释,“罗浮兵戈暂息后,便洄航在众多文明昌盛的星域,与各个世界进行贸易与文化交流,不了解的人,就将罗浮视作仙舟,至于曜青……” 她停顿了一下,“至少在我还在时,一直不是在征讨,就是在征讨的路上,鲜少与外界交流也少。” 砂金闻言没忍住轻笑了一下,“曜青……怎么说,感觉很有顾问小姐的风格呢。” 九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故作好奇地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风格?” 砂金微微笑道,“自然是雷厉风行,才思敏捷,高效果敢,充满魅力了。” “你倒是会说话。”九昭睨了他一眼,虽然面上只是勾唇不冷不淡地笑笑,但心里还是满意的。 凤凰的习性,让她向来偏好美好的事物,九昭是有点儿颜控在身上的,砂金的眼睛就算以凤凰挑剔的眼光看,在整个寰宇之中也是上乘,又是独一无二的珍贵,再加之他长得好看,又不吝啬于说些让她开心的话。 所以在石心十人之中,她最喜欢跟砂金合作,有事也找他安排,一般只要砂金能做到,他从来不会拒绝,就像这次搭公司的便车进入罗浮一样。 不像个别人了,仅靠一张嘴,就完全毁灭了她心中因一张好看的脸升起的好感,真是白瞎那张脸了。 不想在本来就不好的心情上雪上加霜,九昭不再去想个别人,她停下了脚步,撇头问道,“砂金,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砂金慢悠悠地打量了四周,沉吟了一会儿,这里的食物五花八门的,也拿不准注意,反问道,“顾问小姐有什么推荐的吗?” “唔……我想想。”记忆的封印一般不在这种吃喝玩乐的地方卡她,九昭很快想起了数百年她常来吃的店家,不过,部分已经没有了,微微叹了口气,她感慨,“这里也没落了啊,我记得以前要更加繁华的。” 最后,两人选择了美馔阁。 毕竟是连续多年入围「星际美食家协会·星际严选」前10000名的店铺,美味有保障,不容易出差错。 砂金大气地将店里的招牌点了个遍,等上菜时,整整摆满了一桌。 九昭拿起筷子,看着满桌的菜,有些迟疑,“这吃的完吗?” “慢慢吃啊,反正我们之后不也没事。”砂金给少女倒了一杯水,推到她手边,蓝绿色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笑着说道,“听说是仙舟独有的鳞渊水,我猜顾问小姐会喜欢。”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九昭看向美馔阁内部,心中狐疑,这店家主人莫非是持明? “哦,对了,金人巷这个名字我似乎有些印象。” “嗯?” 见她不建议闲聊,砂金继续,“上次因为顾问小姐的委托,我阅览过最近时间与仙舟有关的生意,说起来公司近期或许会与金人巷打交道,不过项目的时间不合适,我就没有选择它。” 微微蹙眉,九昭心下提起警觉,“与金人巷的项目,谁负责的?” 别是奥斯瓦尔多吧,如果是的话,她说什么也要搞砸它。 砂金耸了耸肩,“这个倒是没留意,毕竟这种小项目不会到P45级的办公桌上。” 说着,他慵懒地抬眸望来,话语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顾问小姐如果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插手,将这个项目调到我手中。 毕竟小姐你最近很热门,一个绝灭大君的含金量足够高,如今手握你这枚筹码的[战略投资部],哪怕是[市场开拓部]的项目,也能轻易抢来吧。” 九昭同奥斯瓦尔多不对付,最初的通缉令也是那家伙给整的,所以她才会跟与其对立的[钻石]合作,哪怕撇开仙舟不提,能给奥斯瓦尔多添堵的事,她有兴致,有时间的话都会去干。 “行。” 听着砂金的建议,九昭没怎么犹豫,“与仙舟的项目,今后能拿的都给我拿过来。” 不出意料的回答,砂金敛眸轻笑,“收到,我的顾问小姐。” “谢啦。”九昭拿起鳞渊水,同砂金放在手边的杯子轻轻撞了一下,“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的工作,尽管来叫我就是,只要有空我就来。” “这话说的倒是客气了。”砂金从善如流地拿起了杯子,同她碰了一下,“能够帮到顾问小姐是我的荣幸。” 眉梢轻抬,九昭没在说什么,而是拿起了碰杯过的水,送到了嘴边,在玻璃杯贴在下唇时,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打扰你们融洽的交谈了,不介意我拼个桌吧?” 九昭下意识抬眸,对上了似笑非笑的眼眸,看着白发将军背手站在餐桌旁,她心里疙瘩了一下,不知为何此时她竟感到了心虚。 这种心虚,有点儿与以前逃家之后,被天风大老远跑来抓包的类似。 “景元?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放下筷子,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时她不该用这种明显底气不足的口吻,九昭调整过啊来哼笑了一声,“你消息倒是灵通。” 景元大大方方地承认,“毕竟我是将军嘛。” 被不软不硬地堵回来,九昭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砂金,开玩笑似地说,“人家将军的面子自然是要给,对不对?” 漂亮的眼眸一闪而过的讶异,无论是看在他将军的身份,还是顺从九昭的意愿,砂金自无不可,“当然。” “那就谢谢两位赏脸了。”景元笑了下,然后掀开衣摆,随意地入座。 九昭招呼店家再安排一双碗筷后,也给他倒了杯鳞渊水,虽然是笑着,只是语气称得上有几分阴阳怪气,“将军的面子自然不敢不给了,毕竟得罪了你,我们在罗浮恐怕就不好过了不是。” 耳边一声轻叹,景元摇了摇头,似有不解,“这是说得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九昭转头,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是你先用将军的头衔……” 知道她要说什么,景元打断了她的话,直喊冤,为自己开脱,“可别将这种罪名安在我身上,我可没有压你哦,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将军的权限毕竟很大嘛,想知道的不想知道都会呈在案桌上。” 说得好像她的消息,是被人多事才给将军过目一样。 九昭不以为然,倒也没说什么。 砂金观察了两人自然又娴熟的交流,笑着加入了话题,“没想到我们顾问小姐同罗浮的神策将军有故交,关系似乎还很好?” “诶,在这种场合就不必称呼我为将军了,叫我景元便好。”景元弯着眼眸,游刃有余地接话,“九昭向来招人喜欢,在这仙舟联盟之中,与她交好的人自然不少,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顾问小姐确实招人喜欢。” “嗯,说起来,听闻九昭之前似乎同公司有些龃龊?” “怎么会呢,至少在战略投资部,顾问可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这样啊,公司曾通缉过九昭,我还担心这里是否有些误会。” “对顾问小姐的通缉,是市场开拓部奥斯瓦尔多个人的行为,后来[钻石]动用了关系将其取消了。” 两人交谈得有来有回,虽然都是与她有关的话题,但九昭没有插话的欲望,漫不经心地听着,将美馔阁招牌红油乱斩牛杂放入口中,然后敏锐地察觉到了餐桌上的气氛随着这两人一来一回的闲聊,慢慢地变得古怪起来。 她轻轻地咬着筷子,绯红色眼眸打量着一个比一个笑得好看的两人,有些不确定。 咦? 怎么感觉两人似乎在争锋相对吗? 错觉吗? 第十五章 这两人,一个作为公司“战略投资部”高级干部,不管同什么地位的人打交道,都游刃有余;另一个身为仙舟罗浮的将军,不仅要负责罗浮的六司衔接统筹,还要同其他仙舟对接,做出「旗舰」的表率,交流也是他的长项。 砂金和景元都算是能说会道的类型。 公司的风评在仙舟不算好,其中市场开拓部的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更是被列为威胁仙舟的高危人员。 而之前,就算以仙舟的名义向公司递送函件,那边返回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情报。 景元想要从砂金口中得到更多九昭的情报,试探九昭与公司的联系,确认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只是单纯的合作。 至于砂金…… 九昭的一切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于战略投资部,还是对于公司,都称得上神秘,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也想更多地了解与她相关的事情。 两人都想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九昭,与自己不曾相处的过去…… 九昭听了这两人的来回交锋之后,很快就觉得烦了,好好的一顿算是散心的晚饭,就要变成了无聊无趣的官方饭局了。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用公筷分别为两人夹了他们会喜欢的菜,放入他们的碗里,语气有些恹恹的,“这种试探能不能留到我不在的时候?” “改天给你俩牵个线让你们畅聊啊。”九昭说着,不怎么客气地吐槽,“当着当事人的面,真亏你们能聊得这么欢呢。” 被打断后,两人都闭上了嘴,几乎动作同步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然后转头看向低垂着眼眸,托着下巴,端起杯子喝水的少女,眉眼怏怏,一副被扫了兴的模样。 景元轻笑了一下,“好好好,我不说了。” 砂金耸了耸肩,虽然没应声,但用行动表示了他的听从。 三个人相安无事地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后,景元忽然问道,“说起来,这次来罗浮要待多久?” 虽然没有提及她的名字,但九昭清楚这是在跟她说,她想了想,直白地说,“不知道,会留一段时间吧。” 因为仙舟联盟发的那则公告,九昭觉得自己也不能在罗浮久待,她回来的消息想来已经传到仙舟故人的耳朵里了吧…… 只是,她暂时还未做好准备去曜青,去其他仙舟,去见那些还在,或许不在,或许面目全非的朋友,家人…… 关于罗浮的记忆尚未不全,但现在已经够她受的了。 她怕自己一下子听闻太多噩耗,接受不了,容易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餐桌上的美味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九昭不紧不慢放下了筷子。 “他还在仙舟上吗……现在似乎叫……刃是吧?” 景元愣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淡下,“你想起他了吗?” 九昭牵扯了下嘴角,“炎庭炳辉天火,我生来属火,学不了龙吟术,天风便送我去炎庭那里学习如何掌握凤凰火,我曾在朱明待过一段时间。” “我同……应星应该是在朱明认识吧,他那时还没有我高,关于他,我也只记得曾经在朱明记忆……”她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穿过桌面,虚空落在空中的某处。 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神锁住了空中的某个点。 灰褐色的小麻雀扑闪着翅膀飞来,然后径直落在了白发将军的肩膀上,从他落在肩上的白发间穿过,跳到了一只靠近九昭的那侧肩膀。 纤细双脚在那之上跳了跳,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它歪着脑袋,黑又明亮的小眼睛直直地看向旁边的少女,嘴巴短而尖,微微上翘,看上去既可爱又俏皮。 “嗯?”景元察觉了这动静,没忍住笑了起来,他抬手,小麻雀几乎没有犹豫便从他肩膀上跳到了他的手指上,爪子牢牢地抓住了他伸出的食指上。 “这是……九昭你叫来的?” 九昭:“……” 无语了几秒,九昭瞥了他一眼,“你是树桩子成精吗?还是什么鸟类魅魔啊?还是老样子这么招小鸟喜欢。” 凡是她和景元在的场合,小鸟第一时间就飞到景元身上。 拜托,她可是凤凰诶,百鸟之王,凭什么这家伙比她还要受小鸟的喜欢啊? 说着,她转向停在他指尖的小麻雀,小麻雀调整了一下姿势,正面对着她,黑色的豆豆眼一瞬不动地盯着她。 九昭没忍住端起‘凤凰’的架子,教训起来小鸟来,“话说你是来找我汇报消息的吧,你停在他身上,几个意思啊?” 景元无奈地笑了笑,金色的眼眸低垂,逗了逗手上的小麻雀,“怎么还跟小鸟计较起来了。” “啾啾?”小麻雀歪着脑袋叫了两声。 “啧。”九昭微微咋舌,她坐直了身体,支着下巴的手伸出,小麻雀会意,从景元的指尖跳上了她的食指上。 意识到跟小麻雀计较这种事情确实显得有些傻,于是她便对于刚刚的事情就此揭过,“说吧。” 抖了抖短小而紧凑的尾巴,小麻雀又‘啾啾’地叫什么几声,九昭听了,原本散漫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我知道了。” 手指稍稍抬起,灰褐色的小鸟展开了翅膀,重新飞回了景元的肩膀。 眉眼柔和下来,九昭扬眉轻笑了声,她看向景元,“既然它那么喜欢你,那么就麻烦你喂它一些吃的了。” 她说着站起了身,“我稍微有点儿事情,先走一步。” 没管坐着的两人因为诧异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也不等他们挽留或是询问,九昭转过身,摆了摆手,“你们俩慢慢聊,继续之前的话题也没问题哦,反正我听不到了。” *** 九昭离开了金人巷之后,前往了鳞渊境。 上一次来时,关于持明一族的记忆很少,而且幻胧抵达建木玄根之处,她没有心思留意其他地方,包括那些蜃影回响还有持明之卵。 九昭轻抚一个接一个的卵壳,同一些蜃影对话,慢慢地拼凑了‘饮月之乱’,丹枫变成丹恒的真相…… 他们说丹枫一意孤行,擅动化龙妙法,却造就了一头孽龙,大肆破坏鳞渊境,导致诸多持明卵破碎,再也无法转生—— 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喘息都仿佛要将胸中的苦闷全部吐出,九昭强忍着头疼,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接触了一个蜃影。 这个蜃影似乎认识她,见到她靠近便带了些不可置信的语气,“九昭大人?您……还活着?” 她的声音慢慢悲伤起来,她先是自嘲地笑了声,“看来我这一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开始走马灯了。 九昭大人……如果、如果您还在的话,或许事情也不会到如此地步。丹枫大人不会如此偏执,如果您在的话一定能够阻止他的。 毕竟,几位龙尊大人是如此地喜欢您啊……” 周身的风又开始躁动了。 鳞渊境虽然四下无人,但周围尽是持明卵,若是她与封印对抗的话,凤凰火会伤害到他们的。 压下去探究的欲望,九昭绕过蜃影继续向前。 九昭在一朵巨大的珊瑚承托着持明卵前站定,伸手轻触卵壳,她听到了古海波涛声摇晃,一头孽物仰天咆哮,如雷的巨响压下,受持明卵中意识的影响,油然而生的惶恐将她淹没。 但很快她感觉‘他’坚定起来,握紧了长枪,无惧地朝着孽龙的方向跑出,奔跑的途中,她通过‘他’的视野看到了一抹红色。 脚步慢下,‘他’看见了那位孤傲清冷的龙尊身侧站着红衣少女,一贯矜贵龙尊满脸不可置信,失神地盯着她。 少女那双原本瑰丽明亮的红眸,如同被云雾笼罩的夜空,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里面只是一片沉寂,精致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宛如无知无觉的人偶。 愤怒同憎恶将‘他’席卷,原本要对准孽龙的长枪,直指‘他’曾经无比尊敬的那位龙尊。 ‘他’情绪失控地嘶吼,“丹枫——” “你、你竟然如此玷污九昭大人!” 宛如被烫到般,九昭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呈现给她的画面尽数消散,她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会跌倒,抓住了胸口的衣料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九昭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化龙妙法……?” 你…… 你在做什么啊? 丹枫……? 她退缩了。 已经没有想要继续探究的欲望了。 九昭忽然发现,哪怕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也绝不是她能够承受。 她掉头往回走,最后无力地靠在古海宫墟的一处墙角,将曲起的双腿抱住。 九昭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臂弯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恍惚间感受到了肩膀落下一物,有什么触碰了她的头发,然后‘啾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九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现在她没有心思应付小鸟,也觉得小麻雀的叫声实在有些吵,原本想将其赶走,忽然她从那一连串重复的‘啾啾’之中,捕捉了一个词语。 眼中有了些许光彩,她喃喃地重复,“龙师议会?” 龙师议会,龙尊之位空缺或龙尊难以主政时的权宜之计。 虽然丹枫不在了,但据她所知持明的龙尊是有的,只是还未冠上尊号…… 就算如今的龙尊难以主政时,但为何要选择在这半夜开所谓的龙师会议? 第十六章 深夜,寂静的府邸内,一间被厚重帘幕遮蔽的密室透出微弱的灯光,密室内,龙师们围坐在一张古朴的圆桌旁,面色凝重,低声交谈。 窗外,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九昭坐在一棵树上,红色的枫叶丛将她的身影遮挡,后背靠着树干,手中握着玉兆,屏幕幽幽的光照出了她此时没什么表情的脸。 在搞情报方面,她一向很拿手,作为百鸟之王,所以的飞禽都听命于她,鸟儿们可以成为她的眼睛,有时候她自己也可以变身成小鸟的样子,潜入或者躲避。 第一世,天风教养她长大,于九昭而言亦兄亦父,而炎庭,教导她武艺,掌控凤凰火,算是她的师傅…… 炎庭擅长锻冶,穿行于烈火炎庭中,信手挥洒灵感的星辉,在这方面,九昭也学到了不少。 比如信手改造路边的机巧鸟为她所用这种事情,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来这座府邸时,九昭顺手捡了一只机巧鸟,对其进行改造,在不破坏其基本功能的情况下,将其重新熔炼,变成更小巧的,更方便潜入的形态,然后将它的视野和听觉同自己的玉兆链接。 如此,那只机巧鸟便是她的耳目了。 “听闻那个人递交了谒见龙女的申请。” “啊,时间就定在明天。” “比起这件事,最近那罪人转世敕令波月古海的万顷之水,解开建木封印后,族中的风言风语可谓不少啊。” “这也难怪,龙女过于赢弱,哪怕身负疗愈之能,也难担这龙尊之位。” ……哈。 只听了开头,便完全没有了听下去的欲望。 将玉兆给摁灭,九昭从树上跳下,她面无表情地朝宅邸走去。 无论过去多久了,这些龙师们还是老样子,资质平平,争权的野心倒是不少,口口声声为了持明一族,但心下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持明,多少是为了自己的权力,自己的私心,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 一扇被巧妙伪装的暗门缓缓开启。 原本还在激情辩论的龙师突然停下了话语,目光锐利地扫向暗门,一道红色的身影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而她的身后,则是不知生死地躺在地上的身为护卫数个的持明。 尽管会议室的暗门和墙壁有隔音的声效,但能够充当此时护卫的都是族中高手,且足够机敏能够对应突发情况。 身在龙师之位,这点儿眼力界还是有的。 听不到异响也就算了,在被袭击时,没有任何护卫持明来禀报,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没有机会。 所有护卫都是同时被打倒的,来人要么使用了非凡手段,要不身手极其了得。 龙师们如临大敌,其中一位龙师相较起来更为年轻,也更沉不住气的龙师拍桌而起,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里……” “龙师会议……” 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九昭目无旁人地走到会议室中间,嘲讽,“在这大半夜召开,想来你们心里也清楚,你们所商谈之事很见不得人吧?” 一个句话将他的质问给堵了回去。 持明没有老人,有时候光看外表分辨不出来真实的年岁,但声音却能。 “你、你是——” 有一位声音更趋向于老人的龙师震惊地站起身,甚至碰倒了椅子,“没错,这幅模样,我不会记错的,你是灵曜君,你是九昭!” 不知道是激动、兴奋,狂喜抑或是恐慌、害怕,他的声音,他的双手都在颤抖,“几日前的联盟申明果然没错,你没死、你真的回来了!” “这是如何做到的,明明当初包括天风君在内的几位龙尊都去确认过了,那颗星球上没有任何生命了,难道真的就像先代龙师说得那样,比起龙尊,灵曜君才是最接近不朽的存在。” 这个龙师的话,在在场的龙师间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她就是灵曜君?”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也与那人有关?” ………… 相较于他们的激动,九昭的反应要来得冷淡得多,她闲庭信步般走到了窗户边,身子稍稍后倾靠上了窗台。 双脚交错,抱起了胳膊,眸光冷淡地过认出她来的龙师,嗯,完全没有什么印象呢。 少女耸了耸肩,语气敷衍地开口,“抱歉啊,或许你是曾经认识我的人,但我现在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我也不是来跟你们叙旧的。” 手指在胳膊上点了点,她勾起了唇角,不紧不慢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似笑非笑地问道,“龙师会议,不建议我旁听吧?” 龙师们面面相觑起来,无言的沉默蔓延开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怎么?你们商谈的内容是我不能听的吗?” “这……” “这是罗浮持明内务,与灵曜君无关。” 九昭看向说话的人,就是刚刚最先质问他的那位,看来是这里的龙师最年轻的,冲动,与她生活的时代相去甚远,灵曜君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去历史书中的人物,就算本人站在他面前,也没有实感,所以说话也硬气。 轻笑了下,九昭摊手,她根本没把龙师们放在眼里,也没有期待他们会给出满意的回答。 说想旁听,也不过是在嘲讽、敲打他们而已,面上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其实我听不听都无所谓的,你们知道的,如今罗浮的龙女尚且年幼,没有冠上尊号,也未曾处理过罗浮事物,没有龙尊之实,罗浮持明内务全赖龙师处理。 不过,你们似乎是想换个龙尊是吧?在那位龙女并未过错的情况下…… 若是我将今日此事呈报给其余龙尊,搞不好冱渊君会让我来罗浮当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也说不定对吧?” 龙师们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毕竟,一个丰饶令使,一个毁灭令使,再加上我比持明更完善,无须回归古海的轮回,托福于不朽伟力的,凤凰的天赋涅槃,想来,若是我要暂代罗浮龙尊一职,肯定还算轻松的呢。”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算了。” 后背离开了窗台,随着少女站直身体的同时,从窗户吹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夹杂在黑发中的赤发开始发光,会议室的温度也随着升高。 本来凉爽的墙壁开始变得温热,家具表面也微微发热,让人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触感。空气中的湿度逐渐降低,变得干燥而炙热,仿佛置身于炎热的沙漠之中。 龙师的额头开始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我也没有那么爱管闲事,这个龙尊我也不想当,我也好,丹枫……他的转世,还有那位龙女,不没那么稀罕所谓的龙尊。” “今晚来,只是警告。” 热气弥漫,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空气仿佛被煮沸一般,变得扭曲而模糊。 绯红色的眼眸染上几分肃杀之意,九昭冷声警告,“龙尊之位,那位龙女想不想当是一回事,你们想废了她,是另一回事。 各位龙师……你们的手可别伸得太长了,你们那么‘聪明’想来清楚我的意思吧。” 话音落下,她收了能力,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重新走到宅邸外,手心燃起了金红的火焰,九昭将机巧鸟重新恢复了原状,抬手将其放飞。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夜晚的凉意和远处树叶的沙沙声。 她抬头看向夜空。 月亮西落,天空被染上了一层深邃的蓝黑色。 原本明亮的月盘逐渐变得柔和,它的边缘在暮色中变得模糊,仿佛被轻柔的云层轻轻包裹,其余晖与星星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明天或许是个好天气呢。 龙女啊…… 丹枫选择的龙尊继承人,明天去见见她吧。 这么想着,九昭回头看了身后偌大的府邸一眼,眼底浮现了几分冷意。 顺便送个见面礼吧。 *** 第二日,就像九昭想得那样是一个好天气。 天空是清澈的湛蓝,阳光温暖而柔和。 九昭同砂金在罗浮没什么目的地逛了几个比较有名的地方,吃过午饭后,便提出告辞。 砂金闻言,托着下巴,目光幽幽地看向准备要走的人,轻轻叹口气,“感觉顾问小姐好忙哦。” 九昭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本来就是有事要办才来罗浮的啊,能空出时间来陪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吧?” “是是是,多谢小姐给我面子。” “好了,等下次我再好好当你的导游。” 砂金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这回怕是不行了。” 九昭疑惑:“嗯?” 他解释道,“上头来信了,我得回比尔波因特开董事会了。” “哦。”九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作为编外的顾问,她一向不参与这种会议的,如果有生意、项目,都是「钻石」或是「石心十人」直接对接她的。 九昭有空,觉得他们的项目还算不错,就会同他们一起。 “看样子或许有大生意吧,要帮忙的话,记得联系我。” “好的哦,那就提前谢谢顾问小姐了。” 简单地做了告别,九昭根据一路上小鸟提供的情报,来到了鳞渊境。 她到得巧,丹恒同龙女的会面已经到了尾声,刺客刚被拿下。 “省省力气吧,等云骑将你送入十王司,请判官审一审,便知真假。”*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九昭不紧不慢地走近,拿出了被封好的资料和录音,“证据的话我都有,昨天旁听了他们的龙师会议,一不小心录了音。” 她走到景元身边,抬手将东西给他。 “不光是刺杀龙女的证据,还有持明族内暗中扶持外来的短生种做其它种族向持明族转化相关的研究……” 说着,九昭嘲讽地笑了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博识学会也有插手,很巧,我曾经在那边当过一阵子的学生,有认识的人,具体事情已经报给嘴巴很毒,确实有真才实学的教授了,相信不久就会出结果。” 景元粗略地翻看起资料,先是慢慢皱起眉头,等翻完一遍后,很快恢复一如既然风轻云淡的笑容,他打量着九昭的脸色,有些迟疑,“很齐全的证据。你该不会一整晚没睡吧,把持明龙师的地盘翻了个底朝天吧?” 九昭没有否认,“嘛,毕竟今天要来见罗浮新龙尊,算是送给龙女的见面礼吧?” 景元挑眉,“所谓的见面礼,就是把持明内部先清理一遍?” 九昭抱胸,反问,“不行?” 第十七章 将少女理直气壮,一派无所谓模样收入眼底,景元心下一叹。 许久不见,九昭的行事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从前,她与龙师不对付,找麻烦时还会遮掩,叫人寻不到她头上,让那些龙师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如今可是明目张胆地针对了。 就算是龙尊怀疑龙师行事可疑,大多也会按章程来,她倒好一言不发,悄无声息地就直接上门将人家给翻个底朝天,着实不讲究。 索性找到了证据,若是没有,指不定又要被那些龙师寻着名头,安些罪名了。 所以,昨天那只小鸟来通知的消息就是这些嘛? 景元看着厚厚一叠资料,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做啊。” 九昭听了可不乐意,“这叫给你送功绩好不好,你这将军也忒不识好歹了吧?怎么,需要我把这些匿名转送给那位期待你转让将军之位已久的那位太卜司的小姑娘嘛?” “好好好。”见她眉头一皱,脾气就上来,白发将军温声软语,好声好气地哄人,“九昭你就别学符卿说话了,听了怪别扭的。” “至于这些……”景元干脆地收下了,他的语气变了变,“我会呈给十王司并汇报给元帅还有其余龙尊、将军。” “经过此遭,罗浮内部是需要清理一番了,如今罗浮持明内部确实挺乱的,各有各的心思,但我作为将军也不好出手,你雷厉风行地整治一番,也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安分一段时间。” 他说着视线瞥过了被拿下了浣溪,眼神冷了几分,“虽然同灵曜君生活在同时代的持明近半数已经转生,但九昭你足够独特,想来积威还在,经此一遭,那些有歪心思的家伙在行动前也会掂量掂量——” 九昭越听越不对劲。 他在说什么东西,说得自己是母老虎一样,在持明族里的名声很糟糕? “博识学会那边罗浮也会与其对接,至于这些时日……” 不紧不慢地将资料递交给上前一步的云骑,原本公事公办的态度和眼底的冷然随着他的笑,一并挥散,景元看着少女无奈地说,“你就行行好,让我安安心心地养伤吧。” 眉头再次蹙起,唇角不自觉地向下一撇,眸光落在青年身上,九昭走近,在他身上打量起来,“你伤还没好吗?” “别说我了。”景元说着,自然地伸手握住了少女左手手腕,微微抬起,宽松地袖子从手腕处滑落至微微弯曲的手肘处,上臂处露出了白色中掺杂了丝丝血迹的绷带,“你的伤才是大麻烦吧?” 看到那些血色,景元唇边的笑意消失了,“受伤了也不好好修养,真亏你下了罗浮,就同公司的人外出吃饭,然后一刻也不歇地去找龙师们的麻烦。” 眉梢挑起,他似笑非笑地说,“之前二话不说就带走了幻胧,一个人对付绝灭大君,然后在抱伤情况下,连夜清理了持明内部,这么有责任感,我这将军要不要你来当?” “又不是什么大伤。”九昭被抓地触不及防,在被看到伤时心下紧张了一瞬,只在听到景元有些阴阳怪气,略带数落的话后,不爽占据了上风。 自从同拉帝奥相识之后,她就在这方面形成了条件反射,容不得别人在口头上占上风。 九昭抽回手,“你在跟我翻旧账?” 怕她动作大会导致伤口裂开,景元在她回收的时候,便下意识便松开了手,听到这话就知道她又在耍性子了,“这脾气……都不能说你一句了。” 九昭嘴硬,理直气壮地狡辩,“我就是在养伤啊。” “光想着那些蠢货在暗地里搞事,我就吃不下睡不着,我不舒服,他们也别想痛快,我会那么好心留他们睡个安稳觉?” 景元扶额:“……就你歪理多。” “养伤不就是要心平气和才好吗,我提前将那些让我心不平气不和的家伙解决了有错吗?” 九昭不服气,转头看向在一边旁听中三人里最矮小的龙角女孩,“你说对吧,龙女?” “啊?” 火烧来得猝不及防,白露愣了一下,略一思索之后,就端起了医师的架势,她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架势教训道,“修养时心情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休息和养伤啊,真是的,白天不休息也就算了,竟然晚上也不睡觉,这是绝对不行的!” 九昭:“……” 九昭哑火了。 对着人高马大,比她高出不少的景元,她可以不怎么客气地反驳,但面对同故人长得几分相似的,那张更加稚嫩又可爱的脸,九昭说不出什么诡辩的话,因为这样会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 “看,专业医师是这么说的。”景元走到她身侧,凑过来手一摊。 九昭转头瞥了他一眼,白发将军这位置正好,她抬起胳膊,一手肘打向了他的肚子上方。 “啊,嘶——” 景元微微俯身,捂住了被打的地方。 九昭扯了扯嘴角,“装什么?我都没有用上打蚊子的力道。” “是是。”被拆穿了,景元便从善如流地直起身,他一只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然后稍稍用力,将她送到白露面前,“既然见面礼都送到了,那么就顺便劳烦白露帮你看看吧。” “不用了。”九昭没都没想,直接拒绝。 她虽然对医学不怎么精通,但对自己的伤势还算了解,即使是继承了疗愈之能的龙女,也不足以治愈‘毁灭’令使在她身上留下‘毁灭’之力。 景元这次没顺着她的意,“别这么说嘛。” 白露叉腰附和,“就是啊,有病要医,有伤要治,忌讳就医可不行。” 叹了口气,九昭扫过两人,有些拗不过他们,就松了口,“好吧。” 接下来也没什么计划,检查一番也不是不行。 犹豫了一下,她侧身看向一旁,眸光在龙角少年的身上停留了须臾之后,然后移向了自带弹幕的灰发少年,九昭勾起唇角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小浣熊。” 这里不是诊疗救治的地方,让云骑将浣溪带下去,几人便打算往丹鼎司走。 在走之前,九昭向穹和丹恒发出邀请,“两位,要一起来吗?” *** 丹鼎司,行医市集。 “手拿出来。” 白露像模像样地坐在就诊桌前,对着坐在对面的少女说道。 九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白露先是换着手把了脉,然后让她撩起了衣袖,稍微拆开了上臂部分的绷带。 上臂处原本平滑的肌肤现在如同被熔岩侵蚀过的土地,布满了如同蜘蛛网般错综复杂,深浅不一的裂痕。 “好严重的烧伤……” 桌子旁边凑过来一个灰色的脑袋。 视线从他脑袋上方瞥过,九昭右手托着下巴,好笑地偏头看他,“毕竟是令使嘛,就算是一只胳膊换幻胧一条命也很值不是吗?” “唔……”白露捏着下巴沉思,“虽然只是外伤,但这伤势与普通的烧伤不同,我需要想一想治疗方案。” “疼吗?”金眸从她的伤口处移开,穹保持着弯腰俯身,探头的姿势,转头看向她问道。 九昭挑了挑眉,“你觉得呢,好奇宝宝?” [看上去很严重的伤呢(心疼jpg)] [九昭喊我们宝宝诶——] [才几个月的星核精确实是宝宝呢(dge)] …… “我是替丹恒问的。” 穹悄悄地来了一句。 九昭一愣,她下意识地转头,拥有龙角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注意落在这边,气质清冷矜贵,如同初升的明月,似乎没想到她会看过来,他又一瞬的惊讶和躲闪。 同那双像是盛着碧水的眼眸对视了几秒,九昭便移开了视线。 白露的身份特殊,她身上有故人的影子,但九昭还不至于将白露和白珩弄混。 因为白露毕竟孩童的样貌,而且她拥有龙像的持明,和长着耳朵和尾巴的狐族白珩差异明显。 只是一个晚上的调整,她至少表面上可以做到,不以看白珩的目光,态度去面对这位全新的持明龙女,但丹恒却不同…… 他和丹枫……太像了。 她暂时还做不到将他同丹枫区别开来,也没有办法做到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哪怕是装装样子…… 九昭知道自己的性子,为了避免自己情绪上头,说出一些伤人的话,她一直在尽量避免同丹恒的交流。 穹看了看低敛了眉眼的少女,又看了看陷入沉默莫名有几分失落的丹恒,挠了挠头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睫翼轻颤了一下,九昭回神,她整理好心情,抬眸看向灰发少年,勾起唇角,“说起来,上次说好以后联系的,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正好,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啊好啊。”穹点了点头,拿出了玉兆。 加上联系后,九昭挥了挥玉兆示意,“咱们私聊啊。” 穹:“嗯嗯。” 说私聊就私聊,九昭低头就打字, 九昭:[30万信用点转账] 九昭: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九昭:这是定金,你似乎还挺喜欢上次我给你的星琼,我这边还有挺多的,届时同尾款一起给你。 银河球棒侠:!!! 银河球棒侠:富婆姐姐! 银河球棒侠:您请说! 九昭:听说你跟星核猎手的卡芙卡关系特殊? 九昭:帮我找、或者联系一个人。 九昭:星核猎手,卡芙卡的同伴,现在名叫[刃]。 18、第十八章 虽然寻人委托的定金已经支付,但九昭让穹帮忙的第一件事,却是协助她从丹鼎司出逃。 因为自从被白露诊断之后,她就被按头在丹鼎司静养。 丹鼎司那些医士、丹士也就算了,毕竟医者本心,看护病人是他们的职责,景元那家伙竟然也派了云骑来协助看管。 可恶,她是什么犯人吗?! 硬闯离开也不是不行,但也没到那种程度。 于是,九昭给了穹又一大笔信用点和星琼,让他帮忙转移看护的视线,然后一起从丹鼎司逃出来了。 *** 星槎海中枢 九昭从小吃摊买了一堆小吃,将琼实鸟串塞到穹的手中,然后拉着人去了附近的售货机。 她看向旁边的少年问道,“你想喝什么?” 穹咬了口琼实鸟串,不假思索,“苏打豆汁儿。” 这个名词将相当恶毒的记忆唤醒了。 九昭嘴角抽动了一下,苏打豆汁儿啊…… 她品尝过的美食不少,也遇到过许多一言难尽的食物,其中酸臭刺鼻和清凉爽口集合的苏打豆汁儿也是独一份,实属是她听都不想再听到的饮品。 手指在苏打豆汁儿的按钮下停住了,九昭再次问道,“呃,你确定吗?” 穹肯定地点头,“嗯嗯。” 反正也不是她喝,九昭干脆利落地按下购买按钮,然后给自己买了瓶鳞渊冰泉。 眼见着穹接过了苏打豆汁儿,打开后,一仰头三两口就下去了。 九昭:“……” 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对小浣熊的口味不理解,但尊重。 她扭开了视线,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把刚刚买的小吃放长椅的空地后,抬手招了招,将人给叫了过来。 穹吃饱喝足后,拍了拍微微涨起了肚子,仰着头看向天空的星槎,“富婆姐姐,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逛,没关系吗?” “我们不是在逃跑吗?” 将鳞渊冰泉瓶的瓶盖拧紧,九昭轻笑了下,一派从容,“放心,一旦跑出来了,就是我最拿手的捉迷藏了。” 抬手放在了少年灰色的头发上,稍稍用劲,让穹的目光平视,看向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你看这里有人的目光投向这里吗?准确的说,是他们的眼中有留意到我们的存在吗?” “诶——” 好奇地观察了几秒,似乎发现了异常,穹那双金色的眼眸亮了几分,“哇喔,好神奇!” “这是持明的云吟术?” “不是,我生来不太会驭水,是另外的术法。” “哦~” 少年的反应给她的情绪价值很足,九昭兴致起来了,“想学吗?” 穹转头问,“可以学?” 九昭就势捏住了他的下巴,眸光落在他脸上,手上借势左右小幅度地转动了穹的脑袋,打量了一会儿后,她勾唇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看你很有天赋哦。” 突然暴涨的弹幕几乎糊了她的眼睛。 瞥过一些发疯的弹幕,九昭眉心跳了跳,就果断收回了手。 这时,穹仿佛看见了什么,利落地转身,改成双腿跪在长椅上,双手扒着椅背,少年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只将眼睛与其上的部位露出椅背。 他盯着某处地方,手抬起动了动像是在招呼她,悄咪咪地喊人,“富婆姐姐……” 九昭瞥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神仙姐姐?慷慨富有的大小姐?炽热小凤凰?”他目光错也不错,嘴上却不假思索地吐出一连串的称呼。 听到最后一个,九昭黑了脸,捏住了他一侧的脸,稍稍用力,一字一句从唇齿中逼出,“就不能好好喊人名字?” “好的,九昭!”被捏疼了,穹龇着牙立马服软。 九昭松开手,好奇地扭过身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穹悄悄伸手一指,回复:“那个人?” “哪个?” “金发的那个。” 金发在仙舟不常见,九昭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 金发长发,整体白色为主的外邦服饰,侧脸对面着他们同人交谈,长相俊雅的年轻人。 “他怎么了?”因为人在长椅的背后,九昭扭着身感到了变扭,便同穹一起调转了身子跪在长椅上,扒着椅背。 只是一个大大方方地看人,一个矮着身子鬼鬼祟祟的模样。 “杨叔说,长得那张脸的一定是坏人。” 九昭:“……” 这长得挺好看的啊,这‘坏’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九昭觉得是穹在胡说八道,“瓦|尔|特|先生应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吧?” “唔……我们调查过一番,结果好像弄错了。” 然后,穹给她讲了他、三月七、瓦|尔|特|先生的调查的经过和结果。 九昭听完后,总结,“将透剧那家伙写着透剧那页给撕掉了,还帮助了两个掉进坑里的人,这不是在做好人好事吗?” [嗯,怎么不是呢。] [‘做人不能以貌取人,但他是个例外’] [目前表现得像个好人(点烟)] ………… 这弹幕怎么还阴阳怪气的呢? 忽然,穹一个俯身,上半身卧倒在长椅上,双腿变扭地伸到地上。 九昭:“?” 跟这小浣熊在一起,她无语的次数总是那么多:“你……在干嘛?” 灰发少年双手抱头,“嘘——被发现了。” 九昭眉头一皱,“不可能,我的障眼法还没有翻过车……” “这位小姐——” 话还没说话,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 九昭僵硬地转头,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含着新意生机的碧色眼眸。 看着前不久还距离挺远的年轻人如沐春风地笑着站在跟前,少女下意识地战术性后仰。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青年的话语温柔。 咦? 这也是我的故人? 九昭一头雾水,眸光径直落在他的脸上,但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不应该啊,没有跟景元、应星还有丹恒见面时的感觉不同,她目前很平静,这个人完全没有给她熟悉的印象。 而且—— 她心下严肃起来。 瓦|尔|特|先生的感觉没有出错,这家伙,确实有问题。 她无往不利的障眼法竟然在他那里失效了! 这家伙有点儿东西啊…… 19、第十九章 像是留意到少女眼中的诧异和隐隐的警惕,罗刹友好地笑了笑,视线下落,看向了背对着他躺在椅子上的少年,他解释。 “抱歉,刚刚似乎察觉视线,以为你们或许需要帮助,所以便过来了,希望没有吓到你们。” 九昭瞥了眼还在长椅上装蘑菇的少年,伸手不怎么客气在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起来!” 知道自己被看到了,在她提醒之后穹立马起身,然后看着罗刹摸了摸后脑勺,露出尴尬又不好意思的,看上去傻乎乎的笑容,他还打了个招呼,“嗨~” 九昭:“……” 也不指望穹能做出正经的反应,九昭撇过头,不再看他,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罗刹来。 是对视线敏感的类型吗? 平时她用障眼法时,就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所以不会特意分出注意在路人身上,更不要说是用那种拙劣的方式盯人了。 那……这次的障眼法失效是这个小浣熊的锅? “我们认识吗?” 微微仰头,将目光落在那张十分符合她审美的脸上,九昭直白地问,“我似乎没有见过你。” 罗刹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单方面地认识姑娘。” 不等少女细想,他便开始说明,“在下罗刹,是一名天外行商,三年前乘坐飞船时偶遇虫群,幸得姑娘和与你同行的那位改造人先生出手相助,才能安然无虞。” 青年轻笑了一下,“我只是众多乘客中的一员,姑娘不记得也正常。不过,当初两位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道谢,如今遇上得好好谢谢才是。” 这家伙好会说话,但…… 改造人? 九昭翻了翻记忆中的熟人,将人对号入座,莫非是……巡海游侠的暴躁牛仔? 与巡海游侠一起同行的时候,九昭挑过的虫群、反物质军团、公司狗……数不胜数,遇上过飞船出事也有过不少,也不清楚他说得是哪次。 毕竟追随「巡猎」,信仰「岚」,自发组成的义侠团体,最擅长的就是以暴治暴,而与九昭同行的那个满口宝贝、小可爱的暴躁牛仔,惹事能力不在她之下,能拔|枪解决的,他只会一边拔|枪,一边满口‘爱死’。 和他在一起,九昭都成了劝说他不要冲动的角色了,以往,一般都是别人拦着她不要随便动手的。 后来,九昭变成了他口中的‘公司狗’了,两人的结伴就此不了了之。 这么一想还有点儿可惜。 波提欧还挺合她胃口的,和他在一起遇到麻烦只消动手就行,因为没有什么比暴力推平更爽的了。 将发散的思绪拉回,九昭面对罗刹相当正经的道谢,不怎么在意地耸了耸肩,“遭遇虫灾难的飞船我遇上的确实挺多,至于你说的那一次,嗯……我不太记得了,不过谢谢就不必了,那些巡海游侠本就就将惩恶扬善当做本职工作嘛。” 罗刹对于她的说辞只是笑了笑,问道,“姑娘也是巡海游侠?” “不、我不是,同行的那位才是。”九昭否认了,她开玩笑似地说道,“我现在挂着公司顾问的名号,可不敢跟巡海游侠攀扯关系。” “巡海游侠?”穹旁听了两人的话,对于自己不知道的名词,不懂就问,“跟公司有仇?” 九昭这些天从弹幕中得知了不少情报,别看这孩子长得比她高,但还是个几个月宝宝,对宇宙势力不怎么了解倒也正常。 九昭简单地同他解释了一下,“同仙舟一样信仰「岚」的一批势力,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一群喜欢在星球间猎除邪恶的人。” 罗刹微微点头,补充,“是一批挺有个性的侠士。” “至于跟公司的关系。”九昭冷笑了一下,“公司干过的缺德事不少,惹上巡海游侠正常,我同那位改造人牛仔先生认识还是因为当时我也在找公司的茬碰巧遇上了,然后一拍即合就一起干了。” 穹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好奇地发问,“哦哦,那九昭你之后怎么还倒戈了呢?” 九昭挑了挑眉,张口就来,“那当然是因为我发现与其外部攻破,不如内部瓦解。” 穹震惊地得出结论:“你是个卧底?!” “……傻孩子,我在开玩笑。” 九昭无语,“我是卧底的话,会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嘛?” “不过,我确实跟公司个别人有仇。”对于这件事她也没有瞒着,若是让外人将她跟公司混为一谈,她也不乐意,“当这个顾问的原因之一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给他们添堵而已。” “九昭姑娘当真快人快语。”罗刹闻言轻笑,“不介意我如此称呼你吧?” 人长得好看,语气慢条斯理又温和如水,又礼貌得体,光看这些,九昭便不会拂他面子,“姑娘什么的太客气了,叫我九昭就行。” “在此偶遇实属巧合,作为九昭救命之恩的答谢,不如我请两位吃饭。”青年说完,补充了一句,“请务必不要拒绝。” 距离约定的时间倒是还早,九昭倒是无所谓,正巧,她对这位罗刹先生挺感兴趣的,应下倒也无妨。 九昭转头问穹,“你觉得呢?” 穹不假思索:“吃饭,好耶!” *** 于是三人去了长乐天的一家饭馆。 罗刹熟练地选择了一间雅间。 里面布置典雅而不失精致,叫人眼前一亮,四壁悬挂着名家字画,笔走龙蛇,墨香四溢。 墙角处,摆放着几盆兰花,绿叶间点缀着几朵素雅的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为这雅间增添了几分清雅之气。 雅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圆桌,桌面光滑如镜,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瓷器和银质餐具。桌边,几张紫檀木椅静静地等待着贵客的入座。 不同于坐不下来,一句雅间去跑去扒着窗户看风景的穹,九昭同罗刹一起入座之后,手指轻轻抚摸过紫檀木椅的手把,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艺。 就九昭挑剔的目光看,光是这环境便是挑不出错来。 她喝了口饭前开胃茶后,轻笑了下,略带深意地说道,“罗刹先生作为行商,倒是对罗浮的好地方知道不少?” 罗刹坐在她对面,闻言倏尔一笑,不紧不慢道,“罗浮对我这般行商有政策优惠,故而我常年来此行商,时间久了,自是对一些食宿之地了解些。” “原来如此,怪不得罗刹先生说起话来倒是仙舟味十足。”将茶杯放下,九昭像是闲聊般继续,“比我这个仙舟出身的人也是不差。” 青年自谦,“九昭谬赞了,我只是与仙舟人交谈中被耳濡目染罢了。” “是吗?不过罗刹先生这气质倒是不像是行商的。”少女不加遮掩地目光落在他身上,“商人我见过不少,大多精明,张口闭嘴的都是钱和欲望,像罗刹先生这般‘干净’的倒是少见。” “见识多了,便意识到钱财之类的只是身外之物而已,不求多足够便行了。” 无论九昭怎么绵里藏针地试探,罗刹的回答都游刃有余,滴水不漏的。 她面上表情不变,心下却一点点警觉起来。 光聊这些虽然不足以试探出什么,但光是他从容不迫的反应至少说明其城府难测,若只是单纯的行商倒还好,但要是抱着其他心思来的,倒是一个麻烦。 九昭向来吃软不吃硬,罗刹态度好,现下也没有恶意,等菜上来,她的试探就到此为止了。 她旁边一只没什么心眼的小浣熊倒是吃吃喝喝好不开心,明明之前吃了不少小吃,竟然还吃得下,这餐饭大半进了他的肚子了。 茶足饭饱后,穹躺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已经涨起来的肚子上安详地‘挺尸’。 九昭和罗刹就仙舟人土人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气氛还算和谐。 直到罗刹不经意间提起,“恕我冒昧,九昭的左手可是受伤未愈?” “嗯?”九昭挑眉,倒也没有否认。 “见谅,我见这一路到吃饭时,九昭少见用左手,偶尔抬起时,动作不怎么协调。” “罗刹先生的观察倒是仔细。” 不过,这些年浪迹星海,九昭虽受过伤,但自己有治疗手段,受到的伤愈合不会超过一天,这次的伤确实算这一世有史以来最严重,带伤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而且还是烧伤。 九昭想哪怕加上前三世也是头一回吧,毕竟她天生便能使用凤凰火,一般的火落在身上,就像雨点一般,不痛不痒。 而令使的手段不一般。 咋一开始,这烧伤着实让她痛得不得了,后来她向阮·梅要了一种药剂,可以只切断某个部分的触觉和痛觉,便将其用在了左手上。 这也是九昭不着急治伤的原因,虽然少了触觉和痛觉让左手不如平时般好用,但也不怎么妨碍日常。 上一次吃饭被景元看出来,这次则是被罗刹察觉。 九昭倒也没有那么意外,那两个都是聪明人。 然后她听见罗刹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之色,“我略懂医术,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察看一番。” “感觉你对自己的医术倒是有自信?” 罗刹轻轻摇了摇头,“不敢夸大,只是我的医术若能派上用场,也算是报答九昭的救命之恩。” 九昭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她有种感觉,罗刹请他们吃饭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她身上的伤。 大方地将手伸出,撩起了左手上的衣袖,露出了系着绷带的上臂。 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下伤口处的绷带,金发青年微敛着碧色的眼眸,神色认真,“不介意我拆掉些许吧?” 九昭无所谓道,“当然不,医术再精湛的医生也是要看伤口的嘛。” 见两人忽然就看起诊来,穹也不挺尸了,好奇地凑过来,“怎么样,能治吗?” “我试一试。”罗刹也没有夸下海口,只是拿出一个精致的十字架。 正要有所动作,他忽然抬眸,眼眸温和,俊雅的青年抱歉地笑了笑,“这位小兄弟可暂时回避?” 穹皱眉一皱,不服气,“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vip不能看的?” 他说话的同时,九昭看到一群弹幕刷起了同样的话。 考虑到自己的伤处大部分在肩膀,她抬手放在少年凑过来的脑袋,拍了拍,虽然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孩子,但却不容置喙,“好了,穹宝。” “你还小,不能看的东西可多了,先出去吧,等会儿给你星琼哦。” 听到星琼,他的眼睛一亮,然后装作不情不愿应声,站起来。 20、第二十章 [虽然不想走,可是她叫我宝诶!] [她哄我,她好温柔,awsl!] [啊啊啊啊!富婆凤凰姐姐x傻白甜星核精,美味的年下wkdl!] [不可以,穹/星还是宝宝啊!] [九昭不光叫我宝,还给我星琼,富婆姐姐真的好爱我啊!] [不愧是mhy公认的富婆,平时九昭相关的任务奖励多就算了,没想到这里都能给星琼!] [昭门!] [昭门……虽然但是,这可是长得‘教主’脸的罗刹,不会出问题吗?] [九昭也不是省油的灯吧?这,指不定谁吃亏呢……] [但是九昭还受着伤啊!] [这孤男寡女的……不行!就算你叫我宝,我也不走!]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九昭什么时候入池!] [对啊,不会又像隔壁原一样,早早出场,戏份不少,就是硬生生地卡着不入池吧?] [旅行者,崩铁好玩吗(狗头)?] …… 穹磨磨蹭蹭起身时,雅间中的两人都将注意放在了他身上,九昭咋一眼扫过他脑袋上方的弹幕,发现信息量还不少,只是眼下不是什么追究的好场合。 在两人的注目下,灰发少年一步一回头,终于走出了门。 只是,他甫一迈出门,未等门阖上,便立刻扒着门框,探着脑袋,可怜巴巴地问,“真的不能留?” 平时的话九昭会很吃这一套,朋友对她用软的向来管用,但现在她是有原则的,于是,十分冷酷地来了一句,“不能!” “好吧。”失望地应声,九昭仿佛看见少年灰色脑袋上无形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怎么回事…… 好像感觉自己并不多的良心有点儿痛。 等穹走了,门阖上后,罗刹重新将注意落在九昭身上。 碧色的眼眸低垂,金发落于肩膀处,青年神情专注,从容优雅地将她胳臂上的绷带解开了大半。 修长手指隔着黑色手套摁在烧伤处,罗刹的力道虽然不重,但被他触碰了伤处的人却没有半点儿反应,于是便抬头询问,“九昭可以用了麻醉之类的药物? “差不多吧。” “这伤口可是已有差不多半月的时间?” 十三四天,也差不多半个月吧。 九昭眉梢轻挑,“这也看得出来,看来你的医术确实挺好的。” 心里对于罗刹能治好这伤的概率评估又提高了一成。 无论他有什么目的,这伤若是能治好便是好,毕竟接下去的事情拖着一只半废了的手去,也确实不方便。 “上臂处的伤应该是主要伤口处的波及衍生,最关键的部分是在肩膀?”罗刹只是粗略一看,便说出了关键,观察之后,他再次抬眼。 对面的少女神情松散,单手支着下巴,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眸光正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衣袖放下,罗刹轻笑了一下,好奇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九昭摇头,“没有哦~” 没有再追究她在看什么,罗刹迟疑了片刻后提议,“失礼了,九昭,可否让我看一下肩膀处的伤?” 将穹支出去之前,就有所预料,九昭倒没什么扭捏。 轻轻应了声后,她将散落在肩膀后背的头发尽数拢在右肩膀前,然后右手不紧不慢地解开领口的特殊的衣结,左边的衣袖滑落,露出绑着白色绷带的肩膀。 罗刹稍稍移开了视线,定了定神后,才将注意力落在她的肩膀上,他抬手触碰了绷带后,特意停顿下来,“失礼了。” 九昭没忍住笑了一下,“罗刹先生,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不过是露个肩膀而已,你也太纯情了吧?” 因为她伤处每日需要换药,所以这些天都穿着单边的衣袖可以独自组卸的衣服,就像她说得那样,确实只是单纯地露个肩膀。 哦,不对。 九昭差点忘了,她一直穿后背缕空的衣服,以前被长发遮挡背部,现在头发被整理到了身前,裸|露的后背都暴露出来了。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露的挺多? 青年像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一般,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轻咳了声,“九昭,说笑了。” 也没再调侃,少女安静下来,撇过脑袋,尽量不打扰他治疗了。 因为侧身对着人,九昭的视线又看向反方向,失去触觉、痛觉的关系,让她整个肩膀都麻木没有知觉,她并未知晓罗刹的具体治疗进度。 只是余光留意到了白色的沾着血迹的绷带如丝带般从肩膀滑落在地。 些许银光反射,而后是柔和的绿意,九昭想,那大概是那条之前出现过的十字架。 就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有一瞬间甚至压过了雅间内的熏香。 这是什么? 慢慢地,九昭发现自己的触觉恢复了。 先是手腕被握住时手指隔着手套传来的青年的体温,然后是肩膀处,冰冷的金属轻轻地扫过皮肤的触感,她对温度感知特别敏锐,所以比起痛和痒,她最先感到的是冷热。 将阮·梅的药剂效果也一同驱散了吗? 并未让她等很久。 等最后一点儿狰狞的黑红斑点从少女白皙的皮肤上褪去,罗刹便及时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收回十字架,干脆礼貌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将目光在落在九昭身上。 “好了,请检查一下是否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九昭转过脑袋,手指触碰了下肩膀处的皮肤,不平整的烧伤已经不见了,手下的皮肤细腻而光滑,甚至与其他皮肤都没有色差。 仿佛不是长好的,而是恢复了受伤前的模样…… 绯红色的眼眸中浮现了几分深意,少女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拉到肩膀处,慢悠悠地编好了结后,将拢在身前的头发放回了身后。 整理好衣装,九昭这才似笑非笑地出声,“凭罗刹先生这医术,只是当个行商真是太可惜了,有没有考虑过当个医生?” 罗刹温和地笑着回复,“过奖了,我只是行商途中偶尔救治过人而已,我的医术并未你说得那么好。” 视线瞥过于手指间缠绕着金属链子,九昭凑过去,仔细观察其系的十字架起来,“罗刹先生信教?” 青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方便说?那……” 她看见了那双碧绿的眼眸,笑着像是闲聊般问道,“你是令使吗?” 眼神微动,罗刹只是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是那般人物。” “好吧。”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九昭也就不再穷追不舍,“希望罗刹先生不是仙舟的敌人才好。” 罗刹失笑,没有丝毫被冒犯的神情,语气依旧温和,“九昭多虑了。” “希望如此吧。”唇边的笑意真实起来,她站起身双手抬高伸了个懒腰,然后活动了左手,完全没有滞涩感,“哇——” “真的完全恢复了,谢谢你啦。” 罗刹眼中含笑,“不客气。” 落在地面的绷带被金红的火焰席卷,很快就化作了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注视着其烧完后,九昭拿出玉兆,凑到他面前,“加个联系方式吧,罗刹。” 罗刹视线下落,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颔首:“好。” *** 治好伤后,罗刹便说有事同两人分道扬镳了。 不巧的是,九昭和穹接下来也有预约了,九昭就打消了继续探究罗刹的念头。 “所以,真的治好了?”穹的目光好奇地左手处打量。 九昭象征性地活动了下左手示意,“是啊,罗刹的医术很奇特。” 穹摸着下巴猜测,“莫非他是隐藏的神医?” 耸了耸肩,九昭随意道,“或许吧。” 两人从长乐天热闹的街道,拐进了偏僻的巷子,深入之后,就遇到了一些游荡的年久遗失的人造之物和裂界造物,被穹抡着棒球棒三两下就解决了。 两人在一间闲置许久的房子前停下了。 “你们来了。”站在屋外的卡芙卡见到两人勾起了笑。 注意落在她身边的少年身上,女人的语气温柔起来,“好久不见,穹。” 微微点头示意之后,眸光从两人扫过,九昭从敞开的窗户看去。 室内,藏青色长发的青年抱着胳臂,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他的眉心蹙起似乎睡得也不安稳。 *** 长乐街,若木亭 这里是可以眺望道仙舟古老仙迹——建木的小筑。 罗刹站立在建木边缘,微微仰头,那高耸在空中的建木仿佛垂手可得,但又像远隔重天,遥不可及。 周围的温度骤然变冷,似有霜花浮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罗刹没有回头,只是平淡地道了一声,“你来了。” 冷然如冰的声音响起,“你见到她了?” “是的。” “她……怎么样?” “她身上为幻胧所伤的伤已经被我治好,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伤病了,如今她年轻、活力、充满生机。” “年轻?” “是的,我知晓持明年岁从外表看不出,但我有特殊的方法,至少此世,她年岁才五十上下,不会过百。” “……” 许久没有听到回复,罗刹转过身,轻笑着问道,“你……不去见她吗?” 21、第二十一章 闲置的屋外 九昭看着已经聊上的穹和卡芙卡,走到了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刚想下摁,只是虚掩着的门便开了条缝,而房门发出了一声沉闷而艰涩的声响。 门轴在转动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地咬合。 这响动惹来了正在交谈的两人的视线,九昭注意到,没有心虚地扬眉,抬手指了指两人后,又指向室内,“你们俩继续聊,我也找里面的人聊聊。” 卡芙卡没有阻止,而是提醒道,“阿刃此时的状态不太好。” 从门缝看去,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九昭也没有意外,“我知道了,魔阴身,你的灵言似乎效果不好……我来试试吧。” 之前在丹鼎司,她研究过被药王秘传转化的魔阴身,研究过诱发其的丹药,而飞船上的时间,她也没闲着,对她能够得到的魔阴身资料看了又看。 持明因不朽的赐福,拥有与仙舟长生种不同的生命循环机制,普通持明在古海轮回,古海会涤去其记忆和情感,新生的持明不会保留前世的记忆,因此也避免魔阴身的困扰。 遇到丹恒的那次,九昭触动了另外两道封印,她想起来另外两世的记忆。 三次的死亡,让九昭确认了一些事情,她的凤凰火同月波古海的效用其实也差不多,虽然涅槃后她的记忆不会失去,但涅槃时的凤凰火会将她身体上包括旧疾、诅咒甚至还有情感等一切负面的东西烧尽。 凡是被凤凰火判断为负面的东西,包括第三世的‘系统’,在涅槃时,似乎被其判定为‘坏东西’,被抹去了意识,但其功能留下来了。 她能看到穹脑袋上的弹幕、以及第二世的相关论坛就是‘系统’的功能。 凤凰会于火中重塑身骨,然后获得新生。 只是九昭正常情况下能够操控的凤凰火没有那么大威力…… 但就像上次在临时转变成魔阴身的那些药王秘传实验的那样,稍微还是有效果的。 九昭走进了室内,反手将门关上,顺带锁上,随后关上了了窗。 听到了这动静,原本闭着眼睛的青年猛地睁开了眼睛,支离出现了他手中,那双灰暗中格外显目的红眸中透着毫不掩饰的癫狂和煞气,甚至有些骇人。 将手抬起,垂眸吹了吹关窗时在手指上沾染上的灰尘,然后九昭平静抬眸,朝着他笑了笑,“还认识我吗?” 看清站在两步之外的人时,手中的剑刃下意识地松开,破碎的黑红支离消散,梦中疯魔惊悚的还未褪去,刃用缠着绷带的手扶住了额头,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中。 九昭见他没有反应,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身前站定,手搭在了膝盖上,她微微俯身,视线同刃的齐平,又问了一次,“还认识我吗?” 刃的声音哑得不算话,“……认识。” “嗯。”九昭轻轻应声,不紧不慢地说道,“认识就好。” 她伸手握住了青年摁在额头的手腕,感受到了手下的紧绷,九昭轻笑了一下,“看清楚了,感觉到了吗?我可不是梦哦……” 原本她是想等刃躺在床上后再好好帮他用凤凰火烧一烧,但眼下这人神智不清,恐怕很难听进去什么。 金红的火焰自两人交握之处冒出,瞬间将青年给包裹。 “你……恨我吗?”刃张了张嘴。 “恨什么?”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凤凰火温度的九昭分出了些许心神,歪头反问,“恨你跟丹枫想要救活我吗?” 见他沉默了,九昭叹了口气,“说不上恨不恨的,当初的事我不知全貌,也只是推测出了大概,如果是对你们想救活我这件事的话,我是不恨的。” “人心都是偏的。” 异地而处的话,九昭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不。 若是有可能见到丹枫的话,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她也会去做—— 或者说,接下来她将要去尝试。 保持着俯身的姿态有点儿累了,而且这样也不能让她集中注意力。 凤凰火撤去,九昭站起身,试图将人拉起,但是没有拉动,索性松开了手,“你……起来。” 尽管心神不宁,但听到了少女的要求,刃还是顺从地站起身。 九昭眨了眨眼,恍然间又想起了一些记忆。 “你小时候挺害羞的,长大后脾气跟丹枫相比都不知道谁更傲,现在……倒是比以前更沉默了,星核猎手没有说话的人吗?” 临时起意的问题,她并没有想得到回复,话语一转,她重新问出了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你和命运的奴隶做了什么交易?” 刃:“……” 九昭靠近青年,在刃紧绷着身子,以为她要像以前一样威逼而不知所措时,伸手拽过了他背后的椅子,然后将其拖到了床边,直接坐下。 抬手指了指床,持续地沉默让九昭有点儿来气了,“在这里躺下。” 视线从床上扫过,目光下落,刃看向少女,“……要做什么?” 双手抱胸,后背靠上了椅背,她没有看刃,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这时候你会说话了?” “怎么?这么久不见了,你的耳朵还会选择性听自己想听的话?” 安静的室内,随着青年步伐而起伏,衣物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眼前暗了一瞬,很快随着刃在床上坐下后,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的灯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刃坐下后,沉默了须臾,然后张了张嘴,“没有。” 眉眼低垂,九昭有些失落,还有些难过和不甘心,“为什么你不能跟景元一样,和我像以前一样相处呢?” 刃怔怔地看着她,双手慢慢握紧。 “就算我没变,你们还是变了,你……是想让我叫你刃?” 青年的声音沙哑而艰涩,“我已经不是应星了。” 绯红色的眼瞳中隐隐闪现了水光,气氛沉默下来。 过了段时间,少女眨了眨眼,再次抬头时她扯了扯唇角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在与人相处方面,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呢。”连骗都不愿意骗她。 她说完,微微朝着床头方向示意,“躺下吧。” 刃犹豫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双脚上抬,然后躺了下去。 “手。” 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靠近九昭那侧的手指动了动,九昭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 “闭上眼睛,不要反抗,我看一下你的魔阴身。” 金红的火从交握之处向青年整个席卷,视线瞥过刃,看他还算安分,九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重回仙舟,这次他的魔阴身比以往更加严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杂语,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呜咽,如同无数幽灵在耳边低语,久久不散。 少女的温度自交握的掌心处传来,哪怕隔着绷带,也能感受到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火焰的温度不高,与体温相当,被其包裹的感觉仿佛像是置身于温泉之中。 这比起察看更像是在‘治疗’。 察觉之后,刃本想打断她,告诉九昭不必如此,只是火焰太过温暖。 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而深沉,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种深深的放松,他的身体也开始放松下来,耳边充斥的窸窣诳语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 青年阖上了眼睛。 不同于之前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无法挣脱的样子,现在的他眉头舒展来。 九昭看了他一眼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木料出现了裂痕和剥落的天花板,昏黄的吊灯照出了在其周边空中漂浮的灰尘。 刃听到了屋外的动静,虽然这一次是自堕入魔阴以来前所未有的安眠,没有残肢鲜血,没有尸骸枯骨,也没有窸窣低语…… 同每一次被杀死之后获得的短暂安宁无比的相似。 但身体的警觉已经养成了,刃偏头朝门的方向看去,最先看到的是安静地靠在椅子上偏着脑袋睡着了的少女。 手指动了动,他握住了九昭依旧还放在他掌心的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也听到了室外的动静,她的眉心慢慢蹙起。 身体的轻松不是错觉,刃忽然想起了少女曾经说过的话。 ‘凤凰火的精细操作可是很费神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大开大合地烧。’ 魔阴身的情况好转了? 是因为刚刚的凤凰火……? 青年不紧不慢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从掌心移开,眉头拧起,他看向被锁住的大门。 外面是出事了吗? 刃干脆地起身,来到门口,尽量不发出声将锁解开,而后推开门。 一阵风来,院子的许久未修剪的树叶飒飒作响,几片叶子旋转着飘落。 除了卡芙卡同那个她在意的少年外,刃看见了他一直追杀的执念饮月……已经成了罗浮将军的景元—— 以及那个女人。 身体被一次次挑刺、划开、刺穿的幻痛生了起来。 女人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冰冷,不近人情。 “九昭……我要见她。” 22、第二十二章 镜流来看过她这件事,还是在九昭之后在论坛知晓的。 她当时在那间小破屋醒来时,只发现了室外坐在大树下,把玩着这间废弃房屋原主留下的棋盘的景元一人。 白发的将军懒懒散散地支着下巴,一手捏着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笑了笑没有回头,“醒了?” 九昭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垂眸扫过了棋局,吐槽道,“你这将军当得好悠闲啊?” “是啊,暂时将罗浮的事务交付给符卿了,确实很轻松。”两只夹住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景元笑着邀请,“来一局?” “不要了。”留意到棋子的边缘已不再光滑,原本的色泽变得黯淡,棋盘的路线在岁月的磨损下部分已经不甚清晰,并未让人升起一点儿下棋的兴致,九昭直接拒绝了。 “穹回去了?” “嗯,丹恒来接他了。” 再次落了一子,景元抬头看了天空,“说起来,时间确实不早了。” 他抬眼,看向对面,语气轻巧地提议,“我也有些饿了,一起吃个饭?” 九昭看着他将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开一颗颗放进了围棋钵中,这次倒也没有拒绝,“去哪儿吃?” “看你想吃什么?”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丢进钵,景元开始细数长乐天的老招牌中的招牌菜,还有新开的店中的特色菜,巨细无比,仿佛一个追求美食的老餮。 “或者,去我府中……” 没等他说完,九昭就打断了他,“去你府中吧。” 景元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眼瞳金光流转,“好。” 将所有棋子尽数收入钵中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伸个了懒腰,而后眸光下落,对着还在坐着的少女道,“走吧。” 九昭站起身,她迟疑了一下,目光投向了房子内,“他离开罗浮了吗?” 景元顿了顿,“或许吧……” 他无法拦着九昭找人,但若是可以,他并不想九昭搅合到他们之间的一笔烂账中去,徒惹伤怀。 “哦。”她收回了视线,走到景元身边,朝他笑了笑,“走吧。” *** 看到论坛时,九昭已经登上了前往【世界尽头】酒馆的飞船。 原本九昭是想在论坛找一些关于阿哈的信息,打开论坛,她看见与穹同行之后的剧情后续,便点了进去。 然后,她才知晓,曾经的‘云上五骁’的四人,曾在她睡着时,短暂地聚首过一次。 原来除了在鳞渊境祈龙坛之外,他们还见过一面啊…… [九昭……我要见她。] 九昭抬手,手指落在了虚空的屏幕中,却穿过了那张黑绸缚眼的那张脸。 镜流…… 当初记起景元时,少年树下挥剑时,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个走过来的身影。 她是景元的师傅。 也是她剑法的学习对象…… 剧情还在继续。 刃从室内走,他站在了门前,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 他只是低哑着声音地说了一句,“她睡了。” “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 镜流面无表情地质问,“那你为何同她见面?” 曾经喝酒谈笑的人,再次见面彼此对立,相视无言,气氛紧张。 “嘛,”景元出来打圆场,他解释道,“你知道的,九昭一向任性,随性而为,她想做的事情,就连天风君也很少能拦得住。” 这是事实。 刃可以不去见她,但无法阻止九昭找上来。 镜流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道,“我……只是想见见她。” 刃:“……” 再次僵持了片刻,青年最后还是沉默着让开了门。 看着白发女子进入门中,刃站在门旁,一言不发地关注着室内,而景元同样走上前。 穹戳了戳身边透过敞开着的门同样情绪有些紧绷着关注里面情况的丹恒,好奇但小声地发问,“她是谁?” 丹恒的神色复杂,“……九昭的朋友、故交。” 穹点了点头,“哦哦,不愧是富婆姐姐,朋友还真不少啊。” 注意到气氛的古怪,他继而有些担忧地发问,“不会有事吧?” 丹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镜头转到了室内。 镜流在床前的椅子旁停下,眼睛透过遮挡着黑纱落在安静地睡着的少女身上。 同记忆中如出一辙,半分都未改变的面容。 女人伸出手,手指却在触碰到少女脸庞之前停住,指尖颤了颤后,不再往前半分,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声音压抑着复杂的情感,但音量很轻。 “是你,真的是你……” 剧情戛然而止。 镜头似乎同穹绑定,后来九昭同景元的交流没有被记录。 屏幕已经变黑,九昭没有了找阿哈情报的心情,她起身,走到了飞船的观景舱。 少女站在舷窗前,凝视着飞船驰过银河,无尽的星光之海,璀璨的玉带,横亘在黑暗的天幕上。 寰宇间,人类如此渺小,在星神眼中也是如此—— 九昭想起了离开罗浮前在祈龙坛前,看见了一切。 物是人非,是她再次回到罗浮最真切的感受。 因为镜流在,她拔剑时凝聚了冰霜,让温度下落,而目睹了一切的她情绪波动时,搅动的温度不足以让人察觉。 他们之中,没有知道她来过。 也就在那时,九昭下定了决心。 [丰饶]造就了一切—— 那么,为了发泄心里无法排解的愤懑和仇怨,她决定—— 向‘丰饶’报复。 *** 飞船飞往世界尽头,与此同此,论坛上,罗浮主线剧情结尾的两段过场pv被放了上来。 一段是在罗浮幽囚狱中,景元、罗刹同镜流的对峙。 而另一段则是在星穹列车之上……九昭同穹/星的对话。 观景车厢,轻柔的音乐在循环播报,安静的车厢,只有穹一人坐在沙发上玩着玉兆。 红衣少女是突然出现的,等她在身侧的沙发上入座后,穹才发现了她。 穹讶异地抬眸,“你怎么来了?” 九昭笑了笑,“找你聊天啊。” 听到这话,穹乖巧地将玉兆收了起来,身子坐直,精神抖擞很给面子地问,“富…九昭,聊什么?” “聊……” 少女停顿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淡下,“穹宝,你有憎恨过什么人吗?” 穹:“诶?” 九昭似乎想起什么,转头朝他轻笑了下,“啊,对了,忘记穹宝你还是一个宝宝了呢……” 车厢安静了一会儿。 “我有哦。” 九昭打破了安静,微微上抬视线,落在了虚空之中,她叹息之后,继续道,“第一世,自打我出生之后,曜青仙舟便同丰饶孽物征战不休,哪怕最后我因孽物而死,我也不曾怨恨过。” “因为只凭我一人,便带走一个令使和无数丰饶余孽,胜利的是我。曜青大捷,代价只有我一个,很划算。” “……直到这一世回到了仙舟。” “我看到丹枫转世,丹恒却摆脱不了前一世的阴影,曾经发誓‘卫蔽仙舟’的剑首,堕入魔阴,成为仙舟罪人;从小同我在工造司长大的人成了他最不屑的孽物,他的手再也无法锻造…… 在那几人再次聚首之后,我看到镜流同刃生死相斗,我忘不了景元在刀光剑影之下的那副表情,我——再也见不到丹枫了。” “云上五骁,曾经的英雄,如今只剩一地鸡毛,他们……又何尝不是仙舟上的缩影,英雄尚且如此,何况仙舟人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呢。” “或许他们各有错误,但他们都已经付出了代价,而追根究底,一切都是因为[丰饶]——” 九昭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若是没有丰饶……” 穹听到这里有些担忧地出声,“九昭……” 她叹一口气,然后转头朝少年,安抚,“没什么。” 少女垂眸看向掌心,然后慢慢握紧,“我只是想着已经第四世了,也应该要长大,作为不朽的子裔,作为一名仙舟人……我应该要做点儿什么了。” 她结束了此次的对话。 “好了,和你聊得很开心哦。” 九昭想了想,本想拿出些星琼出来的,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她有些可惜地说,“谢谢你听说我说一些废话,本来想给你星琼,但真遗憾,这里是梦境。” “这是我们两之间的秘密哦。” 抬手放在少年灰色的头发上,少女站起身,“说正经的,其实我是来道别的,我要离开罗浮了,帮我跟丹恒说一声吧。” 话音落下,九昭转身就要走。 穹也立即起身,叫住了她,“等等——” “你要去哪里?” 少女回眸,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世界尽头的酒馆……” “我要去嘲弄热爱嘲弄世人的人。” 她说话,身影消失在了车厢。 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在观景车厢的沙发上睡着了。 少年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袋,“是梦?” 画面一转。 来到了一个别具风格的建筑前。 角落标注了足够显目的字。 【艾普瑟隆,世界尽头的酒馆】 镜头只播出了踏入室内的一双腿。 噪杂的音乐背景下,少女的声音清晰可辨。 “只要有乐子,连星神都不放过……” 一声轻笑之后。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给你找的乐子呢,常乐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