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生存指南》 1. 宫墙血案(一)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永宁十一年冬,年关将至,大雪纷飞,燕国京师已多日不见天朗。 刑部大牢内,宋时书满身血迹,囚衣破烂早已没了作用,只留下最后一口气勉强支撑。 “尚书大人,陛下有旨,不允许任何人……” “滚!” 可怜狱卒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便被秦亥打断,只见他带着两人一路闯入牢中。 一连多日都不见狱卒动刑,但也未进半粒食物,宋时书心里清楚,有人想让她死,她便不能再活。 可死在秦亥手中,实在让她不甘。 浑身无力便也罢了,这无窗的天牢已快让她的身体失去温度,隐约听见外面有声,不过片刻,她看到的便是秦亥本人了。 恨意难消又如何,此生,她终究无法手刃仇人,甚至死在了仇人手里。 “宋侍郎若不与我为难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只是我还真是没想到,侍郎是个女儿身,你这欺君之罪我可没冤枉你半分。” 宋时书看着眼前这个人,除了恨意便是恶心,一个一心图谋江山的不轨臣子和她在这里谈欺君,实在是讽刺至极。 秦亥身着紫色官服,人虽至不惑,却生了张书生气的脸,若不是眉眼间的虚伪与从不上扬的嘴角,谁能想到他的今日是踩着累累尸骨得到的。 “宋侍郎这般看我,倒让我疑惑,今日,我来送你上路,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我,何仇何怨?”秦亥说到此突然厉声,“以至于你当堂行刺?” 原来这就是秦亥亲自来送她最后一程的理由,究竟做了多少恶事才会如此心虚,不管能不能问到答案,都要亲眼看着她死去。 宋时书只觉得风霜从窗外吹进,沾了血迹的发丝缠绕在脸上,以至于嘴角僵硬无比。 “贼子奸臣,人人得而诛之。”这已是她耗费力气最后能说出来的话,只恨此生未能如愿。 “好一个贼子奸臣,”秦亥笑了,“宋侍郎一个欺君之人莫不是还觉得自己忠君爱国,既如此,我这就送你一程,保你黄泉路上无人作陪,只是死后地狱遇人无数。” 至此,宋时书永远闭上了眼睛,地狱空荡,她只能许下誓言,若有来世,必定手刃仇人,哪怕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然而黄泉路上,她似乎听见了刀枪剑戟碰在一起的声音,看到了京师皇城火光冲天。 - 永宁十一年冬,这日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郎君,下雪了。” 宋时书睁开眼睛,她听见了何掩淮的声音,那个到死她都没来得及见一眼的人。 明明她已经…… 她连忙检查自己身上的穿着,一身红色官服,此刻正坐在车内,她还活着? 然而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她恨不得立即冲上去,秦亥正从她面前的马车上下来,还是那一副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秦亥原本已向皇城走去,却突然驻足回头。 宋时书抓着马车又紧了一分,就是这样虚伪狠厉的眼神,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直到何掩淮又唤了声:“郎君。” 宋时书这才收回目光从马车上下来,不知是自己许的誓言应了验,还是上天赐给她的一场梦,她只知道自己重活一世,绝不能走错一步。 抬眼便有几片雪花落在自己眉目间,此时的皇城还能看见庄严肃穆,京师的繁华不减半分,等到第二场雪来,几日便能让整个京师成为一片灰白,暗无天日,却偏有大雪刺着人眼。 她转过头,何掩淮是个粗人,自是看不出她这副躯壳下已换了一个历经生死的灵魂,但何掩淮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深色的衣裳,手中永远握着一把刀,说是要护她这个救她一命的郎君平安。 “掩淮,昨日做了个梦,你这刀我给你换一把可好?”她没什么能送何掩淮的东西,这也是她上一世没来得及的遗憾。 只是不知她来京师缘由的何掩淮自然不会明白:“啊?” 宋时书也想如何掩淮一般只知道自己这一生护着谁就好,没有仇恨,有时烦恼,一生所求皆是自己所思所想。她拍了拍何掩淮的肩膀,手尖冰凉,隔着飞雪,何掩淮的面目清晰地刻在她脑中,触感竟是如此不真实。 “今日出宫应是晚了,不必等我。” 说完,宋时书转身向皇城内走去,若她所记不差,今日入宫便是她查到秦亥的开始,一个小人物的死亡,牵出了秦亥隐瞒十一年的秘密。 “郎君,我等你。” 宋时书自知拗不过何掩淮,为了这些个一心为她的人,她都要努力在这京师生存下去。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是地下之人能真正闭上眼睛,那些黄泉路上作伴的人不能在地狱里等一辈子。 - 十一年前秋,东南海寇屡次进犯燕国国土,彼时四海升平,昌平帝李瞻御驾亲征平东南之乱。 同年初冬,南邑王军自洋州起攻占燕国南部十六城,昌平帝被困濯州,兵部侍郎秦亥调渠州军解濯州之困,后安阳侯秦俐与渠州军统领宋川大败南邑王军。 同年深冬,南邑余孽作乱,渠州城破,昌平帝崩,皇太子李珩登基,秦太后摄政,秦俐追击南邑余孽,自此南邑灭国,李珩改年永宁,任安阳侯秦俐总管南部事宜。 宋时书一路行至乾宁殿外,想这位皇帝登基时不过三岁,秦家也是自那时起成为燕国第一世家,而李珩年幼,这些年倒是想与秦家以及支持秦家的世家抗衡,可惜结果便是上一世,一一被秦家拔除。 “二位大人,陛下有请。”大监侍奉李珩多年,虽年事已高,脑子却是十分好使,是这皇城之中公认不能得罪的人。当然,秦家一党除外。 秦亥还如往常一样径直走向殿内,在宋时书看来,这人连背影都透露着一种虚伪。 雪落肩头,宋时书也紧随其后,只是她对大监的态度可不能是如此。 “大监,落了雪,您可得嘱咐陛下多注意身体。”一边向里走,一边说道。话虽只是客套,可心意却是到的。 大监已生了白发,路也走不快,人倒是一直笑嘻嘻的:“侍郎放心,陛下好好的。” 宋时书轻轻点头,皇帝待的地方又怎会不好,一进来便觉周身温度升高,上一世死前她可真是遭了罪,若是能让秦亥尝尝便好了。 “臣等参加陛下。”宋时书随秦亥一起作揖。 抬眼便能看到年仅十四岁的李珩,脸还是那般稚嫩,眉眼间却是历经风霜之感,龙袍加身,倒也是气宇轩昂,年纪再小,也是一国之君。 李珩轻声道:“平身。” “谢陛下。” 宋时书放下胳膊,上一世李珩是一心救她,奈何多年来扶持的势力也无法与秦家一党相抗,一是因为李珩年幼,二便是李氏一族子嗣稀薄。 如今的天下可不似昌平帝在时,境北有阿颜乞屡次进犯,江南在秦俐的治理下百姓苦不堪言,各州府更是人心不稳,频有叛乱,京师的银子用了不少,效果却是微乎其微,所谓江山社稷,不过散沙一盘,朝中忠臣良将寥寥无几,无人不想明哲保身。 此时,乾宁殿内不过三人,宋时书也想知道,重活一世,是否还同当初一样,她在这个时间重生,总该有个因果。 李珩捂着嘴轻咳一声,皇帝有想法,却挡不住自己体弱多病:“朕今日召二位前来,还是为了境北王回京一事。” 听到这话,宋时书顿时心惊,境北王回京可与上一世的时间线不符,这本该发生在两月之后才是,也就是她女扮男装被发现待在刑部大牢的那段时间。 “宋卿可是有别的想法?” “臣……没有。”宋时书连忙回应,这岂不是意味着她重生之后很多事都有了变化。 不过心惊之后她也静下心来,有了变化也好,如此,就有可能不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李珩继续道:“境北王回京,事关国本,虽一切事宜已安排妥当,但朕今日还需二位相商一二,舅父掌管兵部,这些年境北战乱不断,可谓是损兵折将,关于兵力部署还请尚书与境北王有个论断。” 2. 宫墙血案(二)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漫天大雪轻轻落下,因非深冬之际,未在京师留下痕迹,很快便消散,只是那冰凉的触感落在人身上,却是清楚得很。 赤字营是顾氏王旗的主营,也是整个燕国唯一的骑兵营,百十人的队伍踏破一座小县城也是足够。 毕竟身份贵重,外姓王再为皇族所不愿,顾氏身上的军权却是百年也未曾撼动分毫,失了境北,便等于中原失了大门。 秦家不愿在顾氏这里分担精力,不知是打定主意顾氏不久便会回到境北,还是已猖狂到无所忌惮,不过无论秦家如何,李珩这个皇帝却是要将面子做足,城门口的官员上至荣誉加身的一品大员,下至实权在握的文官武将。 宋时书不敢再逗留,连忙向城门口走去,手中握着一道新的圣旨。 袁复白此人自然是宋时书安排,一个名满京师的纨绔子弟,除了秦家,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当然,他成功不负宋时书所想,不知说了什么竟让顾离一把长刀断了一条腿。 此时下面不用想都知道该是何等热闹。 宋时书举着圣旨出现,文武官员皆是让道,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瞧见这位境北王的模样,传闻只说了他如何骁勇善战,却没说他生了怎样的容貌。 剑眉星目,简单的马尾上也只插了根金色的簪子,宋时书想不通,这样的男子身边竟没一位红颜知己,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许是性情怪异,没有女子愿近其身,何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说不定哪日就守了活寡。这样一想,境北的将士又何曾不可怜。 “臣刑部侍郎宋时书奉陛下之命特前来宣旨。”她立于人群抬着下颌高声说道,这道圣旨便是她来迟的理由,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看清顾离以及他的赤字营。 身后是百官,面前是百骑。 远远瞧着和真的立于身前,那种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感觉仿佛自己下一瞬便要将脑袋送出去。 此话一出,身后无人敢言,袁复白在一旁扭曲着嘴脸,一手扶着右腿,半弓着身子根本直不起腰。 只是令宋时书没想到的是,顾离竟真的从马上下来,不知是不是觉得顾离此人凶狠,连带着他的战马,宋时书也有同感,想来是沾染了沙场之上的杀气才会如此。 京师繁华,每日争权夺利,与刀尖舔血的境北相比,完全是两个样子。 顾小王爷宋时书眼里,已经是一个张扬且没有规矩的人,他若是和寻常武将甚至京师权贵相同,宋时书倒也省得再费功夫,或许顾离早早回境北才是最好的局面。 京师与境北同是虎狼之地,但在境北死一个人,好歹光明正大。 “刑部侍郎,为何不是礼部?”顾离一手撑在战马上,身姿挺拔,声音中带着几分雄厚,却也如同他的容貌带着少年郎的热烈。 宋时书就知道今日城门不会随便过去,当即道:“回王爷,礼部尚书年迈,实在不宜前来,唯一的侍郎回乡告假,陛下也是担忧,唯有刑部近来无事,才特令臣前来请王爷回京。” 顾离只是放下手:“哦?” 宋时书不想去揣度顾离的意思,反正目前事情也只能这样发展,她又道:“王爷,圣旨所言是请您与军中将士无需拘束,在京时,凡有任何事,臣定当为之分忧,明日陛下宴请王爷与境北将士,文武百官皆至,还请诸位于京师开怀畅饮。” 笑话,她可不敢当众宣读圣旨,岂非让顾离下跪。 话音落后,便是片刻的沉默,赤字营以顾离马首是瞻,京中官员自是不愿与顾离有所冲撞。 也只有顾离敢直言不讳:“那他呢?” 少年郎脑袋轻轻一扭,示意一旁的袁复白。 宋时书对顾离言语的跳跃算是有所领教,她看向一旁,袁复白虽纨绔,却罪不至死,又是陇中袁氏子弟,今日不过试探,委实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袁少卿奉皇命于此迎接王爷,却失了仪态,便是王爷不说,臣也要奏请陛下,”宋时书话锋一转,“倒是今日下了雪,臣自是知晓诸位不畏,但若是晚了时辰,扰了京中百姓,臣等才是罪过。” 境北建立之初,便是为燕国抵御外敌,强寇侵略,百姓流离失所,因此境北诸城有了顾氏王旗,入旗者,当为天下百姓战无不胜。 终于,顾离松了口:“那不知此刻是否算晚?宋大人将时辰算得如此精准,若是本王直入京师,又当如何?” “王爷言重,京师百姓见了您自也是欢喜仰慕,您是燕国的境北王,更是天下百姓的大英雄,臣只是怕晚间京师热闹,若王爷想领略一二,臣亦是愿意效劳,只是王爷带着您的赤字营怕是不便。” 宋时书扫视了顾离身后的骑兵,为首的那位红衣将军英姿飒爽,听闻赤字营主将是位女将军,看来所言非虚,只可惜自己无法以女子之身报仇雪恨,更不能以真实身份作赌。 “王爷,您觉得呢?” “本王可不认识京师的路,一切按宋大人安排。”顾离上了马,语气中也有些不耐烦。 宋时书将圣旨递给顾离身后的副将,随后转身:“柳太傅,还请您率禁军……” 然而她话才说一半便被顾离打断:“等等。” 恶劣,实在是恶劣。 宋时书无奈转过身,还得面带微笑地看着顾离,这境北王不仅没有规矩,不会还是个作死的吧。 “本王赶时间,宋大人一人带着就够了,”顾离也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头都不低一下,“来人,给宋大人找匹马。” 不过顾离与秦亥那厮仍是有所不同,顾离没有半分虚伪,喜欢与厌恶都是直白地摆出来,尽管这里面有几分他无所畏惧的成分。 当然,宋时书的厌恶只能深藏于心。 无奈,当着众人的面,她只能上了顾离身边副将为她找来的这匹马,尽管心有猜测顾离不怀好意,事实也如她所料,拉住缰绳的那一瞬这马差点就要飞奔而去。 顾离是试探也好,故意刁难也罢,今日城门相迎若出了差错,她可是要担责的。 战马难驯,宋时书使了极大的力才控制住,不禁额头微微出汗,待确定战马老实,她才瞧向一旁明明一副看热闹表情的顾离。 可惜,让这位顾小王爷失望了。 倒是顾离动了动眉头:“宋大人马术精湛,有你带路,本王放心,驾!” 文武官员霎时让出一条道来。 宋时书内心叹气,手上牵着缰绳遇顾离身后入城门。 “臣等恭送王爷。” 这下,那群官员算是了事。 一入城,便可见孩童嬉戏,一过长街便是到了京师最繁华的地带,百姓驻足,各个笑脸相迎。 对于境北百姓而言,顾离是神,对于京师百姓而言,顾离亦是神。顾氏王旗在这片土地上传承百年之久,其形象早已根深蒂固。 哪怕是普通百姓也知,京师的安宁是境北将士的鲜血换来。 宋时书此刻正对着顾离的背影,少年郎心思多,但有一点,他的确战功赫赫,为境北,为燕国,劳苦功高。 “这就是顾小王爷啊!当真是丰神俊朗。” “你傻呀!顾小王爷可是骑着烈马,拉着长弓的人,若有一日,我也能上战场,定要如小王爷 3. 宫墙血案(三)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顾离一手拽着宋时书手臂,一手取下自己下半张脸上的面具挂在腰间,随后掏出匕首挑去了宋时书脸上的黑色面纱,顿时,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宋大人,这么巧?” “呵,”宋时书被禁锢着,自知不是顾离对手,也不再反抗,就算是自己鸿运当头上到顾离,她都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会被赤字营捏得粉身碎骨,“巧与不巧的,都是碰着了。” “那……宋大人这身打扮……” 说便说了,顾离一双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个遍,怎么感觉都是不怀好意。宋时书笑道:“臣与小王爷彼此彼此。” 既然顾离没直接把她杀了,那应当无意此举,或许跟踪她只是图个乐子,他一个境北王爷,到这京师来除了争权夺利似乎没别的可干事,可如今的京师根本无暇顾忌他,他和秦家夺权又有何意义? 想到此,宋时书心中突然蒙生出一个新的想法,上一世她一人在京师周旋,独木难支,孤立无援,若是能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也不至于李珩救她无门,而被秦亥害死在牢狱。 不管是李珩还是秦家,对顾离是有忌惮之心。 她没去过境北,不曾见过天山雪域,也不曾见过黄沙漫漫,但她知晓燕国境北的太平,是顾氏几代人血染沙场换来的。 她不信,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的人,会是如秦亥那般的恶人。 顾离总是无缘无故的笑,也会毫无征兆的冷脸,总之心思多变,无可揣度,眼看就要张口,宋时书先一步跪在地上。 “小王爷,臣愿为您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顾离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同样根深蒂固。 “停!”宋时书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差点讲他拽下去,顾离当即将宋时书重新拽起。 今夜的月亮只比平常的星星大上一点,冰冷的雪花落在手上瞬间化去。 宋时书此刻可是真心真意,像顾离这样的人,在他面前编造谎言实在费力,何况只要顾离答应在她杀秦亥的路上保她一命,待她完成前世遗愿,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小王爷您说。” 此话一出,顾离愣了下神,随后冷着的脸扬起唇角,一手摸上了宋时书的脖子。 起先宋时书还以为顾离要杀她灭口,本是掐死人的姿势,却在用力前拇指变了位置。 她生来喉结便比多数女子突出,若不上手必定察觉不出,可顾离这一摸,绝不可能意识不到她是女子。 然而奇怪的是,顾离面上没有半分惊讶,就像是早有预料。 她试图挣脱那被顾离死死抓住的手臂,却在同时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加重,紧接着,便是顾离靠近她的耳畔,随着雪落在耳尖,她瞬间感受到一股热气。 “宋大人要不要先考虑考虑,脱了这身衣服,入我境北王府的门?” “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宋时书心中大骇后立即冷静下来,“臣承认,自己是女子之身,可燕国不允许女子参加科考,臣一心报国无门,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然小王爷军中亦有女子为将,若小王爷以此威胁臣,是否……” “是否如何?不做人嘛!”顾离松开宋时书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顺便甩了甩自己的。 “小王爷身肩境北边防之责,于国于民,臣都当仰慕,臣也相信,小王爷不会反对女子做官,只是臣的身份怕是不能让人知晓。”宋时书默默背过手,被抓了半天,衣袖下面定然是红了。 “不必给本王戴高帽,世人如何看,本王不想知道,倒是宋大人你,”顾离看了秦府方向一眼,“大晚上的,穿着这身衣服趴在当朝尚书家的屋檐上,如今又说要向本王效力,本王想知道,宋大人能给本王什么?” 宋时书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有。 顾离又道:“至于宋大人今日目的为何,本王也不关心,更不在乎,本王想了想,宋大人能给的,似乎也只有这个?” “小王爷,您到底看上臣什么了?”宋时书才是真的不明白,顾离身边难道缺女子?整个境北都以他马首是瞻,跑到京师来玩这一套,这么多年身边也没听过有人。 难不成,是癖好? 顾离说道:“没看上什么,就是觉得有趣,毕竟境北不起战火,本王便不打算回去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自打第一眼见宋大人,便觉得与众不同,我境北王府还没见过宋大人这样的,不得探究探究?” 顾离个子本就高,还用一副鼻孔看人。 深吸一口气,顾离不打算回去了,那岂不是……宋时书掐了掐自己手指,反正这身材,这模样,她也不亏,于是笑道:“既然小王爷这样说,臣这人这命都愿意给,但臣这命只能是小王爷的。” “原来是想保命,”顾离并不意外,“这秦亥到底有多少仇家,本王久不入京师,竟不知都有人敢如此行刺了。” “臣只是探探。”说的好像她没脑子似的。 “探探?”顾离背过手动了动眉头,“若是今夜秦府没有守卫,只怕宋大人的匕首早就将秦亥脖子抹了,紧接着便是全城戒严寻找凶手了。”说着,还不忘低头看向宋时书的靴子。 匕首确实藏在此处,事已至此,宋时书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最好顾离能觉得她只是俗人一个。 “臣就是想杀他,迫不及待。” “无所谓,宋大人自便。”说罢,顾离抬眼望天,一片雪花落到了眼里瞬间闭上,“雪大了,宋大人早回吧!” 雪哪里大了,宋时书才不管顾离怎么想,既然能走,她可就不客气了,毕竟何掩淮还在远处等着。 “小王爷,臣告退。” “宋大人记得本王的话就好。” 不是今天就行。宋时书转身离去,剩下顾离在夜中良久。 宋时书行至何掩淮所在,人坐在马车上静静等着,她驻足须臾,他从不问自己做什么,只要她提,都一一应下,如此赤诚之人,伴她数年,乃是她一生挚友。 今夜,正是何掩淮坚持陪她出门。 “掩淮,走了。”宋时书快步上前进了马车。 “郎君坐好。” 京师的雪,人人可见,京师的夜,孤寂无光。 唯有一束,若隐若现。 - 翌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在辰时停下,皇城内更是早早准备迎接境北王的宴席,歌舞升平。 上一世的这一日,宋时书已着手开始探查那宫人被杀一案,因此今日 4. 宫墙血案(四)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太阳初升,早朝过后,宋时书便直接赶往了尚食局,昨日毕竟是迎接顾离的宴席,结束时已是傍晚,她不好留下。 上一世,陈小娥是死在一个叫小福子的太监手里,他二人还是对食,最初的线索是二人起了冲突,小福子过激杀人,后又暴露自戕,若非她一时可怜陈小娥,去查了其入宫前的家庭,必是不会发现她是秦亥安插在皇城内的人,而小福子负责联络,陈小娥被灭口,也不过是她发现了秦亥的秘密,想要以此威胁见一见家人。 如今她重活一世,想来此案不会偏离上一世太多,而小福子背后的故事便是她上一世未查出来的,总觉得小福子之死不仅仅是因为陈小娥。 “侍郎大人,今儿个赶了个早。”沈良每日会亲自检查送往各宫的食物,检查过后便在椅子上休息。 宋时书进去时沈良还眯着眼,尚食局的宫人忙忙碌碌,她与此人从前便打过交道,于这皇城而言,性子过于刚强,若非出身不低,怕是早就被人拉了下去。 “沈奉御早,陛下已经案子交与我,今日特来寻奉御相帮。”她名声不好,那沈良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因着早有预料,她径直坐在了沈良旁边的椅子上,反正这里最大,也都知道她是李珩的亲信,就是有不满,也不会露于表面。 沈良自顾自饮着茶:“侍郎大人,我既不是刑部,又不是大理寺,又能帮什么,查案这种事,应当与我无关吧!” 话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宋时书道:“查案自是不用沈奉御,但陈小娥却是尚食局的人,昨日奉御不惜将此案闹到境北王的宴席上,那凶手奉御要比我更想找到,并且绳之以法。” 沈良果然态度有了转变:“既然如此,侍郎直说,我能帮什么?” “敢问奉御,陈小娥的尸体是谁先发现的?”宋时书心中有答案,却又不能明言,该找的线索还是得找,只是这一次,小福子不能死。 - 宫墙之下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血迹,和上一世陈小娥死的位置一模一样,宋时书心中更加确信无论是是手法还是凶手都不会有变。 除此以外,便是晚了一日的契机,许是顾离回京一事产生了影响,却又不会更改结局。 “这就是昨日发现陈小娥的地方,琉璃,你给侍郎大人讲讲,昨日是怎么一回事。”沈良捂了捂口鼻。 宋时书看向一旁的琉璃,瞧着她是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她现在在外人眼里,形象可见是何等的差。 “回侍郎,平日里奴婢与小娥都是结伴而行,昨日宫中有宴席,比往常忙碌,午时奴婢想找小娥说句话却不见人,起初还以为是小娥偷懒,可直到午时二刻也不见人影,奉御大人一向管束严格,小娥便是想偷懒,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于是奴婢便想着出来寻寻,若是被奉御大人发现,少不了一顿责骂,结果就找到了这里,奴婢当时吓坏了,不敢多看,当即回去找了奉御。”琉璃说完又小心看了沈良一眼。 沈良的确在尚食局极具威严,毕竟性子与家世都摆在那里,又有能力,底下人也是信服。 不过沈良并未在意琉璃的眼神,对于尚食局一些不成文的规定,她不可能不知道:“琉璃说得不错,陈小娥入尚食局是我亲自挑中的,底下人偷懒是常事,达官贵人们不用劳累,但这么长时间却是不妥,我亦会责罚。” “昨日陈小娥的尸体被送到了皇城卫,验尸之后可以确定是颈部刀伤致命,流血过多而亡,按时间推算,加之琉璃娘子所说,人大致是死在午时至午时二刻,但凡这个时间段独自一人皆有嫌疑,我已请陛下让太史监协助,不日当会有结果,”宋时书的目的只有琉璃一个,“今日除了确定死亡时间,还想问问琉璃娘子,陈小娥可与谁结仇,又或者她与谁相好?” 琉璃是陈小娥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小福子存在的人。 “奴婢……”当然,琉璃不敢说,这种事虽在宫中常见,却也为人不耻,陈小娥已死,琉璃怕毁其名声,“不知。” 最后,琉璃还是摇头。 “那沈奉御呢?”宋时书并未追问,“可否知道一二?” “这……”沈良御下虽严,但也不至事无巨细,“我倒是未曾留意,不过琉璃一向与陈小娥交好。” 说着,沈良便拍了琉璃胳膊,以示安慰:“昨日场景着实血腥,我看你今日也心不在焉,还是回去休息罢,想一想陈小娥的事,若是想起什么如实与我言明即可。” 琉璃低着头,一双眸子里尽是害怕,双手交缠在一起,不停抖动,甚至微微出汗,她此刻完全是一副怯懦的样子。 宋时书心中笑了笑,这位琉璃可没表面上这么简单,上一世就足足被她骗了三日,以至于发现小福子时为时晚矣,可惜,她只是因为嫉妒陈小娥,并无其他。 这座皇城吃人,从来不吐骨头,进来的,出去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琉璃低头谢恩:“谢奉御,奴婢告退。” 宋时书瞧着琉璃离去没了踪迹,那一丝害怕不过是因为见到了死人,毕竟装起软弱来可是丝毫不心虚。 “侍郎大人还瞧着做什么?”沈良突然呵斥。 “啊?”上一世沈良可没对她如此说话,宋时书瞬间有些不解,看清沈良的眼神后才明白,此人当真是直言直语,不过也是她这样的身份,沈良不屑虚与委蛇,她解释道,“沈奉御误会了,不觉得琉璃娘子所言有误吗?” 沈良不解:“有何问题?” “我问是否结仇,是否相好,”宋时书耐心解释,她可不想得罪沈良,也是为了尽快理清案子,她一个刑部侍郎,这些可不是她首先该干的事,何况大仇未报,还有一个顾离虎视眈眈,“然琉璃娘子明明与陈小娥相好,却只字不提自己,若说她绝对没有必要,倒也说得过去,可就连沈奉御都知道,她与陈小娥最是要好。” 这点无人能否让,只要稍稍打听便能知道。 宋时书又 5. 宫墙血案(五)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顾……顾小王爷,小人是哪里得罪了您,您要砸小人的店,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闭嘴!”顾离原本把玩着手中筷子,却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两根筷子双双被插进桌子,发出不小的响声,“话真是多啊!” 这家香满楼早就没了人影,只剩下老板钱石还有顾离以及他身后的人。 “小王爷,您就是砸,也让小人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下次改进。”钱石被吓得跪在地上。 谁人不知境北小王爷顾离。 “这饭菜难吃,本王觉得……不顺心。”顾离靠在椅子上,慢慢说道。 “您……”此刻钱石若是还不明白顾离就是要与他为难,那便是白活了,“小王爷,您想要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愿意,可这店是万万砸不得的。” 可谁知,顾离不是那个意思。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还能为本王做事。”顾离声音霎时间变得严厉,如同上阵杀敌般充满了戾气。 下一瞬,站在顾离身后的一人拔出了手中的刀。 那人束着发,穿着深色衣,腰部不似顾离那般细,到让人觉得结实,神色几乎一直在顾离和钱石身上游走,身姿挺拔。 这下钱石该明白,顾离不仅要砸店,还要他的命。 “小王爷饶命啊!”钱石跪着的身体抖了几下,好似就要泣不成声。 顾离自是不为所动,他是见惯了沙场铁血的人,心中的仁慈可不会在这里。 眼看大刀逼近,钱石心一横:“只要小王爷愿饶小人性命,小人可为小王爷当牛做马,您许是不知,小人这里常有贵人前来,小人可是从中听了不少秘事,小人只想活着啊!小王爷!” 顾离眉头一皱:“藤罗,你不烦,本王可烦了。” “小……” 只一下,血溅三尺,精准毙命。 钱石或许到了地狱都不会知道他是因何而死。 藤罗是顾离的副将,他的刀快,得了命令便是刹那间的事,此刻早已将刀收好,对着顾离欲言又止。 “小王爷,我们今日非得如此吗?” 顾离皱着的眉头松开,只盯着钱石的眼睛淡淡道:“你活不活的,哪有那么重要,还是死了干净。” 随后他缓缓起身回答了藤罗的问题:“收集朝臣秘事买卖消息,一个效忠秦家的人,本王已是仁慈,至少没有痛苦,不是么?” “藤罗明白。”藤罗样貌端正,武人气息浓厚,又提着一把刀,乍看有些煞气,然而开口却是有些傻气。 香满楼事已了,顾离向外而去:“走吧!京师的日子太闲,事儿要一件一件办。” “将店烧了。”藤罗向另外两人交代后紧跟着顾离离去。 顾离总是不经意间随意开口,毫无章法:“对了藤罗,那位宋大人今日……做什么去了?” 藤罗想了想说:“今日早朝过后,至今未出宫。” 顾离低声道:“还真查去了。” “小王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回府,那些花花草草本王还没摆完呢!”顾离下了楼一出门就有阳光刺眼,驻足须臾后才上了马车离开,朝着境北王府的方向。 这一日,盛极一时的京师香满楼无端遭了大火,老板被烧死。 有人说,钱石为人不好,结了仇家,这才惨遭报复,也有人说,钱石这是天谴。 - 皇城卫位于皇城外不远处,宫中只有少部分人,负责李珩的安全。 宋时书一身官服坐在主位上,皇城卫最大的官是指挥使,曾经是秦亥的人,自李珩收回后还未安排,至今空着,李珩亲信太少,她又人微言轻,不过一个副使的官位管理皇城卫已是足够。 如今的皇城卫可比不上盛极时,那可是满朝文武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 “副使,太史监派了人来,说是皇城里的宫人已经全部查完,这是名册,至于那天来的大人们,恐怕还得些时日。”说话者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皇城卫的衣着偏黑,上面带着红色花纹,按照官阶的大小由多到少,里衣也是红色,不过平常站着并不扎眼。 宋时书翻开名册看了一眼,与上一世别无两样,还是那二十几个人,翻到熟悉的地方,小福子的名字也不出意外在上面。 随后她看向眼前这人,名叫周坡,一个有能力却偏偏想谋夺她位子人,能留他至今,还是因为他对李珩着实是忠心耿耿,便是对她再有不满,也不会坏事。 何况如今皇城卫只有一名副使,两名平使,她又时常出入皇城,琐事总要有人去做,而这人只能是周坡。 “周平使,不知……我让你查陈小娥入宫前的身家背景今日可有结果?”此事她本就清楚,因此交给周坡。 当然,也不会容易查清,给周坡找点事做,也不会整日就盯着她,想要寻个错处出来取而代之。 她曾一度怀疑过是不是周坡发觉了她的身份,可又想,以周坡的性格,断不会找上秦亥,只会直接捅到李珩面前。 这人既然找上秦亥,那便是在秦亥那里有所求,至于是否有她有怨,倒是不大好说。 周坡低着头,满脸写着不悦,却还是乖乖答道:“回副使,还未,陈小娥入宫前的身份不过父母双亡,因着舅父做了个小官才能入宫,可副使昨日却说,陈小娥身份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属下也想问一句,副使为何如此认为?” 宋时书知道,周坡心中这个已然憋了一天。 “我只是觉得她死于非命,甚是可怜,又觉出现时机太巧,虽说未对枢阗殿产生影响,却总让人觉得奇怪,至于为何奇怪,那便是周平使该去查的事,这般说,周平使心里难道不清楚,皇城里的人,能有几个身份简单,深挖下去,总能查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上一世,陈小娥死的时间平平无奇,可这次,换了日子,又刚好撞上顾离的宴席,很难不怀疑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周坡差点就要发怒,他抬起头,眉目是有几分清秀,但与他整体颇为狠戾的气质并不搭,他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让我彻查?” 对此,宋时书要纠正:“周平使,你我虽非大理寺,但陛下既然将案子交到了你我手上,便该尽心,死者尚未安息,周平使又怎知,陈小娥的死与她进宫之前的身份没有关系?又怎知在这皇城里没有与她进宫前有关系的人?” 6. 宫墙血案(六)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顾离本还想着何掩淮,瞧着宋时书靠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举动,他下意识抓起那纤细的手臂,同样的位置,再看宋时书的眉眼,如此距离,能将男子扮得如此像也是不易。 宋时书比他低半个头,官服的帽子刚好抵到他的眉间,只一下被他拽住手臂的人便立刻弹开。 紧接着,宋时书发出“嘶嘶”的声音:“小王爷,您知道您力气多大吗?” 这抓人手臂也是一种癖好?每次都还是同一个位置。宋时书心想。 她抬眼望着顾离的模样,那天毕竟不见烛火,如今凑近了看,没想到境北风沙苦寒之地,还能养出顾离这样的人,听闻顾离的母亲,曾经的境北王妃是江南人,或许是与其母相像。 “第一次知道。”顾离霎时间松了松手,随后向藤罗招了招手。 这般场景,实在怪异,宋时书不好意思地避了避藤罗的眼神。 “镯子带了吗?”顾离问。 藤罗先是看了转过头的宋时书,然后才道:“小王爷,你确定吗?” 顾离道:“拿来!” 镯子?什么镯子?这般光明正大的吗? 下一瞬,宋时书便感受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穿过她的手指,抵达她的手臂,与此同时,顾离也松开了手。 她这才转过头注视。 纯金的?不愧是当王的人,出手还挺阔绰。她还是举起手臂自己端详了下,镯子外侧刻着奇奇怪怪的图腾,与之相对的内侧刻了个“顾”字。 然而,又听顾离道:“本王以后控制。” 什么?还有以后?当她这手臂是纯金的不成。顾离身在军营多年,自小习武,这手上的劲儿可比她大多了。 “多谢小王爷。”宋时书作揖。 顾离抬手将宋时书的双手推了下去:“不必客气,一个镯子罢了,本王有的是。” 财大气粗呗!不过宋时书撇眼见藤罗的神情,似乎对顾离这话不大认同。这镯子除了质地其实也平平无奇,只是上面的图腾颇有特色,想来这镯子是有不小的用处。 烛火微摇。但是顾离如此大方,难道就是为了来这皇城卫转一转?他一个境北人,到这京师来究竟所求为何? 宋时书还是问:“小王爷,臣还是想问,您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与顾离打哑谜,没有任何意义,她如今最大的罪名都在顾离手上押着,就是没有,那也是生死一念,与她斗智着实枉费了他顾小王爷的身份。 顾离愣了下:“本王就不能是单纯来转转?” 这话谁信啊!实在是敷衍,便是说来找她逗乐,也是说得过去。 毕竟这位顾小王爷在京师,太过闲散。 阿颜乞使者尚在路上,朝中政事也无需他参与,每日除了在境北王府待着,在京师转悠,在军营溜达,还真找不出其他事来。 若是找出来了,那更是事大了。 宋时书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小王爷,您既然要转,好像不该一直待在此处。” 自打顾离进来后,就没有出去的意思。 “那宋大人带带本王,本王可不认识路。”顾离摊了摊手,接着便转身向外走去。 真转啊? 天色已暗。这次倒是不带犹豫。 “小王爷,臣怕您无趣。”宋时书连忙跟着出去。 第一次见顾离靠两条腿走得这般快。只是宋时书一出去,便见人朝大牢方向走去,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认识路的样子。 宋时书十分怀疑顾离就是冲着这大牢来的。 只是皇城卫的大牢还真没关什么重要人物,就是有,秦亥能同意?秦太后能答应? “有宋大人在,本王怎会无趣。”顾离头也不回,在夜色中,屋檐下,带着藤罗一路畅通无阻。 宋时书不禁感慨,有军权就是好啊!让人忌惮却又无可奈何更是舒坦!整个京师谁能有他自在? 进了大牢,宋时书寸步不离:“小王爷,您小心脚下。” 这大牢好歹也算个重要地方。里面关押着些形形色色的人,但大多数都是些查不清楚的旧案。皇城卫负责皇城内外安全,可总有些人喜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这些人都已奄奄一息。 顾离驻足问:“敢问宋大人,你们皇城卫的审讯是谁负责?” “周坡,”宋时书不解,“小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觉得你们的审讯有趣罢了。”顾离继续向前走,“不知宋大人今日入宫查案如何?” 有何有趣?宋时书跟在身后,四下瞥了瞥,此处却是阴冷,一旁放着的刑具上还沾着血迹。论手段之多,着实没地方能比得过皇城卫,怎么说,也是历经多朝。 “有些头绪。”宋时书又道,“小王爷,您若是觉得有趣?臣也可以给您介绍介绍,身为皇城卫副使,臣对审讯熟悉得很,也是经常参与。” 顾离身体一僵,弹指之间。 血腥味扑鼻而来。宋时书还是觉得顾离不会无缘无故来此,既然顾离不愿与她明言,那她自己查证便是,这趟大牢之行分明是顾离刻意为之。 算是考验么?宋时书心想。 “不必,今夜多谢宋大人相伴,本王已是累了,多有叨扰,这就离去。”顾离在行至最后一间牢房后赫然转身向外走去。 就是藤罗也未反应过来。 这行为,当真毫无章法。宋时书不敢相信,短短两日,她竟习以为常。她道:“臣送小王爷出去。” 顾离果然道:“本王认路。” “恭送王爷!” 宋时书可不打算去送人,她今日已是够累,再凑上去真怕顾离反悔。 等人走后,她又在大牢里走了两圈,这些人她怎么想,都想不出谁会与境北有牵扯。难不成是顾离故意逗她玩?可刚才那反应,倒也不必装得如此细致。 血腥味实在太过浓重,宋时书向外走去:“来人!” “副使。” 看守大牢的人名叫厍禹,算是个忠心于她的人。 “传我的话,今夜顾小王爷来此,若有人问起,便只说在大厅坐了坐,由我陪着,很快便离去。”宋时书还不忘叮嘱,“莫要惹麻烦上身。” 厍禹道:“属下明白,周平使也不会知道。” 对了,周坡,可不能让他在李珩面前挑拨是非。“还有,你将大牢内所有人犯的案子整理出来,明日直接送到我宅子处,也不得让周坡瞧见。” 这些人,她要再重新查一遍。 - 夜色已深,顾离与藤罗还行走在大街上。京师没有宵禁,可这个时辰,街上也没多少人。 “小王爷,您今日为何要将那镯子送出去 7. 宫墙血案(七)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午时过后,宋时书应沈良之邀前往皇城尚食局。 自前日下雪后,京师的天便一如既往地晴朗。宋时书进去时,沈良早已等候多时,底下还站着两人,一个是琉璃,另一个便是私下与陈小娥做了对食的小福子。 不过看沈良这表情,应当也只是知晓了陈小娥与小福子的事情,尚不知眼前还站着位杀人凶手。 小福子在这皇城里已算是模样俊俏,惹得琉璃生了芳心确实不足为奇,小娘子入宫早,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 “沈奉御,不知这位是?”宋时书自觉坐在沈良身旁,她今日一定要不动声色地将小福子带回皇城卫,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能安心。 沈良叹了口气道:“琉璃,你来说说。” 琉璃低着头:“这位……是太史监的小福子,与小娥乃是……对食。”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惹沈良极为不悦:“那与你呢?又是何关系?你先前明明说陈小娥并未与人相交。” “奴婢……”琉璃年纪小,如何招架得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知错了,奉御,求您饶奴婢一命,奴婢什么都告诉您。” 沈良无奈:“你且道来,人若不是你杀的,又有谁会要你性命。” “奴婢……人不是奴婢杀的,奴婢只是喜欢小福子,小娥出事前一天晚上,奴婢去太史监寻小福子,无意中撞见他二人吵架,说什么‘你好自为之’之类的话,怎料第二日小娥就出了事,小娥与小福子是为对食宫中只有奴婢知道,奴婢昨日未与您言明,也只是想先找小福子,奴婢不想他引火上身。” “那你就没想过,人或许就是小福子所杀。”宋时书一边说一边看向小福子。 这位杀人凶手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身形消瘦,这样的人竟也能提起刀杀死自己的爱人,终究人不可貌相,而人心里的恶盘桓不改。 此言一出,琉璃当即否认:“这怎么可能,小福子不是那样的人。”她还是撇眼看向一旁。 “奴婢一直都知道,自己比不上小娥,小福子也不会喜欢奴婢,可奴婢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或许世人觉得太监残缺,是为不耻,可在奴婢心里,小福子就是顶好的人,奴婢活了这么多年,也只遇见过小福子一个,”琉璃向前走了半步,“明明是奴婢先喜欢他的。” 宋时书此刻能感受到一旁沈良的愤怒,琉璃如此行径又怎能让沈良保持平静。 沈良愤而起身:“琉璃,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且不说他不喜欢你,还是个身子残缺的人,就是喜欢,他难道敢光明正大吗?你就能确定他是真心实意?他与陈小娥做对食时可想过陈小娥的以后?” 沈良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却也字字珠玑。她平静一二后缓缓坐回:“虽说太监找对食本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可也不是谁都值得你喜欢。” 瞧这架势,宋时书再不开口,还不知会扯到哪里去,她当即道:“沈奉御,我有意将小福子带回皇城卫,他自打被您发现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留在宫里不会有结果。” “宋侍郎随意,”沈良摆了摆手,“太史监那边,我去打招呼便是,不过侍郎方才所言,说小福子也有可能就是凶手,此言何意?” 宋时书解释道:“至少目前不能说凶手不是小福子,他不否认,也不承认,自是无法排除这个嫌疑。” 沈良再次叹气,撇过眼不再看琉璃:“宋侍郎有心了。” “既如此……”宋时书起身,话说一半。 “等等。”小福子的手已然搭在了琉璃的脖子上。 沈良今日算是被气到,起身后差点直冲上去:“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皇城,是尚食局。” 看来小福子又是不打算活下去了。 只是可惜了琉璃,以她的本事在这皇城活下绰绰有余,偏偏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小福子,你这是承认,陈小娥是你所杀吗?你想求死,怕是不能如愿。”宋时书拉了拉沈奉御衣袖示意她坐下。 紧接着,小小的地方瞬间围满了人,皇城中除了禁军和御林军,还有为数不多的皇城卫,但这种场面已是足够。 若是按照小福子所想,怕是禁军至此,那都是秦亥的人,借机杀他轻而易举,可如今换了人,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慌张。 他现在不开口,不代表一辈子都不开口,那也是他所怕的事。 “沈奉御,我还要麻烦你一事,今日所见,还望掩饰一二,莫让人知道小福子在我皇城卫,就只当今日人已殁了,这桩案子了了。”宋时书将小福子带回,最好还是瞒过秦亥,否则秦亥要杀的人活在她皇城卫,岂非不得安生。 而今日能帮她的人,只有沈良。 小福子已被皇城卫控制,紧紧闭着眼睛,嘴角含血,服毒无果。连同琉璃一起。 沈良道:“宋侍郎此举,是要作何?” 宋时书早已想好说辞:“沈奉御就不想知道,小福子为何杀人,难道只是为了口角之争?再说,此事我必是要禀告陛下,奉御有何担心。皇城秘事不为人道载也是常事。” 只要沈良不是秦家的人,怎么都好说。 话已至此,沈良自也无法拒绝:“一切就依侍郎。” “多谢奉御,我这就带小福子离去,”宋时书又瞧向一旁心有不甘的琉璃,“至于琉璃娘子,今日受惊了。” 说罢,宋时书带着人出去。她可不想再听沈良训斥琉璃的话。 此时皇城内外正是热闹,街市吆喝声不断,各种玩意儿层出不穷。 - 皇城卫内,宋时书坐在一旁瞧着鲜血淋漓的小福子,原本俊俏的一张脸此刻早已沾染了灰尘与血迹。 宋时书道:“从我见你,除了‘等等’这两个字,你便一直沉默着,怎么,秦亥就如此让你死心塌地?他可是让你杀了陈小娥,你们二人相依相伴多年,就因秦亥之故,阴阳两隔,你今日竟还要为之自戕,如今你在此处无人知晓,你若还是不肯开口,我也就只能让你在这儿待一辈子了,正好,你也不用说话。” 这里是皇城卫大牢最里面,与其他人犯隔了不少距离,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厍禹手中拿着刑具,上面亦是沾满血迹,他挽着袖子,额头微微出汗。“副使放心,属下定日日来此为您分忧。” 此人能 8. 宫墙血案(八)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皇城卫明镜厅此刻热闹至极。 “官爷,我一个老婆子,哪能记得那么多事,”一位已有白发的妇人冲在周坡面前,又拉了拉自己旁边的老丈,“家里的事都是孩儿他爹在管,您说的那些我实在是不知啊!” “你这婆子,胡说什么,”那老丈甩开妇人胳膊,“官爷,您可得明断是非,我是本本分分的人家,养三个孩子不容易,还请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老丈想去抓周坡的手臂,自是被周坡躲过,被一旁的皇城卫拉开。明镜厅门口还站着三个孩子,一个个连头都不敢伸进来看。 周坡摆了摆手示意江涛拉远一些:“你再说说,你怎么养三个孩子不容易,我看你养三十个也是容易得很。” “官爷,您要明察啊!”那老丈又看向妇人,“我每天在外做工,都是老婆子在家里,哪有三十个孩子,您这真是让人听不懂!” 那妇人又开始争吵:“你什么意思,刚刚还说养三个孩子不容易,怎么,这家你是一天都没回来过是吧!” “我给官爷讲清楚,你休要胡言,官爷自有判断!” 周坡皱着眉头,一双眼睛望向外面:“停,你二人莫再多言,证据确凿,今日谁也救不了你们。” 那二人显然还想再争吵下去,却见一旁的皇城卫提了刀,又瞬间闭上了嘴,相看一眼。 “我都给她将人找来了,怎么半天还不来!”周坡愤愤道。 此时,宋时书换了身绿色常服走进皇城卫大门,没几步就注意到周坡传来不善的目光。 自陈小娥的案子结后,李珩便许了她三日休沐,如今因周坡查找到陈小娥的身世,她便只能再走一遭,只不过今日之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这也是上一世秦亥对她所做之事唯一的阻挠,这两人触犯到了秦亥的利益,因此便是在这样的场合被禁军以捉拿盗贼为由带走了两人,以至于她查清当年之事的速度减慢许多。 “副使,您来了。”厍禹倒是没在明镜厅,而是在宋时书出现后才突然来到此处。 “没想到周平使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宋时书走进明镜厅后看向被皇城卫押住的两人,还是上一世的面孔。 周坡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回副使,据陈家交代,陈小娥是他们从牙人处所买,属下……追查之后发现这二位正是卖家,并且时至今日依旧在京师犯案,门口那三位孩童正是他二人不知从何处拐来,至于陈小娥,隔了太久,怕是查不清了。” “无妨,案子已了,真凶已死,也算是给陈小娥交代,不过这二人……”宋时书看向两人,“瞧着,应当干这行挺久了,不如二位交代交代,你们所卖孩童是从何处拐来,又卖给了何人?” 上一世,她查到后面,才发现秦亥利用牙人之便,从京师以外各州拐来不少孩童,从小培养,等到差不多,再卖给清白人家,而这些清白人家的共同点,便是需要送家中孩子到皇城内,以此来让这些人成为他在宫中的眼睛。 “官爷,我刚刚已经给这位大人解释过了,您说的这些我们实在不知,再说,这种事,哪是我一个老婆子能干得了的,那孩子可真是我的,至于您说的其他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妇人说罢看了看老丈,意思已然很明确。 宋时书就静静看他二人言语。 那老丈又道:“官爷明察,我什么都不知,我在外做工着实辛苦,哪知家中何时,不信,您问这位大人,我可是在外做工?” “周平使,他二人所言,你如何看?”宋时书问。 周坡道:“副使,证据已定,押到牢里审就是,总有能审出来的一天。” “嘿!你这小官,是要屈打成招啊!”妇人说着就想挣脱。 可惜,寡不敌众。若宋时书记得不错,这二人身上的确有些功夫,上一世也是配合着禁军,不过真打起来,也不会是这里皇城卫的对手。秦亥手底下的牙人可不止他两人,甚至来救这两人是否是秦亥的意思也不能确定,但此事对秦亥还是有所影响,否则这二人哪有被救的机会。 周坡今日被气得不轻,当即呵道:“你二人莫要再相互攀扯拖延时间,今日这皇城卫大牢你们是进定了。” 话音刚落,皇城卫门口便传来吵闹声。 “厍禹,你去看看。”宋时书道。 那妇人与老丈此时安静下来,宋时书瞧了眼,这是以为有人要救他们出去了,可惜这个愿望这一次要落空了。 “副使,是顾小王爷和穆将军。”厍禹在大门内喊道。 宋时书向明镜厅外走去:“还不快快请进来。” 顾离一袭黑金衣衫,外加一件黑色披风,今日马尾束起,倒是少了份少年气,却也多了份不怒自威的王者威严。他身后跟着藤罗,还有一些赤字营士兵。 而另一位,便是禁军的人——穆海炎,实实在在的陵东穆氏嫡子,自入京师便是平步青云,少年得志,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官至三品,统领禁军,与秦亥更是关系匪浅。 穆海炎生得极具凶狠,又是铠甲在身,与秦亥的虚伪面孔大不相同,使得一手好剑法,整个京师难出其右。 可惜,宋时书对穆海炎的印象寥寥无几,这样的人物,她平时也接触不到。今日能来此,若不是秦亥本人,那便是秦亥心腹了。 顾离还得他那般无所谓的语气:“穆将军,你这抓贼的阵仗可真是大啊!” 穆海炎能抓着剑不砍已是极力忍耐,他瞧了明镜厅一眼:“比不得小王爷,带着赤字营的人,在这皇城外阻挠禁军。” 顾离道:“本王得陛下旨意,赤字营在京师无事,也可上街巡防之责,本王今日不过是来看看,也是怕他们在京师倦怠,怎就不凑巧,碰到了穆将军。” 今日天倒是不错。宋时书对顾离这张嘴也是格外佩服。她先前收到周坡的话,便匆匆往皇城卫赶,路上碰到赤字营,又想起顾离,因此才将人请了过来,以保万全。 “穆将军,陛下的确有此旨意,”宋时书收到来此穆海炎的目光,当即道,“不过穆将军,您这是抓何处的盗贼,可需皇城卫协助?” 顾离同样道:“护卫京师,本王也愿尽绵薄之力。” 穆海炎的不悦自始至终都在脸上写着,他握着剑,进是进不了的,当着顾离的面抢两个人太过明显:“不必,此乃本将的职责,不劳二位,告辞。” 也只能先行退去。他转过身,犹犹 9. 宫墙血案(九)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境北王府,坐落在京师闹市外一处幽静之地,周遭住了不少老臣,唯有王府的宅子最大,可是李珩千挑万选的结果。 已是月色明亮时,王府内外皆燃着烛火,赤字营驻扎在军营,整个宅子显得有些空荡。不过顾离身边的人都是高手,若真有什么也不会有事。 “小王爷,这大晚上的,您确定要穿这套?”藤罗瞧着自家王爷身上的衣服,着实有些华丽。 顾离扣上腰带:“怎么?你有高见?” “你让阿赪说。”藤罗忙戳了下一旁的红衣女子。 朱赪便是赤字营主将,同时也是顾离义妹。顾离父母离世后,便由离州刺史朱劫抚养长大,顾离记事后,又认了朱劫为义父,认朱劫唯一的幼女朱赪未义妹。 二十二年前,阿颜乞与境北势如水火,二十万境北大军损伤无数,后来无牙一战顾离父母双双战死沙场,也逼得阿颜乞大军全军覆灭,自境北十年未有大战,直至阿颜乞恢复兵马,才重启战事,十二年来大小战役无数,顾离身为老境北王唯一的儿子,自是承担起守卫境北之责。 幸而,少年天才,阿颜乞大军才未攻破境北防线,如今又逼得阿颜乞求和,这样的功劳燕国百年亦是罕有。无牙乃离州之地,因此老境北王为儿子取了一个“离”字,当时,顾离出生不过月余,尚在襁褓,离州也只有刺史朱劫,这才托付。 二十二年已过,顾离长大成人。 朱赪长得英气,红衣更衬肤白,虽说在军营长大,却也懂女儿家心思,她瞧着顾离这身,实在为难,犹豫一二后道:“阿兄,不如,你还是换上身素衣,待宋娘子来,我与藤罗便将人请到你卧房去。” 顾离转头反驳:“去卧房作甚?阿赪,你可别跟着藤罗学坏了。” “小王爷。”藤罗自认自己何其无辜。 然,朱赪万万不能让顾离穿着这身出去:“阿兄,这是你第一次请宋娘子来府上,如此庄重,太过刻意,宋娘子在京师数载,做妹妹的也是怕宋娘子误会,阿兄既不愿去卧房,那不如将人请到温泉?阿兄意下如何?” “我看是你误会才是。”顾离彻底转身,推着朱赪和藤罗往外走,“你二人赶紧出去,看人来了没?” 朱赪还想再劝:“阿兄!” 怎料顾离已将他二人推至屋外,一转身,门已然关上。 “阿赪,是你我误会了?”藤罗不解。 朱赪撇撇嘴:“误会什么,明明是他太装,我倒要看看,他今夜能装到几时?”她大声喊道,生怕顾离听不见。 喊完又道:“走,我们看看去。” 两人这才向王府大门走去。 - 此时,宋时书从马车上下来:“掩淮,你就在这儿等我。” “郎君,这么晚了,你确定没有危险?”何掩淮拽住宋时书胳膊。 这种事,宋时书哪敢说实话,只得道:“自是不会,我不过是去谢谢小王爷今日相帮之情,何况陛下委我重任,我怎能辜负所托。” 何掩淮抿着唇,他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得道:“那郎君小心,我在这儿等着。” “好。”宋时书点了点头,不太安心地向境北王府而去。 她可不敢让何掩淮靠境北王府太近,谁知王府周围会不会有顾离暗卫,万一伤到何掩淮可就不好。要是何掩淮肯自行回府,她倒是能省些心,可惜,说多了也是无用。 月色正好,她站在境北王府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翻墙而入,令她疑惑的是,竟一路畅通无阻,难道顾离真没安排暗卫,就是个府兵甚至下人都没有,空旷得很,若不是府内花草显然有人收拾,她都要怀疑,此府无人。 不好顾离就如此相信,不会有人在境北王府对他动手?他这样的权位,又怎知无人有害他之意。 着实心大。 她瞧了瞧自己,还穿着白日那件衣衫,她这样子看着应当不像刺客吧! 境北王府太大,走了许久才见一间屋子烛火点燃,正要向前去敲敲门,便听屋门一响,见人出来。 而人,正是顾离。 “小王爷,你这府上怎如此冷清?”然而宋时书说完这句话就后悔,她刚刚怎么就没想过,是因为顾离知道她来,所以特意将人清了。不过如此空无一人,说明府上人也不会多,顾离对自己的安危着实不够重视。 “是吗?本王觉得还好,宋大人是怎么进来的?”顾离一步步向前走着问。 宋时书下意识向后退缩一步,顾离披了件素色外袍,白色里衣尽显,墨发散在肩头,只是简单扎住簪了他那金色簪子,如此,倒是温和不少,却也让她头皮发麻。 “翻……翻墙。”宋时书还是考虑王府门口有人盯着。 不料顾离道:“下次不必这样,本王府上周围三里,皆是安全。” 倒是她多虑了。尽管顾离这般说,宋时书还是忍不住提醒:“小王爷,京师险恶,您这府上还是多些人好。” 是她看错了,顾离刚刚扬起唇角还低头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宋时书瞧着顾离这副模样,不愧是上过战场百战百胜的人,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如此漫不经心,如此淡然。 “宋大人既来兑现诺言,便随我走吧!夜里还是有些冷,本王带你去一处暖和地。”顾离擦着宋时书肩头而过。 月色倒是能看清顾离面上表情。宋时书跟在身后,内心挣扎无数,这般安静空旷,又是顾离的地盘,羊入虎口,就是她叫破了天,也无可奈何。 半刻钟后,顾离带她到了一处温泉,里面的路绕得人转不过向,当真是跟丢一步,便要找不见人了。 只是这种地方,真看不出顾离是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亏,只要大仇得报,英灵得以安息,她的生死都不重要。 “小王爷,今日皇城卫多谢您了。”宋时书缓声道。 顾离停下脚步在一处:“不必客气,你既做了本王的人,本王帮帮你也是应该的,何况宋大人信守承诺,本王也不算白帮。” 宋时书抿 10. 肃州雪灾(一)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数日后,金銮殿。 “肃州刺史昨日上书雪灾严重,请京师拨款救灾,不知众卿有何高见?”李珩坐于龙椅上,神情专注,可见天家威严,旁边站着大监。 宋时书站在下面,听着周围一片嘈杂。上一世,李珩有意让她前往肃州,也确实如愿,也借机让秦家受挫,虽然只是破了皮毛,但于李珩而言,已是难得,秦家十多年经营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打破。 “陛下,肃州地处中原,与境北相邻,今边防安定,不如请王爷前去,也比京师诸位同僚熟悉雪灾,能为肃州百姓早日解决问题。”说话的人是户部尚书年墉,一把年纪,两鬓斑白,言辞之间却极为铿锵有力。 宋时书看向李珩,神色果然一变,上一世可没有顾离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京师子弟自是不愿远赴肃州,这才让她有机可乘。 “陛下,臣附议,如今京师再也没有比王爷更熟悉雪灾的人。”此时,又有另一位秦家一党站了出来。 李珩面露难色:“这……境北王才回京师不久,此时前往肃州……” “陛下,肃州百姓的安危重要,王爷虽不在此,但相信王爷为百姓亦是不会推辞。” 这秦家一党今日究竟是要如何?宋时书心中不明,这是秦亥的意思,还是秦太后的想法?如此逼迫,便是顾离在,也不得不答应,无论是朝中言论,还是肃州百姓。 秦家一党自是不会一心为肃州,如此行事,怕是存了害顾离的心思。 “陛下,依臣之见,肃州固然重要,然王爷与阿颜乞大战或有损伤,不如另派京师哪位大人前往,再请王爷同去,若王爷不愿,还是勿扰为好。”宋时书站出来道。顾离去与不去,自是由他自己决定,但自己既然答应了助他,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当然,年墉不可能答应:“宋侍郎,王爷征战沙场多年,你如此说,岂非对王爷不敬,再说,王爷怎会不愿。” 这话说的……顾离还不能拒绝了。 “陛下,王爷此次回京师,是为与阿颜乞修和,如今使者未到,王爷却去了肃州,若雪灾不能早日解决,只怕会误了大事,”宋时书才不与年墉争辩,这朝堂上也没几人争得过,“臣只不过想着,问一问王爷,与阿颜乞修和一事是否会受到影响。” “陛下……” 年墉还要再说,被李珩打断:“够了,年尚书为肃州百姓,朕心甚慰,宋侍郎所言,朕心也有衡量,不知舅父认为应当派谁前往?” 宋时书低着头,她是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听着秦亥的声音都觉得浑身不适,本是多日未言,今日李珩却非要问这一句,可若不问,谁知秦亥心中憋着什么坏事。 秦亥站出来道:“年尚书与宋侍郎皆是为国为民,臣自是听陛下安排。” 竟是如此冠冕堂皇,那如此说来,想让顾离去肃州的就只能是秦太后了。 “既如此,便由宋侍郎前往肃州,”李珩思考了一会儿后看向宋时书道,“宋侍郎,此事既由你提出,那你去肃州前,还请去一趟境北王府。” “臣遵旨。”宋时书心想,秦亥还是如上一世般未阻止她前往肃州,此时的她于秦亥而言,不过蝼蚁一枚,无关紧要。 不久后,金銮殿朝臣尽散。 - “宋卿,你说境北王会答应去肃州吗?”乾宁殿内,李珩坐在椅子上撑着手臂问。 宋时书看着李珩还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当即道:“陛下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李珩眼神躲闪,“朕只是好奇,而且若是他答应,可否会让宋卿为难?” 上一世,她一心扑在秦亥身上,都未曾注意过李珩心中所想,如今看来,李珩对她也并非那般信任,年纪虽小,却心有城府,如此,也好。 “臣没什么为难的,年尚书说得没错,肃州雪灾,小王爷若去,是比京师任何人都要合适,肃州地处要塞,臣此去,也定为陛下获取民心。”宋时书低头道。 李珩一直觉得自己上位行冠礼,各州府心中没他这个皇帝,因此才有了她的肃州之行。身为天子,自然不能只守一个京师。 “有宋卿去,朕自是安心,”李珩站起身,个子长得愈发快,“还望宋卿多劝劝境北王,毕竟朝臣开了口。” “是,”宋时书应声,却是没想到李珩内心竟也想让顾离去肃州,她又问,“不过陛下,让小王爷去肃州,是否会让境北风头太盛?” 无论如何,李珩第一次与她说顾离时可不是这般。没有哪个皇帝需要一个手握军权的外姓王。 不料李珩道:“宋卿多虑了,朕虽不希望境北王在京师干涉过多,目前也没什么问题,何况,肃州百姓重要。” 说完,李珩便上了台阶,向主位而去,着实怪异。 李珩这番话绝不可能出自本心,自她得李珩信任以来,便知年幼的李珩一心只想夺回权力,一个养在深宫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为了肃州百姓,只怕其中另有隐情。然宋时书为李珩做了这么多事,还是更希望李珩能做一个好皇帝。 “陛下,臣今日有个问题想问问您。”宋时书上前两步。 李珩转过身:“何事?宋卿想问,朕自是知无不言。” “若有一日,臣欺骗了您,您可会杀臣?” 此话一出,李珩愣了下神,随后走下台阶道:“宋卿何出此言,三年前,是你在春猎上救下了朕,除了你,还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此事朕铭记于心,再言,宋卿即便是骗朕,朕也相信,你不会害朕。” 一瞬间,宋时书有些许恍惚,三年前,她在春猎上救下了被刺杀的李珩,虽是有意为之,却也险些命丧黄泉,那年的李珩不过十一岁,还是会哭鼻子的年纪,一张通红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还口口声声说要重赏于她,当时,朝臣无数,若不是她挡着,李珩那模样便要被所有人瞧见了。 如今过去三年,李珩长大了许多,心思也多。 “那,陛下会救臣吗?”宋时书又问。 李珩抓住宋时书手臂:“宋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朕身边可只有你一人,又怎会不救你。” 这话倒是实话,只不过没救成罢了。 “陛下身边以后会有更多人,”宋时书低头看着李珩的手,那时的李珩还对她充满依赖,她解释道,“臣只是是在想,此去肃州,不能及时与陛下通信,若有意外,臣希望陛下能够相信臣。” 其实这话都是多余,李珩除了她,哪有别人可信,京师寒门出身走到今日的唯她一人。 李珩这才松开手:“宋卿不必忧心,明日你去肃州,朕在京师绝不会听信旁人的话。” “多些陛下。” 乾宁殿外站着大监,宋时书与其点头后便慢慢向皇城外走去,今日的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却是觉得浑身冷意。 那日在温泉中,顾离所说,至今让她忧思。 - “敢问小王爷,您入 11. 肃州雪灾(二)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三日后,衡阳道上。前往肃州的路并不算远,然近日肃州及附近州府皆是大雪,以至于马车前行缓慢。 宋时书掀开帘子,车窗外倒是不冷,地上的雪正慢慢消融,只是远处雪山尽是一片白。 她探出脑袋,前方那辆马车里坐着顾离,随行人员中有不少秦家的人,左右还是要小心些,按照她的计划,到肃州最快也需三日。 突然,马车停下,赤字营一人来到宋时书马车前:“侍郎大人,小王爷请您去前面马车上一叙。” “现在?”宋时书问。 “正是。” 宋时书拉上帘子,一定要去马车上吗? 心中虽如此想,人还是乖乖下车,宋时书身着素色衣衫,一下车何掩淮便给她披了件月白色披风,衣领处的绒碰到她下巴上。 “郎君冷不冷?”何掩淮将那把新刀放在了马车一边问。 “不冷,”宋时书向前走去,却见何掩淮有跟上的意思,便道,“你且在此处等我。” 她终于将刀送了出去,了却她上一世一桩心愿。 长长的队伍停下,宋时书从顾离的马车上上去,那日她按照李珩的意思去找了顾离,却没想到这人一口答应,反正,她是提醒过了。 “小王爷唤我来,是有何事?”宋时书坐在一旁。 顾离这辆马车可比她那辆舒服多了。现今马车停下,顾离还有心思在此饮茶。 “宋大人不尝尝?天寒,不如暖暖身子。”顾离漫不经心,好似此次出行是乃游山玩水。 这马车外多半都是赤字营,宋时书无奈,也只能投其所好,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多谢小王爷。” 不得不说,境北王府的茶叶是真好,赤字营还能为顾离实时供应热水。然而这热水来源,还是让宋时书忍不住道:“小王爷,自入衡阳道,您便屡次叫停马车,难不成只是为了饮这热茶?您说要去肃州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要将赈灾银两早日送到。” 顾离坐得也十分随意:“宋大人可有想好,如何赈灾?按境北的大雪,只怕你我进城都难。” “小王爷放心,过了衡阳道,我便绕道彬州,从彬州以银两换取粮食,再从滕州过抵达肃州,请肃州刺史府以安抚百姓,除此以外,我还从工部借了人,最好,能在三日内到,“宋时书停顿道,“只不过衡阳道的路好走,若小王爷还是这般走走停停,一旦错过,怕是五六日都到不了肃州。” 还好马车宽敞,宋时书注视着顾离,当日朝堂上的情景,他应当知晓,却还要执意前往肃州,其中必有缘由,想来上一世,她是错过了不少东西。 然顾离低笑:“宋大人,我想你误会了,不想让你这么快到肃州的人可不是我。” 宋时书正疑惑,便听马车外忽然传来打斗声,上一世肃州路上可没这么多事。她反驳道:“小王爷,这些人是为你而来,可不是我。” “是吗?”顾离掀开帘子看了眼后放下,“那不知宋大人是觉得什么人能为我而来?” “秦太后,她为何杀你?”宋时书想都不用想,如今这局面很明显就是秦太后一手造成,甚至都没有太多掩饰的迹象,“她知道你要谋逆的事了?” 顾离挑了下眉头,身体向前一倾,只隔着桌子的距离:“从我出生起,她就认定我要谋逆了,杀我,可比她掌控手中权力更为重要,只是可惜,她请的人实在太弱。” 话音落,外面的打斗声尽数停下,确实挺弱,但以秦太后的势力,着实不该啊!就是赤字营再强,这实力也有点过于悬殊。除非,秦太后还有别的目的。 “她想掌控境北?是她一人,还是整个秦家?”宋时书忽而意识到她有些低估秦太后的存在了。 秦太后作为秦家嫡女,当年嫁给昌平帝李瞻时尚是及笄之年,那时李瞻不过是一个皇子,可后来,李瞻做了皇帝,她也如愿成了皇后,再后来,李瞻于回京途中驾崩,而她能以一己之力把持朝政,扶年幼的李珩登基为帝,使得秦家成为京师第一大族十一年之久,确实不容小觑。 “秦家出自太安秦氏,乃是燕国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虽少有人入朝为官,却在世家中影响力极大,后有一脉入京师封了安阳侯,这才有了如今的秦家,至于秦太后为何执着于境北,本王并不知悉,秦亥想做什么,本王亦不知,”顾离忽而靠后,身姿懒散,“宋大人,不晓得你知不知?” “不知,”宋时书立即答道,“小王爷,您需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左右我的秘密,性命都在您手里,我以为像您这样的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不会拘泥于言语之间。” 和顾离拐弯抹角实在是太累了。这个年少成名的人可不是那般简单,反而心思细腻。也是,身处乱局,没脑子怎么能活。 顾离“啧”了声:“激将法!宋大人,你在本王面前是否太爽快了些?” “小王爷,您是王,我是臣,自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时书瞧着顾离的眉眼,是有些冷冰冰的,时不时还杀气腾腾,但细想,也不过与她一般年纪,同样半身坎坷。如此一想,便也觉得不过如此,或许是同类相吸? 顾离忽道:“哦?既然宋大人这般说,那你我二人便同裴邵生一道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宋时书笑了笑:“小王爷您说了算。” - 衡阳道尽头,河流边。 裴邵生这人看似不过一个书生,却没想到也能舞刀弄枪,如今策马而行,丝毫不差。 出了京师以后,宋时书便找人带着裴邵生从另一条路骑马先行。没想到此时会派上用场,那支队伍只能用来迷惑秦太后了,否则根本无法早日到达,上一世她见过肃州雪灾,深知那些无辜百姓有多难熬。 行了半日后,终于停下歇息。 裴邵生着青色衣衫从马上下来,原本沾了污泥的脸此刻干干净净,倒是十分有书生的模样,虽与他拉着三匹马是样子有些不符。 裴邵生恭恭敬敬:“小王爷,我去喂马。” “去吧!”顾离活动着筋骨。 宋时书看着裴邵生远去才近顾离的身:“小王爷,我对您一直以来,可都是坦诚相待,您却还没告诉 12. 肃州雪灾(三)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裴邵生啊!”顾离撇头看了眼身后。裴邵生正牵着三匹马,低着头伸手抚摸。 顾离叹了口气道:“他父亲是境北军中人,九儿坡一战为了救我而战死沙场,临终前托我照顾妻儿,没想到妻子刚烈,在得知噩耗后殉情,不得已,我将他送去了肃州。后来的事宋大人你就知晓了。” 这就完了?宋时书问:“他在肃州那三年你不曾过问?人在京师出了事你也不知?” 九儿坡一战她也有所耳闻,那年她救下李珩不久,境北便发生了一场大战,阿颜乞大可汗亲率十万大军连夺境北三城,意图将顾离耗死在九儿坡。 当时顾离手上只有三万人马,且军中无粮,境北边防皆受阿颜乞大军扰乱无力支援,她听到的结局是那三万人身葬九儿坡,阿颜乞大可汗被顾离斩杀,十万大军逃窜,除此以外,只有一纸捷报。 这结果听起来确实不错,阿颜乞也受到重挫,然那三万人只怕活下去的寥寥无几,以顾离的谋略身手都需要旁人以死相挡,可见惨烈。然而那场战争在燕国的史书里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就像是有人不愿提及,想要就此掩盖。 顾离缓声道:“最开始有,后来便没了,阿颜乞小可汗登位,解决了阿颜乞以东缇尔沁部内乱,并将缇尔沁部的狼王军收为己用,境北陷入了长期战乱,等我大败阿颜乞边境十四部落停战修和时才知他进了皇城卫大牢,可谓是为时已晚。” 境北战乱重要,顾离没顾得上倒也合理。就在她要开口再问时,顾离率先出声:“他不愿和我说实话,我也不好逼问,左右他性命无虞,且他躲过了我留在延城县的人。” “裴郎君也算是忠烈之后,小王爷放心,他在京师所做之事不会再有人追究。”宋时书离开京师前确认皇城卫不会再留下裴邵生的卷宗,只剩下亲自将人带回来的周坡,只要裴邵生不再出现,周坡自是不会想起。 不过,裴邵生怕不是躲过顾离留在延城县的人,而是另有缘由,算算时间,应当不差,当然,此事也只能去了延城县再行确认。 “境北暂时无事,我会盯着他,我自幼见他时,便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能认我这个境北王实属不易。”顾离从河边离开,向路上走去。 宋时书跟在身后:“小王爷赏识的人,定然有自己过人之处。” 虽说她未曾与裴邵生说过几句话,甚至裴邵生根本就不愿与她多言,但也能瞧出裴邵生比京师那些酒囊饭袋要强上太多。 “邵生,走了。”顾离唤道。 裴邵生听到声音后便牵着三匹马过来,亲手将缰绳交到顾离手中。至于宋时书的,只是随手一甩。 竟见她如此不惯,不过还好,宋时书将东西接到了手里。她默默将马拉到一旁,远离了裴邵生,这一路可真是不易,要看两个人眼色。 顾离突然开口:“宋大人,出了这衡阳道就是彬州。” 宋时书心想,我认识路。 然而顾离拽着马向后退了几步,直直停在了她身旁,她下意识一躲,被顾离拉住了手臂,刚好,是那个镯子。这算是顾离的先见之明吗?这才多久,又拽她同一个位置,没完没了。 只不过,当她扫到裴邵生时,只得乖乖问:“小王爷还有何事?” “没什么,”顾离嘴上如此,手上动作却是没停,他将自己的那根金发簪取下,直直插在了宋时书头发里,“本王刚好想起来,这两样东西是一起打造的,不如也一起赠予宋大人。” “……”宋时书笑道,“多谢小王爷。” 这两样东西肯定大有用处,很显然,她再次看见裴邵生眼眸流转,那神色中分明有不可置信之意。顾离虽怪,却对自己人极好,连她这个半道子都没落下,这是怕他费了那么多唇舌威胁的人跑了不成。 然而下一瞬顾离又道:“不客气,不过……本王送了宋大人两样东西,宋大人你是不是该回个礼?” 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好啊!待我回了京师,便仔细为小王爷挑选。”回京师至少还需半月,可得好好想想送个什么东西才显得合理。 不过想来顾离只是随口一说,两块金子而已,堂堂顾小王爷还能缺了。 顾离一手拉着马一手伸出:“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宋时书拍上顾离手掌。 顾离伸回手向着彬州方向而去:“驾!” 宋时书与裴邵生紧随其后。 不带银两,不坐马车,只骑马前往,若是一路畅通,后日午时前定能赶到肃州城。 衡阳道是燕国开国之初所建,乃是中原与境北通商之道,曾有一段时间马匪横行,以至于道路荒废。到了昌平帝李瞻那一代这条路才重新用于官道,却也在中间重修了几条道出来,这才能与马车分开而行。 道路尽头,水流滚动,大雪在山底开始融化。 - 后日午时,肃州刺史府。宋时书与顾离两人正坐在大厅等待。裴邵生先他二人一步回了延城县,想要去看看年迈的养母。 “二位大人,请饮茶。”小厮端来茶水。 然宋时书在此已坐了一刻有余,她是持皇城卫副使令进门,如此看,她的恶名还是如上一世般远扬。 本想看看顾离是何反应,没想到却是坐着慢悠悠饮茶。宋时书也不想再耽误时间,于是拉住小厮道:“这位郎君,还请你转告使君,就说刑部侍郎携皇恩来肃州救灾,某已带粮食入肃州,还请出来一见。” 小厮听完这句话瞬间恭敬不少:“侍郎大人,我家使君正在城东施粥,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 肃州刺史施粥去了?她与顾离是从城西进,刚好错过,上一世她亮出皇城卫身份后也是被这小厮冷落,说明事由后人才不紧不慢出来。 待小厮走后,宋时书又看向顾离,当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按照李珩的旨意,顾离此次只是从旁协助,进了肃州是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无。她问 13. 肃州雪灾(四)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宋时书笑道:“小王爷,臣不瞎。” “小王爷,这……”上官启这才正式看向宋时书,神色中带着几分惊讶,他又瞧了瞧顾离。 听其道:“自己人。” 宋时书听到顾离所说也放下心来,毕竟她都如此点明了,只不过上官启的神色更像是注意到她头上那根金色簪子才有的惊讶。她问:“使君,晚辈可否问一句,您因何对我不满呢?” 上官启还是有所迟疑:“这……” 宋时书连忙道:“小王爷可都说了,你我是自己人。”上一世她入肃州行事可谓是颇受麻烦,这一次必须让上官启全力相助。 上官启还是看向了顾离,所幸顾离只是点头。上官启这才道:“先前只觉得宋侍郎是皇城卫的人,因此带有偏见,此事是老臣的不是。” 话已至此,宋时书接着道:“使君想的也不错,不过使君放心,此次肃州雪灾,我定当尽心尽力,还有些银两在路上,我进城时还看见房屋倒塌,想来,我请的工部同僚也能有用武之地。” 听得宋时书的话,上官启的话中才算有几分真心:“老臣向宋侍郎致歉,待救灾结束,老臣为宋侍郎摆上一道宴席,请肃州百姓同谢。” 有靠山就是好啊!上一世即便是肃州解决了雪灾,宋时书离开时也无人相送,只得了不多人的感谢。她只觉得可笑:“谢使君好意,不过现在,我们还是以救灾为主。” 上官启伸手:“老臣这就带小王爷与宋侍郎去往城东,那里最是严重。” 顾离先一步应声:“也好,劳烦使君。” 上官启自城东而回,如今又往城东而去。宋时书跟在顾离身侧,瞧着这肃州刺史府,这上官启除了略微有些迂腐,着实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就是不知顾离是靠什么将人收为己用。 “小王爷,臣斗胆问您一句,这肃州是什么时候成了您的地盘?”宋时书直言相问,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顾离皱了下眉头。 “小王爷,坦诚相待。”宋时书提醒道。 “宋大人和陛下也是这样说话的?”顾离忽然问。 “……”宋时书沉默了下,“陛下是君,君臣有别,臣怎敢试探皇权。” 她与李珩说话时自是不敢如此直言,偶有一两次倒也罢了,李珩毕竟年纪还小,可若是回回如此,只会让李珩觉得自己皇权更加不稳。 虽说自己每次与李珩说话,李珩并无意与自己有任何为难。可也如同自己所说,没有人敢轻易试探皇权,她只是依附在皇权下的蝼蚁,就是不知,顾离可懂? 她撇眼看向顾离,那神色中的随意懒散,或许在他眼里,只有境北百姓才是最重要的。皇权在他眼里,是一个可以反的东西。 “看来是本王威严不够了。”顾离随口道。 “小王爷说笑了,世人敢向您直言,是因您在世人的眼里是守护燕国的神,世人信奉神明,自是认为神明不会伤害他们。”这话可是宋时书的心里话,也是燕国百姓的真实想法。 顾离沉默了下:“宋大人的意思?本王在你眼里,也是神?” 这话可就问得有意思了。宋时书想了想:“是,小王爷在我心里,也是燕国唯一的神明,我不过蜉蝣,心无大志,可在神明面前,也有自己所求,若是那晚我遇到的不是小王爷,我绝不会有所求。” 她今日能与顾离站在一处,是因为那晚出现的人正好就是他,可若是别人呢!若是一个除了秦家以外的人,她只怕只会选择逃跑,而不是上前。 “哦,”顾离“啧”了声,“也就是说,宋大人认为本王不会伤害你?” “小王爷没有伤害我的理由,将军杀敌,从没有杀无辜百姓的道理,臣亦是燕国子民,亦是小王爷守护的人之一,小王爷守护境北,不仅仅是为了境北百姓,也是为了整个燕国百姓。”宋时书并不确定顾离能怀着整个燕国,但他心中装着境北,她偷偷瞧了顾离一眼,瞧着挺是受用? 宋时书可真佩服自己,急中生智,她都将顾离夸成这样了,总该对自己多一份信任了吧! 不料,顾离笑了声:“本王就当宋大人说的,是真心话。” 宋时书停下脚步,看着顾离的背影,什么意思?还是不信?她连忙追了上去:“小王爷,臣可都是真心话,自见您以来,句句属实,您可否回答臣刚才的问题?” 顾离晃了下脑袋:“本王不过与肃州刺史兴趣相投。” 这也太敷衍了!兴趣相投是真,可上官启的态度绝不止如此。 出肃州刺史府的那段路还算好些,刺史府乃多年前工部所造,甚是牢固,可再向城东走远些,便开始有房屋倒塌,大雪覆盖,雪水融化成冰。 一个孩童走在路上滑倒,上官启将之扶起。 道路两旁全是不似京师繁华,街头买卖早已无人,只剩下努力建造房屋以及排着长队领着粮食的百姓。 有郎君脱下身上外衣,为娘子盖住身躯,这场雪灾十年难遇,几乎让整个苏州城不堪重负。 “宋侍郎,这里就是肃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方才你说,会有工部的人,不知几时能到?”上官启停在施粥的棚子前问。 宋时书想了下:“最多三日。” 上一世,他们一行差不多明日到肃州,这次有了那些刺客影响必是无法准时到达,不过他们发现顾离不在后,应当会有所收敛。 上官启看向那些走路都费劲的百姓,因连日积雪,不少人都冻上了腿,又不能及时改善,以至于如此,他不禁哀叹:“肃州虽是要塞,却因天灾百姓疾苦,若是此次工部能为肃州百姓重造家园,日后也能多挡些灾祸。” 这一点,宋时书还是能够保证,他请来的那位工部同僚可是他千挑万选从李珩那求来的,她离开肃州时,那位同僚仍未离去,亲自请愿留在肃州。 “使君不必忧心,肃州之难定会早日解决。” “对了,”这时,上官启向施粥的地方而去,并伸手指了为身着墨绿色衣衫的郎君,“那位是荣州赵氏的嫡子,赵侦,此次雪灾恰巧也在肃州,自一开始便为百姓在此施粥。” 听得上官启的话,宋时书 14. 肃州雪灾(五)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延城县。 “敢问郎君,这县衙是在何处?”一位书生正站在街头,粗布麻衣,头发束起,而身旁是一位身着白衣戴着帷帽的娘子。 这两人正是顾离和宋时书。 那郎君是个粗人,说话直接,却热心肠:“哦,从这条街过去,向右再拐个弯就到了。” 顾离连忙感谢:“多谢郎君。” “不必客气,你一个拿笔写字的,还带着个小娘子不容易,”那郎君一边拾掇着眼前的东西一边道,“不过你们找县衙做什么?我见你二人不像是本地人。” 顾离道:“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此到延城县来是为寻亲,可找了几人也没见人,身上实在是没银两,这才想去县衙问问。” “寻亲?”那郎君诧异,“原来是这样啊!但我我奉劝两位还是别去了,县衙那帮人不会管的。” 宋时书拽着顾离手臂,这家伙问起话来又是没完,真当是随心所欲,不过这样也好,若是由她将延城县的事说出来,不免又要惹上怀疑。 顾离疑惑:“郎君这是何意?据我所知,一年前延城县县令去世,不到半年,京师便新派了位下来,那县令先前在别的地方,可是有好名声的,怎会不管我与拙荆。” 那郎君摸了摸头:“这……怎么能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能知道的,看郎君是个读书人,自是明事理,我也与你明言,咱们这位明府可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你方才说你是身上没有银两才来寻亲,你若是去了,他不打你一顿就不错了。” 话糙理不糙。宋时书故意咳嗽了两声。 “无论如何,我也得去试试,两月前拙荆得了病,我寻遍名医都未能治好,实在是没办法才来的此处,就是被打一顿,我也得去试试。” 顾离这坚定的样子,宋时书都快要信了。她拽着顾离的手臂柔声道:“顾郎,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不行,阿书,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们这就去县衙,”顾离转身拉住宋时书的手,“到时你在外等我。” “顾郎……”宋时书被顾离牵着向县衙走去,这深情款款的样子,明明昨夜她提出的时候还极其不愿意,好像是她占了拍似的,怎么现在却是演上瘾了,难不成在境北是有什么不为外人知晓的红颜知己?如此熟练。 待走到人少处,宋时书掀开帷帽:“小王爷,一会儿你真要一个人进去?”她心中可是清楚,那所谓的“明府”真的如那郎君所言,极有可能将顾离打一顿再给扔出来。 顾离停下脚步,瞥眼有些晃神:“放心,本王有数,只是去探探,若有问题,本王及时出来就是。” 宋时书换上女装,也将自己平日上的男装一并卸掉,眉眼间还是有些许英气,不过不似男子那般,而是自己原本的样貌,多了柔和与淡雅。 “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 顾离身份贵重,若真是在延城县出了事,她便成了千古罪人,她都想不出来,有一日境北再起战火,还有谁能击退敌军,偌大的境北,二十万大军,又有谁压得住,境北王得皇家忌惮,得权臣重视,可不仅是因为一个爵位。 延城县地处肃州以东,一样灾情严重,不过胜在延城县自古以来就是经商要地,富商捐款还算是稳得住局面。自然,宋时书上一世来延城县,乃是因为那位“明府”贪了太多钱款,风声传到肃州城,她才来此一探。 顾离拉着宋时书到墙边:“你看,这是邵生所做记号,如我所猜不差,他应当是进延城县后发觉不对,一路做下记号,最后这方向就是县衙,若他有事,也定是在这县衙出了事。” 顾离所说,宋时书又怎会不明白,早知就不该答应顾离来延城县,可若是不来,裴邵生万一有性命之忧,只怕顾离会自责一辈子。 “小王爷,你想清楚了吗?”宋时书郑重问。 “自然,”顾离不解般点了点头,“宋大人这是在担心本王?” 担心倒也谈不上,但从内心深处而言,宋时书却也不希望顾离有任何事。她放下帷帽:“臣只是怕小王爷大计未成,有所闪失。” “那本王多谢宋大人好意,”顾离转过身又转了回来,“若是一个时辰后本王还未出来,宋大人便回肃州城去,等藤罗他们来。” 宋时书应声:“好。” 顾离这话一出,她就知道大事不妙,然而让她劝也是劝不动的,想来裴邵生在顾离心中的份量远不止他所说那么简单,毕竟连他自己都说了,裴邵生不愿说的话,他也宁愿不问。 但以顾离的本事,保条命应当也不难吧! 宋时书眼看着顾离进了县衙只能先在外等待,实在不行她只能将上一世所做之事提前了。 一个时辰后,宋时书坐在茶摊前,终究是不见顾离出来。 喝完最后一口茶,宋时书果断选择了前往延城县一家肉铺。 那肉铺老板,姓翟,是位娘子,单名一个灼字。她此刻正挥刀剁肉,面庞有些凌厉,却也生得花容月貌,年纪轻轻若不是使着这一手好刀,可不容易在此生存。 “这位娘子,买肉吗?”翟灼见有人来便如常问。 宋时书轻声道:“不买猪肉,买马肉,出了延城县,翟娘子可知哪里能买?我这里有足够的银两,还请翟娘子引个路。” 翟灼剁肉的手并未停下,只是道:“进来吧!” 宋时书跟着翟灼进去,门刚一关上,一把菜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连着帷帽也被掀开。 “你到底是谁?我七月山可没你这号人物。”翟灼性子刚烈,眼里更是揉不得半点沙子,否则也不会走到今日这步。 宋时书瞧着眼前真真切切的翟灼,更觉物是人非,她本想过,这一世不将翟灼卷入京师,可那样,翟灼与何掩淮就无法相遇,然而她来延城县这一遭,怎么都避不开翟灼。 “你这是什么眼神?”翟灼再问。 曾经她与翟灼也是兄妹相称,在京师那空荡的宅子里,何掩淮与翟灼之间的打闹就是她少有能放松的时候了。 “翟娘子,我乃刑部侍郎兼皇城卫副使宋时书,今日冒着风险来见你,是知你的七月山上有一位我要寻的人。”宋时书深知翟灼为人,从不怕据实以告。 自然,翟灼不会 15. 肃州雪灾(六)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延城县县衙地处整个延城县中间,修得自是比不上肃州刺史府,却也是延城县难得一见的建筑,加之延城县富商捐款修缮加大面积,不仅牢固,而且极为古朴。 “进去。”顾离双手被铁链锁着,叮铃作响,脸上沾染了些许灰尘,原本干净整洁的头发也露出了杂乱,他被身后衙役重重一推,差点摔在地上。 此处乃是县衙大牢。 “小王爷,你……”裴邵生原是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听到动静后站起身来,赶忙将顾离扶住,他怎么都没料想到是这个场面。 衙役将人推进去后便重新锁上门离开。 “我是跟着你的记号来的,延城县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惜以身犯险。”顾离顾不上手腕被所住的疼痛,当下将裴邵生全身打量了个遍,确定人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裴邵生见顾离如此,更是生气,他避开顾离查探他身体的手,当即道:“小王爷,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和那个宋时书一起来的,苏州刺史也没派人保护你。” 顾离解释道:“肃州雪灾严重,驻军本就不足,你放心,我已让宋大人去肃州城等藤罗来。” 裴邵生难得愤怒到脖子上都有青筋:“你怎能一点都不将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若今日这延城县是秦太后的地盘,此刻你已人头落地。” 大牢内空荡荡的,顾离有些心虚,锁着身子坐在了草堆上:“这不是没落地么!” “你……”裴邵生无奈只能叹了口气坐在顾离身旁,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怀疑现在身处县衙的董巍根本不是当初从彬州调过来的董巍。” 顾离问:“怎么说?” 裴邵生道:“我昨日一进延城县,便发觉小王爷你当初留下来保护我的那些人都不见了,甚至整个延城县都与我当初离开时全然不同,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县衙的控制之下,于是我留下记号,打算前往一探。” 顾离问:“可有结果?” 裴邵生继续道:“我先是翻看了延城县历年的账本,发现自董巍上任后,就没有一处合适的,完全可以确定他贪了近乎一半的银两,紧接着便想去见一见这个董巍,那人与彬州刺史所说根本不同,于是我心下疑惑,想着先行离开,不想被发现,称自己身后有人,若是杀我,必回惹上麻烦,这才留下一条命被关到了这里。” “我见了董巍,”顾离手上铁链晃动,仔细想了想,“若如你所言,真正的董巍又去了哪儿?” 裴邵生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顾离向后靠去:“希望藤罗能早日找来吧!” “对了,”裴邵生又问,“小王爷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顾离一瞬间先是想到宋时书身着女装的样子,当即拽住铁链,“是以寻你为借口进的县衙,那董巍先是问了我听命于谁,我只告诉他,要先见你才行,他很是不悦,与人命人动手,几个回合后,那董巍似乎是有人叫,我这才故意败下阵来,董巍命人将我与你关在一处后就离开了。” 裴邵生转动眼珠:“也就是说现在的董巍不是主谋,那在这延城县里,还会有谁?” “不如你想想,”顾离转头,“半年前你离开之时,延城县可有发生什么变故,又或者之前有什么不寻常事发生,事情了发生在延城县,有极大可能与延城县本身就息息相关。” 裴邵生拍了拍自己脑袋:“我想想……” 大牢内只有昏暗的烛火照在顾离与裴邵生脸上,甚至窗户上的纸都早已破烂不堪,时有冷风吹进。 - 延城县距离县衙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宋时书正望向窗外,一切如常,有人为受灾严重的百姓施粥散粮,也有人照旧做着生意,与肃州城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宋侍郎,我能否再问一句,我们要救的人是谁?” 宋时书转过头,坐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董巍,一个而立之年满腹经纶的男子,他身着布衣,坐在她对面,一旁是翟灼。 在她的记忆里,董巍在七月山和她的帮助下重新回到延城县后,便肃清贪官污吏,让穷苦百姓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不过此刻,她也不敢拿顾离的命去赌,她所信任的,只有翟灼一人。 宋时书道:“明府,请恕我无法相告,待延城县彻底安全后,若你还想知道,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董巍皱了皱眉:“里面的人很重要?” 宋时书心里知道,董巍也不够信任她,毕竟皇城卫名声在外,与翟灼一样听到她的身份后,皆是警惕。她看了翟灼一眼:“明府,我愿意相信你,是因为你在彬州的事迹口口相传,也是因为翟娘子能收留你这么久,今日我已请翟娘子与我一同救人,若明府还是心有疑虑,也请恕我无法再做解释。” 上一世,董巍本是来延城县上任,没想到第一天就在县衙出了事,被想要替代他的人关进了大牢,巧合的事,董巍在入延城县后正好与翟灼说了几句话,还不小心言明了身份,于是翟灼在见到新县令时意识到有问题,才带人闯了县衙大牢将人救出并带回了七月山。 因董巍受伤严重,这才在七月山养到今日。 就是现在,董巍手臂上也缠绕着纱布。虽然宋时书对董巍很是同情,可现在,留顾离在里面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此时,翟灼道:“明府,这位宋侍郎先前找我时已是坦诚,我愿意帮她救人,你身上有伤,还是在此处接应,若是出了事,七月山还有你能主持大局。” 还是翟灼有心。宋时书道:“有劳明府了。” 董巍就是再担忧,也不好再多言,他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手上无一兵一卒。宋时书找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日后延城县还需要他。董巍点头:“好,二位小心。” “翟娘子,我们走吧。”宋时书起身。 翟灼跟着一起,她腰间挂着把短刀:“明府注意安全。” 很快,宋时书与翟灼到了县衙大牢的墙边。 因这里地形特殊,加之又是人尽皆知关押人犯的地方,所以根本无人敢靠近。 “宋娘子,我听里面的人对你十分重要,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若真有什么意外,还请娘子你先保护自己。”等待间隙,翟灼趁机道。 翟灼还是那个翟灼,时时刻刻都那么关心自己。宋时书道:“我与翟娘子一见如故,能得翟娘子真心以待,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也请翟娘子你先保护自己,至于今日,我相信娘子,不会出任何意外。” 翟灼愣了下神,只是低头道:“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宋时书并未多言,以翟灼的经历,与人相处难免会有疏离感,能与她如此已是不易。< 16. 肃州雪灾(七)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董巍垂了垂眼:“在下正是董巍,让二位见笑了。” 裴邵生摸着衣袖,差不多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看了顾离一眼,见顾离没有说话的意思,当即接道:“在下裴邵生,这位是我家郎君,我们与宋侍郎皆是从京师而来,是为解决肃州雪灾,不曾想误入了延城县县衙惹上麻烦。不过,也庆幸能遇到两位,我与我家郎君愿交两位这个朋友。” “从京师而来?”董巍已不打算过问顾离的身份,但不免心中多虑,“没想到京师会派人下来。” 宋时书在一旁解释:“使君上书,陛下得见,便派了我来,如今肃州救灾已有小半,既来了延城县,还是先解决明府的事为好。” 董巍听宋时书如此说,也不好再问。 宋时书又道:“两位郎君,我与七月山大当家的已商量好,目前先暂住在她经营的肉铺里,若是有人来搜,便躲在地窖中,轻易不会被发现,最迟明日肃州那边应该会派人来,只要多熬两天,定然平安无事。” 上一世,宋时书也曾躲入翟灼家中,那地窖隐蔽,不会被发现,这一次有了顾离的赤字营,七月山众人不必再受到伤害,重活一世,也算是为翟灼做了些事。 顾离点了点头:“听宋侍郎的。”他自是没有意见,不过手腕上缠绕的铁链还未除去,不免磨得有些不舒服。 “这边!快搜!” “城门关上了没?” “关上了,也不知是哪里的逃犯,明府竟然连城门都给关上了。” “少说些话,赶紧干活。” 外面嘈杂无比,翟灼突然扭过马车,宋时书只能抓住车窗,却是不小心瞧见顾离藏在衣袖下的手腕,那铁链太紧,以至于顾离此刻手腕通红,似乎还磨破了皮。 “郎君小心。”裴邵生伸手扶住没有地方支撑的顾离,手腕也是一样被磨破,何况他在那里面还多待了一夜,脸色更是疲惫。 宋时书收回拉住车窗的手,这种小伤想必对顾离而言不算什么,上次在温泉顾离遮得严实,但里衣之下,怕是少不了伤痕累累。 马车很快拐过几个弯,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 “几位,该下车了,我们再绕几条街,这辆马车我会找人处理的。”翟灼掀开半边帘子。 “好,多谢翟娘子。”宋时书离得最近,待翟灼跳下车后,先是从车上下去,她环顾四周,这几条街都还在七月山的可控范围之内,万一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董巍一瘸一拐的。顾离与裴邵生尽量用衣袖挡着铁链。 “走吧!”翟灼走在最前面。 绕了几条街后终于抵达肉铺,一行人跟着翟灼从后门进去,待房门紧闭,才放下心来,短时间之内,算是安全的。 翟灼从房间内提了个药箱出来放在桌子上:“我这庙小,几位郎君需委屈几日了,晚上也只能凑合睡着,我先将这锁打开。” 说罢,翟灼从头上取下发簪,替顾离与裴邵生将铁链解了后,她便提着铁链向铺子外面走去:“宋郎君,我先去外面看看。” “好。”宋时书翻着药箱应声。 “明府这伤是从何而来?”裴邵生随口问道。 董巍解释道:“不瞒两位,我来到这儿以后,刚进县衙就被关进去了,还是翟大当家的将我救出来,收留我在七月山养伤。” “原来是这样,”裴邵生环顾四周后才慢慢坐下,“那明府可知,现在在县衙里的是何人?我见他也有些能耐,但更像是受制于人。” 宋时书翻了好几瓶药出来,她记得这些都是翟灼这些年私藏下来的,毕竟七月山的人也时不时会受些小伤。她坐在顾离旁边:“顾郎君,我帮你上些药吧!不然怕是要落疤。” 裴邵生眼睛尖,反应快:“不劳宋侍郎,还是我替我家郎君上药吧!”一副要将东西抢过去的样子。 董巍坐在一旁,对面前这三个人的关系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宋时书反驳:“裴郎君,你也受了伤,还是别动了,我替你家郎君弄好再给你弄。” 裴邵生对顾离可真是忠诚,好像她要害顾离似的。 宋时书对此很是无奈,也确实对裴邵生心生敬意,明明离开顾离身边三年之久,却还是对顾离处处周到,瞧这两人的关系,估摸着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裴邵生又有些才华,应当也能做顾离的左膀右臂,若不是三年前九儿坡一战,裴邵生也不用离开境北,更不用在京师皇城卫的大牢里受苦。 裴邵生原本还想再言,却见顾离轻轻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见裴邵生收回手,宋时书心中竟也生出一丝笑意,与裴邵生逗乐也甚是有意思。 她替顾离一点一点上着药,两个手腕上被铁链锁着的地方已然通红一片,她轻轻一碰,顾离还是有些缩着的意思。即便是神,也会受伤,神受了伤,也会感觉到疼。尤其是骨头那地方,已经被磨得血淋淋,他那衣袖上也沾了血迹。 顾离手臂不似战场上将军那边粗犷,却看着十分有力。宋时书好奇问:“顾郎君可是曾瘦过一段时间?” “是。”顾离一双眼睛全在宋时书手上,左手上的金镯子也在随之晃动。 按理来说,顾离的身形不该如此,上阵杀敌,理应壮实些才是,又地处境北,便是承袭了母亲的纤细,也应当和藤罗差不多,唯一的解释,就是顾离在军中过得十分不舒坦。这倒是让她不解,境北常年战乱不假,但却没败过几场,顾离能让自己忧思至此,可见真正的境北根本不是京师所见那般简单。 她想得入神。顾离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宋时书胡乱解释道,“我只是怕弄疼郎君。” “不疼,”顾离不禁扬起唇角,“宋大人手轻。” 听得这话,宋时书只觉得怪怪的,她缓缓抬头看了顾离一眼,这家伙心情倒是不错,都被人家逼到这里了,竟还笑得出来。 顾离一边瞧着宋时书一边听着一旁两人的见解。 董巍是当事人,又在延城县这么长时间,其中原委也差不多明白:“现在在县衙里住着的不过是延城县张少府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个生面孔,具体是谁,恐怕也只有张少府本人知道了。” 裴邵生疑惑:“张少府?”他是在延城县待过两年半时间的,对这位张少府也算有些印象,却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 宋时书上好药,又替顾离缠上纱布。她换了声:“裴郎君。” 然而下一瞬,顾离就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揽在自己身前:“宋大人今日已经很累了,还是我来吧!” “我……”宋时书想将东西拿回来,却被顾离完全挡住,“顾郎君,你手上还有伤,别再出血了。” 顾离已经将裴邵生的手腕拽到自己面前:“宋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药皆是上品,我不疼,也不会再出血了。” 宋时书一时哑口无言,她又不能将顾离直接赶走,只得注视着顾离给裴邵生上药。 “郎君注意些。”她瞧着顾离的手法,是军中常见,就是不知在战场厮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顾离给自己上了多少药。 裴邵生不明所以:“郎君?” “那张少府之前都不曾如此,为何是在明府你上任之后,却又计划得天衣无缝,分明是早有预谋。”顾离避开裴邵生的疑问,直接问到董巍。 董巍更是疑惑万分,却还得强装镇定,偏偏顾离一开口,他发觉自己会不自主地去回答 17. 肃州雪灾(八)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宋时书盯住顾离的眼睛,此时此刻可万不能让顾离再心生疑惑,她若说了自己重生一事,怕是要被当成疯子对待。宋时书只道:“皇城卫办案,不讲证据,只讲事实。” 然而顾离眉头一皱,显然是对她所言毫无信任。 宋时书垂下眼,苦笑道:“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又如何守卫皇城。” “额……”幸而,董巍开口道,“在下虽远在肃州,也曾听过皇城卫乃天子之眼,宋侍郎有这般信心,实属难得。” 董巍所言,正是宋时书所要表达的意思。她转过眼:“顾郎君可还有疑惑?” 半晌,顾离摇了摇头:“没有。” 得了此话,宋时书转过眼缓缓起身:“我去瞧一眼翟娘子。” 再在这儿待下去,还不知顾离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 一间屋子内,只有顾离和裴邵生两人。 “郎君,那董巍所说我三年前就有听闻,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过郎君觉得,那姓宋的所言几分真几分假?”裴邵生站在顾离身后,他伸手扶着左手。 顾离转过身拉着裴邵生坐下:“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在延城县,她之所言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一切事由皆因张少府而起,至于其他事,一时半刻也查不明白,待我们走后交给董巍便是。” 裴邵生点头:“小王爷说的是,可是小王爷,那个簪子……”他缓缓抬起头,想要从顾离口中知道答案。 顾离盯着裴邵生,抿了抿唇,抓起裴邵生的左手放在桌上:“我还想问你,为何跑到京师去,你如今也有心事不愿与我说了?” 对于裴邵生私自跑去京师一事,顾离谈不上生气,毕竟他没有任何理由将裴邵生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延城县,但裴邵生却让自己在京师受尽了苦楚,这又如何让他心无挂碍。 裴邵生低着头:“小王爷,这事儿您暂时还是别问了。” “你……”顾离无奈,却又无可奈何,他将裴邵生左臂上的袖子轻轻拉起,上面赫然缠着一圈纱布,除此以外,整条胳膊可谓是伤痕累累,只恨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京师情况。他将袖子轻轻拉回道:“我去将药箱提进来。” 说罢,他起身去外面提了药箱。 裴邵生低着头摸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被铁链磨破皮的地方尚有些疼痛,不过与当初在皇城卫大牢内所受之伤比起来就只能是微不足道。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他赶紧将手放下。 顾离进来后又重新坐在裴邵生面前:“我先替你将伤口处理了。” 裴邵生轻声道:“多谢小王爷。” “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不再问你去京师的事,但你总能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顾离将裴邵生衣袖拉开解开纱布,一点点取下。 “如果是宋时书呢?”裴邵生撇头问。 顾离叹了口气:“她不是境北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总要有个保障。还有,她一个皇城卫副使兼刑部侍郎,怎么会去审你?若我猜的不差,应当是皇城卫平使周坡吧!他负责审讯,牢里那些人无一不有伤,皇城卫的手段我也算是见识了。” 顾离一边说一边替裴邵生缠着纱布的那道大伤口上药。这伤一看就是伤得太深又未能及时处理,以至于越来越难以愈合。先是从皇城卫出来一路到肃州,又是在延城县县衙大牢里走了一遭,要是再不上药,都有腐烂的可能。对此,顾离心有不悦。 裴邵生清了声嗓子问:“小王爷,你不会是将皇城卫副使,永宁帝的亲信收为己用了吧?” 顾离抬头:“为何不能?” “这……”裴邵生道:“小王爷,我虽对这位宋副使无甚意见,但他的经历,实在是难以让我相信他会真心为小王爷你做事。” 顾离替裴邵生缠上新纱布:“哦?” “他十六岁来京师参加科考在殿试时大放厥词与百家争辩而中进士及第,之后便一直在户部任职,十九岁那年被调到刑部,又在春猎上替永宁帝挡箭,以此获得信任,他这般在京师作为,小王爷不该信他。”裴邵生诚恳道。 然而顾离只是摇摇头:“你多虑了。” “小王爷……”裴邵生还想再劝劝。 顾离收好药箱:“好了,等肃州的事一了,你就回离州去,我总觉得阿颜乞修和不是真心。” “离州有使君在,不需要我,”裴邵生站起身,“小王爷,我要跟你去京师。” 顾离刚将药箱放到一边,便停下手中动作,轻轻抬头:“你说什么?” 裴邵生行礼:“我要去京师。” 顾离站起身将裴邵生的双手按下:“我不同意。” 裴邵生一点都没有退却的意思,而是将双手重新拿起:“您拦不住我。” 见裴邵生态度坚决,顾离只得将自己双手放下,他侧了侧身子道:“你不是说,你一生向往自由吗?京师是燕国最大的囚笼。” 窗外传来衙役走过吵吵闹闹的声音,裴邵生听出顾离话里的意思,便站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的自由在心里。” 顾离瞥过眼:“你这段时间去京师到底做了什么?” 裴邵生垂下眼皮动了动嘴。 一刻钟后,顾离将药箱提出。宋时书已经从外面回来。 “裴郎君这是还有别的伤?”宋时书一眼就瞧见顾离手中的药箱。 “不过是些旧伤,无碍。”顾离将药箱放回原位问,“不知外面情形如何?” 想来是裴邵生在皇城卫大牢里受的伤,又一路奔波。宋时书坐下道:“衙役还在追查那辆马车,暂时不会搜到这里,但明天就不一定了,我与翟娘子商议,她今夜就在外面守着,刚好也有休息的地方,我们几个就在里面将就一晚。” “天色已晚,也该休息了。”顾离看向窗外,黄昏早已落下,慢慢进入黑夜,冬日的天本就暗得早,转瞬即逝。 “明府,我与你在外面这屋,他们两个去里面那间,可好?”宋时书看着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董巍问。 “好……”董巍刚开了口。 就被顾离打断:“不好,宋侍郎,今晚我与你一间。” 宋时书无奈盯着顾离,想要知道他是怎么个意思,就一个晚上而言,难道她还会跑了不成。 还好有裴邵生替她说:“郎君,夜里不见得安全,还是我与你一间为好,明府不会武,有宋侍郎在也安全些。” “外面有翟大当家的,怎会有危险,若夜里有人来搜,我们躲起来便是。”顾离扬起头,完全不打算听从裴邵生的建议。 “顾郎君,衙役是带了你二人的画像在找人,我与明府相对安全,里屋离地窖近。”宋时书可是出于安全考虑,而顾离却一心找茬。 “不过三两步罢了,不打紧,宋侍郎就这么不想与我待在一处?”顾离扭了扭头。 宋时书是真不明白顾离想做什么。他看向董巍,那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两个现在看起来可就是两个大男人,还非得挤一个房间。宋时书怒上心头,瞪了顾离一眼。 不料顾离问:“明府,你觉得呢?” “既如此……”董巍哪里知晓,他明明是在场唯一一个不明 18. 肃州雪灾(九)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阿爹,阿娘找你。”梦里的小女孩跑在宽敞的街道上。 前面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看不清脸庞,他轻轻将小女孩抱起。 “小滑头,你阿娘今日都不在家,怎么找阿爹啊!” 小女孩嘿嘿一笑紧紧抱住阿爹的脖子:“阿爹我想要吃桃酥!” “好,阿爹给你买,我们啊给你阿娘再带一份,等她晚上回来就能吃到。”阿爹摸了摸小女孩的鼻尖,抱着人向小女孩来时的方向走去。 人头攒动却都是些模糊不清的背影。小女孩笑道:“阿娘一回家,就让她看到我和阿爹。” “好,都听你的。” 画面一转,小女孩已经抱住了她的阿娘。 阿娘虽看不清脸,却是个温和的,她摸着小女孩的脸:“我们小书儿都知道等阿娘回家了。” “我最喜欢阿娘了。”小女孩踮起脚尖将一块桃酥拿起,举着自己的小胳膊放在阿娘嘴边。 “那阿爹呢?”阿爹自己蹲在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想了想:“我也最喜欢阿爹了!” 屋内满是笑声,窗外的月色无比皎洁照在小女孩粉嫩嫩的脸上,嘴角还沾着桃酥的残渣。 黑天白日。 太阳高高升起。 “阿爹!阿娘!”小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她谁也找不到了。 “阿……爹……阿……娘……”小女孩实在是太累了,最后只能一个人坐在街道口,四处张望,满眼通红,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滴。 “阿……” 宋时书从梦中惊醒坐起,一抬手竟发觉额头微微出汗,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加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等她平静下来,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她转过眼顾离已然不在,突然听见屋门响动,她转过头,是顾离从外面回来了。 “小王爷?” 顾离手中提着些吃食:“你昨日说得对,人心难测,我此来肃州,还是不要让别人知晓身份为好。” 宋时书缓缓下床,这顾离怎么跟转了性似的。 “郎君,醒得早?”宋时书看顾离这样子,恐怕至少要比她早醒半个时辰,就是不知可有听见什么。 “嗯,听见你一直在喊‘阿爹阿娘’,”顾离将提回来的吃食摆好,“怎么,做噩梦了?” 宋时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后瞬间觉得身子舒服多了,这才道:“想起阿爹阿娘怎么能算噩梦呢?” 顾离点了点头:“说得……也算对。” “不知肃州那边有没有动静?”宋时书这梦做的,难免有些多想。 顾离道:“有,今日一早有人来搜,本是要进来,但一听肃州下来了人,就又回去了。” “那就好,”当初事态紧急,宋时书只是找了那位与顾离说话热心肠的郎君,幸好,一切顺利,只是后面……她又道,“使君繁忙,自是不会亲赴,郎君觉得你的人,明日能到吗?” 顾离一边吃着一边说:“宋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撑不过明日?” “我们现在安全,无非是张少府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等到肃州的人迟迟不走,他定会起疑心,到时挨家挨户,地窖不见得安全,这附近虽有翟娘子的人,但总不好让他们拼上性命。”宋时书与那位张少府打过交道,深知其脾气秉性,一旦让他起了杀心,根本不会顾忌什么肃州,也不会管百姓是否会对此不满。 顾离道:“宋大人既有此想法,想来是有打算的。” 吃食在宋时书嘴里一口一口嚼着,她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重活一世,若不能帮到她想帮之人,反而让他们惹火上身,因自己身陷囹圄,这又如何让她安心回京师对付秦亥。 “若有万一,便由我拖住张少府的人,郎君与肃州来人汇合,先行离开,不能让七月山的人有性命之危。”这是宋时书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以自己为饵,她上一世,将翟灼卷入延城县的纷争中,七月山损伤惨重,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七月山推出去解决问题。 不料顾离道:“宋大人似乎很在意七月山?” 宋时书一口没咽下去,直接被呛到,低着头咳嗽得脸色通红,抬指摸到水杯,抬头是顾离,这家伙今日算是良心发现了。 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她道:“翟娘子不容易,我也是女子,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不管顾离理解不理解,这句可是她的真心话。 “放心吧!按照秦太后刺杀我的惯例,藤罗明日一定能到。”顾离收回杯子又倒了杯推在宋时书手边。 秦太后?刺杀?惯例?这算是什么用词。 “这件事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我记得和宋大人说过,从我出生起,我在她眼里就是个谋逆之人了。”顾离淡淡道。 所以,顾离是因为无路可走可走上条夺权之路的吗?似乎也如她一般,从一开始就有人只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郎君不易。”宋时书默默道。 顾离身上的衣袍都有了褶皱,有的王,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而有的王,却要为自己厮杀一条血路出来。 正当宋时书胡思乱想之际。顾离突然道:“还没问过宋大人可还有家里人?” 宋时书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顾离这是要把人质握在自己手里,装了一早上,是为了这个?若真是如此,还真是为难了。 宋时书听后摇头:“没有,只我一人,十一年前家中变故无人生还,此后我便离开故土一路求学来到京师。” 顾离愣了下,却还是道:“那不知宋大人师承何处?” 这此,恐怕是要顾离失望了,从十一年前开始,她就是孤身一人了,直到在京师遇见何掩淮。 “一直以来,我都是从各地买书来看,我身无分文,没有东西拜师。”宋时书继续摇头。 而后她想从顾离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那眉眼间还是那般淡然,就像是随口一问。 不会是要打何掩淮的主意吧? “郎君,我的命都是你的,何掩淮他只是个无辜之人,还请郎君关照一二。”横竖她是逃不掉的,只要顾离对何掩淮没有杀意就好。 “关照?”顾离话锋一转,“他知道你是谁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时书脑子一转道:“我的身份只有郎君你一个人知晓,若非何掩淮执意,他又实在无处可去,我也不会与他相交至此,更不希望他被牵扯进来。” “既然这样,那我可要为宋大人你好好费心了。”顾离挑着眉。 宋时书道:“我是心甘情愿为郎君做事的,我想,除了境北,也会有很多人支持郎君,乱世需要的,正是如郎君这般的枭雄。” 顾离这反应才像他,那般好言好语,着实怪异。 而她在顾离眼里,应当是一个能说出奉承话,又有些小用处的人。 “我要求不高,需要宋大人一个人就够了。”顾离说完起身将刚刚吃过的饭盒提起带走。 瞧着顾离的背影出去,宋时书摸上自己的胸口,她现在对顾离的惧意是越来越少了,与顾离这般相处的机会想也很难再有了。 等回到京师,顾离又是高高在上的境北王,而她要时时刻刻谨小慎微,盯住秦亥才是关键。 至于顾离去京师的目的…… 军权? - 今夜亦是不见月色。 翌日午时,外面的搜查声势浩大,宋时书几人只得躲进了地窖。 即便是在地下,也能感受到地上的热闹。 “官爷,我在咱们县卖了好多年肉了,邻里邻外的都知道,”翟灼陪笑道,“您几位这两日都来了好几次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备了最新鲜的肉,几位官爷带回去,也算是我的一份心。” “你离远点。”带头的衙役捂着口鼻。 翟灼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她袖子上还沾着血迹,身上的味道更是重得不行。她道:“官爷,您也看了,这地方就我一个人住,您早上就来过,我这地方,哪里像是能藏人的。” 那衙役是有几分聪明的,再找不到人,他们的项上人头可就要不保了,于是又被迫重新搜查。 “既然如此,我早上来,你为何不将肉拿出来?” 翟灼笑道:“您早上来的 19. 肃州雪灾(十)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延城县街道此刻布满了官兵还有衙役,翟灼拽着宋时书向前跑去,却被前方的官兵堵住了道路。 “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趁机走。”翟灼压低声音道。 宋时书可顾不上翟灼的话,而是四下瞧着,最后从路边挑起了一根棍子。 “你……”翟灼见宋时书没听她话,转身一看宋时书手里已经多了根长棍。 这时,两旁的官兵与衙役向她们靠近。 宋时书转了转长棍,算是顺手,她对着翟灼道:“翟娘子,今日我们一起走。” 话虽如此,宋时书还是有些担忧何掩淮他们能不能及时赶到,也不知那三人有没有躲好,目前张少府应当是顾不上。 “好,”到了这个地步,翟灼也说不得别的,只道,“今日是有人知晓了我的身份,是我连累了你们。” “翟娘子哪里话。”宋时书心想,果然如此。 翟灼靠近:“那边是衙役,我们从那边走。” 宋时书点了点头,然后提起长棍便向衙役的方向而去,虽非利刃,却是十分趁手。 延城县衙役也不过普通百姓,自不是宋时书对手,一拥而上后一一被宋时书打倒在地。 然而衙役人数众多,宋时书和翟灼两人一时也跑不出去,只能尽快解决,否则这一片的人会越来越多。 身后有官兵前来,宋时书不得不顾及前后左右,长棍向外挥出,官兵使出长刀,长棍先一步打在了他们身上。 宋时书靠在翟灼的后背上:“我们往城门口去。” 话音刚落,前方的衙役又倒下几人,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顾离。 “你怎么来了?”宋时书万万没想到自己眼前的人居然是顾离。 “别废话了,快走。”顾离赤手空拳,却拳拳到肉,他常年厮杀于战场,手中无刀,仍是盯住对方死穴。 多了顾离这一个人,宋时书与翟灼很快冲了出去,将剩下人数不多衙役及官兵甩在了身后。 宋时书快步穿梭于各种小路,还是止不住问:“他们两个呢?” “放心吧,邵生护住一个董巍绰绰有余。”顾离掀开挡住去路的杂物。 但愿裴邵生有这个本事。 然而当他们穿出小巷,再次拦住去路的可就不是衙役和官兵,而是蒙着面的黑衣人。 若宋时书没记错,这些应当是张少府豢养的死士,足足有三十余人,这些人可不是那些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官兵和衙役,上一世七月山损失惨重就是拜这些人所赐。 “两位可有带兵刃?”宋时书紧紧握住手中长棍,若是此刻能有一杆枪就好了。 顾离摇头:“没有。” 翟灼从腰间带出一把菜刀,还是从肉铺离开时顺的:“之前听明府说,县衙里有死士,看来是真的了。” 宋时书并未正面与这些人交手,但按七月山的结局来看,他们三个可真不一定能冲出条路。 “两位小心。”宋时书脚步向前,若是退到巷子里更难出去,还不如向前,若是顾离的赤字营到了,还能及时发现。 那些黑衣人一拥而上,不过一瞬的功夫,宋时书三人就被迫分开。 翟灼的武艺大多源于自学,一把菜刀却能在她手上收放自如,她紧握着弯腰躲避,也在抬身时将身边人砍上。 顾离使出双拳,力道够重,将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宋时书的长棍使得虽妙,却终究在这些年里生疏了,黑衣人近不了她的身,她也无法对黑衣人造成什么杀伤力,只能一个一个拖着。 忽然,顾离出声:“攻击头部。” 长棍在落下的一瞬间挪动位置打到了黑衣人的额头上,显然,这黑衣人连推数步。 “谢了。”宋时书开口道。 顾离无愧于久经沙场,如何一招制敌,还是颇有成效。 有了顾离的提醒,宋时书将棍落下黑衣人头部,终于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不至于很快就能起身。 宋时书一边落棍,一边向城门口方向而去。 就在她专心致志于自己身前两人时,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个刚刚被她打倒想人已经起来。 大刀挥下,最后一刻,一把菜刀飞过将那把刀打落。 宋时书回过身趁机将棍落下。 然而翟灼因分心帮助宋时书,持刀的右手被她身旁人砍了一刀。失去了兵刃又受了伤,翟灼只得靠左手迎敌。 宋时书喊道:“帮翟娘子。” 翟灼与人近身搏斗的经验可比不上顾离。 顾离这回没有废话,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翟灼身边,他一把将翟灼推开,拳头挥在伤了翟灼的黑衣人脸上。 宋时书已然有些疲累,竟也有些力不从心,看来这次回去以后,得重拾长枪了。 大刀挥在她眼前,宋时书被连连逼退几步。 就在她要向顾离靠近时,忽然听到了马蹄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顾离的赤字营。 她将眼前人打倒,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是何掩淮和藤罗。 然而这时她要担心的就是翟灼了。 上一世,翟灼对何掩淮一见钟情,何掩淮是个木头脑袋,却也整日与翟灼厮混在一处,他那脑子自也不是翟灼对手,没过多久,两人就许下白首之约。 关键时刻,宋时书将长棍甩出,趁着几人倒地的功夫,直直朝翟灼而去,她可是连武器都扔了,翟灼要是还能再看上何掩淮,她也无可奈何。 赤字营来了有五十多人,对付张少府的死士已是足够,黑衣人见来了人,已开始向四方逃窜,然而赤字营不会给他们机会。 顾离是个将领,在赤字营来到身边的第一时间就去指挥如何将这些黑衣人全部抓住了。他们解决了一半,还有一半正在逃窜。 宋时书站在翟灼面前偷偷往后瞧了眼,何掩淮还在与黑衣人搏斗,倒是顾不上她这边。 宋时书将翟灼挡在自己眼前,她掀起衣袍,撕下一块布先将翟灼满是血迹的手腕缠住。 翟灼此刻灰头土脸的,就连身上脸上也沾了血,额前头发凌乱,缠绕的发带也有些松了。 “还好,没伤到筋骨,”宋时书拉住翟灼的手,就要往肉铺而去,“我先带你回去上药,否则感染了就不好了。” 翟灼刚刚缓下来,呼吸还不算顺畅,只道:“好。” 宋时书听翟灼答应,二话不说,就将人拉着走了。 然而天不遂她愿,翟灼还是在转身后向后看了一眼。 一点都拉不住。 好巧不巧,翟灼随意一瞥刚好能瞧见一个人完完整整的何掩淮正在将他身前的黑衣人押着。 宋时书瞧着翟灼这眼神, 20. 肃州雪灾(十一)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三日后,肃州大雪。 城东依山而建,靠近水源,养活了大半个肃州城,然而一旦出现天灾,城东便成了最严重的区域。大雪封了山路,也封了城东的城门,自山下延绵数里,上次倒塌的房屋至今还未修好,百姓躲避在临时搭建的屋子里,却终非长久之计。 大雪覆盖了肃州大片区域,街上除了官兵和衙役,就只有受到灾难的百姓以及前来捐款捐梁的富商巨贾,除了肃州城,当属延城县。 “小王爷,裴郎君说城西的路也不好走,延城县只能先将这些东西送来。”藤罗跟在顾离身后。 此时,大雪依旧未停,踏在雪里,少不了要减缓速度。 顾离低头看了眼覆盖住靴子的地面,身披黑色氅衣,再抬头望天,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他连忙垂下:“宋时书呢?” “哦,在门口接城东那些百姓进来,雪实在是太大了,工部那边只能暂时停工,还好,宋娘子之前让从城东修了条路出来,还早早让那些百姓搬离,不然只怕是要有伤亡了。”藤罗的眼睛被雪打着,不得已皱起了眉头眯起了眼。 “走吧,我们去看看。”顾离抖了抖沾在衣领上的雪,只要一碰就能感受到刺骨冰凉。现在的肃州,可不只是大雪,还有天寒。 “是,小王爷慢些。”藤罗跟着顾离继续向门口走去。 大雪不仅遮挡住了顾离的眼,还将他的身体挡住,白茫茫一片,即便是最鲜明的黑色都不大容易能瞧清。还有落在顾离束起长发上的雪花,虽晶莹剔透不易消融,却也让人觉得寒凉。 - 大门口此时正聚集着那无家可归的一百多名百姓,上官启的府兵正在刺史府中清扫出一条能走的路,带领百姓去到后院以暂时居住。 路过亭子,何掩淮和翟灼正在为百姓发放棉衣,还有赵侦和当初在城东为百姓施粥的几人,除此以外,还有热乎乎的食物,这些人自雪灾以来,便忍受着饥饿和寒冷,这一次动身又不知多少日才能将肃州城恢复如初。 “快进。”上官启一把年纪,还要在门口站着,满眼都是心疼,而这些人还只是最为紧迫的,甚至还有更多人吃不饱穿不暖,而这一夜大雪根本无暇顾及。 “多谢使君。”一个老太太穿着破布缝起来的单薄衣裳,露出一点小腿来已经冻得不成样子,可见破溃。 上官启一眼就瞧见那老太太受伤的地方,当即道:“快进去,暖和暖和。” 老太太在府兵的搀扶下一步步向内走去。 上官启转身拉住一个府兵道:“你去请府上的大夫先去给这位老人家看看,回头再去城里请几个,一并带到府上来,这些百姓,约摸身上都是带伤的,可耽误不得。” 那府兵回应:“是,属下这就去。” 宋时书搓了搓手自门外进来。 上官启问:“宋侍郎,外面如何了?” “城东那边肯定是不能住人的,等这场雪停了,只怕这些百姓还是要在使君府上住上一段时间,工部的人需要重新修建离山近的那块地,”宋时书披着衣服,却还是觉得冷,她一边说一边抹去眉上已冻住的水珠,“其他几个地方损伤不算严重,不过这些日子尽量还是不要让百姓出门了,以免在路上摔伤,那些工部说不能住的地方,百姓也已搬到附近的寺庙道堂,过渡一段时间还是不成问题的。” 尽管如此,上官启还是心痛不已,雪是昨天半夜开始下起,物资巳时以后才慢慢送来,现在已至午时,所行这些百姓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午饭。 “上官启在此替全程百姓谢过侍郎大人。”上官启这次可是真心实意,他慢慢低下头,心中亦是有些愧疚。 宋时书连忙将这位守了大半辈子肃州城的刺史大人扶住:“使君,我奉旨救灾,只是尽了绵薄之力,是使君你守住了这一城百姓。” 宋时书瞧着百姓陆陆续续进去大半,这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刺史府,能如此这般准许百姓进入居住,可不是随便哪个城池就能做到的,起码京师是没这个能耐。 上官启叹了口气:“我老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 “宋大人。”这时,顾离远远喊了声。 宋时书转过头才发现是顾离和藤罗,他当即对着上官启道:“使君,你且在此,我带顾郎君去百姓住的地方看看。” “好。”上官启应声。 宋时书这才松开上官启的胳膊向顾离走去,雪实在太大,一踩到厚厚的雪,脚步就止不住减慢,只能慢慢靠近,不曾想,顾离竟是个黑脸的。 “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叫我?” 宋时书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她还真不是故意的,而是昨夜就已料到这事,所以根本就没睡着,从一开始她就不在屋里了。 “我见郎君在肃州这些日子都没怎么休息好,就想着这救灾的事都已安排妥当也不需要郎君做什么,就没叫,”宋时书解释道,“何况,郎君这不还是知道了吗?” 顾离低头笑了下:“这次还真让你说中了。” 宋时书心中咯噔一下,不过她还是看得出来,顾离这次并没有什么怀疑之心,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这人还是那般,想一出是一出,心情变化极快。她轻声道:“能帮到百姓就好。” “我去了工部那一趟,回头从我王府里支出些银子,好好将这肃州城修一修,”顾离又问,“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从境北王府里支银子虽不符合规矩,可京师那帮人估计也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何况以顾离的军功,不过是支自己府上的银子,料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宋时书指了指后院方向:“我想去后面看看情况如何?若是缺了东西,就尽快补上。” 说完,她又看向顾离。 几秒钟后,顾离挑了下眉头:“我与你一起去?” 正和宋时书的意,她笑道:“那……就麻烦顾郎君了。” “客气,”顾离“啧”了声,然后道,“藤罗,你去帮使君,他身子骨不好,要是不行,就赶紧让他回去歇着。” “是。”藤罗应声后离开。 随后,顾离又道:“走吧!” 宋时书跟着顾离 21. 肃州雪灾(十二)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顾离摇摇头:“没什么,醉酒误事,热茶暖身,今日没什么要事罢了。” “哦。”宋时书心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吃食虽只是白饭和几道不怎么起眼的菜,但半壶酒下肚,也觉得舒服不少。何况,幸甚至哉,能与堂堂境北王坐在一起吃饭饮酒的机会可不多。 忽然,从亭子外走来一位妇人,手中还提着食盒。 “娘子,你这是……”宋时书站起身。 那妇人穿着破烂的衣裳,却满是笑容,将饭盒打开后,将里面的几道菜一一拿了出来。 宋时书都不用吃,只是闻着就知道这几道菜有多香。 那妇人道:“我远远瞧见两位郎君只是吃些剩饭剩菜,就自作主张去了贵府的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还望两位郎君不要嫌弃。” “娘子苦了这么些日子,何苦还要为我们做饭。”宋时书看了眼顾离道。 那妇人又道:“我本就开了个小店,平日糊个口,今日都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是闲不住,我还与贵府厨房的人说了,明日我就与娘子们都去帮忙,既在府中叨扰,也该做些什么的,我们比不上郎君们有力气,但做几道菜却是拿手的,两位郎君可不要推辞。” 宋时书原本劝这位妇人莫在累着的话还没开口,就被自己给噎了回去,这些百姓个个淳朴,左右不过是做几道菜罢了,既能活动活动身子,也能改善伙食,听着也并非不行。 宋时书轻声道:“既然娘子说了,我便不再拒绝,不过娘子,若是你们谁身上有伤,还是要好好歇着的。” 那妇人对此可是高兴坏了,当即笑道:“好嘞,两位郎君放心。” 宋时书点了点头,然后目视着这位妇人离去。 随后又重新坐下低头看着桌上这些新鲜出锅的菜品,她抬头道:“郎君再尝尝?” 顾离拿起筷子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紧接着给出评价:“不错,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让她别再动这些心思了。” 宋时书一边吃一边道:“我若是拒绝,只怕他们会住得不安,还不如答应下来,反正刺史府的人也会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况且,府外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肃州救灾可非一两日之功,这日子啊还长着呢!” 雪下得小了,府上走动的人也就多了,小孩子们自是闲不住的,一路从房间出来,抓起地上的雪不一会儿就玩起了打雪仗。 宋时书摸着自己的肚子,这位娘子做出的饭菜甚合胃口,倒是让她有些撑了,一杯酒下去,她转过头,那些孩童已到了亭子这儿,耳边尽是嬉戏打闹声。她又问顾离:“郎君在境北长大,军中若无事,可会有将士们一同?” 顾离饮着酒,身上有了淡淡的酒香,他撑着脑袋道:“离州地处境北防线,与阿颜乞大营很近,闲暇日子不多,不过下了雪,将士们也会围在一起,以后若有机会,宋大人可以去看看,还有……整个境北的风光。” 宋时书愣了下,她竟从顾离的神色里看到了温和,对于顾离而言,境北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过了肃州就到了顾离守卫半生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夺权,想来顾离是不大会去京师的。 “那我到时候去了,郎君可别不高兴。”宋时书打趣道。 “我只怕宋大人习惯了京师的生活。”顾离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当即扭了扭脖子道。 宋时书不置可否:“郎君都生活得好好,我自然也能。” 等京师的事情解决,她也想好好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领略领略在顾离治理下的境北,就是不知,顾离对江南那边是何打算。 下一瞬,一个雪球砸在了顾离身上。略微有些醉意的顾离诧异地转过头,一个小孩僵住了胳膊,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宋时书不禁笑出声,这算是被偷袭了么? 顾离转过头,笑了声:“宋大人,这笑得……” “我没有。”宋时书连忙伸出手否认。 她可没有嘲笑的意思。 然后她便眼睁睁瞧着顾离从亭子里出去,蹲在地上揉出了个雪球,随后便转过身抛向了亭子这边。 宋时书可是一直盯着,第一时间就起身躲避。 没想到,顾离竟还是个幼稚的。 没砸中,顾离又在雪里扭着头,一脸笑意,还不忘勾勾手指。 这是什么意思?挑衅她? 宋时书从亭子里下去,毫不客气地蹲在地上揉出一个雪球来,然而当她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顾离手中的雪球也落在了她的肩头。 瞧着顾离那一副得意的嘴里,宋时书赶忙将自己手里的也抛了出去,一下子就打在试图躲避的顾离胳膊上。 孩童们打起雪仗来更是大手笔,这小小院子的雪都快要他们抓遍了,几个孩子相互嬉闹着,很不巧的是,一个又一个雪球落在顾离身上。 正当宋时书笑出声,就有雪球落在她身上,果然,做人不能嘚瑟。 宋时书堵在地上一连揉好了两个雪球,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向顾离的方向跑去,就在瞪大眼睛的同时,她将雪球扔了出去,顾离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不躲避,而是揉着一个又一个雪球。 直到有娘子出来喊:“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回来睡觉!”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孩童就跑了个干净,剩下宋时书与顾离两人,忍不住喘了两口气,这些小孩的精力可真是够旺盛的。 满地都是被雪球砸过的痕迹,抬起头,空中还慢慢飘着些雪花。 等宋时书再次低下头,顾离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喘着气,瞧着顾离的模样,她第一次对顾离这个人生出莫大的好奇,想知道他过去的一切,然而下一瞬她就自顾自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顾离拍了拍衣领上的雪问:“怎么了?” 宋时书抬起眼,就见顾离也替她拂去衣领上的雪。她笑着道:“没什么,不过小王爷,你以后能不能不试探我了?您可别不承认啊!咱们这次在肃州也勉强算是生死之交了,你老是试探我,怪不厚道的。” 这能让顾离不再疑心她,自是最好,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怎样的关系,都禁不住怀疑。 作为一个在京师艰难生存的人士,可要将顾离这棵大树牢牢抱紧了,毕竟还要靠他保小命。 顾离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噎了回去,他低下头笑了声,当即道 22. 世家寒门(一)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乾宁殿内。 宋时书坐在李珩对面,手中执白棋,她低着头,时不时看看李珩捏着黑棋沉思的样子。 李珩想了许久,才将手中黑棋落下,后才问:“宋卿此去肃州,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宋时书一边陪着李珩下棋一边道:“趣事谈不上,只不过去的时候有刺客刺杀小王爷,因此回来的时候才向陛下刻意隐瞒了路线。” 李珩猛然抬头:“刺杀?可有查出是谁做的?” 宋时书捏着白棋的手指不经意间停顿了下,随后摇了摇头。 即便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因此事去与秦太后理论,何况顾离平安回来,未有损伤。 “当真是危险,”李珩又看着棋盘陷入沉思,“不过宋卿如何肯定刺杀之人是为境北王?”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她? “回陛下,刺杀者直奔小王爷而去,为了尽快赶到肃州,我与小王爷两人先行改道去了肃州。”宋时书瞧见李珩落子,等了一下才伸出手。 话音一落,李珩问:“你们两个?” “是,只有臣与小王爷在马车上,若是再多带人,只怕会被发现端倪,毕竟臣这次是以陛下之名为肃州送赈灾款,是为百姓计,若是太晚,对陛下不好,还好臣出发之前仔细记了去肃州的路,”宋时书淡定解释道,“臣此去,还经过了彬州与滕州,这三州皆在境北与中原相交之处,臣也见了各州刺史,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李珩听完后点了点头:“对了,宋卿留在肃州的那些人……” 宋时书回道:“京师繁华,工部只需按部就班,但肃州不同,工部的那些人都是臣仔细挑选,虽有朝臣对此不满,但请陛下放心,他们都是一心为了陛下的臣子。” “有宋卿在,朕自是放心的,”李珩这才笑了笑,“今日下朝,母后将朕请了去,她还是对朕派你去肃州不满,不过好在一切顺利。” 宋时书道:“是。” 只怕秦太后不满的不是她去肃州,而是这大好的机会,没能将顾离盯住。 有些事虽有了前后,但终究没有改变。 今日的皇城充斥着一种要将人压到地底下的笼罩感。 宋时书走在台阶上,一步一步向下。她转过头问:“贡熙,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陛下可还好?” 贡熙低着头:“回侍郎大人,陛下时常念叨您,您一走,除了我和大监,也没什么能陪陛下说话。” 宋时书点了点头,李珩自打生出要将秦家手中的权收回的心思,就没什么人能让他彻底信任了,若风她当初挡的那一箭,也不会坐在他对面与之下棋。 大监是抚养李珩长大的人,又孑然一身,自是深得李珩信任。 唯有贡熙是个例外,这皇城与李珩年纪相仿的也不少,却偏偏只有贡熙一人入了他的眼。 宋时书随口问:“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进宫之前的家人可还好?” 突然贡熙就止住了脚步。 宋时书回头,才发现他身体发抖。这入宫之前的事就如此让贡熙害怕?她拍了拍贡熙的肩膀:“你别误会,我只是与你闲聊罢了,不是陛下的意思,也不是我要查你,你不愿说,也没人会逼你。” 贡熙沉默须臾才点了点头,跟在宋时书身后继续往下走。 突然,贡熙道:“奴婢的家人在境北,两年前,奴婢也不知父亲得罪了谁,突然就被抄了家,父亲当场被杀,母亲也随着去了,只有我和姐姐活了下来。” 这两年前京师被抄家的可不少,秦亥为了铲除异己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但凡是站在秦家对立面的,无一例外,都被赶出了京师。 按照燕国律例,贡熙姐姐只怕是被送到了境北军营中,等下次见了顾离好好问问,说不定人还活着。 她侧过头只能看到贡熙一半的神情,贡熙入宫时才十二岁,与她当年也没大多少。 她道:“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活着。” 贡熙低声道:“是。” 皇城的台阶很长,要走很久。 - 境北王府。 一位身披斗篷将自己完全遮挡住的男子从王府后门进去,一路向王府正中而去。 王府里的人不多,只是守了十来个赤字营的人,厨房飘着饭香,也传出笑声。 有人扫着地上的尘土,也有人喂着后院的母鸡。 男子穿过花园,走在石子路上,半晌才踏进门槛。 顾离正与藤罗还有朱赪一起吃午饭。 “阿兄,你们这次去肃州不带我可真是过分。”朱赪一边叹气还不忘给自己夹菜,眉眼间可见些许失落。 “那下次阿赪去哪儿,可都要将小王爷缠着。”男子慢慢走进房间,此刻正站在屏风之后。 朱赪当下就反应过来:“老裴!” 男子从屏风后进来,伸手将自己斗篷取下,赫然是裴邵生。 “既然来了,就赶紧坐下吧!”顾离看着裴邵生自己安全到京师也就放心,自知劝说不了,也只能让其留下。 裴邵生将斗篷扔在一边,随后也坐在了饭桌上:“小王爷,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办妥了。” 说完,裴邵生的筷子就已经夹上菜了,一副没吃过饭的样子。 朱赪疑惑:“什么事?” 她看看顾离,又看看藤罗,裴邵生自是守口如瓶,没想到藤罗也是在一旁摇头。 这一桌人打起哑谜来还真是没完。 朱赪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又卖关子。” “不过老裴,我听说你在肃州受了重伤,好点儿没有?”这些人都爱将心思藏着,不过她却是不能。 裴邵生本吃着饭,一口呛住,差点没喷出来,他喝了口水后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受伤,我好得很。” “是吗?”朱赪再次关心,“也不知道是谁先是被抓紧了皇城卫大牢,后又被县衙给抓了,这皇城卫也就算了,好歹有点儿名气,你这县衙……” 裴邵生怒道:“县衙怎么了?” “丢脸。”朱赪早就等着裴邵生问了,她一脸诚恳,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那小王爷也被县衙给抓了,你怎么不说,就在这儿说我一个。”裴邵生忍不住撸起了袖子。 23. 世家寒门(二)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宋宅。 午时,宋时书正坐在院子里,今日天气大晴,就连太阳都有了热意,她翻着这些日子周坡查出来的东西,和上一世大差不差,不过因为时间充足,很多地方的细节都一并查了清楚。 至于那个小福子,至今还是未开口说话。 宋时书始终想不明白,小福子对秦亥的忠诚从何而来。 “郎君,有人送信。”忽然,何掩淮走了过去,手中拿着一封信递给了宋时书。 “翟娘子呢?”宋时书一边拆着信一边随口问道。 何掩淮转头看了看厨房才道:“在厨房做饭。” 宋时书拆开信看着,“嗯”了声。 何掩淮轻咳一声,又道:“那个,郎君,翟娘子以前是做什么的?我问她,她也不说。” 宋时书合上信,这翟灼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不仅开着肉铺,而且做的一手好菜,以前她和何掩淮都是从外面的酒楼里买,自打翟灼来了以后,那空荡且沾染了灰尘的厨房都有了人,不过那地方也够翟灼收拾好几日。 她起身停顿了下道:“做生意的,家中落了难,又在延城县因为我受了伤,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想来京师清静清静罢了,这些日子你就代我好好照顾她,她一个女娘又没个亲人,你我自当关怀,就不用老是跟着我了,我在皇城卫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翟娘子,需要你的保护。” 既然人已经来了,也只能撮合着了,不论上一世如何,希望这一世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等过段时间,就想办法让何掩淮带着翟灼回肃州,这样,她也能放心。 “我……”何掩淮顿了又顿,“郎君,你这是要出去?” 宋时书笑了笑,看样子何掩淮对翟灼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小子,可得让翟灼好好教一教。她开口道:“外面有些事需要我处理,今晚你就吃翟娘子做的饭就好,不用等我。” 何掩淮还是有些担心:“那郎君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总让何掩淮跟着她也不是个事,宋时书拍了拍何掩淮的肩膀,示意让他放心,“皇城卫那么多人,你跟着我的这些年不也是无事发生,现在这个家里可是多了个人,你不能只顾我一个。” 在何掩淮眼里,他是个男子,而翟灼是个女子,她让何掩淮多保护翟灼也在情理之中。 何掩淮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郎君。” “好,那你去陪翟娘子收拾厨房,我先去皇城卫了。”宋时书收好放在石桌上上的那些卷宗。 “嗯。”何掩淮点了点头。 宋时书这才满意地出了门。 这间宅子距离皇城卫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还是后来李珩赐给她的,目的是为了万一有什么事,她能够及时赶到。 至于傍晚,她需要去一趟境北王府。 “有要事相商?” 这才回来几天,也不知顾离又想搞个什么名堂出来。 - 酉时,宋时书行至境北王府外,这一次,她犹豫再三,才从大门口走了进去,这沿途路段确实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怕顾离回京师带的也不止那一百多赤字营将士。 毕竟是回来夺权的。 奇怪的是,王府门口竟空无一人,更奇怪的是,她走进去后,还是未见一人。 也不知,是这府上本就没几个人,还是顾离特意将人支开了。 她按照顾离信上所写,一步步走到王府正中,还是她上次遇见顾离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换了路线。 她走上那段石子路,临近傍晚,今日天空中竟出现了晚霞,虽然很淡,却已是难得。 她放慢脚步,果不其然,没几步路,顾离就推门而出了。 迎着金色的霞光,顾离白袍在身,束着高马尾,双手抱胸,迈着三两步随意至极的步伐走上前来。 “宋大人来得早,我还以为皇城卫很忙,宋大人会来迟些。”顾离逆着光而站,轻轻低着头。 宋时书捏了捏衣角道:“小王爷特意差人送的信,我怎么敢怠慢。” 顾离松开双臂笑道:“还好我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不然就是我怠慢宋大人了。” 自打从肃州回来,顾离确实再也没有试探她的意思,算是信守承诺。 随后,顾离伸出右臂:“请。” 顾离这般,倒是让她十分不适应,当初从肃州回来的时候,马车是分开的,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人,倒有点像那晚在肃州刺史府的大雪里。 “多谢小王爷。”宋时书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今日顾离找她来,定是有事要说,还是得时刻警惕着。 不管是她,还是顾离,都没到彼此信任的地步,只能说没了疑心。 她跟着顾离向内走去,刚踏进门槛,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味。 坐在饭桌上,宋时书四下瞧了瞧,这饭桌被屏风遮挡着,而坐在此处,刚好能将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 虽是冬日,却有数只鹊鸲停留在那棵大树上,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等到夏日,这棵大树定能成为一绝佳的庇荫之地。 “宋大人这是在看什么?”顾离问。 “哦,”宋时书收回思绪,今日这一趟,实在是想太多,以后得注意注意,她解释道,“只是在想,小王爷府上怎么不见人?” 顾离拿起筷子夹菜:“我喜欢安静,人自然少,还有……就是宋大人你来,我让王府上下都打理了一番,忙了半日,就让他们歇着去了。”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宋时书就眼睁睁看着顾离夹起的菜进了她眼前的碗。她转过头:“小王爷平时也对别人这样吗?” 这举动着实有些奇怪。 顾离耸了下肩膀:“这不是看宋大人你有些不自在么。” 是吗?宋时书拿起筷子,她有这么不自在吗? “对了小王爷,你送信与我说是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我定全力配合。”宋时书一边夹菜一边问。 赶紧把事情弄明白,她才能早早出去。不知为何,看着今日的顾离,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顾离道:“宋大人可还记得,在肃州,我说过等回到京师,我便送你一份大礼。” 说起此事,宋时书倒也记得,不过这算什么大事?虽然这几日她也没什么事可忙。刚回京师,李珩已找了她好几次,查秦亥的事也就搁浅了一二,暂时想要报仇是不大可能,何况,还有很多事不明。 “记得,”宋时书道,“不过,这就是小王爷所说的要事?” 她盯着顾离,最好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窗外,已是傍晚,晚霞消失,随之升起的月亮缓缓挂在高空,成为夜里最亮的光。 “当然,”顾离点头,一脸自信,他侧过头靠近宋时书道,“明日……” 宋时书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最后,只问了句:“小王爷,你确定吗?” 顾离说完就继续给自己夹菜,他抬头道:“宋大人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已安排妥当,一举两得,万无一失。” 宋时书在内心叹了口气,但愿如此,不过顾离此计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无论如何,也算是帮了她。 正想着,顾离又夹了菜放进她碗里。 “吃菜。” 宋时书想拦都拦不住,抿了抿嘴,郑重思考后道:“多谢小王爷,不过小王爷,我自己有手,而且……你夹的菜我不是很喜欢。” 这……已经很委婉一点吧! 她偷偷瞥向顾离,停下的筷子,已经愣了一下的人。 顾离道:“好。” 这下,可以安心吃了,这么多,除了顾离夹给她的那两个,还是有不少她爱吃的,这一趟,绕了个远路,可不能白来。 窗外一处。 “他俩说啥呢?”朱赪一袭红衣趴在墙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裴邵生也在一旁探着耳朵:“听不清。” 藤罗站在一旁双手抱胸,无奈至极。 朱赪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道:“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 “再往前就要被发现了。”藤罗直言道。 朱赪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邵生拍了拍趴在墙上的双手,用一只胳膊撑在墙上。他垂下眼皮,又一下子抬起,眼神扫过眼前两人道:“你俩有事瞒我。” “没有。”藤罗第一个回答。 朱赪也跟着点头,一脸微笑。 “不可能,”裴邵生才不信,“你俩倒是给我解释解释那簪子,还有那镯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尤其是那簪子,那可只有小王爷身边最信任的人见过,如今给了别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京师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值得小王爷如此拉拢吗?” 朱赪突然轻咳道:“哎呀,今天怎么这么冷,藤罗你冷吗?我得回房间了,这外面啊太冷了,要是染上伤寒,再传 24. 世家寒门(三)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虽说只是片刻,可该看清的人怎么也能看清了。 不免得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女娘?不是说科考只能是男子参加吗?这姓宋的是科考出身,我没记错啊!” “你当然没记错,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过到底是个女娘……” 方家小郎君一动未动,目睹了如此场面,哪里还敢动。 欺君之罪,对于天子亲信而言,是多大的罪过。 宋时书这头发一掉,让打起来的一帮人迅速散开,纷纷向后退去,她向九原客栈又走了两步,刚好对上裴邵生的眼神。 昨日顾离向她说,事情已经交给了裴邵生去办,可如今瞧这眼神,怕是都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这里面还有她的缘故。 此时,那书生还是挺直脊背:“侍郎大人,既然这位郎君不肯道歉,此事便作罢吧!” 目的已经达成,自然没有争论下去的必要。 宋时书站在九原客栈前对这些即将参加科考最好能站在未来朝堂上的书生们道:“诸位,科考乃是我朝百年来的大事,容不得任何人造谣生事,今日所见我当禀明陛下以论惩处,还望诸位潜心读书,以待来日,他日立于朝堂,能让今日之事不再发生,天下学子当以家国立身,哪怕一介布衣,也应做君子,做忠臣。” 这话说完,当场还真是没人敢言,毕竟皇城卫常年名声在外,也实属正常。宋时书又撇头看向那位书生问:“敢问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那书生道:“在下周凌之,渠州人士。” 渠州?宋时书心中猛然一颤,怎会这么巧?她仔细看着周凌之,江南人大多皮肤白,周凌之也不例外,不过这板正的样子,在如今秦家管理的南部算是罕见。 周凌之衣服宽大,却依稀能望见这身素衣之下的人是怎样的品行。 只不过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顾离的局中,可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周郎君,既然郎君不再计较,那我也不再逗留。”说完,宋时书又走到方家小郎君身旁,“走吧!我送郎君回府?” 料想这姓方的也不敢不答应。 “是。”方家小郎君连忙低着头远离了九原客栈一帮人。 说罢,宋时书带着皇城卫的人还有方家小郎君离去,再待下去,还不知会引来什么人,若是禁军再来插一脚,事情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收手。 只是一旁百姓议论纷纷,只怕这京师又要闹腾几日。 皇城卫都是她的人,她自是不担心,虽个个面露疑惑,却也没人敢上前询问。此后,就看李珩愿不愿意为救她赌上一把了。 宋时书一路将人送回了方府,那吏部尚书可不是个好惹的,且是个极其迂腐的人,想来顾离安排裴邵生找上方家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方府的人一看是自家郎君,迅速迎了上来,再一看旁边的皇城卫,又连忙拉着他们的小郎君往后退去。 宋时书看着方府偌大的牌子,她与吏部还是第一次打交道,不过都一样,满朝文武,反正大多都不是李珩的人。她对着方家小郎君道:“小郎君,我好歹送了你一程,也不说个‘谢’字?” 人怕是还没从九原客栈门口反应过来,听得此话后赶忙低头道:“多谢侍郎大人。” “不谢。”宋时书还是应了声,随后转身离去,再不走,只怕吏部尚书就要出来了。 方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在京师立足多年,算不上是谁的人,但也一直对李珩年幼无知不满。吏部尚书与秦亥亦有交集,不是完全依附,也算是秦家一党,以吏部尚书的为人,根本不可能与女子站在一处。 随着宋时书的离开,方府的人也赶忙将他家小郎君扶了进去,不过几步,吏部尚书就走了出来。 “郎主,是皇城卫的副使送小郎君回来。” 吏部尚书两鬓斑白,虽迂腐,却也是个疼爱儿女的人,自己扶着他儿子走了进去。 方家小郎君进去后坐在椅子上不敢说话,直到吏部尚书开口问:“你怎么回事?平日在京师给我惹麻烦也就罢了,怎么敢去惹皇城卫的人,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还让皇城卫的副使亲自送你回来,你……” 吏部尚书早知自己儿子顽劣,也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却也不想儿子惹上麻烦。 “父亲,”方家小郎君缩着身子,颤颤巍巍道,“那皇城卫副使,是个女子!” “你说什么?”吏部尚书大惊。 “父亲,我不会看错的,我亲眼所见,她头发散开,分明是个女娘,好多人都看见了。”方家小郎君站了起来,深知自己见了自己不该见的,但在自己父亲面前,那些害怕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然而,这对吏部尚书而言,却是自己不想知道却偏偏知道的事情,就是他装作不知,事情也是瞒不住的,这麻烦显然是躲不过去的。 吏部尚书对自己儿子道:“看见就看见了,这几日你先不要出去,等事情解决,你再出门。” 他看着眼前这不成器的人,实在是无可奈何。 “可是父亲……这,是不是就是欺君之罪,那副使,可是会被杀头?”方家小郎君一边害怕一边问。 吏部尚书当即怒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父亲,孩儿只是想替父亲分忧。” “一个女子,敢扮男装参加科考入朝堂,欺骗天子,枉顾律法,此罪,百年未有,明日早朝我自会禀明陛下,以降刑罚,”吏部尚书转过身,“而你,给我好好在府里待着。” 说罢,吏部尚书便出了房间,向府外走去。 留下人在房间里缠着自己的手,一脸害怕和担心。 “不过女扮男装,就是这么重的罪?” 他从房间出去,望向天空,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天如此阴沉。 - 闹市歌坊贵人至,百花楼里百花齐。 这京师权贵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便是百花楼,乐人舞姬齐聚在此,为了满足世家子弟的爱好,更是从各州府寻人,无论是江南,还是境北,皆能如愿,除了这些,最吸引这些人的地方,当属花高价买来的阿颜乞人。 燕国与阿颜乞战乱不休,京师对阿颜乞人更少嗤之以鼻,虽说连境北都没去过,却喜欢将阿颜乞人踩在脚下,这种风气更少遍布整个京师。 藤罗从百花楼内走去,台上舞姬摇曳生姿,乐人摆弄乐器,他从一旁的楼梯上快步上去,直奔雅阁。 “这境北王府的人怎么也来这儿了?”二楼一处角落,洛三娘坐在一边,刚好能俯瞰整个百花楼,她当即招手,唤了位小厮过来。 “三娘子。”那小厮低着头道。 “你去查查,今日都来了哪些客人。”洛三娘皱着的眉头瞬间松开,眼底含笑,随手拿起一块银子塞进了小厮手中。 “是。”那小厮离开。 洛三娘自顾自倒了酒后一饮而尽,她来这京师十年,想当年孤苦无依,只能来这百花楼里卖艺为生,如今一朝做了主人三年,却也是日日不能松懈。 藤罗不顾耳畔歌声笑语,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顾离。 “小王爷,今日宋娘子在人前松了头发,只怕身份是要藏不住了,我来时还看见吏部尚书去了秦府,只怕明日早朝宋娘子要被为难。”藤罗坐在一旁,一口气说完后才给自己倒了茶。 然而,顾离撑着脑袋,丝毫不慌。 藤罗道:“小王爷,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顾离放下胳膊抬起脑袋点了点头:“是我让邵生去办的。” “也是,”藤罗握着茶杯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您和宋娘子总不能一直偷偷摸摸的,是得光明正大些才行,不然,总归是宋娘子吃亏。” 顾离一巴掌拍在了藤罗脑袋上:“吃什么亏,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秦亥有没有盯住?” 藤罗向后退了退身子,顾离出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疼痛,他摸了摸脑袋道:“盯着呢!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小王爷你让宋娘子露了身份,秦家会不会出手?” “世家门阀打压寒门子弟数年,这一次,只怕秦亥不得不出手,届时定有破绽,”顾离道,“境北才 25. 世家寒门(四)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宋时书从人群中站出,在世人眼里,女子之身岂能立于朝堂,便是世家女子也只能入宫做个女官,燕国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以臣子之身在朝堂之上议政的先例。虽说顾离已向她保证会处理妥当,可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莫说这些世家大族不会应允,那些寒门子弟当真能站在天下女子一边。 “回陛下,臣的确是女子之身,但臣只想为陛下分忧,从未有过图谋不轨之心,臣所犯欺君之罪请陛下惩处,”她未曾抬眼去看李珩的神色,毕竟相处多年,便是上一世的李珩,在知道她身份的第一时间也未能全然接受,她又看向一旁的吏部尚书道,“倒是方尚书说我图谋不轨可有实证?若是没有,也请方尚书解释解释。” “陛下,切莫听信此女狡辩,既已欺君,何谈其他。”吏部尚书混迹官场多年,当即道。 李珩坐在上面,瞧着底下所有人,这里面完全站在他一边的就只有宋时书一人。 “诸位卿家觉得,这欺君之罪该如何论?” 此时,底下人皆是窃窃私语,若是宋时书只是一个普通官员,直接降罪便是,可谁都知道,宋时书是李珩信任之人。 “陛下,宋侍郎此举前所未有,请陛下下旨株连三族,方正我朝律法。”最后,还是刑部尚书自己站了出来。 这刑部尚书是秦亥的人,宋时书虽在刑部,说到底手中却没多少权力,秦亥又看重刑部,自是不肯退让半分,以至于宋时书这些年也只混了个虚名,真正能插上手的事寥寥无几。 想来这人是要听秦亥的命令,置她于死地了。 宋时书半侧过头道:“尚书大人莫不是忘了,我没有三族。” “那便诛杀侍郎,斩首示众,昭告天下,我燕国律法严明。”刑部尚书义正言辞,一副誓要诛杀的样子。 “陛下,臣有一法,可废宋侍郎为庶人,从此不再入宫廷朝堂,严令天下女子恪守己命。”户部尚书年墉也开了口。 宋时书听得此话,便知这是秦家一党的底线了。她于秦亥而言虽不重要,可良机在前,也不会不管不顾,她的生死与之而言更是毫无意义,只要能让李珩失去她也就够了。 龙椅之上,九五之尊,李珩盯了盯刑部尚书,他想要将刑部拿在手里,却多年无果,如今更是猖獗,他又看向一旁:“诸位卿家所言朕心中已是明了,不知袁卿认为,该如何降下责罚?” 袁危止无论是家世还是官职,都是当朝臣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于李珩而言,若是袁危止都不肯松口半分,那他想救宋时书,便是难上加难。 一朝天子一朝臣,世家大族却是例外。袁危止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看似面色平常,实则无人敢向他靠近。 “陛下,我朝律令不可破。” 此话一出,也就意味着这满朝臣子不会有人愿意站在宋时书一边。 然此时最为愤怒的当属李珩,可偏偏他说不出反驳袁危止的话,他又看向一言不发的秦亥,自己紧握双拳,只得道:“传朕旨意,刑部侍郎兼皇城卫副使宋时书即刻起关押于皇城卫大牢中,非朕旨意不得出。” “陛下,”吏部尚书连忙站出,“此女所犯之罪应立刻严惩,便是关押,也应是刑部大牢。” 李珩不愿意惩处宋时书的意思已然很明了,可无论如何,秦家一党都不会答应。 “如何惩处,朕还未定。”李珩站起身来,如果连宋时书都无法留在他身旁,那自己将再无人可用。 眼看着李珩有了怒气,吏部尚书原本要说的话还是收了回来。 不过袁危止可就不怕了。“陛下,宋侍郎任皇城卫副使多年,没有关押在皇城卫的道理。” “朕……”李珩看向宋时书,自始至终他都只看到宋时书低下的头,震惊之余虽有愤怒,但他深知,宋时书这些年为他所做之事,女子之身于他所处之境而言又有何忧,何况…… 他看了眼袁危止,负手而立:“那便关押在宫中,袁卿觉得如何?” “敢问陛下何时降罪?”袁危止入朝为官多年,又怎会惧一个李珩,当即从容不迫回应道。 “宋卿所犯之罪长达六年,理应严查,当年科考为何无人发现更应查个明白。”李珩重新坐下。 “臣愿为陛下分忧。”刑部尚书再次道。 “传朕旨意,宋时书科考案由刑部、大理寺、皇城卫同查,三日后再行定论,不容有异。”李珩目光坚定,言语之间尽显帝王风范。 然而,堂下所立之人皆是望向了秦亥和袁危止,此等局面,李珩一年又一年忍受着。 这一次,他绝不会退让。 - 满朝臣子散去,堂上就只剩下宋时书和李珩。 堂外阳光直入。 李珩一步一步从台上走下。 宋时书也终于抬起了头,也再一次看清了李珩的面目。 和上一世一样,李珩就算再愤怒还是接受了这件事,不过与之不同的事,秦亥当堂就要置他于死地,根本不给一点机会,无可奈何,她只能最后一搏,最终死在了刑部大牢。 而这一世,并非是有人揭露她的身份,如顾离所料,她有了喘息之机。 “陛下,臣骗了您。” 李珩缓缓道:“朕今早总算是知道了。” 话音落,宋时书双膝跪地,君臣之礼她深谙于心。“陛下,臣年幼丧父丧母,因缘际会饱读诗书,一开始只是想试一试,不曾想竟步入朝堂,臣孤身一人在这京师无处可去,三年前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勇气替陛下挡箭,更不知自己为何就能看清这朝中的局势,臣一介女子,除了尽一个燕国人的本分,臣也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 总归是要对李珩有一个交代。 她低着头,堪堪看到李珩的衣摆还有靴子,上一世她都未曾有机会向李珩解释这一切。 李珩沉默良久才缓缓席地而坐,他的个头又长了些,垂着眼道:“宋卿家中再无人了?” 宋时书摇了摇头:“臣自打记事起,就流浪在街头,记得最初的地方,是沿州,那时还有很多海寇,后来先帝御驾亲征海寇 26. 世家寒门(五)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李珩沉默良久,终于蹲下身子随意坐在宋时书对面,耷拉着脑袋问:“朕今日上朝时所说,可还好?” 说内心话,今日李珩的表现已经超出了宋时书所料,她原本都做好打算再去那刑部大牢里待着了。 “陛下深明大义,甚好。”虽不知上一世她进大牢以后李珩都做了些什么,但看如今李珩的表现,也定是尽力而为了,可惜,当时那种情况,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办法的。 秦亥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一心置她于死地。 而不是像现在,将她赶出京师就已够了。 李珩缓缓抬头:“那朕应该怎么做?” “刑部、大理寺、皇城卫是查不出什么的,当年科考不过是世家子弟进入仕途的一个借口,官员懈怠,因此臣才有这个机会,不过陛下给了臣三日时间,那这三日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要以九原客栈为首的那群寒门学子出力,让世家大族无话可说,臣昨日已安排了皇城卫里的人去办,陛下,只需派人稍个话就好。”事情顾离已安排好,但皇城卫这边还是得出力,昨日她也已和厍禹交代,顾离暗中配合就是。 宋时书瞧着李珩的眉眼,三年了,人是长大不少,但内心也没离当年那个孩子太远。 李珩动了动嘴唇道:“朕明白了,这就差人去。” “陛下,经此一事,科考也该改善,否则明年那些寒门学子还是入不了朝堂,帮不了陛下。”宋时书不知道顾离究竟准备何时推翻这李氏皇朝,但早早改善科考,总归是错不了的。 李珩点头:“好。” 李珩未多想,宋时书也就放心,出了金銮殿,她被带到一处宫殿暂时关押,不过既是在宫里,也能随时见到李珩。 她站在窗前,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金銮殿。 - 境北王府,地牢内。 藤罗从楼梯上走下,一路抵达最里面,昏暗的灯光下一眼就能瞧到顾离的背影。 “小王爷,刑部、大理寺、皇城卫门前都已安排了人,禁军是穆海炎亲自带着,不过因为人数太多,禁军也没有办法,京师女眷皆有响应,就看那些世家能否挡得住。”藤罗站在顾离旁边简单介绍了如今京师街头的情况。 可谓是热闹非凡,不过这里面,终归是有人推波助澜。 “她们两个说,隆尔克部里有阿颜乞的人,近两月内到隆尔克部的人都得严查。”顾离双手抱胸,看着眼前两个从百花楼里买回的阿颜乞奴隶。 “隆尔克?手伸不到我们这儿,就往隆尔克那边插人,倒也是个办法。”藤罗不禁感慨。 隆尔克部位于隆相山地带,与燕国境北和阿颜乞西部相邻,十七岁那年,顾离率军收复,数年来与境北交往密切,两族通婚通商,几乎已成一体。顾离还曾亲自替隆尔克部与阿颜乞交战,深得隆尔克部可汗信任。 “阿颜乞派了不少探子到京师来,大事在即,不能让他们扰了,百花楼那边会继续盯着,这件事阿赪已经再查了,倒是秦亥,有没有放松警惕?”顾离转过身,向地牢外走去,那两个探子身上已经没有其他线索。 “没有,”藤罗摇摇头,“不过小王爷放心,裴郎君说,国子监那边似乎有些动静,或许可以一用。” 顾离停顿了下脚步后继续向前走:“棽都的人?” “是。”藤罗从地牢出去,将门关上,随后和顾离一起出了屋门。 黄昏将至,境北王府的院子里树枝被风吹动,雀鸟从天空飞过,叽叽喳喳的。 顾离抬头看了眼:“她呢?” 藤罗先生动了动眉头,试图理解顾离口中的“她”,下一瞬反应过来:“小王爷放心,宫里一切都好。” 话音落,一袭红衣出现在府邸。 “阿兄,”朱赪甩着手臂出现,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她走近后双手叉腰道,“那穆海炎终究还是没忍住,刑部门口出了乱子,秦亥已经过去了。” “禁军握在他手中多年,也该换个人了。”藤罗道。 “可惜,他与秦亥私交甚笃,这点事效果甚微,不过也算有些作用,”朱赪放下双手问,“阿兄这是要回屋?” 顾离道:“今日是不会有结果的。” 朱赪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阿兄,这是在担心人吧!” 后边的藤罗听得此话连忙低头捂住了嘴,否则怕是要笑出声。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皇帝又不会把她怎么样。”顾离双手负在身后,揉搓着一起,忽然就没了地方放,又将双臂垂在腰间向屋子方向走去。 朱赪跟着笑道:“阿兄,我好像没说是谁吧!阿兄这是想到谁了,宋娘子?话说阿兄我们真的需要宋娘子帮忙吗?” 顾离瞥向另一边反问道:“怎么不需要?” 如此,俨然是一副恼羞成怒的语气,朱赪试图看到顾离的表情,顾离却是不肯给一丝机会。 藤罗抱胸,难得看一场好戏。 “宋娘子是个好人,可阿兄,她毕竟是陛下这三年来最信任的人,”朱赪不再和顾离玩笑,他们要做什么,她也是参与者,又怎能不多防,她道,“皇城卫那边已经得了旨意,若是宋娘子还是想帮陛下,阿兄又当如何?” “她不会的,”顾离立即应声,“就算不帮我们,也不会的,因为……李氏如不了她的愿。” 朱赪不解问:“阿兄是觉得当年渠州城破,与李氏有关?” “虽然没有证据,但先帝也是知情者,否则也不会直接定了南邑余孽的罪,后来抓了人,连审都没审,”顾离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这些日子我旁敲侧击,她应该已经查明渠州之事就是秦家为了争权所为,只是她似乎只针对秦亥一人,可见手中的线索止步于此,而我们远在境北,事情又过去这么多年,查到的也不比她多多少。” 朱赪点了点头后问:“不过阿兄,打算何时与宋娘子说此事?三年前阿兄回境北,便将此事上了心?” 三年前,顾离离开京师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宋时书身份,也能理解她 27. 世家寒门(六)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天刚刚亮,宋时书躺在椅子上一夜,被光亮刺着睁开了眼。 她去掉身上的毯子,从椅子上起来,去了后面洗漱。 等洗漱完从宫殿的大门出去,就能瞧见守着这座皇城的禁军,而她也算是重点关照。 她穿着官服伸了个懒腰,再一低头就看见李珩气冲冲向这边而来,看来秦家一党还是不肯松口。 “陛下。”宋时书跟着李珩进去。 “昨日禁军弄伤了百姓,朕不过是斥责几句,都引来不满。”李珩甩着胳膊坐下。 穆海炎可不是普通官员,经此一事,李珩倒是比以前气性更大了。宋时书问:“陛下,百官们还是觉得女子入朝为官不合律法?” 李珩叹了好几声气才道:“朕现在是觉得,有宋卿在前,燕国女子亦可参政,燕国男子也不见得就有多好,可礼部那帮家伙,给朕将燕国这几百年的过去皆是讲了一遍,张口闭口就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 刨除秦家一党的问题,女子入朝为官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宋时书道:“几百年皆是如此,老臣们自是不会答应,不过只要京师一日不消停,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皇姐在此,他们定不敢这样说,朕昨日见了母后,不曾想母后为了秦家的利益,竟也如此认为。”李珩越说越气。 “长公主殿下也快回京师了吧!”宋时书还记得李珩口中的这位皇姐,与李珩一母同胞,都是秦太后的孩子,也是燕国如今唯一的公主。 不过宋时书所记得的,也只有这些,这位长公主常年待在棽都,只有年节前后才会回京师待上两月。 棽都离京师不远,也是一处繁华的好地方,山川湖海尽有,还能远离京师纷争。 李珩道:“还得几天,可惜,两天后也回不来。” 长公主有着傲气,虽是个公主,却因早年先帝宠爱也曾议论朝政,李珩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如他这个皇姐在朝臣心中的地位。 还有,长公主与秦家一党走得很近,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李珩还是长公主,都与秦太后不亲。 皇家权力争斗一向如此,血脉相亲是从未有的。 “陛下,”宋时书见李珩心情好上了些许后才提出正事,“臣还有个办法,听闻境北王府有一名女将,乃是境北王的义妹,或许可以请境北王插手,总不会让朝臣们在朝堂之上口不择言,而且,境北王在那些寒门学子的眼里,还是有些声誉的,定能事半功倍。” 让顾离光明正大参与进来,胜算会更大些。 那些人忌惮顾离,言语之间,行动之上多少会收敛一点。 只不过,李珩的反应着实出乎宋时书的预料。 “这……还是不请为好。”李珩直接拒绝,眉眼之间闪过一丝不悦。 明明上次请顾离去肃州,李珩还十分乐意,这次事态严重,却是这般态度,着实与她所认识的李珩不合。 她又道:“陛下已让境北的赤字营一同治理京师,如今三千学子聚集,赤字营前去并无不妥。” 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李珩又何必如此抗拒? “还是不行,境北不能掺和京师的事。”李珩再次拒绝。 宋时书握着拳,心中咯噔一下,一个想法从她脑子里喷涌而出,她开口:“怕只怕境北还是会掺和进来,毕竟境北王府离得也不远。” 还好,就算李珩不应允,顾离也一样能训到办法,届时可就不管李珩答应不答应了。 李珩道:“那便再议。” 皇城的天是阴暗的,京师的路是拥挤的。 - “禁军伤人,还请大理寺的少卿们给个说法。”周凌之站在大理寺门前,还是那般挺直腰板,毫不怯懦。 一旁站着九原客栈不少书生,裴邵生也在其中。书生们虽挤在一处,却衣衫整洁,从不胡乱推搡,因此看上去还有些整齐。 而大理寺门前还有几个受了伤的书生站在最前面,个个衣衫上沾着血迹,素衣白衫尽毁。 这样的场面可不止大理寺一处。 周凌之又道:“禁军伤人这已是第二日,还请少卿大人给个公道。” 大理寺内,袁复白拄着个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光听着外面的声音他都不敢将这脚迈出去。 他当时任职大理寺,就是因为大理寺卿年迈,早已不管事,而另一位少卿是个没人的,他好混日子才来,不曾想会有这么一出。 另一位少卿去查宋时书女扮男装科考一事,留他守在这里面,可一点都不像能守住的样子,他都怕这些刁民冲进来,将这大理寺给拆了。 “少卿,那在门口的,正是昨日刑部门前那个。”有人进来道。 听得此话,袁复白头都大了,昨日刑部门前差点血流成河他可是听说了的。 “禁军伤人,找我们大理寺做什么?”袁复白停下拐杖,看向门外,这一步终究是难以踏出。 “说是请少卿将伤人者找出来。” “什么?我要是能找出来,还能在这儿待着。”袁复白自认胸无大志,此刻无比后悔穿上这身官服。 “少卿,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等这次事情过了,我可得好好去百花楼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袁复白迈出一个步子,下一瞬又收了回来,“不就是女子入朝为官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非得为难到我头上来。” “少卿,慎言。” “我知道。”袁复白无可奈何,总算是拄着拐走了出去。 一口作气站在门外,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差点将脚步缩了回去本就天气不好,乌泱泱站在大理寺门前,换谁也不能冲上去啊! “还请少卿大人为这些受害者主持公道。”周凌之行礼道。 袁复白被这一礼吓了一跳,却还要硬撑着身子,不过看着这些书生,他心想也不算是刁民,也不算那么可怕。 “诸位,禁军伤人,我心中亦是愤怒,然我无权追查此事,还请诸位莫在大理寺门前问责,”袁复白又摆手道,“至于这几位的伤势,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来,为几位诊治,至于三年前科考案,大理寺已遵皇命,还请诸位放心。” 他不是 28. 世家寒门(七) 《京师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皇城,乾宁殿。 “陛下,禁军伤人乃无心之失,与境北赤字营的冲突不过是场意外。”秦亥穿着官服站立于乾宁殿下,心有忧虑,却仍能淡然处之。 反而是李珩浑身不自在,他万万没想到,境北竟真的与这件事有了牵扯。 “皇帝。”秦太后坐在一旁,见李珩心不在焉,于是唤道。 李珩这才缓过神来,他道:“朕相信穆将军,可是舅父,若是境北王问起此事,朕当如何应答?” 秦亥不语,只是看向秦太后。 “他一个王爷,凭何质问你,皇儿,你可是天子。”秦太后金钗凤冠,盛气凌人,嘴角含着笑,只瞧了李珩一眼后便挪开。 李珩坐于主位之上,天子又如何,还不是如坐针毡,然而他除了心里不舒服,还是什么都坐不了,他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母后,那样子哪里像是为他出主意的,再看向秦亥,根本不想理会他 他低下头,握着椅子,这世上,除了宋时书,无人当他是天子。 不一会儿,贡熙走了进来,身躯瘦弱,在这样的场合里,也只敢缩着身子,颤颤巍巍道:“陛下,境北王求见。” “请王爷进来。”李珩只得道。 反正在这里,有人比他更不想顾离出现。 贡熙走出去,不过须臾,顾离便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连官服都没换,这样子,分明是要与人动手。 李珩挺直腰板道:“王爷怎么来了?” “自是来找个公道,”顾离愤愤而言,随后又看了秦亥和秦太后一眼,毫不顾忌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不曾想秦尚书与太后娘娘也在此。” “王爷还是这么没有规矩。”秦太后一样挺直脊背,在顾离面前,可不能失了气场。 顾离笑道:“太后娘娘说笑了,臣是境北人,我们的境北的规矩就是如此,再者,规矩两个字是在心中,若是如此停于表面,还不如不守。” 秦太后被顾离三言两语说得无话可说,只得看向秦亥,六年了,面对这个在皇城内从不讲规矩的人,她也是无可奈何。 李珩眼见自己没有插话的机会,乖乖闭上了嘴,伤了赤字营的是禁军,和他可没有关系,顾离就是找麻烦,也该找禁军,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趁着机会,李珩仔细瞧了顾离几眼,之前相见,都未敢多看,如今再看,也不过一个少年,可就是这个少年,手握境北二十万大军,握着燕国中原的命脉。 “王爷不如直言,此来所谓何事?陛下已与太后娘娘聊了太久的家常,若是无事,你我还是出宫为好。”秦亥开口,嘴角上扬,说得似是真心话一般。 李珩沉默着,他什么时候还真能与秦太后话家常,在自己母后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愿受控制的傀儡皇帝。 想到此处,不免悲哀。 顾离看破不说破,而是直言道:“今日禁军在外伤了我赤字营的人,却始终没有个解释,听闻陛下在论那个……刑部侍郎的罪,京师在禁军的管制下又成了那般乱作一团的样子,赤字营奉陛下之命,有守卫京师之责,本不过想在外协助一二,却不想好几个人被禁军拿刀砍伤,到现在还重伤在身,若是换做寻常百姓,岂非当场丧命?” 顾离虽坐着,却字字句句说出来,不输沙场之上的杀伐果断,他抬眼瞧着秦亥,六年前来京师,秦亥就是兵部尚书,到现在依旧是,或者说自秦亥踏入仕途,就未曾离开过兵部,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当上了兵部尚书,在位近二十年,这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想要不去猜测都难。 “王爷言重了,禁军有分寸,怎会伤人性命。”秦亥心中愤怒,却还是淡淡道,只不过神色骗不了人,眸子里藏着的皆是不满。 “秦尚书口中的分寸,就是刑部、大理寺、皇城卫门前血溅三尺,再有分寸下去,怕不是血流成河。”顾离再次直言,有些话就是要说出来,不说出来如何痛快,再去瞧秦亥的神色,人,他算是激怒了。 不过,正合他意。 秦太后见状道:“王爷越说越多了,不就是禁军伤人么,只要王爷将人找出来,禁军自会处置,给王爷一个公道。” “太后娘娘,”顾离当即道,“这话的意思是,本王自己去禁军里找人?” 秦亥接过话:“这也是怕禁军找出来的人,王爷不满意。” “呵,”顾离笑道,“本王能有什么不满意,秦尚书是国舅,太后娘娘是陛下生母,陛下更是在此,不过秦尚书这般说了,本王也不好拒绝,这人本王自己找,可这人找了出来,禁军徇私又当如何?” 顾离细细盯着秦亥,果然是心虚不占理,才会在三言两语后拒绝沟通。 秦亥深知禁军的德行,自是无法直接庇护,如今就是百姓也多有不满,这一次,未料到,将禁军搭了禁军,不过顾离能找出来的不过就那些人,五万禁军皆在京师。 “那人也由王爷处置,王爷可满意?”秦亥终于转过了身。 顾离笑道:“满意。”他缓缓起身,今日的目的已经答到,他也不愿在此久留。 秦亥咬着牙转过身。 顾离行礼:“臣谢过陛下,臣告退。” 话音落,人就转身没了踪影。 片刻后,秦太后才放声:“他是要掀了这京师,还是要掀了这皇城!” 秦亥皱着眉头低声道:“就怕禁军伤人不是意外。” 李珩默默听着,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不过想一想,也并非不可能。 皇城太大,顾离走了许久,才走出宫门。 - 翌日,皇城外。 “都退后,不可靠近皇城。”有禁军在人群内喊道。 整个皇城外围满了寒门书生以及京师女子。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一位禁军拦住了旁边那人差点就要拔出的刀。 那人道:“弟兄们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禁军守卫京师,责任重大,其中不乏世家子弟,就是普通禁军,也与平常士兵有所不同,多年来更是在京师无所不为,李珩管不到,便更加肆无忌惮,也就是穆海炎还能让他们信服。 “请陛下下令,允许我燕国女子参加科考!” “禁军伤人,还请陛下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