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 1. 赴宴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章 赴宴 吴国年年都有盛大的宴会。 ——各国都会派遣使者来参加这场宴会,毕竟吴国如今国力强盛、如日中天。 就连周天子,往年对此置若罔闻,今年却派了使者前来赴宴。 宴会已然布置得当,殿堂之内的陈设雍容又不乏庄严,数不清的灯盏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丝竹弦乐声传了出来,各国前来赴宴的宾客陆陆续续地落座,殿内的人声也多了起来,嘈杂喧嚣。 至于那吴国的诸侯王——吴闵公,他早已坐在了高台上,神色阴狠莫测,只不过疲态的脸上带着病容,两只浑浊的老眼直直地瞪着殿门,目光在每一个进来的人身上上下梭巡着。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商人落座之后觉得无聊,看到了吴闵公瞪得僵直的眼睛,便好奇地同隔壁座位的人聊了起来。 “哎,吴闵公这是在做什么?”他瞥了一下台上的那个苍老的人,转过眼睛说道。“那眼神直要吃人似的。” 又一个人接过话头,语气轻蔑。“知道的是开宴会,不知道还以为要开战呢。” “不,我认为吴闵公比较像是在断头台处决死刑犯。” 这声音不大不小,语气轻佻,台下的众人都纷纷侧目,看向那位身穿着紫衣服的公子。 他是位锦衣的公子,年纪不大却丝毫不畏惧,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便摊开双手,耸肩道:“各位之间难道就没有赞同的么?” “我看你比较像是死刑犯。”方才的那个商人啐了他一口,骂道。 殿内又进来了一位人物,才止住了喧哗的人声。 这次到场的是吴国的嫡长子——庆许。 他长得极其可怖,半边脸都被猩红的疤痕掩盖住,眼神却是阴狠的。庆许躬身行礼,干瘪的身材显得极其瘦弱,随后他便坐到了吴闵公的身旁。 不过他的腿一拐一拐地,极为艰难地走到了属于他的座椅。 ——倒是听说,这对吴国父子腿脚都有些毛病。虽说吴国年年都曾举办宴会,但只有今年热闹些,过去许多未曾来过的国家都来了,众人都争着吴国嫡长子的腿瞧,心里默默想道传言果然是真的。 紧接着,他们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吴闵公的腿上,想要看出他的腿有何端倪。不过他的下半身让面前的一张实心桌案给遮挡住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在宾客未到来之前便坐到了高台之上,令众人完全没有寻找他腿脚毛病的机会。 众人自讨没趣,只好安分地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高台之上,庆许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他的这条腿根本就不能支撑他走路,可他还是为了面子,拼尽全力地“走”了上来,但还是一瘸一拐的,不像个正常人。 他管不了腿上的疼痛,眼睛里面迸射出怒气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三年前的那场火灾。 ——都要怪卞和玉。 他咒骂着,腿上的痛越是加剧,他便骂得越狠。都要怪那个周朝来的使节,一把火不仅烧了他的宫殿还害了自己的一双腿。 到最后,他嘴角居然露出几分笑意来,眼睛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鸷和狠绝。 ——今天他不就要来赴宴么? 那就太好办了。庆许这样想道。 殿堂内的宾客席位快要坐满了,只剩下几个旮旯里的位置。只是周王朝所派来的使者久久没有露面,让人险些以为他不会来了。 宴会开始的前一刻,卞和玉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没有周天子手下的将士,亦或是零星的几个侍卫。 ——只有他一个人。 若是只看相貌的话,那是位极为端正的君子,五官俊朗、犹如白玉,一身青灰色的官服,越发衬得其长身玉立、有匪君子。 各国使节和政客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这位远道而来的周朝说客,卞和玉。 近些年来,各国诸侯都蠢蠢欲动、四处征集贤才,大力发展国内的经济以及训练军队,以增强国力。 至于周天子的权威和势力,都逐渐衰弱下去。每年只有少数的几个诸侯国还在朝贡,像是吴国、卫国这些野心十足的国家早已不再听从周天子的指挥。 ——他们都有了称王称霸的心思。 只是这样的心思,在前几年就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渐渐地在这些大诸侯心中发芽了,只是无人敢当那只出头鸟。 诸侯们都格外谨慎,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这条法令已经在各国的诸侯以及百姓的心中存在了几十年之久,要想打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眼下,这只出头鸟已然出现了。 卞和玉迎着吴闵公的目光走来,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笑。 从他抬脚跨入殿门的那一刻,吴闵公的神经仿佛变得非常兴奋,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像是一头走投无路、饥饿凶狠的恶狼锁定上了自己所心仪的猎物,极其露骨、血腥。 庆许的反应自然也是同他父亲一般别无二致。 他却置若罔闻,周身带着玉石一般的冷清劲,先是向蠢蠢欲动的吴闵公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随后落座。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吴闵公闭眼睁眼好几次才将恨意吞了下去,说出一套套场面话,眼看着台下如此多的异国使者,不乏得意地道。“在宴会开始之前,寡人还想请各位看一看吴国未来的卦象。” 紧接着,就有一个身穿灰色朝服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她的眉眼干净,衣服上的星月纹饰银灿灿的、闪着光亮。 卞和玉坐在暗处,挑眉看向她。 “卞公子,你认识那位姑娘?”他身旁的人是一个小国的使者,对周王朝仍是存有敬畏之心,因此他问道。 “熟人了。” “熟人?难道卞公子曾来过吴国?” 卞和玉不置可否,但他的神色沉静下来,随意地倚靠在座位上,手中持着一个空荡荡的酒盏,显然是一副拒绝的姿态。 那人识相地闭嘴了。 吴闵公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他道:“商祝史,请将天理的旨意传授给我们罢,让各位看一看吴国今后的繁荣景象。” 坐在吴闵公的那位嫡长子轻嗤了一声,斜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接着他又阴狠地看着商司予。 ——吴闵公异常喜欢占卜、天理一说,但庆许恰恰相反,他厌恶极了天理,顺带着与天理有关的任何人和事。 商司予颇有些胆战心惊,双手捧起来一块龟甲,透出天光来观察上面的卦象,她的语气缓慢而柔和。 “诸君可见,这片龟甲是昨日刚刚烧制的,上面的经脉格外清晰,三条经络也正象征着环绕着吴国的花溪、明泉、吴淞三条主要的河流,正因为如此,吴国气候才这样宜居,百姓安居乐业。” 她的话语的没有任何的停顿,神情寂寥而旷远,仿佛她真是在一座仙山上,能得以窥见神明和天理。 卞和玉眼中的笑意更甚,带着几分讥讽。 ——还是没怎么长进啊,商祝史。 商司予抬手抚摸了一下那片龟甲,轻声念道:“然而这三条脉络一直延伸到了龟甲之外,这正是天理要告诉我们的:‘泽佑吴国、海晏河清’,三条河流经久不息、源源不绝,吴国将来必定是国盛民安。” 话音如云雾般缭绕到了每个人的心头,众人似乎都被商司予给说服了,当真相信了吴国今后“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卦象。 卞和玉率先打破了这场宁静,笑吟吟地看着商司予,举起双手将掌声送给了她。 商司予似乎才发现卞和玉,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的复杂,怔愣在原地。明明刚才“绝地神通”的如祭司一般的少女,在看到他之后,空灵的眼睛好似沾染上了尘世琐碎般的情感,一下子变得平庸下来。 那种情感太过复杂了,千丝万缕地似荆棘聚拢到了一堆,带着细碎的尖刺,理不清也不了。 众人都附和起卞和玉的掌声,笑着向吴闵公贺喜。一时间殿堂之内又充满了笑声、人声,不绝于耳,搅得本就肮脏的宴会更加乌烟瘴气了,这样的卦象又有哪些人信就不得而知了。 吴闵公喜笑颜开,看着这么多的异国使者前来赴宴并且对吴国光明的前景道贺,他得意忘了形。 这位年老的吴国君王大笑着,快要把自己的身子给笑弯了去,紧接着传来陆陆续续的咳嗽声,他止不住地咳嗽,脸色潮红。 庆许只是冷漠地看着。 吴闵公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无法站起来,只得坐着大声宣布:“既然卦象看了,人也已经到齐的话,今天的宴会就开始罢!” 各国来的贵族、使者亦或是商人听了这话,都纵情欢乐,将吴闵公的反常都抛之脑后。 商司予好不容易才敛下了心神,强制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个人,听到了这声命令,如释重负、迅速地向殿门外走去。 卞和玉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商祝史?” 她不理睬,垂头只管往前走。 ——仿佛她的身后是深渊,是地狱,是一切黑暗所存在的地方,那里有吴闵公、有庆许、也有卞和玉,她现在还没有被攥住心脏,还没有被捆住双腿,所以这是她唯一的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她一定要抓住。 这场看似盛大、隆重的宴会,实则藏污纳垢、乌烟瘴气。本来吴国的一对父子就已经很难解决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卞和玉,趁现在一切还没有被发现,她要快点逃。 这次,换她来做这个懦夫。 “哗啦”一声,是酒杯碎裂的清脆声,止住了宴会中的喧闹声,少数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商司予。 ——只见商司予的衣裙下摆被打湿了,那碎掉的酒盏成了几块碎片,安静地“躺”在她的脚下。 “抱歉,抱歉——”卞和玉身旁的另外一个紫衣的公子连忙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口中胡乱地念道:“实在是抱歉,一时手滑,害得你衣服湿了,商祝史。” 吴闵公喝得晕乎乎的,倒是没有注意到台下的小事情,丝竹弦乐声还在继续被演奏着,烛火通 2. 监禁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如果说酒有毒的话,那吴闵公也喝了。”殿堂内寂静得吓人,这声音的口气有些自鸣得意。“那他也不能幸免。” 声音的主人是东皋国的使者,他冲大家粲然一笑。众人纷纷看向他,表情变得异常鄙夷。 “大家就不要这般风吹草动了。何必呢?”他举起酒杯面向众人,镇定地喝下那杯酒。 “哎哟——” 他吃痛一声,瞪大双眼,“你踢我干啥?” 原是他身旁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紧绷着脸庞,抬起右脚狠狠地踢过去,啐道:“废物,吴闵公喝的酒同我们岂会相同?” “他若是想要加害于我们,那不是轻而易举?” 这几句话一出来,大殿的气氛陷入了更加安静的死寂。桌案上的珍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美酒的香气仍是阵阵飘来。方才还喜笑颜开的使者们都六神无主,有的怒目而视瞪着吴闵公,而有的则低头兀自沉吟着。 ——而还有的,在优哉游哉地看戏。 卞和玉双手交叠着,惰懒地靠在椅背上。他的酒杯方才被摔了出去,于是他把玩起桌上的酒盏,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纹路。 吴闵公现在的表情可谓精彩,额头青筋凸起,面对着各国使者的怒视,不禁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在宴会上死的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是齐庄公,齐庄公可是他患难与共的盟友。 三年前,周朝兵临城下,吴闵公被拘禁在这里时,只有齐庄公伸出了援手。自那时起,吴国便同齐国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 ——今日宴会上可以死掉任何一个人。 吴闵公扫视一周,他那细长的麻脸上,五官像是挪了位置似的,竖眉瞪眼的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比如死了卞和玉。 他一看到卞和玉,心里便窜上了一股寒气,怒气仿佛噎进了嗓子眼里,憋得他一张脸通红。敢怒不敢言,他虽然对卞和玉很是怨恨,但吴闵公心里更深层的情感,是害怕。 一阵风来,他的下半身却没有半分知觉。 瞧着卞和玉的身体完好无损,吴闵公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自然地放在了大腿里侧,眼睛里面有迸射出火星来。 ——他的小腿和脚上的衣料径直垂下来,同大腿隔断了一层,仿佛没有腿的下半截、也没有脚。 但现在拿卞和玉没有任何办法,周王室衰微,但周天子仍旧是周天子,纵然吴国国力强盛,但这些诸侯国就像是闻风则倒的墙头草,若是强盛,它们便会阿谀;若是出了一点乱子,它们便会回到最初的阵营,继续朝贡周天子,阿谀它们最初的主子。 瞧现在,宴会上仅仅是死了一个人,各国的使者就纷纷倒戈,将吴闵公视作了他们共同的唯一的敌人。 吴闵公的醉意又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似乎开始臆想卞和玉死后的局面,突兀的大笑声从他的嘴中传来。 ——整个殿堂内只有他嘶哑的大笑声,还交杂着不少人的叹息声,惶恐和不安充斥在这个阔大、幽闭的地方。 然后吴闵公还在继续他的臆想。 他又看到了从殿堂中央退回到一侧的宋祈,是个卫国来的使者,死了他不也挺好么? 偏偏死的是齐庄公,他的盟友。 “父亲,父亲——” 庆许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吴闵公,一脸的不耐烦,问道:“验尸的什么时候来,儿臣想先回去了。” 吴闵公剜了他一眼,心中不敢发泄出来的怒火顿时冒了出来,大声地嚷道:“你给我待到你的位置上去,安分点。” 庆许碰了一鼻子的灰,转身悄悄地啐了吴闵公一嘴,牙齿被咬得咯咯响,他又是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原处。 吴闵公咒骂一声,又巡视着高台之下。 恰好地撞上了卞和玉的目光,他又看到了卞和玉眼中幽微的笑意,带着几分讥讽和嘲弄。 ——就是他。 ——就是卞和玉一手造成的这场闹剧。 齐庄公的死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吴国除了齐国再没有其他的盟友。现在吴国国力强盛,定是周天子派卞和玉前来打听风声并借机行事的,宴会人多眼杂,就是最好的杀死齐庄公的机会。 为的就是给他一个警示,吴闵公想到这不禁胆寒。 他又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场同周王朝的战争。 难道周天子还留有其他的后手么? 这几年来诸侯国一直不断地在试探周王朝的底线,开始先是不去朝贡,到后来慢慢地也就不听从周天子的调遣了。但周天子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也不生气,但现在却突然在吴国的宴会上杀人了。 吴闵公挪动两条大腿,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他的身躯没了双腿其实只有很小一个,但却依旧穿着正常的衣袍子,以至于衣料垂到了地面上。 他闭眼,嘴角升起一抹冷笑。 如今的吴国,已经今非昔比了。难道还只是三年前的吴国么?现在有了天理的庇佑,“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卦象长存不灭,吴国就将替代周王朝,而他自己也能当上天子,成为中原的统治者。 商司予依旧坐在那,百无聊赖地巡视着周围,见各国使者都是一副哀愁的样子,觉得无趣就看向了吴闵公。 看着他在高台上一会如坐针毡、扭动着身子,怎么坐怎么躺都不舒服;一会又神经兮兮地笑起来、闭眼做起了他的千秋大梦。 ——犹如精神分裂似的阴晴不定。 她也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勾起,好似月牙。 还真有点感谢卞和玉和宋祈让她留下来参加这场宴会了,毕竟吴闵公的痛苦,可不是时时刻刻地都能欣赏到的。 “商祝史,你在笑什么?” 卞和玉靠近她,带有蛊惑力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商司予愣了下,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他,没好气地说道:“笑你啊。卞公子,九州第一说客,居然同我们一起困在了这里。” 她虽然很怕卞和玉,认为这人心思深沉,其他人做事难免百密一疏,可他却跟个神算子一般,能够预料到所有事情的发生,并提前进行他的计划。 他也同样狠绝,凡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他只会悄无声息地把你除掉,手上不会沾染上一丝血迹。 ——借刀杀人,他最在行了。 面对这样的人,没看透他之前自然是需要装一装,礼节什么的必不可少。但自从商司予捉摸清了他的性子,就再也没装过了。 卞和玉低低地笑起来,眉眼间似乎有讶然之意,“被困在这里让商祝史很苦恼么?”他耸肩,用无辜的语气这样说道:“吴国气候宜人,这里又美酒美食、玉盘珍馐的伺候,真是舒适极了。之前在周王朝的时候,这样的好日子,在下可一天都没过过呢。” 商司予转头面向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是么?宴会可不止一天,那接下来请卞公子好好享受罢。” “自然,只是宴会太无趣了些,身边少了个说话的人。”卞和玉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道。“商祝史会陪我罢?” “啊,不会。” 未及卞和玉开口反驳,她一口回绝并附带了理由:“我还得陪宋公子呢。” 两人各扳回一城,暂时偃旗息鼓。 验尸的人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他满头大汗,拜见过吴闵公之后便走到了死去的齐庄公面前。 齐庄公的尸体已经渐渐地变得僵硬起来,他的五官被血糊得看不清晰了,验尸的人忍住恶心将他的一只眼睛扒拉开,然后扯开他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肤。 接着那人又抽出银针,想在齐庄公的杯盏中试一下毒。但齐庄公面前的酒杯却不在了,他试不了毒。 验尸人走到殿堂中间,跪下行了一礼。 吴闵公显然是累了,双重的别样情绪把他的精神彻底压垮了,萎靡不振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庄公是中毒而死,这味毒药无色无味,名叫做‘雪上一枝嵩’。臣本想查验一下齐庄公曾喝过的酒盏,但……” “什么?” “但他酒杯不见了,想必是刚才众人摔酒盏的时候,不小心将齐庄公喝过的酒盏也给摔烂了。” 这位医者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明知道那是齐庄公的杯子,里面可能会有毒药,又怎会将其一同摔烂?要么是怕得神志不清、胡乱地碰倒了齐庄公的酒盏,要么就是要销毁证据。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最后的目光还是射向了齐庄公身边的人。左边的一位是胡国的商人,而另外一边的是开始那位引来众人敌视的东皋国的使者。 那东皋国的使者为了打破众人的质疑,率先开口说道:“我方才还在喝我的酒呢!我自己的酒盏都没摔,还去碰齐庄公的杯子?” 卞和玉适时地质问道:“你没摔自己的酒盏,不就正好摔齐庄公的么?这样旁人都不觉得你是个异类了。” 他听见这话梗了一下,随后反驳道:“他死都死了,碰死人的东西,我还嫌膈应呢。”随后满脸的嫌弃,余光瞥见齐庄公残忍的死相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们不信就问我旁边的人,问问他们看我到底有没有扔酒杯。” 众人的目光急冲冲地看向了他身侧的人。 谁知那人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说出一句与此无关的话来,“我……不清楚,当时太混乱了,我也没注意他……”他瞧见那人正怒目瞪着他,浑身一颤地继续说道,“……扔没扔酒杯。” 那东皋国的使者气得快要郁结了,来来回回地在原地打转。 众人都面带质疑,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窸窸窣窣的人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整个殿堂。 “你们那什么表情?”东皋国的使者见许多人朝他指指点点, 3. 顶罪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第三章 顶罪 殿外又陆陆续续地跑进来好几个医者,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不少的银针,来协助进行这场查验。 人心惶惶,众人被封锁在了殿堂里,只能干坐着。 医者们的行动非常的迅速,已经有几个异国的使者被刺穿了手指,龇牙咧嘴地喊疼。 一位医者走到了许国使者的身边,知道这是位大人物,能同吴闵公平起平坐,神情极谦卑地问道:“请使节伸出一只手罢,这样才能找出真凶,确保大家的安全。” 只是这位许国使者偏偏不作任何退让,眉峰一扬,直直地看向吴闵公,嗤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这句话一出来,不少使者便又附和起来。吴国本是宴请各国使节来做客的,宴会上的任何意外都是吴国的责任,死了人更是闹得人心惶惶。可吴闵公第一时间做的不是安抚众人的情绪,而是呵斥、拘禁众人。 现在更加得寸进尺地来搜他们的身,许国的使者本就心高气傲,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了。 “是啊,是啊……我们远道而来,是颇仰仗吴国的权势,敬畏您,才给你这个面子。”方才那个东皋使者又说话了,语气委屈:“不想却在这受尽污蔑,实在是令人寒心。” “不错,吴闵公凭什么搜我们的身?我们好歹也是代表着诸侯国的面子,他又不是天子,他的话我们为什么要听?” “……” 坐在高台上的吴闵公,听到这句“他又不是天子”彻底爆发了,太阳穴旁的青筋突兀现起,目光森冷异常,犹如寒冰刺骨。 庆许同样也是,差点破口大骂。 这吴国父子俩的脾性,当真是如出一辙。商司予安静地看着台上的戏码,这样想道。 吴闵公捏紧了拳头,吞咽的动作使得他的颧骨凸显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怒气压住,他微微笑道:“见谅啊,各位远道而来,如今出了这个意外,的确是我吴国招待不周、有失远扬。” “但今日的搜身查验,不也是为了各位么?凶手想必还在宴会上,若是放他走了,”他的老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回到了许国使者的身上。“那想必死的就不仅仅是齐庄公了。” 吴闵公的这番话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他原本就专横、野蛮,想当初因为其他诸侯的掣肘以及周天子的压制才有所收敛,如今国力强盛起来,便如脱缰的野马,再没人能够束缚住他。 ——这不,周王朝一向注重各国之间的礼节,但天子派来的那个说客对于吴闵公僭越、不可礼数的安排,也只是沉默不语。 各国的使者声讨的语气渐渐弱下来,只有那许国的使者仍旧死死地注视着吴闵公。 “你说是么?”吴闵公将嘴巴抿作一条直线,面带疑惑地问许国的那位使者。 而他神色不定,没有作任何回应便将别过头去。 ——这是妥协的姿态。 吴闵公看到之后笑了笑,两颊凹陷得更狠了,他又急促的咳嗽起来。 而很多的诸侯国又纷纷倒戈了。 “周朝的使节在这里都没有反对吴闵公的安排,”方才那位东皋的使者又参与了,语气中含着阴阳怪气,“远来是客,但客人总得有点客人的样子,不要随便去管主人家的事。” 方才许国使者手下的人、以及其他诸侯国的使者将污水泼给了他,纷纷笃定他就是杀害齐庄公的罪魁祸首。因此他满怀着嫉恨,定要噎他一嘴。 而在东皋使者所看来,吴闵公驳斥许国使者、搜所有人的身就是在帮助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许国的使者神色冷峻,紧绷着脸,并不打算理他。 这位东皋使者或许是觉得失了脸面,只觉得他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大声讥讽道:“在下说句公道话,东皋国虽然只是一个小国,但好歹也是周天子封给东皋国君的。如今的哪一个诸侯国,不是周天子的封地?” 他说至此处顿住,瞥了眼卞和玉。 只是卞和玉依旧把玩着那个酒盏,闻言并不抬头,好像此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原本也没什么关系。 今日这场宴会上他受到了许多国家的侮辱、污蔑,他将一肚子话都吐露出来:“各个诸侯国之间应当是平起平坐的,哪分什么三六九等?”随后他瞥了一眼吴闵公阴沉沉的脸,继续说道。“只是今日出现了命案,需要各国使者积极配合,吴闵公搜身查验,也是为了诸位啊。” 他自以为俘获了吴闵公的欢心,得意地笑了起来。但他又岂会知道自己身上受到的其他诸侯国的轻视和污蔑,吴闵公同样有。 众人都哑口无言,殿堂还是死寂。 吴闵公假意笑了起来,接过话道:“是啊,各诸侯国都是周天子的封地,自然没有阶级之分。只是事急从权……” “当啷——” 众人都捂上了耳朵,毕竟那酒杯摔下去的声音刺耳、难听,并且带着悠长的回音,叫人觉得无比刺耳。 原是卞和玉摔掉了酒杯。 他的眼里含着无辜的笑意,带着歉意说道:“诸位对不起呀,在下觉得有些困了,”说完他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一个不留神,这酒杯就滑走了。” 各国的使者自讨没趣,目光又重新聚到了吴闵公身上。但吴闵公面红耳赤,显然是在责怪卞和玉打断他说话,想大声吼他却又不敢,因此他的身体和神经都躁动着。 屁股已然脱离了座位,他没了双腿难以借力重新坐上来,如若用双手的话又会变得怪异,因此他抬手示意侍女过来。 站在他身旁的两位侍女便扶着他的腰,将他给“拖”了上来。他舒服的喟叹一声,身上终于有了一种踏实感。 商司予看着此番场景,眸色慢慢变得深幽。身份尊贵的人即使没了双腿,依然可以活得体体面面,即使他的心肠歹毒。 ——她本以为吴闵公没了双腿,会安分些。没想到他变得更加阴晴不定,对所有人、所有事都百般挑剔,稍有不慎便会进入断头台。而他依旧光鲜亮丽,好吃好喝的服侍着,活得比之前更加舒坦。 “卞公子,宴会上的事情太多了,孤还没来得及同你打个招呼呢。”吴闵公的眼眸森然,但仍是笑着的。“周天子他近来可好?” “很不好,”卞和玉垂眸说道,叹了一口气。“他老人家天天顾影自怜,因着长年旱灾,国库告急,百姓没粮食可吃便起了乱子。” 这本是场面话,但卞和玉偏偏当真了,一股脑儿地倒苦水。 ——吴国临近水泽、环境优渥,粮食长年充足。谁不知,周王朝国库粮食紧缺是第一个向吴国求助的,但吴闵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吴闵公面色尴尬地回应道:“吴国粮食充盈是充盈,只是离镐京遥远,交通有些不便,怕运到周朝便已经腐烂了。” 卞和玉神色倦怠,抬眼问道:“是么?” 他看到了卞和玉的眼神之后,身体突然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一阵凉意嗖嗖地刮过吴闵公空落落的下半身,他感到非常恐惧。 眼前金碧辉煌的殿堂突然变得黯淡下来,所有的灯盏都被人给掐灭了。他被人死死地禁锢在这高台之上,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他的脖颈套上了带有尖刺的锁链,已经刺入他的骨肉,渗出不少鲜血。 ——眼前站着凝视他的,是卞和玉。 卞和玉冷漠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似乎是觉得他恐惧的样子好笑,嘴角勾起,墨色的长发在风中散开。 而眼前,吴闵公又在卞和玉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神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捏紧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双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众人都茫然得不知所措,这位阴晴不定的诸侯王突然的怒气,搅得殿堂人心惶惶。他们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齐刷刷的目光扫向了席位上的卞和玉。 不过这位始作俑者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卞和玉悠然望着台上面色苍白的吴闵公。 “大胆!” 吴闵公高抬起手,又狠狠落下,桌案上摆放的珍馐器皿都随之而震颤,不少汤水四处溅开、泼向地面。 各国使者俱是心神一颤,默默低头。 卞和玉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仿佛只要他越愤怒,卞和玉的姿态就越舒展,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吴闵公面庞几乎涨成了紫红色,嘴唇却发白,他的声音颤抖着:“一国之君,岂有戏言?天子有难,难道孤会袖手旁观?” 色厉内茬,归根结底,他还是害怕卞和玉。 “你一个小小的说客,就敢代周天子的名义来指责孤么?”吴闵公见卞和玉一言不发,吴国国力的强盛又给予了他信心,于是他越说越起劲。“如若你再敢顶撞孤 4. 送卦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医者查验卞和玉的动作止住,银针只差一毫便可刺入他的双手,但半路被这“突然自首的凶手”给叫停了。 ——但那银针却悄然变黑了,只不过极浅极淡。 “狗屁!” 庆许的腿脚因为久坐而隐隐作痛,早就想回寝殿歇息了,但吴闵公不肯让他回去,偏要让他同那些异国使者一般待在这死寂的宴会上。 于是他就将这些责任全都推到了杀害齐庄公的凶手的身上,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真能查验到凶手,那他便将这个凶手给碎尸万段。 眼见着胜利在望——医者已经搜了大部分人的身,也用银针刺了自己的手,终于要找出凶手了。 但却在卞和玉那给停住了。 “咚、咚、咚——” 一个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的使者跌跪在殿堂中央,颤巍巍的身子不断地磕头、起身,嘴中胡乱念叨着:“是我杀了齐庄公,是我……” 明眼人应当都能看出来,这是个来顶罪的。甚至说,他是个来凑数的。 庆许受不了自己干等这么久,身子和双腿都被冻得僵硬,最后的凶手是出现了,但却是个冒名顶替的。 他脸上气得微微扭曲,“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那位“自首的凶手”,大声吼道:“杀害齐庄公的凶手到底是谁!希望你能尽快招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那位自首的凶手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分明害怕但嘴中吐出的依旧是那句话:“是我杀了齐庄公……” “是我杀了齐庄公……是我……” 他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面对这么多人的审视、以及料想到自己自首的结局,要想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齐庄公的死相极其残忍,并且死在这场盛大的宴会上。凶手想必得有异常镇静的能力,才能在这样的场面上处变不惊。 但这个自己承认是凶手的人分明没有这种特质。 ——他必定是想代人受罪的,至于究竟是被指使的还是自愿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这个凶手他们才全被拘禁在宫殿中,因此每人心中都藏着几分怨恨的情绪,又觉得庆许问的话有道理,于是选择默默地观戏。 卞和玉俯视着台下的那位“凶手”。 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位跪着的“凶手”是现在还在朝贡周天子、受其派遣的小国使者。他们的国家一直同周王朝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卞和玉还在周朝看过他。 宴会开始之时,他明明还来找卞和玉搭过话。 但现在他的身子畏缩成一团,眼神躲躲闪闪,像发病了一般,不断地自首,说自己是杀害齐庄公的凶手。 ——这对于周王室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卞和玉沉默一瞬,他用余光掠过了商司予,最后停留在卫国使者宋祈的身上。 宋祈嘴角略微勾着点笑意,不过眼睛里却装着讥讽,他向卞和玉点头示意。 宴会上的美食都冷了下来,蒸腾的热气消散不见。充斥在空中的,是一股令人生闷的油腥味道。 但商司予还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卞和玉同宋祈还对峙着,犹如两个聪明猎人之间的较量,明明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是血腥气息。 而此刻,所有的人都缄默不语。 吴闵公也认识这个台下抖得如筛糠的“凶手”,他是一个蛮荒小国的使者。近来吴国的国力渐渐强盛,但这个蛮荒小国依旧没有来朝见自己,他一直追随着周天子。 这次来参加吴国的宴会,居然是为了替卞和玉顶罪么? 吴闵公狠狠地盯了卞和玉一眼,见他仍是处变不惊的冷漠样子,不禁轻嗤一声。 ——又蠢又傻。 ——卞和玉不会救你,周天子也不会垂青于一个小国。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吴闵公的思绪,寒风从窗棂间吹来,他感到身体处于冰与热的双重境界中。 终于,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击垮了他,他懒得再追究凶手是谁了。 既然这位蛮荒小国的使者想顶罪,那便由他罢。 只有庆许眼睁睁看见吴国士兵拖走了台下的“凶手”,而吴闵公对此不闻不问,他面红耳赤、抓耳挠腮地乱动着。 “父亲!明明卞和玉才是……” 吴闵公脸色苍白如纸,剜了庆许一眼:“你给我住嘴!回你的寝殿去。” “……” 这场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尾了,众人觉得恍然又无趣。 吴闵公开始搞那么大的阵势,各国使者都被拘禁在宫殿之中,还道要抓住个什么样的凶手呢。 宴会结束时,已是晨晓。 -- 吴闵公敷衍地将凶手交给了齐国使者,象征性地抚慰过后,这件事便告一段落了。 只是宴会上齐庄公中毒而死的事情刚落幕不久,一向水泽环绕、环境优渥的吴国却起了涝灾。 宴会得以推迟,卞和玉过了好几天的安生日子。 这不,卞和玉正坐在桌案边,上面摊着一本泛黄的古籍,而他神色专注、眼眸低垂着。 已经是日中了,窗外的天色依旧黯淡,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雨珠滴落成丝,像一方晶莹剔透的珠帘。 ——这场阴雨似乎同外面的世界割裂开了。 卞和玉的长发松松披着,垂至腰间。他弃了书本,抬眼看向窗棂外的细长雨丝,叹了一口气。 “公子!” 卞和玉适时地回头。 原是他的侍从木冬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檀木盒子,想必是装着今日的饭食。 近来吴国虽起了涝灾,但国库依旧充盈。 转眼间,木冬已然将饭食端到了桌上。菜式很简单,一碗白饭加上一碟小菜,卞和玉很满足。 木冬看到这样敷衍的菜式,打抱不平地说道:“吴闵公真是抠门,一国之君,居然就给使节吃这样的饭,”他年纪不大,气呼呼的样子极为可爱。“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这边还撑着一肚子的气兀自抱怨呢。 ——谁知另外一边的卞和玉已经动起碗筷,吃上了。 “公子?”木冬难以置信,他家公子在周王朝好歹也是养尊处优、吃着山珍海味的,但现在他却嚼着菜根。 卞和玉咽下一口饭,正要用筷子夹菜时,见木冬正愣愣地看着他,忍俊不禁地说道:“怎么了?你继续说,我都听着呢。” 他有些傻眼,愣住了,“公子,你怎么就吃了?” “我饿了。” 木冬傻乎乎地“啊”了几声,随后点点头准备去拿桌上的碗筷,和卞和玉一起吃的时候,手下的动作突兀地顿住。 “不对啊,公子你没有验毒罢!” 卞和玉手一摊,面色沉稳。“没有。” 木冬一听到这句话,眼睛猝然放大。他急忙去抢卞和玉的筷子,谁知被卞和玉巧妙地躲过了。 卞和玉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谁知这小冬瓜抓狂地跳了起来,先是转了一圈,再匆匆忙忙地去房里找银针了,边翻还边大声说着:“公子您先别吃,待木冬用银针测一下饭菜有没有毒。” 他由着木冬去找银针来验毒,极其配合地将碗筷放下,沉吟望着窗外泥泞的小路。 ——吴国起了涝灾,吴闵公是不是又要让她卜卦? ——吴闵公应该会为难她罢。 卞和玉很快就觉得自己多想了。 那个年轻的祝史,常常说他心机深沉,不愿与之同谋,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的那双眼睛时时刻刻氤氲在山雾中,清润极了。 ——有时又如柔和的溪流,虽然泛着波澜,但仍旧清澈见底。 卞和玉自以为很轻易地就可以看透她。 她讨厌吴闵公、庆许和自己,她厌恶一切身处高位并且压迫他人的统治者。 ——但这才奇怪。 这样的深宫高墙,铸成一道道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围得里面的人的喘不过气来。 吴闵公失了双腿更是阴晴不定、嫡长子庆许更是个疯子,这样的威压之下,这样干净的人又怎么能活下来? 阅人无数,卞和玉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地看清她。 一盏茶的功夫,木冬已经给饭菜验完毒了。 “公子,还好饭菜没毒,”木冬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冲卞和玉粲然一笑。“这下可以放心吃啦。” 卞和玉收回思绪,端起碗筷,想到方才自己凝神想的那个人,不禁笑起来摇了摇头。 木冬抬起头来望着卞和玉,问道:“您怎么知道这饭菜没毒啊?”随后他的语气幽怨。“公子您居然就直接吃了,幸好这饭菜没有毒。” 窗外的雨声骤然变大。 卞和玉笑道:“起了涝灾,吴闵公无暇顾及我们。” 木冬好奇地“咦”了一声,问道:“这么说,吴闵公是在忙着治理涝灾吗?” “……” “那也不一定。” —— 确实是不一定,吴闵公不是忙着治理涝灾,而是忙着让商司予占卜卦象呢。 吴闵公这几年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变得更加糊涂、昏聩了。 他素以“仁义”之称而广受赞誉,百姓爱戴他、诸侯敬佩他,可自从双腿没了之后,他的性情大变,活脱脱地成了一个暴君。 国力强盛其实只是一种假象,吴闵公仗着吴国的地理环境优渥、粮食充盈便横征暴敛,用盘剥百姓得来的金银修建了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庄严宫殿。 百官欢庆,无数宴会。 ——吴闵公日日生活在珠帘重幕之下,推 5. 沉寂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第五章 沉寂 卞和玉眼中的笑意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止住了。 他刚从雨幕中走来,一身的山风柔和的气息,弃掉了往日的虚伪做派,眼中透出几丝怜悯。 ——或许看她太狼狈了罢。 幸亏他没有来嘲弄她,商司予现在可受不起。 商司予低垂着头,依然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目光。 她甚至不敢抬头,心里打算当作没看见这个人,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卞和玉身侧穿过去。 雨声淅淅沥沥,红墙都被大雨给浸润了。落叶在雨中打着旋儿,翻了好几个跟头才缓缓落下来。 落叶归根、尘埃落定。 要她说,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如一片落叶。 她意志低沉地走近卞和玉,颈上还隐隐作痛。 与卞和玉擦肩而过之时—— 他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商司予不得不抬头看向他,也不再去故意遮挡自己颈侧的红痕了,不耐烦地问道:“你做什么?” 破罐子破摔了,卞和玉若是在此刻出声嘲讽她,那她便将今日受到全部委屈和怒火都撒在他的身上。 谁怕谁。 但卞和玉出乎意料地良心发现了,并未同她反唇相讥,而是将他手中的一把十二折骨伞放到了商司予的手上。 他的目光温和,看到商司予颈上的血痕眼神黯然了一下,随后说道:“雨大、路滑,商姑娘要小心些。” 雨声猝然放大,但她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商司予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卞和玉这个人已经被她给里里外外看个透了。 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卞和玉神色平静,耐心地受着商司予大胆的“打量”。 商司予心里的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将信将疑地把伞拿了过来,还一边在观察着卞和玉脸上的表情。 仿佛他会一把将伞给抢回去,然后笑吟吟地道:“没了伞,雨下得这般大,我可怎么办?” 这明明是他一贯的作风,但今日他偏偏善心大发。若不是他同卞和玉是一个模样,商司予都险些以为他是换了个人。 ——黑色的芯子变白,也不大可能。 商司予见卞和玉没有反悔的意思,拿了那把伞就逃之夭夭了。 一路恍惚。 “商祝史?” 她走进了国师府,心中酝酿着许多纷乱、复杂的风雨,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是闷头往前走。 因为她的莽撞,害了所有人。 吴闵公绝对不会放过国师府的人。 但她真的不愿再做吴闵公的帮凶了。 ——这次的涝灾来势汹汹,前几天她从吴国的冬官司空那里得知大片大片的土地和房屋被摧毁,本是秋收的季节,却来了一场反常的涝灾。 百姓都措不及防,今年吴国将会是颗粒无收。 他们自发地组织修建堤坝,但都是无用之功。洪水犹如泰山之石从百尺的高山之上倾泻而来,凶猛无比。 百姓都深谙一个道理,粮食比他们的性命更加重要。 吴国现在哀嚎遍野、一片破败之景,涝灾仍旧继续着。 可吴闵公仍执着于他的卦象,对司空的谏言不置可否,对百姓的痛苦置若罔闻。 偶尔几丝雨飘到她的脸上、颈侧,她瑟缩了下脖子,眉眼间是懊恼、不安的情绪。 ——是她太过莽撞了么? 但赈灾济民,已经迫在眉睫了。 “您怎么了,商祝史?” 这动静打断了商司予飘忽着、纠结着的思绪。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清凌凌的声音,语气隐隐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担忧。 她停住急促的步子,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孩。 一身清丹色的月华裙,其上同样绣着明亮的星月纹。她的五官精致小巧,柔顺的长发松松地挽起来,显得格外清新脱尘。 这是国师公良俭的妹妹,名公良,字溪。公良俭生前极力反对她进入国师府、反对她成为祝史。 但国师死后,无人能为她撑起荫蔽,吴闵公自然而然地就将公良溪塞进了国师府。 公良俭是对的,国师府就是一个牢笼。 而她们都是装饰笼子的雀儿。 “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商司予轻声说道。 公良溪看见了商司予颈上的红痕,虽然已经变得淡了,但在她莹润如玉的脖颈上依然清晰可见。 商司予接触到她的目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抬手遮住自己颈侧的痕迹,别开眼颇有些不自在地迈开脚步。 “我卜出的卦象,祝史为何不用?”公良溪见她想逃,便鼓起腮帮子冲到她面前,大声质问道。 “公良溪!”商司予见躲不掉,挺直腰身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篡改卦象!” “那为何你能改,我不能改?” 商司予郁结,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你是公良家的人,你是公良溪!” 庭院中的树叶摇摇欲坠,风雨却没有怜惜之意,噼里啪啦地打在树上,整个枯枝都被折断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公良俭,脑海中浮现出他温柔带笑的样子,转瞬又苍白如纸,颤巍巍的如垂死的蝉翼。 ——这位国师大人,就是死于篡改卦象。 年仅二十七岁,受尽反噬而死。 公良家世代占卜,侍奉吴国诸侯。虽然他们有“绝地神通”、窥伺天理的能力,但必须要将原本的卦象不做一丝变更地传达下来,毕竟天意不可改。 公良家的人一旦篡改卦象,那将是万劫不复。 公良溪垂眸,睫毛轻轻地扑闪着,似雨中的蝶。 “我不会像哥哥一样……”她自知理亏,双手绞着衣裙,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睛,“这次的涝灾只是个小卦象……” 商司予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怒气全抛到了脑后,不过还是语气严肃地训诫道:“吴国这次的涝灾百年一遇,不是一个小卦象那么简单。况且多少土地被淹没、多少房屋被摧毁、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她语重心长,眉眼间的哀伤掩藏不住:“这不是小事,公良溪。” 语音落下,商司予撑着那把伞,又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进房里了。 电闪雷鸣,周遭霎时又一亮,噼里啪啦的雨滴像石子一般砸落下来,溅上了她的衣裙。 这给了公良溪一种错觉。 ——她要走进深渊的错觉,或许那又不是错觉。 公良溪回过神来,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眉目沉静,脸上露出同她年龄不相符的神色来,像极了公良俭。 “兄长,我好像保护不了她……” 微弱的叹息声几乎刚出来就消散在了雨幕中。 — 自那日回来过后,商司予认为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吴闵公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很奇怪。 吴闵公始终没有下令将她打入牢狱。 这几日雨是小了些,但没有停。天空依旧飘着藕断丝连的连绵小雨。 她现在所在的房屋陈设简单、古朴,但这里不是商司予的寝殿,而是国师、祝史们专门占卜的地方。 ——巨大的青铜圆盘伫立在房中,边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虬龙纹,其上还有着许多复杂的字符。 ——这就是能窥探“天理”的圆盘。 这间房屋背光,下过雨之后,一股潮湿的霉味传了出来。 只是那巨大的圆盘未经打理依然干净、整洁。 国师公良俭死了一年了,这一年来,吴闵公虽然月月都要求商司予为他占卜。 但她从未启动圆盘来卜卦。 商司予根本就不知如何使用圆盘来卜卦,国师从未教过她。 ——甚至是说,她也没有看见过国师使用这圆盘。 公良俭每次占卜的时候,都会将祝史、侍卫们驱逐下去,只留他一人在这间房屋中。 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每次占卜完他都会失魂落魄一段时间。 “你教我卜卦好不好,公良俭?” 记忆中的公良俭面色 6. 入狱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足足过了三日有余,吴闵公才有了行动。 商司予锒铛入狱,一朝受人景仰的祝史沦为囚犯,这让各国来的使者都唏嘘不已。 一朝风光无限、地位尊崇,一朝跌落“神坛”、滚入泥泞。 只在于吴闵公的一句话。 —— “呜呜——” 大雨停了,但早秋的风还兀自刮着,窗棂、木门都被吹得锵锵作响,萧瑟而轰烈。 国师府内。 商司予同公良溪站在一张桌案前。 “阿予,你还是不该改掉我卜出的卦象。”公良溪面色忧愁,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埋怨。 这几日,商司予没有同公良溪说过一句话。 她就是在责怪公良溪不听她的,胡乱篡改卦象。 商司予怒气反笑,冷冷看着她,反问道:“你还和我提这件事?” ——明知会受到反噬,还去篡改卦象。 傻姑娘。 跟她兄长一样傻。 窗纸被吹得“哗啦啦”作响,桌上的古籍也翻开了一页又一页。 公良溪垂下眼睑,咬着下唇,眼角已经微微泛红了。 “只有这一次。” 她仍执拗着,倔强地说道:“我只改了这一次,不会有任何问题,阿予你为什么不可以信我一次?” 商司予还是心软了,声音柔和下来,但说出的话仍旧坚决,不容一丝置疑。 “只能有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公良溪哭了起来,她站在窗边,尽力忍住自己的眼泪,但时不时的抽噎声还是背叛了她。 她的双肩微微耸动着。 商司予怔愣了半响,将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肩上,几次张口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只剩了一句话。 “对不起。” “砰”的一声,国师府的大门似乎被踹开了,齐整的步伐声从前院传来。 ——是带祝史入狱的士兵们来了。 商司予准备前去打开屋门的时候,方才垂头在哭的姑娘骤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公良溪的手牢牢地“禁锢”着商司予。 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但吴国的士兵们破门而入,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只手给松开了,长剑驾在了商司予的脖颈上,迫使她弯下腰。 公良溪哭着扑上来,一个士兵便用长矛打在她的身上。 一下,二下。 士兵的力气逐渐加重,她痛呼出声。 “公良溪!” 商司予使劲挣脱掉士兵们的束缚,可徒然无功。 他们也将长矛落到了商司予的肩背上。 她感到一阵耳鸣,粗开始只是略带顿感的疼,到后来是渗入骨头般的痛。 “你们可知吴朝律法是不许动用私刑的么?” 士兵们听见这句话就都停了下来,四目相对不知该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士兵讪笑着说道:“祝史大人见谅,这些都是新征来的,不懂什么规矩。” 他的眼睛滴溜儿转,先是佯装生气地瞪了用私刑的士兵,随后又向商司予赔笑道:“您莫见怪。” 此人嘴上虽然说得好听,还称她为“祝史大人”,但士兵抓在商司予身上的手,并没有因此松些。 他们架着商司予往屋外走去,将她押进地牢里去。 商司予强忍着疼痛,她的身子被迫弯着,双手被禁锢着,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 ——又是这样熟悉的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她垂头,颈头仿佛折断了似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国师府通往地牢的路分外长了,商司予勉力走了许久,依旧走不到尽头。 红墙伫立在两侧,仿佛两座巍峨的高山,隔断了里面和外面,如蝉丝一般层层包裹住宫里的所有人。 商司予暗暗地有些庆幸,好歹这些人全都带着无形的镣铐、裹着层层的蝉丝。 而她马上就会自由了。 ——但有时是不是过于倒霉了。 商司予默默想道。 在这样的一个阴沉天气,在她入狱的路上。 她又看到了卞和玉。 他同一位吴国的臣子并肩走着,眼里有着清淡的笑意,神色时不时透出一点讶然来。 装模作样。 这么快就勾结上吴国的臣子了么? 商司予的双眸中盛着满满的讥讽。 卞和玉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先是愣了下,然后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始终停在了她的身上。 ——就这么,遥相对望。 虽然只有着十几里的距离,但其实两人之间隔了山、隔了海、隔了一个偌大的深渊。 官兵继续押着商司予,她的背上一直隐隐作痛着,现又受了一路的冷风,更是灼热难忍。 而卞和玉眉开眼笑地同身旁的吴国臣子交谈着什么,偶尔礼貌性地点一点头,目光却始终追着商司予。 ——几乎商司予每次狼狈的时候,都能遇到他。 卞和玉迎面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商司予将头埋得更低,垂下眼睑,不想面对他。 但偏偏就是那么的不凑巧。 卞和玉身边的那位吴国臣子,见一大批黑压压的官兵押运着一个女子,随后拦下为首的那位,这样问道。 “是出何事了么?这押送的是……” 因着商司予的鬓发凌乱,被强迫着低腰,低眉顺眼,俨然一副囚犯的样子。这副模样同还是祝史的商司予差别太大了,认不出来太正常不过了。 “回徐大人,是商祝史。” “是商祝史?” “可是商司予商祝史?” 这位大人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眉宇间存有疑惑,毕竟吴闵公嗜卦如命,祝史、国师们的地位都格外尊贵,照理来说,吴闵公是不会轻易让祝史离开的。 特别是商祝史,她是最得吴闵公喜爱的祝史了。 ——但今日商祝史却有了牢狱之灾。 卞和玉相较于那位大人就很平静了,平静得甚至有些耐人寻味。 他今日穿的一身烟灰色的平织锦袍,同雪白的衣襟、袖口相衬映着,腰间系着一块环佩,将将作响。 俨然一副清贵公子做派。 但那都是卞和玉在朝局之上的手段罢了。 ——装模作样、虚与委蛇。 “不知商祝史犯了什么错,”卞和玉凝视着商司予的肩颈,玩笑似地问道:“要将她带入地牢?” 官兵们都只是例行办事,至于商司予被吴闵公勒令带入地牢关押的原因,他们并不知晓。 这个问题只能无疾而终,卞和玉得不到任何答案。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吴闵公让我们来带商祝史到地牢里去。” 卞和玉的目光逐渐沉寂下来,幽黑的瞳仁闪着亮光,脸色有着一丝欢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商司予有种直觉。 ——她被卞和玉给算计了。 在此之前,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直在和卞和玉暗暗较劲,这样的一股劲几乎勾起了她所有的坏心思。 她不该进行这场豪赌,吴闵公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无论你是他身边多么红的人,一旦开始忤逆他,你便会像蚂蚁一样被一脚踢开。 那些百姓的生死与否,他们的国君都不在乎了,她一个区区的祝史,能做些什么? 是她受了冬官的唆使才献出了“大凶”之卦,是她太过莽撞了。 不过这样也好。 她近乎意外地感到一种解脱、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又自在的感觉。 她懒得再同卞和玉斗了。 “嘶——” 商司予吃痛一声,飘飞的思绪被扯回来。 官兵押在她肩上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牵动到了她的伤口。 再抬首之时,卞和玉已经随吴国臣子走远去了。 —— 地牢逼仄、狭窄,没有窗 7.过往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这些上位者都喜欢这种仰望他、畏惧他的感觉,无一例外。 “吴国近来很不安全,特别是吴闵公所在的殿堂。”卞和玉对她的下跪似乎没有半分动容。 “我不是下过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么?” 他的语气不算重,尾音也很轻,甚至还没有商司予的心跳声重。 “是。”商司予磕了几个响头,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清晰,“是殿前守卫的士兵将我放进来的,我本不想进的,想等着您的允许,但那守卫大哥愣是说什么不用听你的命令……” 他嗤笑了一声,冷冷地道:“将责任推卸给我的属下,真是愚蠢。” 商司予被吓得冷汗涔涔。 她抬眼去瞄了一眼卞和玉,只见他随意把玩着手上翠绿的玉扳指,神情冷淡,眼中带着厌烦的情绪。 但俨然还是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他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 她绝不能被卞和玉所迷惑,在权势高堂的漩涡之内,没有哪一个官员是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的,他们都套着一层良善的人皮。 ——对卞和玉,商司予目睹了吴闵公的惨状,因此她更需要字字斟酌、更加谨慎,绝不能掉以轻心。 “咚、咚、咚。” 她继续磕头,还连续磕了几个响头,这次她学会了闭嘴,用朴实的行动来表达她的意思。 她这张嘴,只要一开口,在这戒律森严的宫殿内,到处都是错误。 卞和玉这时能随随便便地就能决定她的生死,但恰在这时,吴闵公似乎醒来了。 他睁眼瞧见了高台下的两个人。 商司予预料中的局面并未出现,吴公只是挣扎着,闹出的声音比方才更加大了,想必是牵扯到伤口,或者是伤口发炎加重了。 她深谙吴闵公的脾性,知道他是个性情残暴,是个不是会轻易去求人的主。 但眼前就是这么戏剧化。 吴闵公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苦苦地哀求他:“卞公子,您是两国友好的使节,孤若死了,就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求求你,救救孤……” 向卞和玉求救不是蠢和傻,就是真的已经陷入绝境了。吴国所有的臣子几乎都被软禁起来,没有人能帮得了吴闵公了。 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浑浊的老眼中饱含了泪水,血同泪相混合,成了血水。 但他口中的求诉还是在继续着,“求求你,卞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商司予几乎听的是头皮发麻,吴闵公的求救声太过悲戚了,锁链箍在他的脖颈上,甚至连哽咽都费力,但他还在继续求诉着。 那声音像是从喉头深处发出来的,如乌鸦的叫声一般嘶哑难听,缭绕着整个宫殿。 卞和玉无动于衷,悠悠地走到一张金木桌案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吴闵公的哀戚的窘态,身子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商司予听了这哭声和求诉声,眉头紧皱着,别提多想逃离这个地方了,但卞和玉恰恰相反,他似乎享受着这场诸侯王的闹剧。 他抚平了自己衣衫上的褶皱,对着我说道,“你说,一国之主,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么?” “求求你……” 吴闵公的神志已经恍惚了,双眼猝然睁大又合上,身体一会躁动不安,一会又安静下来,唯有他的下半身空落落的,掀不起什么波澜。 商司予知道卞和玉是在对她说话,但她选择安静地跪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情况,只需要沉默、附和就行了。 商司予的身子几乎要俯到地面,长发垂落在两侧,她发着抖。吴国的宫殿本就极其地宽阔,如今受到战火的劫掠,因而在其中的灯烛、桌案都洗劫一空。 现在殿内还剩下的就是高台之上的吴闵公,和高台之下的她和他。 卞和玉轻笑了声,似乎觉得她胆小又无趣。 吴闵公的哀苦叫声弱了下去,想是没有力气了罢,如果他就此昏睡过去,那头垂下去,那些尖锐的针刺必然会刺破他的咽喉。 这样的手段,残忍至极。 她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位高深莫测、喜怒无常的周朝公子会就此罢了,却没料想到他接下来的行为,才是叫人头皮发麻。 殿内的威压越来越沉,但也很沉寂,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死一般的沉静,窗棂透出的光线都显得那么的黯淡。 卞和玉缓步走近了高台之上,衣料同地面悄然摩擦着,不慌不忙地,走到那已然没了气力的吴闵公身旁。 ——吴闵公现在的模样很是怪异。 他没了声息,头依然□□着,他怕自己的咽喉被尖刺给吞没。犹如罪犯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战战兢兢、格外小心。 而后他的身下,是一滩形状不怎么规整的血潭,甚至现在,还有源源不断的血滴落下来。 卞和玉踏上了那摊血,俯身下来亲自解开了吴闵公颈上的铁锁,那带着尖锐小刺的锁链就自然而然地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随后殿外陆陆续续地就有几个士兵进来了。 “将吴闵公带下去,好好医治。” 他的神情算得上淡漠,嘴角挂上了几分笑意,由着那几名侍卫抬走了奄奄一息的吴闵公。 吴闵公已经非常轻了,一个人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抬起他。商司予抬眼去看,便能看见他下半身的衣衫被血浸染后,湿嗒嗒地垂落下来。 “当啷”一声。 那放在吴闵公膝头的龟甲滚下来,溅起来一片血花。 ——惨了。 商司予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她不安的目光停在了卞和玉的身上。 他在高台之上,血潭幽幽往他身下的地方钻,卞和玉虽是穿的一身深绿色官服,内衬却是白色的,溅上了不少的血迹。 多变的天光在他的身上不作任何停留,他似乎同所有肮脏的东西隐在了一起,晦暗不明、明灭不定。 商司予跪得膝盖生疼,她不能久跪。 卑贱的人养成了不能久跪的娇惯脾性,有时候她自己也理解不了。腿上的疼痛像是刀绞进了骨肉之中,旋即又打了个转,还念念不舍地刮着骨头。她只能皱眉,倒吸一口冷气以忍住这样的疼痛。 就在此刻,商司予的双眼猝然睁大。 卞和玉俯下身去,用他那骨肉匀称的手捡起了这片龟甲,龟甲已经被血浸泡透了,上面的迹象显得模糊不清。 卞和玉带着一身血腥气息,向她走来,询问道:“你是送卦之人,这片龟甲被摔碎了,看不清了。”他的语气中似乎有惋惜之意,又问,“你可知,吴国之后的卦象是怎样的?” “公子也说了,我只是送卦之人。”商司予俯下身去,声音不自在地抖着,“在吴国,卦象这样神秘的图形只能让诸侯王和国师两人看,其余人看了,只有死的份。” 她重又磕了一个响头,额上多了一块鲜红的印子:“小的怕死,所以并不敢看这片龟甲,也不知晓吴国以后的卦象如何。” ——她在骗人。 卞和玉不以为然,玩笑似地脱口而出,“可是我如今看了,那可怎么办?” 商司予愣了下。 “公子说笑了,您乃周朝的将军,吴国本就是周王朝的封地,吴公能看的,公子自然能看。”她的语气不稳得厉害,再这样说下去,命可能就会没了。 卞和玉听过不少谄媚的话语,可偏偏今日对她格外的宽容。若是在平日早就将此人拖入地牢关押着了,没想到现在格外地有心情同她“闲聊”。 朱红的柱子依旧肃立在殿堂之中, 8.篡改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国师府内。 相较于吴国其他的宫殿建筑,这里的房间就古朴、简单许多。没有那么多的彩灯装饰和雕梁画栋的镌刻,只是简单、朴素的乌沉木,规整的书架和简洁的桌案。 窗明几净,公冶俭执着笔,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忧愁。笔尖的墨浓郁地快要滴下来,他却迟迟不动笔,由着墨掉落在宣纸上晕作一团。 “司予还没有回来?” 已经是酉时了,晚秋的天总是黑得极早极快。庭院的灯柱一窝烟儿的亮起来,屋内偶尔落进几丝昏黄的灯光。 他的声音如同窗外的晚风,拂过宫墙、穿过堂前,似乎从远处来,也要到远处去,难以捕捉。 站在公冶俭不远处的侍女流朱为公良俭点上一盏灯烛,回道:“国师,奴方才去了前院,商祝史还不曾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搁下毛笔,神色倦怠。 书架上的古籍层层叠叠,烛光乍落,投下一片片阴影。公冶俭随后起身,不过他的身形不太稳,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好。 流朱连忙跑去扶他,但他蛮不在意似的,轻嗤了一声,眼睛里流露出恹恹的情绪。 “我要去地牢。”他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向奴仆嘱咐道,“不要让阿溪知道。” “商祝史被抓了么?”流朱的语气焦急,问道:“卞和玉要对她动手么?” 公冶俭不置可否,脸色变得苍白,在奴仆的搀扶下,走至门前又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国师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去地牢了啊……” 流朱还在忧心忡忡地说着,但公良俭已经听不见了。 “国师!国师……” 眼睛传来一阵涩痛,公良俭的意识一片恍惚。他痛得垂下头,向后跌了几步,磕上了刚才的桌角。 流朱惊呼:“国师!来人啊——” 她连忙从屋内跑出去找太医,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公良俭的腰身低着桌角,眼睛上的疼痛消失了,不过他睁眼却看不到什么,只余一片黑暗。 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什么都看不见。 他垂下眼睑,无奈地笑起来:“这么快啊。” “兄长!” 还未见人,先听见了公良溪焦急的声音。 她显然是跑过来的,松松挽就的发髻垮了下来,几丝发丝垂落在肩上,正扶着门檐喘气。 “是阿溪吗?” 公良俭还没有完全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听见公良溪的声音便出口问道。 凌乱的步伐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明显,公良溪走近他,发现了他的异常。 他的一双眼睛依旧清润好看,瞳仁在烛火的摇曳下有了几丝光亮,但始终没有神采,空洞洞的仿佛一面镜子。 ——它能倒映万物的影子,但它的主人却再看不到万物了。 “是我,兄长。” 房屋内没有多余的亮光,只有那桌案上那一方灯盏。 那隐在黑暗中的国师闻言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四处张望,找不到一个定点,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因此他皱起眉,但这只是失明后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样显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兄长往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能镇定自若。 公良溪的眼角已经湿润了,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了,“兄长……你的眼睛怎么了?” 静默片刻后,公良俭低低地笑起来,垂下的眸子仿佛真的在看她一般,“没事的,只是暂时看不见了。” “那还会恢复吗?” “……” 烛光摇曳着,跳跃在公良俭的眼中、脸上、衣裳上,却唯独不肯做停留,他始终是抓不住这抹微弱、渺茫的光。 “会的。”他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但极有力量,兄长从没有骗过她,所以她自然而然地相信了。 公良溪哽咽得更厉害了,她带着满满的歉意,看向她兄长的眼睛,哭道:“对不起,昨日我不该同兄长吵架的。” 公良俭严厉地打断了她,纠正道:“那是作为你兄长的我,单方面的训斥,再说了,谁敢同你吵架?” 她的眼圈红红的,破涕为笑地赌气说道:“商司予就经常同我吵架!” “阿予也算是你的长辈。”公良俭轻飘飘地来了句。 公良溪谈到商司予虽然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不过她依旧问道:“商司予又跑哪去了?” 默然片刻,公良俭神情严肃地说:“阿予今日去了吴闵公所在的宫殿,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现在外面人心惶惶的,”公良溪惊异地睁大眼睛,仿佛要跳起来似的,“人家躲还来不及呢,她一个人还出去做什么?” “去……送卦象。” “什么卦象非得现在送,况且吴闵公已经被监禁起来了,还看得了什么卦象?”公良溪持否定态度,一双杏眼含着质疑的目光。 公良俭别开目光,颇有些不自在。 兄长不说,她自然也不好追问。 何况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阿溪不用担心,我会将她带回来的。” 公良俭低声承诺着,语气中有一股温柔的坚决意味。 — 地牢内。 商司予恹恹地垂着头,她跌坐在监狱里,身上全是镣铐。 吴国的地牢没有窗扇,只有一扇矮小、狭窄的铁门。周遭阴暗、潮湿,带着一股久久散不去的霉味,这样的如饭馊掉的气味弥漫在犯人的鼻息之间。 她轻嗤一声,真是久违了。 不过眼前的场景也有些好笑,吴国的臣子被周朝的使节打入了吴国的地牢。 “哐啷”一声,铁门别打开了,经年累月的锈蚀,让铁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变得很是难听。 一双青灰色的皂靴踏了进来。 商司予涣散的目光渐渐上移,青磁色的朝服映入眼帘,再往上看到的,是卞和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缓步向她走来,手上依旧拿着那片龟甲,龟甲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露出原本完整的卦象。 “商祝史,”卞和玉低头看着卦象,眉眼之间布上忧愁,“在下是来请您帮我看看这副卦象的。” 9.针锋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想不到公良家的人居然那样大胆,敢私自篡改卦象。” 卞和玉的眸色深幽,浓得像墨一般,他将“公良”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之。 ——公良家为何不可以改卦? 疼痛阵阵地传来,她的身子已然脱力,精神也渐渐地衰颓下来,拦截了她的思绪。 ——公良家为何不可以改卦? 但她勉力使自己保持着清醒,脑海中闪过公良俭每次卜卦后苍白的脸色,她的心就有些发慌。 是有什么副作用吗? 商司予也曾问起过公良俭,毕竟他卜卦后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反常了,眉眼间的情绪不是倦怠而是恹恹的死气。 记得是春初的那一次,吴闵公想远征燕楚这个小国,他下令让国师府卜出一副卦象。 燕楚一直同周朝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矜矜业业地朝贡。而且他对于吴国也是非常友好的,经常会派遣使节向吴公示好,两国之间的关系很是和睦。 而且,燕国的国君是一位真正的仁义而善良的诸侯王。 怎么能掀起这场战争呢?朝廷上的众人都默默反对着,但都不曾站出来劝谏。 ——因为劝谏对于吴闵公来说,不仅毫无所处,没准还会对现在的境况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贸然同燕楚开战,实在是吴公的心血来潮。 他嗜好征战、扩张领土和人民,而且吴、齐、许、卫四国之间的联盟已经悄然建立、逐渐壮大。 虽说是联盟,但四个国家的诸侯王其实私底下都在暗暗较劲,广纳贤才、增强国力的同时也在四处征伐,以求扩大本国的领土。 ——朝中无一人敢反抗。 但吴闵公出师无名,所有人的目光都堆到了国师公良俭的身上。 毕竟吴国的每次征战,都需要国师的卦象。 卦象是上天的旨意,而公良家的人世代行卜筮之事、能够窥伺到上天的旨意,而天意又怎会骗人? -- 公良俭占卜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他急冲冲地跑出来,非常迅速地合上了大门,仿佛里面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而他在逃离、在躲避。 他扶着门檐就开始喘气,一双眸子涣散而空洞,他那副模样,同平常谈笑自若、处变不惊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可以说是失魂落魄。 ——恍若司春之神不曾眷顾到的寒梅,厚重的雪、寒冷的霜都一齐压在他的身上。 每当商司予关切地问他。 他总是淡淡地笑笑,语气温柔地回应:“卜卦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我只是太累了。” -- 商司予渐渐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灰扑扑的地面,还有那双青灰色的皂靴,同银色的衣裳料子。 卞和玉还没走。 “祝史在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尾音很轻,含着笑意,莫名地带着点勾人意味。 商司予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眸子逐渐有了光采,她定神看着卞和玉。 这人即使是站在地牢这般阴暗、肮脏的地方,周遭几乎没有光亮,只有几盏灯烛立在那儿,惨白得有些渗人了。 但卞和玉站在那儿,一幅清幽的写意画浑然而成。有的人天生好命,从小就备受尊崇,也能受到良好的教养。 有的人生来就是上位者,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从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甚至是说,他们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 毕竟他们有权、有势,操纵别人的命运,轻而易举。 商司予无力地垂下头,身子彻底地瘫软下来,并没有给卞和玉丝毫的回应。 而有的人生来就在泥潭之中,连活命都成问题,甚至还会落入诸侯、权贵们的牢笼之中,沦为一个个玩物。 卞和玉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认为她很有趣。 商司予知道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周旋半天说不定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但现在她也只能询问他了。 她的一双眸子轻灵倔强,轻声问道:“卞公子知晓,为什么国师不能篡改卦象么?” 她又想起公良俭那张苍白的、温柔的脸,就像春日里将化未化的霜雪一样。 “自然是因为他姓公良。”卞和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摊开双手反问道,“不然商祝史以为还能是为什么?” ——又在打谜语了。 商司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若非现在身体有伤,动一发而牵全身,她一定会狠狠地啐一口卞和玉。 “那公良家的人为何不能改卦?”商司予这次的语气显然没有上一句那么虔诚了,不过面色上倒是没有流露出来,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她耐心地顺应着卞和玉的话问下去,下定决心同他周旋一二。 而商司予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都已经在卞和玉的手中了,而且还入了牢狱,哪儿也去不得,整日里也见不到几个人。 ——闲着也是闲着,同他在这耗时间,也未尝不可。 反正吃亏的是卞和玉,并不是她。 卞和玉好似很欣赏商司予暗暗同他较劲的样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猎物,他笑道:“公良俭没有告诉你么?” 商司予就知道自己不该同这人讲话,他不会吐露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整日里只会胡说八道,或者说废话。 她表示无语凝噎,很想踹他一脚,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随后咬牙切齿地道:“没有。” 随后他看见了商司予阴沉沉的脸色,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国师并不太信任你啊,祝史大人?” 忍字头上一把刀。 商司予心中默念三遍,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敢情这人就是专门来地牢同她打谜语、消磨时光的? ——但其实她也猜得大差不差了,公良俭有时卜卦都会身体虚弱一段时间,然后好好调养便能恢复。 擅自改卦可能会带来一些副作用,但也是能消失的。 卞和玉将卦象的篡改一事说得那么严重,就是故意恐吓、威胁她,说不定就是他玩弄人的把戏而已。 商司予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那么现在她就不用再从他口中套什么消息来了,但转念又一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即使卞和玉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 “那是自然,国师的垂青岂是人人都能得到?我只是个矜矜业业、负责送卦的小祝史 10.国师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侍女为公良俭献上了一杯新鲜的明前茶,杯盏上像是缭绕着云气、雾气一般,格外诱人。 卞和玉浅尝了一口茶,云气遮住了他好看的眉眼,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条件?” 他悠悠地反问,面色沉静,不慌不忙。 公良俭的眼睛眨了眨,眉头只皱了一下便松开来,他好似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刻回应卞和玉。 卞和玉自然不急,相反的是,他倒是非常有耐心。他慢条斯理地翻书,时而看看书上的文字,时而又抬首望望窗外,随意而闲适,像是在小憩似的。 “没错,”公良俭毕竟没有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不如卞和玉那么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是慌乱、无章法的。“使节若是肯将商司予放出来,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他的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十二分的坚决。 卞和玉轻瞄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空落落的、无所适从的样子,从此以后恐怕都只会这样了,沉寂如死潭,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使节可知,公良俭为何不能改卦?” “……” 他又想起商司予在地牢时的样子,明明全身都是撕裂开来的伤口,带着满身的血污,仍然要倔强地问他公良俭为何不能改卦。 即便卞和玉故意捉弄她,她明明已经对他格外不满了,但依旧不肯气馁地刨根问底。 ——两人如此的惺惺相惜。 “国师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关心商祝史的安危,”卞和玉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之意,“国师府如此患难与共,真是闻者动容、见者落泪。” 流朱心上尤其恼怒,卞和玉的这番话实在是阴阳怪气,这不明摆着讥讽国师不顾吴国臣民、百姓的死活,相反只关注商司予一人么? ——乱臣贼子指责国师不肯为民着想,真是可笑。 公良俭沉默片刻,他并未生气,也并未抓住卞和玉的话头不放。 毕竟当务之急,是救回商司予。 “使节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阿予?” 他并未能完全适应眼睛的失明,时常因为在黑暗中难以找到一个点,从而失去了安全感。 卞和玉慢慢抚平衣襟前的褶皱,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国师,眸子里盛着几丝轻蔑。 “国师如今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么?”他微微笑道,“吴国已经沦陷,我称你一句国师,你便当自己还是吴国地位尊崇、万人景仰的国师?” 这是在警告公良俭,阶下囚就应该有个阶下囚的样子。 公良俭怔愣住。 “吴闵公敬天拜神,”卞和玉眯起双眸,语气危险,“但我可不敬。” 风吹起窗棂上的帘子,温热、又略带着湿润的气息。但屋内的氛围可不是那么的和谐,两人之间仿佛藏匿着刀光剑影,异常危险。 公良俭在吴国本就与世无争、是一股难得的清流,但俗话说得好,“人在水边走,哪有不湿身”,他从小养尊处优、不懂人世疾苦,便沾染了一身高傲的毛病,从来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人。 “我希望您能明白,您现在的处境,不能同我谈条件,只能求我……”卞和玉眸色加深,循循善诱,“求我放过地牢里的那位祝史。” 公良俭跪过神佛,跪过吴公。 ——此后再没有跪过其他人,也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任何人。 流朱焦急地看了眼公良俭,哀哀地喊道:“公子……” “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良久的沉默,屋内的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只是慢慢地镀上一层淡黄的光晕,同古籍一起老去。 卞和玉淡淡地瞧着他们。 生来就养尊处优的人怎么能受得了折辱呢? 任何人都是一样,国师也如此。 谁曾想,公良俭径直地站起身来,随后面对着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阿予在空寂的地牢中待不了多久,我求你放阿予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哀戚忧忧。 他的身体颤巍巍的,面色苍白。 “我如今一身空落,自知再没有什么能同使节交易的了,只是我求你大发慈悲。” “……” “再不济,别让阿予困在地牢中,她受不了。” 卞和玉眉眼间闪过一丝讶然之意,毕竟他之前的那句让国师求他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未做出什么承诺性的话语。 但公良俭抓住了那一丝口风,凭借着那一丝渺茫而微弱的希望,向折辱自己的人下跪。 “公子!” 流朱惊呼一声,也同公良俭一起跪了下去。 “求你放过祝史罢——” “……” 卞和玉不自在地别开眼,说了句:“你们先起来罢,至于商司予的去留,我会考虑。” 公良俭在流朱的搀扶下,重又站起身来,他空洞的眸子也装满了不知所措的焦急感。 ——毕竟这位使节并未给出一个准信。 “我会考虑”这样的话术,他见得太多了,这么多年混迹在官场中,早已卷入了朝堂之下的漩涡中。 他垂下眸子,忍不住去想商司予在地牢中会受到的酷刑,血与灰尘交叠着,在她的衣裙上留下了痕迹。 “公子,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卞和玉面色上的一丝怜悯,霎时散作了云气,同杯盏中的热气一般,几乎是转瞬即逝。 “来人。” 一个小厮从屋外跨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檀木的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灰布。 一阵穿堂风掠过,灰布被揭开了大半截,下面所放置的物品若隐若现。 ——是龟甲。 ——是商司予所送去的那片龟甲。 卞和玉揭开灰布,但笑不语。 “哎。” 公良俭听了他的叹息声,有些心神不安,“使节无端为何叹气?” 卞和玉接过了话头,问道:“国师您的眼睛,近来是怎么了?” “受了些光的刺激,暂时看不见了。” 卞和玉了然地点点头,随后拿起那片“躺”在檀木托盘上的龟甲,随手晃了晃。 那片龟甲当时虽然摔碎了,但卞和玉后来请人修复过后,龟甲上现在只是有些裂痕,复原得很完整。 他无奈地说道:“在下今日原本还想请教一下这片龟甲上的卦象,谁知时机这样的不凑巧。” “流朱跟在我身边多年,”公良俭淡笑,向身边侍女的方向望去。“卦象之事,她也有不少参悟。” 那片龟甲在暖黄的日光中,显得有些古朴和苍凉。 “是么?”卞和玉走近流朱的身前,将龟甲放到了她的手上,恳切地说道,“那就请流朱姑娘好好看看了。” 流朱的神色在看到卦象的那一刻就变了。 她惊呼一声,向公良俭细声说道:“ 11.反噬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应当是有报应罢。 流朱骤然看向公良俭,他面容沉静,如往常一般。可那双眼睛微微颤着,仿佛是枝桠上将落不落的枯叶子。 公良俭矢口否认道:“国师只能卜卦,无法改卦,卞公子万万不可血口喷人。” “天意就是天意,我不能改,也改不了。” 商司予也曾说过这句话,不过她和这位国师是齐心的么,也许并不见得。 那个祝史,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即使她如此担心国师,但他却执意欺骗她,什么事情都不曾告诉她。 ——她永远地被闷在罐子里,什么也不知晓。 或许等到身边的一个个人都离她而去,她才恍然大悟。这时她就会悔恨、会自责、会愧疚,堕落在恶臭的长河中。 卞和玉想起来她那双纯澈如溪流般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如若她知晓国师一直在欺瞒她、最后还离她而去,她会作何反应呢。 ——厌恶一个将死之人么? ——还是选择原谅他? 这些自以为是的国师就是喜欢卖弄关子,永远地欺瞒身边的朋友、亲人,独自承担、默默忍受。 但其实这是极为自私的。 他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在乎他的人。 ——不管怎样,卞和玉都无比期待每个人的反应,无论是公良俭的妹妹、还是那倔强的商祝史。 卞和玉垂眸玩起了腰间的环佩,随意地道:“国师不用这么急着否认,就算我知晓了你篡改卦象,那又如何?” 他狡黠一笑:“毕竟我也不能代替天理,降罪于你罢?” 那片龟甲不知何时又被放到了刚才的檀木托盘上。 卞和玉瞧着那卦,念道:“这块龟甲应该是个拓印的复制品罢,那日摔碎了些,不过我已经找人修缮好了。卦象虽然极为清晰,但是它凹进去的部分是在太过齐整了,像是有人刻意凿出来的,毕竟用火煅烧的龟甲能是这般么?” 公良俭面色苍白,双眸睁大。 “吴国的公良世家以占卦卜筮而闻名于世,地位尊崇,且受尽吴国诸侯王的青睐,我想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应当还有一个原因罢。” 卞和玉的尾音很轻,犹若湖面上的一片微弱的波澜。 “你们公良世家的人并非只改了卦象,更是改动了天意。卦象改变,未来所发生的事情也会随之而变动。” ——所以国师犹如造物者,能够挥下大笔,书写人世间所有的历史,想改便改。 “这么多年,吴闵公次次外出远征,几乎都是凯旋归来,无一例外。” “就算吴国偶然遭遇了其他国家的偷袭,但依然能够化险为夷、战胜外来的侵略者。” “吴国的经济永远领先于众国,农业、商业、手工业……都不断地繁荣发展着,吴国的兵力、军事实力也同样强盛,无人能敌。” “而其他国家都多多少少地发生了自然灾害,饥荒摧毁了不少平民百姓的生活,但吴国总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 他说得神乎其神、天花乱坠,如若其他诸侯王国知晓了吴国公良世家的秘密,知晓了国师卜筮的作用,那公良俭将会成为最抢手的贤才。 毕竟只需要抬手篡改一下卦象,国力便可增强、百姓便可富足、土地便可扩张,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公良俭便是这样死心塌地辅佐吴闵公,蓄意改写了吴国的历史,让吴国鼎越、凌驾于众国之上。 卞和玉抬眼去看公良俭,讥讽地道:“想必多亏了国师罢。” 流朱也神色诧异地看向自家的公子,迟疑地唤:“公子?” “卞公子说、说得是真的吗?您当真篡改了吴国的卦象,可是老家主说过,我们只是负责给吴国诸侯王传授天意的,万万不可篡改卦象啊!” 流朱跪下来,眼角微红:“毕竟那可是天意啊!” “……” ——卞和玉说得有条有理,思路格外的清晰。 公良俭虽然虚弱,但仍勉力支撑着,没有去在意流朱的哭诉,而是兀自嗤笑道:“卞公子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卞和玉没有管这位国师语气中的讥讽之意,他全当是他的恼羞成怒。 “但我想,天理可不会白白让你享受作为造物者的这份喜悦,”卞和玉轻轻地笑起来:“如若你违背天意,擅自篡改了卦象,应当会受到什么报应罢?” ——应当会受到什么报应罢? 卞和玉重又拾起那片有些残缺的龟甲,轻轻地敲了几声,传出叮当的清脆声响,余韵悠长,像是从遥远的神山而来。 又像是天道在抱怨、神明在低语—— “篡改卦象之人,是会受到报应的。” “永生永世,都将万劫不复。” “天理不可违,国师还不懂么?” “……” 公良俭闭眼,浑身都颤栗着。 他仿佛被魇住了,眉间隆起了一座山峰,时不时地摇头,像是在抵抗住什么声音。 -- 杯盏中的茶已经彻底凉了,不过屋内仍弥漫着一丝清香的味道,和着晚夜的风格外沁人心脾。不过公良俭却恍若置身于风霜雪地之中,寒风乍一吹来,他的宽阔的衣袍猎猎飞起。 他像是单枪匹马的战士,即使理智告诉他要勇往直前,但心中仍是藏着一股怯意。 ——卞和玉说得大差不差。 卞和玉眼角微微勾起,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继续说道。 “比如国师的身子,又比如国师您的眼睛?或许就是因为篡改了‘吴国是否存亡’这件大事的卦象,而受到的所谓天理的惩罚。” “我们姑且可以称它为反噬。” 公良俭踉跄了几下,思绪一片恍惚,他身形不稳,撞到了窗棂边的那张桌案上。 他不想反驳,也懒得反驳了。 ——公良世家的秘密被彻底揭开了,古老的世家显露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公良俭现在不知所从,他就像一面古老的铜镜,本安安生生地放置在权贵们的收藏室中,但如今却被利刃一点点刮开上面的铜锈,深红的血迹逐渐蔓延开来。 眼角又开始涩痛起来,眼前白光与黑暗相交织着,织就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天网,将公良俭彻底地困住。 他永远无法出来了。 -- “呜呜呜——” 风噔噔地敲打着屋门,木门传出沉闷的响声。 日暮已经完全落下了,屋 12.庆许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吴闵公的寝殿一片死寂,空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药草气息,还有几丝淡淡的血腥味混在其中。 窗棂被沉重的帘布围得密不透风,叫人看了压抑。 “哎——啊——” 殿内时不时地传来几丝吴闵公的惨叫,这惨叫声在这空荡荡的殿宇内显得格外突兀,恍若鬼魂在索命似的。 “哎——哎——” 仔细寻着声音去看,就会发现不仅闵公一个人在哀哀地叫着,床榻上也不只躺着闵公一个人。 还躺着的另外一个人,是吴国的嫡长子——庆许。 庆许的脸或许已经不能称作为脸了,极为憎恨可怖。猩红的疤痕好似铁锈一般长在了他的脸上,即使是用最尖利的刀片,也难以刮下来。 也是,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异常“盛大”的火宴。 所以他这副样子并不奇怪。 -- 在吴国沦陷那日,卞和玉一把火烧了庆许的宫殿,而仆从、侍女都四散蹿逃、自身难保,无人去管那位深居浅出的吴国嫡长子,庆许。 卞和玉站在观鹊台之上,青色的发带飘散在空中,眉目沉静地向下看着,好似垂怜世人的神明一般。 这个角度正能看见庆许寝殿所散发出来的烈烈火光,火势因为东南风而蔓延得极为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席卷了整座高楼。 众人叫苦不迭、四散奔逃,有的吴国官员叫来万千战士前来扑灭这偌大的火势,但无论如何都是徒劳无功。 烈烈的火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刺眼。 卞和玉俯身倚靠在槛杆上,神色颇为淡漠,对楼台之下众生的苦难仿佛无动于衷。 等到火势足够大之时,他抬手叫道:“长河。” 霎时便有一个黑衣劲装的侍卫到来,躬身行礼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收拾收拾,准备去收尸。” 卞和玉话音落下,他便悠悠地下了观鹊台,走进那片火光中。 长河点头应和,随后跟在了卞和玉的身后。 过了一会,卞和玉率领三千军队,到庆许的寝殿下,去阻拦那些奋命扑火的吴国侍卫、仆从。 吴国的官员、侍从们被叫停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国这座最为辉煌繁华的宫殿被烈火侵蚀,发出嘶哑的叫声。 “轰——” 宫殿上的楹柱被烧得脱落了,从五仗高的地方径直砸在地上,发出爆炸般的轰鸣,众人纷纷抱头鼠窜。 卞和玉一身青灰色的朝服,猎猎散在空中。他愣怔地站在宫殿前,仰望着高楼之上,一双眸子里跳跃着热烈的火光,莹莹发亮。 ——庆许该是死了罢。 这场火来势这样凶猛,东风的势头也格外大,不一会儿寝殿上的火舌子就吞没了整个高楼。 这样的话,庆许该是死了罢。 卞和玉垂下头,眸色变得晦暗不明,但面色上似乎出现了他难以藏匿住的喜悦之情。 但谁曾想,吴国嫡长子庆许最后没死,好巧不巧地,火灾发生之时,他正在后殿的花园中,因此逃过了一劫。但火势这样大,在逃难的途中他遇到了宫室的坍塌,落了个残疾和毁容。 ——不过好歹保住了他的一条命,他可惜命得很。 这不,他现在正同吴闵公躺在一张床榻上呢—— 庆许哀哀地哭嚎着,或许是因为脸上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地痛了。 他整张脸犹如长年埋在地下的铁块,已经被彻底给锈蚀了,眼睛也渗进去了不少的细沙。 庆许身侧的吴闵公似乎是痛晕过去了,但他还在无意识地张开嘴,呜呜咽咽地哀鸣着,毕竟他也受了极重的伤。 “啊——哎——” 两人微弱的吃痛声和喘息声重叠在了一起,散在空中好似旮旯处蜘蛛吐丝的声音,阴暗、令人作呕。 -- “砰”的一声,寝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霎时间,光亮泼进来,将床榻上的两人逼得无所遁形。 庆许的反应尤为激烈,脸上的伤口原本就火辣辣地疼,谁曾想这时却披露在晌午的日照中,他痛得龇牙咧嘴。 这时周朝的卫将军率领了黑压压的大批人马闯入了吴闵公的寝殿,他容貌英俊得过于锋利了,面色黝黑,身体劲朗,着一身黑衣劲装。 庆许的视线被发脓的伤口给遮挡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暴躁地厉声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 吴国已然沦陷,周朝军队也已侵占了吴国的所有地方。但庆许似乎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在这场纸醉金迷的梦中当着显贵的嫡长子,推杯换盏中喜悦染上眉梢。 但现在这场梦被人生生地掐断了,要他怎能不生气? ——但若是庆许知晓打断他梦境的是位杀人如麻的将军,他一定不会这样地放肆辱骂了。 “呦!” 卫将军身边的士兵见庆许大骂,便走至他的身前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公子庆许么!” 庆许仍自沉溺在梦中,但日光照在脸上,他只觉得火辣辣地一片痛,大声呵斥道:“谁允许你直呼我姓名的?” 士兵怔愣住,面上挂上了愠怒。 而卫将军站在门前,双手叉腰看着庆许的窘态。 末了,庆许觉得伤口实在是疼,便叫喊道:“罢了罢了,去给我叫太医来,”他还在继续抱怨,“真是的,你这小厮怎地如此冒犯……” 但那位士兵显然没有给足庆许骂人的机会,抬起长矛就往庆许头上敲打下去,“咚”的一声算是将他给吓醒了。 庆许只觉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地向床榻里倒去。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 长矛重重地落在庆许的身上,随后又抬起来,再落下去,士兵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 他打得异常的有韵律和节奏,以至于庆许身体也有规律地抽搐起来,他又开始哭叫了,哀声缭绕在屋内。 这下好了,这位尊贵的嫡长子殿下不仅脸上的伤口犯疼,他的头颅、身体都被那笨重的长矛捶打,涩涩地也痛了起来。 “好了!” 那位面容阴沉沉的卫将军开口,眉眼间常常存有一丝戾气,他抬手叫停了士兵的行为。 “开始办正事罢,”他的口气不容置喙,吩咐手下的侍卫道:“今日务必将吴国暗中勾结其他国家的证据给找出来!” 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在吴闵公的寝殿中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他们分散开来,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这时,躺在床榻里侧的吴闵公听见动静,眼睛猝然睁开,惊醒了 13.小许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商司予无意识地垂头,仿佛颈头被折断了似的,天青色朝服上多了些鲜妍花朵,晕染开来。 地牢中四周都是坚硬的墙壁,黑漆漆的密不透风。 她的眸光已经无法聚焦了,但仍是勉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发丝早已散落,乱糟糟地披在她的肩头。 ——这样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环境,她不能昏。 商司予的眼睛扑闪了几下,几乎快要合上,像是古老的木门缓慢合上的过程,带着点慎重。 ——她不能昏过去。 地牢不知是什么地方漏水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不断传出来,在阴暗的地面凝成了一汪小水潭。 她猝然睁开眼睛,仰头艰难地喘气,湿发黏糊糊地贴在她的脸颊上,一双眸子带着惊恐和几丝疲惫。 像是刚刚虎口脱险一般,商司予的胸脯微微起伏着,沉重的锁链压在了她的身上,每一次的呼气和吸气,都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 ——还好,她没能昏过去。 是她救了自己,不是别人的功劳。 惊醒了之后,商司予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疼,给她带来细小的、难以言明的颤栗感,冷汗打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湿哒哒的织锦衣裳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她的目光飘忽在这逼仄的地牢之中,想搜寻一个点来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终于她找到了旮旯处的那摊小水潭。 “滴答——” “滴答——” 水还在不住地往下掉落,直直地砸向地上的那摊水,四溅开来,泛起一圈圈涟漪。但地牢像是一个箱子,四处都是壁垒,那摊水犹如死水般,永远都逃不出去。 阴暗的、无光的、令人作呕的,商司予直愣愣地看着。 ——好像血。 她的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额上渗出了不少汗珠,精神犹如乱山路上的荆棘丛一般,紊乱而纷杂。 ——真的好像血,是那样的熟悉。 在那摊血中,商司予好似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还有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他们在艰难的风沙、泥泞的山路缓步行进着,一路上都不断有人再倒下。 “阿予!” 商司予能够听见自己的名字,但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的身体僵直,“砰”的一声倒在了漫天的风沙中。 “阿予!你、你不能睡……”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的语气格外焦急,带着哭腔,“你千万不能丢下我啊。” 倒下的人或许只是体力不支而晕倒了,但无人理会。还未倒下的人近乎淡漠地继续往前走,仿佛走过了这段路,前方就是桃源、就是救赎。 商司予淡淡地笑着,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小许呀,阿予走不动了……” 漫天的风沙掀起,两人几乎要被掩埋。 周遭的人还在匍匐前进着,面色苍白而疲惫,他们冷漠地往前看,对于倒在风沙地中人的哭喊声置若罔闻。 ——毕竟前面就是吴国,闵公素以仁义、宽厚为名,广受赞誉,一定会大度地接纳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流民。 每个人都想走得快些、走得再快些。 那被唤作小许的姑娘泪如雨下,随后神色变得决绝起来,她轻柔地放下商司予,爬行到每个行色匆匆的人脚下,抱住他们的腿。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小许不断地哭诉着,泪水几乎要被哭尽,“帮…帮帮我们罢。” “好心人,求、求你们了。” “大哥哥,我、我求你啦,”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哽咽声,让其他人能听清楚自己的求救声,“帮帮我们罢,阿予她走不了路了啊……” “……” 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但队伍行列中还不断有人在倒下—— “哎——” “子风,你怎么了!” “……” 阴沉沉的天空下,风沙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身影,他们是那样的渺小、微不足道。 迎面走来的一个粗鲁莽撞的大汉,面色尽管疲倦但也算是这行老弱病残的队伍中较为硬朗的人了,他步伐坚定,听着这些哀声面不改色地向前走着。 阿许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他,“扑腾”一声抱住了那硬汉的大腿。 原本行动迟缓、异常疲惫的姑娘好似变成了一只矫健的小兔子,脚一蹬,一溜烟地就跑到了那男人的面前,卷起了一捧黄沙。 “好心人,求你救救阿予,求你。” 但那大汉眸若重枣,皮肤黝黑,皱起眉头的样子更是吓人。他嫌小许碍事,用另外一只脚踢开了她。 小许吃痛一声,登时放开了双手,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小兔崽子!”大汉狠狠地啐她一口,唾液横飞,“你挡着爷爷我路了!” 小许还不死心,她“扑腾”一下再次缠住了那大汉的腿,口中仍不断念着:“帮、帮我们……” 那大汉显然是无语凝噎了,面色顿时沉下来,拖着阿许走了几步,便抽出棍棒,朝阿许单薄的肩背上狠狠打去。 一下,两下,三下—— 小许痛得冷汗冒了出来,眼睛紧闭着,不由自主地放开了缠在大汉腿上的那双手。 她勉力睁起一只眼睛,见那硬朗的大汉已然远去,不由得哭了出来,“阿予、阿予可怎么办啊……” 队伍中虽然有很多体力不支的人倒下了,可也有许多人仍坚持走在这条异常艰难的路上。 不能放弃,也不该放弃,阿予可还在等着她呢。 小许摇了摇头,止住了哭声,卖力地在人群之中搜寻着救命恩人,但都徒劳,她只好一个个地去试。 她找了好久好久,有人停下来了也只是垂怜地看一眼,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最后是一个老者停了下来。 这位老者穿着粗布麻衣,身子倒还算硬朗,眼窝虽然深深地凹陷下去,但仍带着点神采,黄土色的皮肤,皱纹遍布在脸上。 他神色也很疲惫,身躯伛偻着,却慈祥地问小许:“小姑娘,你要爷爷帮你做什么呀?” 小许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阿予晕倒了,我想带她一起走,可我的力气太小了……” 他犹豫了一瞬,但还是不忍心摧毁小姑娘的善心,说道:“那我们两人一起带阿予走罢。” “前面就是吴国了,我们走过这段路,应该就能望见希望了,也就能得救了。” 爷爷苍老的声音传入了小许的耳朵里,小许一下子喜笑颜开,牵着那位老者的手往商司予的方向走。 老者和小许一同扶起商司予,三人一起走在漫天的黄沙之中,霎时间狂风骤起。 黄沙进入了人的鼻息之中,蒙蔽了人的眼睛。三人的呛咳声 14.吴国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但好在,我们就要到吴国了。 篝火边夜谈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吴国巍峨骏高的宫殿,参差林立在山间,犹如巨人般耸入云端,日月不及它光彩照人。 商司予一行人,到吴国已是饥肠辘辘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倒是很像讨口子过活的叫花子。 其实也不能说像,她们就是。 说得雅些,是流民;说得通俗些,瞧她们的穿戴打扮、面容神色,可不就是叫花子么? 但吴国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国家,自然地理环境异常的优渥,百姓丰衣足食、几乎没有遇上过什么荒年。 ——吴闵公更是仁义,商司予她们一路走来,常常听说闵公常常赈灾济贫、体恤民情,前些年更是收养了大批从远处来的流民,没有像其他诸侯国一般赶走他们,而是帮他们谋份差事,让其自力更生。 但闵公仁义,守吴国城门的将士可不仁义。 昨日里的那个硬汉望见了吴国敞开的城门,别提有多开心了,他大跨着步子急冲冲地往里跑,但却被站岗的士兵给拦住了。 那个士兵藐了一下硬汉后面的那群衣衫褴褛的人,随后上下打量着硬汉的面貌,认为他门是一伙的,都是其他国家来的流民。 “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硬汉登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他或许是发现了士兵是在嫌弃他身后的那群人,于是悄声说道:“我同那些人并不是一伙的,你瞧瞧,爷爷我身体壮着呢。吴国风水宜居、环境优美,闵公又善良仁义,是位不可多得的诸侯王。” 士兵松下了紧皱的眉头,将长矛也放下来。 那硬汉随即将背上的长矛抽出来,随意地比划两下,他的力道极大,一股凌冽之风将地上的叶子都给带了起来,一看就是一位长年习武并且武艺高强的人。 “仁兄,”他一把将士兵给扯过来,嘿嘿地笑道:“我就是想来吴国参军,为闵公尽份心,为吴国尽份力。倒时候我成军爷,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仁兄你!” 这话倒是让士兵很是受用,他点点头嬉笑着就将那位硬汉入城去了。 众人原本都有些惶恐,但眼见着已经进去了一位,都有些跃跃欲试,期待着吴国能接纳下他们。 小许见硬汉进了,便也藏不住眉眼间的喜悦,她蹦蹦跳跳地挽着商司予的手,向吴国的城门走去。 那位士兵仍是用长矛挡住她们的去路。 “大哥们,”小许露出一张灰扑扑的脸,但眼睛晶晶地闪着亮光,可怜地说道:“我们也是听说吴国民风淳朴,想来讨份差事。” “我呸!”士兵口气凶狠,将长矛刺向商司予的眼睛前方,啐道:“不就是一些其他国家的讨口子么!你们的国家不要你们,吴国就会要了?” “别一天做些痴心妄想的梦了!” 小许显然是被士兵的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给吓到了,她躲在商司予的身后,只留出一小半张脸。 站在后面些的流民闻言,一个个都萎靡下来,面如土色,两只腿僵在了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秋入云山,已经泛起了丝丝凉意,商司予的衣裙飘散在风中,她神色淡漠,幽黑的眸子直直看着那位士兵,面对他的羞辱不以为意。 “你、你看什么看?”那士兵被她盯得有些发怵,便用长矛继续向前刺,试图威吓她,“你这小娘们,还不快滚开!” 商司予拉着小许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依旧没有一丝怯意。 众人见商司予她们退回来,再看到城门前的士兵咄咄逼人的凶狠模样,心都已然凉了半截。 他们走了这么久,翻山越岭地捱过了那么多难熬的路程,其中也死去了不少人,总算是到了吴国,现在却被拒之门外,又算什么? 众人神色凄凉,齐刷刷地跪下来,哀求道:“求、求好心的军爷,放我们入城去罢!” 这一行人只剩少许老人和小孩,其余都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身子都是虚浮着、飘飘然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倒他们。 已然有些人开始哭诉,悲哀的哽咽声在城门前传开,犹如一把利刃撬开了吴国所有的肮脏与阴暗面,然后血淋淋地展现给世人看。 “放我们进去罢!我们绝不弄出乱子……” “求军爷你大发慈悲罢,我的老母亲快坚持不住了……她现在急需医者的救治。” “……” 但在这纷杂的乱世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下跪和求饶。因为这两件事都极容易做到,在上位者的眼里就只是玩弄人的手段,他们喜欢看人匍匐在地、不停磕头的样子。 ——他们愈是卑微,他们就愈是得意。 似乎这样才可以显出他们高人一等的地位。 狐假虎威,这些士兵是当权者的走狗,他们不会因此怜悯众人,而只是会认为在妨碍他守哨和站岗。 那个士兵不以为意,眼中挂着浓浓的不耐烦,开始乱舞手中的长矛,不断刺向跪着的众人,像是在吆喝牲畜一般。 “哭、哭,哭有个屁用!”他的眼神鄙夷,口气格外的恶劣:“都给我滚出去!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由着你们在吴国骗吃骗喝?” “都给我滚!” 众人都很害怕士兵手中的长矛,纷纷抱头鼠窜,不知所措。 慈生爷爷神情悲悯,闭着眼睛,脸上出现了不可言说的痛苦。 “老头,你还不走?是不是活够了想死?” 商司予连忙挡在慈生爷爷的前面,拉住他的衣衫,往后退几步,怒视着士兵凶恶的面孔。 那位士兵见商司予瞪他,抬手正欲用长矛打在她的身上,却被人给制止了。 “你个臭娘们……”士兵还未骂完,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狠狠地扭过去了,他龇牙咧嘴地往后看,“谁、谁啊!” ——却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 士兵看到他的那一刻,霎时萎靡、瑟缩下来,犹如一只鹌鹑似的,突然安静听话起来。 “国、国师大人?”士兵虽面带疑惑,仍是先跪下行礼,俯身道:“不知国师大人到此处所谓何事?” 商司予抬眼看向眼前的公子。 原来他是吴国的国师,正是由于他的卦象,吴国才能如此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15.虎口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商司予不知道士兵将那个男人带到了何处,她只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们最好能坚持得久一点,”士兵狞笑着看向众人,道:“病倒了可是要入虎口的。” ——原来是被虎给吃了。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上带着惨败和惊恐,浑身都出现了细小的无以言明的颤栗。 他们听到了那个被带走的男人的惨叫,随后就是老虎撕咬他皮肉的声音,在幽暗的地牢里回荡着。 “我、我们都会被老虎给吃掉吗?”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惶恐地问道。 “那个士兵说病倒了才会被吃。” 一个女人驳斥道:“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待得久了,怎么可能不得病?” “我害怕……” 方才那位士兵似乎是在欣赏众人恐惧的反应,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都会死,不过还是会分个先后。” 人群中的一个较为彪悍的人指着士兵的鼻子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放老子出去!” “要是让吴公知道了,你可讨不了好果子吃!” “是啊,”人群中有人附和道:“吴公肯接纳我们,仁义宽厚,要是知道他的手下在背后做这些勾当,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这些王八蛋玷污了吴公英明的名讳!” “……” 慈生爷爷安详地垂着头,神色痛苦,他闭上眼睛,眼球在不停地挣扎,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士兵嗤笑一声:“真是一群蠢笨的讨口子。” 他以打破众人的幻想为荣,“你们都说了,我既然是吴公的手下,将你们关在地牢之中,他会不知道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犹如蛇在暗中埋伏。 众人的神色变得非常灰败,像是晚秋萧索的景象。 ——这就意味着吴公不仅知道,并且还是主谋。 ——是吴公想将他们送入虎口,成为老虎的口中餐。 “行了,”那士兵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就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看谁最先病倒罢,老虎还等着呢。” 牢中一片喧哗,一时间,惊惧、不可置信、挫败的情绪攀上了众人的眉眼,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当死亡临近、死期不确定的时候,人们总还是想要挣扎的。可是两方的实力太过悬殊了,对抗还未开始,就已经料到结局了,挣扎毫无用处,不如等死。 小许缩进了商司予的怀里,她身量不及她高,声音发着颤,“我们真的都会被吃掉吗?” 她抬眼,一双眼睛晶亮闪闪的:“阿予……我才刚吃饱饭,我、我还不想死。” 慈生爷爷站在一旁,温柔地笑:“小许姑娘,还未到绝境,不要轻言放弃。” 商司予始终沉默不语,她轻轻拍着小许的后背,以示安慰。 但她忽略了背后那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如狼似虎,是世界上最恶心、最肮脏的东西。 — 开始的几日,地牢里面一片祥和,就像是普通的监狱。 没有人病倒。 但那士兵每天依旧会选择一个人去喂老虎,不论那个人的身体状况如何。 “你不是说过,要病倒了才会被送去喂虎吗?” 谁知那士兵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不没人病倒么?吴公养了那么多只老虎,一天不吃的话能行么?” 众人听了这话都尖叫起来,蹲在旮旯处瑟瑟发抖,吴公在外的名声都是仁义宽厚,不想却都是假象。 士兵很是欣慰,“那么你们从今以后让人晕倒不就好啦?” 他将晕倒两字咬得极重,像是在提点着什么。 ——自那以后,每天都有人在晕倒了。 却是被人给打晕的。 第三日,他们盯上了小许和慈生爷爷。 毕竟商司予这边的三人,老、弱、病、残四者就占了三个,所以盯上他们貌似也不算太奇怪。 没错,商司予又生病了,不整日恹恹的但好在没有病倒下去,不过很快有人看出来了。 “你们要做什么!”小许走到了商司予的前方,她用小小的身躯挡住了那些狡诈的人。 那些人□□了几声,道:“前几日我们就看上你们了,本想打晕你们的,但是怜香惜玉之心,谁没有呢?” “但这几日地牢中的人愈来愈少、愈来愈少,我们不动你们,那也还是不行的。” 小许颤颤巍巍的,但仍故作坚定,怒视着他们却没有离开商司予半寸。 “不知好歹!” 等得他们快要动手之时,蹲在地牢边角的慈生爷爷径直倒了下去,他的头先找地,磕在地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小许吓了一跳,随后眼泪夺眶而出,她大声喊着慈生爷爷,但是那位老者眼睛闭得很紧,神色悠然却是灰败的,像是临死前的决然和释然。 “哎?大哥,那死了个人。” “那今日就他罢,懒得动手了。” 他们停住了步子,回去继续躺着养精蓄锐。他们在幻想活到最后,然后可以让闵公刮目相看,活着出去。 商司予和小许缓缓走近慈生爷爷,探了他的脉搏仍旧是鲜活的,不过他的头颅受了猛烈的撞击,仍在不断地流着鲜血,令人觉得胆战心惊。 商司予哭起来。 慈生爷爷的身体一向很是硬朗,至少在今日之前,他依然是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常常温和带笑。 即使他还活着,商司予她们没有任何办法。 小许趴在慈生爷爷的身上,哭作了泪人。 — 第七日,地牢之中只剩下了四个人。 小许、商司予、还有那日想要对她们动手的两个男人。 商司予的身体状况一天天急转直下,开始只是呛咳、怕凉,到了后面竟是发热、头晕了,小许后面的几日都将商司予藏在地牢的阴暗旮旯处,防止那些要人的士兵看见商司予生病的样子。 但前几日人多的时候还可以糊弄过去,可越是到最后,地牢里的人愈来愈少,而另一角的那两个男人更是对她们虎视眈眈,小许整日慌得六神无主。 “怎么办,怎么办……”小许抱着商司予,絮絮叨叨地念着。 这个姑娘只要一紧张,便会自言自语。 “老天爷,我先给你磕一个。”小许当真放下了商司予的身体,虔诚地跪拜在地上,不停地念叨着:“请保佑我和阿许能够活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 16.求情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慈生爷爷、阿许的身影如同被浪涛淹没的碣石,进入了极黑的深渊之中,从此石沉渊底,已是永别。 她望向公良俭的眼睛逐渐闭上,开始陷入朦胧的黑暗之中,她脱离了虎口却迈进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 再醒来之时,商司予是在一间极为平常的卧房内,这间卧房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只有一张简单的桌案和床榻。 地牢之中那滩幽幽的水潭,水滴答滴答落下的声音还响在耳边,一圈一圈的涟漪溅开来,好像血。 她不是被卞和玉困在了地牢么? ——头好痛。 霎那间,慈生爷爷儒雅的笑容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小许的笑声也出现在耳畔,宛若银铃般、生动的。 商司予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也是在那个地牢之中,她们被闵公当作了“储备粮”,自相残杀,最后她偶然获救。 但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 ——她的头还是好痛。 商司予勉力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理清自己的思绪,试着找出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儿。 她对这儿的陈设并不陌生,这里还是吴国。 屋门外有步伐声,似乎有人来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卞和玉,那个将她关入地牢的人。可是现在他又救了她,把她放置在这间卧室里。 “商祝史,你终于醒了。” 卞和玉穿着青灰色的常服,手上正端着饭菜,将其放到了她面前的桌案上,便开始对她温柔地笑起来。 “这是哪儿?”商司予警惕地盯着他。 “后殿的空厢房,”他随口答道,“我命人将这收拾出来,当作我在吴国临时的寝殿了。” 日光从窗棂外透进来,照映在卞和玉的身上,恍若镀上了一层淡黄的光辉,同青灰色交相辉映,格外好看。 卞和玉的声音也仿佛带有暖意,“你已经昏睡半日了,吃些饭食罢。” 商司予听得清清楚楚,这里是卞和玉的寝殿。她愣怔住,长发如瀑般垂落在她的肩上。 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么? 昨日还想着杀你的人,今天却笑意吟吟地劝你吃些饭食。 昨日分明还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今天却这样的…. 和谐。 商司予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望向卞和玉的目光中带着防备:“你要做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你救我是为了要我做什么。 毕竟像卞和玉这样的人,不是有利于己的事情他不会去做,于他无用的人他也犯不着救。 卞和玉在桌案边坐下来,长发由着玉冠半披半束,他的眼睛垂下来,反问道:“我就不能是因为单纯想要商祝史活下来么?” 他的眼睛原本就生得很好看,清润而温暖。若是眼角上扬的话便如枝叶间跃动的春光那般生动,若是下垂的话便显得格外无辜和可怜。 不得不说,他有一副善于迷惑人的好皮囊。 而且他也很擅长用这幅皮囊来迷惑人。 商司予不以为然,抽出一丝头发开始玩。 反正短暂来说,她是死不了的。 “哦。”商司予见他没出声了,敷衍地回应道:“那在下就多谢卞使节不杀之恩了。” 她生得一副美人相,五官尤为标志,浓一分过浓,淡一分又过淡,她是处于两者之间的,一种绝尘的美。 卞和玉的手扣了几声桌案,再抬眼时,眼角就勾了起来,“毕竟像商祝史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 商司予垂眼,不作理会。 “欺君罔上,商祝史您欺的不仅仅是君,也是天意。”卞和玉说完当真鼓起了手,眼中仿佛真的有赞赏之意,“在下真是很难想到,吴国还能有这般的璞玉。” “谬赞。”商司予嗤笑几声。 ——明里暗里地都在嘲弄她篡改卦象呢。 关他什么事。 卞和玉见她并不吃这套话术,挑眉继续道:“不知商祝史同国师到底是何关系?” 商司予转过眼,脸色突然肃穆、紧张起来,语气不善,“你将国师如何了?” “哎。” 卞和玉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我并未说我做过什么罢。” 商司予现在对他是十二分的不信任。 ——他对吴闵公所施展的酷刑、一眼就能看出来卦象的篡改、将她打入地牢之中…… 这一切的一切,商司予对卞和玉已经产生了浓厚的敌意。 商司予瞪着他,那眼神仿佛是要将他屈打成招。 至从知晓了卞和玉的真面目,以及自己对他还有用处之后,她便懒得装了,就这样怒目而视。 “好罢,商祝史不相信我。”卞和玉的眼角又垂落下来,失落地笑道。 卞和玉识相地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句,“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桌案上的饭菜热气腾腾,诱人的色泽、好闻的香气成功勾起了商司予的食欲。 她坐在床榻上,咽了咽口水。 ——死是要死的,但不能是饿死的。 — 自那以后,商司予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卞和玉。 毕竟卞和玉也同她说过,这是他的寝殿。而卞和玉将她关在了自己的寝殿旁的厢房内,并且派侍卫严加把守。 初开始,她还想着能溜出去,但侍卫日夜换班职守,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就老鼠都不一定能过去。 商司予没有法子。 她的周遭都是卞和玉的眼线,侍女、侍卫无一不是他的人。 况且她也很少能有同她们说话的机会,这些人见了她就跑,垂着头不愿多跟她说一句话,仿佛沾染了污秽似的。 不得不说,卞和玉在调教身边人这方面很有一套,他的周遭像是建立了一座坚硬的铁墙,四面八方、围得密不透风。 不过令商司予很庆幸的是,卞和玉没有限制她出入卧房的自由,只是殿门外有士兵严正以待地把守,她倒还是能在这座宫殿中晃悠。 ——庆幸她听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秋天的艳阳照在人的身上不是毒辣的热,而是温暖如春的。吴国的宫殿都是红墙黑瓦的建筑,这间后厢房也不例外,在艳阳的辉映下,显出暖意。 商司予觉得有些苍白。 卞和玉在寝殿中同周朝来的那位卫将军交谈着什么,但殿门外却意外地没有什么侍卫在守岗。 ——这倒是给了商司予可乘之机。 她站在房檐下,隐在阳光的暗处,俯身扒在房门上,尽量屏息凝神,不发出一点声音。 “公良 17.礼官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自那日之后,商司予尽量保持着正常,尽管心中犹如波涛骇浪,但每次遇见卞和玉的时候只能勉力控制住自己。 卞和玉却极其平常,神色依旧淡漠,也能噙着笑看着她,商司予被看得心中发麻。 不知怎么的,她有一种直觉。 卞和玉是故意让她知晓的。 今日吴国的天气阴沉沉的,大片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宫墙,天边破荒地亮了起来,鱼儿跃出池塘水面,但却迟迟不见雨打下来。 商司予站在窗边,看着阴沉沉的远山。 公良俭的那个卦象,她其实是知道的。 ——泽佑吴国,海晏河清。 这副卦象预见的是吴国的未来。 但现在吴公已经被囚禁、处以极刑,而吴国的文臣武将都被软禁起来,这一切都已经表明吴国已经名存实亡了。 公良世家的卦象她是有目共睹的,这么多年公良俭所卜出的卦象,无论是否有篡改的痕迹,都是一一应验的。 周天子和那个卫将军都有所忌惮,他们都因为这个卦象,率领军队进了吴国却不敢轻举妄动。 “公良俭不肯修正卦象,在下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畏惧那个国师的卦象,谋划这么多年,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商司予脑海中想起卞和玉说过的这些话,狂妄而又不近人情。 ——但卞和玉可不怕。 他可不顾忌公良俭所篡改之后的卦象,他也不顾忌周天子的命令,他成了一个刽子手,准备将吴国的领土和百姓收入囊中,成为吴国的下一位统治者。 商司予觉得不寒而栗。 难道卞和玉真的能得逞吗?为何公良俭的卦象没有发挥作用了呢? 若是他真的攻下了吴国,阿俭所篡改的卦象就不攻自破了,他会受到反噬么? 思绪如同荆棘树丛,带着尖刺,商司予每往深处想一次,便会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咚、咚、咚——” 殿门外响起均匀的敲门声,一声、两声、三声,将商司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些坐立不安。 她不是一个生来就镇定自若的人,若是她知晓了别人不苟的心思,她便会像现在这样。 更何况对手还是卞和玉,他有着绝对的把握和权势,每次望向他的眼睛,都觉得像在刺眼的太阳底下,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总而言之,她不想在现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刻,去与卞和玉作周旋。 “商姑娘?”是一个女子细微的声音。 商司予神思一凛,卞和玉的人绝不会叫她“商姑娘”,他们只会学着卞和玉唤她“商祝史”。 ——莫非是阿俭的人? 她两步并作一步地向前跑去,方才还软弱无力的身子一下子有了力量,她终于能脱离这个地方了。 商司予开了殿门,唤她进来。 是一个极普通的侍女,扎着双髻,神色略微有些踌躇不安,她的目光往左右乱瞟,直至确认无人才抬脚进来,合上了房门。 ——不是国师府的人,她从未见过这个侍女。 也并非阿俭的人,阿俭不会莽撞地选用这样的人。 “你是谁?”商司予警惕地盯着她,目光宛若有实质,“你是礼官的手下?” 自吴国被卞和玉攻下以来,吴国的文臣、武将都只是被软禁了起来,他们不甘受辱于人,便纷纷在背后行动起来,商司予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商司予跟他们并不同,她是想要吴闵公死。 “商姑娘,”那个婢女行了一礼,回应道:“奴婢名叫明柳,是礼官季殊手下的人。” 她将声音压下来,附耳说道:“现今闵公被擒,庆许公子的寝殿烧了之后也下落不明,吴国势同水火,季大人想救出他们。” 商司予“嗯”了声,目光飘忽到了窗外。 她并不想救吴闵公和公子庆许,他们奢侈无度、昏庸无能,尤其是闵公嗜卦如命,要是他对卦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国师府的人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公良俭便次次篡改卦象,国师府的人在他所支起的荫蔽中苟延残喘。而他自己,已经快精疲力竭了。 ——都要怪吴闵公,他是最该死的。 明柳见商司予意味不明的表情,声音便急切起来,说道:“卞和玉心机深沉、深居浅出,冬官和大宰都被囚禁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机会能接触到他,您现在待在卞和玉的身边,肯定能有办法。” “我没有任何办法。”商司予耸肩,坦白了讲,“虽然他不防我,但是我能看到的都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以卞和玉的性子,她能看到的,要么是无用的,要么就是他想借此来误导她的。 “人在水边走,哪有不湿身?卞和玉的计谋就算再百无遗漏,也必有一疏嘛。” 明柳了然地笑笑,“季大人交代了,只要祝史您能将卞和玉同齐国嫡长子的来往书信转交给他,卞和玉就能退兵。” “卞和玉同齐国的……书信?”商司予不置可否,驳斥道:“这样隐蔽的书信,卞和玉看了之后不会烧毁么?” “不会。卞和玉还未将那封信送出去。” 商司予嗤笑了声,眼底有一抹暗色扫过。她并未表现出她的惊骇,神色依然风平浪静。 季殊是吴国的礼官,如何知道卞和玉同齐国的嫡长子有勾结? 不过藏匿在她眼底的,更多的是窃喜。 周天子最厌恶各诸侯之间相互勾结,吴、卫、许、齐四个诸侯王国就算权势再大也只敢在私底下偷摸着结盟,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进行“友好”的外交。 ——而卞和玉是周天子的人,他同齐国嫡长子勾结,是犯了大忌。 就是不知道周天子知晓了之后,该如何处置卞和玉。 其他的先暂且不论,这个吴国的季殊季大人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商司予只是偶然闻见了一点风声,身上似乎就沾染了一层血污。 “季大人不愧是吴国的礼官,”商司予讥笑着说道:“对国家间的外交关系都是料事如神,连卞和玉同齐国嫡长子的往来都能有所耳闻。” 明柳听出了商司予话 18.紧迫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卞和玉的寝殿不算太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商司予就到了。 黯淡的天光下,寝殿外无人把守,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她顾及不了那么多,提起衣裙就跑了进去。 屋内极其简朴,也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一张床榻、一张长桌,桌上乱糟糟的,摆满了信件。 商司予连忙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搜寻着那些信件,有的信看不清楚便会拿起来瞧,瞧完之后她又会将其放回原位。 ——“卞和玉,必须要退兵。” 她看到了卞和玉同周天子来往的信件,周天子在信中命令让他迅速退兵,不然就会起兵将他给擒回去。 如卞和玉所说,卫将军和周天子都是畏惧国师的那副“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卦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在信上看到的,周天子虽然语气强硬,说着要将卞和玉给擒回去,但他始终没有付出实际的行动。 还有那个卫铭,也拿卞和玉没什么办法。 ——看来吴国国灭,已是势在必行了。 商司予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卞和玉写给齐国嫡长子的那封还未送出去的信件。 她有些丧气,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卞和玉怎么可能将它随随便便放置在寝殿之中? 已经是接近酉时了,屋内的天光渐渐弱下来,商司予去点了一盏灯烛,继续搜寻着。 一记雷电重重地劈下来,屋内霎时间亮堂起来,烛火颤颤巍巍地开始晃动。 商司予的心跳也如雷般,但她仍是不死心地一字一字地读着,很多字她都不能认识,只能靠直觉去猜出它们的意思。 时间又像是变作了催命符,她只能祈求卞和玉回来得晚些、再晚些。 桌案上的信她已经粗略地扫视了一遍,始终没有瞧见“齐国”这两个字,她有些怀疑卞和玉将这封信揣在了身上。 她端着灯盏,缓步走过寝殿的每一个地方,烛火渐渐映衬在墙上,投射出一大片的阴影。 目光缓缓从墙壁上,移到了床榻里侧的一个阴暗的旮旯处,商司予渐渐走近,看到一个小木匣子。 她捧起那个木匣子,眼中跃动着欢欣的笑意。 ——没有上锁。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真的在木匣子里面找出了那封卞和玉写给齐国嫡长子的信。 这封信件薄薄的,就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字倒是很好看,苍劲有力、极尽风骨,犹若青竹般泛着冷意,叫人看得晃了神。 “晏……晏什么?” 很遗憾,商司予并不认识齐国嫡长子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晏,这封信的内容她也只能看懂个大概。 ——大致讲的就是卞和玉能献上重礼,希望这个嫡长子能给予他帮助。 卞和玉似乎是在为自己找退路,这才勾结上了齐国的殿下。 是周朝使节这个官职让他做得不舒心么? 殿门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的,窗户纸被吹得哗啦哗啦地响,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商司予小心地护住怀中的灯盏,烛火一颤一颤的,她生怕它就此熄灭了。 她连忙走到桌案前,找来笔墨纸砚,依样画葫芦地重新复刻出这封信纸。 现在虽已接近酉时,但是卞和玉往日里不会这么快回来,她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来掉包这封信。 额发上渗出薄薄的一层细汗,窗纸被狂风刮开了,桌案前只有一星半点的昏黄光亮,她的眉头皱起来,执笔卖力地“画”着。 写字她虽然不在行,但她的画功还是了得。公良俭曾教她过她写字,但她写的字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而公良俭又不舍得骂她,便给她指了个夫子来教她。 商司予是个懒惰的学生,写得差是一说,态度不认真又是一说,硬生生地将那位夫子给气跑了。 她想起这些往事,眉眼便会柔和下来,心情就不再那么紧张了,仿佛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过了半刻钟,烛油快要燃尽,她总算是“画”完了这封信,于是轻手轻脚地成功掉包了这封信。 商司予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她格外小心地将所有物品都放回原位,尽量不让卞和玉有所察觉。 寝殿外已然飘起了小雨,斜斜地刺入商司予的脖颈,带来些许凉意。 不过她的心情从未如此放松。 她的手中算是有了卞和玉的一个把柄。 周天子原本就对卞和玉有所不满,卞和玉违拗了他的命令。虽然周天子没有用实际行动来强迫卞和玉退兵,但是有了商司予怀里的这封信,想必周天子就要有所行动了。 ——君王最忌讳的就是底下的人违拗他的命令,其次就是勾结党羽。 何况卞和玉两者都占了,他即便是不死,也不会在吴国这般猖獗下去了。 ——那这样,吴国就不会亡国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阿俭篡改之后的卦象,“泽佑吴国、海晏河清”应当是能应验的罢。 明明之前,无论阿俭是否篡改卦象,只要是他所占卜出来的卦象,在吴国都能一一应验。 阿俭曾告诉他,这是他们公良世家的秘密。 ——但这次却突然失灵了。 她不知晓这是否意味着公良俭出事了。 商司予只能祈祷,祈祷吴国仍然海晏河清,祈祷周王朝退兵,祈祷她怀中的这封信能发挥作用。 祈祷,阿俭安然无恙。 -- 等商司予冒雨回到寝殿的时候,隐约看见远处的雨幕外有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那是卞和玉正站在殿门前候着她。 她的心神漏掉一拍,站在原地不敢迈出步子,任由雨丝渗进她的脖颈中,浑然不觉。 卞和玉等她做什么?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商司予控制住自己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她抬手理了理鬓发,将步摇取下来重新插了一遭,才肯缓步走向卞和玉。 “商祝史,雨中闲庭漫步,真是好雅兴呀。” 卞和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发髻散乱、银钗垂落,而且她的气息格外不稳,因此他笑着讥讽道。 商司予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听到卞和玉的嘲弄的字句之后,愤怒取代了之前的心慌。 “哪像卞公子一样,整日都忙着公务。”商司予的目光凉飕飕的,语气不善,“但我丢了祝史这个职务,现在就只能是闲散人一个罢了。” 两人的目光在无声地对峙着,都不遑多让。 商司予不知道为何每次卞和玉见到她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高深模样,也不知道为何每次自己都会被他给惹到。 以至于现在这样针锋相对,太耗费精力了。 卞和玉轻嗤一声,转身走入了商司予的寝殿中。 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19.季殊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国师府内。 一场秋雨一场寒,槐树上的叶子不堪重压,旋着转落下来。国师府的牌匾受过风雨的侵袭,像是脱了漆般,苍白而颓然。 公良俭坐在专事占卜的屋内,青铜的圆盘凛然伫立在他的前方,虬龙纹蔓延其上,密密麻麻的像是无数的蝼蚁在爬。 他的眼里泛着空落的、死寂的光。 青铜圆盘上放着两片大小相同、形状相似的龟甲。 昭示着“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那片龟甲安静地“躺在”圆盘的一侧,三条脉络依然清晰。 ——卞和玉将这片龟甲还给了他。 而另外一侧是原本的卦象,龟甲上的兆纹密密麻麻、杂乱无章,好似无数蜷缩着、挪动着的细长虫子,交错纵横。 ——赫然是昭示着吴国“血光之灾”的大凶之卦。 卞和玉说得没错,“泽佑吴国、海晏河清”的吉卦只是个复制品,公良俭找了许久才找到较为相似的龟甲,再按照原本的凶卦拓印、打磨。 篡改卦象可不是个简单事。 公良俭想起卞和玉今日对他所说的话,眉眼间是深沉的愁绪。 “若是国师不肯修正卦象,那在下就只能杀掉商祝史了。” “商祝史在地牢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 ——卞和玉在拿商司予的性命威胁他。 公良俭的眼睛无所着落,他拿起一片龟甲,用手缓缓地摩挲着上面密麻的纹路,神色变得迷惘起来。 “国师,礼官季殊季大人来了。” 屋外响起了流朱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咚咚的敲门声。 公良俭放下龟甲,站起身来,不想却撞到了青铜的圆盘上,踉跄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的身子越发虚弱了。 从吴国城破的那一日起,他就恍若蚍蜉一般,一日的光景于他来讲,就是一年的光景。 — 正堂内。 季殊一身深绿朝服,身材瘦小,脸颊也深深地凹陷下去,他神色有些焦急地坐在客座上,而明柳站在他的身旁。 见公良俭迎面走来,他勉强挤出笑容唤道:“国师大人。” 公良俭在流朱的搀扶下坐到了高堂之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季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公良俭的目光游移在虚空中,季殊觉得有些讶异,但还是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如今吴国城破,闵公和庆许下落不明,卞和玉独揽大权、囚禁大臣,现在正是吴国的生死存亡之际。” 季殊眉毛耸动着,细小的眼里射出锐利的光芒,“所以我诚心邀请国师大人,同我们一起对抗卞和玉。” 他的神情格外的恳切,颧骨向外扩,仿佛真的要去征战沙场一般。 公良俭淡笑:“我不相信你。” 季殊的满腔热血突然凝滞住,他定定地看着这位国师,气得脸色通红。 ——公良俭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他。 他仍不死心,梗着脖子说道:“难道国师大人忍心看见吴国沦陷、百姓流亡么?还有闵公明明给了你那么大的信任……” 公良俭蹙眉,倒不是针对季殊所说的这番话,而是他的眼睛又开始痛了,身子无力而虚弱。 他只好单手支起额头,自然而然地倚靠在座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季殊梗住:“这次行动,大宰跟其他的六位官员也会参与,卞和玉虽然多智近妖、安排周全,但百密难免一疏,我们齐心起来定能挽救吴国。” 慷慨激昂,仿佛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真的能够胜利,卞和玉会退兵,而吴闵公又会重新坐上那个尊贵的位子。 沙沙的雨声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公良俭并没有被他的激情所感染,他良久地沉默着。 季殊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冷声说道:“我们知道你今日见过卞和玉。” 公良俭投来了凉凉的一瞥。 “那又如何。”这句话本该是质问的语气,但公良俭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明晃晃的轻视,这对季殊是莫大的侮辱。 “身为吴国的国师,居然跟敌国的刽子手做起了勾当,”季殊的眼神射出凉意,转瞬却又变得悲天悯人起来,“国师大人啊……那可是卞和玉,他攻破了吴国的城池,不仅烧毁了公子庆许的寝殿,还囚禁了一国之主!” “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谋家!国师您一向心思清正,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从未拉帮结派,大宰和我们都希望您不要为人所惑,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啊!” 他的言辞恳切,布满皱纹的脸上又装上了对吴国朝局的担忧、平民百姓的怜悯,满口的仁义道德。 “季大人真是心怀天下、忠君爱民,”公良俭泛红的眼尾勾起来,咳了几声又继续说道:“就是不知吴国城破、闵公被擒的那一日,季大人在哪? ——季大人在哪? 一字一顿的,格外清晰,落在地上如雨水般四溅开来。 城破那日,吴国的将士们都在外殊死抵抗,但最后失败了。只是后来在卞和玉对吴闵公动了心思的时候,文臣雅士们都自发地组织起来保护闵公,吴闵公被擒后他们也在想施救之法。 但不出意料的,这些文臣士人们纸上谈兵,最后以失败告终,他们都被囚禁起来。 ——但其中,始终没有这位礼官季殊大人的身影。 公良俭“看”向他,目光宛若实质般将他那一层仁义的皮给刮下来,裸露在外的,是肮脏的肌肤。 季殊的瞳孔骤然缩小,脸色一刷地变白了,想不到这个病弱的国师居然对国朝局势这么了解。 他对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脸上的肉都脱落了,瘦弱得很,咬牙切齿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 “城破那日,我被卞和玉囚禁在了宫殿中,他派人严加看守,纵使我有挽救吴闵公的赤诚之心,但也是犹如失了双腿的残人,无能为力啊。” “哦?”公良俭抚上座椅,噙着一抹淡笑说道:“不想季大人得卞和玉如此殊荣,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季殊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的一双老眼滴溜儿转,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乱瞟的眼神才定下来,“我们手中已经有了卞和玉的把柄,他违拗周天子的命令,如今已经被周天子勒令退兵。” “况且我们还掌握了卞和玉同齐国嫡长子勾结的证据,”季殊的眼神变得凶狠,一双面目狰狞的可怕,他阴测测地笑道:“周天子最厌恶的就是他手底下的人吃里扒外,只要将证据交给周天子,那卞和玉必然是死路一条。” 公良俭却抓住了季殊话中的一丝口风,“卞和玉同齐国的嫡长子勾结……你们是如何知晓的,又是由哪得来的证据?” 20.告诫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章 卞和玉食言了。 ——她就知道,他是个心思多变、不守信用的人。 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让她同阿俭见面。 -- 吴国今年的雪下得极早,干净的雪掉落在树枝上,鸟上枝头、一抖身体,树上的雪便簌簌地落下来。 日出之时,晚秋的太阳总出来得晚些,天边散着青灰的光,雪扑簌簌地瞧着窗户,雾濛濛的一片。 商司予身着寝衣,披散着头发,躺在床塌上,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灰暗的天花板。 ——她又失眠了。 自她被软禁在寝殿起,她一直都无法安然入睡。 而现在她失眠的症状又加重了,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用手胡乱地摸索着,直至找到了那封信件才安下心来。 明柳还没有来,她也不能出去。 这封信就一直留存在她这儿。 “咚咚”的敲门声不恰当地传来,商司予心神俱是一惊,她连忙将信件放回了原处,用枕头遮挡住。 她起身去开门,轻手轻脚地生怕惊动了门外的人。 再抬眼,她撞入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是卞和玉。 他着一身锦衣,千山翠色,同苍茫的远山辉映成趣。卞和玉执着一把十二骨油纸伞,眉眼间带着霭霭的雪意,眼尾轻轻地勾起,显出一双格外好看的带着笑意的眸子。 商司予面对卞和玉的外貌,自认为已经心如止水,她没好气地抬起头,不耐烦地问道。 “你做什么?” 卞和玉好似很伤心,语气低落下来,不过眼里仍勾着笑意,“商祝史每次见到我,似乎都会这般问,仿佛是我心怀不好意似的。” ——就是你不怀好意、心怀叵测。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她想道。 商司予抬眼讥讽道:“那卞使节要我说些什么?我嘴笨,不善言辞,生怕又说错什么话得罪了使节。” 风雪打在两人的肩上,也横亘在两人之间。 商司予穿的单薄,不过她依旧不想卞和玉进到她的寝殿之中,她微开着门,站在门口同他对峙着。 “我们之间能说的有很多,”卞和玉垂下眼睑,雪沾染在他的睫毛上,好似一座玉佛,“比方说前日的姣好天气、昨日的倾盆大雨,再如今日的徐徐小雪。” 商司予冷冷地瞥向他。 卞和玉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都要信以为真,“当然还有这几日的饭菜,商祝史如果不甚满意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因为我并不知晓你的喜好。” 他见眼前的女子乌发黑眸,一身极为平常的寝衣,但她穿上却格外的动人,气质依旧坚韧、倔强。 ——还是受过的苦太少了些,她恍若一株芦苇荡里的野草,强劲的大风吹刮不到她,她活在上位者的庇佑之下。 可她却如此痛恨上位者,可笑。 商司予色厉内荏,她不知晓今日卞和玉是怎的了,雪天里平白无故地找她说这么些话,她仔细听着,怕他话语中有杀人的利器。 她又字字斟酌,佯装不耐烦的样子借以掩饰内心的怯意,毕竟从她从地牢到寝殿来的这段时日,卞和玉除了偶尔来讥讽她一下,更多的是对她的忽视。 而如今的卞和玉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尽管商司予百般不情愿,卞和玉还是进来了,这毕竟是他的寝殿,他有着一定的决定权。 檀木的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渐大的风声和雪声,屋内干燥而温暖,桌案发出一点浅淡的乌沉木香。 卞和玉收起那把十二折骨伞,将其放到了地上,拍了拍肩上的落雪,缓缓走向她。 “商祝史还未回答我,”他极其自然地走到桌案边坐下,“在这里住得舒适罢?” 这里本来就只是困住商司予的牢狱,只是换了个金碧辉煌的壳子,便算不得牢狱了么? 就像在问,金丝笼是不是牢笼的问题。 商司予眼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最后只简单地蹦出两个字来,“还好。” “原先答应你的,让你同公良俭见面,”卞和玉抬眼看她,“我要收回了。” 商司予微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同公良俭见面本来就只是卞和玉给她的一份施舍,然而这份施舍还带着相应的条件。 她就像只雀儿,金丝笼也罢、她的愿望也罢,要么是公良俭用条件同他换来的,要么是他心情好给她的施舍。 对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应该抱有太大的期待。 在风雪之中跪下的那个年轻公子,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幻作了雪,日光一照便化作了水。 ——卞和玉不是他,卞和玉决不能是他。 商司予再三告诫自己,但眼前穿着锦衣的卞和玉就是不受控制地同记忆中的身影不断重合起来,搅得她头疼。 于是她使劲地激卞和玉,带着一种莫名的愤怒:“卞使节不是要我去劝国师修正卦象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人心难得长久,你们这些说客,都是如此么?”商司予的语气带着别样的嘲弄。 卞和玉愣怔了一下,随后他的眉眼就染上了幽微的笑意。“是啊,毕竟乱世之中,朝代更迭如此之快,国君换了一个又一个,若是在下无法择良木而栖的话,可就倒霉了。” 狡诈多变被他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商司予今日算时间是到了,颠倒黑白真还是他的本事。 “是么?” 商司予深以为然。 ——所以你打算弃了周天子,投向齐国的那位嫡长子么? “商祝史对在下,好像是有什么误解。”他的手指微曲,扣在桌案上,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一转念间,殿外的风雪声呼啸起来,但商司予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近在迟尺、格外清晰。 ——自那日她在殿外窥伺到了卞和玉同卫铭的谈话之后,自她知晓了卞和玉的姓是“卫”之后。 她的心里就隐约有了答案。 商司予就一直在逃避,她是个极其胆小的人,他不愿意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卞和玉就是卫国的嫡长子。 极其肯定,不会有一点儿错。 ——她在信件中已经看到了。 商司予不自在地别开眼,她实在不知道怎 21.囚禁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卞和玉没防着商司予。 季殊同大宰的计划已经有了风吹草动,卞和玉开始着手准备,调兵遣将、谋略布局,想将吴国的军士一网打尽。 商司予也闻到了风声,便偷摸着再次进入卞和玉的寝殿,找到了不少关于周天子的命令、以及他调兵遣将的策略。 但明柳再没来过,她跟宫墙之外的人彻底断绝了联系。 商司予主动找到卞和玉。 “卞使节,我想见公良俭,”她蹙眉,一副思念成疾的模样,低声说道:“这次卦象的篡改必定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我们已经分别有十余日了,我想见见他。” 卞和玉正坐在桌案前,执笔写着什么,他写字非常的快,不一会儿,隽永的字迹就排满了整张纸。 “啪嗒——” 笔脱落了他的手,滚到了地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屈着,泛着细碎的红,那只手不受控制地,像即将垂落的叶子微微颤着,极其不自然。 卞和玉像是习惯了似的,淡淡地将手收在背后,抬眼看向商司予,莞尔笑道:“商祝史这是真情流露啦?” “自然,他于我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还是我所敬爱的兄长。”商司予正色道:“卞使节如果肯让我见他,我会答应你的一切条件。” “你们吴国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谈条件,”卞和玉目光变得深沉,“不过你有什么吸引人的条件可以跟我谈?” 商司予藏住内心的怯意,莹莹目光看向他,“我会劝公良俭修正卦象,如若他不同意的话,我也可以代替他做这件事。” 卞和玉嗤笑:“你并非是公良家的人,经你手的卦象还能有效力?” 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面色仍然如常:“使节有所不知,公良世家占卜出来的卦象就是有效力的,无论是谁篡改、修正,卦象始终能发挥作用,其实用不着公良家的人。” “这我倒是不知晓了。”卞和玉噙着一抹笑,看向她,“那我就静候祝史的佳音了。” “明日你就去见见公良俭罢,越快越好,”卞和玉补了一句,“我估摸着他快要撑不住了。” — 商司予风尘仆仆地走出了殿门。 令她没想到的是,卞和玉居然这么爽快地同意了她的请求,还相信了她的一套说辞。 只不过他派了不少人跟在她身后,美名其曰保护商祝史,实则是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过,她好歹能出来了。 “我估摸着他快要撑不住了。” 她记忆起卞和玉昨日说的这番话,脑海中又飘过公良俭温柔苍白的样子,她的心一阵刺痛。 但她不肯相信卞和玉的说辞,认为他定是在威吓她。 商司予用迷香弄晕了这些卞和玉的眼线,将从卞和玉得来的策略、计划偷偷传给大宰和季殊那伙人之后,便径直跑向了国师府。 但她还是不敢冒险将信给季殊。 ——她不信任这位季大人。 卞和玉的这个把柄,而且还是天大的把柄,她还是放在自己的身上更加安心些。 —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国师府的牌匾又黯淡了些,府内萧索得很,不过还是有零星的侍卫。 “商祝史!”流朱走在庭院中,看到商司予迎面走来不禁潸然泪下,“你可算回来了。” “国师呢?阿俭呢?” 流朱擦了擦眼泪,哽咽说道:“国师大人在后院。” “我要去见他。”商司予的语气坚决。 就在她抬脚走向后院之时,流朱慌忙地拦住了她,说道:“祝史不用着急,让我去知会国师一声。” 商司予心存疑惑,但到底还是顺从了流朱,她在庭院中等着流朱的回应,等着与公良俭见面。 谁曾想,来者既不是流朱,也不是公良俭,而是公良溪,她急匆匆地走来,后面逶迤跟着一大堆侍卫。 “商司予,你还敢回来!”公良溪眼里闪着泪光,逼视着商司予,“你知不知道兄长为你做了多少?” “我……”商司予说不出话。 的确是自己太过莽撞了,没有听信公良俭的话,执意要去给吴闵公送卦象。的确是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是在那样好的时机想不心动都难。 她垂头,“阿溪,我错了,我不该去找吴闵公,我不该去送卦象……” 公良溪对于她的忏悔和愧疚不以为意,仍是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吴国局势那样乱,文臣将士们躲都来不及,偏你是个铁汉子,挑这个节骨眼上去送卦象,”她的神色愠怒,“真是迎难而上,上赶着去送死!” 商司予抬头,泪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襟,晶莹的泪光闪在她的脸颊。 “你走罢,我和兄长都不想见你。” 商司予颓然地走出国师府,抬眼就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等候着她,为首的那一位正是卞和玉。 “商祝史改卦改得如何?”他好整以暇地瞧着商司予的落魄样子,忍不住嘲弄道。 商司予不想同他反唇相讥,公良溪的反应让她心神不安,她不是只会同她置气的姑娘,除非是公良俭的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了,她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阿俭到底怎么样了? 她又被卞和玉给抓了回来,境遇是如此的相似,像是历史在不断地重演。 — 月黑风高之夜,宫灯亮起来,树影斑驳地映衬在红墙上,不知怎的,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殿门缓缓地打开了,从里探出来一个头。 ——是商司予正在打量外面的情况。 她见无人把守,才敢将整个身子显露出来,悄无声息地踏过门槛,轻轻合上了殿门。 看来是迷药起效了,她低头想道。 侍卫都倒头在殿门口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动地般响亮,掩盖过了她的脚步声,让她不要再那么慌张。 长廊上寂寥无人,只有她的影子与她作伴。 可她用余光看到自己的影子之后,步伐便越发快了,像是那黑影在追赶着她、想要将她给吞噬一般。 商司予的眉眼坚决,衣裙飘飞。 ——要快些、再快些。 无论如何,她都要将信给送出去。 卞和玉已经发现她的不对劲,开始提防着她了。 22.宫变 《嫁祸给了我的黑化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吴国的这场动乱尤为大。 商司予整日待在寝殿中,外面并未有什么风吹草动。但卞和玉日日早出晚归,恐怕就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雨。 见微知著,渐渐地来给她送饭菜的侍女都不再来了,在殿门外监禁她的侍卫们也都撤下去了,偌大的宫殿之中,好似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商司予连忙提起衣裙跑出来。 高耸如云的红墙庄严地伫立着,院落的枯枝残叶掉落在地上,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天际,传来声声嘶哑的鸣叫。 她仰起头,乌云聚拢起来成了庞然大物,仿佛已经蚕食了吴国城池的一大方,如今正在朝她的这一角行进着。 ——好生压抑。 卞和玉也不在寝殿内,空落而死寂。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俭听了卞和玉的话,修正了卦象。 吴国原本的那副卦象,是昭示着血光之灾的“大凶”。 现在难道是在“上演”血光之灾么? 商司予不寒而栗。 乌鸦的鸣叫声又传来,它停在屋檐上,胸脯微微起伏着,又开始啼叫起来。 商司予的脑海中掠过一个清瘦而苍白的身影。 ——公良俭被卞和玉擒了,在地牢之中受着酷刑。他的身子原本就弱,如果进了地牢那真是九死一生。 兔死狗烹。 很简单的道理,国师已然修正了卦象,对卞和玉再没有其他的用处,卞和玉就不用再对自己和国师那般客气了。 如若国师没有修正卦象,卞和玉也不会轻易饶恕他。以卞和玉的性子,要么不动,要么就是“一锅端”。 ——吴国的所有臣子,他都会一一清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狂奔出了殿门。 两重青黛色的锦衣交叠在她的身前,像是两道锁链一般,妨碍了她的动作。 但她跑得更快了,步摇叮当作响。 -- 不出所料的,出了殿门,一路上尸骸遍野,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散发出来一股腐烂、糜坏的气息。 暗红的宫墙被染成了鲜红,随后鲜红又沉寂下来,再变成了暗红。 ——就是不知那层层的宫墙上,到底染了多少人的血。 商司予目睹了那么多具尸体,她更加慌乱了,六神无主地跑向国师府,一路上都在祈祷。 往日的占卜,天意就是君主之意。 ——因此她是不信天意的。 可是如今她真的希望上天能显灵,天意能够眷顾她一次,不要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并安然地享受着她的痛苦。 可国师府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几具尸体。 墙角的野草被秋风吹得晃动,带着暗红的血迹,隐在乌黑的屋檐下,格外悠闲。 商司予就是在这儿发现了流朱的尸体。 秃鹫蚕食着她身上的腐肉,血静静地淌了一地。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面目已经很难辨清,头发掩盖着她破败的五官,唇角隐隐带血。 商司予猝然睁大眼睛,险些跌跪下去,她扶着红墙,缓缓地蹲下身来,双手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角。 ——这真是一个很安全的姿势。 双手环膝,将头埋下去,仿佛为自己树立一道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威胁,死亡、欺凌、哀痛这些痛苦都被隔绝在外,难以近身。 但其实,最易于攻破了。 如若有权有势,便可以筑起一道真正牢不可破的壁垒,所有的人都会臣服于你,而你也不会受到别人的欺凌。 商司予埋着头,近乎痴迷地想着。 ——要是我有权有势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不会流落到吴国,更不会坐上“祝史”这个位置,成为吴闵公随意唆使的一条犬。 小许和慈生爷爷也不会被送入虎口,流朱不会死,公良俭和公良溪也不会这样下落不明。 ——至少不是因她而死。 她的身上已经背了太多条命了。 “要是我有权有势就好了……” 喃喃的低语声,带着一股子的不甘和哀伤,在渐渐低垂的日暮下响起,恍若祭司的魔咒。 白皙葱白的手攥紧了衣料,发着颤,浓郁的血腥气息传来,她将头埋得更深了。 她将头埋得更深了。 -- 那日她惶然地走到了地牢之中,还没见到公良俭的时候就被卞和玉出手拦住了。 他依然是锦衣在身,只是沉寂的眉眼变得凛然,看着她的眸子浓得像墨。 “你不能去。” 商司予抬眼睨向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自古成王败寇,卞和玉,你干脆杀了我。”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卞和玉凝视着这位吴国的商祝史,她的发髻凌乱,衣裙上隐约可见血迹,一张清透好看的脸隐在黑暗中,眉眼睥睨着,带着一股狠劲,显出近乎疯魔般的艳丽。 半晌,他垂眼,清润如山涧的声音不那么自然:“对不起,这并非我的本意。” 商司予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同他隔开了距离,讥讽道:“本意?什么才算是卞使节的本意?” “攻破吴国城池的那一日,你就该料到这个结局。而你现在来跟我谈本意?”她险些怒吼起来,勉力保持着自己的思绪,“原本两国井水不犯河水,吴国每年依然在向周天子朝贡,任其调遣。” “历朝历代,不都讲究出师有名么?” 商司予走近他,蹙眉道:“卞使节,你的‘名’是什么?权势、土地、人民、复仇?” 卞和玉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他的眉眼依旧清润,五官在破落的光影中更显得好看。 只是这样好看的一张皮,套着一个罪恶的灵魂。 他的脸色在听到了商司予的话之后,变得灰败下来,像是瓷器中放了几日的花,恹恹提不起精神。 地牢的通道尤为空阔,只有莹莹的几盏灯火设在道路两旁,像是阴曹地府一般,幽微而寂静。 “卞使节,你现在愧疚、懊悔,有何用?” 商司予带着恨意,一字一顿地道。 ——流朱死了,公良俭兄妹二人也被拘禁在地牢之中。 她太过于绝望了,无权无势,往日“祝史”的荣光与其说是尊贵的荣誉,不如说是上位者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层枷锁。 到如今,她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她谁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