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娇蛮》 1. 初见 《宠婢娇蛮》全本免费阅读 乌云掩月,雾锁青山。 玉石台阶蜿蜒而上,绵延至肃清荒寺之中。子夜将至,寂静长空倏然传来铜钟悠扬的鸣声。 偏僻竹屋内,一身穿白衣的清隽男子衣衫半解,面染薄红。 宥宥钟声骤然将他混沌的思绪唤醒一瞬,他下意识抬眸,目光却被一层白纱阻隔。 迷迭香于青白釉瓷熏炉中打着转地盘旋于半空中。 宁妤坐在床沿边伸出柔荑,削葱玉指从男子舒朗眉眼缓缓滑向他高挺的鼻尖,最后落在柔软苍白的唇瓣上,细细摩挲。 “阿妤……” 陆淮艰涩开口,刚唤了一声,那在他唇上作乱的指尖突兀地捏住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宁妤抬手将缠住他眼睫的白布解开,榻中人目色迷离,双眸中只映照出她的倩影。 纵是高山白雪,皎皎明月,她也要让他,唯属她一人。 心头恶念肆虐,她旋即俯身,覆上他的薄唇。 - 三月前。 国公府内。 时值初夏,沉沉乌云将无垠天际染成浓浓的墨色。 大雨将至,宁妤挺直着腰身,垂首跪在澄园中庭的青石板上。 不远处的长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步履匆匆,衣袖翻腾,几个跨步间来到她身侧,居高临下道:“你若现在肯求我,我可帮你在母亲面前说些好话,让你少受苦头。” 宁妤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讥讽。堂堂国公府的三公子,外人眼中尊贵无比的名门贵胄,实际上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花少爷,何其可笑。如今这红瓦砖墙之下,她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生死如何能由她自己作主。 周身黏腻的目光让她作呕,下一刻宁妤却抬起头朝陆景莞尔一笑,清水芙蓉般的面容上,一双水润的双眸盈盈地似要勾走他的魂魄。 陆景不自觉失了神,眉眼间的怒色渐渐淡去。 任谁见了这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都难免会软了心肠。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冒险将她从教坊司中收进国公府。 要知道,教坊司的人身属贱籍,多乃罪臣之后。若是平日,就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可怜他心善,素来不忍见佳人受苦,而今花费万千钱财将她买来,美人却不愿领受他的恩情。 正屋里传来喧杂催促之音,陆景飘远的思绪渐渐回神。佳人脸色虽惨淡如霜,但却迟迟不肯开口求他。他贵为国公之子,出门在外何人不是对他俯首帖耳,他哪里受过这等轻慢。方才花园中未能一亲芳泽的怒意此刻一同涌上心头,陆景衣袖一甩,大步流星往屋里走。 侍候于屋檐下的婢子深知主子脾气,只能低垂着头,小声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公子”。待陆景进屋后,她终耐不住好奇,悄悄抬眼打量着庭中的少女。 府里皆传此女子乃是个狐媚坯子,前些日子的一场宫宴勾的三公子为她神魂颠倒,今日若非有人发现及时,她差点就在花园里引得公子和她行苟且之事。 夫人平日最重规矩家风,此番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暴雨倾盆,浓墨将天色浸黑。三三两两个下人端着玉盘,时不时往庭院里瞟。 宁妤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夏衫轻薄,被水珠打湿后显露出她窈窕婀娜的身段。 在滂沱大雨中不知跪了多久,宁妤意识混沌,几乎摇摇欲坠。她勉力撑着身子,直到一双绣制精良的红缎织金长靴蓦然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世子爷,夫人还等着您呢。” “不急。” 唰唰雨声中传来一阵清冽的低语,带着温柔的声调。 本如石子般砸在身上的雨珠倏尔被隔绝在方圆之外。宁妤茫然地循声缓缓抬首,沿着月白竹纹常袍的衣角往上看,握着油纸伞的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纵使肩头的衣衫已被暴雨浸湿,也未减他闲雅的气度。 雨水哗啦啦地沿着油纸伞的边缘砸落在她周围的地面上,宁妤这才发觉,他已为她挡去了大半的风雨。 “进屋去吧。”他如是对她说。 宁妤收回视线,向他行过一礼,却未发一言。 “你是哪个院里的奴才,竟这般不懂规矩。”小厮言辞激昂,说话间就要将宁妤教训一番。 “且慢。” 陆淮一只手刚攥住小厮扬起的手腕,猛烈急促的咳嗽又促使他不得不松了力气。 小厮见状立即慌了神,急忙跪地磕头。 听闻这大公子自小因病被养在府外,这才刚回府几日,国公爷就不顾夫人反对,将世子之位交到大公子手中。他此番本想在世子爷面前图个表现,孰料这位爷竟还是个面慈心善的病秧子。 待呼吸平复,陆淮朝小厮摆了摆手,小厮手忙脚乱起身告退了。 宁妤暗地里观察了半晌,眼前人的身份已然明了。她虽未知这世子底细,但就算是又一处狼窝,也不会比被三公子糟蹋折磨来的更差了。 不过几息间,宁妤已有了决断。 雨势渐大,久跪之人腿脚酸麻,陆淮俯身正欲将宁妤扶起身,怎料佳人轻叹一声,竟直接栽倒在怀中。 嫩绿色的丝绸勾勒出她盈盈可握的柳腰,素衣紧紧贴身,被雨水打湿的脸蛋清丽绝尘,柳眉微蹙,恳求道:“奴婢犯了重罪,若是留在澄园,恐怕小命不保,还望世子爷相救。” 美人投怀送抱,眼前的男子却如老僧入定,对她的清柔细语毫无反应。宁妤无奈之下咬了咬下唇,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诱道:“若世子爷能救奴婢一命,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陆淮目光微垂,怀中女子衣衫半湿,媚眼如丝,他一眼便识破她的伎俩:“姑娘心思玲珑,想来也无需我相助。” 宁妤听出他话中冷意,捏紧袖口。只是还未等她再说上一句,正房中走出的婢女传唤道:“阿妤,夫人传你入内。” 狂风呼啸,庭院里的白衣男子如圭如璋,丰神俊朗。从秋言的角度看去,他似是正与怀中美人低语。秋言脚步一顿,朝他欠身行礼。 宁妤见有来人,慌忙整了整衣袖,缓步走出油纸伞之际,还不忘趁机捏了捏陆淮指尖。 澄园正屋内。 宁妤跟随秋言行至正厅中央,沉默着俯身跪地,即便是素衣披身,窈窕身段亦能引人无尽遐想。 陆景借着饮茶的功夫掩去眸底暗光,心头兴味骤起。苏氏端坐于紫檀梨花桌旁,余光瞥见陆景暗地里痴迷的模样,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母亲,阿妤她……” 陆景润了润喉,话音刚起,苏氏手里的描梅缠枝茶杯乍然摔向青白玉砖,碎了满地。侍候于左右的夏岁和秋言二人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宁妤沉沉叩首,嫩白的手心被飞溅而起的碎瓷割伤,惹眼的红渐渐和白混在一处。 陆淮正于此时不疾不徐地迈过门槛,顿足唤了句:“二夫人。” 苏氏心中一凛,朝他微微点头。心头萦绕的不悦却因他这个称谓而更深了几分。 陆淮面色如常坐在一侧的雕花玫瑰椅上,苏氏将视线转回宁妤,不虞地问:“你可知罪?” 宁妤微不可察地抬首朝陆淮的方向瞥去一眼,很快答道:“知罪。” 苏氏本以为她还会辩驳几番,谁知这婢子却认罪得这般爽快,让她本就备好的腹稿一时噎在喉咙里。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按照家法,若府中下人胆敢狐媚惑上,处以杖二十,逐出家门……” “母亲!” 陆景急切出声劝阻,生怕这到手的美人就要被赶出门去。 苏氏斜瞪了他一眼,适时话音一转:“好在我儿本心良善,不忍你受此刑罚,多番为你求情。若你能感念景儿的恩情,愿意去他房中伺候,这责罚,也可免了去。” 苏氏目光如炬,沉声问:“你,愿还是不愿?” 空气静默了半晌,宁妤迟迟不答。眼见气氛愈加紧张,随侍的婢子们大气都不敢喘。 院外的人或许不知三公子的为人,但此时厅中皆是侍奉主子们多年的丫鬟,何人会不清楚三公子的脾气秉性。 这往日被三公子看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活着气送进去,又是闭着眼抬了出来的? 今日在花园之事若非被闹到外院去了,这宁妤恐怕早就被秘密送进公子房中,何需再有这问罪一举。 沉默的时间越久,宁妤的心就越冷。 她无疑是在进行一场赌注,可无论结果好坏,她都注定是要继续留在这国公府里。若是这世子真如传闻中那般心善,他今日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死路,那她便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他见死不救,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薄。 宁妤用力抠着手背上的伤口,鲜血浸润她的指尖,沿着手背滴落在绿衣上,绽出血红的花来。 陆淮余光微顿,一手拢着衣袖,将见了底的茶杯搁置在盘中,旋即起身走到宁妤身旁。 一股清淡的雪后松木香袭来,宁妤手指蜷缩了一下,不禁抬首看了他一眼。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毫无预料地撞进如冷月般温润的目光里。 陆淮微微一怔,移开视线。 “二夫人,这婢子昨日已是我听雪苑的丫鬟,若是要把她调去伺候三弟,恐怕还要先问过我的意思。” “ 2. 听雪苑 《宠婢娇蛮》全本免费阅读 澄园。 送走了陆淮,苏氏不禁长叹一声,一手撑着额头,罕见地露出了一抹疲惫之色。 这安宁还没一刻,陆景就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内,里里外外找了一番:“阿妤呢?” 未能在正屋里找到宁妤的身影,陆景不满地问:“母亲明知我早就相中阿妤,怎能因他陆淮一句话就将阿妤给了他?” 没了外人在场,苏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你但凡能争点气,房中少传出那些腌臜事,你父亲何至于会将他从落霞谷召回府,还让他成了世子?” 她半辈子都在这国公府里执掌中馈,好不容易为国公爷再添了个儿子,结果这到手的世子之位却成为了别人的囊中物,这让她怎能不怨? 陆景心虚地低下头,苏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过他虽暂时得了世子的身份,但当年我既有法子当上国公府夫人,而今也定会让你当上世子。” “秋言。”她扬声唤道。 大门“嘎吱——”一声从外被打开。 秋言低垂着头,恭敬地走进正厅中朝二人行礼。 看着眼前乖顺听话的少女,苏氏心头的愠意缓上了几分。 到底是自小养在自己身边的丫头,如今又要派她去听雪苑做事,苏氏不能不多疼她一些。 苏氏朝她招了招手,待秋言走上前来,她便将自己手腕上的玲珑翡翠镯取下,放在她手心里。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要把你送到淮儿院里,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苏氏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深谙御下之道。虽说平日里她为了自己在外的好名声,也从未苛待过这些丫鬟,但到了用人之际,她仍需加些筹码。 这只玲珑翡翠镯翠绿通透,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秋言暗暗摩挲着玉镯上的纹理,低头佯装推辞道:“夫人对奴婢和奴婢的母亲有恩,这镯子太贵重了,奴婢受之有愧。” 苏氏勾起唇角,将翡翠镯戴在秋言素白的手腕上,不经意地问:“你如今有十六了吧?” “是,夫人。” “可有意中人?” “没有。”秋言摇头。 “那你觉得,淮儿如何?” 秋言心知夫人的用意,脑海中下意识忆起方才雨中世子似与宁妤相拥那幕。既然宁妤那样的出身,也能得到世子的青睐,那她又何尝不可? 心中虽这般想着,她面上却不能显露。 “奴婢……配不上世子……”秋言喏喏道,脸颊不自觉变得绯红。 苏氏见她这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她笑着摆了摆手,秋言躬身行礼,掩门而出。耳边却回荡着苏氏的那句:“若你能入了淮儿的眼,我便将你抬为贵妾。” 像她这样的婢子,能成为公子的通房已是莫大的恩赐,更遑论是贵妾。 她无意识攥紧手腕上的玉镯,油然生出一个念头。 - 刚修葺整理好的听雪苑暂时只有三两个下人在庭院中打扫。陆淮身量颀长,步履匆匆。这一路上宁妤刚追上他的脚步,便会被他拉开一段距离。宁妤膝盖处还带着隐痛,却又在这般相处中觉出几分隐秘的乐趣,一直强撑着跟紧他的步伐。 二人穿过抄手游廊,陆淮骤然停足。宁妤一时不察,未能及时同他一齐停下,额头猛得撞在他的脊背。 她惊呼一声,未稳的身形摇摇欲坠,陆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皓白手腕。 “没事吧?” 说完,他抬眼望向屋顶。 “姜昭。” 话音刚落,宁妤眼前一道暗影闪过,一玄衣男子蓦然出现在陆淮身侧。他嘴里衔着龙须草,大剌剌地唤了声:“师兄。” 陆淮瞥了他一眼,继续抬脚往正厅里走。 姜昭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落在宁妤身上。 “师兄,你父亲怎么如此心急?这才回府第二日,竟就给你安排了个貌若天仙的小娘子。他难道不知道你现在身、体、虚、弱,有诸多避讳吗?” “她是我自己要来的。” 陆淮言简意赅地否认,姜昭闻言更为惊奇,对着宁妤啧啧称叹。陆淮皱了皱眉,回身挡住他探究的目光,将他一把拽进屋内。 宁妤垂首不语,却不禁暗地里观察着二人的行径。 她往日见惯了京中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上至天潢贵胄,下至普通百姓,无人不是在位高者面前俯首帖耳。 而她眼前这两人,一个行事不拘,一个毫无愠色,倒是与她从前所见之人不同。 思绪飞扬间,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喂,你怎么还不进来?” 姜昭斜倚在门框,扬声问。 宁妤醒过神,匆匆跨过门槛。 正厅里的珊瑚炕桌上摆放着一个红木匣子,姜昭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从匣子里拿出一只瓷瓶,而后拍了拍身旁的黑漆扶手椅,对着宁妤说道:“坐。” 宁妤抬眸看了看陆淮,见他一副对此司空见惯的模样,只能捏着衣裙一角缓步上前。 姜昭向来是个急冲冲的性子,宁妤这番慢吞吞的动作让他瞧着便觉心急,他干脆直接将她按在椅子上。 “把手伸出来。” 眼前人看起来与世子爷相交甚深,宁妤不敢不听从他的命令,只能乖乖伸出双手,那本该细嫩雪白的手上除了一条新的割痕,还有许多大大小小已经结了疤的伤口。 姜昭打开瓷瓶,将瓶中的草药细细敷在略显狰狞的伤口处,冰凉的疼痛感让宁妤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姜昭一边上药一边暗地里注意着她的神情。 他们落霞谷里的金创药乃是治疗外伤的上上品。无论多大多深的伤口,只要用过此药,都不会留下伤疤。只是这药效虽好,但在用药之时,却比普通的草药要更疼上几分。 从前谷里的师妹每次用药都会疼得直嚷嚷,这小娘子倒是一声不吭。 而另一边,宁妤抿着唇偏过头打量起房里的布置,尽力忽略手背上传来的疼痛。 许是听雪苑里刚刚住进人来,这间正厅里的布置十分简单。除了几张桌椅和一面屏风外,再无旁物。 陆淮越过那扇屏风,走向窗棂边的书桌旁。窗外偶然飘来了几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桌上的书卷里。陆淮指尖微屈,将花瓣轻轻拂开。 “你可别被我师兄这副谦谦模样迷惑了!” 寂静之中响起突兀的声音,宁妤的目光转回到自己的手中。陆淮神色从容,对姜昭的话恍若未闻,继续悠闲地收拾着桌上散乱的书籍,遥遥问道:“你这药上好了吗?” “上好了。” 姜昭利索地将金创药塞回匣子里,向宁妤解释道:“我们出谷的时候带的药不多,这金创药啊,就剩这么点了。你要是下次又受了伤,再来找我,我就住在西厢……” 陆淮不知何时走到她二人身边,还未等姜昭将话说完,他扬手便将手里的书卷“吧嗒”一声砸在姜昭的脑袋上。 姜昭抚着脑袋眼神幽怨地看向陆淮,陆淮忽视他的目光,转而沉眸向宁妤道:“方才我将你从二夫人那里讨要来,还没问过你的意思。若你不愿来听雪苑的话,我也可帮你寻些别的出路。” 陆景好色成性的事他回府前就有所耳闻,虽然眼前这女子心思不正,但他到底不能任由自己名义上的弟弟继续作孽下去。 宁妤长睫轻颤,皓齿轻轻咬了咬唇。 这后宅上下皆是由夫人掌管。若她离了听雪苑,还能有何处可去?只要她留在这听雪苑一日,三公子和夫人便会看在世子的面子上对她有些顾忌。与其在三公子在房中受其折磨,不如就留在听雪苑…… 思索间,宁妤主意已定。她起身对二人行礼,郑重答道:“奴婢愿意侍奉世子爷。” “好。那你今日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听雪苑吧。” 宁妤微微躬身走出门外,离开时身后隐约还传来叫嚷声。 “师兄!我就想和美人多说说话罢了,你下次在美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姜昭一手揉着脑袋,闷闷不乐道。 陆淮隔着门看了眼从庭院里离开的人,告诫道:“越是貌美的女子,越会 3. 入院 《宠婢娇蛮》全本免费阅读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时画先一步搁下碗筷,快步走到门边将它打开。 屋外的齐管事笑得一脸谄媚,只是这笑容在看到时画的脸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还在屋里偷懒?三公子过两日要在府里设宴,你还不赶紧去帮忙?” 时画急急忙忙将挽起的袖口抚平,转身对宁妤比划了个要走的手势,而后离开了下人房。 与此同时,宁妤也站起身朝齐管事行礼,孰料他一改方才强势模样,上前奉承道:“阿妤姑娘可别折煞我这个做奴才的了。听说您今儿个被世子爷亲自要了去,奴才这是来给您重新安排个好住处的。” 宁妤微蹙柳眉,忍不住腹诽:这齐管事向来是个不好相与的。她初来国公府时,旁人皆以为她会成为三公子房中短命的婢妾,因此不愿与她有何接触,而齐管事对她的态度也一直算不得友善。而今她不过是去世子院里做奴婢,他竟是全然换了个脸面。 直到她跟着齐管事穿过长长的游廊,刻着“听雪苑”三个大字的描金牌匾出现在眼前时,她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听雪苑的正房一侧布有一间耳房,两间屋子只用一卷竹帘相隔。齐管事指了指耳房里靠窗的一处软榻,谄笑道:“阿妤姑娘就先暂时住在此处吧。” 宁妤瞧了眼软榻到竹帘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齐管事是笃定世子爷属意她为通房,还是有些别的用意,她一时分辨不明。 齐管事将她留在听雪苑,而后便去往澄园交差。 苏氏浅浅饮了一口参茶,朝身旁婢女使了个眼神,婢女立即上前将一只绣制精美的玉袋交到齐管事手中。 齐管事打开袋子瞧了瞧,满脸的褶子都皱在一处,喜上眉梢道:“多谢夫人赏赐。” 苏氏摆了摆手,待齐管事退下后,心直口快的夏岁忍不住小声问:“夫人既然把秋言送去听雪苑,为何又让他将阿妤安排在世子爷房中?” 苏氏拧眉斜睨了她一眼,夏岁霎时跪在地上,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扬声道:“是奴婢失言!” 夏岁年纪尚小,为人还算忠心。虽说偶有过失,但苏氏贵为国公府夫人,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她敛眸望向窗外,唯愿今日发生之事能传到国公爷耳中,让他知晓,陆淮初入府中就贪图美色。再者,秋言和阿妤日后若是能争锋相对,闹得家宅不宁,到时候她寻陆淮的错处就会容易许多。 - 夜色渐深,陆淮回到听雪苑时,下人们早就备好了浴水。 忙碌了一整日后,他也有了几分疲色。 从前在落霞谷就有听闻,上京权贵不似谷中同门那般纯善。若非外祖父相劝,他是定然不愿掺和这浑水。 只是那陆景为人不善,不堪大任;陆厌又闭门不出,不问世事。陆家旁枝衰败,他此番就算能靠装病逃过一时争纷,却难以逃脱一世的负担,难道他当真要困守在这国公府不成? 陆淮阖眼靠在浴桶,思绪飘远间,门边传来细碎的声响。 陆淮自幼在落霞谷习武,耳力极佳,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刹那,陆淮睁开眼,厉色看向门口,问:“何人?” 浴室里烛光明灭,那人的身影映照在云母屏风上,看起来似乎是个女子。 陆淮长臂一伸,挑起放在一旁的素净里衣,还未等他将衣带系紧,那人便已经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面前的女子不再是一身青色罗裙,反而换了件烟粉轻纱勉强遮住凝脂般的雪肤。她唇上点着绛红,眉间缀了朱色花钿。与澄园初见时的娇弱相比,此刻的宁妤,更像是个惑人心神的女妖。 自来到听雪苑后,她暗地里思索了许久,终是下了这个决心。 世子爷身居高位,为人良善。在这国公府内,若是她想彻底摆脱三公子的魔掌,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世子的女人。 陆淮见她这副打扮,无奈地抚了抚额:“你这是做什么?” 他原本不过是想帮她脱离困境,如今看来,好像还给自己找了个新麻烦。 少女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壮起胆子朝眼前素白的衣带伸出了手,只是下一刻,她皓腕便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掌钳住。 “出去!”陆淮注意着手中力道,却还是在宁妤那白嫩的手腕上留下惹眼的红印。 宁妤本以为世子病弱,趁着他沐浴时行事定能成功,孰料这攥住她的手就能轻轻松松让她动弹不得。 她微微仰起的面容上染着湿意,长而卷的羽睫中泪珠摇摇欲坠,嗓音哑然:“世子爷,若三公子知晓奴婢并未入了您的房中,他定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奴婢。还望世子爷垂怜。” 陆淮心头升腾而起的细微恼意因她这番话而消散殆尽。国公府不比落霞谷,府中下人若没有依仗,恐怕生死都不能由自己作主,更遑论是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往后退了一步,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宽慰道:“你既已是我听雪苑的人,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这话虽说得郑重,宁妤却难以开怀。 只是还没等她继续动作,陆淮又补充道:“但你日后若真犯了错处,我也不会包庇你。” 此番言语中敲打的意思分明,宁妤心知他不喜她如此行径,若再固执下去,只怕得不偿失。她只能就此作罢。 更深人静,正房里的烛火也灭了。 陆淮念着夜已深,便允宁妤在耳房软榻歇上一晚。只等天明后,她再搬回下人房里。 长夜漫漫,四下寂寥无声。 陆淮仰躺在拔步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只因和他一帘相隔的耳房中,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呜咽啜泣之音。 新帝初登大宝,肃清朝野。昔年太子余党,皆为逆臣。 夜近子时,宁府已成尸山血海,腥重的血味扑鼻而来。 宁妤被父亲护在怀中,跌跌撞撞往书房里跑。 隔墙之外,重重火光如同白昼,寸寸逼近。宁父的手刚落在书房的门上,长箭穿风而来,直直刺穿他的心脏。 他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竭力用手将怀中幼女的眼眸遮住,不愿她目睹父亲身死这一幕。 宁妤无措地嚎啕大哭,稚嫩的双手摇晃着再无知觉的人,一声声唤着:“父亲。” 为首的将士将宁父的尸体一脚踹开,不顾宁妤的挣扎,将她一把提起,扔向身旁人:“送入教坊司。” 画面一转,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宁妤额间带着薄汗,随众人俯身退出宫殿。昏暗的甬道上,男人带着酒意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宁妤奋力抵抗,鬓间珠钗掉落,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下一刻,教坊司里的嬷嬷却将她偷偷送进了国公府。 - 晨光熹微,木棉遍满枝头。 此时庭院无人,陆淮遵循着在落霞谷时就养成的习惯,一早便避开下人,在角落里练起剑来。他赤.裸着上身,长剑的剑锋在日光下折射出灼眼的光亮。 少年身形如松,宽肩窄腰,肌肉紧实,汗珠沿着裸露的肌肤一路滑向腰腹。 飒飒风声穿过幽静的廊庑传入耳房,陆淮计算着时辰,半刻后收起长剑,去浴房稍作清洗。 待回到寝屋,便瞧见宁妤在床边忙活。 陆淮自小便独 4. 得救 《宠婢娇蛮》全本免费阅读 绝望之际,那只禁锢她的手倏然失了力道。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耳边只余嘈杂的轰鸣之声。 从遥远的虚空中响起了一道清雅的声音—— “阿妤,你怎么样?” 宁妤半坐在树下,脖颈处的红痕尤为惹眼。她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在看清眼前人后,那迷蒙双眸中刹时蓄满了泪,如断了线的珠玉般颗颗砸在陆淮的手背上。 灼热的泪珠让陆淮不自觉垂下眼眸,少女的清香却顿时席卷入怀。 宁妤满头青丝因方才的挣扎而散乱开来,轻轻拂过了陆淮的衣襟。她一双玉臂环着陆淮的腰身,在他怀中止不住地轻颤。 陆淮指尖摩挲了一下,欲将她推开的手犹豫了一瞬,下一刻竟被怀中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宁妤如同溺水之人在洪流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心头萦绕的不安只能用这般亲密的举动才能勉强纾解一二,却远远不够填满她心口的空缺。 陆景捂着被陆淮掰折了的手腕,在地上痛得直打滚。他余光瞥见二人相拥这一幕,心口涌上的怒意让他目眦欲裂。 时画方才刚被人拖出了花园,她便挣开了那人的束缚,撒开腿往另一个方向跑。 谁料她仓促逃跑间,却在拐角的地方撞到来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虽不知晓那人的身份,但瞧着他腰间坠着价值不菲的美玉,还是忍不住高声求他相救。 二人一路行色匆匆,甫一走进花园,时画还未来得及看清树下之景,身旁人早已先一步上前让陆景松了手。 时画笑容还没完全洋溢在脸上,陆景已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狠狠剜了时画一眼,到底忌惮着陆淮在旁,只能忿然离去。 另一边,陆淮斟酌良久,最终仍是握着宁妤的双肩,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少女的长睫上沾着泪珠,唇瓣有些泛白。 “多谢世子爷。” 她侧过首,在确认时画也安然无恙后,便松了口气。 时画听清了她的话,立即明白了陆淮的身份。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宁妤和陆淮两人身上打着转,想起刚才二人的行径,再联系府中这两日的传闻,她顿时躬身行礼,以厨房有事为由,留下他们独处。 陆淮张了张口,正准备将脚底抹油的时画唤住,让她带着宁妤去好生歇息,衣袖的一端却被人拉住。 宁妤那远山似的黛眉轻轻蹙起,小巧的鼻尖仍泛着浅粉,俏生生地如同一枝待人采摘的清莲,楚楚可怜地望进他的眼眸。 陆淮瞧着她这模样,不知怎的,一时竟忘了将衣袖收回,让她先回下人房的话也顺势拐了个弯,咽进肚子里了。 从前他入世历练,也曾在外救过一些伶仃孤女。往日遇见这种情况,皆是由姜昭出面安抚。只是现在姜昭还在为朝晖阁的事情烦心,而这国公府也不似寻常百姓的家那样简单。 面对这可怜兮兮又有些缠人的少女,他实在是经验浅薄。 于是在宁妤再一次梨花带雨求他收容时,他只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彼时宁妤已随他回到听雪苑,乖巧地跪在他身前,如葱玉指小心勾着他的衣摆。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她壮起胆子往前挪了些,起身扶靠在他膝头。 陆淮对她这番举措毫无预料,身子猛地一颤,却顾念着她才受了惊吓,不得不僵硬地握紧拳头,不再动作,任由她将自己当成一处避湾。 宁妤眸中划过一抹狡黠,暗道世子果真如她预想般心软。 昨夜她蓄意引诱,他尚且能从容应对,将她推开。但今日她借着陆景欺辱她一事向他寻求庇佑,他定然不会再狠心将她拒之门外。 陆景接连被下了脸面,难保他不会记恨于心,试图日后在她身上讨来这两日所受的屈辱。 只有她真正住进听雪苑,甚至成为世子的女子,也许才能打消陆景对她的妄念。 - 澄园内,陆景半躺在黑漆拔步床上,美婢于一旁端茶侍奉。 他手腕上用白布包裹着的部分仍隐隐生痛,但目光却不禁被婢女的姿容吸引。 他用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半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貌美的婢子却忽然变幻成了宁妤那张出尘绝代的脸。 “啪——”的一声脆响,苏氏刚迈过门槛,就瞧见一个婢女捂着半张脸抽噎,身旁茶杯碎成了片。 她朝身后嬷嬷使了个眼神,跪在地上的婢女便被嬷嬷给拖了出去。 “叫你暂时别去招惹听雪苑的人,你偏不肯听。” 苏氏恨铁不成钢地怨了一句,陆景抬起的眼眸中满是阴沉,“那陆淮前几日看起来病怏怏的,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对我出手!” 电光火石间,苏氏抓住了关键的信息,再次确认道:“你的手,是被陆淮所伤?” 陆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个病秧子哪来的力气……” 苏氏沉吟不语,但见陆景这不痛快的样子,只能继续安抚道:“过两日你表妹就会来府上小住,你既在为她筹备宴会,届时我就将孤月楼的虞娘子请来,你意下如何?” 虞娘子是孤月楼里的头牌,素日只以面纱示人,少有人能得见她的真容。陆景从前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却次次都被她三言两语回绝。 若非后来他在宫宴上遇见宁妤,他一时半会也不愿放弃虞娘子这般美人。 只是如果用他的名义去请虞娘子来府,她定然不会答应。而苏氏在外素有雅名,又贵为国公府夫人,虞娘子如何都不能不给她这个薄面。 陆景一想到可以借着宴会一睹虞娘子芳容,说不定还能趁机一亲香泽,他那被宁妤破坏的心情顿时纾缓了几分。 - 秋言在澄园的日子久,同旁人交接差事时费的功夫也就多了些。等她去往听雪苑听命时,已是月上柳梢。 书房里灯火通明,半开的窗棂隐约露出陆淮的侧脸。秋言记着苏氏的嘱咐,敛眸盈盈走进屋内,欲侍奉于世子左右占据先机。 只是她刚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宁妤已立于案旁为陆淮掌灯。 陆淮掀了掀眼皮,在瞧见秋言后,他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吐出:“听二夫人说你是个勤快的,往后在听雪苑,你就负责些打扫的活吧。至于房中伺候,有阿妤一人足矣。” 府中下人的事务, 5. 进房 《宠婢娇蛮》全本免费阅读 “屋外有人。”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宁妤耳边,陆淮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着。 宁妤将湿润的帕子在掌心攥紧,水珠沿着指尖滴在浴桶里。 她长睫在蒙眼的白布中不可自制地轻颤,虽无法看清室内的场景,但那熟悉的雪后松木香肆意地席卷着她周遭空气,宁妤登时心中发紧。 她无法去细究陆淮默许她这番行径究竟是因被她的话语打动,还是为了应付屋外人的窥探。她只能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陆淮见她应允,随即转身阖眼靠在浴桶边沿。 没了视觉的扰乱,陆淮顿时觉得心静了许多。他神思逐渐飘远,越过高山峻岭,似是回到了恣意逍遥的落霞谷。 背上传来的细腻触感并未阻隔他的思绪,但宁妤初为奴婢,第一次做起这样的活,还生疏得很。 她手里捏着帕子,玉指却时不时蹭过他精瘦结实的身体。 虽听闻这世子往年被病榻缠身,但指尖下的触感似乎却不是她想象中那般消瘦。 少女的甜香混着湿意,宁妤每佯装无意地蹭过一次,陆淮的心就往上提起一分。 忽然间,本在他背上的手从脖颈慢慢滑向他的胸膛,陆淮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终是忍无可忍,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手腕上的痛意让宁妤松开面帕,帕子吧嗒一声砸在水面上。她唇边不自觉溢出低呼,陆淮下意识将手松开。 宁妤揉了揉被攥红了的皓腕,嗓音中带着些许委屈:“奴婢只是想帮世子擦身罢了。” 窗边传来一阵轻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淮睁开眼往窗棂那处瞧了瞧,方才的人影已没了踪迹。 他将视线落回少女身上,宁妤的表情算不上太好,她唇角轻轻抿着,脸色也有些苍白。 明明是她要越了规矩将手伸到别处,但她这语气却让陆淮听出了几分指责的意味。 陆淮眸色深了深,思索着该如何再敲打她两句,好让她对他彻底没了念想。孰料他话还没说出口,宁妤已先一步站起身,拍了拍自己沾上水的衣裙,“奴婢先告退了。” 陆淮怔了怔神,眸中还带着两分呆滞。宁妤借着解下双眸上蒙着的白布的功夫,鬼使神差地往浴桶里的陆淮看了一眼。 精壮而有力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鬓边发丝上掉落的水珠沿着他的胸前滑落。 宁妤双颊飘上一抹绯红,仓皇地往屋外走。 陆淮愣愣地望着她绕过屏风逃似地出了门,不禁敛目心想,难道他刚才是真的误解了她的意思不成? 夏蝉鸣声不断,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棂洒在寝屋的地面上。 自沐浴后,陆淮再没见过宁妤的身影。虽说这样的安静独处能让他自在,但他一阖上双目,眼前就会浮现宁妤似带着薄怒转身离开的模样。 他目光从不远处的竹帘滑过,起身将拔步床旁最后一盏燃着的烛火吹灭,透过竹帘缝隙照进耳房的光顿时消散开来。 宁妤侧身躺在软榻上,一想到方才瞧见陆淮那略显呆傻的表情,就不禁眉眼弯弯,唇角微扬。 在教坊司时,她是达官贵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乐伎,高兴时便赏她白银千两,忿忿时只管拿她出气。她就算心中有怨,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可世子不同。 他不仅救她护她,更纵她容她。就算她不守规矩,他也不会端着世子的架子来罚她。 宁妤懒懒地撑起身子往窗棂边探出了自己的脑袋。 庭院里的木棉开得正盛,月光清浅,浮照万泽。 - 翌日,天朗气清。 卯时刚至,陆淮于睡梦中转醒。朦胧间,层层帷幔中倒映着一个女子窈窕倩影。 “世子,奴婢服侍您洗漱更衣。” 宁妤跪在矮阶下,手中玉盘上叠放着锦袍,垂首低眉道。 陆淮掀开帷幔,匆匆将靴穿好,而后拿起衣物就往自己身上套。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来。” 幼子尚且知道自己穿衣,他如今都年过弱冠,哪还有要旁人伺候更衣的道理? 宁妤余光瞥见他这略带慌乱的动作,眸中划过浅笑,面上仍守着规矩,将一只青玉腰带握在掌心里。 月白色的云锦长袍衬得陆淮气质清雅、如松如竹。见他将衣裳穿好,宁妤走到他身后,将腰带贴上他的衣衫,双手虚虚环绕过他的劲腰。 虽说二人还隔着薄薄的夏衫,但陆淮却能清晰感受到宁妤的柔荑从他腰间痒肉滑过,少女的发香就在鼻尖萦绕。 他的脊背绷得很紧,双手不自然地握成拳头,不断说服着自己。 国公府里的规矩多,阿妤现在不过是在做一个贴身女婢应该做的活。 他试图去想落霞谷的三十九剑式,去将自己想成一棵枯木,想成麦田里毫无知觉的稻草,但如雷的心跳却不能控制地传进宁妤耳中。 宁妤眼睫低垂,刻意放缓自己的动作。 “世子。” “嗯?” 陆淮垂下眼睑,因着宁妤的轻唤而望了过去。 宁妤恰在此时抬起双眸,那清亮如星辰的瞳仁里笑意正盛,“你心跳得好快。” 陆淮呼吸一滞,无言以对。宁妤却面色如常往后退了一步,一举一动都似乎是在循着府里的规矩。 陆淮说不上何处不对劲,只能面上强装镇定,僵硬地随着宁妤行动。 只待宁妤为他将衣衫上的褶皱抚平,淡笑地说了声:“好了。” 陆淮终于如释重负,逃似地离开寝屋。 - 秋言一早得了空,便赶往澄园向苏氏回禀初至听雪苑的所见所闻。 从书房里世子的冷言相对,到暗地里瞥见世子和阿妤同在浴房,事无巨细,她一一向苏氏坦言。 她还在澄园时,只在三公子的房中撞见侍妾与他共浴嬉戏。虽说昨夜阿妤并未入水,但隔着一扇屏风,她仍能看清世子已与她赤身相对,可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苏氏沉默不语,思忖良久,最后屏退房中女婢,将她唤到自己跟前。 “这是孤月楼里的秘药,名为‘春蝉’,无色无味,你找机会将它混进水里,让淮儿喝下。” “春蝉”药如其名,服用者会陷入一场盛满春意的美梦之中,意识模糊,四肢发软。 秋言接过药丸的手一颤,苏氏的用意她心知肚明:“这恐怕……” “你若能成事,到时候我允诺你的,自会达成。你是甘心一辈子都是个听雪苑里的扫地婢子,还是成为国公府的主子,都由你自己决定。” 秋言是何为人,苏氏岂能不知。与其用强权威逼她屈服,远不如利诱来的轻松。 当年国公府内曾有一女婢妄想攀上高枝,在国公爷的酒水中掺兑了迷药,和国公爷春风一度。虽说那女婢最后诞下了二公子,但秋言曾听府中老人说起,那个婢子产下麟儿后便立即被乱棍打死,草席裹身,丢到乱葬岗去了。 若是她再效仿那人,给世子下药,到时候说不定也会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苏氏见她神情犹豫,只能再添上一把火,假装随意地将桌案上的一盏茶递到她身前。 “若你不愿,那我就派夏岁去吧。” 一想到唾手可得的贵妾之位会落入旁人手中,秋言登时慌了神。她急切地将茶杯捧在手心,点头如捣蒜道:“奴婢愿意。” - 西厢内,姜昭将陆淮找来,只因陆厌终于在他锲而不舍的拜访下对他敞开了门。 且说今晨姜昭再一次去往朝晖阁看望陆厌,那本对他冷淡的家丁一直低垂着头,却一反常态将他迎进门去。 朝晖阁的正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重而杂乱的草药香,姜昭皱了皱眉,正想将床榻上的幔帐掀开,却被那下人拦住。 “姜公子有所不知,大夫曾嘱咐过,二公子染上的病吹不得风。姜公子回春妙手,应当也不会介意隔着幔帐 6. 出府 《宠婢娇蛮》全本免费阅读 听雪苑里冷清,打扫的几个下人知道宁妤和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自是不会再让她做些重活。 是以送走陆淮后,宁妤收拾完寝屋,顺道将衣物拿去浣衣院清洗。 她刚走近浣衣院的门,夏岁隔着老远就眼尖地发现她的身影。她人还未走到宁妤面前,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前两日才从我们澄园出去,攀上世子爷高枝的阿妤吗?” 夏岁穿着身苏锦绣制的玫红裙衫,头上还戴着昨日苏氏刚赏赐给她的琳琅珠钗。秋言离开澄园后,她便是夫人身边最为得宠的丫鬟。本该是春风得意之际,偏偏与宁妤在浣衣院狭路相逢,她自是少不得一顿讥讽。 “阿妤妹妹真是好手段啊。前些日子让三公子为你神魂颠倒,今儿个又得了世子爷的庇护。可怜我们这些个做丫鬟奴才的,还不知要熬到何时才算是个头啊。” 夏岁这话说的委屈巴巴,浣衣院里的下人不知真相,却深知夏岁在夫人身前的分量,因此多有附和,暗地里议论纷纷。 宁妤面色未改,对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她将抱着的衣衫交到负责浣洗的下人手中,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夏岁身旁,将她鬓边金钗扶正,莞尔道:“就凭夏岁姐姐这副好容貌,若想成为澄园里的小主子,岂不是轻轻松松?可惜这福气阿妤是无福消受了,只盼着夏岁姐姐能早早入了公子的眼。” 浣衣院的人或许不知道澄园里那位少公子的真面目,但夏岁和宁妤二人却是一清二楚。夏岁被她这话激得气急,宁妤依然风轻云淡道:“既然夏岁姐姐不喜欢阿妤,那阿妤也不在夏岁姐姐面前讨嫌了。” 说罢,她脸上笑意未减,看向夏岁的目光略带挑衅,随后径直转身离开浣衣院。 只是等回到听雪苑,这脸上挂着的笑在看到秋言于寝屋内替陆淮斟茶时消失殆尽。 眼瞧着她去浣衣院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让秋言钻了空子,逮住时机在世子身边伺候,宁妤顿觉不快。 她快步走上前,顺势想要接过秋言手中的茶壶。 孰料秋言一手将她拦住,转而低眉顺眼朝陆淮道:“世子爷,奴婢瞧着阿妤这几日服侍得辛苦,不如就先让她去歇会吧。” 陆淮闻言抬眸往宁妤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翦水秋瞳下青黑隐约可见,料想她初来听雪苑,大概也睡不安稳。近来又接二连三受了些惊吓,确实应当多休憩疗养。 于是他顺着秋言的话,佯装随意地点了点头。 “我这听雪苑里的规矩不多,阿妤若是觉得累了,便先去歇着吧。” 这话不知怎的,在宁妤听来,却是分外刺耳。 她抬眸将目光在秋言和陆淮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愈发觉得这陆淮面目可憎了起来。 枉费她还觉得世子爷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满口谎话的花花公子。 昨儿个还说他房中只留她一人侍奉即可,今儿个就立马变卦,果然教坊司里的嬷嬷说得没错,这男子的话,没一句可信! 宁妤捏紧手心里的绣帕,离开时还不忘偷偷剜了陆淮一眼。 秋言趁着宁妤被支走的空档,见缝插针道:“世子爷过两日要去接表小姐进京,奴婢担心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世子爷身边没有人侍奉。阿妤刚来府上不久,还不懂伺候人的规矩。奴婢斗胆,恳请世子爷带奴婢同行。” 今日苏氏所说的正经事,便是想拜托陆淮去京外将她沈家表亲的嫡女接回国公府。 沈家表亲远在洛阳,家中只有一位嫡女,名唤沈芜,年方十六。如今进京暂居国公府,算着脚程,本该在几日前就已经抵达。谁知在京外遇上了山贼,沈芜受了惊吓,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 论起亲疏,苏氏本该让陆景前去,只是她这儿子好色成性。他蹉磨其他女儿家便也罢了,但自家表亲的孩儿若受了折磨,她终是不好交代。 更何况借着这次机会,苏氏还能对陆淮的底细有所试探,可谓一举两得。 陆淮方才在澄园看了一出好戏,也应下了苏氏的委托,自然清楚她必然还有后招。 秋言既是苏氏的一步棋,那他也不妨瞧瞧,她们还有多少把戏。 - 且说宁妤离开寝屋,心头恼意却未能消减分毫。 只是这恼意再盛,在听到秋言即将随世子爷出京的消息后也都化为无尽的恐慌。 彼时她已在听雪苑又待了几日,虽说陆淮允她休憩,但宁妤第二日就去寝屋照常服侍。 听雪苑一切如旧,若非秋言状似无意地向她提起,只怕等明日陆淮离开国公府,她才能得知此事。 时至今日,陆淮半点没向她说起这事,必然是没有将她也带上的打算。三公子虽是消停了些时日,没有再找她的麻烦,但难保不会趁着陆淮出府的机会,对她再起贼心。 - 月上柳梢,四下寂静无声,陆淮沐浴后回到寝屋。屋内烛光闪烁,隐有暗香浮动。 陆淮自幼在落霞谷习武,因此对气息甚为敏锐。 他缓步而行,目光越过屏风落在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幔帐上。 隔着几层纱幔,他不难发现,那张本属于他的拔步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妙龄女子。 他疾步走上前,刚掀开床幔,那女子便扬起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庞,怯生生地唤了声:“世子爷。” “阿妤?” 看着床上这熟悉的面孔,陆淮头似乎又开始疼起来。好不容易这宁妤消停了几日,他本以为她已然学会安分守己,怎知今日竟胆大如斯,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宁妤自听到消息后,想了整整几个时辰,终是决定向陆淮下一剂猛药。 若是在寻常世家,像她这样主动爬床的婢子,若是没能得主子疼爱,其结局往往都是及其惨烈的。轻则被家主赶出门去,重则马革裹尸,曝尸荒野。 但她仗着前几次陆淮对她的纵容,选择铤而走险。 宁妤一只手半撑起身子,薄薄的锦褥沿着她白皙的肩头缓缓滑落,隐约露出胸前一抹春光。 陆淮眼疾手快转身回避,可那处春色仍是不可抑制地往他脑海里钻。 陆淮喉结滚动了一下,本该责备的话语也一时噎在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