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深山当大王》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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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斜斜挂在天空,不甚刺眼的光芒暖烘烘。
远山绿茸茸,河畔的野草野花探头探脑,争相看着岸边的热闹。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相对而立。
男未戴冠,女没挽髻,两人却是含情脉脉情深似海。
只这场景,任谁远远看见不得大喊一声“好一对野鸳鸯”!
若是上南坡村的人撞见这场景,必得又骂老谢家的孤女灾星。
女子身穿灰色上襦,下着褐色裤子,脚上的布鞋已经看不出颜色,虽侧脸示人看不清颜色,却是看得出神态极为娇羞。
不止因人比鬓边的迎春花还娇艳,害羞之下,红晕肉眼可见的在白粉的脸颊蔓延,甚至越发红润。
“好,我跟你走。”
“叶儿,真的吗?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发誓日后一定只你对一个人好。”
“你放心,就算娶回那母老虎,我也不会去她屋,我心里只你一人。”
“叶儿,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名分都给不了你,害你只能这样······”
谢烨看着面前满眼深情、脸色白的吓人的油头粉面男,差点没吐出来。
这人,是头钻油桶脸扑面粉袋里了吗?
突然,油头粉面男好像触电一样颤抖,面目狰狞,“叶儿,走,我们快走,我一定要让那母老虎看看,谁才是我的心头宝。”
手突然被抓起来,谢烨猛然打了个抖,彷佛沾到脏东西一样连连甩手,并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黄茧、伤口遍布,甚至,食指尖还包了看不清颜色的布······
“叶儿,你咋了,不是答应了同我走么?”
谢烨转头看去,油腻男神色疑惑又着急,眼睛里更多的却是目的即将达成的兴奋自得以及······轻蔑。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一掌拍在自己额头,疼痛感不似作假。
所以???!!!她深更半夜不睡觉看小说,大骂恋爱脑女主的时候穿越了???!!!
现在,她就是那个跟渣男私奔不仅被骗心骗身、还被PUA给渣男与他的十二房小妾当牛做马的恋爱脑谢叶——
耳边水声潺潺,回想刚才油腻男的话语神色,都不用睁眼看,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绝对是恋爱脑要跟死渣男私奔的现场······
想到原主窝囊的结局,再看看口水乱喷、白粉簌簌往下掉,还聒噪的不停劝说的油腻渣男,谢烨咬牙握拳。
“叶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句句为真,若是你担心日后······”
实在没耐心重现油腻渣男的恶心语录播放现场,“啊~”,谢烨大叫一声冲过去,双手抓住渣男衣襟恶狠狠道:“你个装杯油腻的死骗子,姐是脑子有病才信你。”
话落,猛地往下一拽,抬腿屈膝顶向渣男下腹,这一记,力度绝对有十成。
“嗷——”庄健弓背双手捂住要命处哀嚎,疼地说不出话来,“你,你······”
“谢家三丫,你干啥哩?”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
谢烨来不及看去,对着渣男拳打脚踢一顿猛捶,低低骂道:“你个死渣男,还想骗到姐头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熊样儿······”不等来人近前,她转身一个助跑,利落地跳进河里。
那动作,那背影,那叫一个毫不犹豫,利落干脆,义无反顾,潇洒如风!
来人伸出的手都来不及抓住衣服,只能眼睁睁看着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刺骨凉水浸湿衣服贴在皮肤上,谢烨打了个抖双手抱臂,后槽牙不受控制抖成筛子。
麻蛋,死渣男不仅油腻还诡计多端,眼看诱哄一计不成,竟然想着当众给“她”泼脏水,别以为她没看见方才听见喊声时他眼里的精光。
嘶~好冷,这河水怎么这么冰?谢烨扑棱着双腿顺着水流往下游晃悠。
“叶儿”
“三丫”
“快去给谢家报信,三丫跳河了。”
······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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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苍看着地上人事不省脸色煞白的女子,到底是于心不忍,拎起自己扔在一旁的袄子,犹豫后隔着叽叽喳喳的人头丢过去将人盖住。
七嘴八舌的妇人一静,纷纷转头看来。
谢老头只觉自家颜面尽失,满脸嫌弃,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呵斥长媳、二儿媳,“还不把人抬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倒是有汉子上前朝柏苍拱手道谢,“兄弟,多谢你出手,不如家去······”
“不用了,我着急去县城。”柏苍拎起水囊转身往林子走去,他的板车还在树下停着。
汉子半伸着手望着他走远,无奈叹气后转身,快步跟上回村的人。
闹哄哄的河岸变得安静,柏苍坐在板车上挤棉裤,穿了好几年的棉裤补丁摞补丁,想来棉花早已结块,并没吸多少水,就是湿哒哒的贴着腿肉很是不舒服。
虽已开春雪化冰融,但山里的路不好走,甚至有些地方很是泥泞,稍不留意就滑倒滚向深沟,他只出山就已经耗费一旬的功夫,再不能耽搁了,不然村里人该以为出事了。
柏苍立地踢了踢腿,推着板车出林子,路过村口时听见远远传来的喊骂声,脚步一顿,复又继续前行。
板车上一个背篓四个麻袋,堆得满满当当,随着板车颠簸不时摇晃。
柏苍只顾埋头赶路,心里盘算着各家的皮子该如何卖出高价多买点粮食。
此去县城,还得两天的脚程······
*
谢烨感觉,她飞升成仙了,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一会儿是自己的陈年旧事,一会儿又是小说情节······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倒吸一口凉气:嘶—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冷不丁被自己吓到,瞬时清醒。
看着稻草屑摇晃的顶棚,谢烨闭眼,早知道就不该熬夜看那破小说,把自己气个半死不说,还······
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看小说把自己气死,为摆脱渣男跳河把自己淹个半死,试问,还有谁的穿越能比她更惨?
“叶儿,叶儿······”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
谢烨微微睁眼,柴堆边冒出个脑袋。
李娟儿见她脑袋微微动了动半阖着眼睛,松了一口气,提着篮子进了柴棚。
没错,谢烨现在躺在柴棚,昨天下午,谢家人就将她丢在了柴棚。
身下稻草,身上草帘子,就差直接裹了抬上山!
“你呀,我早就说······”李娟儿很是气恼,她跟叶儿交好,自然知道她的事儿,只是那庄健,实非良人!
早就劝了多少回,可叶儿就是不听,落得现在这般境地。
谢烨被扶起来靠在人怀里歪坐着,看着地上的篮子,艰难道:“谢、谢。”
她现在嗓子吞刀片,说话堪比安陵容!
篮子里一碗药,一碗粥,还有一个灰扑扑的馒头。
谢烨咂了咂嘴,舌尖苦兮兮,想来之前有喂过药。
虽然她晕乎乎飘飘然不大清醒,但依谢家那些人的尿性怎么可能会照顾她,想来只有李娟儿。
“快别说话,先把药喝了。”李娟儿端起药碗,搭在她嘴边。
谢烨想自己喝,奈何胳膊抬不起来,这才感觉全身沉重。
吸了吸鼻子,鼻塞不通气,她果断放弃自力更生。
在李娟儿的照顾下,喝完药又喝了粥,还吃了半块馒头。
又麻烦人扶她去厕所解决三急。
只是,这旱厕真要命,药粥连带馒头白吃了。
李娟儿扶着吐得昏天暗地的谢烨急得直掉眼泪,“咋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
能咋的?被恶心到了呗!
谢烨自己也眼泪汪汪,她不该大骂作者大骂原主,不就小说么,看看就得了,她为啥非得较真啊,她想回家。
躺在稻草上,望着柴棚的屋顶,生无可恋,眼泪哗哗流,几分钟之前还想苟活的心彻底死了!
见她这样,李娟儿急了,风一样跑出去。
耳边窸窸窣窣,谢烨闭眼。
不用看都知道,她的那些侄子侄女又来看笑话了。
苦逼哦,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就把这些人骂了个遍,还咬着牙说要是自己绝对把这些人收拾乖顺,可现在······
谢烨突然睁眼转头,死死盯着柴堆后。
“啊~哇—”
谢家小一辈的五个孩子被吓得吱哇乱叫,甚至最小的谢锦后仰一个屁股蹲仰躺在地上,哭着爬起身就往后跑,留下一院子的哭声。
谢家的孩子,一点都不讨喜,要谢烨形容,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谢家是前朝没落的官宦人家,只能说祖上曾经富贵过。
前朝被颠覆之前,经历了三十多年的战乱,今日你称王来明儿他称帝,朝中党派林立夺权争位,民间草寇四起,但凡是个山头,就有人占山为王。
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不是被官府搜刮,就是被草寇抢劫,真可谓是民不聊生,国之不国。
因此,如老谢家这般以往还能勉强维持仕宦之族面子的没落人家不要太多。
太祖平息战乱建立本朝,至今,安定也才不过五年。
老谢家的生计还没稳定,倒是先讲究起官宦人家的做派,竖起诗书传家的大旗。
这头一件事儿,就是替谢叶那早死的爹休妻。
谢叶的爹谢怀民是幺儿,为人机敏性子活泛,老谢家本想举全家之力供出个读书人,可惜,谢怀民生不逢时。
还没下场一试,前朝就分崩离析,他只能塞钱托关系在县衙谋个文书的差事。
眼看开辟了新的入仕之路,没高兴几天便是胡人冲关南下,县令弃城而逃,怀安县乱成一锅粥,
好在胡人想着南边富庶之地,并未在怀安县多留。
眼见胡人气势冲天,为保家安,因为读书耽误娶亲的谢怀民娶了个胡人女子为妻。
好吧,当时如此作为的汉人不在少数,而且谢怀民相中的胡女是胡人部落勇士的女儿,能为老谢家带来不少好处,介于此,谢老头和文氏这才没反对。
谢怀民是个读书人,又有心计,其妻家族又是胡人中的贵族,两人成亲后谢怀民就带着妻子往北疆去。
谢叶出生后的前三年都在北疆度过,直至太祖领兵起义,荡平内乱,抵抗胡人。
谢怀民带着妻女回乡,可惜好景不长,夫妻两竟是双双身染痢疾不治而亡。
就此,谢家六房只剩一棵独苗苗谢叶,还是个女娃。
谢老头做主将幺儿的家产收归,一直念叨要给幺儿过继个侄子延续香火,本朝建立后,却是只字不提,甚至对谢叶这个孙女视而不见。
无他,本朝已经将胡人赶到关外,边关防守森严,一个不小心落个通胡的罪名那可是要被抄家砍头的。
谢老头做主开祠,替早亡的幺儿休了胡女之妻,还结了一门阴婚。
自此,老谢家上上下下开始嫌弃谢叶这个有一半胡人血统的孙女/侄女/堂妹/姑姑。
好在上南坡村娶胡人女子的人家不在少数,战乱平息后太祖又迁了好些流民在藏龙山脚下定居,南坡村分为上下两村,门户关系复杂,再无人关注娶胡女一事。
只是孤女谢叶的日子,可想而知!
好在谢怀民生前为人豪爽,结交了不少好兄弟,上南坡村的李有田就是一个,其妻是最早与谢怀民之妻走动的妇人,两人这些年对谢叶照顾有加,时常叫人来家住。
一来二去,谢叶就与李娟儿成了手帕交。
这些年,要不是有李家的照拂,谢叶可能活不到现在这个年纪。
想到小说中的情节,谢烨只觉头更疼了,当然,最令她头疼的是越来越近的哭声以及叫骂声。
文氏听见曾孙大哭,丢下水瓢在围裙上擦手,出门见曾孙子几人连滚带爬跑来,呵斥道:“咋了,被狼撵啊!”
“姑,姑姑瞪,瞪我们。”谢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告状。
“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害家里丢了大脸,还敢作怪······”一听是那半死不活的孙女作怪,文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往柴棚去。
谢锦等人对视一眼,一抹眼泪连忙跟上,年长些的谢锋眼珠一转,掐一把离自己最近的妹妹,两人齐齐张嘴大嚎。
“你个丧门星,我们老谢家是欠你的啊······”听着身后的哭声,文氏火气更大,担心沾上脏东西,只双手叉腰站在柴堆旁大骂,她身后几个小娃子抠眼睛咧嘴作怪。
谢烨收回目光闭眼,暗暗咬牙,等她好了,等她能站起来,看她不收拾这个老虔婆······
见她这副模样,文氏火冒三丈,随手抽了一根柴棍,直冲进柴棚。
“让你不省心,让你勾引人,害家里名声·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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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田,死哪去了,当年要钱没钱要地没地,快饿死的时候谁扒拉了你一把你还记得不,你个没良心的······”
张氏一路骂骂咧咧回自家,村里在家的人都出门来看。
有那关系好的劝道:“嫂子你看你,气性咋这大,又不关有田哥的事儿。”
没人敢明面上说谢家的不是,一则是人自家事儿外人不好插嘴,二则谢家在村里开了学堂,自家孩子还指望人教数识字哩!
“哪就不关他的事儿,个丧良心的······”张氏依旧骂骂咧咧,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她指桑骂槐,笑一笑也就算了。
李娟儿正熬药呢,见她娘气咻咻回来,问道:“娘,叶儿呢?”
“别说了,不放人,你去地里找你爹,叫你爹再去请大夫来一趟。”
再去老谢家时,张氏挑了一副扁担,一头是一大捆柴火,另一头的篮子里装了药碗陶罐小布袋。
谢家上房正堂窗明几亮,墙壁上的圣人讲学图栩栩如生。
谢老头背手看着古画,心下琢磨着,见老妻拍拍打打进屋,皱了皱眉头。
“现在村里都传遍了,说那小灾星勾搭男人不成跌河里,还被山民搂了抱了,当家的,我看找个人家给出去算了,反正也到年纪了。”
谢老头摇头,不说传言如何,只那病恹恹的身子骨谁家要,再说现在着急忙慌将人给出去,不得坐实传言了!
“太爷爷,李家奶奶挑着扁担往咱家来了。”谢锋跑进屋快活道。
“这个贱皮子······”文氏暗骂,碍于当着老头子的面没出声,冷脸问曾孙:“挑着担来咱家干啥?”
谢锋缩了缩脖子,气弱道:“不、不知道,一头是柴火,一头是篮子。”
谢老头一愣,看向老妻,“快去叫人烧炕。”
再不烧,真等李家媳妇挑柴来烧,自家的脸面往哪搁!
文氏不情不愿出门,站在廊檐下一顿吆五喝六,小文氏和闫氏期期艾艾出门,何氏却是打后院出来,道:“娘,塞了两把柴,正烧着呢。”
见大嫂已经烧炕,小文氏、闫氏对视,眼里皆是幸灾乐祸。
文氏张嘴,本想骂几句长媳,看到进院门的人,到嘴的话换了说辞,“侄媳妇,咱家不缺柴火。”
张氏不搭理她,将扁担放在西厢门口,对着何氏道:“大嫂子,我拿了些米和红枣红糖,找个炉子给叶儿熬点红枣粥。”
“哎哎。”何氏应着话往灶房去。
张氏端起药碗直接进门。
此时,谢烨已经晕得不成样子,碎发沾在额头,脸上汗津津,谢悦儿正扭着布巾帮她擦汗。
没想到悦儿在屋,张氏连忙赶人出去,“你个妮子,赶紧出去。”
本就体弱,再过了病气可不好。
见人都烧迷糊了,张氏心疼又气急,大骂道:“李有田,你个没良心的,让找个大夫咋这磨叽,老娘天天给你干饭整上,临到遇上事儿却是个没用的······”
嘴上骂着丈夫,手上不忘给谢叶灌药。
听着屋内传来的声音,何氏让孙女看炉子煮粥,自己去灶房烧热水。
上房正堂,文氏很想回嘴,碍于老头子越发阴沉的脸色只心下暗骂了几句。
“当家的,赶紧想个办法,再闹下去,家里孩子还咋说亲啊······”她被丈夫阴鸷的眼神吓到,舌头好像被猫叼,话音戛然而止。
谢老头冷声道:“想什么办法,现在就是想找个人家送走那瘟神都没人敢接手。”
文氏心下咂摸,余光瞥见侄女在门外晃悠,起身出去。
小文氏将姑姑兼婆母拉到自家厢房,出主意道:“勾搭汉子什么的没人撞见,可被那山民捞上来却是有人瞧得正正儿,不如就将人嫁给那山民,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文氏不觉的二儿媳贴心,黑脸阴沉道:“你偷听我和你爹说话?”
“没没没,”小文氏吓得连连摆手,赔笑道:“我去后院茅房不小心听到了,门窗又没关。”
“敢偷听,仔细你的皮。”说着,文氏上手捏住二儿媳腰间的肉,提起来拧了一圈。
小文氏是她侄女没错,可也是她儿媳,今儿敢偷听她和当家的说话,明儿就敢撺掇二儿子闹分家,这口子可不能开。
小文氏疼得呲牙咧嘴,却不敢揉腰,只能赔笑。
“看好锋儿钰儿,磕了碰了小心你的皮。”
“看着呢。”小文氏笑送婆婆出门,转身回屋时笑意落下,呲牙咧嘴揉腰暗骂。
文氏得了主意,连忙回上房。
*
李有田带着大夫来时,已经午正。
牛大夫把脉后,斥责道:“本就受寒,不好好照顾,本来吃五天的药能好非得多花钱你们才舒坦!”
张氏没接话,只眼神示意丈夫给大夫出诊费。
何氏问道:“高热不退,有没有法子······”
“有,你舍得出钱?”牛大夫翻弄药箱,头都未抬。
“啥法子?”
“扎针。”
“那就扎,早扎早好,孩子少受罪。”李有田斩钉截铁道,说着就从胸前掏钱袋。
谢怀仁拦住他,道:“哪能让你再掏钱,这次诊费我来。”
见两人撕扯,牛大夫没好气道:“出去吵吵。”
最终,还是老谢家掏了诊费药钱。
昨日已经是李家请牛大夫,今日老谢家再不掏钱,说不过去。
傍晚,老谢家灶房没开火,文氏早早锁了灶房门。
从地里回来的几个孙子孙媳见院子一片安静,相视一眼各回后院各自的屋子。
老谢家人口多,谢老头、文氏老两口住正堂东间,西间是两个还未成亲的孙子住。
儿子儿媳带着曾孙住前院东西厢,成亲的孙子孙媳住在后院厢房。
灶房由文氏管着,每日吃几顿吃什么都由她做主。
但凡心气不顺,文氏就停火锁灶房门。
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小的自有爷奶照顾着,泡点面糊糊吃些核桃干枣也能睡得着。
至于谢老头、文氏,点心就茶水,美滋滋。
地里忙活一天的孙子孙媳却是不行,晌午吃的饭,太阳还没下山就饿了,哪能撑得过一整晚。
这晚,老谢家成亲的没成亲的孙子都不大好过。
前者忍着饥饿还要被媳妇拧掐,好在有自己的屋子,能私藏些点心馍馍,就是不大够吃。
后者肚子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没个自己的屋子就是不方便,连带吃食都不好藏,遇见不开火的时日只能饿肚子硬抗。
谢烨是被院子的人声吵醒,睁眼看着灰蒙蒙的屋子,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听到动静,转头看去。
谢悦儿才掀开门帘,就对上迷茫的眼睛,惊喜道:“姑姑,你醒了,感觉咋样?”
“还,还好。”谢烨的声音依旧嘶哑,不过头重脚轻的感觉却是大为缓解。
“那就好,先喝药。”谢悦儿端起炕柜上的粗瓷碗,低低道:“饭在灶房,我去端。”
这话说的很是气弱,谢烨秒懂。
不是端,是偷着端!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家的情况,喝个粥米粒都要数着分,就怕给她分多了。
坐起身接过药碗闻了闻,道:“先放着,麻烦扶我去茅厕。”
她可不想喝下的药又吐了,这病还得治,她又不是恋爱脑,才不要早早噶了呢,好死不如赖活着!
被侄女扶着从茅房出来,一路出后院回屋时,见上房人影绰绰,心里泛起嘀咕。
谢悦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干巴的嘴唇,咬着唇扶人进门。
“小姑姑,他们要把你嫁给山民。”
谢烨一惊,看向谢悦,见人不似说谎的样子,想到热闹的上房,“所以上房是在讨论我的嫁妆喽!”
谢悦从小炉子上的陶锅里舀了一瓢热水倒木盆,洗了洗布巾拧干递过去,低低道:“没,商量要多少聘礼呢,我爷爷拦着不让要,被太奶骂了。”
谢烨呲牙,接过布巾擦脸,末了道:“商量出结果没?”
“没,太奶想要十两,太爷爷不说话,我爷爷觉得太多了,咱家又不卖闺女······”谢悦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谢家是不卖闺女,人那是守礼,自诩诗书传家,嫁女六礼一项都不能缺的!
哼,谢烨冷哼,“帮我倒点水漱口。”
今儿头不疼了,见到病歪歪的谢悦,她才有心思好好想想这老谢家。
小说中,谢怀民、塔娜从北疆回来,没几天就拉肚子,都以为是水土不服,可看到经年累月吃药还病歪歪的谢悦,谢烨突然觉得,可能原身爹娘的死另有蹊跷。
要知晓,最开始水土不服的只是塔娜,按理说谢怀民本就是汉人······
“悦儿,你现在还在吃药没?”
“这段时日没吃了,爷爷说总吃把胃口伤了,还不如吃好点养养胃。”
谢烨靠着炕柜坐着,手指点着床褥,思绪翻飞。
小说中作者没交代,可能是bug,可能是伏笔没回填,她现在身处现实,有些事儿不得不防,尤其是李娟儿娘要带她走时,谢老头的眼神。
别误会,可不是什么心疼愧疚忏悔,那是下了某种决心的坚定不移!
更何况,小说中,作者毫无预兆地写死谢怀民夫妻,又用了大幅笔墨描述谢老头文氏的伤心欲绝和懊恼。
当时看小说,她只以为懊恼是因为没及时请大夫,现在想来······
接过竹杯漱了口,谢烨也不喝药,直接下炕,“你跟着我就行,不用扶。”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见她进灶房,里面人一惊,小文氏、闫氏避之不及,只何氏迎上来,“叶儿,咋不好好躺着,饭好了悦儿给你端去。”
谢烨没搭理,径直看向锅灶。
看样子老谢家是准备将她卖个大价钱,这不,早饭都舍得放油水了。
一大盆凉拌野菜,两大碗鸡蛋炒野韭,锅里的疙瘩汤只看着就稠糊糊黏嘴的程度,旁边一竹箩杂面馒头。
“咋,我这还没上山呢,家里就已经吃上席了?”谢烨这一开口,直接把阴阳怪气挂脸上,推开要扶她的谢悦,径直去拿碗。
自以为很有气势,实则走得摇摇晃晃。
找了两个大粗瓷碗,挑了大半碗热菜,夹了四个馒头垒上,又舀了满满一碗疙瘩汤。
手抖胳膊颤,谢烨只得抱起碗,抖着腿出灶房。
灶房内其他人瞠目结舌,也就小文氏反应快,追出来喊道:“你舀恁多别人吃啥?”
嘁,谢烨才不管呢。
见文氏从上房出来,她仰着笑脸道:“饿了几天阎王爷也嫌,这年头,饿死鬼阎王殿都不收。”
见人变了脸色,才一步一挪回了大伯大伯母住的西厢。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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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晕倒了,也不知是被气晕还是吓晕,反正是晕得不省人事。
被儿媳们合力抬回东屋时,脸色煞白!
谢烨撇嘴,看向屹立不倒的谢老头。
谢老头也被气得不轻,扶着唯一没翻的桌子大口喘气,眼睛瞪得死死。
谢烨扣着掌心的老茧黄皮,没事儿人一样道:“不想我在你面前晃悠也成,好吃好喝供着!”
见爹的身子摇摇欲坠,谢怀仁担心被侄女气过去,连忙喊道:“悦儿,快带你姑姑回屋,看着她,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谢悦从人后钻进来,拽了拽谢烨的衣袖。
谢烨甩手,大摇大摆出上房。
谢悦有些怕,但爷爷叫她看着姑姑,只能坐在外间门口。
小炉子的火星星点点,谢烨端出温着的药,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药渣,闭眼一口闷。
“咳~咳~咳~”
为了减少痛苦喝得太猛,呛的咳嗽震天。
谢悦进来时,就看到她一手端药碗,一手捶胸,咳嗽的满脸通红,赶忙接过碗放在炕柜上帮忙拍背,担心道:“小姑姑,你没事儿吧?”
谢烨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实际上,她已经费尽全力在压抑想yue的冲动了。
以前也不是没喝过中药,可是又苦又麻、还泛酸的中药真是头一次喝。
谢烨坐在炕沿开始怀疑人生,跳河摆脱油腻渣男改变谢叶的人生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想到书中谢叶的后半生,再想想若是被按上私通外男的恶名浸猪笼,谢烨打了个抖,安慰自己没做错。
相比与渣男纠缠以及浸猪笼,现在这些流言蜚语就是毛毛雨!
回过神见谢悦担心地看着她,谢烨道:“碗里还有饭菜,去吃吧。”
谢悦不敢相信,她早就看见炕柜上的碗,只以为是小姑姑担心中午没饭吃才留的,没想到是给她留的。
小姑娘感动的眼泪花直往出冒,谢烨手忙脚乱,对于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她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
直接将小姑娘搂怀里,安慰道:“别哭了,哭多了会变丑!”
谢悦头一次跟小姑姑这般亲近,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这话破涕为笑。
“快吃,再不吃彻底凉了。”谢烨催促。
见馒头只吃了半个,谢悦总算明白,去灶房时小姑姑明明腿软还不要她扶的缘由。
一想到小姑姑为了不牵连她们大房,一个人颤微微走到灶房,耗尽全力帮她们拿饭菜,谢悦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馒头上,她也不在意,一口一口吃着。
见她这样,谢烨很是发愁,这小姑娘本就体弱偏还多愁善感,又没个巡盐御史的爹,外家寻常农户不说母亲还早早和离另嫁······
“你呀,”她摸着小姑娘泛黄虚软的头发,无奈道:“以后别吃那些药了,寻常受凉发热之类的让大伯带你去看大夫抓药,那补身子的药不要吃了。”
再吃下去,就得跟你那命苦还恋爱脑的小姑姑一样,成命硬克亲的小灾星了!
谢悦泪眼朦胧,看着一脸严肃的小姑姑,心下不由一动。
小姑姑以往不咋与家里人亲近,也就与娟姑姑要好,可今儿醒来提了两次她吃药的事······
见小姑娘泪如泉涌,又发狠地咬着馒头,谢烨拍打自己脑门,这是要闹哪样哦,不就一点饭么,至于吗?
要说老谢家最苦逼的是谁,非谢叶莫属!
力气大,下地拉犁上山砍柴,样样不在话下,偏又继承了胡人亲娘的美貌,皮肤又似她那白脸书生爹,一年四季不见黑。
走在村道上,一些毛小子大老远瞧见就吹口哨大声笑,又因着“命硬克亲”的名声,在村里风评······很是难评!
子嗣缘不旺的人家是纯粹地嫌弃,走道都不愿与谢叶打照面,嫌晦气!
儿郎多的人家就很矛盾,既畏惧于她克亲的命格,又希望名声能更差些,好低聘礼娶回家。
老谢家呢,从上到下都讨厌她,小一辈有样学样更是天天灾星长灾星短,甚至,晚上还扮鬼跑她屋外吓唬人。
谢叶的日子可想而知!
除了苦就是酸,不仅有干不完的活,还有大夏天馊了的饭!
第二苦逼的就是大房。
长房长子在古代,那可是生来就有优势,继承家业得七成,赡养父母主持家族大事。
可谢怀仁这个长子,不仅没享受到这些优待,还在谢家被边缘化。
原因皆是谢老太爷在世时,为长孙定了何氏。
原本文氏想给长子娶自己大姐家的侄女,可惜当时在世的老太爷相中的是好友的孙女,这就使得,文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长媳。
老太爷过世后,文氏甚至一度想退亲,奈何当时谢叶的爹谢怀民在父母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何氏这个大嫂成功嫁了进来。
可惜的是,谢怀民能说服母亲不悔婚,却没法阻止母亲磋磨大嫂。
他经常在县里,鲜少回家,自是不知道长嫂在家如何委屈。
后来察觉到,谢怀民将亲亲大哥堵在地里揍了一顿,只因他觉得大哥没当担,尽了子孝,未能尽夫责。
自那以后,谢怀仁对文氏阳奉阴违,暗地里体贴妻子,可惜,何氏已经嫁过来三年,被磋磨的掉了两个孩子伤了身体。
因为长房的孩子没一个站住,为次子娶了侄女的文氏开始抬二房。
也是小文氏的肚皮给力,成亲第二年就生下老谢家期盼已久的长孙。
大房的地位一落再落,最终也只养活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命薄的,英年早逝,其妻吴氏为老谢家长房生下一对龙凤胎,在丈夫过世三年后和离改嫁。
那一年,谢悦和哥哥谢铮四岁。
当时吴氏要带走儿子,谢老头和文氏自然是不愿意,哪有谢家子孙流落别家的道理?
软弱了一辈子的谢怀仁大闹一场,愣是让儿媳和离带着孙子回娘家。
自此,老谢家的长房,连摆设这个位置都失去了!
今儿谢烨准备发疯时,就想过不牵连长房,毕竟,老谢家对谢叶还有点感情的也就大房的人了!
知道她端饭后,老虔婆文氏肯定从长房身上找补回来,她就特意多分了些。
“牛叔,快快看看我娘如何。”
屋外谢怀义着急的声音打断谢烨思绪,她出里间爬上外间的炕准备透过窗缝看。
“啊~”
窗外一声惨叫。
谢烨下狠劲儿重重推开窗扇,就见捂着脸的谢锋蹲墙根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心里窝得这团火啊,蹭一下就旺了!
本就没消气,还赶上这熊孩子偷听,好得很。
小文氏正和妯娌打扫上房正堂呢,听见孙子哭声连忙出门,正要说几句孙子却见谢叶气呼呼冲出屋来。
察觉不好,丢下笤帚就往院子跑。
可惜,谢烨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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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你放心,叶儿在家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一道粗声粗气的话音打断了李有田的话头。
谢怀礼循着声音看去,见他大哥闷头起誓,眉头不由皱起,待看清大哥身后的二哥时,眼里闪过厌恶,“大哥,二哥,你们这是作甚,爹呢?”
听他声音,院中跪着的人皆转头看来,倒是早先跑回自家屋子趴窗户缝上往外看的“金”字辈熊孩子们,纷纷睁大眼睛惊叹:三爷爷/我爷爷好厉害!
在院墙拐角处伸头偷看的“松”字辈亦是惊叹:我爹/三叔好勇!
“老三,六弟回来了,你来见见。”谢怀仁眼眶泛红,说着招手叫人近前。
谢怀礼被气笑,望着院中唯一站着头发乱糟糟拎着冒烟的柴火棍的人嗤笑:“六弟,你回来的正好,谢叶把咱娘气中风了,你给个说法吧。”
闻言,别人什么神色谢烨不清楚,她自己率先仰天大笑。
末了环视众人,冷声道:“报应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就是坏事做尽的下场!”
她还不罢休,柴火棍指着谢怀礼,阴笑道:“你爹你娘都会遭报应,下一个你猜猜是谁?”
老谢家,除了大房,其他人在谢烨眼里全员坏人。
二房夫妻俩的坏,是肉眼可见明晃晃,相比较之下,四房就是阴险。
小文氏脑子不大好,经常被闫氏当枪使,还觉得人跟她一边儿,尊她敬她!
闫氏则是丈夫的传话筒,谢怀礼在背后出主意,她执行。
当然,这两人教出来的儿孙在同辈中也是最有心机的!
见侄女不再神神叨叨,谢怀仁迟疑,“叶儿,刚才是······”
“大哥,你被她耍的团团转,还想着为她好!”谢怀礼气急败坏,指着谢烨道:“这就是个灾星白眼狼,今儿敢掀桌子骂人,明儿就敢上房揭瓦,要我说赶紧说个人家给出去算了。”
“哼!”谢烨冷笑:“我爹不放心我回来看看咋了,你还想让我和我爹娘在阎王殿再见一面不成?”
谢怀礼气结,转头四看,叫道:“爹,爹,这个家你做主,出来说句话。”
李有田、张氏起身拉住谢烨各种劝说,谢烨梗着脖子只管盯着气急败坏的谢怀礼,她倒要看看,谢老头要如何说。
都闹成这样,还不见爹的人影,又被一个小辈连呛声带挑衅,更何况这个小辈还是以往家里最没存在感最懦弱的谢叶,谢怀礼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谢怀仁走上前准备劝说几句,一把被推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谢怀礼指着谢烨面目狰狞,恨不能将人吃了。
谢烨心里冷笑,想分家还拿她作筏子,也好,她也想看看缩头乌龟谢老头如何处理。
原本以为撂下这狠话,无论如何爹都会出面,可半天没见人影,谢怀礼顺着妻子推搡的力道回自家厢房,进屋后将门摔得震天响。
谢烨则是被张氏扯着带回自家。
谢家院子终于恢复安静,气氛是安静了,可人心如何,外人自是不知。
当晚,谢烨就在李家住下,同李娟儿一个屋。
物资贫瘠又匮乏的王朝,黑夜降临,天地一色,伸手不见五指。
村里也早就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谢烨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很是不习惯,温度有点高,她燥得慌。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时间尚早,估摸着才晚上七点吧!
作为现代的“夜猫子“,晚上七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才开始,正要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呢!
谢烨眨巴着眼睛,眼前虽然黑漆漆一片,但不影响她回味曾经的多姿多彩。
“叶儿,那人,你忘了吧!”
耳边响起突如其来的低语,谢烨没能反应过来,愣愣转头。
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两个亮点,不用想,那是李娟儿的眼睛。
见她没回应,李娟儿低低道:“丰收下晌出去玩,见到你爷爷了,在村口的大路上,我嫂子说是在等那山民。”
谢烨终于反应过来,说的是那油腻渣男,轻笑:“放心,那贱人今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李娟儿松一口气,劝道:“以后别做傻事了,这次我爹娘肯定不让你嫁给山民,不过你以后······”说亲难!
“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谢烨看得很开,反正她又不是谢叶,反击谢家那些人,毫无压力。
至于不孝不悌的恶名,哈,谢叶哪还有什么名声,不差这一个了!
谢烨在李家待了四天,这几日,成功交到一个新朋友——李丰收。
李娟儿大哥的孩子李丰收,才六岁,正是倒腾着小短腿疯跑瞎玩的年纪,以往可没少跟着村里孩子叫谢叶小灾星。
不过,他也就敢在外头叫,若是被家里人知晓,铁定一顿揍。
初时,见谢叶住自家,他还躲着人走,很是苦恼。
后来,经狗头军师小伙伴们出谋划策,不再躲人,反倒主动给谢叶拿好东西吃。
所谓的好东西也就是山枣核桃,想着收买人,别告状。
刚开始谢烨只以为是这小子改邪归正认识到错误,没成想混熟后,这小子才道出真相,“叶姑姑,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能跟我爷奶爹娘告状了哦!”
知晓原委后,谢烨经常用这个威胁他,以至于小丰收这两日过得很是痛苦。
“小丰收,来,帮姑姑·····”
“小丰收,姑姑渴啦~”
“哎呀,劈柴劈多了胳膊酸得很······”
如此这般,小丰收被谢烨各种花式威胁,各种帮忙跑腿,用他自己的话说“腿都给跑肿啦!”
谢烨不会用火石,不会烧灶,这小子就逮着机会狠命笑,谢烨将人捉住抹成花脸猫,逗得人吱哇乱叫,一刻钟都不想在家里待。
就像今早,吃完饭一放碗,李丰收就溜下桌,还给自己找借口:“我去打探打探,万一谢太爷爷要将叶姑姑卖掉可咋办?”说着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可怜他一小豆丁,哪知道装模作样应该是何种姿态,愣生生来了一出口是心非,逗得一桌人失笑。
他爹李承平笑道:“去玩吧,再作怪可要揍你了啊!”
春日里正是挖野菜的好时机,吃过饭谢烨准备跟着李娟儿去山上。
才背上背篓准备出发,院外传来小丰收凄厉的喊声,“叶~姑姑~叶姑姑~不好啦~叶姑姑······”
李娟儿气道:“这小子,真是欠收拾。”
小丰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本就两坨红的脸蛋现在像红脸关公,跑进院子气都来不及顺一口,道:“叶姑姑,谢太爷爷要把你卖给山民,那人长得跟,跟熊一个样儿。”
李家院子一静,毛氏擦着手从灶房出来,担忧地看着谢烨,想着要不要去找公爹和当家的。
谢烨放下背篓,将气喘吁吁的小人儿抱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说不定那是来家的亲戚呢!”
小丰收瞪圆眼睛,“不可能,那是谢太爷爷专门在村口截住的,说,说······”眼珠乱转不想往下说。
他现在很是知晓说不好的话定会挨揍,何况还是在家里,姑姑和娘亲都在,有些不敢说。
“说吧,又不是你说的不会挨揍的。”谢烨笑着摸了摸他的小揪揪。
“谢太爷爷说他搂你抱你,要负责。”小丰收说完不放心,看了看眼前的姑姑,又转头去看他娘,就怕被揍。
“还有呢?”
“那人推着车,车上好多袋子啊,垒得有这么高。”小丰收抬着胳膊比划,说完挣扎着要下地,“叶姑姑,我不要你抱,万一谢太爷爷让我负责咋办?”
臭小子······
谢烨将人放地上,故作嫌弃道:“你这小,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想对我负责,拿啥负责,拿你的尿
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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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要嫁妆,别人还没咋,小文氏率先炸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烨破口大骂:“个白眼狼,在家白吃白住多少年,还想要嫁妆,找你那早死的爹娘要去。”
谢烨不理她,直接看向谢老头。
这个家,谢老头是当家人,小文氏,不过是文氏的一条狗罢了!
阴恻恻道:“你也这么觉得?”
不等谢老头回答,她冲到大块头身旁抽出人腰间的斧头,直奔东间。
“干啥干啥?你要干啥?”谢怀义咋呼呼喊道:“快快,娘还在里面······”
正堂的人惊叫着挤作一团,可除了谢怀仁、何氏跟进东间,别的人尽是光动嘴。
柏苍迟疑后进东屋,看着乱砍一气的人,犹豫一瞬站在门口没动。
别管是高脚柜还是矮几,谢烨对着一顿劈,“找我爹娘要是吧,行,我就找我爹娘要。”
谢老头文氏屋里的家具都是谢怀民从北疆回来后新打的,甚至,谢怀民夫妻两去世后,谢老头做主收了两人的银钱。
今儿不给她嫁妆也成,谢怀民夫妻两留的东西一样也别想留。
文氏瘫在炕上,虽口不能言,但耳力还在,早就被要嫁妆的谢叶气的发抖,现在见人又在屋里乱砍,又气既惊,眼泪口水齐流,啊啊呜呜。
担心侄女砍人,谢怀仁忙着将瘫在炕上的老娘抱出屋,何氏上前劝说:“停手,叶儿你先停手,有话好好说。”
谢烨不理会,甩开拦她的人直接跳上炕,对着一排炕柜乱劈。
待劈得七零八零,站在炕上歇气,望着门帘处冷冷道:“二伯娘不是要我找我爹娘要嫁妆么,我爹娘掏钱置办的家用,我也不带走,砍了当柴烧吧,就当是我嫁妆了。”
说完斧头指着方才拽她的大块头,警告道:“我自己的家事,你最好别插手!”
敢再拦她,她就把院子的板车劈了让他背着袋子回山里去!
今儿就跟这些烂人彻底做个了断,谁也别想阻止她发疯!
在李家待了四天,老谢家无人过问,原来是等着拦住这傻大头把她作价卖了呢,哼,原身的这膀子力气干了这么多年活,也该泄泄火了!
谢烨站在炕上喘气歇息。
“叶儿叶儿,有话你好好说。”何氏在地上急得团团转,满脸愁容。
小文氏掀帘子进来,尖声道:“你个窝里横的啊—”
跟进屋的谢怀礼甩她一巴掌,斥道:“少火上浇油,滚出去。”
小文氏捂着脸瞪向门外,“谢怀义,你个软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见窝里斗开始,谢烨心下爽极了,跳下炕挥舞着斧头道:“让让,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别挡我路。”
她忙着呢,厨房大半东西还等着她去砸呢!
对上谢怀礼恨不能吃人嚼骨头的眼神,谢烨毫不怯弱,甚至还眼神挑衅:你敢动手试试!
谢怀义进屋,将哭唧唧骂咧咧的小文氏扯出去,谢老头的声音才响起。
“二两银子的嫁妆,要是看不上,你就把这个家都砸了吧!”
谢烨冷笑,挥舞着斧头隔开谢怀礼,出了东屋砸正堂,
正堂没多少东西,劈砍完桌椅便直冲大门后。
门后的两个大缸值钱,是家里压酸菜的,现在还有半缸菜呢,她就不信一斧头下去,这玩意不碎!
她正准备挥斧头,腿被人抱住,何氏哭着扑在地上抱住她,“叶儿,那是压菜的,贵得很,别砸,你要气不过去砸我们屋吧。”
谢烨很想将人踹开,抬抬脚的事儿,可是,她又何苦为难一个本就活得艰难的妇人!
看向面无表情的谢老头,竖起巴掌,“五两,不然我就放火烧屋子。”
谢叶爹娘早死,这么些年早就没家了,老谢家其他人也不配拥有家!
“爹,给她。”谢怀礼怒道:“给了一了百了,难道真要看着她把屋子烧了不成!”
谢老头一脸灰败,“银钱在你娘那儿。”
谢怀礼咬牙,沉默半响回去自家厢房。
谢烨用斧头在大缸前比划,好似在找方向如何下手才能更省力。
谢怀礼再进上房正堂时,扔来三块碎银。
“走,快走,日后这个家跟你再没关系。”
碎银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后静静躺下,谢烨将斧头扛肩上笑看屋里其他人。
明明没分家,且谢老头文氏明令禁止私藏,现在四房却能拿出五两,还是碎银,可见平日里没少私藏,甚至为了便利,将铜板专门兑成碎银!
“啧啧啧·····”她咋舌后捡起碎银吹了吹,笑成了花儿,“成,没关系就没关系,除了我爹娘的坟头,你们谢家我不挨半分。”
大摇大摆出正堂,察觉大块头没跟上,回头道:“咋,你不走还等着吃午饭?”
“我,我的袄子······”柏苍局促道。
谢烨一愣,想起装晕时扑面而来的汗味儿,脸色变青,没好气道:“早扔了,给你赔件新的。”
大块头拉着板车,谢烨扛着斧头,两人一前一后往村外走。
“叶儿,叶儿······”
身后传来呼喊声,谢烨回头,见是张氏,挥手道:“婶子,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回来看你。”
她要跟着大块头去山里了,倒不是就这么把自己嫁了,相比于一个人出去闯,倒不如去山里。
小说中,这个王朝安定没几年,她一个女孩子出去,人生安全都难以保障,更何况出去干什么,卖身当丫鬟?
没有人身自由不说,还命在旦夕!
大块头看眼神就不坏,跟着他先求个安定吧!
张氏一路跑着追上,扯住谢烨的衣服拍打她脊背,斥责道:“你咋主意这大呢,当我跟你叔是死人呐,啊?嫁人这么大的事儿,哪是你个女娃能做得主的,快跟我回去,要嫁人成亲也得走礼。”
前面拉车的柏苍听到责骂声停步,放下板车看过来。
谢烨笑着任由张氏拍打,不躲也不还手。
待张氏含着泪停手拉她往回走时,稳稳站着才道:“婶子,你回吧,我以后回来看你跟叔,娟儿出嫁的时候我也回来。”<
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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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龙山,只听其名,便知是大山深山。
外围还有附近村民开垦的山地,虽种庄稼收成不大好,但好歹是地,时常能看见劳作之人。
往里走,山路越发崎岖不说,路边的野草藤蔓都要将狭窄的路面淹没,偶尔能见到搭伙砍柴的樵夫或是采药人。
再往里走,却是不成了,附近村子严令村民再往里走。
树大草深,一不小心碰见山猪、豺狼,保准丢了性命,更别提熊瞎子、虎豹这等深山猛兽偶尔也会出来觅食。
若是招致猛兽下山,那更不得了,整个村子都得遭殃!
藏龙山连绵几千里,纵深几何无人知晓,世人只道里面有山民,却是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家。
柏苍所住的白云岭,拢共三十几户人家,若是出山,晴日天气好日头长,得五六日,若是碰见下雨天,走上一旬说不得还在山里。
他这次出山,虽开春了,但山里还没完全开化,中午日头好气温高时,有些路段解冻,树叶杂草遮掩看不出来,踩上去却是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滑倒摔一跤,甚至,可能直接跌到坡底。
板车扶手两侧绑了一根粗麻绳,柏苍将麻绳绑碎布的一段搭在肩上埋头前行,板车被麻绳拽着不情不愿前进,轱辘处吱呦作响。
谢烨跟在后面,偶尔帮忙推一把,并非她偷懒不想帮忙,实在是脚底的泥厚的抬脚都费劲。
不远处的草丛或是密林里,不时簌簌作响,偶尔还有咔嚓声。
若是惊动觅食的兔子或者小憩的山鸡还好,就怕招来觅食的野猪、散步的豺狼,总归是有些吓人。
被柏苍告诫,初时,谢烨走路都是鬼鬼祟祟,就怕突然冲出个野兽。
现在却是不成了,拄着柏苍专门帮她现砍的“登山杖”,弯腰撅着屁股一步一步挪。
自从跟着柏苍进山,这已经是第三天,她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山大沟深、翻山越岭。
渴了就喝水囊的水,饿了啃干饼,夜间找个空旷的地儿生堆火靠坐半眯半醒糊弄一夜,天亮继续赶路。
好在老天爷给脸没下雨,可即便如此,谢烨还是向“落魄潦倒”狂奔。
水囊的水要留着解渴,她已经三天没刷牙了,偶尔遇见小水塘也只敢洗把脸,扎的马尾辫三天没解开过。
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好好吃一顿热乎的现做的饭。
毛茸茸的肥兔子从草丛蹦过,在谢烨眼里已经不止是可爱,还很可口!
只是,她也不是没眼力劲儿,人柏苍忙着赶路,就没好意思让人打猎吃烧烤。
今天一大早赶路,穿过一片松柏林,好不容易平坦了些,柏苍却拉着板车沿着斜坡往上走,所谓的山路,不过是他出山时踩踏标记出来的少有枯枝烂木却杂草丛生的黑泥地。
谢烨还得时刻注意着从旁边不知名草藤上垂落的大蜘蛛,直冲脸面飞来的山蜂,甚至跟树干纹路颜色无异的蛇。
光柱自树叶缝隙掉落,为热舞的土尘雾气打下耀眼的“聚光灯”!
林子静谧又热闹,不闻人声,鸟鸣啾啾山鸡咕咕却是不曾断过,山蜂一群又一群的歌唱春日好风景。
厚厚的枯叶堆在地上,表面还能看出叶子形状,底下早已是腐叶烂泥,踩上去软绵绵咯吱作响,车轮碾压过,留下“cang”、“cang”的声响,像枯叶在抗议,又似不甘的呐喊,车轱辘浑不在意,自顾吱呦。
听着身后没了动静,柏苍停步,弯腰喘息的同时道:“快了,再走半刻钟就能到对子房,在那休息半日,明早再进山。”
听这话,正艰难追赶上来的谢烨脚底一滑,单膝跪地有力无气道:“进、进山?那我们现在是······”
到底是有多远,这都已经在山里走了两天半了,怎么就才进山呢?
柏苍将板车打横,抽出插在麻袋缝隙里的木杈撑住扶手,绕过车见谢烨半跪在地上,过去将人拽起,半扶半拖走到车后。
“你靠着歇一下,我去去就来。”
谢烨仰靠在麻袋上望天,顶着新芽的枝干将天空割裂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状,不时有飞鸟掠过,耳边响起淅沥沥的水声,她闭眼。
面对此情此景,谢烨已经麻木。
第一天进山时不知情,渴了就喝水,结果,上厕所时才犯难。
不要看这是野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山林,随便找个地儿解决三急可是个难题,飞虫蜂蚁多暂且不说,眼下正是春季,万一草丛窜出个刚睡醒的蛇······,何况还不能走太远。
所以,在丢脸与丢命之间,谢烨果断选择前者。
以至于现在,她已经很能平静地接受此种纯天然生活场景下的尴尬瞬间。
毕竟她上厕所都是柏苍帮她找地儿,敲打枯草后踩碾平坦,然后站在五步开外背过身放哨。而她自己,就地解决三急时不仅要防上衣衣摆掉下来,还得挥舞胳膊驱赶飞虫。
那姿势,那糗态······以至于到今天,谢烨真心觉得,“吃苦耐劳”这一优良传统美德她已经具备了前一半。
“往那边走个两三里是马家寨,岭上有姑娘嫁到那边了,年前成亲的。”
听着话音谢烨睁眼,顺着柏苍的示意看去,那边应该是东边,山岭斜坡不是很陡,但树木不少,尤其往顶峰处看还能看到杨树发白的枝干,道:“那边是······杨树林?”
“嗯,东边多杨树,马家寨的人就靠卖木材过活。”
闻言,谢烨来了兴致,“你们村的主业是什么?”
见柏苍疑惑,她解释道:“就像你说的,马家寨靠卖木材过活,你们村人靠什么过活?”
柏苍沉默,搓了搓伤疤累累粗糙发黑的掌心,解下绑在板车上的水囊低低道:“附近有水沟,我去打点水。”
望着他略显慌张的背影,谢烨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能让寡言强势甚至大男子主意的糙汉避之不谈,定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因着此一出,后半程两人未交谈一句,甚至,见柏苍直接将山沟里的水装在水囊,谢烨也没再多话。
两人一板车沉默无言,走过斜坡穿过枣林到了一处山坳,林中天色渐渐变暗,
柏苍才开口打破沉默“到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脚。”语气很是欣喜。
谢烨从板车后探头,见一个杂草包堆在山······崖下。
说是山坡吧,裸露的土壁与地面垂直,可若说是山崖,好像也不准确,高度也就三五米的样子,顶上满是干枯的杂草藤蔓。
“那是······你说的对子房?”
“嗯,别看外面不起眼,里面可舒服了。”柏苍难得口吻轻快,加速往草包方向去,扶着麻袋的谢烨一滑,差点扑倒。
碗口粗的木棍用藤条捆绑编成一排,外圈种满荆棘枣树,左看右看都不像门。
柏苍拔起插在土里的木棍挑开一片荆棘枣树丛,谢烨便看见里面情景,笑道:“这门,造型挺别致!”
“防野猪狼崽的。”柏苍没进去,反倒是往草包旁边去。
谢烨这才察觉,旁边的枯枝烂叶下有动静。
对子房是猎人在深山里找合适的位置挖坑搭建的简易木屋,背靠山体,三面用木排围堵成墙,旁边移植一些带刺的草木做防御,用手腕粗的枝条编成木排覆顶,而后抹厚厚的泥再覆盖松柏枝桐叶等,最上层则覆上干草,确保不漏雨。
从外看是杂草包,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柴火堆放整齐,干枯杂草成捆,甚至还有烧了半截的柴火棍,泛黄的粗竹竿靠墙摆放。
山体一面凿的凹进去形成一个山洞,搭有简易的木床,上面还有补丁盖补丁看不清颜色的褥子,洞壁的竹钉上挂有水囊竹筒,地上放着竹篓。
甚至,谢烨眼睁睁看着柏苍趴在地上从床下扒拉出陶罐,从里面掏出黄米。
见她瞪大眼睛,柏苍局促道:“我们打猎晚上就在对子房歇脚,会存一些米面。”
谢烨了然点头,四看道:“没见有锅呀!”
柏苍在洞外的地坑烧火煮粥时,她才明了用竹筒煮。
见她盯着地上的陶锅看,柏苍解释:“陶锅用来烧水煮疙瘩汤,煮粥容易烧裂。”
谢烨挠了挠脸,看向外面啃草的毛驴,那干瘪模样,让她想起小英家的牛。
对于柏苍乃至白云岭人家出山的路径,她已经猜到大概。
前半程赶着毛驴驮着皮子山货出发,在这个对子房换成板车,拉着板车走斜坡一样的山路绕过山头,从上南坡村出山去镇上买粮买盐,毛驴就养在对子房旁边伪装成陷阱的大坑里,采购回来在这里卸车,又转用毛驴驮物资。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山路!
“为啥不用毛驴一直驮出山?”
柏苍抬眼一笑,“不成的,累坏驴子日后再出山得全靠人背。”
所以,荒草枯叶遍布倾斜三十四度的林坡不算陡,改用板车拉,虽然累人,可毛驴却能休息个两三天。
莫名的滋味从鼻尖散开,谢烨仰头,一只蜘蛛正晃悠悠从顶棚滑下,她往旁边挪了几步。
青绿竹筒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作响,竹身的水分钻出来“喊叫”着热。
谢烨蹲在火坑旁烤手,等待开饭。
柏苍拎着斧头出门,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扛了一捆不粗不细的
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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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烨被叫醒时晕乎乎,只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叨叨,床还摇来晃去烦人的很,翻身一巴掌挥过去,怒道:“大清早不让人睡觉烦不烦?”
柏苍后仰躲过巴掌,看着床上的人,见脸色红的不正常,继续上手推搡:“起了,喝药。”
谢烨惊醒,睁眼就是······“你谁······”看了看熟悉的袄子棉裤以及身后的山洞,摸着额头道:“你刮胡子了?”
“嗯,你冒风了得喝药。”柏苍递过竹筒。
见竹碗外面黑乎乎,谢烨条件反射性凑近歪头细看,“这是我喝粥的碗?”
柏苍想缩回手,奈何碗里是药,一个不小心就会洒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催促道:“新做的,快喝。”
确认了不是喝粥的碗谢烨松一口气,道:“我先洗漱一下。”目光触及身上盖着的褥子,嫌弃地捏起一角拎到旁边。
下床时腿一软直接歪倒。
好在柏苍就在旁边,伸手扶住她又塞回床上。
谢烨被呛得直咳嗽,这时她才察觉,好像生病了。
摸上热乎乎的额头,有气无力道:“我生病了?”
站在床边的柏苍无奈,合着方才他说的话这人一句都没听进去,关注点全在这个被他弄脏的竹碗是不是她吃饭的碗啊!
递过竹碗耐心解释:“你冒风了,这是治冒风的药。”
“冒风?”谢烨咂摸,嘀咕道:“感冒啊!”
一想到这个时代的感冒若是治不好会要人命,她挣扎着坐起身,接过碗闻了闻吹了吹,顾不得碗边的黑痕,直接仰头灌。
“咳咳咳······”喝完递过碗,坐在床边咳嗽。
这药,比她前几日喝的那个更苦,更难喝,砸吧嘴突然抬眼,“怎么跟我之前喝的不一样,你确定是治冒风的药?”
“你烧的很,这个是大剂量的,大夫说太烧就喝这个。”柏苍局促解释。
谢烨皱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若是不烧,喝哪个?”
柏苍从地上竹篓里拎出两个油纸包,“这个是不太烧时喝的。”
果然,根据感冒严重程度分了不同剂量的药,谢烨伸脖子看,竹篓里面还有别的药包,“都是中药?”
“山里没大夫,看病不大方便。”柏苍转身出洞。
谢烨坐在床沿定定看着地上背篓,觉得缓过来了才慢吞吞下床。
板车已经卸车,麻袋分装在竹篓中,看样子是给驴驮。
见柏苍用竹筷搅着陶锅,面糊糊稠的感觉能黏嘴,谢烨砸咋舌后觉得她还是兑点水喝吧,看到他还往里撒盐,暗道:瞎讲究!
吃过早饭,柏苍拎着镰刀准备出门。
谢烨盯着他掏出镰刀的竹篓微微经验,想到出门在外与陌生人同行,多点防备也正常。
柏苍却是解释道:“一直都在车上,只是压在麻袋下你没看见。”
谢烨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本她觉得没啥,这一解释,到更像欲盖弥彰。
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去,水气却依然浓重,树干湿迹斑斑,树叶草叶上更是挂满水珠。
在门口处张望,不见人影,谢烨心下着急,她吃完饭碗都洗了,陶锅也晾干了,咋还不见人回来?
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沙沙的声音传来。
谢烨左右四看,也就靠在门边的竹竿趁手,赶忙拎起紧紧抱住,死死盯着声响处。
对上熟悉的眼神,心下一松,皱眉道:“你干嘛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回来还不提前吱声。
柏苍挑着两捆露着嫩芽的枝条,裤脚被水珠打湿,湿痕一直蔓延到小腿处,脚上的鞋子沾满泥土,“给驴割点草。”
谢烨指向一旁被拴在树上的驴,无语道:“它不是能自己找吃的么!”
“今儿歇歇,你病好了再走。”柏苍将枝条竖靠在“荆棘墙”边,卸下背篓。
谢烨这才发现他还背了背篓,抬头看天色后道:“我还好,赶路吧,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前两晚都是在树下生一堆火,靠坐着半眯半醒硬熬,昨晚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她松懈下来睡沉反倒感冒了。
现在这种情形,还是早早到柏苍家安全,不然这半路来个野兽······
想到此,谢烨催促道:“我没事儿,赶紧收拾东西走,你出来也有好久了吧!”
柏苍盯着她脸色看了又看,没应话,却是叮嘱道:“成,我们走慢点。”
两人收拾对子房,谢烨负责灭火清理卫生,柏苍则是给陶罐添了米,又留了些麦子,往墙上的竹筒还灌了点盐。
板车拆解,车架靠在洞壁立着,车轮放在一旁。
柏苍还进林子砍了一根成人腿粗的枯木,劈成柴火堆在地坑墙角。
“有人打猎来住,有现成的柴烧火。”
听他解释,谢烨了然点头。
柏苍没说的是,这些柴是给打猎受伤的人准备的。
来对子房的猎人,若是歇脚,用不了多少柴火且能自己现砍,之所以备这么多柴火,就是预防猎户打猎受伤来对子房却无柴可烧。
山里猎人都知道这规矩,即便是山民临时歇脚,用了柴火也会自己补上。山里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多留一捆柴火也是结一份善缘!
往后的山路,果然越发崎岖,好在不用绕,直接爬坡翻山。
驴子驮两个大筐,柏苍背着背篓还挑两个筐子。
为着背东西,两人临出发前还吵了几句。
谢烨不了解的是,都这么累了,为啥要带一大捆竹皮回去?吃饱了撑的?
柏苍沉默,只埋头收拾东西往箩筐塞。
谢烨双手叉腰在原地转圈,默念: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自己选的路······成功将自己劝得平息火气后,又在柏苍收拾好的箩筐乱翻。
柏苍自然是拗不过她,只得看着她将草药包、盐包、干粮布袋、水囊、镰刀斧头竹筒等乱七八糟的收拾在一个背篓自己背。
征用了对子房一个背篓,谢烨理直气壮指使人,“你给人补上。”
“好,下次来补一个。”柏苍只有应话的份儿,不过,在谢烨看不见处努力压制嘴角。
估计往里的山路经常走,虽不平坦宽敞,但能看得出是路。
驴子在前,谢烨走中间,后面柏苍背筐又挑担。
走着走着实在走不动,跟柏苍换了位置,“你先走,到前面放下歇一歇等等我。”
······
也不知何时,队形成了驴子慢悠悠自己走,柏苍走在最前,赶一大段路放下扁担箩筐返回来接谢烨。
如此往复。
路不好走,好在柏苍每晚都能找到对子房,能做热饭吃,有床板躺着歇息,后面五六日的路,谢烨觉得还成,不算太累。
只是,这种赶路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将对子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后坐在火堆边,她捏着小腿问道:“还要多久啊?”
自离开上南坡村算起,已经有十天了。
在山里钻了十天了,连个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说不丧气是假!
“明儿说不定能碰上来接我们的人,明晚就能到家了。”柏苍搅拌着竹筒里的粥,感觉差不多了将柴火分了一些拨到旁边的大火堆。
谢烨盯着土坑发呆。
竹筒距离上沿三分之二处靠在土坑壁上,筒口朝外露出地面,坑里生火煮竹筒粥,既不担心土掉进粥里也不怕倾倒没得吃,想来也是山民世世代代传承的经验。
她突然道:“那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接?”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柏苍诧异,回头看去,见她蔫哒哒,完全没了刚进山时的神采奕奕,笑道:“也行。”
见他拿了竹筒来,谢烨舔舔嘴唇道:“先给我盛点,你自己喝咸的。”
这几天,不论是粥还是面糊糊都是咸味儿的,她不想喝了。
柏苍拔开竹筒盖子掂了掂,道:“今天喝甜的。”
谢烨盯着他手里的竹筒仔细瞧,没看出与装盐的竹筒有什么区别。
“你们村多少户人家?”
“三十几户,不过有几户······”柏苍看着火苗神色莫测,“日后你就知道了。”
反正要长住,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谢烨也没追问,端着竹碗喝粥。
幽幽火苗与昏暗的天色无声对抗,夜幕来临前的林子又陷入静谧,一时之间只柴火噼啪声和吸溜声。
柏苍喝了几口粥,起身去翻竹篓。
见状,谢烨直接道:“我好了,不喝药了。”这几天她已经煮了两包药,再喝,新买的药都被自己喝没了。
柏苍转头看来,好似在确认。
她连忙道:“真的好了,明儿回去煮点姜汤喝。”
怕苦是其次,主要担心若是那药是村里人让他帮忙带的,被她喝完算什么事儿?再说她现在也就鼻子塞,其他没感觉,回去煮点姜汤喝喝休息休息肯定痊愈。
柏苍摸着药包沉默,二叔和青山家要两包药,剩下的都是他家,已经去了两副,剩下两幅是不太热的时候吃的,也不知······
谢烨不知他心思,喝过粥,啃了小半块饼子,用温水洗脸冲脚后上床。<
9. 第 9 章
《嫁进深山当大王》全本免费阅读
“大郎这媳妇生的俊!”
“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有啥祸不祸的,只要大郎争气,就是福。”
“谁说不是哩”
······
“嘻嘻,大嫂好看。”
“大嫂好白,脸白手也白。”
“啊醒了醒了。”
“嘿嘿没醒,骗你们的”
······
谢烨只感觉耳边一直有人说话,不是嘻嘻哈哈就是嘀嘀咕咕,偶尔还有呵斥声。
只是她无论心里多么着急,多么想醒来,就是睁不开眼,只能任由睡意打败神志,彻底陷入昏睡。
“啊嗷—呜~呜~呜······”
凄厉的惨叫声入耳,陡然睁眼,入目黑漆漆一片,谢烨左右四看,甚至伸手,可眼前依然黑乎乎,心内大惊,她是瞎了吗?
想到昏迷前是跟柏苍在山里,连忙叫道:“柏苍柏苍······”
不远处传来悉索声,继而一道光亮递进来。
弱弱的童声响起:“大嫂,你醒了,大哥去挖草药了。”
借着光亮谢烨勉强看清是个孩童,她挣扎着坐起身道:“你大哥叫柏苍?”
孩童点点头,道:“我去找姐姐。”说罢转身跑了。
帘子被放下的一瞬,屋内又陷入黑暗。
谢烨无语:这门帘遮光效果,真是不错!
摸索着想下床,率先摸到墙壁,顺着墙壁摸到扎手的······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不止光亮进来,冷风也进来,谢烨这才看清,竹帘遮着窗户,外面下着毛毛细雨。
呜呜咽咽的哭声更明显,她想从窗户探头看看,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大嫂快躺好,冒风还没好可不能再着凉。”
低矮的石院墙外跑进来一女孩子,一手挎篮子,一手压着草帽,边跑边喊。
带着水气的风还是有些冷,谢烨缩着脖子放下竹帘。
其他的暂且不说,感冒不能再加重了,也不知柏苍那些药多少钱。
想到银钱,谢烨一惊,摸上衣服,这才发现身上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
“大嫂,你感觉咋样?先吃饭。”
门帘再次被掀开,女孩子端着木盘叽叽喳喳进来,也是这时谢烨才发现,她竟然比谢悦还矮,疑惑道:“你是?”
“大嫂,我是柏翠,你以后叫我三妹就好。”柏翠将木盘放在炕边,回身挂门帘,边说道家里人口,“大嫂你一直不醒,大哥担心药不够,带着二哥去挖草药了,家里现在就我和小弟,就是刚才跑出去那小子······”
谢烨心下明了,这是柏苍家,不过这柏苍是怎么说的,她咋就一夜之间成了他媳妇了?
“你大哥······”她吞吞吐吐道:“让你们喊我大嫂?”
柏翠半挂门帘,又点起油灯,转头来笑道:“可不是,你跟大哥成亲的席都办了,乡亲们都说好。”
谢烨瞪大眼睛,“办、办席······”靠,原来他那晚说的办席不是她入乡随俗宴请大家的席,可是······
“我都昏迷了,怎么跟你哥成亲?”
柏翠将木盘放到挨着炕的柜子上,摇头晃脑道:“成亲仪式什么的我不懂,不过席确实好吃,大哥还专门买了一头猪,席面油水可足了,咱们岭上的人都说你跟大哥的成亲席面好。”
谢烨垂眸,木盘里两碗菜,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我吃不下这多。”
“没事儿,大嫂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有大哥呢。”说完柏翠拍着脑门懊恼:“看我这记性,大嫂,你要如厕不,我扶你去。”
见她眼睛亮晶晶没有恶意,谢烨放下心思点头,下炕的同时摸着身上衣服问道:“你帮我换的衣服?”
“我和二婶帮你换的,给你擦了擦身子。”柏翠凑近了低低道:“大嫂,你好白,怎么才能养的这么白,我也想白点。”
“轰”一下,谢烨只觉热气冲头,磕巴道:“不,我是,我是天生的。”妈耶,她昏迷的时候被人看了个光光,说不定还上手摸了,这······
谢烨就想骂人,讨厌这种没边界感的操作!
这个柏苍,看着是个老实的,肚子里满是弯弯绕绕,跟她说话时含糊其辞就罢了,还趁人之危!
她当时是说跟着他,可没说就这样和他成亲。
小人,一点都不像面上显得那样老实。
谢烨以为柏翠扶着她去茅厕,结果人扶着她进了厨房,穿过厨房到了后面的屋子。
柏翠指着墙角全新的木桶道:“大嫂,这是大哥给你新做的尿桶,以后只给你用。”
······???!!!
谢烨原地裂开!
在柏翠诚挚的眼神中,干笑道:“就,就在这里?”
“嗯。”柏翠重重点头,“外面下雨,地滑不说还冷,大哥说你是读书人家闺女,用不惯我们的茅房,万一掉下去······”
谢烨闭眼,死掉的心又双叒死一次。
为啥呀,到底是为啥呀?
“大嫂快去,我帮你把门。”
柏翠很贴心,见她犹豫解释道:“大哥说隔一下的,
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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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来洗手。”
谢烨穿过杂物间刚进厨房,就见柏翠笑盈盈招手,她脚边放了一个木盆,里面热气屡屡。
门口处壁角,站着一孩童缩着脖子可怜兮兮,正是最开始掀门帘的小孩。
“大嫂不用管他。”见她看去,柏翠气哄哄道:“一天天不学好的尽学坏的,就该收拾收拾。”
“我,我没有。”柏青低低反驳。
柏翠扬手,“再顶嘴扇你信不信?”
柏青看了谢烨一眼,缩着脖子不说话,挪了挪脚乖乖站好。
谢烨发现他鞋尖有东西动,以为是虫子,细看时才发现是鞋面破了洞,大拇指露出来,沾了泥黑乎乎。
难怪小说中提起山民,众人避如蛇蝎,尤其是未婚嫁的女子一听嫁山民,便是寻死觅活不同意。
这日子,太苦了!
洗手后擦了把脸,谢烨回屋子准备吃饭,主要是外面着实冷,她这衣服不合身还是单衣,冷风一吹,那滋味,别提有多透心凉。
柏翠喜滋滋拿过自己的宝贝,“大嫂,给你,擦擦。”
青白瓷瓶,小小一枚,她捧在手里宛若稀世珍宝。
谢烨笑道:“抹脸的?”
“嗯,大哥在县城给我买的,这一小瓶得五十文呢。”柏翠虽神色不舍,却还是递了过来。
谢烨摇头,“我不擦的,在家也不擦。”
听这话柏翠眼里的羡慕满的要溢出来了,凑近细细盯着谢烨脸瞧,喃喃道:“大嫂你脸又白又滑,我还以为是抹脸油润的。”
“大嫂那是天生丽质。”不知何时溜进来爬上炕坐在炕沿的柏青插嘴说道。
柏翠咬牙握拳,将青白瓷瓶塞谢烨手里转身过去,一把将柏青推倒翻了个身儿,对着屁股猛扇,“又学这些浑话,不打你不长记性。”
柏青蹬腿挥手,扑棱着反抗,“我又没说错。”
谢烨坐在木柜旁的炕沿边吃饭,一口菜一口馍,慢悠悠吃着,末了来一口粥润润喉,自在的边吃边看姐弟两“内斗”。
没打几下柏青就受不住了,哭喊道:“呜啊大嫂救我呜呜呜······”
“叫大嫂也没用,等大哥回来我就跟大哥告状。”柏翠大声道。
柏青哭声一顿,开始认错,“我错了,呜呜以后都不说了。”
柏翠也是打累了,停手厉声道:“等大哥回来跟大哥认错吧。”
柏青捂着屁股呜咽,可怜的很。
谢烨却是笑问:“你听谁说的?”
柏青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就,隔壁驴子哥。”
柏翠翻了个白眼,上去又补了几巴掌,没好气道:“大哥说了让你别跟他混在一起,你是一点都不听啊,等着大哥回来揍你吧!”
说到隔壁,谢烨想起此前被一声哭嚎吵醒,问道:“隔壁什么人家,我之前怎么听到有人在哭。”
柏翠立时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偷看她。
到底是孩子,即便心思再多也没大人的那份深藏不露,估计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手指搓揉衣角的小动作出卖了心底的忐忑。
谢烨微微一笑,不在意道:“他家很可怕吗?”
“没,没有的事儿,就大壮哥脾气暴一点,他弟弟就是马驴子。”柏翠支支吾吾。
见她说话半遮半掩,谢烨心下来气,跟她哥一个德性!
柏青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看来,满脸天真,谢烨掰了一块馍递给他,笑道:“你这小,跟着驴子玩会不会被欺负啊?”
柏青欢喜地接过馍,还没来得及咬,听这问话立马瘪嘴,“总欺负我,还指使我干着干那······”突然看到三姐的眼神,立时噤声,张嘴大大咬了一口馒头有滋有味咀嚼。
柏翠嫌弃,“才吃过饭又饿了,你饿死鬼投胎啊,这是给大嫂的。”
“大嫂给我的。”柏青气咻咻顶嘴,见她上前,连忙往谢烨身后躲。
大嫂不知晓,但他清楚,三姐又要拧他耳朵了。
见他躲在自己身后,谢烨觉得柏翠这个姐姐看着没比弟弟大多少,却威严的很,没见柏青躲得如同老鼠见了猫,笑道:“翠儿你在家是管家的吧!”
管家,在山里是夸女人的话。
莫名被夸能干,柏翠红了脸,羞赫道:“也没,就在家带带弟弟帮大哥二哥做饭洗衣服。”
山里能管家的女人必须是贤惠能干的,爹娘过世好几年了,她在家里忙进忙出,从来没有人说她能干,只看到她大声吆喝弟弟、和欺负弟弟的人打架便说她厉害,日后嫁不出去······
初时还是害羞,想着想着不由委屈,柏翠红了眼眶。
见她好端端的突然从害羞不好意思变为委屈,甚至要哭出来,谢烨疑惑,正要问却见人扑过来。
“呜呜呜大嫂······”
柏青以为她要来揍人,反射性后退,结果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捏着馒头愣愣看着三姐抱着大嫂哭。
谢烨也愣住,被紧紧抱住不说,脖子处的头发是真扎人啊!
听着怀里的呜咽声,她抬手摸上柏翠发顶,头发如同枯草又干又毛躁,也不知平日里怎么吃饭的。
想到柏苍,安慰道:“有什么事儿跟你大哥说,他会给你做主。”那人虽然对着她隐瞒了很多,但大体上是能做主的人,就是趁她昏迷办成亲酒席这事儿,真是······
柏翠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不成人声,谢烨只得拍着她背安慰。
这边她还没劝好人,身后的柏青也不知怎么了,挤过来抱住她哇哇大哭。
“大···额大嫂,你嗝儿···能不能···呃能不能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都打嗝了还不忘说话。
谢烨头大,抽出胳膊揽住他,哭笑不得,“你哭什么?”
“你额、不要、额走。”柏青仰头,眼睛水润清亮,若是不看黑乎乎的脸蛋和鼻涕,还很是可爱小孩。
柏翠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手背一抹眼睛嫌弃道:“看你,眼泪鼻涕的,弄脏大嫂衣服了。”
柏青嘟嘴不理她,即便被拧耳朵,也坚持看着谢烨。
谢烨掰开柏翠的手,笑道:“没事儿,你不是也把泪抹我衣服上了么。”
柏翠羞赫,扭头揉着眼睛不说话,柏青却像是得了定心丸,抱住谢烨胳膊摇晃,乐呵呵道:“大嫂你不走了。”
“别瞎说,大嫂跟大哥都成亲了,咋可能会走,别打扰大嫂吃饭。”见弟弟三番两次哪壶不开提哪壶,柏翠忍无可忍,厉呵着上前拧住弟弟耳朵将人拽下炕。
柏青被拽下来毫无反抗之力,不过在褥子上留下一道污痕。
见新被褥被弄脏,柏翠拍打他脊背,“看看你,大哥大嫂的新被褥被你弄脏了。”
打完人去看被褥,又是揉搓又是拍打,可惜泥痕依然清晰,抱怨道:“脏死了,等大哥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柏青小跑过去,贴着谢烨腿站着不说话。
谢烨用腿将他
11. 有暴力内容,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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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苍家后院很大,一直延伸到山壁下,与左右人家以齐腰的石墙相隔,谢烨不用踮脚都能看到隔壁人家屋前院后的场景。
环视隔壁人家院落结构的同时,谢烨咬着鞭子整理衣服,为了行动方便,直接将上衣下摆套在裤子中扎紧腰带。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腰带是之前在谢家翻找出来的红头绳。
捋了捋线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谢烨拎着鞭子下台阶往右邻去。
走到院墙边时,呜呜咽咽的哭声更明显,她抹了一把脸,单手撑在墙头侧身一跳,跃了过去。
院墙距离屋子估计有七八米的距离,土院虽然收拾的干净,但下着雨满地泥泞,很是不好走。
谢烨看着上不算合脚的新布鞋,缩了缩脚小跑过去。
刚绕过屋子墙角,被吓一跳,“哎—”
窝在前廊檐下的几个孩子也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人,吓得抱在一起瑟缩着却是紧紧咬牙没出声。
谢烨彻底黑了脸,见窗户没挂帘子,探头往里看。
可惜,屋内黑漆漆啥都没看到,她又看向孩子。
五个人,三个小的看不出性别,最大的男孩子警惕又戒备地盯着她,倒是最外围的女孩子,眼里充满好奇。
“你娘在哭?”
最大的男孩子侧头看向窗户,低低催促道:“你快走。”
谢烨不理他,看向护着几人的女孩子确认道:“你爹打你娘了?”
女孩子咬着嘴唇,喏嚅了几下没出声。
谢烨也不问了,直接循着声音进屋。
只是,才跨过门槛,东屋传来责骂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嚎丧呢,老子缺你吃还是缺你穿······”
呜呜咽咽的哭声一顿,继而是闷哼声。
谢烨大踏步进屋,脚步故意重重落地,大声道:“嫂子,在家没?我进来了。”
不等应话,直接掀开东屋门上的草帘子。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门口的光隐约看清炕上有人影。
她站在门口,又打着帘子,光自身后来,屋内的人自然是看清了她。
马氏摸了一把脸,道:“弟妹,你,你咋来了?”
虽她强忍着,可谢烨还是听出了哽咽声,见人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身下炕,笑盈盈道:“我刚来也不知道家里啥情况,就想跟嫂子打听打听,大哥也在家呢。”
迷迷糊糊的马大壮瞪直了眼,结巴道:“仙、仙女儿。”
谢烨垂眸,眼里满是厌恶,出口的话却是温温柔柔,”嫂子是跟哥拌嘴了吗,夫妻过日子有事商量着来,拌嘴吓着孩子也不好。”
马氏昨晚去柏苍家帮忙见过谢烨,虽然当时人烧的不省人事,自然知道她就是柏苍带回来的新媳妇,担心丈夫坏人夫妻关系,借着找鞋挡在炕前。
马大壮正看的起劲儿,却被妻子挡了视线,直接挥拳将人推开,嫌弃道:“个丧门星,别挡老子。”
谢烨轻笑,“屋里黑灯瞎火,大哥不如出来仔细瞧瞧。”
“好好好,大哥这就来。”马大壮掀开被子利落起身,跳下炕鞋都顾不上穿便凑了过来。
谢烨后退几步,故意撂下帘子。
“嗳,小妖精~”马大壮□□一声,掀门帘时却被马氏拉住,“当家的,那是柏苍的新媳妇,昨晚你才吃了席。”
马大壮本就喝的五迷三道还没醒酒,现在更是色性大发,哪还管得了其他,一把掀开妻子呵斥道:“滚开,敢坏老子好事儿,小心老子削你。”
马氏撞在炕上呜咽一声,挣扎着起身。
正堂谢烨抖着鞭子笑问:“大哥,现在看清没?”
“看清了看清了。”马大壮搓着手色眯眯点头,还要上手拉人,“走,跟哥哥进屋嗷—”话没说完惨叫一声缩回胳膊抱着手,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臭娘们,欠收拾是不是,今儿哥哥就教你······”
讲真的,挥出鞭抽在伸来的咸猪手上时谢烨是有些后悔的,可现在,她只想把眼前这个王八蛋老色批抽死。
一家人瘦瘦弱弱,就他自己吃的肥头大耳,家暴妻子,满嘴脏话,酒鬼色痞,老秃驴,这种人渣抽个十鞭八鞭完全没心理负担!
谢烨扬起鞭子直冲他脸面,道:“教我什么?不知道咋活人是吧,今儿我教教你。”说话的功夫已经已经挥出三五鞭。
初时马大壮还想捉住鞭子,结果,这鞭子比蛇还灵活,他硬生生挨了三下愣是没抓住,边跳脚躲避边咒骂:“你个臭娘们嗷~知道老子是谁不啊~敢跑老子家里来找事儿嘶~今儿老子不给你啊~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谢烨黑着脸使劲儿挥鞭,落在马大壮身上的不多,见他光脚跳,直接往脚上抽。
“啊嗷~谁家臭婆娘不看好来老子家发疯~”马大壮跳着躲避鞭子,喊道:“马春草马春草,这谁家疯婆子还不去叫人,看着老子被打你高兴了。”
马氏这才从震惊中清醒,想走近来劝,可谢烨挥舞的鞭子哧哧作响,只得站在一边着急道:“弟妹弟妹快停手······”
谢烨怒道:“停手让他继续打你?”
马氏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见自家孩子在门口往里看,连忙指使道:“有金,快去找你柏苍叔。”
马有金死死拽着要跑的妹妹,呐呐道:“爹,柏、柏苍叔去挖草药了。”
马大壮受不住了,往屋外跑,呵斥道:“那就去找你柏二爷,赶紧叫他来带他侄子的疯婆娘走。”
谢烨追出屋子,瞪了一眼马有金,挥着鞭子往马大壮身上抽去。
老色鬼还家暴,今儿她不以暴治暴日后就得隔三差五被惨叫声吵醒。
感谢原主力气大,感谢这里法制落后有武力值就能掌握话语权!
不知何时雨势变大,水珠成串自屋檐滴落。
马大壮不想去院子淋雨,只得顺着屋檐躲,地方有限,被结结实实抽了好几下。
虽然穿着棉衣,可不厚实,鞭子抽下来还是很疼,尤其这贱人专抽他脚,脚背火辣辣的疼,加之冷风嗖嗖,马大壮的怒火化为戾气,见谢烨干瘦,恶向胆边生,迎着鞭子握拳冲过来,“狗娘养的敢打老子······”
见他面露凶相反击,谢烨跳到院子,只是没预测好,刚落地脚下一滑直接摔倒。
见状,马大壮得意大笑,飞扑过去,“臭娘们敢打老子,今儿让你尝尝老子的滋味。”
见他满面淫光奸笑着扑来,谢烨就地一个翻滚,刚躲开耳边便是噗通声,泥水四溅落了她满头满脸。
顾不得擦,谢烨爬起来抡圆胳膊甩鞭子。
鞭子带着哧哧的风声落在马大壮的背上脖子上。
马氏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走来,脸色惨白,“柏苍家的,柏苍家的······”
谢烨不理她,只顾抽地上扑腾的人。
马大壮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地滑没来得及起身便被抽
12. 包含暴力内容,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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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烨,住手。”
听到柏苍呵斥,马大壮得意,歪头挑衅地看向站着的人。
谢烨一鞭子甩地上溅他一脸泥后才看向柏苍,脚上却是依旧用力碾踩,道:“他调戏我,你现在是给他做主?”
柏苍眉头皱得死死,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又看向谢烨,道:“你冒风还没好······”
他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马大壮仰起头大吼:“柏苍,这婆娘是个疯子,你被骗了。”
“哼~”谢烨轻笑,好整以暇道:“听见没,他说你被骗钱了呢!”
马大壮没想到自己挑拨的心思直接被揭穿,转头怒骂:“臭婊子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
谢烨冷脸,一鞭子下去抽在叭叭的臭嘴上,又一脚踹在人后脑勺,等马大壮再次仰头时拽着软鞭套住他脖子。
“哎,柏苍家的······”
“柏苍快拦住······”
“住手,快住手闹出人命可咋办?”
见谢烨勒住马大壮脖子,周围人急了。
谢烨置若罔闻,见马大壮还有力气上手扯鞭子,一脚踩在他肩头,咬着牙双手使力,直接将人勒得脸色胀红翻白眼。
马氏连滚带爬过来阻拦,哭喊道:“松手,快松手。”
谢烨死死盯着她,冷冷道:“今儿他不死,你和你的孩子就别想好好活。”自己活得憋屈,连带孩子也担惊受怕。
如若给不了他们爱,又何必生下来?现在别说爱,连护都护不住,生下他们就为了来人世走一遭饱尝艰辛苦难吗?
马氏愣住,不过一瞬,好似丢了魂魄,瘫倒在泥地里。
见马大壮翻着白眼吐舌头,脸上紫红,柏苍上前拉谢烨的手,“松手。”
谢烨歪头看向他,突然一股骚臭味儿传来,她微微松力,见马大壮毫无反应,抽出鞭子。
马大壮歪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半张着嘴任由雨水掉落。
嘈杂的院子没了人声,只雨声一如既往不受影响。
“死,死了?”有人惊叫。
“没,还有气。”
马大壮歪躺着软趴趴一大坨,看不清他胸膛起伏,但鼻尖却是在耸动,谢烨环视众人,眼里寒意瘆人,“我脾气不好,难道柏苍没跟你们说?”
在场的妇人还好,一众少年青年对上她冰冷淡漠的视线连连摇头,不过一瞬复又齐齐点头。
昨天傍晚吃席,柏苍确实当众说过,只是见过人的婶子嫂子们一个劲儿夸人白净乖巧,想象着该是何等模样,哪有心思听。
今儿一见,确实脾气不大好!
没见人高马大顶她三个的马大壮都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了么!
这脾气上来,不得揍得人······如是作想的男人不在少数,微不可见瞥向蹲着的柏苍,心里升起淡淡的同情。
“知道就好,别惹我。”谢烨用鞭子指着地上的人,“惹我就是这个下场!”
马大壮不为所动,才从鬼门关走一趟,他得缓缓,使劲儿吸吸气,胸口闷炸的感觉太可怕了。
谢烨踢了踢他,“长记性没?”
见人没反应,她咬着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左手拽起鞭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人脖子上套去。
马大壮反应过来时,熟悉又可怕的窒息感已经传来,连忙摆手认怂,“长,长了,长了。”眼里满是乞求与惊恐。
谢烨漠然,收紧鞭子。
柏苍掰她手,沉声道:“松手,他欺负你我跟他算账。”
谢烨定定看着他,好似不相信他能做主一样,马大壮使劲儿蹬腿,骚臭味越发浓郁。
好似下了某种决心,谢烨松了鞭子,却揪住马大壮稀稀拉拉的头发将人脑袋往泥水里按,压在泥地里又抬起,如此往复三次后揪起人警告:“再敢惹到我头上,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满脸满嘴泥水的马大壮泪眼婆娑,紧紧抓着柏苍的手,忍着头皮的刺痛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柏苍附身扶他,对谢烨道:“你先回去洗洗,翠儿熬了药,全喝了。”
谢烨不理他,扬起鞭子重重挥下,而后才往石墙边去。
溅起的泥水落下,地上却是一道深深的鞭痕。
众目睽睽之下,纤瘦的女子单手撑墙一跃而过,鞋底带起一圈泥水。
一众男人不由缩头躲避,反应过来离这老远溅不到自己又讪讪扭头,装作活动脖颈的样子,不期然对上旁边人的视线,干笑道:“柏苍这婆娘厉害。”
“谁说不是哩,看柏苍也不像能压制住的样子······”虽没后话,其中深意,听到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压制不住,逃跑是迟早的事儿。
山外姑娘嫁进山里,就没有不想跑的。
何况这婆娘,是个狠人,柏苍身手就不错,可对上这娘们,嘶······
不过眼下还是看看这马大壮,这次踢到铁板也不知长没长记性。
马家院子围观的人分了三波,男人全部挤到马家东屋嘘寒问暖,女人却是分了两拨,一拨搀着马氏进屋劝说。
一拨出了马家院子进了柏家门,又是张罗着烧热水让谢烨洗澡换衣服,又是关心想吃啥饭。
正扇着小炉子熬药的柏翠也被抢了活计,只得站在东屋窗下守窗户。
看门的活儿都轮不到她,婶子嫂子们站在门外聊天说笑,男人靠近不得半步。
谢烨抱着胳膊站在地上发抖,旁边的大浴桶热气缕缕,可她不想脱衣服。
草帘子挡光不隔音,外面的说话声尽在耳边,洗澡很没安全感的好不。
外面久久没听到水声,有人道:“妹子,水凉不凉?”
谢烨囧,望着冒气的浴桶道:“刚好。”
“哈——”外面哄堂大笑。
有人道:“妹子,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快洗,咱们给你把着门呢。”
“你冒风还没好,可不能再重了,快洗。”
有妇人怪里怪气道:“再不洗我们可进来帮你了啊。”
“我洗了。”谢烨干巴巴道。
知晓她脸皮薄,外间没了起哄声儿。
谢烨却是担心地看向窗户处,那里可没窗纸,窗格子又大,万一有人从外面掀开竹帘······
听着屋里妇人们又拉起家常,窗外屋檐下的柏翠嘟嘴,趴在窗户上道:“嫂子,干衣服在柜子,你找一下,小的就是你的。”
谢烨不确定道:“翠儿?”
“嫂子是我。”
听着柏翠欢快的声音,谢烨放下心来,满是泥水的衣服丢在地上,站在浴桶边弯腰洗头。
只是洗完头发却是犯难,浴桶中的水已经有些浑浊了,再洗澡也太······
“妹子,洗的咋样了,还有一桶水,帮你抬进来?”
谢烨愣住,继而手忙脚乱捡地上衣服套。
······
一个澡洗得起飞狗跳,谢烨穿着干净的单衣单裤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时,脸蛋红的彷佛涂了胭脂。
柏翠拿了干布巾进来,笑盈盈道:“嫂子,我给你擦头发。”
有手快的妇人接过,笑道:“婶儿,侄媳帮您擦。”说着还拍拍炕沿,“婶子往出坐坐。”
见妇人比她还年长,却是开口叫婶子,谢烨呆愣后才反应过来,柏苍人小辈分大。
她藏在被窝里的脚趾抠在一起,干笑道:“我自己来,嫂子坐着咱们一道说说话。”
这份热情,她着实有些消受不起!
另一更年长的妇人笑道:“这可乱了辈分,她就是你侄媳妇哩。”
有妇人看出谢烨羞赫,夺过布巾递过去,故意斜眼看人,道:“显着你了?就你会伺候人?回去伺候你家青山吧!”
13. 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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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翠如何跟马有金说的谢烨不知晓,但吃午饭的功夫,她对白云岭有了大致了解。
白云岭算是方圆十里最大的寨子,三十几户人家都是猎户,男人上山打猎采草药摘山货,女人就在家里操持家务看孩子,春夏之际在寨子附近挖野菜摘菌子,基本家家户户都是靠卖山货皮子维持家用。
柏苍家比较特殊,他爹身前算是白云岭的主事人,相当于里正,即使现在已经过世,余威犹在,加之柏苍有一身好本事且识字,为人公道,在白云岭说话很有分量。
柏苍的爹柏峰,家里排行第三,上头兄弟姊妹四人,他长到十二三时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便自己出山谋生活。
虽年纪小,可自小在山里长大,打猎的本事学了不少,身手不错,为人机灵,被镖局看中成了走镖人。
柏峰跟着镖队走南闯北,那些年世道乱,镖局护镖送镖很能挣钱,由此攒了些家底。
“可惜,老天不长眼,胡人冲关世道乱了,我那三哥家财被抢不说,侄子侄女都······”毛氏哽咽,摸了一把眼睛搓了搓掌心,捉住谢烨的手拍着手背道:“我那侄子小时候在怀安县过活的,因着他兄长姐姐那遭才回岭上来,你是外面姑娘有见识,可我那侄子也不差,你过段时间就晓得了······”
毛氏的丈夫柏峻是柏峰的亲弟弟,对婆家早些年的事儿自是比外人知道的多,现在虽分了家,可也盼着侄子好,将婆家、三伯哥家的事儿挑着讲了些。
雨不知何时停了,来柏家的妇人准备归家,她们在柏家吃了晌午饭,可家里的男人孩子还饿着,得回去做饭。
当然,若是男人去了隔壁马家,只给孩子做饭就成。
谢烨送婶子、伯娘、嫂子甚至是侄媳妇们出门,柏翠抱了好些竹筒从厨房出来,妇人们也没推辞,一人一个拎着离去。
谢烨好奇,“里面装的什么?”
“菜。”想着外面可能没这规矩,柏翠解释道:“咱们岭上的规矩,吃席尤其是成亲的席面,没吃完的菜都是分给各家,嫂子你昨儿不是烧迷糊了没认人么,就没分菜,今儿刚好她们来,也算认人了,剩下的菜就分了。”
说罢,她哼着小曲拎起笤帚进屋扫地,留谢烨一人发呆。
屋檐下的石廊石台阶满是泥水,脏兮兮,台阶下的水洼倒映出屋檐天空。
雨虽停了,天色却是阴沉沉,丝丝缕缕黑云被风裹挟着游荡不定。
冷风吹来,穿山过岗,院前午后一片沙沙声,林中树叶上的水滴坠落劈啪作响,此时的山风虽不至于刺骨,但也寒意十足。
谢烨抱着胳膊蹲在屋檐下愣愣能发呆。
她身上穿的是早几年柏苍他娘还在世时给未来儿媳做的单衣,不是什么名贵布料,胜在结实耐用,这么些年过去,除了有些褶皱,还是崭新的。
现在看着她穿这衣服好像“名正言顺”,可事实如何,别说柏苍和她这个当事人,就是柏翠都知晓,哎呀,难搞哦!
柏翠端着木盆出来时,就见她蹲在廊檐石上愣愣望着对面山头,笑道:“嫂子,外面冷回屋上炕。”
谢烨回神,道:“还好,你要出去?”
“嗯,我去洗衣服,你一个人在家成吗?”
“这会儿去洗衣服······”谢烨探头看天,虽没下雨,可这雨随时要落下来的样子······
“没事儿,就是趁这会儿不下雨才洗呢,你在家待着,冷了就回炕上。”柏翠踮脚看向隔壁马家,道:“大哥也快回来了,有啥事你跟大哥说。”
看着她踮脚走出院子,谢烨缩了缩胳膊,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望着水洼发呆。
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抬头,院子早已不见人影,谢烨起身,动作太猛,脑袋发晕不自觉前扑,台阶下可是水洼泥地,这要倒下去······
她用仅剩的神志强撑着直起身,结果力道太猛一个后仰坐地上。
掌心湿漉漉,屁股也感受到凉意,谢烨欲哭无泪。
才换的衣服又弄脏了!
早晨穿的那身肯定被柏翠端去清洗,这身衣服再弄脏,她怕不是要果奔?
突然,隔壁院子人声骤然增大。
谢烨甩了甩手转头看去,恰巧与扶人出门的柏苍对视。
*
柏家才刚来的小媳妇将马大壮抽了一顿,看那架势那狠劲,要不是有他们在场,说不得直接要了人命。
这可不得了,柏家不仅要给马家一个说法,还得跟岭上人一个承诺。
不然这万一是疯婆子,日后见了人便抽可不行!
因此,在柏苍扶马大壮回屋时,看热闹的男人也跟着一道进屋。
不过马大壮在岭上本就没啥名声,烂人一个,也没几人是真心帮他撑场子,不过是想听听柏苍如何说。
毕竟日后他家小媳妇要在岭上过活,若真有什么疯病,今天能抽马大壮,明日就能抽他们。
如此作想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柏苍的亲亲四叔柏峻,都觉得自家最有出息的后辈要完了。
岭上人日子是难点苦点,但并非穷的过不下去,有些人家里藏得那好皮子,拿到府城就能换一二百两银子。
就是住在山里进出不方便,买粮食、盐油难些,各家在米面吃食上就比较省,可肉一年到头都不缺的。
此外,靠打猎为生,到底不比农户耕田种地安全轻松,一个不慎被蛇兽伤到,轻则落下病根,重则救不过来。
因此,山里的汉子讨媳妇尤为困难。
山里的女娃子都想嫁到山外,最不济,也要嫁到离山外近的寨子,就这,娘家还得陪好些嫁妆,不然自家孩子容易在婆家受磋磨。。
山外农户娶山民女娃为的啥,不就是图他们家女娃不要聘礼还陪嫁多么。
总之,山里汉子娶媳妇难,女娃想嫁到山外更难。
因着此一出,虽然山里人生孩子多,可养大的女娃没几个。
多一张嘴就得多吃粮,长大还得陪一大笔嫁妆,还要被亲家看不起,女娃还要被婆家立规矩磋磨······
柏峻坐在四方靠背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汗烟。
随着他一吸一呼,白色烟雾自口中喷出,在屋内缭绕。
旁边另一把椅子上坐着一干巴老头,歪着头微张着嘴,细微的呼噜声从他喉咙传出。
其他人或是站在地上,或是坐在炕沿,等着看柏苍回来如何说。
*
马大壮被扶进屋时,也不洗澡,脱了满是泥水的脏衣囫囵擦了擦,就光着身子躺炕上呻.吟。
屋内飘着一股臭味,有人看不过眼,捏着鼻子拎起地上的衣服丢到门外屋檐下。
油灯亮起时,炕上白花花一坨,众人纷纷转头。
柏苍看不过眼,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垂眸盯着闭眼哼哼唧唧的人道:“大壮,你拽我媳妇了?”
他比马大壮小十七八岁哩,平日里都是叫哥的,可现在······在场的人心里一惊,只一个念头,柏苍很看重他的小媳妇!
马大壮也急了,睁眼大声道:“柏苍,你被人骗了,那婆娘就是个疯的,她来我家招呼不打,我出门本想问她干啥,抡着鞭子就抽我,你看看。”
说着从被窝抽出胳膊,白生生的肉上确实有红痕,但······一帮常年在深山里从猛兽毒虫口下讨生活、浑身腱子肉的汉子闭眼转头。
就那点红印子还拿出来说事儿,真是没眼看!
知晓从他嘴里讨不到实话,柏苍转身道:“四叔,叔爷爷,你们先坐,我问嫂子几句话。”
“去去快去。”麻老头是岭上辈分最高的,与他同辈的,要么已经入土,要么糊涂的听不清话,因此,岭上谁家有啥事儿一般都是他出面说和。
听柏苍这话,连连摆手,待人出去,便窝在椅子上等待。
也不知是马大壮的哼唧声能催眠,还是昨晚吃席喝酒回去歇得晚,竟是困得不行,这不,眨眼的功夫已经睡过去了。
却说柏苍,站在厅堂听着西屋话音,扬声道:“嫂子,叶儿来家可是有说啥事?”
西屋,换了衣服坐在炕沿擦头发的马氏一顿,围在她跟前的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劝说。
“我看那小媳妇不像有疯病,嫂子可有跟她说话?”
“不是我说,这大壮就该有个人治治,侄媳妇你仔细说说柏苍媳妇来干啥的。”
······
“妹子说,她刚来不知道家里的事儿,找我打听,就这一句,然后······”马氏哽咽着说不下去,倒不是人柏苍媳妇如何,而是她记起人进屋之前丈夫的拳打脚踢。
柏苍正要问,却见马有金站在门口,满脸阴郁。
跟着马有金淌水踩泥走到屋后,站在屋檐下还能看到自家的院子,柏苍道:“你知道?”
雨水自屋檐滴落,砸在地上溅起水珠,马有金盯着湿漉漉的台阶道:“我爹又打我娘了,婶子是被我娘的哭声吵醒过来的。”
”你咋知道是被吵醒?”
“婶子过来时衣服扎在裤腰,头发乱糟糟,听到我娘哭声脸很黑。”马有金冷冷道:“婶子站在厅堂的时候,我爹确实要伸手拉,不过没拉到。”
见他拳头攥的死死,柏苍突撸了一把他乱蓬蓬的头发,道:“带你弟弟妹妹去我家。”
回到屋前檐下,柏苍在台阶上蹭了蹭鞋底,跺跺脚才进屋。
东间的人见他回来,不过脸色黑的如同锅底,站着的人不自觉提了提臀,坐在炕沿的更是直接下地站直。
柏峻用烟锅指着侄子,慢吞吞道:“问清楚没?”
“嗯。”
硬邦邦一个字,众人心知不好,炕沿处的人往后挪了挪。
马大壮正对着的炕沿前,空了一大片。
柏苍上前,沉声道:“谢叶是上南坡村谢家的闺女,经常出山的人应该听过。”
“谢叶。”坐着睡着的麻老头睁眼,咂摸后道:“谢六的闺女?”
“九叔,你知道?”有人出声问道。
麻老头舒展胳膊,拉长调调道:“知道知道,那女娃小时候我还见过,她爹可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不长命。”
见他摇头晃脑咋舌卖关子,有人着急了,急吼吼道:“那她有没有疯病?”
“疯个屁!”麻老头大喝,站起身指着屋内人气急败坏道:“跟你们说不要听风就是雨,哎你们个顶个的就是不听,人要有疯病,早给出去了。”
就谢家那读书人的名头,即便是疯子,想娶人攀关系的人家也多了去了,要不是这女娃名声太差,哪还能轮到自家这傻小子?
昨儿虽听柏苍说了一嘴,但麻老头直觉他没说实话,不过柏苍不傻,能把人带回来定是觉得这门亲事没得跑,毕竟他早些年就提说过,不过这
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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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老头由曾孙麻青山扶着,边往屋外走边与柏峻说话,“我说你也别掉脸子,这事儿原本就与人谢家女娃没干系,要不是大壮这混球······”
谁也没想到出门会与柏苍的小媳妇隔墙相望,一时之间愣在台阶上。
屋里的人不知道实情,拥着出门。
就这般,谢烨与从马家出屋的一众大老爷们面面相觑,屁股上的凉意好似在蔓延,她点头问好后进屋。
柏苍开口邀请道:“叔爷爷您和二叔家去吃饭吧!”
麻老头看好这门亲事,点头应道:“成。”
见方才侄媳妇没掉脸子,还主动点头示好,柏峻心里再多的不乐意也散去,觉得是个知礼人,笑拍侄子手道:“你婶子估计回去了,我就不去了,给你叔爷爷好好整治一桌。”
麻老头不乐意,皱眉道:“看你那熊样儿,离了媳妇就活不成了?”当即嫌弃赶人,“走走走,赶紧走,都围在这儿干啥,没见柏苍家灶房都没人声么,想吃饭回自个家吃去。”
麻青山尴尬,扶着叔祖不知如何是好。
一众汉子、妇人相继出屋道别。
不过一刻钟,马家院子剩一地泥泞。
谢烨拿布巾擦了擦裤子上的泥水,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湿的这一片洗一洗,院子传来人声。
“妮儿,叔爷爷来蹭饭你不会嫌弃吧?”距离台阶还有一大段距离,麻老头就乐呵呵道。
谢烨放下布巾出屋子,见柏苍一左一右扶着两位老人。
她站在台阶上伸手接人。
柏苍介绍道:“这是叔爷爷和二叔,你们吃过没?”
“叔爷爷好,二叔好。”谢烨扶住年长的老者,问好后才回话,“吃过了,四婶、王嫂子他们帮忙做的。”
三人在台阶上跺脚,柏峻道:“成,灶房剩啥咱们就吃啥。”
柏苍扶着人进西间,点了油灯才来灶房。
谢烨正在发愁。
厨房收拾的很干净,灶膛的柴火看着已经是熄了,锅盖缝隙偶尔冒出丝丝缕缕热气。
她掀开厚重的木锅盖,篦子上放着两碗菜,四个馒头。
这······端上去也不够啊!
“剩啥菜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谢烨看着进屋来的人道:“两碗菜四个馍。”
“成,再煮点疙瘩汤就可以了。”柏苍说着挽衣袖,“翠儿他们呢?”
“翠儿去洗衣服了,柏青吃饭的时候就没见人影。”
“那小子估计在灶房吃了跑出去玩了。”
见柏苍洗手后舀面和水,谢烨主动道:“需要做菜么,我会做。”
柏苍回头看她一眼,道:“柜里有腊肉,能成不?”
谢烨在橱柜翻看,切好的腊肉还有一大碗,见有一块肝子,问道:“这是卤的还是煮的?”
“昨儿煮的。”
谢烨将腊肉和肝子端出来,见花椒生姜八角等大料还很齐全,道:“你们经常吃肉?”
“嗯,买米面不容易,家家户户多是配着野物肉吃。”
切肝子时,见很新鲜,谢烨纳闷,“你昨天回来还去打猎了?”
柏苍不解,见她摆弄菜板上切好的肝子,道:“没,大堂哥他们昨儿正好打了一头豪猪,昨儿下晌用来做席了。”
柏苍和好面疙瘩,坐在灶膛前烧火。
谢烨边忙碌边道:“说得咋样了,你要没处理好,那混蛋我见一次抽一次。”
想到那鞭子柔软不失韧劲儿,由衷称赞:“别说,你家那鞭子还挺好用,尤其是抽人时,特顺手!”
柏苍:······
柏峻坐不住,出屋溜达来看时,就见灶房两人有说有笑,悄悄探头瞧了瞧转身回屋。
麻老头坐在炕上靠着被子敲腿,见他溜达进来,好笑道:“你就别瞎操心了,苍子心里门儿清。”
柏峻没好气,“你重孙都成亲娃儿都好几个了当然不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柏苍是他亲侄子,眼看都二十好几了亲事还没门道,他能不着急么?
“那你说说,人谢家女娃子哪不好了,你鼻子不是眼睛。”麻老头翻白眼,别以为他昨儿没看到。
柏家小子这几日都在往山外走的那一带打猎,昨儿打了豪猪正急匆匆出林子往回赶,就遇见柏家的驴。
几个小子当即分了两路,一行人抬着豪猪赶着驴子回岭,一行人顺着路往出走接人。
人是晌午回来的,席是下晌吃的。
当时这亲亲二叔还得柏苍三请五请的才来,拉着个驴脸,真是没眼看!
柏峻没别的话说,只得道:“人昏着进门,不吉利!”
“屁!”麻老头来气,出口惊觉声音大,压低音量凑向炕沿处道:“你还瞧不上人女娃,我看柏苍还没搞定哩。”
昨儿那席面,不过是让人名正言顺留在家罢了,不然这岭上没成亲的小子不得挤破头。
其实就灶房那架势,柏峻也看出来,那女娃是个有主意的,没见都能别到马大壮头上。
山里人家种菜还得过几日,但现在开春野菜多,柏家厨房就有不少。
谢烨将肝子切片后馏热,又焯了荠荠菜,末了起锅烧油。
这里人吃的是荤油,她也不问是什么荤油,直接挖了一勺在锅底化开后炝大料,淋了一勺在猪肝上。
而后野蒜苗炒腊肉片、香椿炒野鸟蛋,盛菜后油锅添了两瓢水煮疙瘩汤。
菜上桌时,人还没进屋,蒜苗的香味率先飘来。
麻老头往炕沿处挪,乐道:“我闻到了,这香味,肯定不是苍小子做的,他笨手笨脚做不来。”
柏峻也闻到了,不过见侄子身后跟着人,笑道:“苍子是大手大脚,人却是不笨。”
“叔爷爷,二叔,叶儿整了两道菜,剩下的是昨儿席面上的,别嫌弃。”柏苍笑着将大木盘放在炕上。
谢烨端着小木盘,里面两碗疙瘩汤。
油灯下,新菜剩菜一目了然。
青翠蒜苗配着褐红腊肉尤为醒目,麻老头看着谢烨道:“跟你爹一样能干。”
谢烨心里一惊,笑意微顿,不过一瞬道:“叔爷爷知道我爹?”
“知道知道,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人。”麻老头感慨,“就是运道不大好,不然说不定现在都当官了。”
担心交涉过多露馅儿,谢烨没多问,放下盘子出了屋子,留柏苍在屋内招待两位长辈吃午饭。
沙沙声由远及近,谢烨伸手,湿意星星点点落在掌心,又下雨了,也不知······
“快往回走,临湿了可没衣服换了啊!”熟悉的呵斥声传来,她踮脚往院外看去。
柏翠顶着木盆,边走边训斥柏青,“就知道瞎跑,也不知在家里陪着嫂子,要你有啥用?”
柏青小跑着顶嘴,“要你有啥用?赔钱货,长大了许婆家还得陪嫁妆,咱家哪有东西给你婆家?”
柏翠咬牙,追着要踢他,柏青一溜烟跑进院子,溅起一路泥水。
见廊檐下的谢烨青着脸,缩了缩脖子驻足不前。
听到屋内有说话声,柏青壮着胆子大声道:“大哥
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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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苍回来时,家里静悄悄!
柏青正站在墙角根面壁思过,听到屋外响动,转头看来,见他进门,本就红红的眼睛立时蓄满泪水,可怜兮兮望着人,无声诉说自己的委屈。
柏青当没看见人,径直往东屋去,可惜里面没人。
“你姐呢?”
柏青气咻咻,拗着脑袋不说话,用后脑勺对人。
大哥都不理他,那他也不理他!
“嗤~”,见弟弟置气,柏苍轻笑,临出门前特意给人一个脑瓜崩,还叮嘱道:“好好站着。”
憋着气,告诫自己不能让那个凶女人看笑话的柏青,使劲儿憋了别憋,终究是没憋出,直接放声仰头大哭,泪水从眼角飞出。
若是以往,听到弟弟哭声,柏翠早呵斥着来了。
现在却是不敢动,只得忙碌手上活计,心里还在琢磨收拾完灶台就扫地,大嫂不动她就不停,总不能闲下来两人干对眼吧!
谢烨正坐在灶膛前的烧火凳上,手上细细把玩着鞭子。
鞭身呈黑色,经柏翠提醒她才知道这玩意是墨绿色,是两年前柏苍外出打猎偶然碰到一条蛇,将其捕获后剥皮制成的,放在家里夏天很能驱蚊虫。
柏苍这人,看来打猎很有一手······谢烨正暗自揣摩,头顶传来声儿。
“翠儿,去哄哄小青。”
谢烨仰头看去,只看到个魁梧的身板。
柏翠出门后,柏苍垂眸,道:“马大壮手断了,短期不敢来惹你。”
与他对视,听这话谢烨毫不顾忌翻了个白眼,“他最好识相点别来惹我。”
“你······先在家里住着,日后你和翠儿住东屋······”
谢烨直接打断,伸手道:“我的钱!”
柏苍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直接起身。
谢烨虎视眈眈盯着他,皱眉道:“银子!”
她的五两银子,先前之所以没提是外人多不合时宜,现在就他俩,她的银子说什么都得回到自己手里。
柏苍失笑,转移视线看着墙角背篓,道:“在你衣柜里,就那个装新衣服的。”
“哧——”谢烨嗤气,右脚都已经跨过门槛了,转头恶狠狠道:“我可没答应嫁给你,再整这死出让你也尝尝这滋味。”说着挥舞鞭子,很是嚣张。
那个箱子里的衣服布料都是他娘准备的,给他娶亲用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还敢模糊言辞,真是当她是病猫啊!
到正堂时没见到面壁思过的人,谢烨也没在意,直接进东间翻箱倒柜。
西屋柏翠听到动静,扯着弟弟蹑手蹑脚出屋去了灶房。
见两人一个比一个蔫,柏苍当起判官,先是批评弟弟,“姐姐也是为你好,罚站是让你知道自己错处······”
“才不是姐姐。”柏青气咻咻,眼睛红脸蛋红,连带脖子都红了,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握拳,道:“是大嫂,把我跟姐姐都罚了。”
见他模样不似撒谎,柏苍微微挑眉看向妹妹,没想到人低头扫地不理他。
柏青却不怕,直接倒豆子般将事情原委说来。
“我就吃了些剩菜,大嫂就不乐意了,还说我不礼貌,大哥,你在家都不管我吃饭的,她凭啥管啊!”
越说越气越委屈,柏青抹了一把泪水,恶狠狠道:“大哥,你能不能不娶大嫂了,大嫂好凶的!”
见他用最凶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来,柏苍第一反应竟然是看来谢叶的惩罚没效果,这小子是面壁了但没思过。
倒是柏翠,到底年纪大几岁,知晓事儿,咬着牙道:“你可别瞎说,大嫂明明很好的。”先不说大嫂凶不凶,就大哥那年纪,再不成亲都要成老光棍了。
再者大嫂说的也没错,她以往总觉得弟弟不对,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才每每被挤兑的哑口无言。
柏苍问道:“到底咋回事?”
柏翠没好气,瞪着弟弟道:“还能咋,他吃菜就吃菜,这是自个家,多吃几口又不犯法,他倒像是做贼的······”
目送叔爷爷和四叔离开时,屋内传来呛咳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弟弟又在偷吃,柏翠觉得在大嫂面前被弟弟各种丢面儿很是气不过,就撸起袖子进屋来揍人。
结果柏青以为姐姐是来拦他的,吃的更凶更猛。
两人进屋时,他嘴里塞得满满,脸上手上都是油污,木盘里一片狼藉,来带褥子都脏了一片。
柏翠觉得弟弟丢人,捉过来就要揍。
柏青却是一点不怕,一心护着嘴里的饭菜,即便被姐姐压在炕上捶依然手捂嘴咀嚼。
谢烨怕他噎住,上前将两人拉开。
柏青顿时觉得找到了靠山,油手指着姐姐告状:“大嫂,姐姐不让我吃。”
柏翠气呼呼道:“哪里不让你吃,你不是晌午才吃过么,这些都是大嫂烧的菜,晚上二哥回来我热一热大家一起吃,现在被你吃成这样别人还咋吃?”
“晚上再烧就是了,家里又不是没肉。”柏青大声回嘴。
见他还要舔手上的油,谢烨实在看不过眼,一掌拍在他胳膊将手打掉。
见她冷脸,争吵的两人才察觉事态不妙。
柏翠闷头收拾,将洒在褥子上的菜叶肉渣捡到木盘,柏青却是扭着头生闷气,觉得两人是一伙儿合伙欺负他。
这熊孩子作态,真是让谢烨眼前一黑,她又想起谢家几个熊孩子。
提着衣领将人拽下炕,柏青没站稳差点扑倒,谢烨提着衣领摆弄了好几下人在站稳。
“自己家,你说一声想吃就好好吃,现在搞得满炕的菜叶油渍,你还有理了?”
“我吃我家的,又没吃你家的。”柏青咕哝。
谢烨还没咋,柏翠直接给他脑袋一巴掌,声音很是清脆,柏青立时就捂着脑袋泪眼汪汪。
柏翠才不管,
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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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谢烨的加入,柏家氛围很是奇怪。
谢烨原也不知以前柏家氛围如何,现下只觉得柏家兄妹四人,各有性格。
她是在傍晚时见到了柏苍的二弟柏松,初见人只觉得很难想象柏苍那种寡言沉默却心思深沉之人竟然有这么个中二弟弟。
不过看到柏青那蔫坏儿劲儿,又释然了。
柏松回家时,衣服裤子全湿,柏翠很是心疼,帮着提过背篓,埋怨道:“大堂哥他们今儿又不进山,二哥你也歇歇,干啥非得去山里?”
“去探探路,找到了好几个野菜多的山沟,天晴了带你去。”柏松说话间瞥着站在灶房门口的人,丝毫不在意人察觉看来。
谢烨也看他,见这小子挑衅的神色,心下好笑。
倒是柏翠提着背篓进灶房时,她伸头看了一眼,带着水珠的野菜宛如碧翠,看着就很新鲜。
吃晚饭时,桌上静悄悄。
当然,如果自动摒弃吧唧嘴的声音。
柏苍说了几句,柏松哼哼唧唧,也不知是答应还是顶嘴,反正谢烨是没见他吧唧嘴的动作有收敛。
晚上歇息时,柏苍拿出大家长的气势,安排屋子,道:“翠儿,你以后睡东屋,松儿青儿你俩日后没事少去东屋。”
言外之意,东屋日后就是翠儿和新晋大嫂的卧房了,男人少进去。
他话音刚落,柏青率先跳脚,“那大哥你睡哪,西屋墙根的小床也塞不下你啊!”
柏松双手交叉抱臂,扭着头哼哼唧唧道:“反正我不睡小床,谁爱睡谁睡。”
“我也不睡。”柏青有样儿学样儿。
柏苍昨晚连夜编了一张单人席,在西屋顺着柜子的墙根下搭了床板。
西屋摆的柜子少,原本就想着中间垒个墙,给妹妹单独隔个住处,现在看来暂时用不到,柏苍就立规矩将东屋做成女眷的卧房。
本利山里没这多规矩,他担心谢烨不习惯,才有了这安排。
见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难搞,忍了忍,沉声道:“我睡。”
“那你别打呼。”柏松蹬鼻子上脸。
柏苍终究是没忍住,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拽出屋。
雨声簌簌,谢烨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倒是柏翠边扫炕铺边埋怨:“二哥总是这样,将大哥惹毛了挨顿揍才心里舒坦。”
“你二哥,跟你大哥不和?”话出口,谢烨惊觉冒昧。
柏翠却是不在意,道:“大哥跟大堂哥他们关系不好,二哥跟堂哥他们关系好,两人在家总别嘴。”
“算啦,不管啦,反正是自家亲兄弟,再怎么闹也不会出人命。”
见她说得这么轻松,谢烨心里却是琢磨。
看来白云岭的青年并不如何团结,别的不说,今儿来的妇人多,却是没见哪个是堂嫂。
难道柏氏家族内部不和?
如是猜测,忍不住发笑,小小的山寨里,几十户人家还结帮拉派,甚至同姓家族内部子弟关系不睦,真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不过事实真相如何,还是等日后多了解吧!
谢烨打算等天晴出去走走,跟岭上的妇人们好好聊聊,多打听打听白云岭的事儿。
结果,白云岭上别家也是打的这心思,至少雨天无法进山的日子,大部分人家都在讨论她。
以至于天放晴,谢烨跟着柏翠去山沟河边洗衣服时,好些妇人明里暗里打听她的身世以及外面的生活。
不是所有山民都能出山,经常出去的基本都是像柏苍这种身强力壮对外面了解且能办实事的。
有些从藏龙山更里面嫁到白云岭的妇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山,因此很是好奇。
谢烨也是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山民不仅仅是一个群体的代名词,更是一些人一生的真实写照。
生在大山深处,长在大山深处,嫁给山民生儿育女,儿女们重复着她们的人生之路,如此一辈又一辈······
“只听当家的说每个月有集会,咱也没见过,原来就是各家换东西买卖东西,那咱岭上也可以办啊!”
“咋办呀,咱这才多少人,我家没得借你家先用,等后面柏苍他们出山买回来再还上就是,咋办集会哦!”
“也是,咱们各家皮子都是给山外人卖的,换来换去有啥意思,又没法换粮食。”
“谁说不是哩,我家那,我让买点菜种都嚷嚷着没用,我哪敢做主换东西。”
······
听谢烨说了外面每月有集会,县里逢年过节还有大集,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们热烈讨论着。
小孩子在下游处的平地玩耍,你追我赶,或是用枝条抽打河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谢烨却发现,女孩子很少,二十几个孩童竟然只有
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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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神色震惊,柏翠才意识到可能说错话吓到人了,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马驴子没看到想看的人,更没想到柏苍家的小媳妇会胆大的追过去将他拽出来,现在被麻蜜儿的娘追着打,见谢烨没看这边,瞅中时机蹿到上坡的路上逃跑。
边跑边还回头挑衅:“曹秀红,我又没打算看你你急个啥劲儿,是不是因为我不看你急眼啦!”
听听,这是人话么!
曹秀红气急,要拔腿追上去,被旁边的妇人拦下,“马驴子啥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较劲儿。”
“就是,招识他倒像是给了脸。”
“你要气不过就找麻老太爷吧,也只有他能治治这货。”
······
曹秀红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坡道上的人影,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这马驴子就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癞头货,今儿她要是追上去,明儿这货就能满岭说浑话,说她已经把蜜儿许给他。
这种事儿以往又不是没发生过,而且,只要她带着蜜儿出门,这人就凑上来,真真是脚背上的癞蛤蟆,不咬人尽膈应人!
谢烨不知晓原委,只以为他们两家有过节,毕竟上次在柏苍家,曹秀红毫不掩饰对马大壮家的厌恶。
因着此一出,河边的热闹氛围不再,小孩子也分了好几拨回岭上了。
只留妇人们急匆匆捣衣服,惊得躺卧在水中的山林一抖一抖。
谢烨站在河边仰视白云岭寨子。
坡度不算陡的大山苍茫逶迤,各家屋子集中在向阳一面的斜坡上。
主路斜斜蜿蜒而上,经年日久之下被人踩得油光发亮,中间因着山雨流水冲刷形成沟槽,在不同的位置延伸出支路连接着各家院落。
各家将坡地修整平坦后建起的屋子,自下往上看,一层一层,宛如大树的枝干上挂着一个个鸟巢。
山底的河不算宽阔,平常吃水都是来这里挑,赶上下雨天,各家就用木桶石锅储水。
随着太阳跳上山头,气温明显升高。
谢烨就见妇人们合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绑绳子,麻绳有两根手指粗,她好奇,问道:“这是干嘛?”
“晾衣服。”柏翠将自己湿润的掌心贴在额头降温,笑道:“咱家衣服少,端回去晾就成,像四叔家没分家,家里衣服多,堂嫂今天一整天都得在河边洗衣服,洗好的就先挂在那晾晒,不然湿着端回去都累。”
谢烨伸长脖子看向偏上游处,那里明显都是年轻的妇人,看着也没比她大几岁,只刚来河边时远远打了招呼,之后就再没交集,她心里如猫抓。
回去的路上终于忍不住,凑近柏翠道:“你家跟你四叔、大伯他们家关系都不好吗?”
柏翠顶着木盆,看了看上坡路还远,走到临近的阴凉的地儿歇息,边用手扇风边四处看,察觉近处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几个堂哥都想争岭上的主事人,和大哥关系不大好。”
谢烨挠下巴,心道:不是不大好,是非常不好吧!没见几个堂嫂对她们都不热络。
“我爹没走之前是主事人,全因他在外面闯过有见识,而且在县里有交情也认字儿,出去办事就挺顺手,现在轮到我大哥,虽没我爹能吃得开可也不差,大堂哥他们觉得自己也能当主事人,就很是不服气······”
柏翠嘟着嘴很是不忿,气呼呼扇了几下风道:“他们只看到我爹和大哥当主事人在岭上说一不二,哪知道他们去县里买粮买盐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哼,只看面儿光,没见识。”
“要我说,大哥还不如不当这主事人,没啥好处尽吃苦,吃力不讨好。”
谢烨失笑,摸了摸今早给她梳的蝎子辫儿,弯腰端起木盆快步爬坡,道:“是呀,有野心就出去闯,干啥非得在自家这二亩地里争破头,没意思1”
“哎哎,大嫂,我来端。”见她端着木盆快步往家走,柏翠追上阻拦,这几日慢慢熟悉了她才发现,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嫂是有力气,可干活着实不大顶用。
不会用打火石,烧锅要么火大了糊锅要么断柴灶膛差点熄火,也不会烧炕,前儿傍晚非得自己烧炕,说什么烧的太热她睡不着。
结果半夜她们两人被冻醒,还是西屋的大哥起来重新烧了一回。
谢烨不理会,端着盆子上坡往柏家方向走,路过一户人家时突然停住,道:“秀红姐家在哪,她家不是有个孩子跟你一般大。”
“你说蜜儿啊,她家在那头。”柏翠指着麻家道。
“走,路过她家叫她去咱家玩。”
“那不成,马驴子知道又得翻咱家院墙来偷看。”柏翠皱眉。
“他敢。”谢烨咬牙,“他赶来我就敢打断他的狗腿,没教养。”
柏翠嘟嘴,她和蜜儿关系还挺好,就是隔壁的马驴子烦人,她一直不敢带蜜儿到家玩,就怕出事被马家赖上。
“大嫂······”
见柏翠支支吾吾,谢烨将木盆边沿靠在左腰胯骨上,左手抓着边沿,既省力又舒服,道:“有话就说,我最烦的就是你哥那种人,有话要么不说,要么说一半留一半。”
见她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说大哥的不是,柏翠抿嘴,道:“蜜儿比我大两岁,正是说亲的年纪,马驴子就想着娶人家,青山一家都防着他,万一蜜儿去我家······”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谢烨大跨步走入阴凉处放下木盆歇息,道:“也成,等我把马驴子收拾了再叫人去家玩。”
说罢,咂摸嘴嫌弃道:“马驴子,光听这名儿就不是人名儿!”
柏翠乐得笑弯了腰,“马驴子也不叫马驴子,叫二壮,只是他们兄弟两,老一辈都说大的犟得像头牛,小的倔的像头驴,这不大家都叫他驴子么!”
“他多大了,看着那么矮······”
“大嫂,马驴子都比大哥大,二十三了都,岭上人都说他坏事儿做多糟了报应才长不高的。”
谢烨撇嘴,活该长不高,黑黑瘦瘦真跟驴一样,不对,柏苍家的驴还能驮东西,马驴子只会浪费粮食。
隔壁那兄弟两,没一个能入她眼,自上次挨了顿鞭子,这
18.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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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烨没说话,在马桂花带着弟弟过来时,将柏苍家的小锄头小铲子拿出来,让几人去院子铲土。
对,马桂花的眼里就是铲土挖土。
她弟弟有银有财还好,已经能听懂人话,照着在地上挖挖铲铲有模有样,最小的有富却是趴在地上玩泥巴流口水。
谢烨坐在厨房屋檐下择野菜时,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孩子不由皱眉。
就马大壮那懒鬼,几个孩子再大点估计吃饭都是个问题。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马家除了桂花别的可都是男孩子,长到十二三那饭量,靠马氏一个人哪能养活。
柏翠不知她心思,看着即便日日洒水依旧蔫了吧唧的野菜嫌弃道:“择吧择吧全做了吧,今儿大哥回来肯定带新鲜的。”
柏苍吃过早饭就不见人影,谢烨以为是进山打猎,闻言道:“你大哥今儿能回来?”
“嗯呐,刚下了几天的雨,山里水汽大地滑,打猎容易出事儿,大哥他们肯定是去找菌子了。”
想到现在开春,雨后正是采摘木耳平菇等菌类的时节,问道:“山里菌子多么,你们都吃哪些?”
说起菌子,柏翠不由自豪,在外面人眼里,山民可是有吃不完的菌子山货和野物肉,也是山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话里不自觉带上骄傲,“那可多了,木耳、竹荪、石耳、松蕈、猴菇,如果能碰到灵芝,那可是能卖大钱呢!”
没想到种类这么多,谢烨很是意外,抬头看向对面山林,道:“寨子附近应该也有菌子,咋不见你们去摘?”
柏翠嘟嘴,“附近几处长菌子的地儿都是岭上的,每年各家轮着采,摘了晒干等大哥他们出山时拿去卖,回来各家分钱。”
谢烨诧异,没想到寨子附近的菌子竟然是白云岭共有的,打消了去碰运气的念头,笑道:“菌子值钱,你们不怕采摘的人家私藏?”
柏翠摇头,“私藏倒是不会,就是谁家负责吃上肯定就宽裕些。”
这也防不住,毕竟菌子采摘回来得晾晒,有些眼看晒不干再放就坏了,还不如趁着没坏彻底做成菜吃了。
再者附近长菌子的地儿岭上人采摘了好几辈了,每年数量都有大概,不能你家负责采摘晾晒这一年尤其少吧,别人又不是傻子!
两人做饭的间隙,柏翠说起采菌子晒菌子的趣事儿,见谢烨面露向往之色,提醒道:“大嫂,现在开春正是蛇醒来出洞的时候,你可千万别乱跑。”
开春之后蛇虫多,没见岭上小孩都在附近玩,不乱钻林子了么。
白云岭的猎户世世代代居住在白云岭,人活动的多,蛇虫等也怕打扰自然向外走找清净的栖息地,因为人味浓郁,大型猛兽都鲜少来,若非实在寻不到食物,狼虎等都是绕道走。
谢烨听得惊奇,鲁迅笔下祥林嫂的儿子可是被进村的狼叼走吃了,这里的野兽竟然绕道。
灶膛的火苗伸着红扑扑的舌头舔舐锅底,或沿着灶门伸出来看外面的世界。
光火在她脸上跳跃时而明亮时而暗淡,连带幽幽瞳孔也生出两簇火苗。
柏翠格外喜欢看不说话时的谢烨,觉得像年画的女神仙,只看着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谢烨回神,见她盯着自己瞧,笑道:“外面都说山民是有山神保佑,难不成真有山神,那些猛兽才不敢来?”
“哎,全是胡说,不过是我们山民都是猎户,身上气息重,别看虎狼豺豹凶得很,它们也欺软怕硬嘞!”
晌午饭是蒸馒头,炒蒜苗、凉拌野菜,疙瘩汤!
谢烨帮着柏翠捏馒头时,被她夸手巧。
也不是什么高技术的花馍,不过是想着有柏青和马家几个孩子,谢烨就捏了老鼠、刺猬状的花馍,还做了荷叶饼。
“等我们摘了新鲜野菜,我给你们蒸菜龙吃。”
柏翠由衷道:“大嫂你真能干,给你说亲的人应该挺多吧!”话落才觉不大妥当,若是说亲的人多,哪还轮到他大哥,再说······
见她偷瞄自己神色,谢烨失笑,“才没哩,我名声不好,不然也不会跟你哥来山里。”
反正日后出山的人多了也会打听到,谢烨从一开始就没想着隐瞒。
倒是柏翠,听这话忿忿不平道:“那是他们眼瘸没看出你的好。”
随着烟囱飘出缕缕白烟,香味自灶房溢出在院子游荡。
虽早晨吃过稀粥野菜馍馍,可现在已经晌午,马桂花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
她已经七岁,晓事儿的很,一直记着柏苍哥哥的新媳妇说是请她和弟弟来帮忙,报酬是午饭,就一直在挖院子,连带大一点的有银有财也被她看着挖地。
唯独有富,已经循着香味爬上廊檐台,趴着灶房门槛眼巴巴看着里面流口水。
柏翠转身给灶膛添柴时看到他这模样,笑道:“人小却是长了个狗鼻子,灵得很。”
见她夹了一根半指长的炒蒜苗递过去,谢烨阻拦道:“他手那脏······”
柏翠却是不在意,道:“没事儿,山里孩子都是糙养,不然容易生病。”
谢烨心道: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才更容易生病吧!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嘴上虽念叨着,柏翠还是舀了一瓢水给马有富冲手,她现在很是知道大嫂爱安静,刚才是习惯使然。
冲过手的马有富捏住菜叶,坐在门槛上慢慢舔吃,乐得双脚在地上踢踏。
柏翠叹气,“马嫂子也是不容易,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看这鞋都破成啥样了。”
谢烨却是不齿,撇嘴道:“不都是马大壮的锅么,没本事还养这多孩子!”
“哼,三十了才娶上媳妇,可不得使劲儿生。”柏翠摇头,正要说话院里传来尖叫声。
还没爬上坡就闻到熟悉的香味,柏青使劲儿嗅着往家跑。
冲进院子直冲灶房,跑一半突然察觉不对,一个急停差点摔倒,见自家院子被马桂花带着两个弟弟刨得坑坑洼洼,大叫道:“啊——你们干啥刨我家院子。”
谢烨、柏翠出来看时,就见他冲到马家孩子面前要打人。
“柏小青!”谢烨冷声叫人。
柏翠却是嚷嚷:“又跑哪去瞎玩了,看你那衣服脏成啥样了,一天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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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苍打水后坐在灶膛前的烧火凳上揉搓裤脚,被山野林间的露水打湿沾了泥土,趁着还没干搓掉泥渍用清水冲一冲,晾干后又是干净的。
山民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他们是整日往深山钻的猎户。
再者家里妹妹忙里忙外,哪有恁多时间洗衣服,因此,每次回来柏苍就这样清洗脏了的裤脚。
如此一来,衣服能穿好些天不显脏。
谢烨都帮柏翠将菌子摆在竹匾上准备晾晒,见他不回话,起身道:“行不行的给个准话,你要不乐意我就找你堂哥他们。”
“山里不大安全。”
谢烨撇嘴,双手叉腰咬着嘴唇。
柏翠很有眼色的端着竹匾出灶房,见吃完饭在屋檐下玩闹的弟弟,呵斥着让人去挖院子。
屋外的吵闹声走远,显得厨房越发安静。
柏苍抬头看人一眼,才道:“想吃菌子让翠儿做了吃就成,干啥非得去山里?”
见他这么理所当然,谢烨咬牙,气不过上前给人一脚,低低道:“那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仆人,你咋好意思呢?”
还想吃就让人做,人又不是奴仆!
柏苍看着湿渍上面新添一道明显的脏痕,又撩水冲洗。
这不愠不怒的作态,气的谢烨牙痒痒,恼怒道:“我看你应该叫柏驴子才对。”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就是个沉默的倔驴!
说不通,那就上激将法,谢烨不屑道:“就你这样,也难怪你堂哥他们不服气你当主事人哦,是我我也不服气,就去山林采菌子,乐不乐意去一句话儿的事,咋到你这就这么费劲呢!”
“在家待着不好吗,非得进山?”柏苍起身端着木盆出屋。
谢烨立马根上,道:“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她掰着手指算账,“吃的药还没给你钱,这几日的饭钱住宿钱,还有那衣服钱······”
柏苍将水泼在院子回头盯着她。
想到新浴桶新马桶,新被褥什么的,谢烨肉疼道:“好吧好吧,新马桶新被褥这些的也算你钱好了。”
面上肉疼,心头已经在滴血,算下来得有一两银子吧,这生活费属实贵!
柏苍甩了甩木盆,靠墙根放下后端起四方桌进灶房,淡淡道:“我的袄子呢?”
啊?惊诧一瞬,谢烨反应过来,摸着脑门无声呻.吟。
得了,又是好几十文没了!
她跟在柏苍身后呲牙咧嘴道:“这不是暂时用不到么,今年冬天前我一定赔你一件。”
至于新的,算了,多费钱啊,到时候去当铺看看有没有旧的,实在不行她就学学针线活儿,买点布线棉花自己缝一件得了。
柏苍摆好桌子,直接就着剩菜吃馍。
谢烨帮他盛了一碗疙瘩汤,讨好道:“你就带我去吧,你看你们村这些年轻人也不全听你的,还是你威望不够,我帮你。”
见他都不抬头看自己,谢烨握拳挥臂,道:“我这小身板又没法打猎,晒的野菜干也挣不了几个钱,我总得有点自己收入来源不是。”
柏苍抬头,咀嚼着馒头迟疑地看她,“你想晒菌子挣钱?”
谢烨点头,见有戏,用脚拉过小板凳坐在桌前,道:“附近的菌子地是你们白云岭的,我也不惦记,你就带我去你发现的长菌子的地儿,我看看能不能搞点土带回来,让菌子在家里长。”
“你想养菌子?”柏苍现在的眼神已经不是迟疑,而是怀疑。
谢烨不忿,道:“别的不说,就那木耳我可知道是长在枯树枯木桩上的,我把长木耳的枯木扛回来,它明年还能不长木耳?”
柏苍摇头,将筷子搁在碗上双手摩挲膝盖,道:“没这么简单,早几年就有人这样干,只是不出两年,那木桩还真就不生木耳了,有些甚至带回来就没再生过。”
这人真是,要么不说,要说开口就是人最不爱听的,真是白长了一张嘴!
谢烨气闷,瞪圆眼睛没好气道:“那是他们笨!”
枯木能长木耳,但枯木多的是,也没见是个枯木就能长木耳啊,还不是跟木材本身、周围环境,尤其是湿度光照等有关的,最关键的是得有菌种。
“傻不拉几,只知道将长木耳的枯树段带回来扔屋檐下,说不定还放在柴堆里,那哪能天长日久的长木耳?”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柏苍重新捏起筷子吃菜,不在意道:“你咋知道这多?”
“我在······”网上看过,网络上各种种植小能手不要太多,想当年她小视频账号关注的农业大拿不要太多。
估计是种花家的种田DNA太强,又或者是想提早退休过上遛鸟养花的老年生活,谢烨社交平台关注了好些农业领域的人才。
有专业大棚种植户,也有中小型农户,新农人,还有如李子柒、小英这种纯农村生活的博主。
所以,她自己虽没实践经验,但看得足够多,摸索摸索,养活自己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这些当然不能跟他说啊,谢烨咬住舌尖忍着刺痛硬生生转了出口的话,“我在家干活最多,听村里老人说的多,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柏苍吃着馒头看向门外,若非有咀嚼的动作,还真以为他在发呆。
谢烨见他干巴巴吃馍,殷勤地将疙瘩汤推过去,道:“尝尝,我拌的疙瘩大小均匀,一点不比你黏嘴的糊糊差!”
“咳—”冷不丁被呛到,柏苍转头咳了几下,回头见谢烨一脸期待,难得解释:“对子房只有盐,做成这种疙瘩不好吃。”
“那你就直说糊糊不就成了。”谢烨摇头,害她以为山里人的疙瘩汤就是稠稠的面糊糊,前几天和柏翠一道做饭时闹笑话,被两小孩笑了好久。
柏苍转了话题,下巴点着门外道:“院子打算······”
“种菜。”谢烨起身靠在门框上看向院子。
柏青这熊孩子铲一下土扔向马桂花,马桂花躲着他挖。
柏翠挖的最用力,自然嘴上也没停,还能听见她呵斥弟弟的声音。
只是,柏青当耳旁风罢了!
“你弟弟,很是熊呢!”
“哎,记吃不记打,我又时常不在家······”说起小弟,柏苍也是发愁。
谢烨看了他一眼,道:“我看后院你们之前种过?”
“嗯,前些年种菜种麦子,这几年没人打理慌了。”
柏苍明显不想多说,谢烨也没深问,无外乎他娘在世时操持罢了,男人都得进山,家里都是靠女人操持。
“这两天不打猎,要不然明儿进山去采菌子?”吃过饭,收拾桌子时柏苍突然道。
“成啊,你方便就好。”见他连菜碗都用馒头擦了吃干净,谢烨看向门外,道:“柏青说你二弟也快回来了,不给他留?”
“盆里不是还有焯熟的菜么,他回来自己拌。”
听他语气不好,谢烨抿嘴出厨房,心道:知道你们两兄弟关系不好,也不必表现的这么明显!
见她来院子挖地,柏青跟前跟后,碍事不说,还问东问西。
谢烨一一回答,还给人画饼,“黄瓜你没吃过吧,可好吃了,清清甜甜,到时候种了你随便吃。”
没想到柏青这小子嘟嘴嫌弃,“黄瓜有啥好吃的,还不如种西瓜,甜丝丝凉丝丝,最好吃了。”
“哎,你还吃过黄瓜和西瓜?”谢烨惊讶。
柏翠闷闷道:“我娘在的时候种,我没学会,种的黄瓜不好,吃着发苦。”
见她情绪低沉,谢烨打包票,“我会种,种的肯定不苦······”
柏家院子很大,前院估计有一亩多,后院更大,有前院的一倍多。
为了便于日后出行,谢烨从院门处留了两米宽的路,屋檐前到菜地留了三米宽空地,到时候搭架子晒干菜晒菌子。
“闲了砍点竹子回来做篱笆。”谢烨拿着烧了一半的柴火棍比划,“篱笆外还能种花。”
柏青在炭棍圈出来的空地上疯跑吆喝,“种西瓜种西瓜······”
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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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翠气咻咻进门,一屁股坐在方桌前的小凳子上喘气,道:“亏得嫂子你让我现在送过去,要是晌午送过去哪还能落到马嫂子嘴里。”
柏家晚饭是黄米粥,馏馒头,菜是晌午焯熟的野菜凉拌了一大盆。
马家孩子回自家了,谢烨就让柏翠跑一趟,送了几个馒头过去。
本来,晌午柏翠就想给马有金送,被拦住,结果刚才她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马大壮低低咒骂。
说马氏做饭是喂猪,一天三顿不换样儿之类的。
这要是晌午将馍送过来,哪还能留到现在?
柏松没好气,“要我说就不该给他家送,送别家人还回个野菜肉条啥的,他家连几根柴火棍都回不了,一家两懒货。”
见柏青艰难地给掰开的馒头夹菜,谢烨拿过他的馒头帮忙,道:“那你们砍柴打猎时叫上马驴子啊,他都二十几了还成天当个孩子王,啥活儿也不干。”
“可拉倒吧。”柏松翻着白眼嫌弃:“带进山走个路能把人磨蹭死,若是招来野兽狼豹,把他叼走也就算了,万一咬个缺胳膊少腿儿的,不得赖上我家。”
谢烨用馒头给柏青做了个简易版菜夹馍,端起自己的竹碗吹着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故意这样的。”
白云岭山民,在思想观念、生活习惯等方面有很多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依旧保留淳朴的心性,就像马大壮家,为啥他家男人不打猎靠马氏一个妇人过活,日子虽比其他山民差,但也没饿死。
就是因其他人家的照看。
像这柴火,得去山里砍,就马氏那瘦弱样哪能砍大柴?
别家新砍了柴火就给他家送,一两捆不算多,但今儿你家送明儿他家送,马家柴火是少,可也够做饭烧炕用。
秋天冬天的猎物打了肉能存得住,各家基本都做咸肉腊肉以备卖钱,可内脏骨头什么的,也会给马家赠点,春夏之际马家更是能三五天吃一次鲜肉,这些都是白云岭其他人家照拂送的。
他们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马家饿死冻死”!
马大壮纯纯是又懒又馋,爹娘在世时惯出的毛病,马驴子有样学样,二老过世兄弟两就这么靠着白云岭其他人家的照顾过活。
马大壮三十上娶妻,还是马家隔房长辈看不下去拿粮食跟黑熊寨换了马氏。
在谢烨看来,马大壮是被他爹娘惯出来的臭毛病,马驴子是学哥哥长歪了,根本就没有靠自己劳作生活的概念,也是白云岭各家惯的,让哥两有恃无恐。
听谢烨的话,柏松诧异,捏着筷子顾不上吃,道:“你说他故意磨蹭拖我们后腿?”
“昂,一次两次你们有耐心等他,时日长了自然是不想带他,这不正如了他的意么!”谢烨喝一口粥,淡淡道:“我就不信老虎猛兽真来了,他还能磨蹭着不动。”
柏松挠脸,突然拍桌子道:“我说他怎么起初还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往近处去打猎,后面就不去了,原来为了摸清附近对子房的地儿好偷吃。”
对子房里有存粮,供他们打猎歇脚时吃用,难怪这些年近处对子房存放的米粮莫名其妙变少,原来是马驴子搞得鬼。
谢烨看向柏苍,见人眉眼不动,好似没听到这话,便同情地看向柏松。
估计也就这孩子被蒙在鼓里,稍微知晓点事儿的估计早就猜到了。
对上她眼神,柏松炸毛,“好啊,大哥你们都知道就哄着我。”
“你知道了能咋?”柏苍话音平平,赶在弟弟反驳前说道:“和人打一架,有什么用?”
柏松泄气,别看马驴子比他大十几岁,甚至比大哥还大,可他俩打架不在少数,隔三差五就打。
不是给堂妹出气,就是单纯看马驴子不顺眼,甚至有时候他生大哥的闷气都会找马驴子撒。
主要也是马驴子身量矮,瘦的跟猴一样,还不干活没力气,不然就是换他被打了。
见大哥低眉垂目吃饭,丝毫不放在心上,柏松嗤气,挪了挪凳子靠近柏翠,伸头过来道:“大嫂,你有没有办法治治他?”
谢烨吃着馒头斜眼觑他,不接话茬。
见状,柏松腆着笑脸捏了一个馒头递过去,谄媚道:“大嫂,之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弟在这给您赔罪了。”
谢烨不接馒头,却是开口了,“真服我?”
“服,肯定服。”柏松重重点头。
谢烨拿过馒头重新放回小竹匾,道:“你得让他疼在肉上记在心底。”
“咋说?”柏松虚心请教。
“是这,下次你们······”
21.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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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晨间光景,自是与外面不同。
谢烨虽不会观日辩时辰,但依照她自己的作息规律,能感觉到现在应该是早晨七点半到八点。
白云岭虽天色大亮,却不见太阳,好似黎明才过不久的样子。
通往后山的土路坑坑洼洼,一行人匆匆上山,带头的是曹秀红的丈夫麻青山,跟了五位青年,柏苍负责扫尾,谢烨自然是走在他前面。
房屋远远落在身后,山路越发窄小,进入林子时小路分出多个岔道消失在密林深处的杂草堆中。
晨间山林里水气重,地上的杂草枯叶湿漉漉,连树干都是湿一块干一块,甚至远处雾气朦胧。
鸟鸣此起彼伏,或在头顶树梢响起,或从草林深处传来。
一行人不说话,只埋头赶路,为了不拖累队伍,谢烨调整呼吸和步伐,尽可能保持体力。
山民多是猎户,打猎是主业,可也是采集小能手,毕竟山货、菌子、草药都能换钱换粮食,深山生活不易,多点进项家人就能少饿肚子。
因此,不止白云岭的山民,整个藏龙山的山民都一样,进山打猎时碰见菌子、核桃榛子毛栗树都会做记号,以便下次进山来采摘。
今儿柏苍一行人就是往之前打猎时偶然遇见的菌子地去。
当然,这些内里关窍谢烨是不知道的,她只顾跟着走,赶路的同时不忘四处扫描,看见这几日吃到或是认识的野菜眼睛发亮,想着等回去时一并撅了。
只是,她低估了路程。
待星星点点阳光落在林间草地时,已经喘得顾不上调整呼吸,只能抿唇避免大口喘气,额头密密麻麻一层汗珠。
柏苍听着她的呼吸越发急促,吹了一声口哨。
一行人放慢脚步。
知道又是休息,谢烨就近扶住树干低头喘息,心里估算着路程。
进入林子沿着斜坡上行,而后往南边走,一直在半坡上,走了估计有一个多小时又下坡,过了水沟继续爬山。
地上枯草越发密集,新生的绿草也不遑多让,甚至,稀稀拉拉遇见了好些长了新绿的松树。
不过谢烨有些丧气,因为走了这一路,愣是没碰见一个长菌子的枯树枝,倒是好些树根下有菌菇。
柏苍看了看树干上的标记,走向麻青山等人。
见他近前,四处张望的几人纷纷打招呼,“柏大哥”、“柏叔”······
柏苍点头,见他们神色还好,笑道:“往前走就是松林坡,那里菌子多,两人一起散开找,注意山里动静。”
麻青山不大好意思,挠着脑袋看其他人。
马进虽年纪小,可与柏苍同辈,且两家是邻居,关系自是亲近,他为人又大咧咧,闻言乐呵道:“成是成,不过这是柏大哥你发现的,我们一道采······”话还没说完,见伸来的大掌跳着后退躲开。
柏苍收手,道:“让你们采就采,这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不过托你们个事儿。”
“啥事儿柏叔你说······”麻青山正色。
一行人散开钻入林子,不过几分钟彻底没了动静。
谢烨目瞪口呆,好半天指着没了人影的林子道:“他们体力咋这好?”
她才缓过来能正常呼吸,这些人就如狼似虎般急不可耐冲进林子,眨眼的功夫消失,这体力······
“时常在山里蹿就这样。”柏苍笑指前面,“那里是松林,靠南有糖树,糖树枯桩容易长菌子。”
终于遇到长菌子的枯木了,谢烨差点哭出来,瞬间精神抖擞,激动道:“那我们快走。”
见她火急火燎,柏苍哭笑不得,“秋天才长。”
啊!!!!???
谢烨哑火,好不容易积攒的精神气瞬间消失,弯腰驼背耷拉着双臂蔫哒哒道:“那我们今儿采什么?”
当然是采木耳啦。
木耳晒干可以卖给山货铺,能卖不少钱呢,再说,还有别的菌子。
松树矗立在高低起伏的山坡上,远远望去绿云笼罩,松香味儿萦绕山间。
与顶着巨大绿冠的松树不同,云杉犹如一座座绿锥,坐落其间。
地上铺了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沙沙作响,谢烨还看见好些挺拔的松树顶着稀稀拉拉枯黄的松针,她围着其转了转,暗自点头。
松树上确实长木耳,但有些太高,谢烨只能找地形稍微平坦处的松树看,只摘能够到的。
柏苍却是爬树摘。
见他如同猴子一样嗖嗖上树,谢烨心下感慨:当猎户着实不易,就得多才多艺!爬树这种小事儿,估计每个山民都会。
有菌菇自松针下露头,偶尔是单个,大多一簇一簇顶着小帽子探头探脑,很是可爱,有些颜色也很“可爱”!
谢烨绕过颜色绚丽的菌子,抬头看柏苍,见挑大木耳摘,小木耳直接留在原地,她也将小木耳留下。
不往远处走,就在附近转悠,长在低处的她来采,高处自有柏苍。
柏苍双腿加紧树干维持身体不滑落,一手攀树干一手摘木耳,还得时刻注意林子里的动静。
别看他们进山一路平安无事,那是这一带经常有猎户出没,猎人的气味从未彻底消散过,大型动物也警觉,但不排除意外。
尤其这片松林大,往东就是黑熊寨,为啥叫黑熊寨,不就因熊瞎子多么!
往南连接着蜜树林、橡树林、白桦林,黑貂火狐狸这些小家伙不足畏惧,可这个季节还容易遇到豪猪······
捕捉到哬哧哬哧的声响,柏苍当即放松双腿力道轻松滑下树,拉着谢烨往小土包后藏。
谢烨不知所以,但她知晓轻重,而且这是山里,危险无处不在,因此缩在土包后屏息细听。
听到呼哧呼哧的声响时,她也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肌肉紧绷的力量。
柏苍全身绷紧蓄势待发,眼神犀利地看向声响传来一侧,时刻准备着暴起战斗。
谢烨顾不上手脏,双手捂住口鼻轻轻呼吸,唯恐引来野兽注意。
呼哧声夹杂着低低的哼哼唧唧,柏苍松了一口气,见谢烨双手捂嘴瞪大眼睛,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示意放松。
幸好是母豪猪带着崽子觅食,若是单单只有母豪猪或公豪猪,那可得小心。
带崽子的母豪猪却是不一样,只要不主动出击招惹就能平安躲过,甚至若是察觉动静它们会自己逃窜。
声响远去时,柏苍蹑手蹑脚探头看了看,低低道:“走了。”
谢烨好奇,凑过去准备看时恰好柏苍转头来。
一时不察,两人竟是脸贴脸,谢烨只觉鼻尖酸痛,捂住鼻子倒在土包上,眼泪从眼角渗出。
柏苍手足无所,喃喃道:“没,没事儿吧?”
谢烨摇头,不,她有事儿,有大事儿,鼻子太痛了!
担心撞破鼻子,柏苍上手扒拉她,“我看看,有没有撞破?”
若是撞破了,得尽快处理,不然引来熊瞎子······
谢烨瞪着他埋怨:“转头你不说一声,我的鼻子·····”得亏这是原生态的,若是后世经过雕琢的还不得塌了!
见她鼻尖红红眼眶红红,眼睛水润润,柏苍没由来的心软,将人扶起来仔细查看。
谢烨吸了吸气,只除了微微的酸楚疼痛没其他感觉,坐起身道:“没事儿,就是刚才一下真的要命。”
太痛了!
也幸好没留鼻血,不然这引来刚走的野兽可就麻烦了!
“刚才是什么?”
“豪猪,母豪猪带着崽子找吃食呢,有六只崽子呢!”柏苍拍了拍衣服环视四周,道:“现在松林木耳最多,再过一个月,别的菌子就长起来,白菇黄姑大腿菇都能吃,到时候我教你认。”
想到三四月正是采摘羊肚菌的时节,谢烨道:“没羊肚菌吗?”
“羊肚子在这里少见,往回走时去林子找一找。”柏苍已经着手继续爬树,叮嘱道:“累了先喝点水吃馍,找枯木的事儿不着急。”
谢烨以为他不上心,咬着唇没说话。
两人在松林转悠,柏苍一心采木耳,零星遇到一两个羊肚子也一并采了,谢烨却是转悠看有没有认识的菌子。
好些菌子长得一簇一簇,可惜她不认识,不敢轻易采摘,万一有毒,那吃了可不是呕吐腹泻看见外星人这么简单,说不得小命得交代了。
满是松香味的山林中,时间流逝好似不存在,若不是特意关注树影的角度,根本就没法察觉时间的流失。
估摸着回去时得沿路找菌子,比较费时间,柏苍反手掂了掂背篓滑下树。
见谢烨蹲在树根下看天花蕈,笑道:“那个可以采,听说前朝时还是贡品呢!”
谢烨诧异转头,“你们还得交贡品?”好些山民估计连户口都没有,就要交贡品了?
柏苍摇头,“我们不交,前朝李唐赵宋两天家喜欢吃,当时天花蕈是贡品,不过前朝大乱后到现在不上贡了。”
谢烨了然,原来平菇在这里叫天花蕈,幸好她没自作聪明。
“往南走橡树林里多的天花蕈多,等我日后去那边打猎遇见枯木带回来,这天花蕈就喜欢长在橡树枯木上。”柏苍找了干净的树干摩擦掌心。
见状,谢烨担心道:“手受伤了?”
柏苍一愣,反应过来抿唇,“擦手,这里没水,在树干上擦一擦。”
好吧,谢烨看着黏唧唧黑乎乎的掌心也在树干上摩擦,末了又找松针搓了搓,虽不大干净,但松香盖住了腐臭味儿。
“现在得往回走。”柏苍跺了跺脚,看向林子深处说道。
谢烨不舍,抬头望天,见太阳稍微偏斜了一些,“还早啊,这就回?”
“回去路上遇见还得采,青山他们估计也出来了,等着我们。”柏苍未多解释。
谢烨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过她指着一棵松针稀稀拉拉且泛黄的松树道:“那帮我砍那棵松树吧,我看了,上面有好多小木耳,刚好它也枯萎了,砍回去我养木耳。”
那棵是她挑了好久才选中的,不是很粗壮,长得也不高,砍了带回去也方便。
柏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清后笑地无奈,“那树还活着,只是才在发叶子,不是所有松树一年四季都是绿的。”
山林里有一种松树秋天松针发红发黄,而后慢慢脱落,春天又发新叶子,只是现在还没长起来,看着像枯萎了。
谢烨尴尬,忘了还有落叶松,挠着脸颊不甘心道:“那下次你再带我进山,我肯定是要养菌子的。”
“放心,少不了你的枯木。”
谢烨还是不大放心,不过没再多纠缠,跟着人往松林外围走。
一道进山在松林前分开的青年也在往外走,麻青山和马进一队,两人背篓里不仅有菌子野菜,还有好几截枯木桩子。
马进还扛着一根长长的黑木桩,看着树皮炸开的缝隙里小虫子跑进跑出,纳闷道:“柏大哥为啥要这枯树桩啊,打柴家里周围多方便呐?”
麻青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偶尔瞄见草丛里的菌子还得过去采,抽空回道:“你扛累了就说,换我来,柏叔交代的咱们照办就是,哪有恁多为啥!”
马进掂了掂肩上的枯桩,道:“轻的很,我能行。”想到一同进山的柏家嫂子,抿了抿唇加快脚步。
麻青山不知他心思,只以为不想耽搁其他人时间,也不再采菌子,一心赶路。
紧赶慢赶,他们竟然是最后到的。
听着声响谢烨起身拍裤子,见两人抬了一根枯树出来,感动的哟。
原本她以为柏苍没放在心上,结果这人交代了其他人,回来的四人都捡了枯木桩子,现在这两人还抬了一根大树桩······
“多谢多谢,麻烦了。”她小跑过去接应。
前头的马进躲开伸来的手,笑道:“嫂子,这沉得很,你搬不动我们来。”
后面有人起哄,“没事儿嫂子,让马进一个人扛,到时候养出菌子给他多吃点。”
马进、麻青山云里雾气,其他人早出来的人却是已经知晓这是用来养菌子的,自是应和起哄。
柏苍顾不上解释,拉了麻青山卸他的背篓,道:“你们先出山,强子,照顾点你嫂子,我和青山再进去一趟。”话落将背篓扔在马进怀里,拉着人往松林奔去。
“得嘞,我们先往回走,你们也快点。”张强应声过来,扛起地上的枯木。
“我来我来。”马进嚷嚷。
张强给了他一脚,“帮青山带好背篓,咱们回去。”扛好木桩后警告道:“你照顾着嫂子。”
好吧,相比于在谢烨跟前展示力量,现在当面拉关系的机会更难得,马进没再坚持。
谢烨回头,看着早没了人影的林子担心道:“他俩干啥去了?”柏苍也没说要重新进去啊,再说这么多枯木桩子够的很,不用再进山去砍了。
“放心,嫂子,肯定是柏大哥发现值钱的野物了。”马进笑着解释。
谢烨背起树根下的背篓,呐呐道:“我俩一道也没发现啥野物啊,就豪猪带着崽子······”
“那就对了,肯定是去打豪猪了。”马进拊掌,见她背篓快满了,赞道:“嫂子真能干,采了满满一背篓。”
“噗嗤~”扛着枯木走在两人前面的张强被逗乐,笑得肩上的树桩子一抖一抖。
马进没好气,“笑啥笑,嫂子就是能干啊!”
后面扫尾的一青年解释道:“刚出来时,柏大哥把两背篓折一起了。”
这帮损塞,一个接一个拆
22.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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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岭人家修建房子时,将山坡平成一层一层似梯田结构,而后在平地垒石墙盖屋子,自高处往下看,张家属第二阶梯。
他家屋后的山崖上就是通往后山的路,因此,柏苍声音传来时,全家人都听见了。
张老头坐在灶房门槛上缠麻绳,拧车在他手里吱呦吱呦作响,轱辘上已经有一层麦秆粗细的麻绳。
麻绳用处多,粗麻绳还能换钱,不过他缠的是编草鞋的,自从打猎伤了腿,就一直靠缠麻绳、做草鞋的买卖营生养家。
这些年养大儿女不说,添了嫁妆女儿顺利出嫁,大儿子眼看也要成亲了,自是攒着一股劲儿要存家底。
山民说亲难,但要有女儿,可以换亲,早年间外出打猎,偶然与马家寨的人走一起了,搭伴时知晓那家也有个女儿,当时就说两家换亲,对方也有意,换亲一事就这么定下来。
这些年过去了,他家女儿去年秋给了过去,马家的女儿也该嫁过来的,结果过年女儿女婿回门时却······
马刚作为长子,一心想着娶马家女,他觉得,两家既然说定了,且小妹已经嫁过去,那换亲这事儿就不能变。
马家要不想坏名声,就得把女儿嫁过来。
马强却不这么认为,且妹妹过年回门时,眼看着在马家过得不好,才嫁过去几个月,胖乎乎的脸已经受成鞋拔子。
今儿刚从山里回来进屋,他爹一听柏苍可能猎到大家伙,就招呼着让大哥收拾草鞋准备去卖。
马强气不过,别了几句,“柏大哥要背野物,哪还能拿得上草鞋,等下次我出山去卖,顺便去看看小妹。”
听小儿子这么说,张老头改口很快,“那刚子你明儿出山,跟着柏苍一道,他路子广,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只是只字不提去看女儿。
马强气咻咻道:“瞧不起柏苍哥还处处靠人,要去也是我去,我跟柏苍哥关系好。”再说他去了,回来时定要顺路去看看小妹。
“你跟人关系好有啥用,这都开春多久了,别说值钱的皮子,咋还连头豪猪都没打到?”马刚一直跟着柏家大房,柏恭他们带人已经出猎好几回,次次有收获,上次柏苍成亲席面用的豪猪还是人打的呢!
“你就想着成亲,人马家姑娘瞧得上咱家吗?别到时候来是来了,三天两头当大小姐,后面又闹着要走!”见大哥戳他肺管子,张强也不顾兄弟情,直接掀了大哥的面儿。
张刚比柏苍还要大两岁,眼看没爹没娘,还带了一堆拖油瓶的柏苍都有了媳妇,还是山外的姑娘,他心里早就火急火燎。
现在又听弟弟咒他与马家亲事不成,火气蹭一下就上来,蹿下廊檐台就要揍人。
他娘拎着烧火棍拦在兄弟两中间,推拒着让老大回屋,可惜,没推动;让老二少说两句,老二也不听。
就此,兄弟两隔着老娘当着老爹面拌起嘴来,吵得脸红脖子粗。
直到柏苍声音传来,争吵声戛然而止。
听着柏苍喊他去吃饭,张强笑着朝地面啐了一口,绕过他娘从后院回屋子。
他们兄弟两原本同住西屋,现在却是挪到了灶房后面的杂货间。
因为大哥要成亲,得收拾新屋,他就从西间挪出来,搬到这里。
一个窗户,即便白日屋里也是黑乎乎,若是阴天,做饭的烟还会窜进来,呛人的很。
他摸黑走到床边在床上摸索,摸到席子的鼓起处才掀开草席,取出里面的油纸包揣怀里。
从与灶房的隔墙门出来,看着灶房门槛上的人道:“今晚不回来了,明儿跟柏苍哥出山。”
说罢跨过搭在门槛上的麻皮,往院外走去。
天色黯淡,有人家已经点上油灯,雾气自林间飘出。
柏家称不上灯火通明,但院子很是热闹。
柏青与隔壁马家孩子嘿嘿哈哈呼喊着拿柴棍对打,正堂屋门关着,灶房明亮。
柏苍、麻青山坐在四方桌上埋头吃饭,桌边的油灯被门口的风吹得飘忽不定。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杂物间不时传出惊呼声。
马进嘴咬麻绳一头,一手捏住猪崽子的后蹄,一手缠麻绳,将两只后蹄紧紧捆住。
见晕乎乎的猪崽子有醒来的迹象,蹲在一边手持油灯照光的谢烨低低惊呼。
马进打了死结,吐掉麻绳呸呸了几下,道:“没事儿,小崽子醒了也没事儿,就怕捆不好半路挣脱,那可就麻烦了。”
谢烨看着四只蹄子被五花大绑的野猪崽子,道:“就这么拿出去卖,成吗?”
“成,也就这小崽子值钱,那头大的,肉卖不了几个钱。”马进摇头撇嘴,转而去捆其他的小猪崽。
柏翠帮忙剪麻绳,向往道:“听说烧猪是外面大酒楼的名菜,就是小猪崽做的,也不知有多好吃。”
“那可好吃的不得了!”马进砸吧着嘴停手回忆,“前年我和你哥去县里,听县里人说当天珍馐楼有八宝名炙,我们去长见识。”
他细细打量手中的小猪崽,道:“就是这么大的猪崽,烤得油润焦黄,那香味,隔大老远我们就闻见了。”
“唉,就是咱们没钱,那一盘得六十六文,我跟你大哥就站在大堂看人片烤猪,闻了闻味儿。”
马进满脸遗憾,手上继续忙活,麻利地将留住小猪崽全部捆好。
他没说的是,也是柏苍跟珍馐楼的管事相熟,人才没赶他们走,不然,连那香味都闻不到哩!
见他将六只都捆了,柏翠急急道:“我大哥说留一只自家吃。”
“自家吃?”马进拔高音量,差点都破音,看着柏翠不似说笑,换成“你不懂事儿”的神色,伸出手掌反问:“一只小猪崽可以卖五百文,你能下得了口?”
听说能卖五百文,柏翠为难,就听见他道:“自家吃,鸡肉兔肉想吃哪个吃哪个,实在不成哥哥进山打只狍子来供你吃,哪就要吃着小猪崽了。”
柏翠咬着唇不说话,灶房的柏苍听见,朗声道:“留一只小崽子。”
她立时喜笑颜开,马进却是不情不愿,东挑西拣,最终拎了一只丢在一旁的竹篮里。
倒是大野猪,呼哧呼哧感觉有醒来的迹象,马进拿起准备好的木棒将猪嘴夹住,然后用麻绳捆绑。
手里忙碌,口中念念有词,“其实做成咸肉也成,这大家伙背出山不容易,路上还得喂食,费事儿!”
出山到县里脚程快也得七八日至一旬,要是死物,现在这个天气不至于发臭但也卖不上好价钱,还是得活物出山。
见他提到喂食,谢烨指着五花大绑的小猪崽道:“那它们怎么喂。”
“饿醒自己吃草,太闹腾就打晕。”马进轻飘飘道。听着外面的声音,回头道:“谁来了,进来帮忙?”
柏翠见母豪猪的动作越发频繁,急急道:“先绑腿先绑腿。”
这豪猪力气大的很,要是现在醒来,能把自家屋子掀了。
张强进灶房,柏苍舀了一碗面递过去,他没推拒,端过准备落座,听着后面的人声端起碗去凑热闹。
见三人在绑豪猪,一边吸溜面条一面点评,直把马进说的火冒三丈,斜眼道:“你行你来。”
张强端高碗示意自己忙着吃饭,这欠揍样儿,气得马进牙痒痒,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忙活。
黑暗在人间游走,远山沦为庞然大兽,即便在黑夜中也不忘彰显自己庞硕的体型。
院子的欢笑声早已散去,灶房也只留炭火猩红。
知晓张强今晚要留在柏家,马进撇嘴,“你可算了吧,睁眼看看哪有你睡的地儿,去我家吧!”
柏青早已睡眼朦胧,听过话迷蒙着双眼道:“强哥,你跟我二哥睡吧,我去跟我大嫂睡。”
他早就不想在西屋睡了,二哥又是踢人又是打呼噜,大哥还起得早,害他每天都睡不好,反正他年纪还小,去东屋挤挤也没关系!
只可惜,话落就挨了一巴掌,彻底清醒。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说话的人俱是一静,纷纷看去。
柏青直楞着眼睛,好半响摸着麻乎乎热乎乎的脸蛋放声大哭。
柏松赶忙来捂嘴,低低威胁道:“说什么浑话,当大嫂家跟山里人一样啊!”
外面都讲男女大防,又不像山里人,女儿出嫁前还和爹娘一个炕,就是家里孩子多的人家,也只在炕头挂个帘子将儿子与女儿隔开。
柏青才不管,掰开捂嘴的手大哭,睡意也是彻底没了。
东屋的柏翠听着弟弟哭,大声道:“又咋了?大晚上嚎小心招来狼。”
柏青哭着溜下炕要去东屋,被柏松拽着挣不脱,哭着挣扎。
见兄弟两闹起来,马进推着张强出屋子,出院子时哭声还没减弱,同情道:“柏苍哥一个人也是不容易!”
既要给妹妹攒嫁妆,还要管教弟弟,唉,当爹又当娘!
“谁说不是哩!”张强低低附和。
麻青山抱起柏青安慰,可惜,这小子今晚铁了心要去东屋睡,谁哄都没用,反倒越哭越大声。
柏苍将人提溜到墙根处,让人面对墙哭,道:“青山你先回,要是出山,明儿起早点。”
麻青山放下挽起的袖子道:“算了,我下次再跟你出,只是又得麻烦你带点药。”
张强和马进都要一道出山,他这次就不去了,刚好在家里收拾菌子。
柏苍也没强求,送人出门,看着黑乎乎的院子道:“点个火把。”
山里人家家户户都备有火把,麻青山背着背篓举着火把回家。
好在他家往坡下走,沿路都有人家,也不怕蹿出个野兽。
听着西间没了人声,谢烨和柏翠下炕去看。
结果刚掀开帘子,就见站在昏暗处的柏青仰天大哭。
柏松一溜烟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见妹妹直接进来,索性就连脑袋也缩进被窝。
“别哭了,大晚上的。”柏翠帮弟弟擦眼泪。
倒是谢烨,关心道:“咋了?哭得这伤心。”
“二、二哥嗝儿打、打我。”柏青哽咽,断断续续说完又仰头继续哭。
见这小子虽泪水横流,可还有心思说话,谢烨就知道打得不重,不过还是安慰道:“二哥为啥打你,不能无缘无故打人的?”
三人转头看向炕,结果只被子鼓起个包,只弱弱的声音传来,“他不听话。”
见二哥大有告状的架势,柏青打着嗝儿扑在谢烨腿上,委屈巴巴道:“大、大嫂,我嗝儿、我能不嗝儿、能跟嗝儿、跟你们睡嗝儿~”
柏翠拍他脊背,没好气道:“多大点事儿啊,看你嚎的!”
当晚,柏青还是成功入住“女寝”,不过,柏苍还是在炕头位置挂了帘子,将他单独隔开。
熄了油灯屋内黑乎乎,柏青却是兴奋地睡不着,咧着嘴在被窝翻来覆去扭成麻花。
柏翠听见动静,隔着帘子捶他,拳头落在被子上噗噗作响。
“赶紧睡,明儿大哥出山要早起,你起不来我们把饭吃完你一个人饿肚子吧!”
“知道啦知道啦。”柏青侧身面对帘子,鼓嘴吹气,布帘被他吹得微微晃动,而后甜甜道:“姐姐晚安,大嫂晚安。”
他这一声糯叽叽甜糊糊的小奶音,逗得帘子另一边的两人齐齐一激灵,谢烨抿唇,柏翠直接捂嘴,黑暗中两人默默对视忍着笑意。
······
“吱~呀~”
即便柏苍极力放轻放慢开门的动作,门扇依然吱呀作响。
凝神细听,东屋没动静,他才跨出门槛又慢慢关上门。
比平时绵长的吱呀声又一次响起。
谢烨翻身平坦,感受着身下暖烘烘的热意,在被窝里蹬了蹬脚。
睁眼入目黑漆漆一片,她现在已经习惯早晨醒来睁眼一片黑的状态,左右摇头后走起身。
柏翠察觉动静也醒过来,打着哈欠抹黑穿衣服,迷糊道:“嫂子你再躺会儿。”刚醒的声音,沙哑中带着软糯。
已经醒了哪还能再睡着,再者过一会儿别家来人,到时候还没起床多难为情。
谢烨继续套衣服,道:“刚才听门响,你大哥已经起了,做饭来得及么?”
“来得及,还得等其他人家带东西来。”柏翠套上棉裤跳下炕,趿拉着鞋出屋子。
谢烨叠好两人的被子,用小笤帚扫了炕铺后才穿鞋出屋。
天际灰蒙蒙,鸟儿还未苏醒,白云岭一片寂静。
微冷带着湿意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肺腑,脑海瞬间清明。
谢烨站在屋檐下伸懒腰踢腿,末了去后院如厕。
柏翠正从里面出来,要去后面盖土,道:“嫂子你······”
“这时间,不会有人偷看。”谢烨说着回头看马大壮家,就那两兄弟不要脸,整天想着干这下做事儿。
柏家的茅厕虽也是旱厕,但与老谢家的比,不止干净,还很高级。
从外看就是一寻常竹屋,就是高了点,内里却是另有蹊跷。
竹屋分两层,下半层三面围着竹墙,靠山一面裸露出里面的大石锅。
上层就是解手的地方,竹排铺成的地板中间空出一个长方形。
未免竹墙缝隙透光,里层订了一人高的木板,竹墙上方还留了通气的大花格子,上覆顶棚,雨天也不怕打湿衣服。
竹扉里面有个门栓,拉下来从外面就拉不开。
墙角位置放置了木墩,上面小小竹篮满是树叶。
在李娟儿家用的是草纸,但自从跟柏苍进山,谢烨已经习惯用树叶解决某些难以启齿的清洁问题。
甚至,她现在已经很有经验地摸着叶子,根据厚度、韧劲儿选择两片还是三片叠一起使用,确保不破。
解手后,去竹屋后面铲两铲土扔石锅内,如厕流程结束。
柏苍隔几日就清理石锅,现在这个时节,茅厕基本没味道,不过夏天估计会有点冲。
竹屋外还放了一个大石锅,雨天接雨水,晴日里柏苍或柏松会挑水盛满,以便洗手,或是冲茅厕内的地板。
谢烨回前院时,柏翠正蹲在墙边刷牙。
她原本是没这个习惯的,自大嫂来每天早晚用柳枝做的毛刷刷牙,她也给自己做了个,每天刷。
就是柏青,也被她管着必须刷牙,不然不准上桌吃饭。
谢烨看着窗台上自己的洗漱杯,见里面有水,直接端去与柏翠蹲一起。
刚蹲下,就听柏翠喜滋滋道:“大嫂,大哥刚才说这次回来给我们买牙粉,以后咱们都用牙粉刷。”
谢烨含着淡盐水咕嘟后吐掉,道:“牙粉很贵吧!”
这个时代,纯药材做成的专供富贵人家的牙粉,哪会便宜。
“还成,买一大罐可以用好久呢!”
谢烨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琢磨着托柏苍买点草纸棉花回来,这个时代,来大姨妈可是个大挑战。
两人洗漱好去灶房时,柏苍已经和好面,白气沿着锅盖缝隙溜出。
柏翠挽起袖子在面瓮里掏,谢烨惊诧,“还和面?”
“嗯,烙饼的,大哥和的面擀面条。”
出山是力气活,得吃硬食,菜馍米粥或是疙瘩汤吃了很容易饿!
谢烨上手戳了戳案板上的面团,道:“要不搓点麻食子,给你干拌一碗,我们吃汤的,来得及不?”
“来得及,来得及。”柏翠乐呵,“小青昨晚还嚷嚷不吃面了,嫌难吃。”
谢烨搓了搓面团,打湿蒸布盖住醒面,又去摘野菜。
昨儿才撅的野葱野蒜苗野韭菜,正新鲜呢!
张强刚出门就被飘来的香味糊了一鼻子,深吸气后念叨:“柏苍哥家做啥好吃的?这香!”从茅房出来时,与拎着裤子的马进差点撞个满怀,道:“咋滴,尿裤子了?”
马进没好气,“快让开,今早我去柏苍哥家吃饭,才醒来又给我香迷糊了。”
两人去柏家进灶房时,差点没地儿落脚。
陶锅、陶盆满满当当摆在地上。
柏苍招呼道:“吃汤的还是干的?”
看着他碗里的干拌麻食,马进凑到锅前,谄媚道:“嫂子,给我来碗跟我哥一样的。”
谢烨正用勺子划拉锅里,虽然掺了清水,可面汤依然很浓稠,不搅拌极容易粘锅。
她笑道:“还得煮煮,没熟呢!”
马进满眼期待,张强已经自己舀了地上陶盆里的汤麻食子吃起来,野韭菜野蒜苗炒鸡蛋,还煮了新鲜的白菌子,吸溜了一口汤汁满嘴咸香,道:“春韭蒜苗子就是香。”
野韭野葱炒蛋,香味蹿鼻吃着也可口,大清早一口暖呼呼的汤,全身舒坦!
见他吃得起劲儿,马进舔了舔嘴,回头继续盯着锅里瞧。
柏青揉着眼睛进灶房,见三个大男人端着碗吸溜,大嫂已经在涮锅,想起昨晚姐姐说他起晚就没得吃,以为真没自己饭吃了,立时放生大哭:“我的饭~”
灶房各自忙碌的五人被骤然炸起的哭声吓一跳,看着柏青眼泪飞出眼眶,齐齐笑喷。
柏翠正忙着擀面饼子,涮锅后就得烙饼了,紧赶慢赶还有点来不及,心里本就急躁,见弟弟还添乱,挥舞擀棒作势要打人。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之前先睁眼瞅瞅,地上是啥?”
汤麻食子······噢不对,大嫂说是烩麻食,全都舀出来盛在陶锅陶盆里,锅得腾出来烙饼。
可惜,柏青忙着可怜自己,正哭的伤心,哪还能听得进去话。
谢烨三两下盛出洗锅水,舀两瓢清水又涮了一遍后舀出,这才擦手去安慰人。
锅底残留的水迹被灶火烤得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只剩白色圈痕。
柏翠见锅底水干了,挖了一勺荤油,眨眼间白色“奶块”化为“清水”,她轻轻按着面饼在锅底转圈,待荤油沾满锅底时又去擀新面饼。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又回到案前,谢烨直接看呆了。
当然,也忘了正事!
嚎哭的柏青靠在她腿上,没等来安慰睁眼看,就见大嫂直勾勾盯着姐姐。
瞬时不乐意了,扒拉人胳膊告状,“大嫂,我、我起的不算晚,能吃饭。”
谢烨这才收回目光,蹲下身帮他擦脸,见他眼角都没清理干净,笑道:“去洗漱,饭多着呢!”
柏青不信,赖在人怀里哼哼唧唧。
柏苍最看不惯弟弟的磨人劲儿,吸溜完最后一口汤将碗丢洗碗盆,大踏步走来。
见状,柏青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溜烟跑墙角的脸盆边蹲下洗漱。
柏苍咬牙,谢烨坐到烧火凳上抿嘴忍笑。
“柏苍,柏苍······”
院外传来叫声,她后仰伸头从门框看,还没看清人影,就被推着坐正。
“坐好!”柏苍出门,站在廊檐下与人应话。
白云岭各家知晓他又要出山,想买东西或是卖东西的人家都来托付。
23.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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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家做主当家的人外出,谢烨这个“外来户”称霸王,生活井井有条。
殊不知,出山的柏苍一行人,在上南坡村引起轰动。
出林子前,柏苍挑着扁担单独拎了山鸡兔子先行一步进村。
张强和马进坐在林子休息吃干粮,估摸着时间拉板车出林子,正好与出村的柏苍碰头。
“侄女婿······侄女婿······”
听着村里传来的呼喊声,张强侧头看去,见一位大婶边跑边招手,问道:“嫂子的伯娘?”
柏苍也看清了来人,摇头道:“邻居家的婶子。”
张氏小跑着又是呼喊叫人又是挥手,见人没走等着才停了声儿。
走近了嗔责道:“咋走这快?你嫂子不好出面招待去地里喊我,这一转身的功夫家里就没人了。”说着拉柏苍,“走走走回家歇歇吃晌午饭,明儿再去县里。”
柏苍示意喊人,张强、马进乐呵呵问人。
“婶子好!”
“哎好好,都走都走,一道家去。”张氏乐得见牙不见眼,拉扯三人进村。
柏苍指着板车上的豪猪道:”婶子,等我们回来再去,这家伙什得活着卖才成。”
张氏原以为满车的野草,这一细看才发现是豪猪,吓了一跳,凑近瞧了瞧,见气息微弱又挥手赶人“那你们快走,这可不能耽搁。”
话落反应过来,拍着脑门懊恼:“看我这脑子,你们先回家吃饭,我让你承平哥去叫骡车,搭车肯定比走着快。”
见三人干站着不动,张氏直接上手抢板车拉绳往自己肩上搭。
张强躲过,劝道:“柏苍哥,不如先去婶子家,反正咱们都要到镇上搭骡车的,叫车夫来村里也成。”
柏苍没再反对,只道:“打搅婶子了。”
“不打搅不打搅。”张氏连忙去车后帮忙推,马进笑道:“婶子带路就成,刚好去婶子家喝口水,婶子是不知道,侄子快渴死了。”
见他虽身量没柏苍和另一人高,却是个精干伶俐的,张氏乐,“放心喝,家里你嫂子刚好做了晌午饭,一道吃,完了你承平哥叫来骡车就去县里,不耽搁事儿。”
原本柏苍一人挑着扁担进村,手里拎着野鸡兔子就已经引人关注了,现在又拉着板车,那上面虽盖了草,可一看就是大家伙,沿路看热闹的人纷纷与张氏打招呼。
“叶儿女婿和小叔子们,去县里卖豪猪,路过老丈人家哪有扔下礼就走的道理,咱们上南坡村可没这待客之道。”张氏乐呵呵说道。
简简单单几句话,既介绍了柏苍一行人的身份,又道明人送了礼,一语双关。
有那与张氏关系好的妇人打听,“叶儿女婿能干啊,豪猪都能打到!”
张氏笑得哟,眼角皱纹都挤成一堆,“谁说不是哩,这可是活捉,先去家里吃饭,等承平叫来骡车就往县里去。”
一路走过,等在路边看热闹的人越发多。
望着板车背影,上南坡村人又打听起来,“听有田媳妇意思,这山民给她家送礼了,也不知给······”其他人亦是挤眉弄眼,眉眼官司不断。
无独有偶,张氏也惦记着这事儿,才进门就道:“侄女婿,野鸡和兔子你给谢家提去,人再有不是也是叶儿正经娘家。”是你正经岳家,以后孩子的舅家,娘舅大于天,小辈不能失礼。
见他提来的野鸡还在灶房屋檐下扑棱,柏苍笑道:”婶子放心,都有呢,来家前顺路就给了。”完了觉得不大有说服力,补充道:“爷爷和奶奶在家的。”
一听送了,张氏不再惦记,心里却是认定这是个实诚人,连忙往灶房去,“那就成,来洗手吃饭。”
毛氏早舀好了洗手水,这会儿正在和面,见婆婆进来,问道:“娘,再和这些面够不?”
张氏扫了一眼,道:“先下切好的,煮了给你妹夫和承平吃,他们等会儿一道去县里。”自家人不急。
李有田和儿子李承平从地里回来,进村就被围了,听了一会儿闲话将锄头耙子放在交好的人家直接出村往镇上去。
两辆骡车进村时,上南坡村许多人家已经吃完晌午饭,正是眯觉的时候,路上没啥人,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骡车的到来打破了李家院子的安静,就连小丰收都跑前跑后。
李有田招呼车夫吃饭,自己帮着装车。
柏苍拉住人,“叔,我们来就成,你赶紧吃饭。”
李有田拗不过,只得上桌陪车夫。
张氏见儿子舀了一瓢凉水从头浇,直接在脊背上给了一巴掌,道:“你也快吃,一会儿陪叶儿女婿去县里,正好把咱家的山货也卖了,顺道给你媳妇买点沙糖。”
李承平知道卖山货不过是他娘让他帮衬叶儿女婿的由头,就自家那点存货,还不够自家吃呢!
不过他也没多说,反正他家拿叶儿当亲闺女亲妹子,帮自家人不算事儿。
骡车出村时,柏苍、张强坐在绑豪猪的车板上,还搁了两大箩筐。
马进和李承平坐在后面一辆,背篓箩筐小,空地儿很大,车夫沿途还能拉人。
这一趟,两个车夫出发前已经挣了一百文,即便沿途不拉其他人也是稳赚。
银钱到位,自然愿意出力,一鞭接一鞭甩在地上,骡车既快且稳。
傍晚也没住店,就在驿站不远处的空地休息,隔日大早上天灰蒙蒙就启程,到怀安县时,正赶上早集。
望着城门口挑担背篓的农户,柏苍直接道:“去草市。”
张强疑惑,摸着额头伸长脖子数等待入城的人,问道:“不去珍馐楼吗?”
柏苍摇摇头,却是将遮盖豪猪的树枝往下拽了拽,杂草枝叶空隙变大,露出半个豪猪头。
“啊—”、“喔—”······旁边排队的人无意瞥见,纷纷惊呼着远离骡车。
车夫时常往来县城与各村,相熟的人不少,这一趟赚了钱也乐得卖人情,安慰道:“别怕别怕,绑着呢!”
他这话一出,有人更是后退了几步,认识车夫的人却是凑到跟前探头看,“还有气儿?”
豪猪当然有气了,昨晚还喂水呢,不为别的,就吊着一口气,屠户买回去也好直接宰杀。
骡车在草市门前停下,柏苍、张强掀掉遮盖的杂草树枝抬竹架,动作太大,饿的晕乎乎的豪猪挣扎了好几下。
又引来一片惊呼。
以至于进草市,几人找了偏僻的空地儿才放下竹架,就有人来围观。
马进见来人锦袍绣履,身后还跟了两小厮,捧着笑脸迎上去,“少爷,可要看看豪猪,还有小崽子!”
来人斜觑他,满脸嫌弃,“离远点儿,弄脏爷的衣服有你好看。”
得,热脸贴了冷屁股,马进心里不屑,面上却是装出个不在意,躬身后退几步,道:“好嘞,您这边走着瞅瞅,鲜活的很。”
要说鲜活,小猪崽子确实挺鲜活,被喂着吃好喝好,这几日虽捆着蹄子,可圆润了不少。
24.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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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扭气氛好不容易缓和,摊子前的人各自忙碌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却是大煞风景。
几人齐齐转头,循着声音望去。
一微胖老伯跑得衣衫不整气喘吁吁,见忙碌的人停手,方才停步双手撑膝喘气。
柏苍起身去迎接,见人满头汗珠,完全没了平日里和气持重的模样,扶住人无奈道:“徐伯,给您留了的,只是今儿进城早,趁着早集没散······”
“你小子,可得了吧!”徐泰没好气,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往摊子前走。
只是,他一路从草市门口跑过来,实在累得慌,指着摊子道:“快去看看,好东西可别被挑没了。”
话刚落,三五个小伙儿从两人身后窜出去,直奔摊子。
柏苍很是无奈,“给您留了,散集后就准备送过去。”
“哼~”还未缓过劲儿的徐泰冷哼,慢悠悠擦脸,末了将帕子叠整齐塞入袖袋,挣开搀他的人,双手负背踱步而行。
“送啥哟,不是说好新鲜野物先送到珍馐楼么,今儿要不是我听了消息赶来,你小子是不是准备卖完就溜啊?”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又做回稳重的大掌柜了!
柏苍挠脑袋,迈着碎步解释:“没有的事儿,六只崽子全拿去珍馐楼怕您为难,再说好东西贵在精!”
“屁,我看你小子就是奸!”徐管事歪头嗔他。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摊位前,徐泰凑头看,见豪猪崽子哼哼唧唧精神头足,很是满意,
抚须道:“干个活这磨叽,给沈大人匀两只,其余都搬到车上去。”
这壮实劲儿,回去养几天宰也不是事儿,若是一天宰一只······嘶—不大划算啊!
如是想着,徐泰有些后悔,话说太早了,不过······
他笑得慈眉善目,上下端详着沈从军,赞道:“你小子也是个能干的,给你匀一只吧,你爹要想吃,让他直接来找我。”口吻亲和,语气熟稔。
沈从军惊诧,正帮他拎猪崽子的马进却是有些无措,看着两只被绑在一起的猪仔拿捏不定。
见珍馐楼大管事和衙役头子似有争执的苗头,李承平的心又吊起来,见柏苍拾掇核桃,他又气又急,觉得这人不会来事儿。
只一瞬,沈从军便笑着拱手,很是谦恭,“看徐伯这话说的,珍馐楼既然急用,那侄子也就不夺人所爱了。”说罢躬身,意欲离开。
徐管事抚须摇头,“哎哎看侄子这话说得,老夫倒成了强人所难了。”眉眼弯弯,胡须翘了几翘,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不打算要,那老夫全包了啊!”
说罢,呵斥一旁站着的小二们,“还不快干活儿,今儿咱们珍馐楼开炙烤宴!”
珍馐楼的小二蜂拥而上,搬箩筐的搬箩筐,抬竹架的抬竹架。
可惜,他们虽也是卖力气吃饭,可哪能跟山民比,两人竟是没能将竹架抬起。
马进看了看走远的背影,给张强使了个颜色,两人准备帮忙。
见状,徐泰乐眯了眼,满意点头。
“徐伯,小崽子您全拿就成,这只大的我准备散卖,待会儿着人去老朱家挑肉就成。”
徐泰的笑意僵住,不过一瞬又恢复正常,点头道:“也成。”不过又指了干菌,“这筐也搬走。”
柏苍满心无奈,正要开口,徐泰直接截断他话题,冷脸威胁道:“再叭叭草鞋我也要了。”
······
珍馐楼管事、小二离开后,摊子前静下来,偶尔有人来看,间或买点山货。
李承平笑脸迎客,闲了却是犯嘀咕,柏苍和张强抬着豪猪也不知去哪,留下他跟马进看摊子。
马进见东西已经规整好,收了箩筐在旁边叫卖。
摊子虽在犄角旮旯处,货物却称得上满目琳琅。
麻袋垫在地上,干枣、干核桃、榛子、松子、野蒜头、木耳干菌成堆摆放,装红花椒、山茱萸的小布袋敞口,离大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柏苍、张强拿着空架子回来。
见摊子正常,柏苍又着手拆竹架,做了简易架子挂起咸肉、腊肉条。
见他还是这么细致,张强、马进欣喜又心酸,暗骂岭上有些人瞎了眼!
日头已经爬到半山腰,草市的人越发多,柏苍看了看日头,问道:“想吃啥?”
听这话,李承平赶忙从自家箩筐拿出布袋,“我娘准备干粮了。”
看着他拿出的饼子,张强马进脸都绿了,争先道:“肉烧饼”、“大肉包”。
知晓他们出山一直吃干饼子,李承平打开布袋给两人看,“饼子前儿才做的,不干。”
一早上,柏苍难得露出笑意,“不是嫌弃饼子干,他俩就是嘴馋。”
虽然李承平一再坚持,可四人还是吃了肉饼肉包,喝的咸香炒面糊。
摸着吃撑的肚子,张强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道:“柏苍哥,啥时候去杀猪?”
“在等会儿。”
柏苍胸有成竹,虽山货还有大半,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大户人家采买有讲究,可县里寻常人家却是吃完早饭才来逛草市,山货不比蔬菜,价贵,早起来买菜的多是仆妇小厮,做不了主,因此,大主顾还是寻常人家的当家人。
这不,吃过早饭来草市的大部分都是能做主的人,虽买个一斤半斤的,但架不住买的人多,辰正才过两刻钟,麻袋上已经剩些残渣,肉条更是一根不剩。
就连李家卖相不算好的菌子,都卖了个七七八八。
柏苍带头收拾,剩下的一并卖给杂货铺,不比草市价高,但也是赚。
四人挑篓担筐到朱荣家时,李承平才知晓,原来豪猪抬到他家了。
朱荣是县里鼎鼎有名的杀猪匠,自家也开了肉铺子,为人仗义,他家肉铺生意比别家好不少。
听说早年胡人冲关时杀过人,不过这也是李承平听说,不知真假。
四月天,偶尔撩来的风还带着寒意,寻常人还穿着袄子,朱荣却是光膀子。
见人来了,招呼道:“赶紧赶紧,我那肉铺子都快挤不下了。”
开春后出栏的猪少,豪猪肉虽不比家猪肉嫩,可更有嚼劲儿,炖着吃炒着吃都好,最关键的是豪猪肉比家猪便宜。
因此,听闻朱家铺子要卖豪猪肉,好些人早早来等待,珍馐楼小二也不例外。
见珍馐楼还要跟他们这些百姓抢,有人不乐意,嘟囔:“不是买崽子了么,咋还来跟我们抢?”
无独有偶,有人如此问到了徐泰面前。
徐泰正搓着茴香查看,闻言头都不回,道:“你呀,还是年轻。”
他已经老了,撑死也就能干个五六年了,有他在,柏苍带多少山货野物出山都不用发愁,可他日后退下来呢?
上次卖菌子距离这次卖豪猪,也不过才二十几天的功夫,如此频繁难免引其他人不满。
别的不说,大厨们哪个没私心?
那些个菜农、养鸡养鹅的,谁不想跟酒楼大厨打好关系给酒楼供货,他对柏苍多两
25.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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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青着脸不说话,马进便猜到春水可能在马家寨过得不好,咬着后槽牙又气又无奈。
张强见他握拳硬邦邦,好似要打人,怒冲冲道:“你生哪门子气,不是都瞅上人张家妹妹么!”
马进一愣,见柏苍抬头面无表情看来,指着张强吼道:“你胡扯啥,说我就说我,别坏人姑娘名声。”
再有,他哪就瞧上人张姑娘了,人张家多热心,对柏苍哥多好,他勾搭人姑娘不是狼心狗肺么!
“没瞧上?那殷勤的,还给人侄子削木剑做木马!”张强阴阳怪气。
其实从马进凑到柏大嫂跟前咋呼,他就在生闷气,憋到现在才发,也是被小妹婆家气狠了。
原本,马进就跟小妹瞅对眼,可为了大哥,他爹就非得将早年与马家寨马家的玩笑话当真,死乞白赖也要完成那劳什子破婚姻,将小妹嫁过去。
结果呢,那些个好皮子、虎骨,新被褥新鞋衣,三两银子的压箱底······都没能填饱马家,还让人觉得他去看妹妹是来打秋风。
真是好笑!
他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哪就要吃出嫁女的贴补粮。
马进被他胡搅蛮缠样儿气炸,怒道:“我那是感激张婶子,没见咱们去婶子忙进忙出招待么!”
他就跟人姑娘打了个招呼,见人小侄子干干净净白白嫩嫩,说话还有趣的紧,不像岭上那些崽子皮的没眼看,这才抱着人玩了一会儿。
趁着昨晚有的闲顺手做了几样玩具,也是感激张家招待,咋到这人嘴里就成别有用心了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凑到嫂子面前不就想让嫂子给你介绍个山外的姑娘么,那张家姑娘还跟嫂子交好······”
见张强还胡攀扯,马进忍无可忍一拳挥过去,“我不算男人你也是个孬种,眼睁睁把自己妹妹推火坑,现在还反过来怪别人······”
张强侧脸躲过,握拳反击,眨眼的功夫两人扭打在一起。
柏苍起身拉人,就他的力气都没能将人扯开,见两人脸红脖子粗恨不能上嘴咬对方,直接往门外推,“要打出去打,外面空地儿大。”
盖一间对子房不容易,没得在里面打霍霍了对子房。
张强、马进僵持着,大口喘气怒目对视,好一会儿,马进率先甩开人转身进洞。
火堆上烤包子滋滋作响,那是张家送的干粮,今儿吃最后一顿。
张强红着眼眶,一屁股坐地上望着火苗发呆。
他不知道,为啥自家在岭上过得明明不错,可为啥到头来就这样了?
大哥的亲事没着落,他自己更不用想,小妹的婆家还那样儿。
小妹这才成亲半年,往后的日子就一眼看到头,除了苦,还是苦!
张强心里的苦水翻江倒海,强忍着泪水给火堆添柴。
殊不知,还真有人念叨他的亲事。
夜色犹如一床厚被子,遮盖下来时便是安逸,山脚的村庄此时便窝在这厚被中静谧休憩。
还未来得及掩帘的窗户,或是闪烁跳跃的光晕,或是映出嬉闹的孩童身影,枕稳衾温,静待更阑人静!
张氏就着油灯补衣服,想起柏苍三人衣服袖口不是脱线就是破边掉棉花絮,忧心道:“家里没个妇道人家就是不成,听承平说张强、马进都不小了,也不知亲事咋样?”
张有田正头枕掌心望着顶棚发呆,听这话也是无奈,道:“没着落呢,年岁都不小了!”
山民日子苦,外面的姑娘哪舍得嫁到山里去,也就那穷的没两亩地的人家还不拿闺女当人看,净想着卖闺女要聘礼,才会找个山民女婿。
山民要想娶个山外的姑娘,聘礼最低二两,若是遇上那断女儿亲的人家,光聘礼就得五两。
山外的姑娘心气又高,谁会想着嫁个没田地靠山吃饭的山民?
这不,成亲了还寻思着往山外跑,觉得即便不回娘家,跟个寻常汉子也总比山民强。
至于山里的姑娘,唉,狼多肉少啊!
想到叶儿的遭遇,张氏歇了给姑娘做媒的心思。
虽说她自己觉得两个后生人都不错,为人精干又踏实,是个会过日子的,可外面的姑娘,眼高,没得亲事没说好反倒害了人。
不过······
“张强大还是叶儿女婿大?两人看着好似差不离。”
张有田侧身,对着妻子方向道:“叶儿女婿大,比咱家承平还大一年哩。”
见孙子的被子扑棱着,他伸手轻拍被子。
张氏叹气,在头发上划拉了几下针,细细密密缝着补丁。
“可别小瞧叶儿女婿,不仅能干,还不简单哩!”
听丈夫这话,她惊诧转头,“咋说的?”
张有田拍被哄孙子,笑得意味深长,“谢叔这次,虽说······也算是办了好事儿。”
见他还卖起关子,张氏作势用针扎人,催促道:“快说,别卖闲关子了。”
张有田笑着将儿子这次去县城的所见所闻说来。
李承平原本只以为柏苍就一寻常山民,哪知道刚去草市,就遇见有人找茬,这官司才了,便是珍馐楼大管事和衙役头头斗法。
他虽不识字,但也能听懂那“强人所难”、“夺人所爱”不是什么好词。
由此可见,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打上交锋。
最奇怪的是,那个衙役头头沈大人,好似与柏苍认识,只两人之间好像有过节,柏苍明显不待见他。
至于珍馐楼的大管事,肉眼可见地对柏苍好,他虽不知道猪仔子和那筐干菌子卖了多钱,但柏苍提给谢家的两包点心是管事送的。
珍馐楼的名点心,一包得六十文,寻常人家走亲戚都舍不得买哩!
还有那杀猪匠朱荣,当晚他们四人就在朱家住的,晌午朱家婶子做了一桌肉菜招待他们。
李承平甚至在心里暗戳戳地寻思,谢家招待柏苍这新女婿的席面估计都不及朱家那桌菜的五成好。
因着心里憋了好些疑问,昨晚趁着柏苍几人歇在厢房客房,他找爹好好嘀咕了一回。
张有田原本也没想到柏苍在县里竟是吃得这么开,尤其听到珍馐楼朱管事,这才想起那人二十几年前他还见过,当时认还不是管事,只是酒楼的账房。
当年他儿子出生,为了取个好名儿,他专门跑县里去找谢六哥,当时谢六哥就带他去珍馐楼吃了一回。
那次也是运气好,恰好珍馐楼东家来查账,专门设宴招待县衙一帮官家,他就跟着六哥蹭了一顿。
当时雅间不止县衙的文书衙役,还有怀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柏峰就在其中。
“柏峰就是叶儿的公爹,不过听说前些年已经过世了,我也是没想到叶儿女婿竟是他儿子。”
“这······”张氏瞪大眼睛,张着嘴吧失了声儿。
想
26.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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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山林,明显多了生机,一路走过,惊起的兔子野鸡不要太多。
草木越发茂盛,要不是每年都要进出山几十趟早熟悉了,估计连路都找不着。
明明与往常并无不同,可柏苍总觉得不够快,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可就是没看见白云岭熟悉的山头林子。
张强、马进因着打架,两人一直到现在不说话,柏苍也没心思说和,几日下来,三人倒像是陌生人暂时合伙搭伴。
驴子驮着两大包慢悠悠走着,现在回岭的路几乎都被杂草淹没,柏苍被背篓走在前头,时不时挥舞镰刀砍掉碍事挡路的藤蔓野草。
清理路面免得驴子被绊倒,再者也算是打草驱蛇虫,免得一个不慎被蛇虫咬伤。
越靠近岭上,他心底越发急躁,好似有大事未了时间紧迫,又像天儿炎热心里燥得慌!
马进挑担跟在驴子后,也不管身后的人,只埋头赶路。
张强背着背篓孤身扫尾,望着最前头忽隐忽现的背影,心如火烧。
照这速度,明儿下晌就能到家,可······
紧赶慢赶,终于在林子天色暗下来之前走到了最后一站对子房,柏苍松了一口气。
靠近白云岭的对子房因时常有人来,备的东西比较齐全,这个时节野菜菌子又多,煮点菜汤泡饼吃也是不错。
三人放下背篓扁担各自忙碌,张强负责给驴割草,马进去砍柴,留柏苍在对子房烧火煮水烤饼子。
天气越发热,即便山里,白日里的温度也上来了,在县里买的饼子已经出现霉点,好在今晚一吃明儿就到家,柏苍将剩下的饼子全插在竹签上烤。
马进心里惦记着事儿,砍柴时偷了个懒,直接寻了一棵粗壮的樟子松,爬上树砍了两根粗枝拖回去。
柏苍见他回来这早,还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人在门外三两下将粗枝砍成几截抱进地坑,在火堆旁劈。
对于旁边时不时瞅来的眼神,并非没察觉,只是当不知道,自顾忙碌。
见他搅拌陶锅里的菜汤,马进凑近了道:“柏苍哥,你别往心里去,我对嫂子绝没有别的心思。”
此前嫂子跟着他们一道进山,出山时他是对嫂子热心了些,说不是套近乎那就违心了,可他套近乎绝不是想挖墙脚!
“不是挖墙脚那又是想做啥?”
“我······”马进结舌,见柏苍低垂眼眸盯着火堆,神色看不出悲喜,心里没由来的发虚。
柏苍拨弄着柴火,淡淡道:“不想你嫂子给你介绍媳妇?”
这······说不想那绝对是骗人,可要说想······
马进挠着脑袋,干笑道:“山外姑娘哪能瞧得上我们!”话出口觉得不对,又连忙找补道:“当然嫂子是例外,也是柏苍哥你能干,与嫂子也般配。”
柏苍掀起眼皮瞅他一眼。
虽没说话,可那眼神,如同腊月从山口吹进白云岭的风,冷得刺骨,刮得脸疼!
马进只觉脸上火辣辣,呐呐道:“我,我就见嫂子与岭上的妇道人家不一样,好奇,纯属好奇。”
“当然也是有心想和嫂子打好关系,看嫂子能不能帮我介绍个媳妇。”这句话,音量拔高了八度不止。
柏苍抖了抖手中的柴棍,才刚沾染的火苗瞬间没了身影,只留下一缕白烟从柴棍顶端冒出妖妖娆娆散去,而后才转眸,定定瞧着人。
马进不由哆嗦了一下,委屈又无奈,眉毛都挤成了一堆,“我真对嫂子没起心思······”电石火光间突然反应过来,竖起手掌大声道:“对张家妹妹也没心思。”
“最好没有,有,也给我断了!”
马进连连点头,他是着实没想到,张家在柏苍哥心中竟也是如此重!
张强背着两捆草满头大汗地赶回对子房时,见马进已经在地坑劈柴,眼神暗了暗,不过他不想给这人低头,丢下草喂驴后硬邦邦道:“柏苍哥,我有事儿同你说。”
虽未明说,可人却站在门口的位置,明显叫人出去。
柏苍头都未抬,端起竹碗吹了吹。
加了野菜的疙瘩汤泛着豆绿色,撕碎的菌子点缀其中,看着很是可口······
见人没动,张强很是尴尬,马进却是主动起身,端了竹碗径直往出走。
对子房的门扇不比家里宽大,见张强“堵”在门口处不动,他硬挤过去,还不忘给人一胳膊肘。
张强捂着小腹处没说话,却是关上了门扇。
察觉身后动静,马进撇了撇嘴。
对子房只留两人,张强也不再憋着,直接上前道歉:“柏苍哥,对不住,是我嘴没个把门的······”说着狠狠抽自己嘴巴。
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自顾喝着汤,“噗通”一声跪地上,丝毫不带犹豫。
“柏苍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也是被气急了······”
“气急了就攀扯你嫂子的是非?”柏苍语气淡漠的如同陌生人。
一句话堵得张强无话可说,他心里大为后悔,挺直腰板扇自己脸,边扇边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攀扯嫂子,是我的错唔嗯——”
柏苍直接抬脚踹在他肩上,将人踹得后仰翻到在地。
张强闷哼一声,揉了揉肩头爬起身又重新跪回原地。
柏苍转头看向他处。
正在吃草的驴子被这边动静吸引,嘴角还挂着草,却是直勾勾望向这边,眼睛水亮,同那人一样,面上好脾气,内里却是个执拗的。
平常看着好说话,可若是惹她不乐意,一次两次会忍,可绝无第三次忍让,若是碰了逆鳞急了就当场“尥蹶子”!
“你嫂子不一样,我不想听到她任何是非。”
“尤其是从你们嘴里出来的!”跟他关系好的兄弟却拿她开玩笑,今日是气急了口不择言,明日是不是就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些个风言风语,岭上人当个笑话,图个乐子,可落在她耳朵时······
柏苍仰头大口灌菜汤,即便舌头烫得发痛发麻,他却任由灼烫一路从喉咙蔓延到心田肠肚。
好似灼心烧肺才能让他保持理智,才能让他不去胡乱想那些未曾发生的坏可能!
张强低垂着头诚恳认错:“我知道,是我错了,哥,你信我,绝对没下次!”
柏苍丢出竹碗,砸在火堆上激起一串火星,带有水渍的竹碗瞬间被火苗吞噬,只留下不甘地呐喊滋滋作响!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还有,张家待你嫂子不错,我拿他们当正经亲戚走。”
“是是,哥,我记住了!”张强连连点头。
外面的马进喝完菜汤,望着外面灰暗的林子很是后悔,早知道就带个饼子出来了。
入夜的林子本就危险,且野兽们饿了一冬,现在正是兽性
27.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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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他神色,柏苍猜到也许与家里那位有关,只是,除非她闹着要离开,否则其它于他而言,都不算大事。
至于弟弟妹妹,也许有些人会觉得他家失势,趁机踩一脚说些不好听的话,但要下手害人,还没那个胆。
正欲细问,马进却是小跑着追上来,竖起大拇指兴奋道:“柏苍哥,柏苍哥,嫂子真是牛啊!”
他在后面已经听说了,嫂子这段时间将马大壮、马驴子俩兄弟调教的,那叫一个乖顺。
真是解气啊!
柏苍正要细问,前头说话声突然变大,好似发生了争执······
窄窄的山路隐没于杂草间时隐时现,偶尔还能看见裸露的石块。
柏俭脚下就是一块凸起的石头,站着都有些硌脚。
他却僵持着不动,甚至张开胳膊,不让面前的人过。
柏信黑着脸呵斥:“你是狗啊,让开!”横在路中间,见了人也不知道避让,自己还是他堂哥呢,就这么没大没小!
“我爹都说了,八嫂如何是八哥自己的家事儿,轮不到别人管。”柏俭仰着脑袋用鼻孔看人,即便面前这人是他七堂哥!
见他这般嚣张又无礼,柏信脸更黑了,“没大买小。”说着一把推开人。
柏俭本就站在石头上不稳,还背了背篓,被这么一推,脚下打滑竟是后仰着向山下跌去。
他身后的人连忙伸手抓人,惊呼声、喧闹声吵成一片。
柏苍顾不得问话,大跨步走过去,就见柏俭侧躺着揉屁股,还叫嚣着自己摔坏了。
沉声叫道:“小十。”
侧躺在地上耍赖的柏俭一僵,哭丧着脸转头来哭诉:“八哥,七哥差点把我推下山。”
周围人见柏苍来了,纷纷让开,一时间,中间就剩躺着的柏俭、脸色黑青的柏信、神色肃冷的柏苍三兄弟对峙。
见状,张强挥手招呼道:“走走走,赶紧下山,我都快饿死了!”柏家兄弟的事儿,留人自己解决。
再说这座山本就多石头,路难走的很,人都挤一块儿,万一又有谁跌倒,不都得滚到底下沟里去。
其余人也知柏家兄弟的事儿,没多插嘴,倒是有那辈分高的叔伯临走前劝道:“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再不济你们四叔还在呢。”
那可是亲四叔,兄长们都不在了,自然能做得了侄子们的主!
三兄弟没人说话,柏俭挣扎着起身。
柏苍上前拉他,道:“真摔坏了?”
柏俭呲牙咧嘴揉屁股蛋,哼哼唧唧道:“坏了,得吃点好的补补!”
见他这样知晓是吓唬人,柏苍笑着抬手搭在他肩头的背篓上,“我来背,你先回去。”
柏俭后退着避开,生气道:“我都大了,还拿我当孩子。”说罢警惕地看向柏信,“有啥事到我家当着我爹的面说。”
他要走了,七哥肯定要仗着年长数落八哥,大伯他们都不在了,柏家就剩他爹是长辈,虽然分家了,但还是能做堂哥们的主,要说就当着他爹面儿说。
见他护犊子的样儿,柏信嗤笑,“成,我今儿就看看四叔能说个啥名堂!”
此时,路上已经不见其他人影。
柏信走在最前,他肩扛脑袋甩胳膊,一身轻,自然走得最快。
柏苍、柏俭都背了背篓,不过也不算沉,两人有意放慢脚步,不过十几息的功夫,竟是拉开了距离。
柏俭反手抓着背篓肩带,低低道:“八哥,你放心,我爹早发话了,八嫂的事是你的家事,你自己做主。”
柏苍眉眼未动,心思却是已经转圜了十几回,末了看向身旁人,问道:“你八嫂做啥了?”
提起这个话头,柏俭却是抿嘴,转头四看。
这心虚样儿,柏苍便猜到这个堂弟也被牵连了,不过明显错不在她,不然小十早咋呼着告状了。
“哼—”
冷哼声不算大,可架不住林子静,眼下前后又没别人,哼得谁不言而喻!
柏俭缩了缩脖子,气弱道:“我已经发过誓了,以后不会再偷看······”见八哥脸色骤然冷下来,抬脚加速往前去。
可惜······
柏俭欲哭无泪,挣扎道:“我真知道错了!”就现在的架势,岭上男人谁敢偷看妇人呐!
柏苍手上使力,背篓连带人都被他拽到胸前,“偷看你嫂子洗澡,嗯——”
话音冷得能冻死人,眼神更能剁肉拆骨!
柏俭头摇得像拨浪鼓,恨不能摇断脖子,举起双手出口的话音都带着哭腔,“没没没,我真没,是马驴子偷看被嫂子当场抓到······”
那晚,谢烨拎着鞭子翻墙去隔壁,她根本就没想藏着掖着,直接大声叫门。
初时,马大壮家还装睡,屋里黑漆漆不见灯影,也不出声儿。
谢烨冷笑着拍门,门扇被她砸得哐哐响,以至于周围几户人家皆出屋来问。
见有人来了,她直接坐在马大壮家的门槛上说书:“我和翠儿这两天收拾屋子,又换洗被褥,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小松小青懂事体谅我们,见被面褥子都换新了就说洗个澡再上炕。”
“哪成想这没脸没皮的货色,竟然在我家后窗偷看,啊?有啥看的,是小松小青有的你没有,还是你家缺浴桶没法洗澡眼馋啊?”
谢烨宛如泼妇骂街,说起话来还拉长调调抑扬顿挫。
可这模样,落在白云岭各家来看热闹的人眼中,纷纷感慨:不愧是读书人家的闺女,骂人都斯斯文文。
不像他们/她们,什么“少了身下那二两肉”、“缺奶吃”······都不带重样的,更有甚者直接戳破那腌臜心思,“燥的慌耐不住就去山里逮只母狐狸!”
上坡处的动静大,夜里有安静,不多时便传到坡下。
柏峻听说了动静立时要上来瞅瞅,柏苍出山了家里就新媳妇加三个孩子,万一出个啥事儿,亲侄子好不容易娶上媳妇······
老爹大晚上要出门,做儿子的自然要陪着,柏俭点了火把扶着人上坡来。
才刚站在路头,就见马家院子闹哄哄,八哥家正堂灶膛都闪着光亮。
谢烨见打着火把上来看的人多了,可马家依然装死,她起身又是踹门又是砸窗户上的竹帘。
“怪道都说山民是遭烂玩意儿破烂货,没人瞧得起,我看就是你们自己作的,外人也没说错。”
她这话一出,别说白云岭,就是整个藏龙山的山民都被她得罪了!
围观的人不乐意了,虽然在外面,山民好似低人一等,那些人瞧不起他们也躲着他们,但还真没谁这么大刺啦啦当面说。
“柏苍家的,啥叫我们山民都是遭烂玩意儿?是糟烂玩意儿破烂货那你还跟个破烂货,你算啥,破烂中的破烂?”
谢烨嗤笑,转身冷冷扫视台阶前的人,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公公能当白云岭主事人是你们选出来的,咋地?你们选个破烂货当主事人?”
她的话音很轻,轻的好似不是在争辩,也并非指责。
火把摇曳,光亮打在她脸上身上镀了一圈金光,清冷淡漠孤高俯视的神色,于光亮明灭不定间敬让人无端生出些敬畏。
在场之人莫名觉得,老一辈常说的山神女就是这般模样!
“你······”说话之人语结,另有人插嘴,道:“柏家三叔为人宽厚又能干,我们都敬重他,且说柏三叔还是你公公,有你这么做儿媳的吗?”
谁家儿媳会当众指摘公公,说公公是破烂货?
再说柏三叔为人不仅没得说,还已经过世,三周年都过了,这样指摘一个过世的人也不怕遭报应!
谢烨指着他道:“是呀,你都说我公公为人宽厚能干,他的儿子能差到哪去!”
说着转头盯着马大壮家窗户,“有些人,就是从祖上烂了根,上梁不正下来歪,一代又一代的出破烂货。”
这下,真没人反驳了!
毕竟,马大壮就是被他
28.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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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壮睡得早,他手腕还断着,干不了活儿,当然,以往手腕好着时也不咋干活,总归是又疼又不方便。
现在隔壁又有个煞神,他也不太敢拿妻儿撒气,下晌吃了饭就早早歇了。
“嘭——”
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他一跳,直接清醒,还没等他张口骂,就听弟弟道:“大哥,咱们都睡了啊!”
“你又干啥了?”
“没啥,上了个茅厕,碰见了柏家那母老虎。”马驴子回着话,人已经窜进西屋撂鞋上炕。
马大壮却在心里骂娘,他弟弟绝对惹那煞神了,他正准备这几日找麻老头给他捏手腕呢,现在又来这出······
“我说你就不能躲着那······”
“马驴子,滚出来,喜欢偷看我家柏松洗澡是吧,今儿让你看个够!”
听着屋外的呵斥声,马大壮闭眼咬牙,这蠢蛋还真惹那煞神婆娘了!
听这口气,那煞神定是来势汹汹,马大壮低低威胁道:“快睡,谁要敢出声以后就别进家门!”
因此,无论谢烨在外头如何砸门大骂,屋里就是没声儿。
马有金紧紧搂住弟弟往他娘身边靠,马氏搂着女儿拍着儿子的被窝,娘母六人缩在炕尾只当听不见屋外动静。
西屋独占一炕的马驴子却是后悔,早知道刚才挤大哥那边了,让嫂子带几个赔钱玩意睡这边。
现在他一个人缩在臭烘烘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他大哥被抽那天,他是没在家,可回来时却听说了。
再说大哥那惨样儿,背上脖子上的青印,脱臼的手腕······马驴子打了个抖颤抖的更厉害,心里也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去了,看到个光溜溜的白板鸡不说还被发现,都怪有金,竟然将他说的话学给柏青,害他想说两句才暴露了。
马驴子咬牙握拳,想着等人走后就过去收拾吃里扒外的赔钱货。
只是,他低估了谢烨的耐性,也高估了他在他大哥心里的地位。
马大壮默默乞求煞神早点罢手回去,没想到人却是直接威胁上。
要么弟弟自己出去,要么人拆门打进来,一想到那煞神鬼神不认的模样,马大壮心里就犯怵,未免人拆门打进来牵连到自己,主动出声,“弟妹啊,二壮睡得沉,我这就叫他。”
马驴子不敢相信,可看到大哥赤身过来,硬着头皮装作刚醒的样子,含含糊糊道:“大大哥,啥事儿外头这吵?”
“柏家弟妹找你,出去看看啥事儿。”
这话一出,马驴子知晓大哥不保他了。
他平日里虽偷奸耍滑,可也识时务,知晓这个家里他大哥说了算。
要是得罪大哥,人将他赶出门,日后都没个着落。
马驴子沉着脸起身,跳下炕鞋也不穿就出门。
见人开门出来,谢烨都不给说话的机会,直接挥鞭子朝着脸面去。
马驴子后跳着往屋里钻,可他大哥站在门口挡着,只能跳脚躲避。
廊檐台下都是人,屋门又被堵住,马驴子只能在廊檐台上躲,空间有限,不过几息就被抽中。
那鞭子如同猝了毒,打在脚上钻心,抽在身上即便有衣服遮挡也能感到麻痛。
“嗷——啊——”马驴子干嚎,想着引人来把这母老虎劝走。
见他躲着嚎叫,谢烨只觉自己力道不够,将人堵在窗根下的墙角处下手更狠。
见弟弟哭喊都小了,鞭子抽打在衣服上的噗噗声越发大,马大状道:“弟妹,我弟弟惹你不高兴了,你出气是应该的,可那也是条人命,打一顿出出气就行了。”
谢烨咬着牙狠狠挥出三鞭,这才收了鞭子转身。
面无表情盯着马大壮,左手缠绕鞭身,沉声道:“惹我不高兴?咋的,偷看别人洗澡还有理了?我不该生气?”
自打上次被······马大壮心里既羞于想起,又怵人,此时见煞神黑脸冷声质问,又哆嗦了几下,连忙摆手道:“没没没,是二壮的错。”
情急之下忘了手腕还断着,这一抬胳膊摇摆,疼得泪都涌出来倒吸凉气。
见他依然怂着,谢烨心里得劲儿,冷哼道:“偷看人洗澡,偷看人上茅厕,也难怪外面人都说你们······”
“老八家的,山民不全都像他们兄弟俩,老八不就是人不错,你才嫁了进来么!”柏峻扬声,打断话头。
众人这才发现他来了,纷纷让道。
柏峻拄着拐杖慢悠悠近前,看了看堵着门的马大壮,眼风扫过墙根处的那摊“烂肉”,对着谢烨道:“你家是书香门第,出嫁从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自然也懂。”
抬起拐杖指着墙角处,肃脸道:“他今儿偷看小松小青,明儿就能偷看别人,这毛病是得治一治。”
“老八家的,你先回去,明儿我找你麻爷爷说道说道,咱们岭上也该立点规矩,不然是个人都觉得咱们都是些遭烂玩意儿!”
在场的人,有懒蛋,有馋嘴,但就没有蠢的,知道这最后一句是说给他们听,没人做声。
麻青山转头看了看,出来应和,“是这个理,四爷爷,干脆今晚就在我叔祖家住下,您和我叔祖好好斟酌斟酌。”
他转身看着在场其他人,一脸正色,道:“咱们没地没手艺,全靠山吃饭,本就取媳妇嫁闺女难,这些个好吃懒做偷看妇人如厕洗澡的臭东西还整日坏山民名声,让外人觉得咱们山民个个都这样。”
“可摸着良心讲,咱们都是这样吗?咱们日子不算差可为啥名声就这么烂?啊?到底是为啥?”
远山传来叽叽咕咕的鸟叫声,好似应和,又像嘲讽,在场诸人纷纷撇头。
一只老鼠坏一锅汤的道理他们都懂,可关键是今儿马驴子干得这事儿,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干过,加上山里妇人女娃本就少,没媳妇的汉子不要太多。
这些个在外面要被骂上祖宗坟头的毛病,在山里都不算事儿!
别说男人习以为常,就是被偷看的妇人们,也不觉多羞耻,甚至有那泼辣的直接提了裤子追出茅房大骂。
也没见谁像这柏苍媳妇一样,拎着鞭子找上门打人,何况看得还不是她!
见大家不应声,麻青山咬牙,气咻咻道:“你们就这样,就这样······”
“看以后还有哪家女娃愿意嫁进来,活该打光棍,以后都打光棍去吧,嘿,以后别人提起白云岭不止说糟烂玩意儿破烂货,还说光棍窝哩!”
说罢走向谢烨,冷冷道:“婶子,回家,我一会儿送蜜儿娘过来给你作伴,我今晚也不回了,就睡隔壁马爷爷家,看谁还敢来闹你!”
谢烨一甩鞭子抽在廊檐台上,“啪”一声,众人都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才慢条斯理道:“没事儿,谁敢来招惹我就做好挨抽的准备。”
“我谢烨的名声,你们往后出山去打听打听!”
当晚,曹秀红还是住在了柏家。
次日,谢烨早起吃过饭就严阵以待,没想到等了大半天没见人找来。
倒是跑出去玩儿的柏青回来给她学嘴,“马大壮、马驴子两兄弟被叫到叔爷爷家跪着了,岭上汉子都被喊去看。”
“叔爷爷说以后谁偷看妇人洗澡上茅厕,直接罚吃板子,还要罚银子,卖菌子的银钱不分给他家。”
谢烨帮他捋乱糟糟的头发,问道:“都去了多少人听?”
“可多了,十岁往上的男人都在叔爷爷家,院子都站不下。”
一听白云岭的少年青壮都在麻家,谢烨当即带着翠儿烧火做饭。
蘑菇剁碎拌着兔肉沫炒成酱,烙了一沓死面饼子,青翠的野葱清洗沥水,柳蒿芽、刺老芽、猴腿菜一锅焯熟,还打了三野鸡蛋煮了蛋花汤。
给柏青卷了个饼子递过去,笑道:“走,带我去叔爷爷家。”
“翠儿,你自己卷着先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柏翠不放心,解下围裙道:“大嫂,我陪你去吧!”
柏青吃着软软的饼子,里面抹了酱,卷了菜和野葱,好吃的不得了,还想再吃,笑眯眯道:“大嫂,我看家,姐姐带你去。”
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透,还提醒道:“二哥也在叔爷爷家,叫他回来吃
29.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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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烨接过麻家孙媳送来的碗,边盛汤边道:“原是我家一点小事儿,倒是闹得四叔和叔爷爷一整天不得闲。”
她面带笑意动作轻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就好似寻常小辈给长辈问好说闲,看不出丁点请罪的姿态。
可麻老头、柏峻越听,越觉得不是这么个意思!
“我性子直,若是有冲撞不周到之处,还望四叔、叔爷爷莫要放在心上。”
两位老人虽一辈子都在山里过活,可不代表他们没阅历,听不出好赖。
就像方才这话,一旦说出来,那必是要直说且定要冲撞了!
果不其然,谢烨接下来的话就像照着两长辈的心思,述而不作!
“我刚进门第二天就与马大壮结下梁子,今儿当着叔爷爷和四叔的面儿,我也不藏着掖着,就是纯看不惯他靠媳妇养着还不拿媳妇当人,一个不顺心就打媳妇的做派。”
“都说‘夫妻恩爱讨饭不怪’,可他马大壮啥做派,好吃懒做对媳妇拳打脚踢,还指着媳妇讨饭来养活自己。”
谢烨端着盛好的汤,双手放到两位长辈面前,拉家常般说道:“就他那样,指不定还嫌弃讨来的饭不好吃。”
这话,无异于当面扇马大壮耳刮子,骂他一个臭要饭的还嫌主家没拿席面招待,于他本人自然是折辱人。
可落在麻老头、柏峻,以及院子中其他人耳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着周围人咬耳朵说自己的不是,马大壮咬牙。
见他还要狡辩,麻青山隔着两排人低低道:“叔祖最讨厌别人乱插嘴!”
一句话打消马大壮辩解的心思,屋里的谢烨还在“煮茶”。
“至于马驴子么,早先他就欺负翠儿小青,这,大家伙也都知晓,也是过去的旧事儿我就不提说了,可昨晚,却是被我抓了现行!”
这话,谢烨是明着打脸白云岭所有人。
指望着柏苍,见人弟弟妹妹被欺负却连句公道话都不说,真真是端碗吃饭放碗骂娘!
听这个才过门没几天的侄媳妇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柏峻心里不大好受。
马家兄弟像不像话暂且不提,那是外人,就算懒死饿死跟他关系不大,可侄媳妇就不一样了。
她要是个好的,三哥三嫂泉下有知也能闭眼,就算是个不好的,可只要能给侄子留个一儿半女也是柏家的功臣。
况且今儿这话,里里外外都是维护他侄子一家,他这个当亲叔的,哪有不向着自家人的道理!
细细咽下最后一口饼,看向人斟酌道:“老八家的,可是有啥委屈着你了?”
听这话,谢烨笑着摇头,坐在下手翠儿旁边的椅子上,拉起小姑娘粗糙的手摩挲,意味深长道:“我看得开倒是没啥,只是怕咱们岭上妇人女娃难做!”
她也不看两人脸色,转头看向门外。
对面山头宛如一块翡翠,在门框的分割下又像一幅画山青天蓝的油画。
“现在是偷看如厕洗澡,照这势头,往后指不定哪天就是强闯,甚至······”
言未尽意无穷!
况且,这话很是直白。
麻老头、柏峻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晌午,日头正盛,本该是吃饭午歇的功夫,麻家院里的汉子们却是头顶烈日捱着饿默不作声了。
有闺女的人家,也不是没想到这里,可大家皆如此,祖祖辈辈都这样,他们要说这不好不对,指定招全岭人嘲讽“丑人多作怪”!
现在被柏苍媳妇说出来,倒是松了心,虽低着头,眼珠却是咕噜转。
“岭上女娃本就少,若是嫁进来的媳妇再不好过,只怕这白云岭日后真就成了光棍窝!”大神打七寸,谢烨直接将窗户纸戳破!
说罢又好似想起来什么,她拍着膝盖懊恼道:“看我这话痨,一说起来就没个停。”干笑几声起身,往屋外去。
“本来我是想着今儿好好算算账的,毕竟昨儿晚上黑灯瞎火,扰大家休息也怪不好意思。”谢烨站在门口的廊檐台上,虽廊檐台高度有限,不足以让她居高临下,但站位却也增强了气势。
“既然叔爷爷帮孙媳出了这口恶气,看在叔爷爷和四叔的面子上,我与马家兄弟也不多作计较,只一点,往后这几日你俩得听我的。”
院内的人骤然骚动起来,甚至有人出声责难:“柏苍媳妇,你还想咋?”很是不忿!
见院里的后辈要“造反”,麻老头放下正要卷菜的饼子站起身吼道:“咋的,当我死了不成!”
这话一出,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麻家儿孙后辈更是怒视众人,大有再多嘴直接上手揍人的架势。
“今儿既叫我一声叔爷爷,你这孙媳我认下来,你说。”
谢烨早在麻老头起身大吼时进屋去搀人,扶着人坐下边捶背边安慰:“叔爷爷也别生气,这人呐,性子就是贱,您偏爱的多了,日子长了他们就有恃无恐还理所当然!”
简而言之,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这话说的在理,麻老头、柏峻无不点头认同。
“别的我可以不计较,只马大壮兄弟两在我家柏苍回来之前,必须得听我的。”
“哪有家里男人帮着全村出力,妇人弟妹被欺负了还没处讲理的道理?”
最后一句话,谢烨是压着火气咬牙说的。
不止屋里人,外面院子靠窗靠门口的都能听出她在压火气!
谢烨就是故意的,老话说“闹早不如闹巧”!
要想根治白云岭山民的这些个臭毛病,就得找对时机打在要害处。
昨晚琢磨了一晚上,原本是想着今儿马家兄弟来闹,或是白云岭其他人来说和时,她再捅破白云岭人人视而不见的这层窗纸。
没想到柏苍四叔竟然会说动麻老头惩罚马家兄弟,还警告其他人。
谢烨几乎可以肯定,以后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既然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不好好利用一番,对不起她这些日子上厕所的憋屈!
*
麻老头儿子已经没的不剩几个了,也就老四老六还硬朗,见屋里没了声儿,麻四爷敲着拐杖道:“爹,您就答应柏苍媳妇吧,柏苍都二十好几了,好不容易娶上媳妇······”
他说话喘得厉害,到后面喉咙嘶哑,远处人根本没听清。
麻老头擦了擦手,端碗吸溜了几口蛋花汤,咂嘴后起身,慢悠悠出门。
柏峻本也想起身,见侄媳妇扶着人,又坐了回去。
罢了,本就是借昨晚这出给岭上人立规矩,现在麻叔又出面帮侄媳妇讨公道,他就不跟着了,免得让人觉得耀武扬威。
院内的汉子见人出门,纷纷站直。
麻老头沉着脸环视后辈,末了又看向跪着的马家兄弟,在两人着急又期盼的眼神中道:“柏苍媳妇,你说。”
马大壮一下瘫软,马驴子却是挺直腰板指着人叫嚣:“你个臭婆娘,还想做男人的主不成,我们白云岭又不是男人死光了,哪轮到你说话。”
谢烨轻笑,撇了眼人转了视线,心里却是后悔今儿来时没带鞭子!
麻青山推开堂哥们出来,走到马驴子跟前直接一脚将人踹趴地上,恶狠狠道:“叔祖都在呢,哪轮到你说话了!”
“要寒了柏苍叔的心,看你们以后找谁出山帮你们卖皮子山货!”这一句,他是看着其他人说的。
青山爹见儿子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儿,心里舒坦了,不过,面上装出个生气样,叫道:“回来,你叔祖、四爷爷、六爷爷都在呢,哪轮到你个小辈插嘴。”
麻老头没好气,眼光循着人狠狠瞪了孙子一眼,转头看向谢烨。
谢烨清清泠泠道:“还请叔爷爷找人帮马大壮捏好手腕。咱们白云岭民风淳朴良善,顾念老辈同乡情分愿意照顾小辈,可小辈也该明理。”
“他们俩兄弟还全岭的人情,就先从我家开始吧!”
有人嗤笑,有人摇头,没人看好这桩强买强卖的人情往来!
谢烨却是不在意,带着翠儿回家后就将家里锄头铲子的都收拾出来。
第二日,天才擦亮,白日跪了大半天正睡得香的马家两兄弟被闹醒。
柏松拎着自他爹过世再没用过的唢呐,滴滴嘟嘟吹个没停。
在人睡眼朦胧却气冲冲起身要骂人时,笑道:“我大嫂叫你们哩。”
马大壮憋着怒火瞪人,马驴子更是直接蒙着被子继续睡。
“嘟~~~~”
柏松又吹了长长的一声,笑道:“不来也没事儿,你们收拾东西搬出白云岭吧!”
哼,还当他大嫂是岭上这些个没脑子的呢,想不出办法治你俩这懒货?
待两兄弟站在柏家院子时,谢烨已经在吃饭,她端着碗出门,抬起下巴指着墙角的锄头道:“呐,挖菜园吧,就当还这几年吃的我家的野物肉了。”
马大壮沉着脸不说话,马驴子却是眼珠提溜转,瞥见自家院子的人,指着人道:“我吃的少,有金兄弟几个吃的最多。”
这贼眉鼠眼的滑头样儿,真是欠揍啊!
谢烨觉得手痒了,捏紧筷子瞪着他道:“你现在看到的挖好的就是他们几个干的,你吃的那一份自己干。”
说罢不理人,直接进灶房。
马大壮朝着自家院子吼,“快做饭,饿着肚子没个劲儿咋干活?”末了认命地拿起锄头去刨院子。
马驴子左看右看,挑了个铲子。
两兄弟是干活,却是个糊弄样儿。
一个东挖一锄头西掘一个坑,一个为了省事直接铲地皮,看着还干得又快又好,实际上······哼!
谢烨都看在眼里,冷笑着没说话,在马氏端了木盘来送饭时叫住人。
见她还查看挖的地,两兄弟瞪大眼睛。
“糊弄啊,成,那吃饭也就糊弄吧!”谢烨说着端走馍和菜,只留下两碗面糊糊。
马大壮不干了,摔了锄头大吼:“不吃跑没力气!”却是不敢直接走人。
他心里清楚,只要留在白云岭,再如何也不会饿死冻死,若是带着钱和家里那几口人去别的地儿,没被野兽吃也会被抢钱财。
说不得连媳妇都被抢走!
“干糊弄活儿,只配吃糊弄饭!”
谢烨一句话堵得马大壮哑口,有气还无处撒,他今儿要敢当着这煞神面碰自家媳妇一根手指头,这人就能抽他十鞭子。
昨天麻家那老不死的可是发话了,日后他敢打媳妇,就直接扣卖菌子分的钱,还说要让有金当家。
妈的,老子还没死呢就让毛都没长齐的儿
30.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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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这就是他的态度,柏苍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找张强、马进。
有人隔着人群喊道:“强哥回家了。”
柏俭一溜烟跑出门,“我去叫。”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心里却是唾弃大堂哥。
想逼着他爹说八哥的不是,偏自己不出面只让七哥来,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他心思哩。
嘿嘿,哪成想他爹根本就不搭理!
且说白云岭各家都在同一面山坡上,要叫人直接吼一嗓子就成,他却直接跑人家里去。
这等人来的功夫,没托柏苍几人带东西的汉子各自散去。
张强进院子时嘟嘟囔囔,“不是都在柏苍哥家算账么,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跑上跑下怪累的。”
有些汉子脸色讪讪,他们不是托人带东西出去卖就是买了粮食,都是大件重的,没想过有多累人激,倒是先先惦记上看笑话······。
柏苍当没看见,拿了账本出来一笔一笔算。
也无人质疑不对,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背回来的东西散去了大半。
张强、马进整理剩下的东西。
看着自家两包沙糖,一小袋米,马进没好气:“累死累活我家才这点,下次不出山了!”
敢趁着柏大哥不在家欺负嫂子小松几个,真当他们没脾气呢?
柏苍哥人好不说啥,他可不惯着这些臭毛病!
马进黑着脸嘴上抱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嫂子管着大壮兄弟两就是帮他们马家啊。
那两人名声差,带累他们整个马家被人背后说嘴。
现在可好了,哈哈哈,以后说亲也能挺直腰杆不怕被人说嘴。
张强家没买东西,就剩两个空筐子,进山时他倒是买了点心、沙糖,还买了两斤糯米,可惜,送到小妹家没得个好脸色。
也不知······
两人各有心思,柏苍也急着回家,另外拿出一包沙糖递过去,“给小慧泡水喝。”
柏峻没接,毛氏推辞道:“家里有,你带回去给叶儿。”
“还有呢。”柏苍没多说,将糖放在廊檐台上,收拾背篓准备回家。
柏峻正在台阶上敲烟锅,地上一片烟灰沫,见人要走,才慢吞吞道:“得闲了去看看你叔爷爷。”
别的一句话没说。
柏信不乐意,急急道:“四叔······”
“老七,我早说了,那是柏苍自己的家事,我不管。”见这个七侄子满脸不忿,柏峻幽幽道:“想我管也成,问问你大哥乐不乐意我管他争主事人这档子事儿?”
他既要管侄子的家事,那大侄子拉帮结派搞内讧,孤立堂弟抢堂弟主事人位子这事儿,怎么着也得提到明面上。
既是柏家辈分最高的长辈,还管侄子的家事儿,那就得拿出该有的架势!
柏信没想到还有这出,跑上跑下,又被晾了这半天,结果自讨了个没趣,气哄哄出院子。
待柏苍离开后,毛氏拿起油纸包念叨:“都是些势利眼,也就柏苍还有心。”
亲亲侄子,不将丈夫这个叔叔放在眼里,不就是见他家日子不红火,丈夫又没个好手艺么。
要毛氏说,大伯哥家的侄子不仅没大没小,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眼狼。
想当初,大侄子几个想学认字还是三伯哥教的,结果这人才走几年,就抢人儿子主事人的位子,还亲亲堂兄弟呢,不是白眼狼是啥?
柏峻耷拉着眼皮搓烟叶子,道:“少说两句吧!”
“哼~”毛氏瞪他一眼,冷哼着进屋。
再说柏苍,他的东西多,张强马进帮忙送回去。
柏松早早牵了驴子回家来,说人还要去四叔家说事儿。
谢烨听了根本就没在怕的,道:“那估计得等一会儿,咱们先吃。”。
煮好的宽面条直接捞粗瓷大碗,碗底已经放好盐醋汁子,再盖上炒菜,淋一勺麻椒油、肉臊子,那滋味······
柏松咕叽咕叽吞咽口水,不过还是强忍着馋意道:“大嫂你先吃,我给驴拌食。”
驴子不用专门喂,割回来的草扔食槽,末了给点水就能养活,再说山里也没恁多精饲料!
不过柏家心疼驴子,每次出山回来,都会专门给驴拌食。
热面汤盛在木桶,放一勺蜀黍面,加一大勺盐,拌匀放到微凉,提给驴子就是一顿美餐。
见他忙着给驴拌食,谢烨笑道:“给你捞碗里,忙完吃。”
她拌了一碗分给柏翠和柏青,给柏松捞了一碗,又给自己捞了几根,剩下的面条直接捞入盆中浸凉水。
这个时代,府城那些繁华地儿,面粉分等级,精面粉雪雪白还细腻。山民买粮食不容易,吃的都是粗面粉,麦仁磨碎后过筛子,为了省粮,麦麸过的很粗。
因此面粉不仅灰扑扑,还很松散,做面条极容易散。
今儿晌午谢烨和面,用的盐水,和好后醒发搓揉,而后柏翠才擀的,切成宽条,煮出来很有后世裤带面的感觉。
四人正吃着饭,柏苍他们回来了。
才上坡,隔着院墙就看到弟弟坐在灶房门槛上捧着碗吃饭,大碗都快盖在脸上,柏苍心底升起奇妙的感觉。
暖烘烘,胀苏苏,又莫名的兴奋!
柏青吃完面条正抱起碗努力喝菜汤,见碗底的汤汁不再往下流,方才放下碗舔嘴,还不忘感叹:“大嫂做的饭真好吃啊。”
看见进院门的人,欢呼道:“大哥回来了!”
见不止大哥回来,还带了两人,柏青起身进灶房,嘟囔道:“我得再吃点,不然一会儿没了。”
张强哥、马进哥可都是大人了,吃饭快又多,大嫂还做的这好吃,一会儿保准没。
见他还护上食,柏松放下碗抽人后脑勺一巴掌,抹着嘴出门接人。
这一连串动作,看得谢烨嘴角直抽抽,尤其是柏青已经开始仰头大哭。
瞪着出门的背影没好气,“他是不是欠儿啊!”
柏翠翻着白眼,嫌弃道:“二哥就是这样,总喜欢把弟弟惹哭,不哭他心里不舒坦。”
说着拉过人,劝道:“好啦,别哭啦,我的分你。”
柏青哽咽着,右手抱紧碗,抬左手用手背擦眼泪。
见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是直愣愣瞅着柏翠碗里,一手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碗,谢烨失笑。
真是个吃货,难为他哭了这会儿还抱着碗不松手!
柏翠碗里就剩几根面条,且菜也吃的不多,看着额······就·····不好吃的样子。
柏青踮
31.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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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眼睛还是湿漉漉的,撇嘴嚷嚷道:“才不是,大嫂说让大哥你记得洗澡!”
刚说完冒出个老大个鼻涕泡,逗得柏松刮着脸嘲笑他。
先是被打,又害他出丑,现在还羞臊他,也是大哥出来柏青自己觉的有了靠山,呲着牙往人身上冲,“让你笑让你笑。”
“啊哈哈哈哈······”成功将鼻涕擦到二哥衣服上,大笑着得意洋洋跑开。
“啊——脏死了!”柏松尖叫,又委屈地看向大哥,想寻个公道。
柏苍才不管他,施施然进灶房,头都不回,只留了一个字。
“该!”
灶膛炭火猩红,锅盖缝隙冒着热气,他胸口暖烘烘,感觉心尖尖软地都要化了。
“进来,有话问你。”
柏松皱着眉头扯衣摆,不情不愿进灶房,不耐烦道:“啥话?”
“这几天有没有惹你大嫂生气?”
这话,柏松就很是不爱听,眉毛都快拧成麻绳了,没好气道:“你问问大嫂有没有亏待我们吧!”
他还是亲弟弟嘞,回家就吃,吃了就睡,睡醒先问大嫂,大嫂才来几天啊!
眼里就剩个大嫂啦?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就这么碍眼啦?
蹲在盆边撩水清洗衣服,小声嘟囔:“果然成亲了我们就成拖油瓶了!”
柏苍双手叉腰望着弟弟背影,咬着后槽牙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抬眼看着被烟熏黑的屋顶。
没听到话音,柏松回头看,见人站着不动,没好气道:“快舀水洗澡吧,大嫂可是专门交代了的。”
用了四五年,早已黑糊糊的浴桶眼见的是被刷洗过,都露出了原木色,柏苍边舀热水,边上下打量弟弟,看得人不好意思时,才笑道:“那你们有没有被亏待?”
衣服干净,也就衣摆处刚才被抹了鼻涕,现在清洗了湿漉漉;鞋面上也不见破洞,甚至······
柏苍惊讶:“你是不是长个了?”
柏松不好意思,挠着脖子低头看裤脚,呐呐道:“可能吧!”实际上他不止长个了,还胖了呢,裤腰都紧了。
哗啦哗啦的水声有节奏的在杂物间响起,柏松往灶膛添柴,突然想起大嫂的“宝贝”,连忙起身往里面走,道:“你小心点,别弄坏大嫂养的菌子。”
柏苍停手,看向墙角处的架子,见弟弟进来,笑问:“长出来么?”
见澡桶离架子远的很,柏松讪讪,道:“养出来了,就是不大欢!”
当然,没长菌子的木头也有,不过都被他劈了当柴烧了!
“大嫂可宝贝这些木桩子了,你别乱碰。”柏松边说话边挽袖子,还不忘给自己找补,“炕上褥子被面都换干净了,你得洗干净。”
柏苍若有似无点头,微微前倾,亮出脊背。
看着凸起的肩胛骨,柏松没了声音,他家日子不差,可大哥好似从来没壮实过。
他一直都知道大哥不容易。
娘自打生了弟弟身子就不大好,爹一走,更是下不来炕,大哥既要打猎换钱买药买粮,还要照顾家里。
那时候,岭上就有人说娘这样还不如一去百了,省得拖累大哥。
大哥跟人打了一架,最后才知道话头是大伯家传出来的。
自那时起,大哥就没再松口不当主事人。
他向着大堂哥,有人说他白眼狼,说他不知好歹,也有人夸他脑子灵识时务。
他只是想借机打探大堂哥他们的消息,并非真的觉得大哥没法当主事人。
毕竟大堂哥比大哥年长,且爹之前也带大堂哥出山,万一山外跟爹交好的那些人真看好大堂哥,有他在大堂哥那边,即便大堂哥当了主事人,自家也算有条退路······
“大哥,你待大嫂好点。”
身后的话音很低,低的柏苍以为是错觉,身体僵硬,随即又放松,故作轻松道:“怎么,怕人跑了?”
“嘁,我怕你配不上人!”柏松丢下粗布,套了专门搓澡的“澡巾”。
脊背好像被粗树皮划过,柏苍躲道:“啥啊,这么糙?”
柏松朝他伸手,手上套着麻绳织成的手套,显摆道:“大嫂专门做的搓澡巾,搓了很干净。”
见上面疙疙瘩瘩,柏苍心道:能不干净么,亏得他不是细肉皮,不然皮都得搓下来!
“你大嫂呢?”
“和翠儿去河道摘菜了。”
山芹菜正是旺的时候,而且河道多长蒜苗,谢烨不仅摘山芹菜,还要把野蒜苗连根挖起带回去种。
柏翠虽不理解满山的野蒜为啥还要在院子种,却依然愿意帮忙。
河道里忙碌的妇人不少,捣衣裳的,淘澄麦子的,采野菜的······
“咋不见小慧啊?”有妇人过来问道。
柏翠起身四看,真没见到人,笑道:“估摸去别处了,婶子有啥事儿?”
那妇人摇摇头,又看了看谢烨,挎着篮子晃悠悠往上游人多处去。
谢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她谁啊?”
为啥那种眼神看她,好似估量货物价值?
“偏心鬼,别理她!”柏翠瞪了一眼远去的背影,狠狠道。
谢烨好奇的紧,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挖蒜苗,移栽回去如果长得好就留种,往后多种些。
不远处河滩浅水区,一群孩子打水仗,个个头发湿衣服湿,闹腾的很!
柏翠瞥了眼满脸嫌弃,蹲下继续割山芹菜,道:“要小青敢这么玩弄脏衣服,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啊???!!!谢烨半张着嘴,望向蹲在草丛后,笑得直发抖眼看要坐地上的人。
自以为藏得很严实,殊不知,那稀稀拉拉的草不过是柏青自己“掩耳盗铃”!
“那我觉得等会儿回去,你可以先准备个结实的竹板子!”
柏翠回头笑道:“他不敢来的,知道我在这······”顺着谢烨眼神看去,恰好看到草后撩水的人。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瞪着人道:“还是打轻了!”
见她气势汹汹起身要过去收拾人,谢烨劝道:“让玩去吧,衣服已经弄湿了,晚上回去记得打重点就成。”
柏翠咬着牙死死盯着人,见弟弟丝毫没察觉已经被发现还在呲牙大笑,狠狠瞪了几眼,才蹲下继续割菜,间或抬头望一眼水滩处。
阳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河道深处隐约泛起金光。
来了些少年、汉子捞鱼,欢闹声更喧嚣,自河道飘向半山腰。
也不知是玩得尽兴忘了,还是有恃无恐,柏青不再躲在草丛后,跟着大孩子蹲在河滩呐喊。
张强等人挽起裤腿下河捞鱼,鱼篓、竹篮齐上阵,不知收获如何,反正是引得围观的小孩不停拍手叫好。
沿着河道往下走,割了一背篓山芹菜,野蒜苗也挖了有半篮子多,看着天色不早,柏翠、谢烨两人收手上来时,河滩正热闹。
张强徒手抓住一条鱼,正往岸上抛时恰好看见两人
32.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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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种都买了回来,菜地也开垦好,昨晚谢烨就念叨着今儿开始种菜。
早晨起来吃过饭便开始翻看菜种。
因着不确定家里要种啥,柏苍买了好些,白菜、萝卜、豆角、茄子、南瓜这些常见的不说,还买了莴苣、菠菜、西瓜籽。
吃过饭柏青早早跑出去玩,家里就剩四个大的。
谢烨和柏翠捣鼓菜种,俩兄弟在后院忙活。
因着前后院都开垦出来,柏苍便没进山,先紧着做篱笆。
本来不做篱笆也没关系,毕竟没养家禽。
可谢烨掌了管家权,一锤定音,必须扎篱笆!
她私以为,围了篱笆的菜圃、搭着木轱辘的水井,带着小鸡觅食的母鸡,是农家小院必备要素,是精髓!
那样才符合农家小院意境!
柏松拗不过,只得砍竹子回来,现在大哥回来了,他就打下手,也不往大堂哥家跑。
听着后山上的动静,抬眼看了看砍竹子的人,忍不住道:“大堂哥他们又带人去进山打猎了。”
柏苍眉眼未动,一心一意砍竹子。
碗粗的竹子劈成三尺长的短截,间隔一拃的距离立在菜园外围,还需横绑两层竹板,既是固定,也是围拢。
山外人家院子的篱笆,大都是这样扎的!
自家后院也要围,需要的竹子多,估计还得上山砍。
柏苍思忖着,丝毫没将弟弟的话放在心上。
见他无动于衷,好似与自己没关系,柏松丢了手里的镰刀,气闷道:“你是主事人,不管着大家伙儿······”见人沉着脸看来,呐呐说不出话。
“管啥,祖祖辈辈都念叨着开春不要轻易进山打猎,谁听了?”
就连他爹,都不顾念祖辈的告诫,开春进山打猎,结果碰上老虎被伤。
主事人自己都不当回事儿,其他人家哪还顾得了这些!
柏苍低头继续忙碌,柏松却是咬着唇说不出话。
忍了又忍,可还是没忍住,眼里噙者泪道:“你还是怪爹的,你明知道是爹拗不过······”
“那我就能拗得过?”柏苍定定看着弟弟,眼睛亮得吓人。
柏松转了视线,哽咽道:“你是主事人,你得管着他们,他们不听,出了事儿才与你没干系。”
“哼——”柏苍冷哼着没说话。
沉默在兄弟两之间蔓延,后山的动静渐远渐小。
唯一苦了杂物间的谢烨,她发誓,她不是来偷听的。
本想着抄近路从灶房杂物间穿过去后院茅房,哪成想碰到人两兄弟谈心。
现在原路返回吧,柏翠定要问她咋这快,如果直接出去······
谢烨摇头,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在屋内转圈,磨蹭了一会儿返回前头。
柏翠正坐在灶房屋檐下淘澄菜种。
菜种虽然都是专门在粮店买的,可有些是坏种,蔫了吧唧,过水后会漂起来。
也是为了出芽率,谢烨想着先用温水泡发再种。
没想到白菜籽一入水,漂了一层。
柏翠觉得神奇,撩着盆里的水玩儿,玩着玩着发现不对劲。
始终漂着不沉的种子要么蔫,要么上面还趴了小虫。
两人这才淘澄种子。
“大嫂,能成么?”柏翠有些担心。
谢烨咬唇看了看对面山头,这才低头去看木盆,道:“先淘澄,将坏的倒掉,只要发芽,种下去多浇水施肥,肯定能长出来。”
实在有点憋,她忍不住踱步。
“嘶,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不行,我得再去一趟。”
见她捂着肚子一溜烟从巷道往后院跑,柏翠目露担忧。
拨弄了两下种子,放下盆往后院追去。
掀开帘子见大哥二哥就在屋檐下,道:“大哥,大嫂好像吃坏肚子了。”
柏苍一愣,放下斧子起身。
早上喝的粥,菜是才焯的,馍却是前几天做的······“馍不好了?”
柏翠挠头,“没长毛也没闻见怪味儿啊!”大嫂还说山里凉,再放两天也没事儿。
谢烨从茅房出来,远远见三人齐齐看过来,以为出啥事儿了,问道:“咋了?”
柏翠小跑过来扶她,“大嫂,不要紧吧?”
见兄弟俩担忧,加着柏翠的问话,谢烨有些囧,干笑道:“没,没多大事儿!”
还没来得及盖土,就被柏翠扶着回前院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连忙道:“真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
柏苍犹豫一瞬,站定脚步,后面的柏松差点撞他身上。
“大哥······”
“没事儿。”柏苍重回屋檐下劈竹子,不过速度明显加快。
见柏翠眉毛都挤成一团,谢烨实在不忍心忽悠这姑娘,道:“我没事儿,就是······”
虽然是无意的,但听到兄弟俩说私密话,还是有关他们爹的,谢烨着实尴尬。
“我从灶房过去时,不小心听到你大哥二哥说话。”说完抱歉地看着柏翠,举起手掌,道:“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
柏翠原本担忧的神色换成失落,悻悻坐回门槛。
本就消瘦的人缩在门槛上,弯腰垂头,小小一团,谢烨心里很是不好受,她真不是故意偷听。
水珠飞速掉落,钻入水盆消失在水波里。
谢烨愣怔,望着在水盆搅弄水花的人说不出话来,“你······”
她挤坐在柏翠身边,两人占了门槛。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但我真不是有意偷听你大哥他们说话。”
柏翠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掉入盆中,有些砸在她手背溅起细微水珠。
谢烨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呐呐道:“我,我也没听到什么机密,就是你二哥劝你大哥,两人起了点小争执······”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柏翠抬手,用带着水渍的手背擦眼睛,连忙阻拦道:“手上脏,不能擦眼睛。”
说着一手拉人胳膊,一手拽了自己外衫,翻面用里层帮忙擦脸。
柏翠眼睛红通通,水痕从下眼睑蜿蜒到脸颊下巴处。
“我知道。”
柏翠垂下眼睛,斜盯着廊檐石,道:“开春不宜见血,老一辈传下来的。”
声音清泠,却有种莫名的沉重感!
“我爹就是开春带着岭上人进山,结果有人不听我爹的话射死狍子,血腥味招来老虎,我爹为了给大家拖延时间被咬伤,没能撑到出山。”
“大嫂,你知道吗,我爹本来可以不去的,岭上人不听劝硬要进山,他放心不下追去,结果······”
其实爹过世那年她才三岁,不记事的,只知道爹被人抬回来,满身是血,衣服烂的不成样子。
娘晕了过去,弟弟饿的直哭,她只能抱着弟弟缩在炕角,一边哄弟弟一边叫娘,希望娘能起来给弟弟喂奶。
她之所知道这些,都是听二哥说的。
爹入殓安葬后,娘的身子就没好过,她带着弟弟,二哥在家做饭给弟弟洗尿布片。
大哥出山,总会给岭上人帮忙,不是捎着卖皮子就是帮忙买粮回来。
每每大哥出山,二哥就在背地里暗骂,她听多了也就知晓,爹的过世跟岭上人脱不了干系,可大哥还帮那些人······
“大嫂,我知道大哥二哥都是为家里好,可我不想他们再因为爹的事儿吵架,你这么聪明,你帮我劝劝大哥二哥。”
突然被柏翠拉住手,对上她含泪乞求的眼神,谢烨不忍心拒绝。
可她是个外人,又如何能站在一边轻飘飘的劝说两兄弟,且说,如何劝说呢
33. 第 33 章
偌大的院子,因着修整菜地围篱笆,沿着大门通向屋子的路分成了两半。
青竹透着翠色,一截截整齐地竖在菜地外围,中间横腰和顶头处绑了竹板,远看将菜地分出一个个小框。
地垅直溜,宛如一道道小土丘。
需要搭架的豆角、黄瓜种在了靠近墙根的地垅上,墙根与地垅之间的空闲处,谢烨丢了几窝瓜种,左边是南瓜,右边种西瓜。
瓜秧出苗后,拉着藤蔓顺石墙爬,也不用担心摘菜时采到瓜藤。
白菜、菠菜种在了靠厨房一侧近篱笆处,没有起地垅,平地后直接撒上发芽的菜种。
未免菜种被飞鸟吃掉,谢烨指使柏苍柏松两兄弟砸细土和着炕洞里掏出的草木灰,薄薄覆了一层。
茄子、莴苣、萝卜都种在了菜畦上,菜种有限,拢好的菜畦没种满。
见两侧空出的菜畦有一大片,谢烨懊恼,“早知道边种边拢菜畦了。”累了人还空出一大片,真是,白干加白干!
柏苍站在篱笆外看了看,道:“还有别的种子。”
“菜种还有?”谢烨松了松草帽系绳迟疑道,她怎么记得菜种都用了呢!
见柏苍进屋,很是怀疑自己记错了。
结果,看到人拿出的种子时,无语望天。
柏翠惊诧道:“大哥,我以为你买没去壳的米是因为便宜!”买回来自家去壳煮来吃。
“便宜是便宜。”柏苍从布袋掏出一把带壳的米看,道:“种米就得这种带壳的才成。”
谢烨抿唇四看:远处的天好蓝啊!夕阳好美啊!空气好清新啊······
“把这些种在起好的垅上应该差不多了,不行就栽蒜苗韭菜。”他可是没忘记这人一直念叨栽野蒜苗野韭菜,挖回来的根都还在灶房墙角处用土拥着,如是想着,柏苍看向拄着锄头看远方的人。
谢烨真是······她解下草帽扇凉风,对上柏苍希冀的眼神,很是无奈,“大哥,你看我像神农转世吗?”
见她丢开锄头转圈,兄妹两齐齐茫然。
谢烨气闷,指着对面山头道:“就算是神农转世,大概也种不出水稻吧,你两看看,这哪里像是能种水稻的地儿。”
“可山外那些人家······”柏苍不解,不说别的地儿,上南坡村就有好些人家种稻子,秋日他出山时,都见着人割呢!
谢烨彻底垮了腰,“大哥,人那是旱稻,你买的水稻,咋种啊?”
她指着院子的地垅道:“你是想挑水灌满院子,还是让这种稻子长在旱地等死?”
怀安县能种植稻子的地儿属实不少,有旱稻有水稻,可偏偏柏苍买回来的是水稻种子。
水稻碾出的米细长微扁,旱稻却是圆润偏短,连稻种都不分清,种哪门稻啊,换成麦子不行吗?
柏苍望着手中的布袋呐呐无言,对上妹妹怀疑的神色,找补道:“这个贵一点,我还以为是好稻种。”
心里却是懊悔,早知道向粮铺小二多问几嘴,现在搞得他竟像是五谷不分!
谢烨差点吐血,“快把你这水稻碾出来吃吧。”
从南边运来的稻米,因着路途遥远,成本增加,外售时自然得加价啊!
突然反应过来,瞪眼道:“你买了其他的稻种吗?”
见人摇头,松了一口气,指着左边空出来的地垅道:“这边栽种野菜,或者后面天热了加种一茬豆角。”
“那边种麦子吧!”
柏松挑着两桶水晃悠回来时,就见三人站在院子说话,不乐意道:“种完不挑水,我一个人浇得累死!”
柏苍因着闹了笑话,没再多说什么,拎了两木桶出门。
望着他的背影,谢烨叮嘱柏翠,“这事儿别往出说,你大哥多要面子啊!”要是被别人知晓他分不清稻种,不得笑掉大牙。
柏翠抿着嘴巴点头,拿了瓢出来给菜地浇水。
见她直接泼,谢烨又心疼又头疼,心疼水被浪费了,头疼这些地靠挑水浇,得挑到啥时候!
“只给放菜种的坑里浇,白菜菠菜那边先不浇。”
见妹妹拎着桶一瓢一瓢,实在慢的不行,柏松搬出浴桶,直接将水倒里面,拎了桶下山,“你们慢慢浇吧,我可没时间等。”
望着他急呼呼跑出院的背影,谢烨鼓了鼓嘴。
算了,浇完菜地重新洗浴桶吧!
她拿出暂时养在厨房墙角处的野蒜苗、野韭菜根,在与马大壮家相隔的石墙下划出一小片地儿移栽。
蒜苗养养,待蒜头长大就可以挖,韭菜却是每年都能吃,因此,她将韭菜根种在靠近篱笆的位置。
麻青山见柏苍柏松两人挑水,知晓是浇菜后拿了自家扁担和桶去帮忙。
“柏苍叔家挑水浇菜呢,我去帮忙。”
闻言,曹秀红收拾针线篮子,道:“我也上去看看。”见女儿磨磨蹭蹭挨过来,宠溺道:“带你带你。”
麻蜜儿甜甜叫道:“娘~”
自谢烨收拾马大壮马驴子兄弟俩,麻老头警告全白云岭的汉子后,往常那些个走道遇见妇人就说浑话的汉子们乖的哟,更别提马家兄弟俩,忙着给各家做工还人情哩!
别的人家如何暂且不提,曹秀红对这个谢婶子,那是感激又敬重,现在也不太拘着女儿不让出门。
两人到柏家时,就见院子大变样。
“婶子,早说叫我来瞧瞧的,看这,半天的功夫就弄好,是怕我学了去不成?”曹秀红佯装生气,朗声打趣。
马氏乐道:“可见你是离得远了,我可是学到手了。”
她忙完家里过来帮忙,也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曹秀红对女儿道:“去跟你翠儿姑姑一道。”说罢自己往院里去。
麻蜜儿顺着竹篱笆留出的门进菜园子,见翠儿隔一小段倒一瓢水,很是好奇。
“菜种隔了些距离·······”柏翠边浇水边说予她听,及至后来,麻蜜儿拎着桶,她浇水,两人配合之下速度嗖嗖快。
且说谢烨这边,见她把野韭菜根码得整整齐齐,一行行栽种,先是马氏好奇,而后是曹秀红惊叹,“这样种,往后割菜方便,上肥也方便。”
“婶子呀,果真是有见识,我们在山里过了大半辈子,竟是没想过移栽这韭菜根来家里。”
谢烨笑着摇头,“我也是觉得出钱买韭菜籽不划算,再说这玩意山里随处见,花钱买种子种多麻烦。”
三人说着话,韭菜一畦畦种下,末了就是野蒜。
“留籽用的,秋上十月份了试着种一些,明年春看看结果咋样!”
马氏眉眼微动,弱声弱气道:“妹子咋想着种这些,往山上走几步随处可见?”
谢烨用小竹板刨坑,间隔一指的距离种下野蒜头,有些挖回来好几日了,虽在土里养着,却不大精神。
她捋了捋蔫哒哒的葱叶,道:“院子闲着也是长草,种些蒜苗、韭菜,平时吃用也方便。”
“后院那边,我咋听说要种粮食,妹子,可能种成?”马氏也不知是被马大壮磨平了性子,还是体虚,说话柔柔弱弱,好似没精神头的样子。
好在谢烨这些也习惯了,摇头道:“我也没把握,在娘家时日日在地里忙叨,是通些种地的门道,要说精通,却是不敢,再者山里和外面不一样,一个不成没收成不说还浪费种子,先试试看。”
知晓她不喜说大话,两人也没追问,心底却是不约而同想着日后多来帮忙,别的不说,若是真成了,那自己也学点。
柏苍在白云岭的影响力还是不错的,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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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好未进山的汉子知晓他家挑水浇菜,纷纷来帮忙,及至太阳西沉时,不仅整个菜园子都浇了个透,连后院开垦的地都泼了几桶水。
用他们的话说,先不种,泼水润润地,免得种起来干吧。
谢烨也没亏待人,烧了一大锅蛋花疙瘩汤,配着溜的冒热气的菜龙,虽没肉菜主菜,但大家也吃了个舒坦。
来帮忙的人出柏家时恰好与进山打猎归来的汉子碰了个正着,双方站在路边寒暄。
谢烨伸脖子望了几眼,又看向埋头吃疙瘩汤的柏苍,道:“再忙个半天一天的就差不离了,到时候你忙你的。”
柏苍的眼神终于离开了饭桌,觑她一眼,道:“不是还要上肥么?”
“我自己来。”
农家肥需要窝熟,不然容易烧坏菜苗,因着之前不种地,柏家与白云岭其他人家一样,肥都直接担到山下河沟倒掉了。
现在窝肥也来不及,谢烨就想着先挖些河道的淤泥暂且用着。
驴棚打扫出来的肥窝在山壁下,过个二三十天的差不多就能用,到时候再补肥。
听她还要挖河泥,柏苍没说什么,吃过饭便出门。
再回来时,拎了两只兔子。
柏青正在灶房舀水准备洗脚,见了兔子走不动道了,脚也不洗了,直接蹲一边看大哥宰杀兔子。
吸溜着口水道:“终于吃上肉了,这两天馋的我恨不能抱着咱家驴啃。”
“你这是,嫌弃你大嫂做的饭不好吃?”柏苍一边忙碌手上一边逗弟弟。
听这话,柏青眉毛扬得老高,大声道:“大哥你可别污蔑我,我啥时候说大嫂做饭难吃了?”
灶房油灯闪烁,光亮昏黄,随着人进出,烛火摇头晃脑很是不安分,地上木盆里红艳艳一片,在光影的笼罩下很是有恐怖电影里案发现场的感觉。
谢烨进来见到这一幕,连忙撇头,对蹲着的小人儿道:“咋滴,跟你大哥告状呢?”
柏青连忙起身,端起灶膛前的木盆吭哧吭哧出门往西屋去,还不忘给自己辩驳,“我才没有,是大哥说你做饭不好吃。”
见他艰难地跨门槛,谢烨上手端过水盆,无奈道:“你呀······去叫你二哥来。”跟柏松简直就是一对怨种兄弟,不见想得慌,见了面不是吵嘴就是打架,偏他还是个不长记性的。
就像她规定晚上不洗澡时必须洗脚,柏青被柏松指使着端水倒水,自己还乐呵的不行。
回头看着大哥面前的木盆,柏青嘿嘿直笑,“这会儿二哥可是不敢来灶房的。”
他话音才落,头顶窗户里传来一声阴笑,“柏小青,你又在说我坏话!”
柏青缩了缩脖子,弱弱道:“我才没有。”
听他还狡辩,柏松趿拉鞋出来,即便夜色昏暗,隔了一段距离,柏青也察觉到他不怀好意,大声道:“你想揍我就直说。”
柏松当真掰着手指关节走来,阴森森道:“我就是想收拾你了,咋滴?”
柏青不再犟嘴,而是转身往灶房跑,“大哥,二哥又要打我。”
“我就是打······”柏松大跨步追去,只可惜,“你”字还没说出口,对上木盆里红艳艳一滩,瞬间没了动静,人软了下去。
见人软趴趴倒在廊檐石上,谢烨手忙脚乱,又是放木盆,又是喊人。
柏青得意洋洋出门来,“嘿,让你收拾我。”嘲讽后才道:“大嫂没事儿,二哥就这样,胆小的很,连个杀鸡宰兔都能将他吓晕过去。”
谢烨看着躺在地上没动静的人,再看看一脸得意的柏青、屋内自顾忙碌的柏苍,一时之间竟是词穷。
合着,柏松不会宰杀处理野物是因为晕血啊!
这······倒霉孩子,被误会这些年,着实是长嘴也说不清!
34. 第 34 章
四月末的光景,山里越发热闹。
即便白云岭上人家不少,烟火气旺,坡道上依然偶尔能看见兔子窜过的身影。
枝干粗壮表皮皲裂发黑的柳树顶了一头嫩绿,估摸为了响应春天好风光,外面还装饰了薄薄一层“鸭绒”,连树下杂草都盖上“绒被”。
飞虫更是狂妄至极,即使看见人,亦是迎面飞来,毫不畏惧。
只是,这些再如何热闹都不及白云岭各家背后地里说笑。
“柏苍家那新媳妇,真是······”拎着斧头的汉子撇嘴摇头,好似提起了什么羞于启齿的话题。
听者转头往山上看,嗤笑道:“才来几天就这么折腾,柏苍能守住就怪了。”
“谁说不是哩,山里哪能种地,再说这都啥时节了,还种豆种麦子,简直是闲的慌。”
“可不是,柏苍也是,怕人跑了就知道惯着,浪费粮食又累人,我看呐,肯定两头空。”
······
柏松磨牙,挥舞镰刀唰唰割草,故意弄出大声响。
几人转过大柳树,瞥见坡上割草的人,纷纷停嘴,对视一眼默默转头。
其中一人笑着打招呼,“阿松,给驴割草呐!”
“昂,去砍柴还是打猎啊?”柏松抬了下腰身,应着话却是没叫人。
按辈分,本该叫人叔伯的。
几人知晓他听到了方才的闲话,对视后干笑,“去山里转转。”
“给驴要吃好点,这草太干了,上面有新长的。”有人指着上坡靠山林处热心道。
柏松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却没应话。
有个汉子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他们再怎么说也比他大一辈,这样没大没小,真让他哥当了主事人,那尾巴不得翘天上去。
“回去时顺路找你婶子,提只狍子腿回去吃,这两个月,你大哥都没咋进山,唉······”说着话,端得是担心忧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心疼柏家几个孩子呢!
柏松心里嗤笑,朗声道:“叔留着自家做咸肉吧,家里不缺肉吃,叔伯们进山也注意些,现在虫蛇越来越多了······”
个没良心的,有事求他哥时热热络络,阿苍长阿苍短,转过头就嘲笑他家没人进山缺肉吃。
他大哥不过是想着叫人来家帮忙,不好顿顿给人吃素的,这才去找打猎的人家买兔子野鸡,那些人家没放在心上直接给了没收银钱,从这些白眼狼嘴里出来就成了自家吃不上肉。
真真好笑!
见他不领情,汉子轻哼一声,顺着山道往密林深处去。
其他人纷纷跟上,还有人不时回头看。
柏松心里冷哼:进吧进吧,碰上熊瞎子、山大王有你们好受的。
虽暗戳戳盼了一回别人不好,可他心里也没多好受。
很是丧气,在半空胡乱挥舞镰刀,满地凌乱半干不死的杂草都碍眼的很,狠狠踹了几脚。
大前儿晚上他醒来时,直勾勾对上两双大眼睛,笑的泪花都要溢出来的眼睛。
偏大嫂还大刺啦啦道:“可怜见地,你这辈子都跟打猎无缘了,跟着我种地吧!”
种哪门子地,山里哪有地种哦?
再者,他堂堂白云岭汉子见不得血,说出去不得让整个藏龙山都看笑话!
往常还能跟着大堂哥浑水摸鱼,不往前头冲,跟在后头摘菌子挖野菜,进山出山,现在可好,大嫂直接绝了他跟别人进山的心思。
院子菜种好了,水也浇了,未免晚上温度低冻着菜苗,大嫂支使他割这半死不活的干草。
“唉——”柏松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弯腰继续割草。
殊不知,家里还有人嫌他割的草不好。
谢烨翻弄干草,扯着满是草籽的蒿子道:“这种就不行,这多籽,扔菜地得长多少草啊!”
盖菜苗就得长长的血草青草,随意铺菜地里或是简单扎成草帘子,多方便。
柏翠正在捡豆子,闻言抬头笑道:“二哥还气你说他天生种地圣体哩!”
谢烨将不合格的草扔一边,理直气壮道:“我说的大实话。”
晕血的猎人,根本不存在好不好!
哪个猎人能保证自己打猎,一辈子不见血,次次都是活捉?
再说这藏龙山猎户,就靠打大家伙卖皮子换钱,野物肉做成的咸肉、腊肉,卖不起价不说,成本还老贵了。
尤其是咸肉,那可是用盐腌的。
若是打头老虎,即便十几人合力,到老头每个人分的银钱也能有十几二十两,谁让老虎全身都是宝呢!
可,谁能活捉老虎?
藏龙山山民,但凡是个猎户,管你打猎手艺如何,个个身上都有疤,这还是轻的。
走路上碰见的瘸腿、跛脚、断胳膊的汉子,早些年都是打猎的好手,还不照样被野物伤!
就柏松这晕血的体质,绝对是天生种地圣体,打猎什么的跟他不沾半点关系!
“人呐,就是不大喜欢听实话!”谢烨一吟三叹感慨。
柏苍拍打着衣服来前院,还没过墙角就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勾起。
“沟开好了,啥时候撒种?”
“豆子不着急,过两天种也行。”谢烨抬头看天,蔚蓝如洗,也不知是不是被山头遮挡,不见一丝云彩。
“这天儿,啥时候能下点雨?”
柏苍蹲一边帮忙整理草,闻言道:“过个三五天就能下。”
见他信誓旦旦,谢烨确认:“真假?”
要是真有雨,地里活儿得加速,下雨后到时候去山里采菌子。
“嗯,这两天蝇子扎堆,就是快下雨了。”
谢烨不懂这些,不过这几天飞虫确实张狂,吃饭都得小心,一个不注意,碗里就多了些蛋白质。
柏苍捏着半干的青草扭了一根草绳,将零散的青草一缕一缕编起,说话的功夫,已见草席雏形。
看着自己脚边一堆一堆的青草,谢烨心生敬佩。
山民生活不容易,就得多才多艺!
察觉她时不时看过来,柏苍笑道:“我娘在时就这么编草席子盖菜苗,盖个五六天的功夫扒拉开,苗就长出来了。”
谢烨默默竖起大拇指,“要是过两天下雨,你进山能带我不?”
柏苍没应话,转而说道:“灶房后面养菌子不大成,要不在后院山根下搭个棚子?”
提起她养的菌子,谢烨只剩尴尬。
上次捡回来的木桩都不剩几个了,菌子也没长出多少,长出来的个头也小小的,还没等长大就有烂掉的趋势,只能早早摘了做饭吃。
不过,现在她有更好的法子了!
把脚边整理好的草全推过去,道:“你快编,编好我跟你说个事儿。”
柏苍撩眼皮看了她一眼,默默加速。
见他一个人又要挑拣整理,又要编,谢烨拽过杂草帮忙整理。
一人整理递草,一人只顾着编,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柏翠抬头看一眼两人,又连忙低头捡豆子,干瘪的、有虫眼、过于小的都挑出来喂驴。
谢烨本想拉着人进屋说,可这些杂草看着不多,编起帘子来还挺费事,尤其是柏苍编的薄。
实在等不及,她转头四看,附近人家院里都没人声。
挪了挪小杌子,凑近人低低道:“靠我养菌子是不大成了,即便搭个棚子估计也没啥收成,但我们可以靠天养。”
见她说得这么神秘,柏苍停手,抬头便对上距他不过两寸的人的眉眼,眼底有些发青,晚上没睡好······
“哎,跟你说话呢!”见面前人发呆,谢烨伸手推了推,皱着眉,不耐烦道:“你到底听不听,不听我不说了啊!”
“听着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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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柏苍低头继续忙活手上,道:“咋靠天养?”
谢烨起身,动作太猛,眼前发黑,不由向前扑,晃了几晃才站稳。
摇了摇头,跑进厨房。
再出来时搬了装木桩的筐子。
不止柏苍停手看她,就连柏翠都放下簸箕来瞧。
“你看看,这是啥木头。”谢烨抽出一截长木耳最多的枯木木桩递过去,满脸期待。
柏苍接过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道:“这个是松木。”
“那这根呢?”谢烨又递过一根长平菇的。
“这根······”柏苍扒拉树皮又掂了掂分量,道:“橡树。”
“这就对了!”谢烨打了个响指。
她拎过橡树桩塞回竹篓,拉着两人凑近了道:“这个橡树桩容易长天花蕈,那我们砍些橡树枝干,劈成一截一截丢在容易长菌子的地儿,第二年是不是就能长菌子。”
这样,即便是去山里钻树林采菌子,那也很集中,不用东跑西跑。
再则,附近林子就有容易长菌子的地儿,还是白云岭集体资产,就拿那片当试验田,先试一试,若是成了,就可以往山里远处走走,打造山野天然菌子场。
“可这要被别的地儿的人发现捡了去······”柏翠担忧。
谢烨拍着她肩膀道:“我们先在附近这一片试一试,要是成了再慢慢往外扩散,别地儿的人发现也不影响。”
“最好也跟他们说一说,这样但凡适合长菌子的地儿都丢些适合的木桩,以后采菌子也不用进山碰运气。”
直奔目的地,效率高,还高产,也可以将长了好几年的木桩带回来养着,能长就长,不长当柴烧。
柏苍从竹筐抽了根木桩细细端详,见他不说话,谢烨心急,胳膊肘杵杵人,道:“咋样,是不是很有搞头?”
确实有搞头,而且若是拉着其他寨子的人一道,柏苍皱眉,只是······
本就胡子拉碴,裸露的皮肤还是浅褐色,现在又皱眉,再如何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也蒙了尘,难以展现出该有的英俊相貌。
谢烨撇嘴,转眼看向他处,嘀咕道:“一句话的事儿,咋到你这就愁成山老头样儿了?”
“成是成,不过进山往远了走,一时半会儿铺不开。”
“也没让你满藏龙山铺啊,就先在你们集体共有的那片菌子林试一试,过个一两年有成果了再往山里走。”
见柏苍又不说话,谢烨瞪他一眼,一把夺过木桩放回竹篓。
柏翠有眼色的很,立马搬起竹篓回灶房。
柏松背着杂草回家时,总觉得不大对劲。
前院看,后院转,除了多出个半拉截草席,其他没变化啊!
为了看出个名堂,还专门往后院地里走了走,撒了麦子的前半片昨儿是啥样现在就是啥样,也就撒的水干了些。
“翠儿,家里有啥喜事儿?”
柏翠茫然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天,“大哥说过几天下雨,你不用担水浇菜了,算不算?”
柏松不大信,没见到其他人,问道:“大哥大嫂呢?”
“去叔爷爷家了。”
“去窜门了,有那闲心还不如想想菜地要咋浇?”柏松嘀咕。
往后都从沟底担水上来浇,菜没长成他先得累死!
“那你去看那边的水沟吧,大嫂说想办法从那儿挑水。”柏翠没好气。
见她牛气的很,再也不想以前有什么话总憋在心里,柏松轻笑着挤过去,蹲在门槛上打趣道:“现在有人给你撑腰,说话就是不一样哈!”
硬气的很,以往哪会像现在这样,他说一句顶一句。
家里,大嫂对妹妹最好,就连他忍不住想时时逗弄的弟弟都比不上!
柏翠瞪他一眼,端着簸箕进门,“我自己能干,就算没人撑腰,说话也能很硬气!”
35. 明天V,没看前面章节的小可爱速……
马大壮家过去就一户人家,再往里走是一大片荒地,荒地沿着斜坡往上走能到后山去。
不过那边少有人走,草深的很。
只远远看着,便觉得里面不是毒虫窝窝,就是藏了蛇。
谢烨早听柏青说起那边有个小水沟,山上的水从沟里淌到河道去,大雨天哗哗的水声尤为大。
只是,荒草比人高,她怕有蛇,一直拖着没去看过。
柏松气闷,在院子转悠,末了坐小杌子上编草席,“就盖个菜苗,还非得编席子,真是······”闲得慌!
编了两三缕察觉不对劲儿,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草,问道:“其他的呢,咋就剩这点?”
“草种太多的盖地里,长草还是长菜啊!”柏翠嘟嘴,“不想编就放着吧。”
“不就是怕见血么,有啥丢脸的,再说我们也没笑你,说话夹枪带棒,干个活磨磨唧唧······”
对于妹妹的叨叨,柏松当没听见,没办法,现在家里有大嫂撑腰,妹妹硬气的很。
他要顶嘴,饭都没得吃哩!
默默编完草席,仔仔细细合了边,看了看背篓新割回来的草,拎了镰刀出门。
“干啥去,眼看要吃晌午饭了。”柏翠隔着灶房门探头问道。
“都还没做呢,吃空气啊。”柏松低低回了一嘴,才大声道:“去那边割草。”
既然大嫂已经说要从那边挑水,那除草开路堵水坑是迟早的事儿,早干晚干都是他干,还是长点眼色吧!
······
暖风不时从身边飘过,惹得杂草摇头晃脑沙沙作响。
柏松半蹲着割草,身后空出一条窄窄的小路
“二哥,二哥,吃饭。”
听见呼喊,他起身看去,见弟弟站在自家院墙上挥手,大声道:“知道了。”
日头正当顶,热烘烘带着湿意的气浪自草丛源源不断升起,蚊蝇绕来飞去很是烦人。
柏松扇了扇面前迟迟不肯离去的飞虫,将割倒的草堆在一边,才拎着镰刀往回走。
“回来了回来了。”柏青跳下院墙往灶房冲。
谢烨正在铲锅底,见他差点被门槛绊倒,道:“你可当心点吧,别米饭还没吃上,门牙先磕没了。”
柏青站定,用手指戳了戳门牙,不在意道:“没事儿,反正快掉了。”
他的门牙已经松动,这几天吃饭都不得劲儿,早点磕掉也好。
灶膛只剩炭火,一闪一闪,柏苍拿柴棍将剩余炭火堆在一起。
见弟弟站在锅台前呲着牙傻乐,道:“下晌帮你二哥干活,把割的草背回来。”
柏青皱眉,手指戳牙琢磨着如何拒绝。
没应声!
柏苍岂能不知他的小心思,冷冷道:“今儿晌午吃这好,下晌不干活,以后都不做米饭了。”
见看锅里都得踮脚的小人儿愁眉不展,谢烨将铲下来的锅巴递过去。
柏青嘟着嘴接过,转头看了一眼烧火凳上的人,呐呐道:“我帮大嫂干活。”
干活可以,他得跟着大嫂,大嫂心疼他,哪像二哥,只会欺负他!
去后院上茅厕后回来,正准备洗手的柏松恰巧听见这话,大乐,笑道:“下晌要浇菜,你就帮大嫂挑水吧!”
不想跟他一道割草,以为待家里有多轻松呢,轻松个啥哟,哈哈哈······
听出二哥话里的不怀好意,柏青耸着鼻子瞪人一眼,跑过去扒拉住谢烨腿,献殷勤道:“大嫂,我帮你浇菜。”
只说浇菜,只字不提挑水的事儿。
谢烨被他的鬼机灵样儿逗的笑喷,眯眼道:“成。”还给人画香喷喷的大饼,“过两天闲了我们去摘槐花,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柏青也乐眯了眼,偶尔还得意地瞟一眼二哥。
今儿晌午做的米饭,菜是兔杂混着鸡杂做的大烩菜。
前两日张强等人帮忙挖河道淤泥,做饭顿顿都有肉菜,兔子内脏、山鸡内脏谢烨都留了下来,今儿晌午连着剩下的鸡脚兔头一并烩了。
见大盆里的菜多是菌子,柏松端着碗笑,“大嫂,我看你这养菌子是不成的,全养到自家人肚子里了。”
这几日他家又没人进山,哪来的鲜菌子,还不是那几根木桩上长的!
“这是麻家婶子送的,不过你放心,等明年,你就知道成不成了。”谢烨给柏青碗里铲了一勺菜,专门挑了几块肉。
柏青捏着筷子目不转睛盯着碗,却没忘记拥护对他最好的大嫂,头都不回道:“二哥你知道啥,又没大嫂聪明,就知道说嘴笑话人。”
柏松屈指,给他后脑勺一个脑瓜崩,嫌弃道:“快走快走,别挡人。”
柏青瞪他一眼,抱着碗出灶房,已经跨过门槛,又回头问道:‘大嫂,你在哪吃。’
“我就在这吃。”
得了准话,他又收回脚,拖了小杌子去墙根处。
虽已经习惯了两个弟弟时时拌嘴,可柏苍越发头疼,尤其是见人这么黏糊。
对小的说不通,只能说大的,“你就不能不招惹他,明知道那就是个哭包······”
“我才没哭!”柏青不乐意,嘴里还含着菜,大声反驳,结果口水饭粒喷了一地。
“吃饭的时候咽了再说话。”
见谢烨板脸,三兄弟没了动静。
柏松端着碗溜出门,柏苍自己起身去盛饭。
只有柏翠,对着大哥挤眉弄眼无声大笑。
谢烨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微微一愣,继而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坐在四方小桌前吃饭。
柏家的几个孩子,性格不一,各有各的缺点。
不过相较于白云岭其他山民,这些缺陷在谢烨眼里也算是瑕不掩瑜。
毕竟,柏松、柏翠、柏青三人的道德世俗观念还是挺正常的。
至于柏苍,这人也不知是忙于奔波生计,未能发现,还是知晓但又力不从心,对弟弟妹妹的管束仅限于不惹事生非。
他自己呢,在谢烨看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略有心计的糙汉子。
自柏苍上次出山,她以年龄优势,当然,也借用本不该属于她的辈分优势,在柏家说一不二。
不求将人掰得多正,至少日后出山,举止礼仪不为外人所诟病!
柏苍回来后也没多说什么,至于三小的有没有告状,谢烨不知道,但三小的也没仗着亲大哥回来闹腾。
因此,她现在依然是柏家最有话语权的人!
就像现在,一句话,三小不说噤若寒蝉,至少当回事儿,没看······
感觉身后有人扯衣服,谢烨回头。
就见柏青端着碗可怜兮兮站着。
柏青见人回头,鼓起的勇气消散了大半,不过······他回头看着案板,哭唧唧道:”大嫂,我,我没吃饱。”
谢烨咀嚼口中饭菜,回头看柏苍、柏翠,两人皆埋头吃,好似没听见。
她起身去帮柏青盛饭,心里却是嘀咕: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就像老谢家的王氏,她不开口,别的人想多吃一口饭都不成!
柏青接过碗,见菜多多,肉多多,心里雀跃,甜甜道:“谢谢大嫂!”
这小子看肤色依旧是黑蛋儿,可衣服干净了不少,也知道体贴人。
谢烨掏出帕子帮他擦额头,道:“吃饱饱,下午才有力气帮我。”
“嗯。”柏青重重点头。
见小人儿乖乖回小杌子上专心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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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烨颇是自豪。
方才还因自己竟成了另一个“王氏”,心里很不是滋味,转瞬之间,这种沮丧烟消云散。
管他呢,只要柏家人不介意,她就咋舒服咋来。
再说,她现在的行为是有些越俎代庖,可“在其位谋其政”,长嫂如母,她名义上当人大嫂一天,就得担一天的责任!
柏苍吃饭的间隙不经意抬头看弟弟,见坐的正正专心吃饭,突然生出些陌生感。
以往,别说安静吃饭,连睡觉前都要跟二弟打一架,饭桌上更是抢饭抢菜,好似吃慢了就饿到一样。
别的不说,这段日子谢烨对家里人的卫生标准,那是严格要求。
以这小子为例,早起洗脸刷牙才能上桌吃饭,不必每晚洗澡,但间隔时间不能超过五天,睡前洗脸刷牙洗脚是必须的。
若是出去玩衣服弄得脏兮兮,谢烨偶尔也会“拧耳朵”告诫。
见弟弟小心翼翼捏起掉在衣襟上的米粒塞嘴里,柏苍欣慰。
还是老话说得对,家里就得有个女人管着,不然真不像话。
如是想着,柏苍看了看埋头吃饭的妹妹。
柏翠心有感应似的抬头,见大哥看自己,茫然道:“咋啦?”她脸上沾了米饭?
见她又是舔嘴角又是摸脸颊,柏苍忍着笑意,道:“你大嫂管家厉害,你平时多学着点。”
谢烨正坐回小杌子准备吃饭,闻言白了他一眼。
柏翠亦是,并且还嘴:“大哥,你现在才有发现能干的眼睛了?”
以前大嫂没来时,她洗衣做饭里里外外都要顾到,还得管着弟弟,咋没见夸她能干啊?
“就是。”谢烨撇着嘴帮腔。
两人合力,很是挤兑了一回柏苍。
以至于下晌清理杂草时,柏松一直没见到他大哥身影,还以为被挤兑跑了。
“就不该说大哥的,现在好了,该干活了不见人影。”
谢烨拎着锄头平地,闻言笑道:“你大哥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
柏松不大相信,见弟弟背着小背篓晃悠悠来,招手道:“过来,二哥给你装。”
柏青又不傻,才不过去呢,一溜烟跑到谢烨跟前背身亮出背篓,“大嫂,你帮我装。”大嫂心疼他,每次装的不多,要是搁二哥,恨不得压死他。
柏松怪笑着跑过来要帮忙,逗得柏青尖叫,围着谢烨转圈。
马氏还没出院子就听到笑闹声,看了看要跟她出门的儿女,安慰道:“你们在家看着菜园子。”
给柏家帮忙,她一个就可以,带着孩子去,帮不上忙还要分心看孩子,再说那边一直没人家,草又深,万一窜出个蛇······
有马氏的加入,清理杂草的进度快了不少。
草比人高的荒地,沿着崖边清理出一条宽一米左右的路,崖下就是别人家的后院。
“这边是谁家开出来盖房的吗?”谢烨疑惑。
“是哩,阿进家的,这是给阿进准备盖新房的。”马氏踩着松散的土走来,低低道:“妹子,你跟嫂子透个话,柏苍叫有金去干啥了?”
谢烨哑然。
就说嘛,马家院子的菜地都没种满,马氏怎么就来帮忙,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好事儿,大壮哥俩不是在叔爷爷家忙么,柏苍就叫有金去听,具体啥事儿,呐,你问有金。”
一路小跑上坡路口,本想回家,见这边人影戳戳,他娘也在,马有金直接跑来。
“阿松哥,阿松哥,柏大哥让咱两管着菌子林哩。”
人未到,声先至。
柏松不知所以然,“啥事儿啊,咋就咱俩管菌子林了?”
马有金一路跑来,气都顾不上喘,将柏恭家的事儿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