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绝无反心》 1. 怒斩咸猪手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耳侧风声呼啸,姜沅却听不分明。 她像是坠入大海,身体被无孔不入的液体包裹,连意识也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眼见即将彻底堕入黑暗,强烈的求生意识叫她不安地挣扎起来,随着动作越来越快,对外界的感知也越发清晰。 清风拂面,树叶摇曳,马蹄声声,还有……窃窃私语! 姜沅猛地睁开眼,因为动作过大,整个人几乎从马背上栽下去,她利落的一个翻身,单手撑地,几乎以不可能的角度一扭,鹅黄色的裙裾在空中开出一朵漂亮的花,下一瞬整个人已经稳稳落在地上。 花草馥郁的香气争先恐后涌入胸腔,此时她才从令人恐惧的窒息中回过神。 ……这是,在哪儿? 姜沅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摊开手掌,左手还沾着泥土的青草的汁液,右手却是指如葱削肤如凝脂,加上身上繁复的衣裙,明显是一位娇养的古代大小姐模样。 她不是死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猛烈的疼痛,整个脑袋像是被巨大的斧子劈开,脑仁深处好像有一只手扯着神经不停搅和。 姜沅暗自吐出一声国骂。 “嘶,没死成就没死成,不至于这么折磨我吧?” 虽然是正规学校毕业,可长时间的卧底生涯叫她不可避免沾染上几分匪气,以至于陡然穿越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深深的荒诞感。 ——她这辈子就没当过什么大家闺秀,如今附身在人小姑娘身上,恐怕没几天就能被当作妖怪绑出去烧死。 这叫什么事儿啊,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姜沅勉强定了定神,皱着眉揉揉额角,缓解了剧烈的疼痛,这才牵着马打算在周围转转。 这马儿也不像她曾经在马场见过的那些健壮马匹,以她不多的经验来看,大抵是备马的人顾及她的身份,特意选了温顺又未成年的小马,怕不小心摔着这位小姑娘。 姜沅甚至抽空打量了一番,马儿的鞍鞯上镶金嵌玉,十分不凡。 她又看了看马身,上面绑着一只箭筒,对侧是一把剑,约莫手臂长,剑身也饰以宝石金玉,显然是作装饰用。 马上甚至没有弓,看来是笃定了小姑娘没力气拉弓射箭。 这是在聚会还是春游?原主怎么来到打眼一看就偏僻的荒郊野外的?和她一起的同伴呢? 姜沅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可是没有这具身体记忆的她只能牵着马漫无目的闲逛,虽然能分清楚东南西北,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 方才迷糊之际听到的低语声又响起,她侧耳听了听,实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牵着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丞相……小姐……姜家……” 零星的几个关键词随着风声飘进耳中,姜沅挑了挑眉,脚下动作加快,直觉告诉她藏在林子里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离得近了,她才隐约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明日便去向丞相提亲。” 哦吼?打扰小情侣约会了? 姜沅脚步一顿,正牙疼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沉稳的女声警告道:“周公子请自重,周家与姜家尚有婚约,哪怕不顾及我谢家身份,也不好拂了姜家的面子吧?” 空气中传来一缕酒气,只听那男声又道:“姜家女不得姜尚书宠爱,便是退亲又何妨?谢小姐,我真心倾慕于你,如今四下无人,你不必作此番矜持之态,我知晓你心中也有我……” 不等他说完,谢薇已经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含了几分怒意:“周奇文,我父乃当朝丞相!还不快快住手!” 这哪里是小情侣约会,分明是小姑娘被流氓调戏! 姜沅眯了眯眼睛,两步上前,拨开掩映的杂草,目光锐利刺向名为周奇文的男人:“哟?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啊?” 周奇文脸上已经是酡红一片,显然饮了不少酒,他衣衫已经有几分凌乱,此时正伸手要捉向谢薇。 而他对面的谢薇一身青色罗裙,如云的墨发堆砌,只简单装饰着两只珠钗,珠钗上的蝴蝶振翅欲飞,在阳光下格外美丽。她亭亭玉立,两道弯弯的柳眉因为愤怒轻蹙起,清澈的眸子像是含了两朵火焰,纵使盛怒之下也不减风华,反而衬得登徒子面目可憎。 周奇文一惊,显然没料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外人,勉强清醒几分,目光在触及姜沅时带上几分轻蔑。 他没有注意到对方言辞间的奇怪,只嘲讽出声:“姜沅?呵,你竟追到了此处,对本公子就这般情根深种?” 深种个屁。 姜沅将装饰用的剑握在手中,大步走到谢薇面前,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周什么文对吧?人家小姑娘不乐意理你,你还想动手动脚,是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念了吗?”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姜沅已经在暗中分析对方话里的意思了。 看来自己就是“姜尚书”的女儿,那个“不得宠爱”又“与他订亲”的倒霉蛋了。 古代对女子闺名看得很重,哪怕是风气最开放的朝代,也没有哪家女儿能被登徒子调戏之后不受人诟病的。 流言猛于虎,连姜沅这个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人都知道,这畜生生活在封建制度的古代,肯定不会不明白这点。 可他仍然对谢薇伸出咸猪手,实在是令人恼火啊。 周奇文向来看不起自己这位“未婚妻”,二人的婚约不过是两家联姻的缘故。 周奇文在家中排行第二,头上还有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大哥压着,从他和姜沅的联姻也能看出来虽然周、姜两家有意结亲,可对这份联姻却并不是十分看重,二人都是家中不受宠的存在,区别大概就是周奇文在周父心中还有几分分量,而姜沅在姜家却是一文不值。 被喝破名字之后,属于“姜沅”的记忆也在慢慢流入脑海。 只是信息实在有限,仅仅能叫她知道眼前二人的身份。 周奇文自不必说,要紧的是谢薇。 谢薇乃是谢丞相唯一的女儿,谢夫人去得早,谢丞相无意续弦,就这么又当爹又当娘把谢薇拉扯大,说是他捧在手心的明珠也不为过。 只是当今天子不喜谢丞相,连带他身为百官之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加上皇帝有意分化丞相的权力,如今权力下移,空有虚名,甚至连身为三品侍郎的周父也不如了。 如此,才有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这一幕。 放在以往,周奇文哪里敢对丞相之女下手? 周奇文怒极,酒精上头的他伸手就要去扒拉姜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放厥词!” 姜沅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抬脚就将他踹倒在地,眼中染上了几分火气:“竖子尔敢!” 这具身体的相貌是不差的,但是明媚的样貌生在被长期压抑的人身上,就好像一朵枯萎的芍药,如今壳子里换了个人,这朵芍药重新焕发生机,竟生出几分逼人的风采。 被姜沅护在身后的谢薇若有所思,指尖微颤,一根闪烁着寒光的银针落入袖口,消失不见。 周奇文胆大包天,被踹了一脚本来怒火中烧,如今瞧见姜沅这明艳逼人的模样,一时上头,竟敢伸手去捉她的腿:“娘子勿恼,你若是肯代替谢小姐,为夫 2. 道德制高点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这春日宴,本是由太尉之女牵头,邀请洛都各位才子佳人小聚。 宁朝风气较为开放,这一场仿若春游的宴会本就是为了给公子小姐们相亲的,互相倾慕的折一枝花相送,或是将打到的猎物相赠,便是确定了有结亲的心思。 太尉之女已经同一位皇子定了亲,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由她组织这场宴会也不算出格,借着春日宴的名头笼络人心,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整个场地都是被围起来的,饲养的也都是偏温顺的动物,决计不会出现老虎、豹子之类的野兽,园林周围还种了不少花,亭台楼榭,好不美丽。 这个朝代对待君子六艺还算是比较看重,再不善骑术的人也能骑马跑上两圈,各家的公子们一身骑马装,有的背着弓箭进林子打猎,有的则同相熟的人谈论诗词。 而参与宴会的女子则不同,她们需要维持温婉娴静的贵女形象,遍身绫罗,满头珠翠,倚靠在围栏边,矜持地同姐妹们说笑。偶有兴致勃勃想试试骑马的贵女,也不必刻意换掉繁复的衣裙,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侧身坐在马上走两圈,便已是极限。 周奇文虽然胆大包天,但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丞相之女,他是尾随散心的谢薇,寻了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将人堵在那里。 猎场中间的空地并不算小,四周多是树木掩映,往林子里一钻几乎便失了踪迹,若非姜沅牵着马乱逛,哪里会发现他? 此时周奇文只想逃命,抱着手臂狂奔,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惊惧非常,脸色竟然呈现出一种死亡的灰败。 束起的发冠被树枝刮落,因为跑得急,他整个人还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沾满了草叶,衣衫上的鲜血被灰尘裹挟开始发黑,大片大片凝固在身上,乍一看他形同恶鬼,分外可怖。 林子里忽然钻出这么个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正在说笑的闺女们更是惊叫连连,慌忙后退。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自持身份的,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别说贵女们,就算是那些公子也被骇得下意识后退两步。 姜沅紧随其后,纵马从林子里钻出来,手中长剑还沾着鲜血,看起来竟比周奇文还可怖三分。 “哒哒”的马蹄声不大,落在周奇文耳中却像是恶鬼索命。 他惊骇非常,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停留,长时间的奔跑导致肺部火-辣辣地疼,每次呼吸好像经历了一场凌迟。 可是在生死关头,他顾不得其他,只想活命。 太尉之女傅蓉晚到底是主人家,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利落地吩咐护卫们将二人和其他贵女隔开,以免波及旁人。 周奇文见到这一幕更是心生绝望,那个杀神在背后紧追不舍,如今侍卫们还将自己和她围在一起,自己哪有活路? 他气喘吁吁跌倒在地,拖着干哑的嗓子勉强开口:“我、我乃周侍郎家的公子!快救我!姜沅她疯了!她要杀我——” 姜沅扯了扯缰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在他身后站定,像是俯视一个小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他们还以为这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子,谁料竟然是周侍郎的公子! 姜沅轻笑一声,手中长剑飞出,稳稳插在周奇文脸侧,仿佛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般开口:“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你。” 周奇文心头一梗,差点呕出一口鲜血。 他几欲骂娘,可又怕触怒对方,只好将涌到喉咙口的脏话咽下去,转而涕泗横流往前爬了两步:“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这番变故叫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眼,他们哪里见过女子追着一个男人杀的场面,更何况周奇文还是“姜沅”的未婚夫,两家有意结两姓之好,怎么忽然就落得不死不休的地步? 好在傅蓉晚反应够快,连忙开口吩咐护卫:“你们都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将周公子扶起来!” 又转而对姜沅道:“姜家妹妹,你先冷静,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姐姐替你做主,哪里就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了?” 这是在傅家的地界上,虽然是姜沅和周奇文的恩怨,但她哪里就能坐视不管? 姜沅朝她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复之前杀意滔天的模样,轻声道:“多谢傅姐姐,等妹妹宰了这王八羔子,再给姐妹赔不是。” 傅蓉晚:…… 你要是真把人宰了,该给人赔不是的就是傅家了! 傅蓉晚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没想到自己好意组织的这场春日宴竟然闹出了这种事,正要再劝,周奇文已经大骂出声:“姜沅!你这个毒妇!今日你敢断我一臂,明日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大抵是觉得周围有了人,他也就有了底气,料想对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更何况自己已经和她有了一段距离,她手中又没了武器,再难造成威胁,于是他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姜大人君子端方,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儿!今日我就要告上洛都令,叫你这毒妇死无葬身之地!” 姜沅冷冷看着他辱骂自己,一扯缰绳,马儿就朝着场地边缘立着的武器架而去。 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傅蓉晚有心要劝,可周奇文毕竟被断了一手,她心里也认为姜沅做得有些过。 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直接断人一只手。 姜沅却丝毫不在意众人对自己的看法,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有人去通知姜敛,这便宜爹估计很快就会带人来把“自己”绑回去,她正好还不太认得回去的路,回府之后卷些金银细软跑路,岂不美哉? 跑路之前,最要紧的就是干掉这只牲口! 想到这里,姜沅眼神又冷了几分,面上却挂着笑,抬手执起一把弓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才拉弓引箭瞄准周奇文:“再骂几句,我喜欢听。” 周奇文一抖,差点软了腿,还好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搀着,他才没跌倒在地。 上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无其事将自己的手掌斩成两截,这次又拉弓对准自己,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此乃大庭广众之下,你莫要冲动……” 他到底是怕了再不敢大声叫骂,可要是再求饶,那真是丢脸到家了。 先前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求饶不觉得没什么,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顾及起了面子。 姜沅可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过他。 她微微眯起眼睛,箭矢“嗖”地一声飞出去,贯穿了周奇文小腿。 “啊!!我的腿!!!” 手腕上 3. 虎毒不食子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姜沅脚步一顿,朝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哦,原来是她的便宜爹。 她掀了掀眼皮,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听他继续叨叨,转身举起长剑就要朝周奇文剁下去。 见她不为所动,姜敛气急,忙吩咐周围的护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拦住她!” 他一得到消息就连忙赶来,没想到这个孽女不知怎的发了疯,竟连他也不理会了。姜敛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这叫他如何不气急败坏? 眼看现场一片慌乱,侍卫们连忙上前,可是人哪里有剑快? 只见白光一闪,周奇文绝望的闭上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声:“住手!” 竟是谢薇追了上来! 姜沅果真停下动作,周奇文感激地朝谢薇看去,只觉得这一生宛如天籁。 谢薇追得急,她自小养在闺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因自幼体弱,从未有过剧烈运动。 虽然经过多年调理,如今已与常人无异,可这么急匆匆赶路还是头一遭。 美人薄汗,脸颊微红,叫在场众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姜沅表情未变,侧头朝她看来:“谢家姐姐,此人冒犯我,难道不该杀吗?” 她比“姜沅”大半岁,喊一声姐姐也没错。 此言一出,谢薇顿时明白过来她是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抿了抿唇,心思复杂,却也没有辜负姜沅的好意,只道:“周奇文是个混蛋,可妹妹已经罚过他,何必再下杀手。” 姜沅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在这个圈子里总能说上几句话,可以往这位姜家大姑娘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有人上去攀谈便羞涩地笑着聆听,何时曾见过这么放肆的举动? 如今姜沅愿意为了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出头,又贴心地考虑到她的声誉……谢薇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行事太过火,只怕会累及姜沅自身。 她是个聪明人,只是短短的接触就知道姜沅此人并不在意缥缈的名声,也不拿这点出来相劝,而是直接点明利害:“他言行不端,传出去受议论是他自个儿,可妹妹今日再动手,周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姜敛碍于面子也会保自己女儿,毕竟是周奇文混账在先。可若她杀了周奇文,姜敛爱惜羽毛,少不得来个“大义灭亲”,将姜沅送去周家请罪。 后宅磋磨人的手段多了去,她废了人家小儿子,虽然周家人面上和和气气,保不准私底下使手段。 到了别人家的地盘,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谢薇虽在闺中,可对朝堂之事也有所耳闻。 至少这些官员的性格,她摸得一清二楚。 姜尚书贪名好利,周侍郎佛口蛇心,一个个都不好对付。 姜沅果然没有再动手,只是“哐当”一声,把剑往周奇文旁边一甩,哼笑着看了他一眼,走到姜敛身边。 周奇文被她这动作吓得一哆嗦,冷风一吹,才惊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凉飕飕的,等他低头一看,身下已经有了一滩水渍。 他简直恨不得地上伸出一条缝,立时钻进去才好,不用面对这种社死的场面。 可他如今只能难堪地往后缩了缩,只盼众人暂时注意不到他,心中更是恨不得将姜沅扒皮拆股,以泄心头之愤。 旁边已经有人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姜敛听了,见姜沅朝自己走来,他脸色虽然还有些难看,比一开始却是好上不少。 他隐晦地瞪了一眼姜沅,朝周奇文看去:“贤侄,今日之事是阿沅冲动了,改日我亲自上门,向周兄赔罪……顺便同周兄商讨,贤侄改妻为妾之事。” 周奇文再蠢也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道姜家老狐狸和那个毒妇不愧是父女。 这哪里是要上门请罪,分明是兴师问罪! 若是周奇文的爹不是侍郎,敢叫尚书的女儿做妾,他不知被乱棍打死多少回了。 如今形势比人强,他面上不敢露出愤恨之色,生怕姜沅一个不满意又杀回来,只好强忍疼痛笑道:“岂敢,岂敢……是小侄失言,不劳烦伯父大驾。姜小姐只是稍加惩戒,小侄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他倒是能屈能伸。 姜沅没有说话,只朝谢薇眨了眨眼,好一派天真活泼之相。 谢薇额角一跳,奇异地看懂了她在想什么:我玩他跟玩一条狗似的。 她一时无言,又怕姜沅回去受罚,只好悄悄做口型安慰:你别怕,我去找我爹出面。 姜沅看懂了她的意思,咧嘴一笑,倒是浑不在意。 她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周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周奇文一个哆嗦,简直被她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姜敛头疼地捂住额头,差点被这孽女嚣张的模样气个倒仰:“还不快护送小姐回去!” ------------------------------------- 有道是“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姜沅也没能逃过这个铁律。 别看姜敛在外对她颇为维护,等回了姜府,第一件事就是紧闭府门,将一大家子人喊来,开启了对姜沅的审判。 “孽女,你可知错!” 滚烫的茶碗落在脚边,姜沅不躲不闪,抬头似笑非笑看向他:“我有什么错?” 姜敛冷下脸,手中拿着荆条:“你叫为父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敢说没错?你瞧瞧你,可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往日里你母亲说你桀骜难驯,我还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如今你敢提剑杀人,来日岂不是要上天?!” “今日我便要将你打死,也好过来日祸及满门!” 姜敛从来不管后宅之事,他口中的“母亲”并非姜沅的生母,而是继室冯涟漪。 姜沅的母亲早在生下她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不到两个月姜敛就娶了表妹冯涟漪进门,还生了一儿两女。 冯涟漪开始当家,姜沅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 左右不过是后宅磋磨人的手段,不至于叫人议论她苛待原配留下的嫡女,却也不会真的对姜沅多好,她生的两个小崽子,私底下对姜沅更是非打即骂,倒是大女儿姜沄尚且存着几分善心,一点也不像她。 姜敛对她的处境心知肚明,可一来他早就厌恶了姜沅的母亲,二来,不过是一个女儿,随便养养就是了,只要没闹出笑话叫他丢脸,儿女们如何作为,他并不在乎,在他眼中,那些也不过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罢了。 对他来说,什么都比不上脸上二两皮。 冯涟漪是个聪明的,只管说自己对姜沅如何如何好,真正打压人的事都交给了儿女们,反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谁会说她的不是呢? 虽然记忆来得十分慢,但姜沅还是从断断续续记忆中知晓了姜敛的本质,对方如今摆出一副严父姿态,她难道会立马跪地求饶? 一人唱白脸,自然会有人唱红脸。 只见冯涟漪捏着帕子上前,一脸忧心,仿佛当真是一位慈母:“老爷,阿沅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好好说便是了,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能将天捅出个窟窿不成?” 姜敛闻言狠狠拍了拍桌子:“女儿家?哪个女儿家会像她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剑就要杀人!往日里清儿诸多抱怨她这个做姐姐的苛待幼妹,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当真是反了天了!” “早知今日,当初她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了事!” 冯涟漪眼眶通红,拿帕子拭了拭泪:“老爷,姐姐去世得早,虽说继母难做,但到底是妾身没能及时管教,这才叫阿沅左了性子…… 4. 扎他腰子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月明星稀,一派寂静。 姜沅被关入祠堂,外面仅有一个下人守夜,她盘腿在蒲团上坐下,望着供桌上密密麻麻的牌位,苦恼地皱起眉。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今儿的月亮怎么这么不懂事,把外面照的这么亮,我还怎么溜?” 虽然她不清楚姜敛的打算,但对自己惹了多大的事还是门儿清的,此时不跑路,难道留在姜家等死吗? 姜沅无意在后宅虚度光阴,关祠堂时无聊,将原身的记忆翻了翻,才发现她在姜家几乎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当年的姜敛不过是一个赶考的举子,殷姝,也就是“姜沅”的娘对他一见钟情,放着好好的少寨主不当,千里迢迢从闵州远嫁而来,陪姜敛从一介白丁到当朝尚书,为此更是与父亲和兄长恩断义绝,信誓旦旦姜敛不会负她。 当时殷家所在的青龙寨在闵州也算小有名声,殷姝的父亲急公好义,广施援手,不少百姓都承他的情,殷姝更是所有青龙寨百姓捧在手心里的少寨主,偏偏她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和不知从哪里来的臭小子离开! 这和自家宝贝女儿被骑鬼火的黄毛拐走有什么区别? 殷姝的父亲气得差点吐血,要不是心疼女儿,早就几鞭子抽死姜敛了! 殷姝以死相逼,他迫于无奈,只好叫人备上银钱,算是全了最后一点父女之情。 只可惜她终究看错了人,姜敛不是个好东西,没多久他就和冯涟漪珠胎暗结,气得殷姝差点流产。 冯涟漪的大女儿姜沄,就是那时候出生的,她比“姜沅”还大了一岁。 殷姝一腔痴心错付,诞下一女之后便郁郁而终,姜敛早就对这位糟糠妻心生不满——毕竟对方见过他一步步往上爬的狼狈模样——连带她的女儿也不待见,特别是“姜沅”年岁渐长,眉眼间尽是殷姝的影子,姜敛便更加不愿见她了。 不过这些是姜沅的不关心,她只想在零零碎碎的记忆中翻出自己院子的路,打算寻个机会打晕门外的下人偷偷溜回去卷铺盖走人。 她又看了一眼上方供奉的灵牌,忍不住腹诽:“姜敛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这么多祖宗牌位,还真是难为他了。” 为了彰显自己是耕读传家,还真肯下功夫啊。 祠堂中昏暗的烛光映在她身上,将她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姜沅透过半掩的窗棂往外看去,此时已经月上柳梢,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下,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她从蒲团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正准备从窗户翻出去,就听见门外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一道青色人影掀开了窗棂,和她大眼瞪小眼。 姜沅张了张嘴,手中乱比划:“你……” 你大半夜翻进尚书府,还打晕了家丁?? 说好的金枝玉叶玉软花柔呢? 谢薇轻咳一声,有些尴尬:“我带了侍卫过来。” 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姜沅若有所思,朝她伸出手:“外面风大,谢姐姐还是先进来吧。” 谢薇点点头,搭着她的手,右手撑住窗棂往里一翻,借着姜沅手中的力道成功落地。 她理了理发髻,盈盈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当真有趣。” 姜沅嘿嘿一声,把她拉到蒲团面前坐下,调侃道:“叫名门贵女为我做了回梁上君子,当真是我的荣幸。” 谢薇忍不住瞪她:“油嘴滑舌!” 又道:“今夜我来寻你,是想告知你一则消息。” 她神情严肃起来:“我的人调查到你那位继母遣人去打听有没有远离洛都的庄子,恐怕是想将你送去庄子上。” “你孤身一人,身边又没有护卫,倘若离开家族的威慑,岂不是任人宰割?姜家靠不住,不如你随我离去,我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姜沅沉吟片刻,道:“多谢姐姐冒险前来相助,只是我已经想好了去处。” “实不相瞒,今日在府中我触怒了姜敛,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本想趁夜色离开,谁知恰巧遇到谢姐姐。” “我知晓谢姐姐的意思,只是今日之事是我心甘情愿出头,你不必心怀愧疚。况且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离开洛都,我只会更逍遥自在。” 这话却不是说来安慰她的,姜沅当真是这么想。 洛都大人物太多,自己羽翼未丰,随便触怒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她又不愿意夹着尾巴做人,还不如离开洛都,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谢薇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尊重她的想法。 她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我便不再强求,只是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你千万要收下。”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张纸质地十分粗糙,纸张泛黄,姜沅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将纸展开—— 那是一份地图。 看得出地图的制造者十分用心,三都十二州皆陈列于纸上,虽然远不及后世的地图那么精细,但大概的山川河流皆标注其中。 姜沅神色复杂:“这是……” 谢薇抿唇一笑:“早年我命人寻访名山大川,近日才有消息传回来,于是我便绘制了这么一份堪舆图,今日出门恰巧带在身上。” “若早知你要去闵州,我便用布帛抄一份送来了,纸太过脆弱,保管不易,实在是碍事。” 不过它十分轻便,使用起来比布帛强上许多。 姜沅心中大为触动:“也就是说这是唯一一份堪舆图……给了我,你怎么办?你费了如此多的心血——” 谢薇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她本就不俗的样貌在此时更是熠熠生辉:“这有什么?堪舆图已经刻在了我脑子里,回去再临摹一份便是!” 姜沅心中升起的感动陡然被扼住了脖子。 这就是学霸吗? 这份堪舆图不可谓不复杂,寻常人看一眼就觉得晕头转向,谢薇竟然直接将它印在了脑中—— 嘶!此子恐怖如斯! 同时她也十分好奇:“谢姐姐既然有如此本领,今日为何还会被周奇文那个蠢货堵在林中?” 谁知谢薇看了她一眼,狡黠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 5. 溜之大吉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姜沅想造反并不是说说而已,从原身的记忆已经可以窥见一点天下大乱的苗头,都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作为一个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推测出这个王朝的气数已经没几年了。 就拿最显眼的来说,天下大乱必定包括人口锐减、市场萎缩、政治败坏、自然灾害、土地兼并。 就土地兼并而言,仅仅是姜敛手下的土地,就足足有两百顷,比他官位更高的,诸如司徒、司马,手下的土地更是只多不少。 以往原身出行时,总能在洛都看到成群结队的流民,他们从各个地方赶来洛都,可又被守城的士兵到处赶,原身心善,还曾经常救济他们。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姜沅最擅长的就是情报分析,自然不难看出这个王朝的气数已经到了尽头。 如果能出现朱祁钰这种力挽狂澜的狠人,当她前面在放屁。 总的来说,她拿到的记忆破破烂烂,虽然能猜出点东西,但是不多,更具体的还要等离开姜家之后再了解。 不过姜沅向来一身反骨,如果宁朝不会出现大变数,她就兢兢业业当个治世之能臣,如果皇帝太傻-逼——献王禅位于朕,朕心甚慰! 穿越不造反干什么?夹着尾巴当孙子吗? 无数种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也不过几息的时间,目送谢薇离去,姜沅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赞,光明正大拉开祠堂的大门走了出去。 家丁倒在门边不省人事,看起来睡得正香,她跨过横在门前的小腿,自顾自往原身居住的院子赶。 姜家虽然奴仆众多,但毕竟夜已深,大家都歇下了,这就方便了姜沅。 不过她还是放轻了脚下的动静,免得惊扰其他人。 “姜沅”不受待见,她的院子也比较偏,说得好听点是“清幽雅静”,实际上这个院子除了大一点优点也没有。 偏僻好啊,偏僻才不妨碍她收拾行李嘛。 殷姝嫁给姜敛是带了不少嫁妆的,其中金银颇多,可是大部分都已经被挥霍殆尽,不过殷姝好歹记得给自己女儿留了些银钱,彼时的姜敛已经发家,自然不会惦记小孩儿那点钱。 姜沅溜进卧房,在小金库翻了翻,成功收获一盒金子,梳妆台上更有不少珠钗首饰,好不富贵。 姜敛要面子,自然不会在银钱上苛待“姜沅”,毕竟是要带出去见人的,穿得太破烂只会惹人发笑。 宁朝的货币名为“正兴通宝”,以铜铸成,按照天圆地方的模样,正面刻有“正兴通宝”文样。一枚正兴通宝市值五文小钱,也就是如今的五块。 民间称“正兴通宝”为五通宝,类似于姜沅群熟悉的五铢钱,二者都是铜制通货,一千文钱为一贯,就是一两银子,也就是两百五通宝,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也就是两千五通宝、一万文钱。 这是官方给出的换算牌价。 但此时物价飞涨,一石米,一百二十斤,足足要一千二百文,早知道在最便宜的时候,一石米也才三百余文。 这还不是最高价,米价还在上涨。 “姜沅”经常救济灾民,从她的记忆里,米价已经涨了好几次。 按照历史的经验来看,恐怕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姜沅这一盒金子保守估计有一斤多,但是古代的计量单位一斤等于十六两,她掂着的一斤多金子,按照现在的换算,实际上也就正好一斤。 这些金子大小不一,可换算一下,十六两金子等于一百六十两银子,等于十六万钱。 加上零零碎碎的银子、首饰,哇,姜沅简直眼冒金光。 发财了! 从谢薇给出来的地图看,闵州距离洛都可不近,古代赶路全靠走,路上起码要耽搁一两个月,如果不幸走错了路,耽搁的时间更久。 要是没有银子,几乎寸步难行。 如果不是她一个人能带的东西有限,姜沅肯定要将姜家搬空。 造反不要银子?一穷二白,人家凭什么跟你干? 流民都跑到了洛都,足以见当下的情况有多坏,她要是真的想拉起一拨人造反,所需要的银钱数量不是个小数目。 所以这时候去投靠她外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是的,姜沅已经没有心理负担接受了平白多出来的亲妈和亲外公。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邦能从小小的泗水亭长成为一代帝王,赢得了四百年江山,一张厚脸皮、一副黑心肝必不可少。 美其名曰,厚黑学。 嘻嘻,厚脸皮嘛,姜沅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她把能带的东西都搜刮了一遍,用布做了个包袱捆在身上,又从衣柜里翻了一套方便行动的衣裙,这才离开院子。 全程没有惊动一个人。 望着黑暗中的小院,她咂了咂嘴:“我这一步棋走得真妙,要是今天砍了人当场就溜,哪里能搜刮到这么多战略储备金?” 心中自恋一番,姜沅背着行囊准备从后门溜。 她回来也不仅仅是为了银子,还有最关键的东西——她外祖留给她娘的玉佩! 这相当于是她的身份证明,不拿到这块玉佩,到了闵州之后空口白牙冲上去就说我是你外孙女,谁会信? 虽然“姜沅”长得和殷姝很像,但有玉佩才最保险。 后门在祠堂附近,做足了准备的姜沅绕过小花园,再一次来到了祠堂外。 门口的家丁还没醒,她经过祠堂,再穿过两条小路,就能出去。 耽误了不少时间,眼看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姜沅不再犹豫,转过拐角,就准备往后门而去。 这里是一处视线死角,周围又有些空旷,她刚转过弯,迎面就撞上了端着食盒的姜沄。 这下避无可避,她只能和姜沄大眼瞪小眼。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将人打晕,姜沄率先开口了:“阿沅?你这是?” 她皱起眉头,将人拉到角落里,确认唯一的活人还躺在祠堂门口呼呼大睡,这才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 姜沅破罐子破摔,摊摊手:“显而易见。” 她准备施展遁术。 姜沄看着她背上的包袱,这才明白过来:“你要走?” 她凝重的脸色慢慢平复下来,甚至带上几丝了然:“走了也好,父亲肯定不会轻饶你,走了才有一线生机。” 在“姜沅”的记忆里,这个姐姐一直对她很好。 姜沄是冯涟漪第一个孩子,可生她的时候冯涟漪还是一个外室,经常责怪姜沄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把她没被接回去的原因怪罪在姜沄身上。 由是如此,姜沄性格越发怯懦,不仅冯涟漪不喜欢她,姜清和姜铢姐弟也把她当个透明人。 但她也是一家子中唯一一个对“姜沅”释放善意的。 她不敢明面上反抗几人,只能在姜沅被欺负时偷偷接济一二。 涂伤口的药膏,被关祠堂时的食物和衾被……如果没有她,“姜沅”的日子要难受不少。 这次夜深了才来,是因为她被冯涟漪叫去训话,耽误了许多时间,熬到现在,才有空做了食物送过来。 取被子的丫鬟还在后面,她担心姜沅饿着,这才率先送了吃食过来,谁知一来就撞上姜沅逃跑现场。 不可谓不尴尬。 见她不打算劝自己留下,姜沅心中一暖,从她手中接过食盒抱在怀里:“多谢姐姐送来的吃食,我正好饿了,还能带着路上吃!” 姜沄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今日之事把我吓了一跳,以你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出手伤人?这其 6. 世道多艰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大亮,姜敛在婢女们的伺候下起身洗漱。 宁朝的官员们休沐福利十分不错,皇帝懒得上朝,于是便有了每五日两休的政策,平时虽然也要早早就到殿前等候,手拿笏板,鞭鸣之后依次过桥,于丹墀两侧站立,等待皇帝召见。 但大多数情况下是他们寅时起,然后整理仪容,吃早点出门,有的走路、有的坐轿,卯时之前等候在殿外,等半天,最后得来一句“今日早朝取消”。 早朝随时可能取消,但他们却不能迟到。 住的近的官员还好,若是住得远了,连用早饭的时间也没有。甚至有些年龄大的官员,他们没办法忍受马车颠簸,便由仆从背着在洛都狂奔……总之十分辛苦。 如果姜敛今日要早朝,姜沅还要千小心万小心,免得逃走的时候碰到哪个上朝的官员,但好不容易不用早起,官员们窝在家中,倒是方便了她。 洛都城的管控并不是很严,因为官员们都要上朝的关系,大门在寅时就会打开,供他们出入,同时来洛都摆摊的商贩们也会趁着这个时候早些抢占摊位。 往来洛都并不需要查看户籍,只需要缴纳五文钱作为过路费,甚至有的地方还能钻空子,不需要从城门口进去,护城的士兵们十分懒散,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只要翻墙就能进进出出。 当然,姜沅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她就是翻墙的其中一个。 等她到了洛都外,天色也蒙蒙亮了,姜敛在婢女们的伺候下用完早点,这才叫贴身的仆从王兴去看看祠堂的情况。 祠堂门口看守的下人还没醒,王兴皱着眉,抬脚踹了踹,他这才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哎哟,王大哥,您怎么亲自来了?是老爷那边有别的指示?” 张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摆上的灰也来不及抖掉,连忙点头哈腰。 王兴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要是叫老爷知道,仔细你的皮!” 张全心中暗骂他狐假虎威,面上却是一片谄媚之色:“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您放心,我机灵着呢,昨儿一夜都没人过来,二小姐也没闹着出去!” 王兴点点头,冷哼一声,来到门前敲了敲:“二小姐,大人吩咐小的来看看您。” 祠堂中一片寂静。 王兴皱眉,又敲了敲:“二小姐?” 还是无人应答。 他心头“咯噔”一声,提高了声音:“二小姐,您起了吗?” 久久听不到祠堂里的动静,王兴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推,大门轻而易举被推开,偌大的祠堂尽收眼底,里面空无一人。 王兴脸色大变,劈头就给了张全一巴掌:“人呢!你不是说昨天没人进出吗!” 张全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顿时傻眼了:“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二小姐肯定是趁小的睡着了跑出去的!” 当务之急是找人,王兴懒得跟他计较,办坏了老爷的差事,张全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吩咐人守在祠堂门口,紧赶慢赶跑回主院报信。 冯涟漪正温柔小意地陪姜敛说话,见王兴慌里慌张跑进院子,柳眉蹙起,有些不悦:“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王兴此时却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老爷!二小姐她、她不见了!” 姜敛嚯地起身:“你说什么?!” 王兴满脸愁苦:“老爷,您吩咐小的去祠堂看看,小的到了以后就发现看守祠堂的张全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等小的察觉不妙打开门的时候,二小姐已经不见了!” 姜敛勃然大怒:“那蠢东西是怎么办事的!立马拖出去打死!” 冯涟漪在他身边劝道:“老爷,阿沅兴许是躲起来了呢,她一个弱女子,纵使能出府,难道还能出洛都不成?” 姜敛气得手掌都在发抖,本来昨日就因为姜沅大发雷霆,如今知道她敢逃,更是怒火中烧。 他很快冷静下来,面色阴沉:“把张全昨夜喝多了落水而亡,今儿早上你路过池塘才发现。二小姐昨日受了惊吓卧病在床,涟漪,你去请个大夫看看。” 在场的两人顿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冯涟漪当即点点头,去安排了,王兴也松了口气。 虽然把人放跑的不是他,可姜敛正在气头上,难保他不会遭殃,如今见“落水而亡”的只有张全一个,一直提着的心可算是落到肚子里。 他连忙起身,带人往祠堂去了。 姜敛坐回椅子上,神色晦暗不明。 而姜沅此时在哪里呢? 她已经出了主城,到周围的集市了。 就好像北京被分为一环、二环、三环,洛都也是同样,“一环”是皇宫自不必提,“二环”就是朝中重臣们的居所了,“三环”开始,住着官职稍次一等的朝臣,同时也有许多酒楼、商铺开放,越到后面,集市越多,等出了主城,也就是到“六环”,尽是些散乱的摊位,再往外,便到了郊区。 此时姜沅所在的地方正是“六环”外。 她虽然已经挑了极为朴素的衣服,可适合周围的百姓,看起来还是格格不入。 街道布满了灰尘,两边百姓们有的背着豆子、有的在卖铜具,甚至还有烧饼、馄饨等食物,五花八门,叫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些百姓们都穿着粗布衣衫,脸上表情多愁苦,可同角落里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比起来,已经好上不少了。 洛都主城不允许流民存在,他们千里迢迢从各州县来到洛都,以为到了之后就不用再挨饿,谁知那些统治者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这些流民长途跋涉,不少亲人都死在了路上,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许多生了病的人没钱买药,只能硬生生挨到死,然后一卷破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 姜沅辅一出现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毕竟她衣着富贵,虽然头上并没有戴珠钗,可是衣裳华丽的料子就能叫许多人为之侧目。 加上她有一副不俗的容貌,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她将各种各样的目光看在眼里,心头一紧。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世道的艰难,纵使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看到路边三五成群、或躺或坐的流民,以及端着破瓷碗伸长了手要饭的乞丐,才知道底层人民的生活究竟有多困难。 狗皇帝,你可真该死啊! 在她看来百姓生活困难,身为权力中心的皇帝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干系,如果朝廷有所作为,怎么会连身为政治中心的洛都也出现这么多流民? 看到七八岁的孩子瘦骨嶙峋靠坐在墙角,饿得出气多进气少,姜沅有些于心不忍。 她从旁边的烧饼摊买了只烧饼,在小姑娘面前蹲下,将烧饼递了过去。 那小姑娘艰难抬了抬眼皮,朝她道谢,随后捉住烧饼艰难啃了起来。 姜沅怕她噎着,向旁边卖馄饨的老伯要了碗水递过去,小声叮嘱:“慢点吃,别噎着。” 老伯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位姑娘倒是心善。” 姜沅心情有些沉重:“能帮一点算一点吧。她年纪这么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饿死。” 老伯把冒着热气的锅用木板盖上,这才转头看她:“你能帮她一个,可其他人呢?你看这路边坐的,哪一个不是饥肠辘辘?纵然你有万贯家财,也帮不过来啊!” 他语气唏嘘:“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7. 滴滴打车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平安镖局坐落在最西边的一条巷子中,镖局算不上大,门口挂着一扇旗子,黄底黑字,上书“平安镖局”。 众所周知,一家镖局想要安全将物品护送到目的地,少不了几个因素。 一是标识武功高强,拥有万夫莫敌之勇。二是行业团结,镖局背后有强硬的靠山。第三则是镖局出现时间较短,没有遭逢乱世局面。 当下的环境属实称不上好,平安镖局竟然也能立足,足以见其中镖师的实力。 姜沅踏入镖局的时候镖师们正在整理货物,旁边演武场上正操练得热火朝天。 镖头姓郑,是个一身腱子肉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格外忠厚老实。 见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进入镖局,他眉头一挑,直直朝姜沅走了过来。 先前距离得远,他还只当是哪家姑娘好奇进镖局来看看,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姜沅气度不凡,态度立马郑重了几分。 “这位姑娘是有什么贵重物件需要运送?咱们平安镖局在道上有口皆碑,无论什么东西都能送。” 这年头最忌讳的就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毕竟家道中落的有识之士不少,万一人家穿得破败,实际上有不小的底蕴,那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郑镖头是个老师傅了,自然知晓道上的规矩。如果以貌取人,镖局早就开不下去了。 姜沅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你们镖局送人身镖吗?” 走镖分为六大镖系,即信镖、票镖、银镖 、粮镖、物镖、人身镖,仅仅从名字上看就能知道它们的区别。 平安镖局自然是走人身镖的,郑镖头点点头,道:“不知姑娘的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世道正乱,许多人都不敢独自出门,通常都会带上护卫,倘若没有护卫就会去镖局雇佣镖师护送自己,实属正常。 姜沅道:“到闵州,两万通宝,如何?” 两万通宝,正好十万文,也就是一百两银子。 这已经不是个数目了。 郑镖头当即答应下来:“好!咱们还有一批货物要途经靳州,靳州同闵州相隔不远,姑娘若是不介意,明早就能出发!” “只是这批货物特殊,少不得要绕些弯路,姑娘若是介意,我叫大掌柜派别的镖师护送你。” 姜沅没那么多讲究,当即点头答应下来:“那便明早出发吧。” 走得越快越好! 护送物镖的人可比人身镖多多了,安全更有保障,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两方都没有异议,这桩生意很快敲定下来,签了契书,姜沅便准备回去收拾东西。 见她转身就要走,郑镖头忙叫住她:“姑娘!明日姑娘来的时候记得将脸涂黑,换上一身男人的衣服。” 姜沅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他:“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郑镖头叹了口气,道:“姑娘怕是不知道,这几天绣衣使者在到处为皇帝搜罗美人,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会被捉进宫去……咱们老百姓哪里能跟当官的斗?姑娘还是暂且委屈些,等出了洛都就好了。” 绣衣使者基本上只在洛都周围活动,洛都以外有不少百姓揭竿而起,他们可不想卷入战事当中。 况且平叛是抚远军的事,绣衣使者要是越俎代庖,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姜沅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她平静地点头答应下来,转身离开了镖局。 等周围没有人,她才冷笑出声:“傻逼皇帝!迟早亡国!” 她单知道历朝历代的灭国之君都是傻逼,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傻逼突脸的一天。 但是她还真不能被人抓到。 “姜沅”是被姜敛带进宫去参加过宴会的,要是被抓回去碰到熟人,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得得得,形势比人强。 倒不是姜沅排斥男扮女装,实在是皇帝的操作她这辈子也没见过。 ——谁见过皇帝带头强抢民女的? 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真是叫她开了眼。 阿米豆腐,希望皇帝有事。 姜沅腹诽完,转头就扎进了成衣店,等再次出来,已经变成了一位羽扇纶巾的小白脸。 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 这句身体不过十六,常年养在闺中,又不常运动,身形瘦削,身高在女子中只能算是一般,但如今换了书生打扮,看起来年纪还要更小一些。 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小白脸昨天还提着剑暴起砍人。 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女子轻易打耳洞,纵使戴耳饰,也是挂上去居多,旁人也不会从这点看出她是个女儿身。 至于喉结——回去拿面粉团吧团吧,粘喉咙上就是了。 姜沅的伪装课成绩很好,自然不会在这种细节上犯错。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摊开手掌握了握,总觉得缺了什么。 “早知道走的时候就带上把剑了,嘶,剑属于管制刀具吧?平民百姓能买得到吗?” 姜沅认真想了想,她要是皇帝肯定要把刀剑管制起来,至少民间拥有的刀剑质量肯定不允许超过官方。 不过具体如何,还得去集市上看看才知道。 仅靠“姜沅”的记忆能得到的消息有限,她本人虽然是从信息大爆炸时代穿越过来的,可是谁闲着没事会去研究古代到底能不能携带刀具呢? “方才在演武场上似乎看到许多砍刀,既然镖师们都能携带兵器,铁匠铺应该会有刀剑卖……” 姜沅一路寻思,一路往集市去了。 《木兰辞》有云:“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正是因为坊市布局不规则,想要买齐东西必须跑好几个地方。 宁朝也是如此。 姜沅在外城从城西走到城东,这才找到一家铁匠铺。 古代的手艺几乎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想要学一门手艺极其不容易,在师傅手下白打工十几年都不一定能学到,这家铁匠铺自然也是家庭制的。 铁匠铺虽然称为“铺”,也不过是一间破房子,正中央放了个大火炉,炉边架着风箱,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里的火苗便直串起来。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铁匠站在火炉边上,正看他儿子将铁块从炉子里夹出来,小孙子蹲在风箱边,正好奇地往里面望。 中年男人将烧红的铁块移到铁砧上,拎起旁边的大锤进行锻打,老铁匠则是左手握着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着一只小锤,用特定的击打暗号指挥男人。 虽然只是简 8. 朕的美人何在?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一早,平安镖局门外就等了一位白面书生。 一开始郑镖头还有些疑惑此人是谁,直到她开口说话,他才认出此人正是昨日来请他们走人身镖的姜沅。 姜沅挑了挑眉,挥了挥手中的羽扇:“郑镖头,才一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她将脸色涂黑了些,又将轮廓描得更为明显,打眼看过去当真是好一位俊俏的小公子,丝毫看不出半分女子的影子。 郑镖头拍手称绝:“姑娘一手改头换面之术当真是出神入化!” 姜沅笑得矜持:“一般,一般。” 但眼角眉梢的嘚瑟当真是盖都盖不住。 郑镖头嘴角一抽,做了个“请”的姿势:“姜小公子,上车吧,咱们也该出发了。” 他们的货物在昨日早已就已经整理完毕,多出一天是为了留给姜沅,既然如今人已经到齐,那么这趟走镖就可以开始了。 郑镖头考虑到她是个女子,特意准备了一辆马车,叫她不必忍受马匹的颠簸,服务十分周到,叫姜沅在心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她朝郑镖头拱拱手:“多谢郑镖头好意。” 但是—— 姜沅翻身坐在了马车车轼上,旁边车夫是另一位年纪较小的镖师。 她笑道:“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还想多看看沿途的风景。大家不必顾虑我,该怎么走镖便怎么走,我并非娇气之人。” 听她这么说,郑镖头松了口气,一挥手道:“那郑某就不客气了,小公子坐好,咱们出发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走过人身镖,保护的都是些身娇肉贵之人,这些人的钱固然好挣,但同样也难挣。 盖因为这些人稍有不如意就对他们这些镖师大发雷霆,折腾得整个队伍苦不堪言。 镖师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介草民,与那些平头百姓一样,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会些拳脚功夫,挣的通宝多点罢了。 他原以为姜沅也是一位娇客,没想到她倒是适应得快,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这个年代的马车都是木头做的,木轮上没有减震材料,坐起来十分颠簸,一整天下来人几乎都要散架。 但上辈子的体质好像也在这具身体上逐渐苏醒,姜沅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牛劲。 小小马车,拿下! 镖车从平安镖局门口出发,逐渐驶向大道,这么大一支队伍浩浩荡荡走在街上,还有不少人同郑镖头打招呼。 “郑师傅,又出去走镖啊?” 郑镖头一一拱手回礼:“是啊,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家中妻儿就劳烦各位乡亲照顾了!” 路人们纷纷表示没问题:“平日里多亏郑师傅关照咱们,您放心,有咱们在,必定不能叫嫂子吃亏!” 于是郑镖头又逐个道谢。 姜沅若有所思,看来平安镖局在洛都当真十分受欢迎。 她凑近赶车的镖师:“小兄弟,郑镖头人缘挺好啊?” 那镖师原本正在专心致志赶车,见她突然搭话,分出两分心神:“小公子叫我秦右就好。您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流民越来越多,原先到洛都的流民不过三五个,如今你看着满大街的人——” 他朝旁边努努嘴,继续道:“人一多就容易生事端,好些流民刚到洛都的时候不管不顾,看到吃的就抢,哪怕被人打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但街坊们也不能真把人打死不是?还是郑镖头出面,招了不少人在镖局打杂,又将里面挑动人心的刺头收拾了一遍,这才没人敢乱抢东西。” 姜沅忍不住咂咂嘴:“郑镖头人品当真没话说。” 怪不得她一问,店小二就推荐平安镖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车队热热闹闹出城,姜沅坐在车上左顾右盼,路过昨天的馄饨摊,甚至还有心思瞧瞧那个小姑娘在不在。 秦右是个十分外向的小伙子,看她左顾右盼,好奇道:“小公子可是在找什么人?” 姜沅点点头,将昨天的经历说了出来:“……我看那小姑娘像是饿狠了,今儿竟然不在那儿,想必是走了吧。” 秦右“害”了一声,不在意道:“总归是在这条街的,能走到哪儿去?整个洛都也就咱们这条街有点人情味儿,时不时的还会扔些剩菜剩饭给他们,您到最东边儿那条街去看看,那才是连点汤汤水水都讨不到!” 他顿了顿,又道:“说不得您要找的人出了什么意外……不过这也说不好。” 毕竟一个饿惨了的小姑娘不在最好讨饭的地方待着,去别的地方做什么呢? 姜沅也不过是顺口一问,毕竟她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 她看过太多惨状,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她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精力去当个好人? 这个世道可怜人太多了,她帮不过来。 不过出了姜府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提醒她这个世道的残酷。 不过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这些流民都是从哪里来的?” 秦右在镖局,消息灵通,见她有聊天的意思,当即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了起来:“还能从哪里,当然是从那些受灾的地方。” “西州、池州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偏偏静州和惠州又发了大水……还有祁州,您是不知道啊,当地县令足足收了九成的赋税,逼得整个河东郡的人都反了!祁州刺史还因此丢了脑袋呢!” 姜沅倒吸了一口气,不禁佩服起那位县令的胆子:“九成赋税,这不是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人造反吗?” 秦右连忙打断她:“这话可说不得!陛下已经派抚远军去平叛了,生怕河东郡又变成下一个神龙教。” 姜沅听的津津有味,像是一只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此时又听到一个新的名词,她连忙追问:“神龙教也是起义军?” 秦右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听他们说话,这才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道:“神龙教当真是一群好汉,听说领头的是从禄州出来的农民!禄州知道吧?就在祁州旁边,要不然陛下怎么这么怕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神龙教尽是一群神兵天将,只要入了神龙教,打下来的土地大家都有份,说是什么……‘天补均平’?神农教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底下的小兵,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连吃饭都是在一个锅里!” 听到这里,姜沅忍不住额角一跳,假作不经意问道:“既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怎么会分当官的和小兵呢?” 秦右一呆,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半晌,他才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神龙教十分公平,大家都是领一样的饷银……” 姜沅打断他:“也就是说打仗的时候无论冲在第一个还是冲在最后一个,都拿一样的通宝?” 秦右总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可神龙教的确是这样,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姜沅循循善诱:“那这样,如果我俩在咱们镖局里都是普通镖师,押镖的时候你走在前面开路,有什么危险你第一个上,而我走在中间赶车,但是咱们走完一趟镖分的银子是一样多,你愿不愿意?” 秦右:“……” 他涨红了脸:“这不一样!” 姜沅:“哪里不一样?” 秦右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什么滤镜破碎了。 姜沅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丝毫没有愧疚地想,年轻人还是扛不住打击啊。 见对方一脸呆滞,她良心痛了一秒,安慰道:“别灰心,虽然你拿的跟别人一样,干得还比别人多,但至少你收获了经验啊!” “年轻人,就得多吃苦!好好干,说不定下次升官的就是你呢?” “饷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台!” 秦右捂住脸:“……你别说了。” 他真的要哭了。 姜沅:嘻嘻嘻。 习武之人耳朵十分厉害,走在前方的郑镖头虽然还在专心赶路,但一直把两人的话听在耳中。 他早就看出来秦右对神龙教的向往,想劝又不知从哪里开口,毕竟这事儿卷进去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如今听姜沅三言两语将人打击得心灰意冷,心中暗道这位姜姑娘促狭的同时也不免为她的敏锐心惊。 神龙教势大,连抚远军前去平叛都大败而归,如今它早就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身在底层的百姓们虽然明面上不说,但私底下提起神龙教没有一个不说它的好。 姜沅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才看清原来神龙教虽然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假大空。 看似做到了公平,却是对其他人的一种不公平。 只是大部分人都像是被穷书生花言巧语迷惑的富家小姐,只听对方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的好处却没多少。 其实这也是受眼界所限制,姜沅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能看到的东西自然比普通人多得多。 郑镖头沉浸在思绪中,直到旁边镖师提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前方不知为何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他举目望去,才发现远处竟然出现了一群穿着绣衣手拿长剑的人,他们正是先前提到的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隶属皇帝管辖,可代天子行事,往上数几个皇帝,在朝的官员无一不对绣衣使者且敬且畏,但到了这一代,绣衣使者已经被皇帝玩儿废了,不仅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天天招猫逗狗,着实讨厌。 民不与官斗,见到这么一群豺狼,郑镖头也只能吩咐镖车停靠在路边,等这群人经过再继续行驶。 那边姜沅还在向秦右打听消息:“这些是什么人?” 秦右将马车停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绣衣使者。别说话,等他们走了再说。” 姜沅摇晃羽扇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看向远方。 ——原来这就是绣衣使者? “站住!什么人!” 一声暴喝,吓得正在赶路的姑娘立马停住脚步。 一位绣衣使者强硬地掰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姑娘的肩膀,叫人转过头来,看清对方小家碧玉的脸,顿时又嫌弃地挥挥手:“走走走!” 那姑娘顿时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逃过一劫而高兴,拎着行李连忙就要离开,谁知对方眼珠子一转,又忽然叫住她:“等等!” 他沉吟片刻,朝旁边的属下吩咐道:“把人带走!” 姑娘浑身一颤,连忙朝他跪下,头磕得“砰砰”响:“大人!民女蒲柳之姿,您放过民女吧!” 原以为前几日绣衣使者没出来抓人,今日也不会出来,她这才大着胆子上街准备离开,谁知竟这么倒霉,正好被人抓住。 姑娘泣涕涟涟,口中不停求饶,希望对方看在她长相一般的情况下放过她 属下也一脸 9. 她的野心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面戴薄纱的红衣美人水袖翻飞,纤纤玉足踏在脚下的鼓上,与乐师们的曲调完美相合,奏出一曲缠绵悱恻的佳人歌。 “咚!咚咚!” 水袖挥出,撞在周围的鼓上,美人腰肢扭动,眼睫轻颤,幽幽望向皇帝,多情的眸子欲说还羞,蕴含了无边情谊。 她无疑是美的,哪怕看不到面纱下的脸,有这么一双眼睛,样貌便不会差。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完美诠释了这一点。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美妙的歌声像是一把小钩子,萦绕在皇帝心间,他急不可耐地上前,想伸手去触碰美人,可又踌躇着停在原地,舍不得打断这倾世一舞。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美人红唇微勾,颤动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眼波流转间像是在看最尊敬的爱人。 一舞毕,她盈盈半蹲在皇帝面前,恭敬行礼:“民女李含瑛,拜见皇帝陛下。” 皇帝忍不住伸手想摘下她的面纱,不小心碰到卷翘的睫毛,顿时像是被猫爪子轻轻勾了一下,脸上笑意越发浓郁。 面纱缓缓落地,一张风情万种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中:“立即传旨,瑛儿深得朕心,封瑛夫人,赐居高门殿!”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为这位瑛夫人的受宠程度震惊,卫允更是心下一沉,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以往新入宫的女人位分最高的也不过是正三品贵嫔,如今这位不知哪里来的舞|女一进宫就是从一品夫人,人还是秦安找来的…… 绣衣使者办事不力,偏偏叫秦安讨了陛下欢心,这下要叫秦安得意好长一段时间了。 李含瑛柔柔一笑:“多谢陛下。” 她大胆伸手搂住皇帝的脖子,丝毫不嫌弃眼前之人年纪比自己大了两轮不止,撒娇道:“瑛儿仰慕陛下才学已久,若非偶遇秦公公,怕是今生难见天颜……璎儿想为秦公公讨个赏,多谢他成全了璎儿心愿,陛下意下如何呀?” “哦?”皇帝有些玩味,“璎儿读过朕的哪些诗?” 他原先只当她是个仗着美貌便想上位的普通女子,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好好养在宫中当个花瓶便已经足矣。 但如果她空有美貌,为了得宠,假装喜欢他的诗,那这个美人宠一段时间便罢了。 皇帝对自己的文采十分有自信,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倘若有人利用他的诗接近他,哪怕此时再喜欢她的容貌,日后也不会时时宠幸了。 李含瑛抿唇一笑,眉目含情:“陛下学识渊博,落笔能叫鬼神皆惊,所作诗词共两万三千零六首,瑛儿全都拜读过,但最喜欢的是那首《雪中咏梅》。” “悬崖梅独放,傲骨斗严寒。雪压枝头重,风摇花瓣鲜。香飘千里外,影落九霄间。莫道春光晚,梅花正盎然。” 一首诗诵读完,她双目含泪,似有千言万语:“瑛儿最爱的便是梅花的气节,那日初闻此诗,惊为天人,发誓定要找到作此诗句的郎君。他懂梅花,便是懂瑛儿,只要能与他见上一面,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了!” “可哪曾想,这首诗竟然出自陛下——是了,唯有天地间最尊贵、最有才华之人,才能写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句,可是瑛儿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配面见天颜?” 她抬头看向秦安,带着满目感激:“好在苍天有眼,就在瑛儿郁结于心、差点命归黄泉之际,遇到了秦公公,他感动于瑛儿的心意,这才叫瑛儿入宫,为陛下一舞,如此,便也不枉此生……” 皇帝有些吃惊,眼中满是动容:“你、朕两万三千零六首诗,你当真读过?傻瑛儿,若是朕今日不同意你上前献舞,你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李含瑛柔柔地趴在他胸口,轻声道:“陛下是天子,能与陛下在同一片土地上,瑛儿便心满意足了,就算不能献舞,瑛儿也会在心中祝愿陛下鼎盛千秋,万事顺遂。” 一位美人,一位才华的美人,一位不仅有才华、还满心倾慕自己的美人,哪个男人能拒绝? 皇帝也是如此。 在这一刻,他心中涌起万般柔情,更是将李含瑛视为命中注定的良缘! 当即龙颜大悦,大手一挥,高声道:“秦安为朕找了一位红颜知己啊!赏!赏黄金千两!秦安,还不谢谢瑛夫人?” 秦安眼中闪过一缕精光,笑眯眯弯腰行了个礼:“谢陛下,谢夫人。陛下与夫人知己之遇,本是上天注定,奴婢这是顺应天命行事啊!” 皇帝哈哈大笑,迫不及待搂着李含瑛便离开了御花园。 路过秦安时李含瑛微微侧脸,朝他勾了勾唇,秦安心照不宣地低头,弯腰跟在二人身后。 ------------------------------------- 李含瑛一入宫就被封为夫人,在御花园献舞一事后,皇帝连续七日都宿在高门殿,宫中议论纷纷,椒房殿那边实在坐不住了,竟然与死敌——也就是杜家两位夫人联合起来,请皇帝过去尝尝新研究出来的菜式。 当然,明眼的人都能看出这只是借口罢了。 杜家两位夫人乃是当朝太师杜明德的女儿,居住在玉堂殿和金华殿,又被尊称为“玉堂夫人”和“金华夫人”,两位姐妹虽然是从一品,却能与皇后分庭抗礼,可见其不简单,说是飞燕合德在世也不为过——虽然这个世界没有赵氏姐妹二人。 但是这两位主儿与皇后联合起来,竟然都没能将皇帝从李含瑛身边抢走,足以见李含瑛手段之高,也难怪她们心生危机。 眼看皇帝不愿意见她们,她们只能去长乐宫请太后出马。 皇帝碍于孝道,不得不前去听训,临走之前他怕皇后为难李含瑛,竟将秦安留下,吩咐他若是有人来高门殿,一律不许放进去,由此可见他对李含瑛之重视。 高门殿中的婢女被派出去守着房门,秦安立在殿中,眼前的李含瑛鞋倚靠在软榻上,涂着丹寇的手指把玩着落在胸前的长发,宛如一只慵懒的小狐狸。 比起前几日,她容貌更甚,像是一朵开到糜烂的花,几乎叫人溺毙在馥郁的芬芳中。 李含瑛低垂着一双狐狸眼,有些漫不经心:“秦公公单独见本宫,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秦安手中拂尘一甩,皮笑肉不笑道:“咱家一个阉人,又是当奴婢的,能被说什么闲话?倒是 10. 九千岁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李含瑛猜测得不错,皇帝回来时果然大怒,不仅当着她的面摔杯子,甚至直言皇后妒忌成性,枉为国母。 ——太后倒是没有说是二位夫人来找她,她才出来劝诫,而是将重心转移到了皇后身上。 说来这位太后也是可怜,她乃是先帝继后,十二岁嫁给三十几岁的先帝,皇帝并非她亲生,她不过占了个嫡母的名头。 皇后乃是当初先帝最宠爱的贵妃的侄女,太后因为贵妃吃了不少苦头,只是贵妃已经随先帝而去,她只能报复在她的侄女身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位夫人与皇后不睦,又素来嘴甜,会讨人欢心,渐渐成了太后与皇后博弈的筹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后才会保下二人。 此间种种暂且不提,再说高门殿中。 各种瓷器已经碎了一地,皇帝负手,烦躁地在殿中踱来踱去,口中更是骂骂咧咧。 他碍于孝道不敢置喙太后,皇后及两位夫人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虽然此事是皇后主动挑起,但其中未免没有玉堂夫人和金华夫人的挑拨,他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皇后请他去椒房殿时说,杜家姐妹也在! 李含瑛跪坐在软榻边,扶着软榻嘤嘤哭泣:“陛下,都是瑛儿的错,璎儿不该入宫,害陛下为难。” 皇帝见美人落泪,当即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两步将她扶起:“瑛儿!快别哭了,哭得朕心肝疼……好瑛儿,你天真善良,不知晓宫中阴私,你哪里有错,分明是皇后和杜氏姐妹没有容人之量!” “她们人老珠黄,自然嫉妒你年轻貌美。瑛儿放心,朕绝不会叫那些女人为难你!” 李含瑛泪眼蒙眬趴在他胸口,仰慕道:“陛下,若是没有您,瑛儿可怎么活啊!” 皇帝顿时将她搂得更紧。 秦安适时出现在大殿门口,恭敬道:“陛下,杜太师求见。” 皇帝本就对杜氏姐妹心烦,如今杜明德求见,他下意识就把气撒在了杜明德身上:“他来干什么!叫他滚!” 秦安把头埋得更低了:“杜太师说他有要事相商。” 皇帝烦闷地摆摆手:“他养的两个好女儿,撺掇太后插手朕的后宫,朕没有找他,他倒率先找上朕了!” 但杜明德毕竟是当朝太师,他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理智勉强回来几分,皇帝推开李含瑛:“瑛儿莫怕,朕去会会那个老匹夫就回来。” 李含瑛望着他,忧心道:“太师此时入宫,说不定也是听杜家姐姐们说起臣妾的事,陛下千万要以身体为重,无论太师说什么,都莫要生气。” 皇帝感动地点点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离开。 李含瑛倚门目送他远去,又叫周围侍候的宫女们去门外候着,这才狠狠擦了擦脸,一脸嫌恶。 从高门殿往宣室殿有一段距离,皇帝没有叫车辇,而是和秦安一同步行,宫女和太监们远远坠在两人身后,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不敢上前打扰。 秦安落后皇帝一步,只垂着头,眼观鼻鼻关口口关心,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皇帝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跟在身侧的秦安:“你说卫允给朕找那群庸脂俗粉的事,杜明德有没有参与进来?” 秦安此时哪里敢表态?只把头埋得更低了:“奴婢不知。” 皇帝定定地瞧着他半晌,看的秦安额上冷汗直冒,半晌才哼了一声:“你哪里不知,朕看你分明心中门儿清着呢。”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边走边道:“杜明德的两个女儿在朕后宫为妃,若是有新的美人进宫,岂不是威胁到了他女儿的地位?” “你瞧这次瑛儿入宫,朕不过是多宠爱了她些,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教朕做事。朕身为皇帝,难道宠爱哪个妃子都要听他们的吗?” 皇帝越说越生气,脸色也愈发狰狞起来:“当初朕将绣衣使者交到杜明德手中,是要他好好帮朕做事,如今绣衣使者倒成了他的一言堂了!” 皇帝越想越觉得心惊,如果这次找美人的事杜明德参与其中,那还有什么他不知道、而杜明德借绣衣使者的手悄悄掺和的? 绣衣使者到底是他的耳目,还是杜明德的耳目? 不行!他一定要重新建立一所机构,不能再让绣衣使者一家独大下去! 皇帝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秦安还没来得及跳出来挑拨离间,他就已经决定分散绣衣使者的权利。 到达宣室殿的时候杜明德已经等候多时了,皇帝辅一进去,他便迎了上来。 皇帝摆摆手,示意侍候在侧的宫人们全都守在门外,他绕过杜明德,在秦安的搀扶下坐到正中央的主位上。 宁朝虽然已经有了椅子,但在宣室殿这种大场合,还是坐蒲团的居多,皇帝跪坐在书案后,拢了拢衣袖,望着台阶下的杜明德,神色有几分不耐烦。 “说吧,非要见朕,到底有什么要事?” 杜明德赶紧跪下,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以示自己对他的恭敬:“陛下!后宫中有妖妃蛊惑人心,臣受诸位大臣所托,前来劝诫!” 虽然他如今的地位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远没有皇帝脑补的那么嚣张,权力的掌控仍然在皇帝身上,如果他当真敢做什么,士大夫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给淹死。 但皇帝却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人对名声的在乎。 “好!好!好!” 皇帝阴沉着脸,拂掌连道三声“好”,抓住案几上的竹简就朝杜明德砸了过去:“尔等食君之禄,不想着为君分忧,反而管起了朕后宫的事,当真是好啊!” “今日就敢携百官以令朕,明日是不是就敢挟朕以令诸侯?啊?!说话啊!”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连忙跪了下去,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杜明德也不知道他来劝诫,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了这上面,但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却不敢认。 他冷汗 11.插标卖首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驿外雨滂沱,八月秋气多。风狂催急步,路滑阻行车。 等平安镖局一行人的镖车在客栈后院停下,在场众人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好在防水工作做得不错,押的镖没被雨水打湿分毫。 姜沅站在屋檐下将油纸伞收好,转头正好瞧见镖师们把货物搬进雨棚的一幕,默默请店小二吩咐厨房炖了一锅姜汤。 她此时已经换回了衣裙,几个月下来身高拔高了些,细皮嫩肉的模样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既然离开了洛都,自然不必再做伪装。 店小二捧着银子点头哈腰答应了她的要求,甚至十分机灵地命人先烧好热水,等镖师们回房洗漱。 姜沅出手阔绰,他自然十分有眼力见,毕竟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唔,倒不是说她铺张浪费,只是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罢了。 姜沅伸了个懒腰,连续多日赶路下来即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况且她只是个肉体凡胎。 雨天路滑,镖车无法行驶,也正好趁着住客栈的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休息。 客栈的厢房一般在二楼,等姜沅洗去一身风尘来到楼下,镖师们已经聚在一起喝姜汤了。 “姜姑娘!这边!” 秦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姜沅,眼睛一亮,抬手便要请人过去坐。 郑镖头眼疾手快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小子,人家姜姑娘怎么好在大老爷们儿里扎堆,快闭嘴吧!” 秦右“哎哟”一声捂住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想起来姜沅已经不是女扮男装了。 他还有些不适应,缩了缩脖子:“……忘了,忘了。” 姜沅倒是不在意这些,见秦右叫她,大大方方到他对面无人的凳子上坐下:“郑镖头,秦小哥儿。” 见她当真过来,秦右大喜过望,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碗,笑道:“多谢姑娘吩咐后厨煮的姜汤!” 姜沅摇摇头,表示不必客气,恰逢店小二端来小菜和烧饼,她已经吃了许多天的饼子,见它又出现在餐桌上,不由眉头一皱。 倒是桌上的小菜除了普通蔬菜外,还有一碗豆腐,叫她脸色好看了许多。 倒不是嫌弃,再好吃的玩意儿吃多了也会腻,更别提粗糙的饼子了。 连啃一个多月饼子,姜沅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饼子。 宁朝的饮食并不匮乏,相反,甚至十分精细。以五谷为主,肉食和蔬菜水果为辅,烹饪技术高超,调味品种类繁多,让厨子们能做出不少菜式。 食肆中有烤羊羔、烤乳猪、韭王炒蛋、片切酱狗肉、红烧马鞭、豉汁煎鱼、白灼猪肝、腊羊肉、酱鸡、酥油、酸马奶、腊野猪腿、酱肚、焖羊羔、甜豆腐脑、清汤鲍脯、甘脆泡瓜、糯小米叉烧烘饭等,菜式之丰富,足以惊掉人的大牙。 再说民间,民间摆酒的例菜也足足八种,如焖炖甲鱼、烩鲤鱼片、红烧小鹿肉、煎鱼子酱、炸烹鹌鹑拌橙丝、枸酱、肉酱、酸醋拌河豚或乌鱼。 除去肉食,菜的食用也不少,在瓜、瓠、芥、葵、冬葵、苜蓿、芜菁、芋、生姜、襄荷、大葱、小葱、胡葱、大蒜、小蒜、杂麻、韭、薤、萝、苏等二十种蔬菜中,有八种是葱蒜类,又有生姜、襄荷、萝、苏四种调味品,如果不是有原身的记忆,姜沅哪里能想象在如此封建且落后的朝代,竟然能吃得如此之好。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身份和地位上,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食物越精细,越是普通的百姓食物越贫瘠。 普通百姓的一日三餐大多是五谷杂粮,北方以黍、稷、麦为主食,南方则以稻米为主食,那些猪肉、牛肉、羊肉只有世家贵族才配享用,调味料也是香料的一种,寻常人哪有钱买这些?不过是菜里放点盐、葱姜,已经是极限。 加上皇帝继位以来,人头税加重,农民辛苦忙碌一年,一看米缸,还不够养活一家子人。 繁重的赋税加上天灾,连吃上一口饱饭也成为奢望,这才导致宁朝千疮百孔,各地农民起义。 如今端到姜沅面前的烧饼和豆腐,已经算是不错的吃食了,许多百姓甚至只能啃窝窝头,更多的连窝窝头也吃不上。 这时候的窝窝头可不像现代,它是各种粗粮、米糠混在一起的死面疙瘩,啃一口咽也咽不下去,可却是能救命的口粮。 姜沅将桌上的两碟青菜、一碗豆腐看在眼里,和记忆里那些奢侈的食物作对比,当真是越看越烦躁。 这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写照。 她拿起一块饼,也不嫌弃吃了许多天,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在心里狂骂:朕迟早要杀光你们这群蛀虫!砍头!全部砍头!朕都在吃饼子,你们凭什么吃这么好!!! 姜沅平静地啃着饼子,一眼看过去吃东西的动作甚至十分慢条斯理,完全看不出心里已经把洛都上上下下的贵族们骂了好几遍。 门外的雨声越来越小,由滂沱大雨变成了中雨,几朵乌云阴沉沉的压在天边,叫人心里仿佛也压了一团乌云似的,开朗不起来。 啜泣声由远及近,祝冉捏着饼子转过头,这才看到一家三口正拧着衣袖站在客栈的屋檐下躲雨,一身粗布衣裳早就被暴雨淋湿。 男人口中骂骂咧咧,却不敢进客栈避雨,只敢带着妻女站在门外,女人畏畏缩缩,似乎早就习惯了屈服在丈夫的威严下。 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瘦骨嶙峋的,一张巴掌大的脸惨白一片。 她头发梳成双丫髻,干枯发黄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一身衣服上全都是补丁,风一吹,便瑟瑟发抖起来,姜沅恍惚中好像能听到骨头打架的声音。 叫人惊讶的是,女孩头发插着一根稻草。 姜沅不是不知晓人间疾苦的闺阁小姐,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战乱、饥荒的时候,有插着草标卖儿鬻女的,连饭都吃不起,自然也只能将活生生的生命插上草标售卖,只用很低廉的价格就可以领走。 姜沅收回目光,抬手招来店小二:“小二哥,可还有饼子?” 店小二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有有有!小的这就给客官您端上来!” 姜沅抬手打断他:“瞧见外面那几个人了吗?给他们三个 12.姜沅的心理阴影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一脸谄媚道:“是,是有一个儿子,才四岁,还小呢……” 唯有苗招娣,闻言瞬间抬起了头。 姜沅也不准备走了,慢条斯理在凳子上坐下,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一杯茶。 客栈的茶水实际上又苦又涩,但此时她只是为了摆个架子,倒也不嫌弃。 姜沅握着粗糙的茶杯,居高临下看着男人:“让我猜猜你家儿子是叫耀祖?还是继祖?还是光宗?” 跪在地上的男人比她矮了一个头,佝偻着背,看起来更瑟缩了。 “小姐真是神机妙算,我家耀祖是苗家唯一的男丁……” 姜沅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挥手打断他,看向跪在旁边的苗招娣:“你愿意跟我走吗?” 还不等苗招娣说话,男人先是一个激灵,压着她的头就朝姜沅磕下去:“愿意愿意!她愿意!” “闭嘴!”姜沅神色一厉,呵斥道:“本小姐是在问她!” 她摆起富贵人家的谱,当真有几分不怒自威,吓得男人一个激灵,讷讷闭上了嘴。 苗招娣嘴巴张了张,用力咽了口唾沫,再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些嘶哑:“承蒙小姐不弃,招娣愿意跟着小姐。” 姜沅又看向女人:“你们可想好了,苗招娣若是愿意跟着本小姐,以后就是本小姐的人,是打是骂,全看本小姐心情,就算将人打死了,你们也无处申冤。” 女人神色挣扎,嗫嚅道:“小姐心善,定不会打骂下人。” 姜沅冷哼:“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小姐心善的?你们要想好了,说不定你们今天将她卖给我,明儿从这儿出去的,就是一具尸体。” 女人看了一眼苗招娣,刚要说什么,立马被男人一个狠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她一抖,闭上眼睛语气坚定:“招娣既然跟了小姐,那就任凭小姐处置!” 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哭过的苗招娣,在这一瞬终于落下泪来,她忍不住凄声道:“娘!我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明知道前方是火坑还要摁着我跳下去! 苗耀祖是你生的,我就不是吗! 她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可看到一脸苦相的女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站起来就要去打她:“小贱蹄子,哭哭哭!把福气都哭没了!” “你爹给你寻个好人家容易吗?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敢哭!” 姜沅忍无可忍,一茶杯摔到男人面前:“既然苗招娣已经卖给我,那就是我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对我的人动手,真当本小姐妹脾气吗!” 话音刚落,在大堂吃饭的诸位镖师立马起身,给足了她面子。 这个客栈本就不大,几十号人满满当当占了整个大堂,人高马大的汉子们这么一站起来,霎时就吓得男人跌坐在地。 他勉强定了定神,脸色惨白,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个笑:“不敢、小的不敢……” 姜沅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吧,多少通宝。” 说到这个,男人瞬间来了精神,连滚带爬重新跪好,颤悠悠伸出五根手指,又连忙压下去一个:“五、不!四个!四个通宝!” 四个通宝,二十文,就能买一条命。 姜沅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着怒火,背过身:“郑镖头。” 郑镖头“诶”了一声,赶忙从怀里掏出四个通宝,递到男人面前:“给,拿好了。” 他刚才也被姜沅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人发起火来这么可怕,整个大堂里落针可闻,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 郑镖头能理解穷苦人家实在没钱吃饭了卖儿鬻女,可是这样不管女儿生死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姜沅已经明确说了苗招娣卖给她之后有生命危险,这两口子竟然真的狠得下心。 男人眼睛一亮,连忙把通宝捏到手里:“多谢小姐!多谢郑镖头!” 他又朝姜沅的背影磕了两个头:“小姐,从此这丫头就是您的人了,任打任骂,随您吩咐!” 说着,他起身,拉上半瘫软在地上的女人:“走了!耀祖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女人一言不发,随他拉扯就要往门外去。 苗招娣心如死灰,跪在地上半晌没有动作。 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夫妻俩拢共也就生了一儿一女,平日里对她非打即骂,更是耳提面命要她好好照顾弟弟,她看到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以为这就是常态。 可是当她看到隔壁二丫的爹娘哪怕饿得烧心烧肝也没有把二丫卖出去,她才知道,原来有的爹娘是真的疼爱孩子。 她也知道,原来她的命是真的贱。 男人已经跨过客栈的门槛,脸上喜形于色:“竟然卖了二十文,可以给耀祖买颗鸡蛋好好补一补了!” “你这蠢妇人,女儿卖了就卖了,天生的赔钱货,以后再生几个就是!” 姜沅再也听不下去,一撩裙摆,几乎是三两步冲到门口,抬脚就将男人踹进雨里:“去你|妈|的!女儿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力气极大,以往的身体素质已经彻底和这具身体融合,如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胳膊上隆起的肱二头肌。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这也昭示着她已经彻底摆脱娇娇柔柔的大小姐形象。 这一脚直接将男人从门口踹出去三四米远,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地从客栈门口飞出去,手上的皮都被蹭破了一层。 在场众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呆了,郑镖头还来不及拦她,她就已经抄起板凳冲进了雨里。 “招娣是吧!耀祖是吧!” “去你|妈|的、呸,不对!去你爹的鸡蛋!”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啊!最讨厌你们这些重男轻女的杂种!” “死不死啊你!” 被风雨摧残了多年的板凳已经有些腐朽,猛地砸在男人背上顿时四分五裂,姜沅却不管这些,拎起只剩一根木头面儿的板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砸。 男人被打得吐血,却只敢抱着身子“哎哟哟”叫唤,哪里有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眼看他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姜沅这才觉得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她把手里的长条木头扔在一边,直起身,将头发往身后一撩:“郑镖头!赔他医药费!赔双倍!” 女人早在他把男人踹出去的时候就软倒在了地上,此时总算回过神,连滚带爬冲到男人身边:“当家的!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男人口鼻不停冒出血液,血水混着地上的雨水,粉红色的液体顺着低洼处流向远方。他尚有力气爬起来,畏畏缩缩往后退,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13.神龙教 《朕绝无反心》全本免费阅读 等姜沅换好衣服下楼已经是黄昏时分,客栈外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天,到现在也还没停。 这家客栈距离城镇有些远,苗招娣只好把老板娘的衣裳买下来,等到了镇子再多买两身换洗的衣服。 ——银子自然是姜沅给的,姜沅以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雇佣她,甚至还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 苗招娣感动于姜沅的体贴,哪怕二人没有签订卖身契,她还是将自己当作姜沅的仆从。 姜沅劝了几句,见她执意如此,也只能暂且由她了。 二人顺着楼梯而下,此时正是晚饭的时间,镖师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到二人,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一静。 郑镖头干咳一声,隔着人群主动招手道:“姜姑娘,这边!” 姜沅,眼睛弯了弯,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有他主动出声,大堂里霎时又恢复了热闹。 秦右主动将旁边的板凳擦了擦,嘿嘿一笑:“姜姑娘,坐!” 姜沅有些挑了挑眉,在他左手边的凳子上坐下:“哟?不怕我了?” 先前秦右的态度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帮忙打伞的手都在发抖呢。 秦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您看起来也不像会发火的人啊!突然这么生气,难免……嘿嘿……” 姜沅摇了摇头,见苗招娣还站在旁边,眼神示意道:“快坐,我叫店小二备了些清淡的食物,你饿了许久,不宜吃得过于荤腥。” 苗招娣感动得无以复加,吸了吸鼻子:“多谢小姐。” 旁边有镖师主动和姜沅搭话:“姜小姐,您简直是这个!” 说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右手边的人也道:“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姜小姐身手不错嘛!这种人渣,老子见一个揍一个!” 同伴笑他:“得了吧老四,今儿中午你不是吓得跟鹌鹑一样,屁都不敢放?现在倒是敢在姜小姐面前吹牛!” 老四老脸一红,连忙解释:“我那是被姜小姐出手给吓到了!嘿,要不是姜小姐动作快,我肯定也是要上前揍人的!” 众人大笑出声,大堂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这群汉子都不是什么坏人,毕竟平安镖局的口碑在那里,招人的时候自然要注重品行。 在座各位也不乏家中只有女儿没有儿子,都是一样当眼珠子疼,生在乱世,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世上有重男轻女的人,自然也不乏一碗水端平的,只是这种人太少了。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在某些人眼里,女孩的命更不值钱。 姜沅笑着将这件事揭过去:“多亏了兄弟们帮我撑场子,今晚兄弟们敞开了喝酒,钱记在我账上!” 雨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估摸着得到明儿才能走,今晚喝几杯也无妨。 大家都不是矫情的人,立马就有人站起来高声道:“多谢姜小姐款待,那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 姜沅一挥手:“掌柜的!上酒!” 大堂里顿时热络起来,镖师们对姜沅的好感更是“噌噌噌”往上涨。 恰在此时,有两位面色严肃的汉子顶着小雨进了客栈。 二人左右望了望,似乎没想到大堂中会有这么多人,不过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镖师的衣服,神色又放松下来,径直朝柜台走去。 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二位客官,咱们店已经住满了,您看……” 其中一位面色黝黑的汉子挥手打断他:“我俩就是来吃口饭,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咱们兄弟端上来!”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了,按理说这个时候进店的人基本都会选择住下,可偏生这二人只想吃饭,姜沅不由侧目。 郑镖头脸色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示意道:“姜姑娘,你看他们手臂上。” 姜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这两个人手腕上绑着一条黄巾,黄巾上还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她脸色微变:“这是……” 郑镖头点点头:“他们是神龙教的人。” 按理说神龙教刚打下靳州,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在滕州的,可是看二人的神态动作分明是前来探路。 姜沅心里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那两个神龙教的士兵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剌剌在大堂坐下,显然,掌柜的也很快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连忙吩咐后厨好酒好菜奉上。 二人坐在一群镖师中间大快朵颐起来,丝毫没有被周围的氛围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