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想当美强惨》 1. 第 1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梅香凌寒,残雪斑驳。 陌生的屋舍错落有致,檐下挂着晶莹的冰棱。 云晞站在假山的阴影下,半张脸藏进洗旧的棉衣中,额前与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开,露出被冻得红紫一片的肌肤,明澈的一双眼飞快扫视四周,确定未惊动百草谷巡值的弟子后,思索着如何最快找到她要的东西。 办法其实有许多。 以探知术感知气息,或用溯影卦寻踪定位,甚至按照她以往的风格,直接携剑闯进去,无一人能阻拦。 但现在不行。 身体和实力的难堪时刻提醒着她,她现在只是一个灵力被神器残力封锁得七七八八,最多只用得出低阶术法的倒霉蛋,连朔风寒雪都扛不住的病秧子。 好在让她花了十年才得到的幻世镜和引路铃十分靠谱,直接把她送进了谷中,省去了想办法入谷的环节,少了更多麻烦。 云晞当机立断,只能用笨办法穿行在百草谷中寻路,这一身外来者的打扮实在惹眼,得先找人换换,谷中弟子的实力无从得知,尽量避免与太多人动手。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两名穿着粉衣白裙的女弟子抱着刚炮制好的药草,说笑着走下回廊。 来得好。 云晞稍稍活动被冻得木成一片的小腿,步法灵巧,藏身于廊下的树丛之后,随手捡起一段枯黑的梅枝。 等待人走近,浅淡的光亮包裹着枯枝,击中她们的后颈。 枝上似有一道剑气散入朔风之中。 云晞把昏迷在地的两人拖到假山后藏好,累得喘了几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衣换了对方的衣袍,抱起散落在地上的药草。 百草谷内的地形分布无外人知晓,要找到所求之物,只能边走边看。 云晞刚迈出一步,扭头看向右侧的高墙。 一个年轻人从墙的另一侧翻了过来,右手撑着地面刚刚稳住身形,惊愣的目光在假山后的女弟子与云晞身上转了一圈,与她面面相觑。 云晞很好奇百草谷对每天潜入的人数做没做过记录。 她抱着药草缓缓开口:“你走哪边?我与你分开。” 青年从尴尬的氛围中迅速回过神,拍了拍手上身上的尘土,目光从云晞羸弱的身板,到那张苍白病态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双特别的眼睛上。 她唯有一双淡色眼瞳充满灵动的生机,如雪后流云般澄净。 看她这副将死不死的模样,必然是为了生灭果而来。 相传那隐世不待客的百草谷里长着可以起死回生,治疗百病的圣树生灭。幻世镜和引路铃是外人唯一能进入到百草谷的办法,时限只有一日。 无数人想得到生灭果,进了谷的人要么去求,要么去偷,却没听过谁最后有个好下场。 青年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姑娘也是为了生灭果?” 云晞不置可否,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青年热情邀约:“正巧,长了生灭圣树的药园我已经找到,可惜那儿守卫森严,还差点叫人发现。我缺个帮手,你若跟我一起,事成之后,咱俩平分,不亏吧?” 云晞笑了笑,眼中的冷淡与防备就被这温和的笑意冲散:“你看我像是能帮上忙?” 青年负手在身后,绕着她走了一圈,也笑了下:“能用得了幻世镜的人,唯有修行者。敢只身一人进入百草谷,要么足智多谋,胆识过人,要么本事不凡,以一当十。” 他再次细细打量云晞病弱的身体,叹了声气:“姑娘既然走投无路,何必拒绝?倘若你想的是一人独占,我恐怕就得说声对不住。” “是这道理,带路吧。”云晞似权衡了一番,最终对他客气几分,表示诚意。 爽快人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青年当即就要再次行动,朝云晞一招手,疾步走在前面。 百草谷花树丛生,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有葱茏的绿意,正好给人作掩。 云晞不慌不忙跟在青年身后,这条路选得好,尽可能避开了谷中守卫,偶尔遇上一两个巡值的弟子,云晞只需负责站在后面等着青年出手把人击倒。 青年的身手不错,赤手空拳的挥、劈、刺、击皆精准而巧妙。巡值弟子挥刀砍来时,青年瞬形上前拉近距离,左手将人手腕死死擒住,巡值弟子顺势上步一踢,他便右手竖劈向这人膝盖,趁人腿部麻软而丧失力量,右手并指点打他的太阳穴,眨眼间就把人撂倒在地。 若是放在青乾,进得了内门。云晞观察着他的招式,心想。 “就是那儿。”青年贴在墙边停下脚步,指着墙外的不远处摩拳擦掌。 云晞抬眸看去,那是一片开阔无遮拦的药园,三人一组的守卫各自岿然肃穆地站在自己的岗哨上,不同类别的药草整齐有序的生长在独属于自己的那一格地域里,满地集翠,药香浓郁而混杂。 正中间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掉落的绯色树叶坠着流光点点,似雾气中漂浮的萤火。 云晞五感敏锐,看得见绯色树叶层叠掩映下的一朵复瓣尖叶的白花,也看得见隐藏在地面残叶枯枝下的浅金色阵纹。 “那就是生灭树,瞧见叶子下那一点白的东西了吗?”青年缩回探出去的脑袋,贴着墙壁藏好,比划道,“咱们得一个人去把那些守卫引开,一个人去抢。” 云晞颇为认同:“你腿脚好,你去引。” “哎你......”青年撇了下唇角,“行吧,你可得看准时机,动作快点,抢完咱就跑。” 云晞没做任何保证,只朝他露出个鼓励的眼神,去吧。 青年又叹了声气,闪身离开,几十名守卫一见有人闯入,瞬形围攻上前。 云晞后背离开冰冷的石墙,漫步走向那片药园,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再往前一步,浅金色的阵纹若隐若现。 她垂眸,目光一寸寸往远处铺开,露出蛛丝马迹的阵纹连线成片,在脑海中组成古籍里记载的大阵。 归尘阵,踏入者,骨与血俱消融为尘泥。 云晞站了许久都没动,扭头看向远处扭打成一片的人影,似在等待。 等来那见谁都自来熟的青年瞬形脱战,追至她面前,眉头拧成了疙瘩:“你怎么还不去......” 地上捡来的那一截枯枝出奇的顺手,云晞执着枯枝,劈头盖脸朝他刺去。 药田之中草木招摇,满地残叶竟被枯枝上的一缕剑气掀动,绞碎在风中。 青年神色惊变,下意识抬手格挡,气恼道:“你疯了?这时候想起私心?” “你的出招,适合用短兵,比如,扇。”云晞情绪平和,“少谷主,你身上的药味需得用秋露香才 2. 第 2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你失败了。” 云晞从幻世镜中出来,回到现实,从床榻上缓缓坐直起身,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她扭头看向窗边。 试图钻进屋子的赤羽鸟折腾了半天,把脑袋卡在了窗缝里,正奋力扑腾着翅膀试图挣脱。 系在手腕上的引路铃边缘燃起一线火光,木香在升温的空气中迅速扩散,地上堆积出了一小簇灰。 云晞一手掏出棉帕捂着嘴,咳得弯下了腰,一手疲惫地轻轻一挥。 窗户被一道气劲推开,赤羽鸟如离弦之箭飞了进来,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在桌上又快又急的跳来跳去,重复道:“果子呢?怎么办,失败了。” “成功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结束后,云晞缓声纠正。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进百草谷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生灭果。 百草谷嫡传一脉自创的药物无数,其中一种剧毒无比,又可强势破除封锁之力。 以封锁力量的剑阵逼少谷主用出此毒,来解除她身上神器残力对灵力的封锁,不是难事。 更何况,她的身体无药可医。 四大宗门的镇宗之宝皆为上古诸神的法器,被其中之一击中,神魂都会化为飞灰。 而她十年前是被四大神器同时重伤。 为何能残喘至今,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或许是应了当年众人的一句称赞,她是天道的宠儿。 云晞扯了一下嘴角,起身走到一只炉子旁,把提前熬好的解药倒入碗中,捧着瓷碗饮下。 日夜困扰梦境的往事第一次在清醒之时挤进脑海。 当年四大宗门控诉魔族盗走镇宗之宝,魔族又因修行者欲毁魔脉而怒不可遏,双方大战于望秋原。第三日,她从血魔手下救出差一步就要灰飞烟灭不得轮回的三千亡魂,亲自引入轮回井。 轮回井外,失窃的四大神器同时被一神秘人掌控,将她重伤。 她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陨星原。 众所周知,陨星原是一处只进不出的空间间隙,被世人遗忘的牢笼,那些罪大恶极者被废去修为后的流放之地,以及被天道惩戒者的最终归宿。云晞被关在陨星原十年,至今没想明白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 她六岁执剑,剑下救人无数,赞誉崇敬加身,这辈子都未做过一件恶事。 只剩一种可能,有人趁她昏迷,故意将她扔进了这里。 药汤又苦又冷,云晞无甚在意,她一口气喝完,起身打了一盆水,把攥在手里的棉帕扔进水里,洗净血迹。 赤羽鸟没见到东西,以为她藏了起来,又叽叽喳喳追问:“东西呢?你以后能活多久?” 灵力解封,实力恢复,高阶的术法终于能用了。云晞指尖燃起明离火,将棉帕烤干后放回怀中,开始收拾行囊,云淡风轻道:“这就不知道了。” 但肯定要努努力,要活着回到青乾,向那些与她互相记挂了这么多年的同门报一句平安。 “什么意思?”赤羽鸟展翅飞到她折叠的衣物上,蹦哒了几下,表示自己的问题很重要,“你要去哪里?” 云晞伸手按住它,浅金色的灵力出现在掌心,赤羽鸟身上迸发出层层破碎的光点。 灵符-唤生,解除。 赤羽鸟没了术法的束缚,变得灵巧活泼几分,也不再担任云晞在陨星原上唯一好友的角色,转瞬消失在窗外的暮色之中。 去时比来时多的只有几件衣物,云晞带上轻巧的行李出了门,抬首望向南方。 当世灵气充沛,大小的修行宗门与世家林立,尤以宗门发展蓬勃,其中扶曦、青乾、孤光、天枢四大宗门难分高下,分据东南西北四方。 青乾建于南边的巍巍高山之上,隐于万顷云涛之间,如临大江之畔见风逐白浪。门中有梨树万千,花白胜雪,一去两三里。 岁晏将至,散落于天南海北的青乾弟子都陆续赶回宗门,岁末大考之后,又能等来一年梨树细蕊初发,摘花酿酒。 ——但她已十年无法回去。 云晞的视线从群山漆黑的轮廓上收回,路过院子里的梨树,顺手折了段树枝。 陨星原荒芜贫瘠,诡异古怪,出了这唯一一座有人聚群而居的小镇之后,生灵死绝,空气也不再干净。 星辰陨落时意外破开了这一处空间裂隙,千百年前就该燃尽的暗金色光点与微不可见的尘粒漫无目的随风漂浮,无处不在,夹带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呛住鼻腔。 她瞬形赶赴向陨星原的边缘,将她往后推去的阻力越来越大,燃在周身的灵力防护屏障一层层碎裂,又一层层重聚,脚下随处可见一具具试图离开这里,却被陨星原禁制的力量轻易碾碎的尸骨。 直到她再也不能往前迈出一步。 云晞把手伸向眼前的这一片昏暗,触道一层无形的屏障。 猩红的光带瞬间飘出地面,围绕着被禁制包围的巨大囚笼浮动闪烁,如同警告。 云晞贴在屏障上的手用力,灵力似一团雾气铺展,巨大的光阵覆盖在屏障之上,剑气涤荡开,浅金色的线条勾勒出的五道剑影迅疾又浩荡地冲出光阵,刺向禁制屏障。 铛! 猩红的光束蛇行而来,与剑影高速冲撞间发出刺耳的声响,如一只刀枪不入的大手,将剑影死死握住。 来自整个陨星原的阻力都汇聚于云晞身上,按在她的头顶,捏住她的四肢,要将她踩进地里,布衣之下出现一道道淤青与血痕。 遍地的沙石在突然间的剧烈颤动之后纷纷上浮,扭曲成龙卷冲天而起,将云晞围困。 云晞站定在力量混乱的风暴中心,五指抓紧成拳。 几道剑影与禁制的力量对抗到极致,撞开鎏金的星火,飞溅在层层叠叠爆炸开的气浪之中。 狂风飞舞,扬起她的长发,似嘲弄一般。 出不去吗? 云晞不信,抬手召剑。 步尘剑已失,唯有三道保命的剑意还留在她体内,缝补着被四神器震碎的心脏。 既然破除了灵力封锁仍不足以让她离开,今日她就再拼上步尘剑之力,以命换自由。 一道剑意脱离心脏,在云晞手中凝出一道长剑虚影。 剑身银白如月,一根淡紫色的细线从剑尖缠绕而上,止于剑柄,像是一根流动着鸿蒙紫气的血管,上面零星绽着几朵银白的 3. 第 3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大堂里的几桌食客多是往返各地做生意的商贩和镇子里的寻常百姓,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少年人衣着精致,俊俏挺拔,显得十分亮眼。 一人腰间佩剑,马尾高束,干净的面庞未脱尽稚气,一双眼瞳明亮透彻,精神气十足。身旁另一人显得和气悠然,放松地支着下巴听故事,穿过大堂窗户的光影照耀在他腰间以一根红线系牢的铜钱上,泛起金灿灿的光。 云晞一看便知,刚才过路人说的两个修行者就是他们。 但她不认识这两人。 云晞仔细想了想,事实上,就算是青乾,她也没认识几个人。 师尊是青乾朗照峰的峰主,亲传弟子总共只有四个。那时她与师兄师姐师妹住在后山的四极界,除了下山杀妖除魔,几乎就没出过四极界。 别说青乾弟子,就是朗照峰其余长老和弟子们也不一定见过她。 至于下山时,师兄研制的浮光雾锦很是好用,裁一方浮光雾锦遮面,无人能看清她的容貌。 知道她长什么模样的人,同样屈指可数。 大堂的食客们也都好奇地看向那个说话的高马尾少年,问:“你认识剑仙?” 被身旁的同伴碰了碰手肘,谢令闻摸了摸鼻子,据理力争的态度消失不见,笑答:“不认识,但我也听说魔君祝寒宜曾被剑仙一剑穿腹,三年后他硬是还了剑仙这一剑,这叫倾慕?睚眦必报,妒贤嫉能的魔头罢了。” 云晞点头,对最后几个字表示认同。 无论何时提到祝寒宜,云晞都会觉得头疼。 朗照峰的结界总是前脚刚被师兄加固一遍,后脚就被祝寒宜那个大魔头破出个洞。山上梨林每每开花结果,就让他比剑时砍了个干净。这魔头来时坦坦荡荡,离开时悠然从容,还记得顺手把结界的洞修补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一趟是被朗照峰邀来做客。 听故事的人倒是头一回听说这桩秘闻,唏嘘之后又叹气:“可惜这等魔头还活得好好的,剑仙却死了。” 谢令闻这次没让万子清拉住,蹭地站起身来,跟个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噼噼啪啪炸响:“胡说!” 云晞又被他吓了一跳。 “剑仙的空明灯只是碎了,不是灭了!她这叫失踪,不是死了!”谢令闻气得不轻,像是被触碰了底线,“听说青乾都还没放弃找人呢,你们倒是先定了她的生死?能不能都盼点好的?” 空明灯碎了?难怪。云晞下意识动了动指尖,一缕灵力缠绕在指尖,依旧无法聚成青乾用于传讯的天涯令。 青乾弟子的空明灯中留着自己的一缕魂息,空明灯碎,等于与青乾切断了关联,说直白些,她现在都不再算是青乾弟子。 食客们虽然都不是修行者,但根据自己从小到大听八卦的经验来判断,这个什么空明灯,灭了和碎了并没有多大区别,一时间都没话了,又忌惮谢令闻手里的剑,自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晞也垂眼喝了两口茶,不再去计较那个被封印起来的魔头和碎掉的空明灯。 说书人反应机敏,换了扶曦那位新秀的故事,小心翼翼的氛围瞬间又活络起来,座下的人反响热烈。 他先抛出个引子。 “当年青乾剑仙中了魔族调虎离山的奸计,被引离战场,哪知邪灵竟然从地下爬了出来,趁乱偷袭了望秋原北边的一星涧,镇守一星涧的青乾弟子死伤惨重,眼看战场就要被破,一人横空出世,接替剑仙的力挽狂澜之责,诛灭邪灵,随即又将魔君封印于星河界。” 说书人手中的折扇一敲手心,眉飞色舞道,“此人正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扶曦外门弟子,孤山鸢。” 云晞正在给自己添茶的动作一顿,秀眉微蹙,扭头朝说书人看去。 邪灵? 那些天生坏种、罪无可恕、被各族抛弃之人死后的魂魄,死后也不散不绝,最喜欢吞吃各族的血肉和意识,只留下一副皮囊,若是连这副皮囊也喜欢,就会占为己有,假扮成人。 它们明明早已被人、魔、妖、鬼四族联手镇压于大陆深处的血渊之下,日夜受地心火灼烧,怎么可能出现在了望秋原的战场上? 更何况—— “一星涧一带有青乾朗照峰的越峰主亲自把守,怎会有死伤惨重、防守将破一说?”云晞开口问道。 不知是经过多少人多少次润色加工过的说法罢了。 云晞声线平稳,却形销骨立,让所有追着她这道声音看过来的目光都从疑惑变成了明显的震惊。 众人怜悯她一身枯朽暮气,心想她大约是长久养病在家,几乎没有上街走动的机会,不知道这些早在十年前就沸沸扬扬的消息也正常。 小二正好从厨房里端了栗子烧鸡出来,麻溜地来到她桌前上菜,热情解释着说:“客官您听得少,越峰主为困杀邪灵,祭了自己化作覆盖整个望秋原的剑阵,听说本命剑也碎得不成样子,散在风沙里边,青乾的人连剑骸都没办法捡回去。” 他一席话刚说完,却发现云晞不可置信地愣住,虽不明所以,也赶紧收了声,赔着笑收走了端菜的盘子。 师尊死了? “其他人呢?”云晞按耐住心底的惊惶,看看麻溜跑去下一处的小二,又看看台上的说书人,似是信不过,震颤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高马尾少年身上,“青乾的人......死伤多少?” 谢令闻突然被一个看起来命不久矣的人以慎重万分的目光注视,不太自在地挠了下额头:“那场大战,无论是四大宗门的人还是魔族,都牺牲不少,死伤难计,不过若是算上后面的灾厄,那肯定是青乾损失最大。” “青乾朗照峰,先是越峰主祭了剑阵,大战之后,越峰主的大弟子秦逍和二弟子岁宁下山,分头寻找青乾镇宗之宝和剑仙的下落。秦逍被天狐族妖王率全族之力围杀,尸体被抽骨放血之后,送回青乾脚下。而那天狐族兴许也是怕被青乾寻仇,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露出过行踪。” 他语气惋惜,余光督见云晞用力抓住桌沿的手指泛出青乌色,露出几分疑惑。 外人不知,恶行滔天的天狐族老妖王曾屠灭南境的一片渔村,只为凝人族之血铸成晗光血佩,妄图复活一位美人,被她一剑斩杀。 那新登位的天狐族妖王,竟然趁她失踪,寻师兄泄恨! 谢令闻见她抓住桌沿缓缓站起,面色空白地环视着唏嘘不已的食客们,心想着她应该与朗照峰几人有些瓜葛,斟酌了一下,继续说:“岁宁也死了,尸体是被一个渔民从海里捞上来的,青乾的人至今都还没查出凶手。” 云晞怒意在胸腔中不断攀升,呼吸难捱。 “若是青乾剑仙还在.....” 云晞听见他们叹气。 她语调沉稳,低声应:“若是她在。 害她师门者,杀无赦。 引她入局者,必诛之。” . 翌日,云晞去了渡口。 师门之仇远比回青乾重要,她打算径直去一趟横江城。 横江城中有一处消息汇聚之地,若是连那里都得不到天狐族的下落和师姐之死的蛛丝马迹,她便亲自踏遍九州,一寸一寸去找。 “客官快上船,这就启程了!” 船家手中掌着的一根竹节撑杆划拉入水,长声催促。 云晞进了船舱,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挤了十几个人,船上多是探亲访友的寻常百姓和往返两地的商贩,一群人闲着无事,商贩们又见多识广,不一会就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 “诶?又是那个姑娘。”坐在角落里的谢令闻眼尖,曲肘撞醒了身旁打瞌睡的万子清,示意他跟着自己挤挤,腾出一个空。 云晞道了声谢,挨着他们坐下,没过一会,青黄的竹节撑杆拨开水流,客船载满了江风,往目的地驶去。 船程枯燥漫长,云晞对周围人热议的家长里短也不感兴趣,闭眼做着接下来的打算。 她要去的那个地方,一条消息价值不菲。 等进了横江城,得先赚钱。 神器残力对灵力的封锁已经完全解开,她不再有灵力无法持续供续的苦恼,可以顺利地做出一些高阶的阵盘灵符之类的东西,卖去珍宝阁换钱。 朗照峰的弟子修剑,但师兄不仅剑术好,还精通不少其他流派的术法,听说少年时在四宗门联合大比上,凭着剑术撑腰,加上自创的一符一阵,夺了个魁首回来。 云晞小时候练剑累了,就爱看师兄研究这些对她而言很新奇的东西,也跟着学了不少。她的天赋在剑术上一骑绝尘,无人可以比肩,但在其他流派上却普普通通,要靠师兄耐心地教授基础, 4. 第 4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枯枝断水,一条合不拢的通路从云晞所行处一直连到了天边,非世间寻常景。 剑招-照世。 剑气自枝上来,如晨曦穿云而出,重现于大江之上,灿烂而辉煌的金色一寸寸铺洒开,所照之处,黑气消弭,聚拢成人形的一团团庞然大物扭曲着发出怪叫声,如浓稠的漆墨砸向水中,消融在粼粼波光里。 托了云晞出手及时的福,两个扶曦弟子得以从溃散的黑气之中杀了出来。 谢令闻像是从云晞刚才的剑招中受到启发,持剑追向水中邪灵,照世剑招再临江面。 万子清庞大复杂的阵法改杀为困,水龙卷从阵中冲天而起,将蓄尽全力反扑的邪灵绞入水链中围困,力量冲撞间,掀起万丈水墙。身旁剑锋寒亮,刺入黑色气团与雪白浪潮中,划开一方澄澈空明的天地。 云晞看得意外。 她的自创剑招不少,也随着她出没在无数场危难险境中而被许多人记录学习。这一招照世,倒是被那个马尾少年学了五分像。 出手的机会被两个少年抢走,云晞正想歇一口气,水下邪灵垂死挣扎,水浪撞开,又将摇晃在近岸口的一艘客船撕裂。 云晞剑招一换,手中树枝横扫,破风在前,飞身掠向挣扎在江面的那一双双手。 身下翻卷怒号的白浪被碾碎气势,陡然回落于江中,极缓极慢地流走,温顺得像是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宠物。 沉水的人被湍急的水流灌满鼻腔,被不知名的黑气撕扯下大片皮肉,快要彻底淹没在绝望里,却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拽了上去。 破水而出,天光明澈,把眼前的女子照耀得闪闪发光,第一眼只能看清她那双清冷沉静的淡色眼瞳。 明明陌生,却又似乎在说书人的故事里见过无数次。 万子清瞬形凌身于半空之中控阵,眼观八方,没错过那个孱弱的女子仅凭剑气定水平江的一幕,难言心中的震撼。 她手上拿着的,甚至还不是剑。 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哨音从天际传来,像是某种指引方向的召令,又像是鼓舞士气的战曲。 云晞心道不好,回头时恰好看见几乎要消弭殆尽的黑气再次气势高涨,化作一支支黑色长箭,挣破困阵后拧成一股,眨眼消失在远处的天地相接处。 云晞仔细辨认着这道声音的方向,枝上抖落的花瓣裹挟着剑气,不着痕迹地追向哨音的源头。 她抬首望向城中。 护城卫已经从城中赶了过来,忙着救治和安抚百姓,抢运货物,岸上吵嚷的人声乱成一片。 谢令闻上了岸,不甘心地攥着拳,抓着空气都想暴揍一顿:“我出剑已经最快了,怎么还是让它们跑了?” “别急,邪灵本就没这么容易杀尽,咱们要在这一带多追踪上时日了。” 万子清慢吞吞拍了拍他的肩,回头寻觅着云晞的身影,“我刚才发现咱们一条船上的还有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也许也是哪个宗门派来帮忙的人。” 谢令闻刚才只知有人帮他们破开了黑气,却没见到人,疑惑:“谁?” 万子清正要抬手一指,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将他的视线挡住。 男人一袭青色锦袍,玉带束腰,一身华贵不凡,开口时直爽有礼:“我是横江城的城主,凌钰。刚才我恰好看见二位诛杀水中的黑气,敢问二位是修行者?” 万子清和谢令闻拱手,拿出一封凌钰的亲笔信。 “扶曦弟子,万子清。” “谢令闻。” 凌钰露出喜色,他给各个宗门广发了求救,竟等到扶曦这等大宗门派人来,实属意料之外,回礼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这渡口上往来船只众多,二位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我替城中百姓谢过二位。” 谢令闻摇头,直率道:“凌城主,你先别道谢,你信中要我们捉的是妖魔,刚才从这水里钻出来杀人的,是邪灵。况且邪灵也没除尽,跑了。” 凌钰脸上的笑意迅速暗淡下去,就好像是原本报以了极大的希望骤然落空,乱了分寸:“这可如何是好?” 万子清性子和缓,总是在说话时无形中抚平对方的焦躁:“凌城主勿忧,我和令闻先去会一会横江城中的妖魔,待这件事了结,再在附近这一带探查邪灵的下落,一定尽全力保护你们。” 凌钰收敛情绪,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天色不早了,二位远道而来,请先随我入府歇息,城中妖物的事情,路上我说给二位听。” “不急。”万子清边走边去看刚才被挡住视线的地方,原地人来人往,却无他好奇的人。 . 云晞进了城。 循着自己的剑气,来到横江城最繁华热闹的长街,在纷杂的气息之中失去方向。 邪灵原本无心无智,只知继承生前的恶欲,毁天灭地。 直到后来,有的邪灵长出了心智,拥有了思维,学会披上皮囊伪装成人,懂得率领同类聚群而居,计划着最能令它们兴奋的惨案,危险性直接翻了几倍。 方才发出哨音的邪灵,指不定就是这一带邪灵的领袖。 线索中断,急也没什么用,云晞走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准备四处看看情况,被邪灵一打岔,买消息的计划也被她搁置到明日。 横江城盛产锦缎,来往的客商造出了一片富庶繁华的街景,白日里车马往来,叫卖吆喝,喧嚣声蔓延在每个角落。 夜幕降临时,满街明灯连接成璀璨的长龙,弦歌丝竹,卖艺杂耍,每走一步就见一幕不同的热闹。 云晞沿着护城河走,船桨棹开水面的花灯月色,雕花的小窗映出芙蓉美人面。 这一幕有些熟悉。 云晞猛然想起十岁时,师兄第一次带着她和小师妹一起去做宗门任务,来过这条街。 当时师兄恰好遇到了扶曦掌门的那个大弟子,明松雪,二人搂肩搭背的去酒楼喝了个痛快。小师妹看上了那酒楼的甜酒酿鸡,抱着鸡腿啃得尽兴。 云晞被这几人醉醺醺的笑闹声吵得耳朵疼,就一个人在这附近逛了逛。 同样是在灯火影绰的画舫之上,雕花的木窗里透出一张俊朗精致的侧脸,比青乾弟子们公认的长得最好看的舒晴峰峰主还要好看。 云晞多看了一眼。 那人五感敏锐,察觉到她的注视,扭头朝她看来,露出正脸。 画舫被河上的夜风轻轻吹动,祝寒宜的脸上悠悠摇晃着灯影与剑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青涩的少年气被幽邃神秘的氛围遮掩,恰到好处的迷人。 云晞心中刚要将他与舒晴峰峰主对比,就见那人充满恶意地朝她轻抬下巴,扬了扬唇。 一丝魔气故意在眸中一闪而过。 轻佻,狂傲,毫无素养。 云晞皱了下眉,避开目光,疾步走远。 远处的青石桥下聚了许多人,桥边的银杏树枝繁叶茂,一片片木简系了红绳,挂满了树冠,煞是惹眼好看。 云晞走过去看了看,城中人说这是横江城最有灵气的古树,护佑一城百年安宁,也听得见他们的心愿。 云晞看着这棵有点古怪的树皱眉,也不信什么传说,但心中的确憋了一个愿望,说给师兄师姐听吧,又怕被他们戳着脑袋说一句太狂太傲。 于 5. 第 5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临窗的木桌上,谢令闻埋头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心满意足。 凌钰热情好客不假,但城主府中礼节繁多,两个扶曦弟子过惯了嬉笑怒骂皆随性的日子,初次见识凡俗中的礼节,不习惯这拘束的氛围,一顿饭吃得拘谨难安。 最后两人饿着肚子偷溜出府,钻进了香气四溢的小店。 万子清慢吞吞倒了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差点噎着的谢令闻顺手端走,只好换了杯子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子清。”谢令闻吃饱了饭,脑袋瓜子终于活动起来,“城主府里咱们上上下下都走了一圈,可没见着什么妖气魔气。你说凌城主是不是因为常年被他那青梅折腾得精神不大好,把夜里的噩梦给当真了?” 说起这个青梅,谢令闻着实觉得惋惜,又不太能理解。 曾经名动一方的聪慧才女,大家闺秀,圣贤书读了不少,怎么就偏偏溺于一厢情愿的爱恨中,把自己虐得死去活来。 装病出走,只为换凌钰回头看她一眼。在凌钰与李轻音拜堂时,闹了婚宴,之后挟过往的情分,强行留在城主府中住下,见不得凌钰与夫人李轻音琴瑟和鸣,日日在凌钰面前追忆往昔,也被李轻音视为眼中刺,互相折磨了十余年。 这是他们在城主府中见到那个永远红着一双泪眼,见着凌钰就打起精神笑吟吟地跟上来的女人时,凌钰摇头给出的介绍。 “那也是凌城主移情别恋,有愧在先。” 万子清尝了一口粗瓷碟里的咸菜萝卜,皱着眉喝了口茶,“他说的那个迷惑纠缠他的东西,我看不像是妖魔,更像是某种控心断忆的咒术,比如,塑魂。” 据凌钰所说,他每月中旬这几日,会有一种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恍然之感,记忆混乱不清,这些年也改变了不少习惯与喜好。 似梦非梦,往日种种都离自己很远,如同经历着两段人生。 谢令闻一只手撑着半张脸,另一只手点了点木桌,顺着这个思路,思考着可能性:“不对吧,你不就会塑魂吗,他若是中了这种咒术,你看不出来?” 万子清双手一摊:“人外有人,下咒的人若是境界远高过我,我的确看不出来。” 谢令闻听得有些苦恼,塑魂不同于普通的咒术,需要下咒的人亲自解开。 他计划道:“明日咱们再在城主府和横江城里查探一圈,问问这位城主可有什么仇家,哦对了,我还得去同那位青梅姑娘聊几句话。” 万子清迷茫地看向他。 “因爱生恨,同归于尽,话本里都爱这样写。”谢令闻眉飞色舞,有理有据。 万子清泄气,饿得没什么力气般软绵绵开口:“那位白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个普通人......” 白日里掠江而过的人影浮现在他面前。 明明一身病骨,气息微弱,即便与他们同坐在船上的一个角落里,也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一丝灵力波动,是芸芸众生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竟然能折枝为剑,定水平江。 万子清后面的话没了底气,说不下去了,索性闭了嘴。 谢令闻突然瞪大了眼睛,绷着脸望向窗外。 “走!邪灵!”他抓起放在桌上的剑。 万子清起身,清晰看见紧追黑气而去的一道身影。 布衣素面,不掩风采。 . 云晞追着这一缕黑气,再一次来到那条繁华热闹的长街。 黑气故意俯冲进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肆无忌惮从人的身体里穿过,啖肉饮血,剥裂人皮,呼朋结伴的游玩声转瞬急变为惊恐的大叫。 挂满街巷的灯盏纷纷坠落在地,火星溅落,沾染了易燃的竹篾与行人的衣角,燃起一片火光。 邪灵又消失了。 云晞顾不得再追下去,剑光清冽如水,似从九天银河中泻下,将蔓延向四面八方的火焰压灭。 两个扶曦弟子紧随其后。 万子清蹲下身,右手并指,点在血肉模糊的伤者身上,治愈咒术运转到极致,片刻,神色不自觉绷紧,朝谢令闻摇了摇头。 谢令闻极不开心,收剑入鞘,去看其他人的伤势,快速分出身上带着的止血药,被眼前血淋淋的惨状刺激,怒道:“有本事它别跑啊,我非得一剑把它砍得稀巴烂!” 云晞回头看向他们:“这只邪灵似乎已经长出了心智,或许就是白天发出哨音的那只。” 谢令闻刚才追在云晞后面,亲眼见了她出手,心中猜到万子清说的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多半就是指她,总算对“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 他心中有一股违和感:“城中百姓纵不认识邪灵,但只要见了吃人饮血的怪物,早就该把这消息传遍了,怎么我们从进城到现在,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说完看向万子清,挠了下头:“会不会是因为这一堆邪灵也都是今日才到了横江城?” “不对。”万子清思索道,“邪灵不可能从天而降,可方圆百里,数年之间,都没听过邪灵途经的动静。” 谢令闻这才想远了一些,瞳孔睁大:“也许是早已潜伏在横江城中,计划着什么阴谋……他们该不会要一城百姓的性命?!” 云晞回答:“潜伏在横江城已久,是为了分解自己,暗中给刚才那只身份不一般的邪灵疗伤。那只邪灵伤势已无大碍,它们自然就暴露了本性,不必再害怕被人发现存在。” “姑娘为什么说它受过伤?”谢令闻没想明白。 街上的人影几乎已经散了个干净,云晞帮着给受伤的人上药,一边说道:“邪灵不被各族承认,为天地不容,它们为了活命,想办法与天地建立起了联系,天地不死,邪灵不绝。这一联系具象为它们体内的命线。” 这些是修行者的常识。 云晞回忆着贯穿那团黑气的一丝红线,肯定道:“刚才那只邪灵的命线上,有裂痕。” “你能看到它的命线?”谢令闻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 命线是邪灵最脆弱的地方,要杀邪灵,必须斩断命线。 可这并不容易。 正因命线关键,邪灵把它保护得极为隐蔽稳妥,寻常刀剑难伤,低阶术法难破,出招时力度差上一分,偏了一厘,被碾成飞灰的邪灵依旧能在下一瞬重聚在眼前。 从河边追到这里的功夫,她居然说自己看见了命线,还辨得清其上有裂痕? 这就好比她说透过血肉,看见了一个人骨骼下的心脏。 怎么可能?! “修剑者,可借天地万物之势,你在江上那一招,就是在借暖日之辉。既要学借势,就先用你的剑去感应天地万物的联系。” 云晞解释时极有耐心,嗓音平和温柔,一身浅淡沉冷的气息如遇春风消融,让人意外发现她其实很好说话。 她顿了顿,继续说:“最后,天地能看见的,你也可以。” 谢令闻惊讶地听着。 剑招照世,他其实没亲眼见青乾剑仙使过,而是从流传的画册中学来,练了许多年,却只能学到“形”。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勤奋,不够聪明,而云晞却一语点破,是他未参透照世剑招的力量来源,“势”。 谢令闻满眼的惊讶化作敬意,更好奇起了云晞的身份。 6. 第 6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朔风扑面,云晞紧了紧衣衫,刚走到城主府外,就听见了一阵喧闹声。 被府中侍卫推到在地上的女子抬起一张秀美的脸,盯着站在门前怒气冲天的李轻音,眼角凝着泪,将落未落,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把我赶出来?”白薇样貌秀气,气恼委屈的情绪高涨到了极致时,也没让她生出能与李轻音抗衡的气势,反而哆嗦着嘴唇,连声音都在颤抖。 李轻音冷眼倪着她,大声呵斥:“你家?看清楚城主府这三个大字,你是什么身份?” 站在身后的侍卫们忍住不露出轻蔑的神色,面无表情地把拎在手里的包袱一起扔了出去,砸在白薇的身上。 李轻音嘴角动了动,嗤笑了声,转身回府,厚重的大门合拢在身后。 白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前,纤细柔弱的双手推着门,伸进尚未完全闭合的门缝中,又哭又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生气的,我要见凌钰!凌钰怎么可能允许你们赶我走!” 李轻音停步在门后,侧首看向那条缝隙外的人,忍无可忍:“你平时不知廉耻纠缠不休就罢了,今日竟敢将我与凌钰的定情信物打碎,你以为凌钰能忍耐到几时?若不是他心软提醒,白薇,我今日将你当一条死狗扔出去,还会给你留些衣物细软?” 白薇似乎没听明白,眉目间的茫然凝滞了许久,脸色却已经惨白如霜。 门后的侍卫也不再对那双手心软,府门又快又重地合上,凄惨的痛呼声里混着呜咽。 云晞想起街上听来的移情别恋与死缠烂打几个字,盯着那双被夹在门缝之中的手,梅枝上落下几瓣飞花。 枝上飞花穿过围观在城主府外的人群,重重地撞开红木门,门后的侍卫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簇拥着李轻音走远的侍卫们听到这声巨响,纷纷拔剑。 万子清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先拦住猝不及防就动了手的云晞,低声说:“地上那个是城主凌钰的青梅,哎呀,可复杂的烂摊子。” 谢令闻已经疾步走到了门口,对又惊又恼的李轻音解释了几句,大意是新来的这位朋友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误会。 李轻音放下戒备的神色,轻飘飘地扫了眼云晞,端着上位者的优雅姿态走远。 云晞边走边听语速飞快的谢令闻介绍了个大概,在白薇身旁停步,垂眸看着她。 “这是我家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白薇喃喃自语,缓缓蹲下身来,血肉模糊的双手捂住了脸,眼泪夹杂着鲜红血色滚落。 云晞俯身瞧过,指尖咒纹成形,点在白薇受伤的手指上,治愈之力流转在血泥间,缝补起碎裂的骨骼。 “白姑娘,想开些。”云晞说,“这道门外热闹繁华,什么都新鲜好看,什么都值得你喜欢。” 白薇听不见,绝望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柔弱的背脊弯下去,埋首在膝间啜泣不已。 云晞挪开视线,不多劝自断后路之人,对身旁两个少年说:“走吧,我想去见见被那位被妖魔纠缠的城主。” 修行者来去都没什么响动,白薇伤伤心心地呜咽了许久,再抬头时,路边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了个干净,还在冷风寒夜里陪伴着她的,只剩门口两盏大红灯笼下她的影子。 白薇捡起地上的包袱,慢慢站起身,侧身最后看了眼城主府。 府中辉煌的灯火泄出了庄严肃穆的高墙,像是一团被揉皱了的黑纸,边缘燃着一圈明亮的火光。 白薇抬手擦去满脸的眼泪,走向街市的背面。 这里没有热闹的声音和璀璨的光影,却有一只漆黑的猫飞跑出寂静的夜色,软软的圆脸轻蹭她的裙摆,庆祝她的自由。 宴客厅的烛光新添了几朵,室内亮起一片暖意融融的光影。 云晞坐在黄梨木椅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身旁的侍女眼尖,递了一个暖手炉过来。 谢令闻没忍住,盯着她苍白的面庞多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年姑娘,你生的是什么病?” 云晞面色恬静安然,不在意道:“多年不治的老毛病罢了,除了怕冷怕累,也没什么大碍。” 谢令闻不信:“若是凡药难医,年姑娘不妨来一趟东境,每年三月,我们扶曦的长老弟子都会在春城里支个摊点治病散药,不收钱的。” 云晞点头:“多谢。” 谢令闻没看明白云晞安之若素的态度,求生是人之本能,这世间生灵即便渺小如蝼蚁,也想在濒死之时挣扎着多活一刻,怎么有人能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在意。 谢令闻还想极力邀请,被万子清撞了一下胳膊肘,回头见他目光隐晦而沉重,满腹的疑惑在这时骤然化解,心里咯噔一声。 无药可医。 云晞只当没听见这两个年轻人暗戳戳的叹气声,慢慢喝了一口茶。 一阵急匆匆的风灌进屋里,夹杂着鸟类扑扇翅膀的动静,从她身前一掠而过。 云晞视线追去,刚好见一团黑金色的小毛团飞落在谢令闻的头上,被他一伸手抓了下来,指缝里飘下几根绒绒的细羽。 赤目黑羽,暗金色的光泽流动如锦缎。 扶曦的重明鸟。 “子清,奇怪了,竟然是宗主亲自给咱们传来的信。” 谢令闻从重明鸟腿上的信筒里取出纸条,一行字看下去,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宗主说,任师兄预占到了一个天资卓绝之人,要咱们务必把人带回去见他,可惜不知道名字和样貌。” “人在哪呢?”万子清贴着椅背的身子慢悠悠坐直,伸出揣在袖中的手,接过递来他眼前的纸条看了看,感叹稀奇。 宗主为了强调此人十分重要,务必尽快带回,竟然直说了打算收这个人为亲传弟子。 宗主的收徒条件是出了名的严苛,能得到他真心认可的小辈屈指可数,他的门下一直以来只有一个明松雪。 直到孤山鸢在望秋原一战横空出世,封印了祝寒宜,力挽狂澜,在修行者之间大放异彩,也为扶曦出尽了风头,他才将她收为了第二个徒弟。 如今要找的这个人都还没见着面,就 7. 第 7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云晞起身打量着急匆匆赶过来的凌钰。 凌钰刚刚安抚好了李轻音,听侍女禀报说扶曦的修行者带回了个帮手,赶紧过来迎接。 谢令闻热情介绍:“凌城主,这位年姑娘是我们的朋友,她见多识广,又正好在横江城中,我们就请了她一起过来帮忙。” 云晞苍白易碎的样貌让凌钰的目光略有迟疑,他保持着脸上客气的笑容:“那就有劳几位。我被身上的怪异之状困扰十年,几位若是能帮我解困,定有重谢。” 云晞仔细看他:“若是被妖邪附身,不会记得期间发生的一切,若是被咒术所控,术法未解除前,也不可能清醒。凌城主是怎么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行有异?” 凌钰头疼道:“今日是十五,每逢月之中旬,我就像是从梦里醒来一般,总觉得之前见过做过的每件事都不真实。可我的记忆做不得假,那些的确是发生过的事情。” 他说着,露出一丝惭愧,微微垂下目光:“三年前我与轻音结为夫妻,如今想起拜堂那日,竟也觉得恍然如梦。这话我从不敢对轻音说,她知道了定会伤心。” 十年,满月。 云晞在惊诧与不信之中抓住了一丝线索。 她的剑招,濯尘。 濯尘之力没入身体后不会消散。被濯尘所伤,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否则每月十五前后,会被这一缕随着月之力充盈天地间而暴涨的剑气再次重创。 刑如凌迟,无处可避。 剑招濯尘融入了师兄自创的咒术-凝辉,却融合得不算完美。十年前,她只用过一次。 轮回井外。 云晞永远记得那一晚的轮回井。 交织缠绕的雷光遍布了大半个天幕,发出轰隆的爆裂声从天砸下,漆黑的大地被分割成一块块明暗交错的网格,让那三个陌生人正在对峙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 云晞引三千亡魂闯入时,恰好看到其中一人手中黑色的长刺绽出噬灵的花朵,毫不客气地朝身旁的人出手。 听见动静,那三人扭头朝她看来,黑色风帽遮挡下的一双双眼里浮现出杀意。 藏在一人黑袍下的四神器浮空,顷刻间华光大绽,吞没了清寒如月的剑光。来自上古的神力穿越尘封已久的时间,向云晞碾压而来。 “抬头。”云晞出人意料地伸出了手,指尖燃出一朵小小的白焰,来到凌钰的衣襟上。 谢令闻震撼于云晞的咒术在出手时即完整成形,如同省去了咒纹的连接过程,以至于“年姑娘居然还会咒术”带来的冲击都可以忽略不计。 紧接着,又被转瞬即逝的气流波动一惊,一道无形的屏障环绕在云晞与凌钰周围。 消音障之外,谢令闻听不见云晞说的话。 云晞语速和缓,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凌钰与她对视:“十年前,你可曾去过轮回井?” 凌钰被突然动手的云晞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她难道才是杀人惑心的妖邪?然而云晞眼瞳清透,气质干净,如冰雪消融后的溪涧,让他打消了顾虑。 他下意识往后仰身,与这朵白焰拉开些距离,认真道:“没有,我自从五岁时被父亲捡回这里,就再也没离开过横江城,更没有听说过什么轮回井。” 镜火发出轻微的燃爆声,化作点点流光散去。 云晞盯着消散于眼前的光点,皱了皱眉。 凌钰没有说谎,否则他会被镜火燃成灰烬。 猜错了? 云晞原以为凌钰这张人皮下,是那只邪灵。 当年步尘剑穿破四神器古老的力量,将那三人重创,濯尘引月辉而下,削去一颗头颅,她记住了从断颈处逸散出的那一缕属于邪灵的黑气。 也对,邪灵即便披上人皮,也不会改变嗜血残忍的本性,眼前这人若是邪灵伪装,城主府上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存活至今。 云晞心中给出解释,微凝的目光动了动。 环绕在她与凌钰身边的消音障消失,看得心惊胆战的谢令闻赶紧问道:“年姑娘,你这是想做什么?” 云晞还没想好解释的理由,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侍女。 “城主!”侍女惊恐地哭泣道,“夫人死了!” . 鲜血浸着四分五裂的尸体,往门外流淌去,李轻音死状极惨,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大张着,来不及发出的求救声哽咽在喉咙里。 凌钰踏进门见到这一幕,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步子,被谢令闻拽着胳膊方才没倒下去,哽咽声中夹杂着一丝怒意:“谢公子,年姑娘,我拜请二位找出凶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他为我夫人偿命!” 云晞垂眸观察着尸体,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残留着一丝凶煞的黑气。 谢令闻蹲下身确认了几遍,瞬间有些暴躁。 “是魔气。”他抬头看向云晞,“原来匿身于城主府中,纠缠凌城主的那东西是魔?可是这魔为什么会对凌夫人动手?” “是我害了夫人,它本应该是要杀我的!”凌钰双眼血丝遍布,痛苦地流下泪,“它想杀我,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我夫人惨死?” 云晞没多说什么,扭头看向吓得瘫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的侍女:“凌夫人死前,这周围有什么动静?你仔细些回忆,都见到了些什么?” 侍女瑟缩着回答:“黑猫......对,有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蹿进了屋子,夫人不喜欢猫,我便将它赶出了院子,回来时就见到夫人.....别的我什么也没见到,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谁知夫人会惨死。” “令闻,年姑娘。”万子清恰好发现了线索,回来时听府中慌乱的侍女们说这边出了事,径直赶了过来,目光在尸体残留的魔气上停留了片刻,看向云晞,“没找到人,但我发现地下的确有一个掩息阵。” 谢令闻不可置信地追问凌钰:“你这城主府里藏了什么,能让一个魔耐着性子布下掩息阵,等待这么多年?” 凌钰面色茫然又苦涩:“横江城远离魔域与各宗门纷争,府中既无什么奇珍异宝,也无什么秘密,我实在不知为什么会引来祸端。” 云晞蹲在尸体旁边,并拢两指触碰着残余的魔气。丝丝缕缕的灵力凝聚成符,缠绕的符纹将魔气捆缚进溯影符中。 “那个魔物布下掩息阵,不是为了藏匿气息,而是为了掩盖其下的另一个阵法,聚魂。”万子清脸色不太好看,“凌城主,你府中曾有人惨死,被撕魂裂魄,可你只字未提。我暂且信你并不知情,但若查出此事与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 云晞站起身,顺手把溯影符塞给谢令闻,浅金色的灵符在身前展开成一幅透明的地图,一道灵力蛇行蔓延,冲入夜色之中,追踪着凶手的气息。 谢令闻瞬形追上,几 8. 第 8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云晞很庆幸白薇在焦急之中也没把她丢下,否则要她迈着这小短腿跑回城主府,估计累得够呛。 城主府中,云晞迎着细雪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杏花树上,听着屋子里颇为沉重的谈话声。 “公子中的这一箭淬了毒,此毒复杂猛烈,决不止一种,且已侵入心脉,以我之能,恐怕无解。”诊脉的大夫收回了手,抚着花白的胡须叹了声气。 城主夫人本就在一旁坐立难安,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泪,一听大夫定下的生死,眼泪决堤而下。 李萧然当场就跪了下去,拔剑横在脖子上,嗓音沉闷:“公子是为了救我而中箭,若是公子因此醒不过来,我以死谢罪。” “你们是打了胜仗的功臣,岂能怪你。”坐在轮椅上的老城主握住李萧然拿剑的手腕,将那把锋锐的剑刃从他颈上移开,“起来。” 他的目光转向大夫,拱手行了个礼:“还请先生全力一试,为他多留几日性命,我这就派人去请宗门的修行者,求仙药来治。” 大夫点了点头,由侍女领着去写药方。 白薇掩在袖下的十指紧紧捏在一起,脸色白得难看,嘴唇抖了又抖,才终于把话说完整。 “父亲,我亲自去请修行者。”她转身往外走,“我这就先去拟一份礼单。” “小薇。”老城主叫住她,“这一战虽是结束了,但还有百姓需要抚恤,横江城也亟待重建,这些还需要你亲自操办。去请修行者的事情,让萧然走一趟。” 他顿了顿,看向床榻上昏迷的凌钰,痛心不已的情绪沉淀下来,沉着声说:“若是小钰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小薇,以后整个横江城就都交到你手上了。” 一语出,屋里的人都有些意外。 李萧然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沉稳如山的身影,眼底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情绪。 “老爷,你想让小薇当少城主?”城主夫人忧心忡忡地看了看白薇,觉得不妥,“可是小薇终究是姑娘家,以后也还要嫁人,横江城事务繁多,你怎忍心让她去操劳?” 白薇忍着悲伤的情绪:“父亲,我不及凌钰,况且如今凌钰危在旦夕,我……我不愿有别的念头。” “姑娘家又如何?这不是见不得人的杂念,是你的责任。”老城主看着白薇,语重心长道:“小薇,从小我就把你和小钰一起作为未来的城主培养,你们二人才华胆识都不相上下,没叫我失望过,横江城不论是交给谁,我都能安心。这些年,横江城的事务也从来都不是小钰一人在扛。” 白薇看了眼凌钰,又看回老城主,皱了皱眉头:“我……” 老城主说:“小薇,你只需告诉我,你能不能。” 白薇思索良久,像是把自己仔细的审视过了一遍,最终承诺般坚定,点点头。 老城主闭了闭眼,点点头,推着轮椅往外走。 待白薇也最后一个出了屋子,亲自去院子边上的小厨房里煎药,屋子里沉重的气氛终于消散干净。 云晞从树梢一跃而下,纵步来到窗边,恰好看见躺在床榻的人动了动,似乎早已醒来。 凌钰缓缓坐起身,动作与表情都卡顿而不协调,像是一个不太灵活的偃甲机关。 “蠢货,被那废物下了毒,还替他挡箭。” 他活动着手腕关节,面上的表情一阵变化,似在反抗,又似在享受什么,自言自语的声音里满是傲慢的嘲讽,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好了,别挣扎了,我来替你报仇。” 他摸了摸缠了药布的伤口,那道箭伤恰好在心上,手掌能触碰到胸腔里传来的愤怒的狂跳声。 他露出一丝疑惑:“你在同我生什么气?” “你不是对我生气吧?哦,你恨那个老头要把你的位置送给别人,更让人寒心的是,你的心上人,竟然答应了。”他恍然大悟,微笑道,“这好办,一起杀了。” 这具身体的反应变得更加愤怒,拼尽全力想反抗什么。 云晞安静地看着屋子里言语残忍的凌钰,提醒自己,这里是已经发生过的往事,她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凌钰已经被邪灵吞吃了,哪怕还侥幸剩下一丝自己的意识,最晚也会在今夜被蚕食干净。 但云晞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现在的凌钰是邪灵,他怎么能在镜火咒面前撒谎? 眼前所见的景象突然如玻璃一般被打碎,快速地斑驳脱落,向她这个外来者砸落下来。 云晞并不意外,她能看到的都是与聚魂阵有关之人的回忆片段,既不连续完整,也不稳固。 若是被这些碎片割到,也会就此丧命,随着记忆而永远消散。 云晞灵巧地躲避着这些碎裂的记忆,碎裂的镜片消散重组,眨眼间呈现出一片弥漫着血腥气的地牢。 阴暗湿冷的牢房外,凌钰特意过来看了一眼被极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李萧然,转身要走。 衣袍的一角突然被一只从牢里伸出来的手死死拽住。 凌钰蹲下身来,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一眼拉住他的李轻音,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不松开的话,就别要这只手了。” “凌钰,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饶我哥哥一条命吧。”李轻音泣不成声,“或者我替他死。” 凌钰盯着李轻音柔软无助的一双眼,觉得稀奇。 他拥有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明明记得李轻音是专横跋扈,自私自大的人。 原来自私的人到了绝境,也会为了别人而不惜命。 人性,原来还有些意思。 李轻音见他微微蹙眉,以为自己说的话有用,连忙擦了擦眼泪,接着求情:“凌钰,我哥哥觊觎城主之位,还毒伤了你,是他糊涂,他的确罪大恶极,可是自从我父亲死后,我和哥哥也是在城主的照拂下长大的,哥哥怎么可能杀了城主和夫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此事还请你再查!” 凌钰点点头:“我知道他是冤枉的。” “什么?”李轻音愣住。 云晞贴墙行走在阴影中,看见凌钰抓起了拽着他衣袍一角的那只手,握入手中,指腹轻轻搓揉着,语气含笑:“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我?” 不合时宜的话题让李轻音露出更为迷惑的神色。 她盯着凌钰,明明是熟悉无比的面庞,却让她生出一阵惧意。 凌钰大方迎着她的注视,带着浓厚的兴趣,接着问:“和白薇的喜欢比起来呢?” 话音刚落,云晞突然被一盏大红灯笼上蘸着金粉写下的囍字晃花了眼。 城主府中一片喜气洋洋,树上檐下都系满了红绸缎,鸣乐声中,凌钰与李轻音 9. 第 9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唤梦的力量消耗殆尽,燃烧在空中的星火粒子凭空消失不见。 夜色深沉,云晞刚脱离唤梦,就被迎面扑来的一阵劲风波及,风中灵力重重炸开,化作冰冷凝实的杀意。 云晞站着没动,不分敌我冲击而来的风暴被无形的力量碾压,不敢再造次,化作温和的春风轻轻荡开她的衣袂。 万子清和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看上去已经过了好几招了,双方的脸色都绷得很紧,各自在两道杀咒冲撞出的气浪中后退一步,不分上下。 一团黑色的东西从树影中飞出,掠出一道快如流星的长弧,比漆黑的夜色还要深沉独特几分。 云晞看着它直冲凌钰而去,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黑焰,从凌钰的胸膛穿过后,落在地上软趴趴地滚了两圈,受惊般振翅飞走了,哪还有刚才掏心不眨眼的危险模样。 一道灵符从它身上掉了下来,被吞进一簇火苗中。 灵符-异化。 万子清余光瞟到这边的动静,原本是不担心的,却不料接着就看到凌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胸口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大窟窿,燃着一圈黑色的焰火。 年姑娘竟然没救人? 趁着万子清片刻的分神,已达到目的的黑衣人撤身就走,被云晞一道剑气从身后击中,撞倒在远处的院墙上,脊骨断裂。 云晞刚要问他真实来历,黑衣人在血泊中强撑着抬头朝她挑衅般笑了笑,指尖凝出一道符纹,黑色的火焰转瞬将他自己烧成灰烬。 云晞微微蹙眉。 “年姑娘,聚魂阵凝聚的冤魂当真和凌城主有关系?”这是万子清对云晞见死不救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云晞点点头,快步走到气息刚绝的凌钰身边,双手结印,对万子清说:“准备剥魂。” 万子清眼瞳一震,被吓了一跳。 杀咒剥魂,仅听名字就知它不是被正道普遍接受的术法。修行者讲究因果,若非对方穷凶极恶,或者有血海深仇,不会轻易使用剥魂。 然而云晞不是在同他开玩笑,几道灵力勾勒出的剑影从天而降,从凌钰的尸体里逼出一个不愿离开的魂魄。 云晞杀伐果决,平静的一双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犹豫,让万子清无端想起那个只在传说里见过的青乾剑仙。 剑仙冰魂雪魄,看得见天下疾苦,剑下救过无数条人命,让人忘记她其实极具危险性。 她修的是杀道。 出乎自己意料的,万子清毫不犹豫选择了信任,指尖咒纹缠绕。 云晞盯着凌钰的魂魄,准确来说,是凌钰未被吞吃干净的一丝残魂和邪灵融合之后,变成的一个崭新的个体。 它不是凌钰,也不能算是完整的邪灵,因此在镜火面前,它的否认被判断为真。 但它并不稳定,加之每月中旬倍受濯尘的折磨,有时会短暂的分裂出凌钰的残魂与邪灵,前者记忆混乱,后者试图养好伤后挣脱离开。 剥魂咒命中它的那一刻,万子清看到了被生生分离开的一缕残魂,和一团浓郁的黑气,瞬间恍然大悟,脑海中却又冒出更骇人听闻的困惑。 人人皆知邪灵能吞吃血肉,蚕食魂魄,却从不知晓邪灵还能与人的魂魄融合。 万子清迅速从惊愕中回过神,单手掐诀,准备先将凌钰的残魂引入地下这个现成的聚魂阵中,再做打算。 一根破碎的红线清晰出现在云晞眼中。 剥魂之下,那个独特的魂魄不复存在,邪灵与残魂一分为二,记忆与行动都重获自由。 邪灵分散成一缕缕黑气,飞速逃离。 云晞动了动手指,灵力具象为几道淡金色的剑影极速刺来,悬停在它眼前一寸远之地。 气涟微漾,无形的屏障降落在身旁。 云晞大步走上前,目光很静很冷,像是堆雪的湖泊,右手还掩在袖中,只露出一截缠绕着几段月辉的树枝。 “是你......!”邪灵看不清当年浮光雾锦下的那张脸,却清晰记得引月而下的剑招。 折磨了它十年,令它连完整吞噬一个魂魄也做不到,反而被禁锢在这具躯体中,如同耻辱一般。 云晞迎着它愤怒又恐惧的目光,抬起树枝指着它,洒满广袤山河的月光似乎瞬间收拢在这一刻,被万剑凌迟的剧痛传遍它全身上下,无可忍受的痛苦比十年来的任何一次更甚。 停在空中的一道道剑影往四周分散,将嘶吼着不断涌动的黑气围困。 “当年夺走四神器的主使者是谁?你们三个是什么身份?是谁将你们放了出来?” 云晞话音渐沉,每个字都如她的剑一样,带着不可忽视的威慑力,“说话。” 黑气在重重剑影之中剧烈的翻滚着,找不到一丝缝隙可以逃脱,痛苦的惨叫声因为失去所有力气而弱了下去,似乎到了继续忍受折磨的临界点。 它虚弱又耻辱地开口:“主使者是......” 一道熟悉的哨音急促地响起,像是一种比濯尘更为危险可怕的警告。 邪灵接下来的话被掐断在这一声警告中,命线寸断。 方才还剧烈挣扎的一团黑气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干净。 云晞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次她听清楚哨音传来的方向了。 来自遥不可及的天上。 她仰首,似有什么东西具象在深不可测的夜色中,与她遥遥对视。 “年姑娘。”万子清这边也着实费了一番大力气,唉声叹气道,“凌钰的残魂不肯入聚魂阵。” 消音障散开,云晞惊疑的目光从头顶月朗星疏的天幕上收回,情绪沉入眸底,转身看向那一缕残魂。 与其说它是被灵力牵引着引向聚魂阵,不如说是万子清和它拉锯半天之后,选择直接把这一缕拼命了要反抗的残魂压入阵中。 “放开吧。”云晞一时半会讲不完她看见的那些记忆,“凌钰虽然无错,但死去的老城主夫妇和那位白姑娘都是被凌钰这个名字所害,他没有办法觉得自己无辜。” 万子清大致能猜到一些,邪灵与他融合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用他的双手害了他的家人,于是他不让自己当一个问心无愧的受害者。 缠绕在残魂上的一丝丝灵力随着万子清垂手的动作消失不见,云晞目光投向那道虚幻破碎的影子,说:“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白姑娘,我可以替你找她。” 云晞心想,虽说道歉无用,但他应当是想为自己的无辜或自责作出一句解释的。 凌钰的残魂没有任何的回应,消失在夜风中。 往事皆散,不留余念,唯有喜宴上那只玉镯的碎裂声在消散的记忆中重重回响。 明明是彼此喜欢与重视的人,她对自己的喜欢,最后在横江城所有人的眼里,竟然成了一个笑话。 灵力凝聚的一枚重明令从远处极速飞来,没入万子清的手心里。 万子清脑海里传入一道谢令闻的声音,让他立刻明白了黑衣魔族刺杀凌钰与城主府冤魂之间的因果,以及两件事情的连接之人。 他将这条传文转述给云晞:“令闻说他循着那道魔气,竟找到了白姑娘。” . 漆黑的小巷子中,一扇窗下亮着被风轻轻吹动的灯火。 白薇跪着地上,双手合十,默诵着往生的经文,身前点着一圈圈快要燃尽的蜡烛,再往前的桌案上奉着两道牌位。 听见脚步声,负剑倚在门口的谢令闻往外探出脑袋。 “子清,年姑娘。”谢令闻放下手,目光点点了地上的白薇。 云晞低头扫了眼摆成祈福图的蜡烛,等着白薇将最后一段经文念完,问道:“白姑娘,凌钰和李轻音被一个黑衣人所杀,那人可是受你指使?” 白薇起身面对着他们,与不久前被赶出城主府时的那股凄凉柔弱的气质不同。 她不流泪时,显得镇定从容,这才是云晞在她的回忆里见到的模样。 听到凌钰也 10. 第 10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客栈里,云晞毫无睡意,坐在灯下刻着一只木盘,准备在上面留下一个阵法,做成灵器阵盘。 手中的材料有限,只能靠着高阶的阵法来提高灵器的价值。接下来的几日,她只需专注做好赚钱这一件事即可。 银月光寒,身后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大片虚幻而模糊的星光,来自另一个竭力向她靠近的空间。 熟悉的气息在云晞晃神的这一瞬间变得浓郁而真实,她转身一督。 广袤无垠的星海之中站着一个男人,红衣束袖,白袍叠雪,束发的银冠上刻着流云花纹,墨发在夜风中轻轻扬起,又慢慢落下。 他得到了云晞的注视,稍稍歪头朝她笑着,漆黑的眼瞳中露出几分飞扬的神采。云晞知道那双眼睛若是不笑时,就只剩下血雨腥风里磨砺出来的冷厉与威严。 祝寒宜。 不对,星河界的封印没那么容易冲破,祝寒宜只是用了共影术。 共影术不同于简单传递声音或影像的术法,它能让祝寒宜身处的星河界和她身处的这一片空间无限平行,却不能重叠。 她与他能互相看见,无限接近,却触碰不到。 云晞没功夫招呼他,回身继续刻着手里的木盘。 祝寒宜先是愣住,漾着笑意的唇角立刻就压了下去。 他原以为这次见面,云晞会因为望秋原一战而对他拔剑相向,他都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可是她怎么却像是忘了这一回事? 还有她那张消瘦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像是早已遍布裂痕、一碰即碎的瓷盏。 “云晞。”祝寒宜早已打好腹稿的话题被全部推翻,也没心思再追究云晞对他的视而不见,沉下声问,“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刻刀在木盘上划刻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半晌,云晞忙完最重要的一笔,平淡地回答他:“被四神器重伤而侥幸不死,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四神器? 祝寒宜眉眼间覆上一层霜色。 他听着她不甚在意的语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惶,却维持着镇定:“你这身体就不治了?” 云晞没有回应,算是确认了他的猜测。 没得治。 祝寒宜不信,也不认。 他如鲠在喉,心里已经定下了几个打算,却只憋出一句矜傲的解释:“四神器失窃,与魔族无关。” “我知道。”云晞回过头去看着他,神色平静,“四神器当年是被邪灵与另一股势力盗走,要毁魔脉的恐怕也是他们,借此挑起人魔两族之战。” 祝寒宜冷笑了声,双手环抱在身前:“当年四大宗门当中若是有一个聪明人,也不至于做出向魔族宣战的蠢事。” 云晞点点头:“魔君智勇双全,深谋远虑,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这一战,魔族的死伤,恐怕不比四大宗门少。” “这一战,我曾经的确想打,只不过时机不对,又有与你的不战之约在前。”祝寒宜丝毫不掩饰心中所想,时常让云晞觉得他坦率得有点不太礼貌。 他环顾这间客房一圈,走到云晞身旁的长凳边侧身“坐下”,手肘竭力撑在桌上支着下巴,扫了眼她手中的木盘:“这是什么地方?你如今看起来风吹就倒,青乾怎么还舍得让你下山做任务?” “横江城。”云晞放下刻刀,右手贴在木盘上方,掌心的灵力如丝蔓延,构造出完整的阵纹,浅金色的阵法光芒照亮了一张娴静而平和的脸庞。 祝寒宜靠得很近,但毕竟隔了无法打破的距离,嗅不到他身上那一股独有的青竹香,这倒是让云晞觉得不习惯。 她扭头看了眼祝寒宜。 共影术只能让他们看见彼此,而非真正来到身旁。 在两个无限接近的空间里,祝寒宜说是坐着,身体其实根本接触不到桌椅,加上这长凳又矮又窄,比不上他那气派华贵的王座,整个人的坐姿看着十分别扭,让云晞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一边引阵纹入盘,一边接着说:“我被四神器重伤昏迷,错过了许多事情。那场大战之后,我就成了失踪之人,青乾也不知道我的下落。” 祝寒宜被封印于星河界,同样也错过了许多重要的消息,疑惑地挑起眉头:“你怎么不回去?” 他明明看得很清楚,在云晞心里,青乾排在第一要紧的位置上,她把那里当成家,把师门那几人当成不能离弃的亲人。 “因为我醒来时,已经到了陨星原。” 云晞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即便不是被困在陨星原,那时我伤得太重,自己走不回去,又被神器残力封锁了灵力,连传讯的天涯令都凝结不出,也没办法让青乾的人找到我,带我回去。” “更何况,谁能料到邪灵当年竟然从血渊中挣脱了出来,攻入一星涧,师尊因此身死道消,本命剑也化为灰烬。我如今出了陨星原,岂能不先为他报仇?” 这番话描述的处境完全出乎祝寒宜的意料,他很难想象她是怎么从消沉阴郁之中走了出来。 云晞提剑行走世间,看惯了离别起落便无坚不摧,极少与人说这些压抑的话。 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祝寒宜面前没办法停止倾诉。 “我师兄前途无量,原本是青乾默认的下一任宗主,那一战结束之后,他下山寻找镇宗之宝,被我曾经杀过的妖族报复。他们杀了我师兄,连他的尸体也要羞辱践踏,可这些本该冲着我来。” 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祝寒宜无法从她那双淡色的眼瞳里看出一丝难过的情绪,她甚至还能朝他笑一下。 可祝寒宜分明能感觉到不对劲。 “云晞,这些不是你的错,不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祝寒宜很擅长逼云晞和他动手过招,却不擅长做安慰人的事,更何况还是安慰她这个一剑就能把人捅个对穿的剑仙,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干巴巴的,“修剑者一往无前,绝不能陷入悲伤与后悔之中太久。” “我知道。” 云晞神色淡淡,决心坚定不改。 “我只是觉得难过,我在陨星原的前三年,重伤未愈,形如废人,每日都为了下一顿能吃上什么东西而忧心,并不知师姐已经走遍了无数个地方去找寻我的下落,也不知她因为查到了什么线索而殒命。” “如今我解除了神器残力的封锁,重回世间,报仇不过轻而易举,却永远等不到师姐她接我回去了。” “我如今想做的事情,唯有抓出 11. 第 11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东方泛白。 万子清睡得正酣,突然被人抓着肩膀摇醒,翻身坐起的瞬间,夹在指间的一枚铜钱虚影一掷而出,炸响涛涛声浪。 谢令闻被他六亲不认的冰冷眼神吓了一跳,在铜钱虚影极速攻来的瞬间拔剑格挡,若是慢了一步,定然会被炸得头破血流。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对万子清的起床气表示强烈谴责,扬声叫道:“谋害同门那可是大罪。” 万子清稍稍清醒了些,恢复了软绵绵慢悠悠的模样,抓住被子又躺了下去:“扰人好梦又叫罪该万死。” “哎你怎么又躺下去了?昨日不是还急着要找人吗,那人万一离开了横江城,咱们岂不是又要多追上一段路。” 谢令闻伸着手本想上前,又突然极速往后多退了几步,拉远了距离,看着万子清露出手指头,指了指窗外天色。 已经去房顶上挥了八百次剑的谢令闻表示无法理解。 他撇了撇嘴:“子清,你倒是先把位置占出来,我去找。” 万子清无奈地叹声气,再次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爬起来,揉了揉困倦的脸,千万道淡白雾气聚拢而来,寻踪图在眼前铺展开。 灵力写就的扶曦密文密密麻麻环绕在铜钱虚影四周,指引出它寻踪的方位。 谢令闻的目光追着铜钱虚影定格在寻踪图上一点。 “巧了子清,这人就在隔壁啊!咱们隔壁住的不就是……”谢令闻激动得一拍手,边说边往外走去,走到半路突然想到什么,一个急刹步停下,兴高采烈的语气也渐渐放缓,变得不可置信,“不就是……年姑娘?” 万子反应更快,或者说是被这个结果惊醒,已经挥手将寻踪图打散,谨慎地重开寻踪图。 铜钱虚影停落的位置却丝毫不变。 万子清缓缓抬头,与谢令闻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的眼神都在“怎么可能是她”与“的确应该是她”之间飘忽不定。 “走。”谢令闻耐不住好奇心,率先往走去。 噔噔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云晞坐在妆镜前束着发,扭头就看见两道黑影投映在门上,充满了犹豫试探。 云晞把昨晚做的阵盘揣在身上,起身开门。 一见是扶曦这两个弟子,云晞并不意外,边下楼边等着他们开口。 她想知道扶曦宗主寻她的目的。 逍遥境以上者,无法被寻踪图以生辰八字之类的信息测出位置,而她还是洞虚境,在其上。 在城主府时,她打散寻踪图,不过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境界,顺便在万子清的铜钱上留了一个指向自己位置的定影阵,为今日寻她所用,算是作弊。 “年、年姑娘起这么早啊。”谢令闻追着人下楼,笑嘻嘻道,“年姑娘家住何处?年方几许?修行多久?可有拜师?如今是什么境界?测没测过天资值?” 云晞对谢令闻说一长串话都不带喘气表示佩服,侧首看向他:“还想问什么?” 万子清跟在后面,客气又恭敬:“年姑娘,宗主特意嘱托我二人邀你去扶曦,他想收你做亲传弟子。” 收徒? 云晞不信。 闻山青是一宗之主,为扶曦招纳一个天赋出众的弟子,眼光决不会局限于将这人揽为自己的亲传。况且明松雪与师兄一样,品行、天赋、名望样样都好,出类拔萃,已满足他对亲传弟子甚至未来接班人的全部要求。 收下孤山鸢,是因为孤山鸢当时风头太盛,无论放在哪一长老名下都有微词。 如此执着的让她去扶曦,最大可能是在她这里有所求。 所谓收徒,多半只是个幌子。 云晞步履未停,不疾不徐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万子清一听,不太妙。 他原本以为不难。 四大宗门之一的扶曦主动要人,又是宗主亲口允诺的亲传弟子,两个条件都足够让散修们心动。 但年姑娘明显不感兴趣。 万子清觉得这时候只有坦诚能挽救局面:“任师兄几日前得到一道预占之卦,卦象上说你天资超群,可登修行巅峰,我们宗主爱才,自然想把你纳入自己门下。” “任师兄?”云晞回身看向缀在三阶之远的万子清。 万子清见她的表情探究,似乎从没听过扶曦任良宴的名号,觉得不太可能,迟疑着解释说:“扶曦弟子任良宴,卦术十分了得,其中以预占之术闻名,既可预知未来,又可洞悉过往。不过预占之术要碰时机,看气运,讲缘分,任师兄也从不轻易预占,最近这两年里,年姑娘你是他的第一卦。” 云晞的确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想来应该是这十年里出现的天才。 她记得谢令闻在城主府时说,她的生辰八字正是“任师兄”占出来的,这就足以证明他实力不凡。 她是天命之人,又有步尘的鸿蒙紫气庇护,能占出她的生辰八字,等于窥破天机。 除非……云晞想起昨夜长风中与她对视的那股气息。 除非她已被天抛弃。 万子清和谢令闻等了半晌,也不见云晞说句准话,直接问道:“年姑娘可愿跟我们回扶曦?” 云晞的语气倒是客气,却拒绝得干脆又坚定:“我只是个随心所欲的散修,扶曦虽好,却不是我的去处。” 云晞慢条斯理踩下阶梯,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系在万子清腰间的那枚铜钱外表看不出什么变化,那个定影阵却已破散。 她接下来还要做许多事,不必再让人时刻知道行踪。 既然扶曦有着关系到自己的秘密,是应该去查探一番,但云晞不打算这么轻易就答应。 云晞刚迈出一步,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眸光一凛。 若是没有她故意暴露位置,这两个扶曦弟子即便见了她,也不知道她就是要找的人,便没有重明鸟传信中的“在横江城找到人”一说。 她允许的作弊,难道也是任良宴预占中的一部分? 如此厉害之人……难道扶曦真的与自己被困十年有关? 谢令闻一听云晞一口回绝,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急着又追上几步:“年姑娘,你就当是去扶曦看看风景做做客,我们扶曦上下都可热情,天材地宝也多,正好给你养养身体。对了,你剑术也厉害,回去找个机会跟孤山师妹过过招,到时候指不定比岁末大考时还要热闹。” 云晞不好意思打断他的话,听完后才摇头:“多谢好意,但我这身子还算硬朗,也不拜师。” 谢令闻泄了气,转身背靠着栏杆,瞧着身子怎么看也不硬朗的云晞走出了客栈,望天叹气:“没想到扶曦竟有收不到人的一天。子清,这可怎么办啊?咱们要不还是跟着吧,万一年姑娘离开横江城走远了,再上哪找去。” “年姑娘没带行李,还会回来的。”万子清急也没办法,索性往楼下走,来到临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吃吃早点,换个理由。” 窗外的人已经不少了,来来往往忙着采买,云晞的背影没入熙来攘往的人潮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她沿着脚下这条路边走边看,路边两侧支了不少早点铺子,什么粥饭面食,鲜果点心,应有尽有。 转角的几棵柳树下摆了几张低矮的木桌,云晞过去坐下,要了碗甜粥和一笼包子,顺便问了问忙碌的老板:“老伯,横江城中有没有珍宝阁?” “有,在东市就有一个,那招牌大,又描得铮亮,姑娘过去就能看到。” 老板端来热腾腾的早点,上菜时多瞧了她一眼,恍然道,“姑娘若是想买仙药,不如等开了春,去趟东边碰一碰扶曦义 12. 第 12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云晞逆行于石桥上喧哗的人群中,来到繁华街市的另一面。 这一条巷子还在沉睡之中,两边的门窗都紧闭着,鸟雀也悄无声息,时间似乎都被朔风冻结,唯有澄金的日光洒落在门前的几株翠竹上,透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晶莹剔透的绿意。 十六年前来这里时,她持剑冲杀在最前方,步尘染血的剑尖划过灰黑色的石板,留下一根散发着甜香的血线。 师兄不慌不忙走在后方清场,脚下踩过的血迹被指尖落下的一簇明离火吞下,最后一丝蛊惑人心的邪气也被铲除干净。 一旁的师妹拽着师兄袖袍,看得又怕又羡慕,问了一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以一当十,涤荡妖邪。 妖物死,惑心术散,被吞噬恶欲贪恋的妖物抢占了数月的燕回巷终于不再是一个以妻女性命、自身气运来易物的扭曲深渊。 云晞第一次下山,是为了把良知与秩序还给横江城。 云晞沿着地面上积尘多年的一道剑痕,一直走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外停下,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等了半晌,终于有一个刚刚睡醒的侍从过来打开了一道门缝,露出个脑袋:“客官来得太早了,今日的寻珍展还得等到戌时。” 云晞说:“我不看寻珍展,来买消息。” 买消息的人出手都阔绰,侍从来了精神,开门营业。 云晞进了大门之后就见一片曲水环绕的幽静庭院,假山与松竹掩映在四方,令人的视线局限于脚下一条曲折向前的水栈。 她跟着侍从走了许久,总算到了水栈的尽头,踩着柳荫下的石板路,进了一间会客厅。 铺地的绒毯厚实柔软,高几上摆了一只瓷瓶,一枝梅花斜插于其中,散发着浅淡的幽香。 薄如蝉翼的屏风上画着一袭白衣涉水而来,霜刃过处,妖物轰然坠落于庭中水池,笼罩天穹的阴霾尽散。 云晞粗扫了一眼,眼熟。 再仔细一看,画中的人与剑皆湛清胜雪,浮光雾锦翻飞,云袖上的银纹荡漾开,绽出一枝枝莲,头顶的日光辉煌倾洒,失色于一道雪亮的光。 难怪师兄师姐总说她张扬。 云晞捧着热茶慢慢喝完,又给自己添了一盏,店主恰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客官想买点什么消息?” “两条。”云晞指腹沿着青瓷杯壁缓缓转了一圈,“第一,天狐族的下落。” 天狐少主既然倾全族之力围杀师兄,便以全族性命来偿。 “第二,十年前,有哪些人肯花大价钱寻找紫阳莲,或者有谁得到了它。” 师姐惯爱用毒,平日切磋或大比时虽能克制不用,但在与人相搏,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定然会用她身上最毒的毒药——唯见月。 沾了唯见月的人,一但遇到日光,必定化为血水。 唯有世上仅存一份的紫阳莲可解。 店主刚撩开锦袍准备坐下谈生意,一听完云晞的话,直接站起身来,干脆回绝道:“姑娘回去吧,这两条消息,在我这里买不了。” 云晞把茶杯置于手边的案几上,问:“为何?” 店主似乎觉得有点砸自己招牌,可是在尴尬之余又掺杂了一些别的情绪:“天狐族当年结怨颇多,上我这儿买天狐族行踪的人不少,最多的就是青乾弟子,我若是有一丝线索,肯定会用来换一个拜入青乾的机会,酬金什么的都通通免了。” 他说着就笑了声:“可你瞧,我费心竭力找了十年,也没这机会。” 立在一旁的侍从面露惊奇:“掌柜,你想修行?你难道觉醒了灵脉?” “那当然,只不过天资值低了些,这辈子恐怕都无所得。”店主哼了一声,不自觉看了眼屏风上风华张扬的人。 在光耀四方者的归属之地修行,也能分到一份荣光。 云晞不关心他们的闲谈,垂下眼帘,告诉自己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必灰心丧气。 店主见她沉得住气,看起来也算个讲道理的人,接着说:“至于紫阳莲,那是受巫邪诅咒之物,探得它消息的人族必死,我惜命,绝不做这生意,姑娘若是不怕,又有些门路,便去找另外那三族的朋友试试。” “叨扰。”云晞站起身来,突然抬手在眼前一抓。 似有什么无形且柔软的东西在手中挣扎,随着她一用力,在掌心轻轻爆开,指缝间掉落出一片细碎的闪光。 燕回巷的转角如同一道分界线,将外面的热闹与巷子里的冷寂清晰分割开来,再往巷子里走一步,指定会被发现。 谢令闻后背贴着墙,往巷子里望了一眼,等得摩拳擦掌。 “听了半天,年姑娘都说了些什么?”他抱剑看着沉默的万子清,质疑道,“该不会这么久了连听音蜂都还没放进去吧?” 为了证明听音蜂没有辱没使命,万子清字正腔圆地转述它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店主在说他不做这生意。” 什么生意? 谢令闻挠了一下头:“然后呢?年姑娘怎么说?” “听音蜂都飞到我脸上了。”云晞说。 谢令闻和万子清都被云晞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个激灵,明明十分平缓随和,也听不出一丝怒意或责备,没想到更叫人心虚。 云晞无声无息从巷子里走出来,迎着暖意融融的朝晖,眼瞳剔透的眼瞳中漾起瑰丽的金光,如同洒满碎金的冰面。 “跟了我多久?”她一开口,冰雪也消融,在煦风暖日中潺潺流走。 被人抓了个现行,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万子清原本打算沉默装死,却不料云晞的目光最终落到了他身上,余光一瞟,谢令闻已经往后退得没了影。 “年姑娘,我们并非故意要跟踪你,只是吃了早点上街闲逛的时候,恰好看到你往这条巷子走,就想过来再和你商量商量。” 万子清底气不足,嗓音软绵绵的,索性摊牌,“那店主不做的生意,我们来,年姑娘你想要什么消息,我们去请任师兄以卦术预占,只要你肯跟我们回一趟扶曦,让宗主见一面。” 13. 第 13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乍泄,冷雾弥漫,缓缓流动于云隙间透出的一束束光柱之中,恍惚有几分像青乾的万重云海。 云晞刚在柳树下坐下,吃了两口烩面,谢令闻就拉着冷倦的万子清出现在了面前。 “年姑娘!任师兄的消息来了!你瞧瞧。”谢令闻兴高采烈地拉了只小竹凳,在云晞身旁坐下,手心里攥着一张纸条。 云晞抹去眼睫和额前碎发上的水珠,雾蒙蒙的视线变得清晰几分。她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天狐族藏身于九昭城之中,据点不祥。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云晞对这个任良宴有几分佩服。 她翻过纸条的背面确认了一眼,问:“第二条消息呢?” “任师兄占完第一卦之后就晕过去了,宗主另外传了信,第二条消息需得等任师兄修养一段时间再试,年姑娘若是今日跟我们动身回去,等到了扶曦,时间算着刚好。” 万子清还没睡醒,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样,云晞看得笑了下。 云晞没对任良宴晕了过去这句话的真假计较太多,她明白扶曦的顾虑,怕她拿到了消息之后就反悔。 云晞指尖燃起明离火,纸条化为灰烬:“多谢了,我先去一趟九昭城,之后自行去扶曦。” 无论是扶曦可能与她被困陨星原有关,还是闻山青遇到了什么化解之法只在她身上的麻烦,她都要主动去调查清楚。 对危险一无所知,才是最大的危险。 “这......”谢令闻面露难色,“年姑娘,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去九昭城吧,正巧我们最近也没别的事情,若是路上能顺带救人除恶,也算是历练。” 云晞摇头,她与天狐族之间的因果,不该牵涉其他人。 “我不会反悔或者向你们提更多要求。”云晞说道,空气中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一跃而出,“若违背此约,永失自由。” 一道道浅金色的光芒绕着云晞四处游动,明灭闪烁皆呈规律,有时轻轻碰撞在一起,一道清晰的咒纹就凭空出现。 当云晞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它们骤然往她身上撞去,在她的身体里迸发出一道锁链虚影,又渐渐隐下。 见云晞二话不说就用了最具约束力的启誓咒为约,谢令闻和万子清心中先是震撼了一下,所有的担忧也都放下了,一同在柳树下吃了早点,回客栈收拾好了东西,各自奔赴目的地而去。 九昭城离这远,云晞原本想买一匹快马,星夜兼程赶过去,但在两个年轻人的强烈建议下,换成租了一辆马车。 手头因为一张唤梦符变得宽裕了许多,于是出发之前,云晞还给自己添置了一件斗篷和衣裳。 车夫见云晞情绪淡淡,上了马车之后毫无与人闲聊几句打发时间的念头,干脆闭嘴专心驾车。 去往九昭城的一路上村镇稀少,多是山道荒野,一路上安安静静,耳畔只有马车轮碾过地面枯枝砂砾的摩擦声。 云晞坐在车厢里,新买的斗篷厚实软和,小桌上的暖炉散发着暖融融的热气,只要多闭一会眼,就容易中生出倦意。 不得不承认那两个扶曦弟子的建议十分正确实用。 若是她自己骑马赶路,这身子骨恐怕禁不住一路的霜露风雨和颠簸折腾。 风轻日暖,困意袭来,云晞身子无意识地斜了斜,脑袋刚要磕到马车右边的厢壁,被一股突然来到身边的气息惊醒。 云晞霎时睁眼,扬手并拢两指,灵力具象为一道澄亮的剑影,横在左边多出来的那人颈间。 祝寒宜的右手已经伸到了云晞的脑袋与厢壁之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接触不到她,于是慢悠悠地收回了手,垂眸,无所谓地瞧了一眼明晃晃的剑影。 云晞见他目光轻蔑,又频繁使用共影,就猜到他不仅意识苏醒了大半,力量也在同步恢复,星河界的确无法再困住他了。 但这些与她关系不大。 云晞右手缩回斗篷之中,阖目休息。 被忽略的伤害性明显远超于刚才二话不说就横在脖子上的那道剑影,祝寒宜不悦地开口: “云晞。” 他刚叫了声名字,就见云晞竖了根手指轻碰在唇上,以为她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立刻噤了声。 却见空气荡开气涟,一道消音障降落在马车厢里。 云晞很快又把手缩了回去,斗篷里暖和,她其实懒得动弹。 她叹了叹气,对着洗耳恭听的祝寒宜低声说:“小点声,别人看不见你,只听得到我说话,我怕让人以为我被山野精怪附了身,魇着了。” 祝寒宜很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凑近她的侧脸:“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 云晞一贯善解人意:“你被关久了,难免无聊,我理解。” 祝寒宜微笑。 她的目光带了点同情:“而且你的共影术在我身上,除了我,你也没办法去找其他人。” 祝寒宜气闷。 他不挑起话题,云晞正好乐得清净,也不会主动说话。赌气似的沉默了半晌,最终认了输:“你这是又要去什么地方?” 云晞很给堂堂魔君面子,问什么答什么:“九昭城,天狐族在那里。” 祝寒宜听得有趣,魔族可不会因为亲恩二字而为谁赴汤蹈火:“给你师兄报了仇之后呢?” “上一趟扶曦。扶曦要么与我被困陨星原有关,要么就是闻山青遇到了什么麻烦。” 云晞的打算是,在闻山青主动开口寻求帮助之前,她不会挑破,假如闻山青对她有祸心,那算他倒霉。 “若是前者,我支持你踏平扶曦,至于后者,扶曦的危难怎么也轮到了你管?” 祝寒宜一向毒舌挑剔,在云晞面前已经尽量收敛了随机的攻击性,但仍然让云晞时常觉得他说话不怎么好听,“然后呢?又去给你的师姐报仇?” “自然。” “还有么?” 云晞沉默不答,已经失去一道步尘剑影庇护的心脏总是不合时宜的传来痛苦,时刻提醒着她其实不必再考虑什么太长远的未来。 祝寒宜脸色沉冷了几个度,表示自己十分介怀:“云晞, 14. 第 14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云晞费了些力气把这一堆尸体搬开,血泊之中,少女浑身伤痕遍布,已经失去了意识。 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少女攥紧的手掌中有一团还没凝结成满月形的银色光雾,正在迅速失去色彩。 孤光的传音术,仪景令。 云晞蹲在她身旁,治愈咒术的力量运转在掌心,贴上她的胸口。 这股陌生力量的注入并没能为少女延续片刻的生机,反而让她以为危险再次折返回来,紧闭的眼睛里淌下泪水,紧紧蜷缩手指护着仪景令,满是惊恐。 “不怕。”云晞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污,“是什么人做的?” 云晞气息温柔,极像她练习术法时被琴弦割破手指,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呼呼“不痛不痛”的师姐。 “九昭城……妖……”少女喉咙里堵着血水,嗓音含糊不清,紧闭着的眼皮虚弱地抬了抬,最终仍是闭上了,最终咽了气,“救、救他们......” 云晞从她发间取下一支珠花,指尖的明离火坠下几朵红焰,顺着少女的衣角爬去。 她回到车厢找了只盒子出来,收了骨灰和珠花,随手折断的树枝带出一道清越的剑鸣声,尘土飞扬的林间多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云晞原本想叫车夫帮忙把地上的尸体葬入地缝之中,掀开布帘瞧了眼还在瑟瑟发抖的车夫,放弃了这个念头,花了些力气把这些惨死的人简单下了葬,累得气喘吁吁。 马车在云晞的驱驭下跑得又稳又快,赶在日落之时进了九昭城。 云晞先在城里找了一家镖局,托人把少女的骨灰送回孤光,之后进了一家客栈。 九昭城这几日来了许多外地人,大街小巷热闹非常,客栈的大堂里几乎寻不到空位。 云晞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与人拼了桌,在等上菜的间隙,扭头看向窗外的长街。 云晞目光放远,想着孤光少女说的妖。 倘若恰好是天狐族…… 天狐族既然选择在九昭城潜藏十年,应当时刻警惕低调才对。 缺了一个大肆杀害那么多人的理由。 “九昭城每年办一次梅月节都要花不少钱,姜家真是财大气粗,今年竟然主动将这笔费用全包了,城主这不得给姜家磕一个?” “这还不是托了姜家小姐的福,听说姜家还打算把自家藏珍林里的奇花异草也拿出来。今年的梅月节,可不止有梅花可赏。” “街上搬来搬去的那些花不就是吗?” 云晞凝思的目光从装点在街上的各式花卉上收回,看向同桌闲聊的人,突然加入话题:“姜家小姐为何要出钱出力办今年的梅月节?” “不是姜小姐出钱,是她哥哥,姜家家主。” 左手边一袭青衫打扮的书生纠正了她的话,“听闻这兄妹二人父母去得早,从小相依为命,姜家家主对他这个妹妹视若珍宝,今年的梅月节恰好撞上他妹妹的生辰,便大方出了这钱,把这梅月节办得比往年热闹隆重,吸引了不少外地人,也算是万人来贺了。” 云晞适时露出惊叹,追问道:“姜家是什么来头,出手如此大方随性?” 右手边坐着的白胡子老人是九昭城中土生土长的人,见惯了城中许多有名有姓之人发家或落魄的历史,缓缓介绍道:“姜家是外地人,搬来这城里该有十年了,刚来的时候就十分阔绰豪气,买下了那边一整条街,修建成了姜家的府邸。” 他说着,手伸出窗外指了个方向。 云晞侧首看去,那个方向已经远离了繁华喧嚣的九昭城中心,又是华贵气派的私人府邸,少有人打扰。 这么多年来最热闹的时候,恐怕就是成群结队的脚夫吆喝着从姜府里搬出花草的这几天。 老人夹了一粒花生米,白胡子随着咀嚼的动作抖了抖:“据说姜家祖上是研究什么医毒虫兽之类的修行者,传了些厉害本事下来,姜家家主在自己府上开辟了一大片林子,各类天材地宝和奇花异植取之不尽,他就凭这些东西发了迹。” 云晞屈肘支着下巴,垂眸细想,十年。 九昭城地处西北境,雨水稀少,气候干冷,离四季分明差得远,也不是什么灵气浓郁之地。 珍稀的植株对水土气候各有要求且十分严格,若是能繁茂的生长在同一个地方,要么是姜家有人精通控温聚灵的术法,要么用的是百草谷相似的邪术。 她想起来时在山野中见到的那些被追杀至死的人。 若是后一种假设,孤光弟子没能从妖邪手下护住的那些人,是否就差点成了姜家那片林子里的冤魂? 这两件事情在云晞脑海中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了一起。 云晞给自己续了杯热茶,用好奇的口吻说道:“姜家底蕴丰厚,又有生财的秘诀,这些年眼红或入室行窃的人恐怕不少。” 老人摆手:“从未听过。” 云晞抿了一口茶。 防守森严,有进无出。 她扭头往姜府所在的那条街的方向看了一眼,思索着应该怎样潜入进去才最为稳妥。 假如对面是一个已知的妖邪的巢穴,她会直接持剑杀进去,可是在未查清的情况下,就不能如此张扬而不计后果。 云晞去了一趟脂粉店。 翌日。 云晞略施薄妆,气色好了不少,不会再让人觉得她是碰一下就会倒在地上醒不过来的病秧子,更不敢收她进府当个杂役。 姜瑶的生辰宴与梅月节在即,姜府上下忙得不可开支,府里各处都人手不足,管家不得不临时新招了一些人来府上做工。 这一群临时找来的杂役们领了差事就各自去忙了,云晞借着洒扫院子的理由,行走在姜府之中。 好在有探知术,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察觉出姜府各处妖气缭绕,行走在府中的侍女与巡守在各处的侍卫都是妖气的来源。 这一份特殊,坐实了姜府上下都是妖。 并且最有可能就是天狐。 当年祝寒宜一统四分五裂的魔域,登上君主之位,又图谋吞并异族。祝寒宜性情冷酷,行事果 15. 第 15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异水冰冷刺骨,消噬灵力,黑暗之中一次次漫过脸庞,在即将窒息之前,又悄然退落,给人片刻的喘息,再反复折磨。 沉重的石壁在三天之后再次被打开,陈朽潮湿的气息冲起漫天灰尘,狂舞在光束间。 池中水位骤然降落至了薄纸般一层,异水沿着孤山鸢的身体分成两股快速逃走,像是正在躲避什么极其可怕的力量。 孤山鸢扭头看去,通红的火光之中,有一人气质清幽,瞳色浅淡,像是扶曦天池中浮着碎冰的雪水,澄澈而微冷,说不出的清绝无双。 所有的戒备与愤恨竟在刹那间凝滞,恍惚之间,孤山鸢想起了一个生死不明之人。 在夜袭失败,被姜斐关进这里的第一天,她还能听见石壁另一面的笼子里传来哭嚎和哀求声,再后来,那些人竟开始祈祷青乾剑仙能从天而降,将他们从牢笼里救出去。 寻常百姓被妖邪祸害时,第一时间想起的依旧是青乾剑仙。 哪怕她已经失踪十年。 孤山鸢原本不服,却又羡慕,一双眼眶憋得通红,在想起八岁那年被云晞从滚烫的火架上抱出来时,眼尾凝出的一滴泪被汹涌冲刷而来的异水带走。 那时也有冲天的火光照耀在云晞侧脸,在浅色的眼瞳里燃起一簇瑰丽的焰光,乌发雪衣之上也跃动着一层暖金色的光影,恬淡而温柔。 孤山鸢出生世家,在被天狐族害得家破人亡之前,族中的阿姐们有的清冷如兰,有的飒爽大气,却都不如戴着一张面纱的云晞一眼惊鸿。 月下冰雪,可拟其魂。 “以同族血肉来供养妖邪,换取沉水玉,你们全村上下还有没有良知?今日连她这个小孩子也不放过,罪不容恕。”云晞把她拦在身后,淡淡地扫视聚集在火墙之外的村民,迫人的气势让站在最前方的村民们微微张开双臂,以戒备和惧怕的姿态示意所有人往后退了几步。 可云晞那时也才十二岁。 “你是修行者,难道想对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吗?” 村民之中一旦有人爆发出激愤的质疑,刚刚还心虚后悔的人就会瞬间被同化,凶狠附和的责骂声比挥舞在手中的铁锄斧头锋利无数倍。 “她又不是我们村里的孩子,她偷吃了我们一碗鱼汤,报答我们本就理所应该!” “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叫花子,早晚死在野狗堆里,为什么不能用她来为我们村子换一些卖钱的沉水玉?” “就是啊!你赶紧让开!这是我们村子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再多管闲事,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滚!快滚!” 孤山鸢再一次被这些穷凶极恶的目光环伺,却哭不出来,从云晞身后露出一只眼睛,仔细又安静地记着火墙之外的每一张脸,却听见云晞清冷的声音传来,毫无半点犹豫或为难: “愚昧残忍,当诛。” 熊熊燃烧在四周的大火被一阵平地而生的浩大剑风压灭,连云晞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黑夜席卷而来,月辉暗淡的山野之中,众人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拿着斧子锄头叫嚣得最厉害的几个村民已经倒在了地上,脖颈间的一道伤口十分齐整,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一般,汩汩往外涌出了血。 孤山鸢和在场的村民一样,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村民们惊恐的喊叫声在沉默之中炸响,孤山鸢才反应过来,她出剑只分善恶,不分人或妖魔。 “水月妖已经被我斩杀,浮明堰也被我一并填平,今日我只杀为首之徒,你们全村上下倘若不就此改过自新,再敢寻邪路生财,我一个不留。” 嚣张,威严,如行神罚。 孤山鸢狼狈逃亡了数月,早已骨瘦如柴,云晞背着她也感觉不到什么重量,索性就背着她走了一路。 “你叫什么名字?” 云晞当时的声音与此刻出现在水池边的女子的提问声重合。 “我是......”孤山鸢脱口而出后立刻收了声,觉得丢人,便闭嘴不肯回答。 云晞仔细打量了孤山鸢片刻,见她不吭声,也不强求。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孤山鸢身上的水链上。 异水能蚕食人的精神与灵力,被异水链锁住的人更是连生命力都在快速流逝。瞧着这小姑娘浑身上下也就脑袋还能勉强动一动,定然被关在异水中不少日子了,体内也难逃被异水入侵,锁住了脉络骨骼。 理智倒是还保持得挺清醒,还知道瞪她。 “你别碰这水,会没力气的。”孤山鸢见她右手伸向了池中,抿紧的嘴唇终于松开,“你是什么人?你若是单枪匹马闯进来的,我劝你快走,这姜家家主是逍遥镜的大妖,别在这里白白送死。” 云晞哦了一声,笑问:“那我把你留在这里等死?” “我会死在这?”孤山鸢哼笑出声,明明长着一张秀气的脸,说的话却总是不怎么讨喜,“不用你管。” 朝露印正在将异水的力量弱化为普通水流,只需再耐心等上几日,她就能挣断异水链,从这里杀到姜斐面前,将新仇旧恨一起了结。 她的实力连祝寒宜都能封印,岂会杀不了一个姜斐?被困这里,不过是因为头一回只身一人独面狡猾的大妖,经验不足,被他的阴险手段偷袭成功罢了。 云晞果真收回了手,在孤山鸢冷淡闭眼的瞬间,并指按在她的胸口,探知术散入体内之后快速游走。 孤山鸢猛然睁大眼睛,恼怒地瞪着不怎么讲礼貌的云晞,刚要呵斥,却听云晞问: “你的后路,只是朝露印?” 孤山鸢愣住。 朝露印是扶曦至宝之一,作为拜师礼,被闻山青融入了她的体内,早已与她合一。非高境界者,不可能探知到朝露印的存在。 云晞无视孤山鸢瞬间变得警惕万分的审视,语气和缓耐心,像是在同一个小朋友打商量:“这里的异水假如只是一池死水,朝露印早已将其弱化,让你挣脱。可它源源不绝,你要继续等?想想你的脑袋瓜还能转几天。” 孤山鸢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且不说异水遇强则强,难寻斩破水链之法,这里也无人可助她,只能孤注一掷,没得选。 云晞无声等待,见她态度松动了些,目光别扭地往旁边一躲:“有劳。” 云晞右手燃起灵力屏障,贴在浅浅的异水中,水流汇成细细的一股线,缠绕成覆盖整个池底的阵纹,无数水滴从阵中离析而出,竟化形为剑,迸发出一道道凌厉的剑气。 杀意冰冷,来势迅猛,霎时间凝为实质。 孤山鸢瞪大了眼睛。 不拘本相,凝万物为剑?! 孤山鸢不可思议地感受着背后真实无比的剑气,被诓骗进了死局一般又惧又怒:“你想做什么——” 水剑直直刺进孤山鸢的身体,杀意澎湃而精准。 它们的目标只是困缚在孤山鸢身体内外的水链,没有伤到她分毫,在穿出她身体的那个瞬间,碎裂成蒙蒙水雾落了满身,如雷鸣骤停,风浪归寂。 牢牢捆缚着孤山鸢的几条水链已经无声断裂,落入池中溅起水花。 孤山鸢眼睫上沾了水珠,缓缓地眨了下眼。 以异水剑阵破异水锁链,力道与技巧配合的精准,简直炉火纯青。 “你是哪个宗门的修行者?”孤山鸢按耐不住地问出了口。 她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奇怪的自卑感与挑战欲,却拒绝承认,她原以为这种情绪释放的对象只有十四年前初见的云晞。 < 16. 第 16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高阁孤影,四寂无声,薄雾般的帷纱在夜风中起起落落。 云晞没能辨太清楚对方的身形容貌。 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姜府的盛装女子,她猜测是姜瑶。 奇怪的是,云晞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敌意,甚至还看见她有闪躲的动作,像是没料到会被云晞发现,连忙闪身躲进了阁中。 云晞原本想追上去,却见四面八方有一队队姜家侍卫提着刀剑朝着她这个方向赶了过来,澄亮的灯笼连接成了一条条明亮的火龙,声势浩大,杀气冲天。 “有人闯进了青花坪,快去搜!” 云晞凝神屏气,快速斟酌。 铁笼中的那些人还未救出,藏珍林的秘密也没来得及去探查,一个逍遥境的大妖出钱出力揽下一场空前盛大的梅月节,是否有别的什么目的,也暂时一无所知。 总而言之,今夜不必暴露。 云晞扬首再看了眼不远处无人的高阁,瞬形匿身不见。 既有目的,就不怕这是最后一面。 . 瀚海阁。 不止是青花坪至瀚海阁一片区域,值守在阁中各层的侍从也早已被被姜瑶寻了个理由支开。 她轻手轻脚掩上了门,没忘记自己一趟的最大目的,在顶楼挨墙摆放的木架上找到一个小盒子,嫌弃地擦干净上面的积灰之后再藏入怀里,笑着转身欲走。 “哎哟。”姜瑶一头撞上一个坚实胸膛,揉着脑袋气恼抬头,却在见到姜斐那双笑容温和的眼睛之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姜斐白衣清雅,侧脸铺洒着穿过窗户斜照而来的浅淡月辉,衬得五官温和精致,无一有瑕,不辱九昭城中第一公子的好名声。 “哥哥,你也是来打扫瀚海阁的吗?”姜瑶微微侧身,心虚地给摆放着珍宝的木架擦灰。 姜斐伸手向她,嗓音温和好听:“小瑶,拿出来。” 姜瑶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盒子,放到姜斐的手心里。 九昭城的人都知道姜家家主对妹妹宠爱有加,包容无比,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可是只有姜瑶自己知道,当她有一天意识到这个哥哥对她的某些管束显得有几分奇怪时,她就不知不觉地对他感到害怕。 姜斐并未细看,督了一眼那盒子就将它放回了原处,语气里有些好奇:“小瑶,你若是实在想出门玩,我可以亲自陪你出行,可你偷拿我族攻防异宝,是打算独自一人溜去哪里?” 姜瑶自知瞒不过,老老实实答:“再过一个月就是秦逍的祭日,我想去青乾见见他。” “小瑶,你的修为无法藏匿妖气太久,若是去了青乾,身份随时可能暴露,到时候不仅是你自己,我们天狐一族都会惹来麻烦。” 姜斐目光不变,仍是好脾气的模样,“且不提我们与青乾之间有深仇血恨,秦逍生前,你几次给他送去信件,他一封未回,这便是连你所谓的朋友身份都不肯承认。如今他死了这么多年,小瑶,你还在喜欢他吗?” “哥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拦住你,让你杀了秦逍。我本应该与你断绝关系,这些年我还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不忍再失去最后一个重要之人。” 姜瑶语气倔强,对视的目光不避让半分,“以前因为秦逍的师妹与我们有杀父之仇,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身份,连喜欢他都自知罪大恶极,可如今他的师妹失踪十年,多半已死,他也被你杀了,这笔账已经两清,我连去祭拜他也依旧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想祭拜他,在九昭城或者姜府都可以,去青乾不行。”姜斐摇头,眸底笑意异样。 姜瑶话音哽住,气恼道:“哥哥,梅月节上你要杀那么多人,这可不像是害怕暴露身份,要继续藏匿下去的意思!” 姜斐问:“小瑶,我为什么杀人?” 姜瑶又气又无可奈何,脱口而出:“那还不是为了治愈你的心魄。” “我治愈心魄,仅靠暗牢里的那些人就够了。”姜斐神色不变纠正答案。 “小瑶,你是半妖之躯,从小就羸弱多病,又被千蛇毒重创过脉络脏腑,十年前本该难逃一死,我以藏珍林中的九续花与生肌果为你续命至今,但若不寻根治之法,你还能继续活几年?” 姜斐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掌往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灰,语气放缓几分,继续说:“以梅月节上九昭城中所有人的鲜血与生魄,为你换血融命,你从此往后才能性命无虞。” 出人意料的答案传入耳畔,令她嫌恶且害怕的阴谋竟然是因她自己而起,姜瑶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惊惧,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姜斐负手在身后,若无其事地瞧了眼她的神色,迎着昏晕的月辉,面露一丝期待的笑意,继续说道:“梅月节后,我会带领全族去另一个新的住处。况且,天狐一族流着被上古神明点濯过的血,天生不凡,岂能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哥哥,你别滥杀无辜了!”姜瑶竭力稳住情绪,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深思之后忍着恐惧认真说道,“若是为了我一人活,要万人死,那不如让我从此听天由命,我能活到今天,本就已经是万幸了。” 姜斐看着她叹气:“我们是妖,与他们并非同族。” 姜瑶争辩道:“可我身上……” 姜斐打断她:“半妖也是我天狐族同类,更何况,你还是我妹妹。” 他始终和颜悦色,却也正是这一副从没改变的态度,让姜瑶有一种无法撼动他的绝望。若是换作旁人站在这里,定然已经看见他这双温和的笑眼之后是无边的冷寂。 她抓着他衣袖的手触电般松开。 瀚海阁至青花坪的一片夜色终于被密集的灯光驱散干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让整个姜府都陷入了紧张又肃杀的氛围。 姜斐走到阁楼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开,扫了眼地面上寻踪搜捕的侍从们。 “小瑶,你连那附近的人都支开了?” “我怕他们撞见 17. 第 17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云晞站在藏珍林边缘,林间薄雾流动,似罩了一层白纱。 “都手脚麻利点!午时之前,把这三百盆馥兰香和一百盆秋玉露装好送上马车。” 藏珍林无疑是姜府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姜府的管家怕出什么岔子,亲自领着杂役们来藏珍林里移植花卉,冷硬的叮嘱声与恐吓没什么区别。 “馥兰香和秋玉露都长在林子外围的东南边,谁若是走错了,四处瞎逛闯进了林子里的禁地,被什么毒蛇毒蝎给咬死了,姜府概不负责!” 杂役们都连连点头称是,云晞混在人群之中,待进了藏珍林,放缓脚步慢慢退到队伍末端,瞬形离开。 她一路上仔细辨认着藏珍林里的气息,辅以探知术,结果却是这里既没有聚灵控温的阵法,也没有任何邪术存在的痕迹。 林中气味杂糅,草木葳蕤,叶上茎间没有一丝妖力附着,鸟虫的鸣叫声充满蓬勃生机,处处都是一派寂静安宁,唯一显得古怪的,竟然是她这个东摸西看的擅闯者。 难道是她猜错了,天狐族的确有蕴养草木的秘籍? 可那些被捉来的人又有什么作用? 明日就是梅月节,云晞不敢大意,凝神继续往林子深处走,没多远就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一条一丈宽的小溪将藏珍林一分为二,水色清透如镜,云晞蹲下身,掌心与水中倒影相贴,再次运转起探知术。 姜府家大地宽,一片藏珍林半晌也走不完,这一条小溪作为藏珍林的水源,循环于林子的天上地下,借它来查,反倒方便许多。 探知术散入水中,将停留过藏珍林的诸多力量从水中带回。 猝不及防间,一股熟悉的力量撞入云晞掌心。 云晞猛然睁大眼。 师兄?! 无数个猜测在云晞脑海中爆发而出,她等不及先梳理出什么前因后果,走向这股力量的来源。 四方的空气骤然被锐物撕开一条条口子。 “姜府禁地,擅闯者,死。” 数十道长箭穿透树荫密集射来,刺破温柔的晨风,带起声声嚣张而愤怒的啸音,覆盖其上的妖力泛出朦胧的幽紫色光芒。 把守藏珍林的一众守卫同时现身,杀意如箭矢一般冷锐。 云晞手中空无一物,爆炸般的气浪从她身上迸出,将近在咫尺的长箭尽数折断,林间山石炸裂,枝叶粉碎。 她抬手,守卫们的眼里只见银白阵纹如天罗地网一般蔓延至头顶,磅礴的灵力盘旋于瞬间成型的阵法之中,似有千斤重物自头顶的高空中坠落,全身骨骼被压迫得快要碎掉。 阵-岳。 消音障早已悄然降落在四周,在这里圈出了一片无声的猎场。 原本气势汹汹的守卫们眼中杀意溃败,尽数化作惊恐。 他们是妖,体术力量本就比人族强大许多倍,此刻在生死一线之际,想也不想就恢复了天狐的原型,全身力量最大化,挥动的利爪上凝聚着幽幽紫光,欲强行破阵后瞬形逃出战场。 云晞淡淡地扫了眼他们的动作,被她注入阵法之中的杀咒接连爆发,银白的光芒之下是毫无预兆往皮肉甚至骨骼中收紧的力量,断肢与血污霎时喷洒而出。 倒在血泊中的妖物都还死死地盯着云晞,目光定格在不可置信的一刻。 他们以前见过许多修行者与自己交手对战时的模样,冷静理智,从不失控,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只为取他们性命,而不是为了虐杀折磨。 今天却头一回见到一个修行者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她在瞬息之间定人生死,浑身都散发着杀气、愤怒和不容反抗的裁决之意,出手狠绝而无顾忌,如入无人之境。 “大胆!敢在姜府动手,你找死!” 云晞转身直面这道冷喝声,极速逼近眼前的是一拳蓄力已满的怒雷。 姜府管家佩戴着雷刑护腕的右拳上倾注了妖力,缠绕其上的雷光爆鸣闪烁,蛇行而来,照亮漆黑眼瞳中的一抹幽幽紫光。 “我何处不能动手。” 云晞抬手,半透明的坚固防护拔地而起,灵力光痕勾勒出坚固长壁,非逍遥境及以上者不能破的阵-封影拦下怒雷,爆燃的雷光在封影上撞击破碎,没留下一丝裂隙。 封影轻盈消散开的余威冲撞在管家全身上下,令他倒飞数丈后摔在树桩之上,捂着血肉模糊的胸口,再使不出多余的力气。 云晞瞬形来到还剩一口气的管家眼前,眸色冰冷:“青乾秦逍来过这里?” “秦逍?”管家愣住,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云晞眸底唯一一丝期待散去,越过管家往前走,身后阵法彻底分崩离析,断裂的阵纹泛着寒光轻飘飘落下,割下一只头颅。 熟悉的力量在靠近林子中央时越发浓郁起来,让目的地变得明确,就好像她小时候只身除妖回青乾的夜里,师兄以异化符送来的一只纸鹤,散发着莹莹白光,陪她走完从山下到山门的最后一段夜路。 云晞最终在一片湖泊旁边停下,盯着脚下揉碎金色日光的水面。 被风吹落的草籽在水面点出浅淡的涟漪,日光树影缓缓摇晃,云晞仔细辨认了一眼,是幻象。 姜斐擅长虚实幻术? 云晞眼底散去深究,从地上捡了一截趁手的树枝,朝着湖水挥出一道剑气。 水面破裂,如同倒映着葱郁草木的无数玻璃碎渣迎面飞刺而来,被剑风掀起的满地枯叶与砾石也四处飞溅。 云晞挥出一道灵力屏障将面前纷乱的攻击挡下,幻象碎片撞上灵力屏障之后自然消散,一个山洞显露在眼前。 失去了一道步尘剑影保护的心脏原本在云晞的刻意维持下,极少被情绪的波动影响,此刻却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似要彻底碎裂。 云晞袖下的双手微微握拳,下了极大决心一般,迈步进了甬道。 甬道窄而长,湿冷的水汽与腐烂在泥土中的草木根茎的气息铺面而来,尽头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血红色的光,照亮了一个巨大而孤寂的石洞。 它悬躺在半空之中,隐约似人形,被正上方的一张缚春符永远禁锢于藏珍林。 来自地面的无数灵株灵植的细长根茎穿透了山洞顶端的土层,扎进了这具人形的“身体”里。 在云晞走来时,日夜不熄的红光微微一暗,如同久别重逢时泪光闪烁的眼。 云晞浑身血液冰凉。 她的目光凝在这一片人形的光雾之上,良久,喉咙里终于挤出了声音: “师兄!” 百草谷嫡系后裔之中,有人能觉醒奇异的血脉力量,名为蕴养之力,润泽世间草木,万物生发。 秦逍是被百草谷遗弃在外的孩子,百年间唯一一个觉醒了蕴养之力的人。 任由蕴养之力自然扩散至藏珍林每一个角落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林间无数草木的根茎已经迫不及待地刺入了血雾之中,直接汲取血液里奇特宝贵的蕴养之力,日夜不歇,没有节制,又随着草木的呼吸与枯荣,将这片力量返还于此。 云晞在这诡异恐怖的一幕面前爆发出强烈的怒与恨,脑海中叫嚣着无数个声音。 姜斐他怎么敢?! 他竟敢抽离师兄的血脉力量,将它永远禁锢于此,作为藏珍林的养料! 蕴养之力......师兄觉醒了蕴养之力的秘密仅师门五人知晓,姜斐他从何得知? < 18. 第 18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孤山鸢被一股针扎般的剧痛惊醒。 全身脉络都像是被一根根烫红的针刺穿,灼烧感从针眼的边缘不断四散蔓延,扩散成一团将她包裹的熊熊大火。 孤山鸢被热汗浸湿的黑衣黏住了滚烫的身体,一缕缕浅淡的白烟飘过眼前,被疼痛与高温席卷的意识陷入一片模糊,抓着床沿起身时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朝露印的力量极致运转,竭力将这一阵剧痛弱化。 半晌,孤山鸢手撑着地面狼狈地站起身来,埋脸在水中浸了浸,出了客栈去找最近的医馆。 这症状来得怪异,毫无预兆,像是中毒,可是她连什么时候中的毒也没有头绪。九昭城的医馆若是不能解,那就得回扶曦。 可家仇未报,心结未解,就这样回扶曦,怎么能甘心。 孤山鸢思绪纷乱,忽觉不对时,原本人声鼎沸的长街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纷纷避让什么,早已退出了她的视线。 极速逼近的危险气息一旦暴露,便化作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拍在了她的肩上。 孤山鸢猛然回头,空荡荡的长街中央,男人一身月白锦袍,气质彬彬有礼,却又兼容着轻蔑。 一只盘旋于孤山鸢身后的蝴蝶在被她发现的第一时间,飞回了他伸出的手指上,色彩斑斓的双翅上长满了一只只黑色的眼睛,在孤山鸢拔剑出鞘的瞬间,泯灭于一闪而过的雪亮剑辉之中。 “姜斐。”孤山鸢冷眼看着他,劫尽剑身璀璨如日照悬瀑,“你何时在我身上下的追踪术?” “不是追踪术。”姜斐笑着说,“刚才那只蝴蝶,名为却邪,它来找你,是因为你的伤口里有它想要吸食的重祟。” 孤山鸢睁大的双眼瞬间被惊慌与绝望冲击,握剑的手猛然用力,控制不住地颤抖,手臂上被姜斐上次划伤的那条伤口再次挣裂。 重祟从九头凤妖的血液中提炼而来,被重祟污染之人,十之八九会妖化。 极南之地三十年才有一只却邪蝶破茧而出,却邪喜食重祟,也是世间唯一能彻底清除重祟的东西。 姜斐缓步上前,盯着孤山鸢惊慌闪烁的目光,十分满意,乐得多说了几句:“你在异水中泡了三天三夜,难道没有发现那个池子是巫妖的骨灰所铸?巫妖与疫病剧毒伴生,死后也是极难处理干净的祸害,不知你身体里已被浸染了多少灾厄?” “你......!去死!”孤山鸢大喝一声,挥剑而上。 熟悉的街景在无处不在的剑气冲击之下一寸寸暗淡下去,变成一张几近透明的屏障,隐约可见外面连绵狰狞的黑影。 姜斐结印的双手间妖力流转,从容接招:“十年前,劫尽剑一扫望秋原的风采无人不知,无人不羡,可这两次交手,我看名不副实。” 孤山鸢愣了下,剑招慢了一步,在姜斐指尖飞射而来的杀决面前惊醒,侧身时扬剑一斩而下,散裂在劫尽剑刃下的杀决余威迸射,削下她一缕长发。 姜斐瞬形冲上前来,不再作掩的天狐妖王气息在咫尺间释放而出,气势慑人:“孤山鸢,我与扶曦无怨无仇,九昭城也不在扶曦镇守之境,你千里迢迢直奔我来,是为了寻什么仇?” “你天狐族杀人无数,藐视人命,欠下的血债生生世世都还不清,还敢问我是什么仇?”孤山鸢怒火冲天,劫尽剑招变换迅猛,贴近细细观察剑招的姜斐,压着他打。 劫尽刺进他的咽喉。 凌厉的剑光激射而出,伪装成九昭城街景的幻境终于承受不住般片片破碎,露出原本的世界。 这里已经是在九昭城之外,高大连绵的树影环抱着这片荒凉死寂的坟地,荆棘与野草互相盘结而生,覆盖在一座座破损的土丘之上,难以名状的压抑感遍布四野,即便是在白日里也让人后脊生寒。 孤山鸢以为这里也会成为姜斐的墓地,却在下一刻看见被劫尽刺穿的男人凭空消失不见,冰冷而强势数倍的杀意从四方围困而来。 孤山鸢目光环顾一周,竟然有四个姜斐站在她前后左右,抬手指向她,凝聚成形的杀决同时脱离指尖,去势如星。 孤山鸢一时无法从这他们之中分清真身与幻象,足尖点地,借瞬形术跃于半空之中,向后倒飞而去的同时,朝着下方那四道身影横斩一剑。 剑影涛涛,在姜斐眼中如一线白浪从天地边缘奔腾而来,逼近之时卷起滔天浪潮,压迫感从头顶倾倒而来的阴影之中强势碾压而下,耳畔金戈齐鸣。 姜斐依稀想起了曾在多年前的一个雨夜见过这招剑势。 本该是致命一剑,可惜那一次输他境界,这一次太过稚嫩。 四道身影破浪而出,朝孤山鸢瞬形追去,接连飞出的杀诀如一朵朵白焰,在孤山鸢落地挥出一剑将其扫落时,姜斐的真身已经追至眼前。幻象快如残影回到他的身上,如同将三份力量同时聚为一体,朝着她的右肩砸下一拳。 这一拳已经快得无法避开,孤山鸢硬接下,肩上血水迸溅,剧痛之中她的身子往右侧一歪,险些倒下。 孤山鸢咬牙,被震得差点要断掉的右手握紧劫尽,上挑一剑划过姜斐的脖颈。 “青州独孤家?”姜斐抓着剑刃,汩汩鲜血顺着剑上凹陷的花纹流向那只握紧剑柄的手,升腾起一层幽紫色的薄雾。 他语气幽缓,掩不住轻蔑与兴奋,“当年我在独孤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无界坠,只能失望而归,还以为再也得不到无界坠的线索,没想到独孤家还有人活着,好!你来告诉我。” 孤山鸢眼前一阵晕眩,视线被蒙蒙紫雾充斥,恍惚间见到了一条流淌的小溪之中清晰倒映出的两个人影。 那是她和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梳辫子的娘亲。 “蓉儿,无界坠是独孤家世代守护的异宝,但它不属于独孤家,而是属于天下人。”娘亲嗓音温柔,怀抱温暖,像是暖意融融的春光,让人舒服得想要打个滚再睡一觉,“你要记得,它在......” 孤山鸢张了张嘴,无意识地重复着记忆中的嘱托,全然看不到一道寒光泠泠的杀诀凝聚在姜斐指尖,只等她说出最后几个字之后,让她死在这里。 一道封影从孤山鸢脚下升起,将那一道杀决拦下。 灵力与妖力冲撞而生的气浪震醒了孤山鸢,她来不及去看何人在暗处出手,立刻从姜斐眼前撤离,不等稳住身形就抓紧劫尽,朝着碎裂的封影之后的姜斐挥去一道剑气。 “四个打一个,老脸都不要了。” 她听见山风将一个活泼张扬的声音送来,穿了一身白紫色孤光门服的女子从对面的树影中瞬形而出,双手环抱,漫步走进这片 19. 第 19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铁笼上的禁制随着脚步声次第点亮,在云晞脸上跳跃着扭曲的线形黑影。 云晞环顾笼中神色呆滞的百姓,问姜瑶:“他们现在毫无意识,是中了毒还是被姜斐用术法控制了?” 姜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划开手心,紫色的妖力包裹着一滴滴血珠悬浮在半空中。 “都不是,哥哥的惑心之力与生俱来,数一数二的厉害,不似其它族人还有觉醒一说。这些只是普通人,在哥哥的禁制里待久了,肯定会被他的力量影响,意识游荡在真与幻的临界点。等禁制解除就好了。” 姜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却不耽误双手结印的动作,血珠流淌在妖力之中,丝丝红线倒写出禁制的图案。 “惑心之力原来在你们天狐一族身上。”云晞想起了一个传说,听着姜瑶的夸赞,不由得感叹姜斐处境危险。 “可惜我没有觉醒这份力量。”姜瑶叹了声气,朝着笼罩着铁笼的妖力并指一点,“破。” 覆盖在铁笼上的禁制四分五裂,漆黑之地,云晞手中的树枝扬起明亮的剑光,笼子上的锁链哗啦声掉落在地。 禁制破除,这些人意识稍稍苏醒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与云晞沟通,但至少听得懂她说话了。 “跟我走,这里有一条地道直通府外,我带你们从那里出去。”云晞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姜瑶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连我家的密道都找到了?” “凑巧。”云晞没好意思直说,她已经把姜府能踩的地方都踩了一遍。 在走出地道的那一瞬间,云晞步履放缓。 熟悉的景象映入眼中,高墙环绕,翠竹葱茏,这里依旧是青花坪。 好强的幻术,竟然能诱导她走了来时的方向。 姜斐站在甬道的入口,含笑的目光掠过云晞,落在她身旁的姜瑶身上。 寒山雪玉所剩无几的余力运转了一路,他的心魄刚刚稳定下来,眼里还有几分困倦烦躁的恹色,令那份笑意变得有些冰冷慑人。 “小瑶,你帮着外人把我需要的东西放走,引狼入室带着修行者横行府中,在你心里,那一半的人族血脉比照顾你这多年的天狐族都重要吗?” 姜瑶唇边平直的弧度不自觉往下压,理直气壮地争辩道:“哥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再滥杀无辜,妖族也是在天的约束之下存活,你想想那些风光一时,最后却被流放驱逐的妖,不会害怕吗?” “谁同你说了这些大道理?是这个修行者吗?”姜斐朝她走过来,步伐很慢,话音也并不锋利,像是真的很疑惑,却让姜瑶坚持的态度瞬间偃旗息鼓。 云晞扭头对姜瑶说:“你带他们先走,不用回头看。” 姜斐惊奇地看向云晞,笑了声:“要救人?可你白走了一趟。” 云晞眉头微皱,余光督见身后那些百姓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化作一缕幽紫色的妖力散入风中。 竟然是幻象。 云晞神色冷而锋锐:“原来的那些人在何处?” “在你第一次潜入的那天晚上,我就把他们杀了,我不喜节外生枝。”姜斐期待地看着她,“现在轮到你了。” 点点幽紫色的光芒从漆黑的眼底上浮,如同从深渊里飘起的火星,一瞬间爆燃,将真实之景烧成灰烬,漂浮的尘埃迅速重组成另一个世界。 云晞的视线立刻陷入这片紫焰之中,四周景象骤变。 姜斐满意地看着目光凝滞的云晞。 他喜欢给人希望。 在那些希望毫无疑问将要实现的前一刻,再将它摧毁。 譬如温娴。 那个美人生下姜瑶之后就一病不起,年少时的姜斐在她病榻前尽心竭力伺候,如同对待生母,但她依旧走到了药石罔效的那一步。 温娴一生被病痛所累,即便后来得到了姜洵的全心呵护也不曾感受过真心的开心自在,想到不久之后终将一死,绝望之后却又觉得解脱。 姜瑶自出生起就从姜洵那里得到了太多的关心照顾,她也不必有牵挂。 可是偏偏就在这样开导了自己之后,姜斐亲自找回了救她的办法。 温娴病愈的那天,在姜洵的示意下,整个天狐族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夜里姜斐站在主殿最高的屋顶上,一盏盏祈愿的明灯从他身侧飞过,照得他的一双眼睛晶亮明澈,胜似银河碎星洒落眸间。 他看着一整天都笑眼含泪的温娴,心中兴奋又期待,等他见到了最想见的那一幕,是否也会如她一般欣喜若狂。 第二天,姜洵带着温娴下山去了一个离天狐族很远的城镇,听说那里的樱花开得如云似锦。温娴穿着最好看的红裙在樱树下漫步,接了一捧落在风中的簌簌落花之后朝姜洵回眸一笑。 她终于知道了活着到底是怎样的美好自在,她才二十岁,在人族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还有许多事情值得去经历与留恋。 姜洵也很高兴,用临时学来的拙劣画技给她画像。 姜斐派人设伏已久。 穿透温娴咽喉的那一箭,由他亲自射出。 他很喜欢她,但是喜欢她与杀了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 对于姜斐而言,看见美好的东西会开心,看见美好的东西被捏碎也会开心。 反复构想过的画面终于在眼前有了具象化的生动呈现,天狐族后来也易主于他手中,的确很令人满足。 姜斐放下手中弓弦,笑出了眼泪。 又如姜瑶。 姜斐从不轻易许诺,但承诺过会将姜瑶照顾得很好,让她安乐无忧,天狐族上下无人敢因为她的半妖身份而欺她半分,他的确也做到了。 姜瑶原本年寿难永,他不计代价让她能活下来。姜瑶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他还好。姜瑶喜欢什么,他也想方设法替她找来,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 她喜欢秦逍,见过一面就喜欢得死去活来,姜斐也就想了个办法将秦逍永远留在了她身边。 用秦逍的血脉之力日复一日滋养藏珍林,培植出能救她性命的药植,怎么不算她憧憬的天长地久的陪伴呢。 可惜姜瑶不知道。 陆斐心里有些惋惜,她怎么还没发现自己的用心良苦。 再如眼前这个胆敢闯入姜家的女子。 她远道而来,想当英雄,卫正道,比之前两个修行者厉害一些,也更聪明,能得了姜瑶的帮助,让终日因为梅月节而惶惑不安的姜瑶找回了一些精神,那就奖励她把人救出来。 然后让她发现,想救的人一个都活不了,自己也要因此丧命。 但她逗乐了姜瑶,算是有功,那就赏她死前看一眼命轨。 姜斐抬手,指尖杀诀璀璨如寒星。 “哥哥!”姜瑶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拦在云晞身前,大叫道,“你不许杀她!” . 云晞眼前迷雾散去,被一片喜气洋洋的红光刺痛了双眼。 她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手腕却被什么东西拽住,牵扯出一片哗啦啦的撞击声。 金色的笼子里,能阻断灵力的锁链束缚在她的手腕与腰间,叮当撞响时,溅出一片黑色的光点。 魔气。 云晞刚入幻境,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既然是魔气,那就只有祝寒宜有这个本事。 她环顾四周,房间内遍布红绸锦,绣着锦簇繁花的红毯往屋外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檐下与树上也挂着嫣红的纱幔,华丽又朦胧。 祝寒宜又在发什么疯?云晞皱眉,以心念召剑,不料等了许久,步尘毫无回应,却把不想见的人给召来了。 “步尘似乎想你了,孤就带它来看看你。” 祝寒宜从门外阔步走进,线条冷锐的脸庞被无处不在的红光映照出一片喜气,瞧着比平时和蔼可亲了不少。 步尘剑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中,像一条拼了命挣扎,气得要死的鱼。 祝寒宜对它毫无愧疚,笑着对云晞说:“云晞,你身上的诅咒残力明日就差不多清除干净了,你不该开心么?” “开心。”云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我出来。”< 20. 第 20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把小姐带走。” 姜斐没有要继续对峙的意思,话音刚落,墙角树影之中窜出几道黑影,朝姜瑶走了过来。 姜瑶下意识要避开他的对视,却还是晚了一瞬,视线撞入一片瑰丽的紫雾之中,浑身力气瞬间被卸下。 寒光凌冽的杀诀瞄准云晞的咽喉脱手而出,必死无疑。 姜斐不必担忧云晞这具尸体无人处理,转身走向书房的方向,无所谓地瞧了眼手上和身上的剑伤,墨发锦袍突然被一阵肃杀的厉风掀起。 杀气转瞬逼近眼前,霜白的剑气在瞬间铺展开,将走在前方的几个侍卫腰斩。 姜斐本能燃起的妖力防护瞬间破碎,心脏骤然一紧,他回头,只见云晞毫发无损地站在破散的杀诀之后,澄亮如月下积雪的眼瞳之中映出明澈的剑光,袖下的树枝上剑意环绕。 幻境内外的时间流速相差极大,幻境之中过了十天半月,外界的时间也不过才流逝了一瞬。 云晞没去看倒在尸堆里的姜瑶有无被伤,对于自己出剑的精准不必有疑,只注视着姜斐。 姜斐看不见幻境中的具体情景,却能感应到命轨的走向,惊愕的神色化作警戒:“你竟然能从求而不得之事中清醒出来。” 求而不得?云晞眉梢微挑,被祝寒宜关在笼子里算哪门子的求而不得? “你高估了你的幻境,那不过是些不怎么好的回忆罢了。假如你的惑心之力真的有可能折射命轨,就等同于泄露天机,下场通常不怎么好,譬如横死,或者疯掉。”云晞看着他摇头,“你比较像是疯了。” “你倒是特别。”姜斐眼中笑意染上几分冷色,抬手之际,一道道杀诀排布于云晞四方,飞射如箭。 厉风嘶鸣,随着杀诀迅疾推进的力量刺破云晞身上迸发的剑气,在云晞不作任何防御或撤离的动作,反而迎击而上时,粉碎了她手中的树枝。 破散的剑气四溢开,攻杀上前的气劲半分不减,冲击在姜斐腰腹间,将他击飞在远处的院墙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院墙裂痕遍布,满地卷起滚滚尘土。姜斐踉跄几步站直,唇边血痕蜿蜒而下,紧盯着云晞的那双目光紧绷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大局在握的从容。 “你是什么人!”竟然能以一招令他负伤? 云晞站定在动荡扭曲的气浪间,松开手中的枝叶残屑:“云晞。” 姜斐意外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怎么还没死?”他冷冷笑道,原地的身影消失不见,四只巨大无比的天狐从虚空边缘咆哮而出,狂暴的气息锁定云晞,妖爪缠绕着紫光一挥而下,无坚不摧,无强不扫。 天幕被庞大连绵的妖影遮挡,降下无边的压迫感,九昭城像是被即将崩塌的乌云攻占,摧毁心智的强大妖力笼罩方圆千万丈,巷外传来的惊呼声与哭叫声沸反盈天。 云晞扫了扫从天而降的四只天狐,不见有犹豫甄辨的神色,目光落在其中一只身上。 抬手作剑指。 日之暖,风之厉,光之耀,穿破重重妖力的封锁,从天地之间源源不断奔涌而来,凝聚成剑,出现在云晞指前。 不知为何,云晞第一次感到了些微的眩晕。 万灵之剑一往无前,刺向那只天狐,三只幻象发出撼天动地的怒吼声,冲进本体之中,气势暴涨。 剑光与妖力碰撞出刺目的光团,大地震颤,姜府中的亭台楼阁都在剧烈摇晃中纷纷倾塌。 光雾半晌之后才散尽,万灵之剑贯穿了姜斐的胸口,将他钉死在地。 云晞瞬形来到他身旁。 “将我师兄的血脉之力困在藏珍林,用来蕴养林中草木,是你做的?”云晞冷眼扫向脚下嗤笑不已的姜斐,“回答。” 姜斐喉咙里不住涌出血沫,他故意变回人形,露出挑衅的神色:“我为何要告诉你答案,让你如愿。” 云晞拂袖,猩红的光束随着一根根阵纹的出现而大亮,阵纹一望无际,随着云晞这两日在姜府行动的轨迹,早已暗中绵延在这片偌大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阵法名为困生。”云晞说道,“今日你全族必死,你若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与你族人死后的魂魄绝无可能往生,只能一直被囚禁在这里,直至魂力耗尽,世上再无天狐族。” “你敢!”姜斐瞪大了眼睛,怒喝了一声之后反而大笑起来,满眼只见轻蔑与威胁,“云晞,你不是光风霁月的剑仙吗,拘人魂魄乃是极恶之刑,你敢?你就不怕杀道反噬?” 云晞也跟着笑了下,语气平淡,像是想起了一桩闲话顺便说给他听:“反噬?的确有雷刑曾在我十五岁那年降过一次,被我斩碎。” 姜斐大睁的目光闪烁不已,半晌,承认道:“是我。” 云晞再问:“你怎么知道我师兄拥有蕴养之力?” “秦逍死后,有人主动找上我,用这个秘密从我这里换走了天狐族的至宝,夺心铃。”姜斐声音逐渐微弱,气息奄奄,已支撑不了多久。 师兄之死,竟然还有人牵连其中。 云晞收敛意外的神色,追问道:“是什么人?身形样貌如何?是男是女?” “女子,不知名姓。”姜斐盯着云晞逐渐拧起的眉头,唇角缓缓上扬,“我只见过她那一面。” 云晞眸光变化,无论是她与师兄的仇家,还是已知的那些卦术不凡或者觉醒了预占类天赋的人,都在她脑海中快速浮现,却无人匹配,线索无疑中断。 “云晞。”姜斐的生机快速流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梳,方才的失态全然收敛干净,谦和笑道,“明日是小瑶的生辰,你若不打算杀她,便有劳你替我把这份贺礼送给她。” 云晞垂眸看着他递来的玉梳,并未做出应答,氤氲在手心之中的灵力如丝线垂落,与地上的阵纹纠缠在了一起。 庞大的阵法在瞬息间修改完成,困生转为诛邪。 被利刃切割的剧痛席卷全身上下,姜斐身体上溢出一条条血线,最后一刻的目光越过云晞,停留在远处晕倒在地的人影上。 云晞弯腰捡起玉梳,指腹触碰到它的瞬间,纯净的剑气已注入玉梳之中,碾碎了妖力凝结的一道术法。 她把它放进了毫发无损的姜瑶怀里,转身离开。 师兄曾说,他的凯风令已经赠给了一位好友。凯风二字,寓意为自由。 姜府之中,惨叫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孤山鸢几人老远就看见庞大的天狐幻象出现在九昭城上空,遮天蔽日,分明是恶战降临的预兆,却又在眨眼间消弭干净。 一切快得仿佛错觉。 几人踩着姜府的高墙一跃而下,被满地阵纹爆发的强光刺痛双目。 孤山鸢下意识拔剑,劫尽剑影排布如阵 21. 第 21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云晞只身一人来到九昭城的大街上。 原本以丛芳彩绸装点得热闹喜庆的街巷被刚才的妖风侵袭,变成一片狼藉。街上的所有行人早已躲进了屋子,两边的商铺里挤满了来不及往家中赶的百姓。 骇人的威压来去都十分突然,出现了一瞬就彻底消失不见,古怪的嘶啸声与天上的阴霾也消散一空,胆子大些的人们从窗边弹出个脑袋往外看,正好瞧见空寂无人的长街上,一名女子不疾不徐走过。 天光穿透云层铺洒在她前行的路上,像是在迎接神临。 云晞边走边看,思索着自己的目的地。 姜斐既然打算以城中千万人为姜瑶换血融命,那就不是在梅月节上杀了他们这么简单。 应当是祭祀。 思及此,云晞转身走向城东的点香湖。 点香湖是九昭城人工开凿出的湖泊,湖心修筑了一方圆台,专门供梅月节上表演舞乐杂耍,吟唱祈福。湖边梅林环绕,树下设宴摆席,城中的权贵士族或布衣百姓,都可以呼朋唤友来此占个座,满城欢庆。 云晞瞬形凌空,脚踩梅花枝,俯瞰落花纷纷的梅林。 今年的梅树有不少都是从姜府之中刚移栽出来的,树桩附近的土壤与别处明显不同,花开得也更艳更好。 云晞目光经过这些梅树的轨迹,连成一根根杂乱的线条。 她从枝上落下,足尖点水上岛,杵在手里的树杈子按照牢记在脑海中的线条,在地上画了画,一簇灵力的光芒追着她画过的地方开始点亮。 与此同时,装点在圆台上的鲜花逐渐枯萎,草叶发黄。 平静的点香湖上突然起了一阵古怪的风。 凶煞的气息随风而生,朝着云晞这个大活人奔袭而来,在触碰到她衣裙时,又被她身上的力量吓得惊恐逃窜,耳畔回旋着一片鬼哭狼嚎的风声。 树杈子停留在首尾线条即将相连之处,将这幅图案即将完整连接成型后迸发的力量阻断。 云晞盯着它看了许久,想起在轮回井上见到的枯荣图。 枯荣图的作用,一为灭杀,二为交换。 以枯荣图杀死今世旧我的种种痕迹,方能通过轮回井,交换出来世的新我。 轮回井即交换的媒介。 利用枯荣图杀死城中所有人,为姜瑶交换出一个福寿万安的未来,也需要媒介。 云晞仔细想了想,这个媒介,应该是代表着前途光明顺遂的某种异宝。 云晞拂袖打散地上的枯荣图,树杈子敲了敲圆台各处,并无任何地方传来空腔声。 她盯着水面看了片刻,下了水。 “你等等。” 云晞潜入水中,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向扑通声入水追来的人,惊奇道:“你的同伴呢?”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我们只是偶然遇见。”孤山鸢水性不错,很快就追上了云晞,顿了顿,又说,“他们在帮着城主府的人救治和安抚那些被妖力所伤的百姓。” 云晞目光在湖底搜寻,顺便问:“姜府那个姑娘醒了吗?” “醒了。”孤山鸢秀眉拧起,面露不解,“你有没有瞧见是谁布下的诛邪?” 云晞点点头:“见着了,她走了。” 孤山鸢追问:“那个姑娘就是姜瑶,也是天狐妖,那人为什么要放过她?” 云晞余光扫了她一眼:“是诛邪放过了她。” 孤山鸢哼了声,不冷不热地评价道:“妖就是妖,对人族的蔑视与恶念虽能暂时遏制,却绝对不可能彻底根除。就算她之前没有作恶害人,可她今日亲眼看见全族上下被修行者屠尽,必定会想法设法报复。放了她,和自讨苦吃有什么区别?” 云晞叹了声:“小妹妹,你杀气怎么这么重?” 孤山鸢瞪向她,据理力争:“什么小妹妹,我今年二十二,刚才说的也都是事实。” “好,孤山鸢。”云晞很配合地改口,“我也问问你,假如你从小善行无数,醉心修行,有一天却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是自己也憎恨的妖,而这个秘密很快也被旁人知晓,他们因为你的身份而推翻了对你所有的好印象,认为你从前的善举也包藏祸心,断言你只求剑术第一的志向是保护自己不被发现的幌子,认定你将在某一天祸乱天下,决定将你诛杀。” “你是选择从此大杀四方,血路上求生,满足他们对你的评价,还是束手就擒以证清白?” 云晞没有等对方作出一个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若你选择前者,造成天下死伤无数的罪魁祸首,就是逼你上绝路的那些人。若选择后者,你何其无辜,换来的也不过是幽禁之地或者刑法场外的一句可惜。而这两种结局本都可以避免。” 孤山鸢心里咯噔一声,被重祟污染的恐惧瞬间爬满她的心头,令她浑身冰凉,云晞说的话全都变成了耳畔挥之不去的嗡鸣声。 她好半晌才平复下心情,突然想起什么,急声问:“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云晞笑了下:“朝露印为扶曦闻宗主所有,若要大方送人,定然是为了讨自己那个总是不怎么开心的小徒弟开心。” 孤山鸢找不到话堵回去,索性闷在一旁不说话。 一簇簇明离火像是有生命力一般浮动在冰冷的湖水之中,照亮了湖底摇曳的水草与河沙,银白冷硬的东西在伏倒的大片水草中露出了一角。 云晞朝着那个东西慢慢游去,是一盏八面琉璃方灯,永不燃尽的灯芯被明澈冰冷的灯光包裹,刻在每一面琉璃灯壁上的陌生文字都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东西?”孤山鸢紧跟而来,凑近脑袋。 “姜斐想用枯荣图杀了城里的人,这盏灯就是关键,需得把它与姜斐之间的联系毁了。”云晞仔细观察片刻,指上覆着杀咒,在触碰到它时,寥寥几道金光勾勒出的灵符从琉璃上剥落,被明离火吞下,“看样子,可能是命轮灯。” 22. 第 22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云晞看向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淡声说:“现在?为了做好眼前事。” 望秋原一战,她牺牲了师门,葬送了前程,丢了步尘剑,拖着病骨残躯不知所措。 春风得意,静默消沉,如今回头去看,二者都不过大梦一场。 万人敬仰的青乾剑仙已死在茶余饭后的叹惋声中,新的剑术第一人也已横空出世。许许多多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又看似不靠谱,却都在护佑天下。 盛衰枯荣,世代往复,什么都没变。 她不必再给自己加上任何责任与光环,只需不忘目的,解眼前困。 . 枯荣图一事了结,云晞原本打算紧接着就应约去扶曦,却意外在九昭城多待了三天。 “早知就不留你在城中久等,这梅月节既无奇花可赏,乐舞献艺也平平无奇,没什么好看。” 祝寒宜出现在云晞身旁,幽邃的黑眸扫过城中早早亮起的灯火,投向人群逐渐聚集的城东点香湖。 屋顶上的风卷过夕阳下最后一抹残红色的云彩,拂乱他额前的碎发,祝寒宜微微眯了下眼。 评价完,他又补充一句:“没有魔域的花令时有意思。” 云晞坐在屋顶上,宽大的兜帽严严实实盖住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颇感兴趣地看着湖心圆台上载歌载舞的人群。 九昭城精心准备的一个多月的奇花异草都被姜斐那天摧残得差不多了,好在点香湖一带受损不大,早已编排好的花车游街、歌舞杂耍也不受影响,加之城中人也不愿停办了梅月节,齐心协力忙碌了三天,总算把今年的梅月节呈现了出来。 听完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云晞无视他字句间有意无意的诱惑,真诚提议:“共影术极其消耗力气,你这几日若是少来找我,说不定就可以早一点挣脱星河界的封印,回你日思夜想的魔域。” 被下了逐客令的魔君面露不善,却没有一丁点要走的意思,冷笑了声就在云晞身边坐了下来。 “我早日出来,你会开心?” “别找错了人。”云晞理解的却是字面上的意思,对从前的盛名赞誉也毫无留恋之情,“你若是还醉心于比剑,应该找当世的剑术第一人,孤山鸢。” “孤山鸢?”祝寒宜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露出一丝轻蔑。 云晞提醒:“你就是被她封印在了星河界。” “不是她。”祝寒宜语气笃定,“将我封印的那股力量绝非来自她自己身上,一定有人在暗中出手。她的实力,不及你十分之一。” 云晞若有所思,随即了然点点头:“原来天的选择在望秋原时,就已经变成了她。” 祝寒宜先是觉得意外,随即不可理解地盯着云晞:“你怎么一脸无所谓?” 云晞奇怪了:“我应该如何?” 祝寒宜冷峻的目光投向天际,风起发扬,似在与谁隔空对话:“用你的步尘剑去杀了她。你才是唯一的选择。” 云晞斗篷里伸出手指捂住耳朵,专心看向湖心的表演。 幽深的夜色已沉降四方,打铁花者皆赤裸着上身,一人舀起滚烫的铁水洒向空中,另一人手中的花棒挥舞有力,金色的火花瞬间冲天而起,如流星飞溅,从五丈高的夜幕中密集散落,灿烂夺目。 湖上亮如白昼,沿岸的欢呼喝彩声不绝于耳。 云晞看得一眨不眨,刚夸了一句漂亮,又见铁花之下有人点燃了烟花,形如凤凰,穿过铁树银花飞向长夜,橘金色的长羽泯灭在满月之下,蔚为壮观。 “早知就去湖边上占个位置。”云晞后悔隔得太远。 祝寒宜盯着她眼里交错的光影,听她突然一反常态说出想凑热闹的话,竟觉得难过。 “那你就在这再看一次。”祝寒宜说。 云晞侧首,只看见了他的身影因为强行使用其他术法而被共影术的规则消除。 接着,从脚下而来的明亮火光摇曳在她的双眸。 她低头,身下的气浪荡漾如水波,有流动的火焰从水光中快速上浮,伴随着一只巨大而瑰丽的火凤冲天而起,绕着她舒缓盘旋。 大半边长夜如火烧般通红一片,城中人都听见了长久不歇的凤鸣声,不约而同看向这方绚丽而震撼的一幕。 这一幕让云晞眼熟。 也是在十五岁的某个冬夜,祝寒宜闯了一趟青乾,左手抓了师姐,右手拎着师妹,挑衅般消失不见。 云晞听说后拔剑追去,在水流悠缓的河边,看见师姐师妹坐在火堆旁,被魔使伺候着吃烤羊肉。 数不清的焰火随着她闯入的脚步声齐齐绽放,没有人知道祝寒宜通过什么办法查出了她的身份,从而得知了她的生辰。 火树银花之下,祝寒宜在那里笑眯眯地等着她。 . 扶曦远在极东之海的一片岛上,草木郁葱,品类繁多。最特别的一棵树,名为桑灵。 桑灵并无实体,浅金色的虚影似真似幻,繁茂的枝叶覆盖了整个岛屿,像是撑在海上的一把大伞。 任良宴百无聊赖地躺在一棵榕树的树干上,满眼困倦,手里抓着把棕叶,编着一只凤凰,余光督见一人黑衣握剑出现在返回山门的路上,赶忙坐起身来仔细望了眼。 “孤山小师妹!” 孤山鸢心中想着事情,路过树下时被这一嗓子吓得心中一跳,抬头看见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也就发不出脾气来了。 “任师兄为什么要在树上编凤凰?”孤山鸢刚问出口,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任良宴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在树上睡觉滚下来都不算奇怪。 “其他人都在各个试炼场忙着准备年末大考,就我一人偷懒,怪不好意思的,自然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任良宴打了个呵欠,懒散地靠着树干,屈起右腿踩在横生的树枝上,手臂搭着膝,另一只脚悠哉悠哉的轻晃着。 他勾着唇,手中的小凤凰轻轻抛起,灵符-唤生没入翠色棕叶之中,那小凤凰就像活了过来,振翅飞向孤山鸢。 “你偷摸下山这么久没回来,上哪玩去了?明师兄可是找了你好久。”任良宴说。 孤山鸢抓向小凤凰的手一顿,刚刚变好了些的心情又蓦地沉下:“去了结一件私仇。” 任良宴听着她闷闷的语气,觉得不太对,问:“什么私仇?” 除了天狐族的灭门之仇,他没写孤山鸢还有什么天大的私仇,值得她偷摸离开扶曦去报吧? 这段剧情要等到孤山鸢破了逍遥境才能走,现在也没到时间啊。 孤山鸢本不想多说,被任良宴期待又关切地盯着,回答道:“家中仇敌。” 任良宴一个激灵,差点被吓死。 什么仇什么敌? 谁家的仇敌? 孤山鸢去找天狐族了? 她从哪得知天狐族的下落? 等等.....任良宴揉了揉额头,宗主要的消息,被孤山鸢偷看到了? 任良宴试图冷静,但看着孤山鸢不太开心的表情,不好的预感占据心间,让他头皮发麻。 他咽了咽口水:“不能没办妥吧?” 孤山鸢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姜斐和天狐族死是死了,却不是死在她手里。 “仇家死了,但不算是我报的仇。”孤山鸢承认道。 任良宴:“?” 重要剧情被提 23. 第 23 章 《女配不想当美强惨》全本免费阅读 扶曦与最近的春城以九天海相隔,弟子们往来都依靠渡船。 这类渡船与别处不同,首形如重明鸟,其中镶嵌的定息晶石必不能缺,能拨开海上迷雾。 云晞来到春城这一日,正好是除夕,渡船从天亮时就接送着进城游玩采买的弟子们在海上来来往往,一刻也没停过。 摆渡的船夫与扶曦常年合作,专做接送弟子们的生意,渡口上亦安排了几名弟子每日值巡,越是这种热闹喜庆容易让人浑水摸鱼的日子,越查得严格,见重明令方可允许上船。 云晞看了看他们指尖凝结的重明令,眨了下眼。 谢令闻和万子清走的时候可没有留给她任何的信物。 云晞无奈地走向值巡的弟子:“请问,我应约来扶曦,但无信物,这可怎么办?” 今日往来的人多,扶曦又是大宗门,同门之间都不一定全部认识,值巡的弟子已经累得麻木,面无表情问道:“是谁邀请你上扶曦的?” “闻宗主。”云晞想到闻山青应该没有把此事广而告之,于是补充道,“大约半个月前,是谢令闻和万子清奉了闻宗主之命来寻我,姑娘可以向他们求证。” 扶曦弟子一听她说是闻宗主的意思,瞬间打起了精神,想起不久前有外人借宗主之名上了扶曦,差点酿成大祸的惨痛先例,神色急变。 不远处的另外两名弟子听得清楚,不动声色地靠近过来。 那名弟子谨慎道:“你先等我问问清楚,正巧我认识谢令闻。” 几道灵力勾勒而出的重明令从她手中轻盈飞出,向谢令闻传音而去。 “有劳。”云晞点点头,扫了眼几人紧绷的神色,猜想扶曦恐怕出过事,余光瞥见原本应该往海上孤岛飞去的重明令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矮矮地向身后长街的方向掠行而去。 云晞转身投去目光,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惊奇地挑了挑眉。 要找的谢令闻和万子清就从对面走了出来,看起来都喝了不少酒。 一人眼眶泛红,失魂落魄,似乎只要去戳他一下,他就会放任自己崩溃,大哭大闹一场。 另一人怀里捧着一只只装着吃食的油纸袋,心不在焉地跟同伴往前走,闷了一肚子话。 总之,脑子都不太清醒的模样。 云晞不得不怀疑这二人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谢......”云晞比较了一下,觉得叫万子清可能会稳妥些,改口道,“万子清,你们忘了留信物给我。” 万子清茫然地抬头看向云晞,摇晃在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他眯了眯眼,十分努力地辨认着云晞的模样。 反倒是另一边的谢令闻反应更快,愣了一下之后就朝云晞快步走了过来,又哭又笑的脸十分难看:“年姑娘,你不是要去九昭城吗,怎么还不出发?宗主都催了我们好几次了......哦等会,这是春城......你什么时候来了春城?怎么这样见外,都不告诉我们?” “你们两个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云晞看着谢令闻一副准备拉家常的模样,就知道这一时半会是没有要上船的意思,索性跟他聊上几句,哪知一问到重点,他就几次三番抬头却欲言又止。 云晞等了等。 “她明明说过喜欢我的。”谢令闻终于开口。 云晞皱眉,在问与不该问之中选择了问下去:“她是谁?” 万子清终于认出了云晞,慢腾腾走近,不开心道:“如果我师兄在,他就不会让我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他还会边走边给我剥花生吃。” 云晞扭头看他:“等你师兄回来,我给你俩买十斤花生,让他慢慢剥给你吃。” 谢令闻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显得有些气恼,细听却知道只有悲伤:“我真想当面问她,为什么要邀请我去看她将来与别人成亲,她不怕我难过吗?我以前从未想过要质问她半句,因为我是会怕她难过的。” 云晞又转过头去看谢令闻:“那她之前就是骗你的,她不喜欢你,你也别喜欢她。” 万子清垂眸,似在问自己:“可是我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连他在哪里都无法确定。纪辰受三条咒术的完全之力就死了,他身上却有八条,如果那八条咒术压在他身上的伤害不断增加直到最大,他也会死。” 云晞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轻声安慰:“你师兄的心魄定然比任何人都要坚定强大,那个什么纪辰怎能和他相较?” “我不可能不喜欢她。”谢令闻的声音里突然带了些哽咽,把云晞吓了一跳,“她带我去过西边离月升最近的岛,还每日卯时去接朝露为我熬药,给我做过衣裳,放过愿望里只与我有关的灯……年姑娘,我不可能不喜欢她。” 万子清也越想越觉得难过,声音有些发颤:“可是我之前每次见到他时,他都比上一次更加虚弱。师兄他身上的骨头不知道碎了多少次,被人接好之后又敲碎,我每次看见都不敢说不敢问,你如果见了也会害怕的。” 谢令闻突然情绪激动,揪着云晞的衣袖一角,可怜巴巴地向她寻求解答:“既然不是我一厢情愿,那她为什么说走就走?她对我从来都温柔耐心,世间怎么有人连疏远都没个预兆?” 万子清暴躁握拳,咬着牙从唇间挤出一句低沉的怒吼:“我要杀了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引出事端!我师兄怎会受这些折磨!无论他们躲到哪里,我都要把人抓出来,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晞:“......” 两人在云晞左右喋喋不休,各说各的,云晞起先还能分别答上他们几句,最后揉了揉额头,朝着他们点出安神咒。 随着二人一前一后昏睡在地,云晞耳边也安静了,俯身把散落在万子清身边的纸袋都捡了起来。 “他俩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们居然能聊起天。”任良宴站在人群里看了许久,最终没忍住笑了出来,朝云晞抱了抱拳,“年姑娘,久仰大名,我叫任良宴。” 云晞抬手压下被海风吹起的发丝,看向一直跟在谢令闻和万子清身后的那个蓝衣青年。 那人给她的感觉很怪异,明明年纪轻轻,却有着看惯生死起落之后的洒脱。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而熟悉的气息,给云晞的感觉就很像是...... 天。 初次见面,云晞琢磨不出这份突兀感因什么而起,便先客套地道了声谢:“多谢任公子的预占。” 任良宴也在打量她,脑子里充斥着几分怀疑。 他原以为,既然能化解扶曦未来的一场大灾,预占所指的这个年姑娘,应该惊艳不凡,风采烨然。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死气缠身之人,如枯枝覆雪,下一刻就要埋葬在白茫茫的大地之中。 难不成她就是孤山鸢说的那个人? 任良宴回过神,笑着大方摆手:“年姑娘客气了,预占术最讲究机缘时运,它既然能给出你要的答案,说明你恰好就是彼时的有缘人。走吧,咱们先回扶曦喝杯茶歇歇脚。” 任良宴人缘不错,在扶曦与谁都能说说笑笑聊上天,他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