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妄求》 1. 第一章(修)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自从三年前被囚送到普华寺,她已经许久未踏出过佛寺。 被困在观音殿阁内,日日对着观音佛像,抄写佛经,洗衣洒扫,亦或是……给阿兄写信。 一晃然,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宁离坐在马车里捻着佛珠出神,她心里清楚,若不是阿兄要订亲,孟祭酒是决计不会让她回到孟府。 大约,寺庙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细瘦的手腕掀开车帘,任由风雪卷着尘埃菩萨在她的脸颊上,点缀着长睫,不可遏制的轻轻颤动。 这三年,宁离瘦的过分,不是那种形销骨立,是单纯的清减,袅袅佛意磨平了她的戾气,她的双眸是被泯灭的枯竭。 她不过才十八岁。 稍晚些,露气没那么重了,殷红的梅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时有两三瓣落到了地上,马车驶过,碾碎了花瓣,陷到了泥中。 众人观望的喜事冲淡了连日绵延不绝的枯寂寒冷,孟岁檀门楣高贵,官居从一品,父亲又是现任国子监祭酒,孟府家风肃正、循规蹈矩,容不得任何一丝辱没门楣之事。 孟岁檀这些日子恰好要同同谢阁老的嫡孙女谢妙瑛议亲,大约离公布婚约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马车停在了孟府门前,小厮也以为只是前来做客的哪家娘子,但宁离下了马车后接迎的小厮谄媚的笑意一僵,似是对宁离悄无声息的回来而感到震惊。 怔愣间,一道吃惊的声音响起:“皎皎?” 宁离抬起头望了过去,来人是她名义上的次兄,大房次子孟岁璟。 二人关系要好,只是三年未见,到底多了一丝生疏。 孟岁璟急走几步过来,走近后又有些局促,似是很紧张,口舌打结:“皎皎,你、你回来了。” 宁离局促点了点头,抱着包袱小声道:“次兄。”,她的神情说不来的拘谨,似乎很紧张,让孟岁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三年前张扬的小女郎。 一张小脸苍白漂亮的紧,鼻头冻的微微泛红,身躯单薄瘦弱,像个瓷娃娃一般,快要碎在了雪地中,身上也没有带任何环佩,唯独莹白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串圆润沁着淡淡檀香的佛珠手串。 孟岁璟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间一紧,脱口而出:“怎的今日回来了。” 他早先得到了父亲要唤宁离回来的信儿,半是激动半是忧虑,激动的是二人许久未见,到底情分是在的,他是真心把宁离当做妹妹,忧的是三年前的那桩事成为了孟府上下不可提及的禁言,她回来了,恐会有白眼和闲言碎语。 但他万万没想到宁离会选择今日回来,说出口后又有些心虚,惊觉话语有些咄咄逼人。 宁离抿了抿唇,眸中划过一丝了然,叫她回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试探或者警告吗?宁离便随了他们的心好了。 “今日本就是祖母的寿辰,合该回来的。”,她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孟岁璟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进来吧,还愣着做甚,帮表小姐搬东西。”,他唤着旁边的小厮。 宁离随孟岁璟进了府,“你许久未归,不若我带你先去安置罢,待晚些再去见各位长辈。”,孟岁璟贴心道。 宁离却摇摇头,慢吞吞:“祖母寿辰,无论如何我也该去贺寿。” 孟岁璟拗不过她,还是带着她去了明晖堂。 他没话找话:“你……变了不少,清修三年倒是沾惹了一身佛意。” 宁离看了他一眼,她确实性子内敛了不少,变得不爱说话,“次兄也是,稳重了不少。” 这一句话叫孟岁璟忍不住笑了,三年生疏的距离感一下子就消逝了很多。 孟府喜意绵延,二人的到来悄无声息,人人都在推杯换盏,无人注意无所适从的宁离,只是偶尔路过一些士族子弟,瞧见她的容貌后怔怔的一动不动。 直到行至主院的花厅内,宁离才瞧见了主桌前围着的那一桌人,众人围聚在桌前,喜乐融融间亲昵贺语,那人的身影居在中央,宁离仍旧是一眼瞧见了他。 手脚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人群中的郎君矜贵华美,风姿卓然,宁离记得他喜着玄色,今日却穿了一身青色竹暗纹锦袍,外罩同色纱衣,素来渡满严霜的清冷双眸中化开了徐徐暖意,乍如春风回暖,宁离忍不住怔怔地看着他。 却下一瞬被他身旁的女子夺去了视线,身旁的女子高挑端庄,举手投足间是贵女风范,站在孟岁檀身旁,二人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似是有所察觉,孟岁檀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了过来。 要是她没有看他就好了,宁离后知后觉的想到,孟岁檀眼中的疏离和排斥太明显了,明显到让她隔了三年还是很难过。 “宁离回来了。”,周夫人的一声轻唤打破了众人吵闹的氛围,霎时间静声如针落可闻,原本面色甚佳的岑夫人一瞬间变了脸色,主位的老太太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她怎么回来了,晦气,还有脸出现在这儿,存心搅局不成。”,孟令臻嘟囔了一句,看见宁离便生厌恶,二人素来不对付,虽是一同长大,却没什么姊妹情。 三年前不要脸的勾引兄长不成,被送去佛寺“清修”,现在还有脸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谢妙瑛神色划过一丝敌意,视线止不住的打量宁离。 孟祭酒眼看着场面不受控制,出言打了圆场:“回来了便好,这些年你去寺庙养病也许久未归家,今日老太太寿辰便把你叫了回来。” “这么多人你也都熟悉,这位,是谢姑娘,是孟府的贵客,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孟祭酒颇为暗示性了一句。 身旁的孟岁璟怔了怔,不自觉的侧首看宁离的反应。 是难受还是哭泣,亦或是生气怒吼,这都是他印象中素来把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的宁离。 她这般在意兄长,该是要哭的,孟岁璟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前她泪眼婆娑的样子。 眼尾红的令人心惊,像沁了水一样,被婆子绑着捆着带离了孟府,她那样怕疼,手稍微重些都要掉眼泪掉半天,那晚该是疼了很久。 宁离当然知道她的这位世叔打着什么心思,孟府人不待见她,却仍旧要装出一副团圆亲昵的神色把她叫回来,不过就是想试探她的心思,死心了还好,不死心便彻底摁死。 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三年前她没有自觉性,仗着阿兄给的宠爱,傻乎乎的便相信了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行事乖张肆无忌惮,殊不知只是麻雀还是麻雀,变不了凤凰。 到孟府的时候她不过八岁,已经是晓事的年纪,父亲为救孟祭酒而死,母亲受不了孤身一人抚养她,便改嫁,孟祭酒看她可怜,加之她母亲又和岑夫人是远方表亲,她便被孟祭酒接到了家中,同姐儿们一起长大。 因着人小嘴甜,她很快就抱上了孟府最大的大腿,孟家长子孟岁檀年少风华无限,待她不可谓不上心,亲如亲妹,甚至孟令臻总是嚷嚷着大哥偏心,拉着岑氏告状。 可惜无论怎么样,孟岁檀还是心疼她,孟令臻是在族学读书,她亦是如此,还可以每旬有几日是被接在孟岁檀身边亲自教导。 她的笔墨纸砚,皆是孟岁檀亲自挑选。 就连住的地方,就在望岫居旁边,她张扬、放肆,所有人都不敢挑战孟岁檀的权威,只有她敢,也只会换来一声无奈的低呵:“皎皎,别闹。” 他是她的兄,亦是她的心上人。 她自然不甘心不去攀折这朵高岭之花,常年叫孟岁檀娇纵坏了的宁离在及笄那年做出了时至今日亦叫她后悔的事。 宁离在日复一日的礼佛中,时常回想,阿兄那般清正端方,大抵是会嫌弃被她拖累毁坏名声的,所以才任由孟祭酒把她送到普华寺。 也是在这一千多个日夜中,宁离才渐渐明白,二人身份差距有多大,她得来的一切不过是孟岁檀随手施舍,可她却以为自己便能为所欲为,甚至妄想他身边的位置。 宁离从最 2. 第二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面前的两道羹汤,宁离选择了豆腐羹,她以前嗜甜,但是后来进了佛寺,约束颇多,没了随心所欲,硬生生的矫了过来,甚至连素来厌恶的苦味儿也接受良好。 孟令臻还在说孟岁檀和那位谢娘子是多么多么般配,谢姑娘出身高贵,性子温柔大方,配孟岁檀最合适不过。 宁离喝了几口便放下了碗,实在吃不下了,她漫无目的发呆,想着何时才能离开,孟令臻看着龟缩在一旁的宁离,微微一笑:“皎皎,你觉得我方才说的可对?” 宁离正在犯困,蓦然被发难,一时有些茫然怔愣,这愣神的空隙,谢妙瑛笑意温柔,桌上人的视线都喂了过来,像是密不透风的网。 “自然是对的,兄长和……谢阿姊郎才女貌,实乃佳配。”,她没有太热络的说,只是说着一些人人都会的奉承话,掩盖眼底的情绪。 众人的神情还算满意,宁离再次被孤立到了一旁,她思绪流逝,脑中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她及笄那一年,那是她的生辰。 只是大约,日后再也无人给她过了罢。 三年前,午后 光影斑驳的折射在墙角回廊,或疏离或茂密,淡淡的光斑落在宁离的姣美面颊上,府内回荡着她轻巧的脚步声。 “阿兄。”,少女娇柔的嗓音像吃了蜜一般,尾音上扬,轻快活泼,由远及近的落在孟岁檀的耳边,屋内,古朴典雅的陈设中弥散开淡淡的药草香,修长如玉的指节夹着墨玉棋轻轻的往盘中一放,棋局瞬息万变。 宁离脚步轻快的进了屋子,目光落在了书案后的那道玄墨色身影上,她静静的停了脚步,胸腔间重重的跳动叫她周身血液都凝滞了一般,孟岁檀原本下垂的眉眼闻之动静后缓缓的、散漫的往上一瞥,霎时间,眉眼深邃,宛如重重疏影。 在瞧见宁离的身影后瞬间,沉寂冷漠的眉眼顿时柔和了不少,温和道:“皎皎怎么过来了。” 轻柔的话语拨动着宁离的心弦,不知道何时起,宁离的感情时而如热油滚烫,时而如如春雨绵绵,阿兄出色到让人仰慕,宁离没办法不动心。 思绪回神,宁离熟练的板起了小脸,小跑至桌前,倾身:“阿兄瞧,次兄又欺负我了。”,少女的馨香颇具冲击的钻到了孟岁檀鼻端,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孟岁檀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 “好了好了,阿兄罚他多抄几次课业可好。”,孟岁檀松懈了眉眼,偏低沉的嗓音哄诱着她,但视线一转,瞧着她白嫩小脸上的红印子,心里头罕见的不大舒服。 “就这样啊。”,宁离还是有些不高兴,孟岁檀耐心问:“皎皎还想如何?” 话问到了宁离心坎儿上,她乖乖巧巧的说:“我想阿兄在及笄那日为我束发。”,其实她有她的小心思,女子的青丝那是夫君才可以碰的。 她神情殷殷地望着孟岁檀,乖软的模样像是小兔儿,任谁瞧了都忍不住想为她摘星捧月。 “不行。”,孟岁檀面色一敛,语气淡了下来,“及笄礼怎可胡闹,届时会有众多京中贵胄前来观礼,这是你的体面,亦是孟家的体面。” 孟岁檀比宁离高出了一个头不止,这般居高临下,宁离竟瞧出了些冷肃的意味,她有些不高兴,软着声音:“可我就这一个及笄礼,我就想阿兄来做我的正宾。” 她脾气上来了,有些不依不饶,孟岁檀斥了一句:“胡闹,依礼该是母亲来做正宾,皎皎,莫要闹。”,他声音低沉,音域广阔,像含了一把烟雾,共鸣从胸腔传来,重重地砸在宁离的心扉。 话已经带上了些警告的意味儿,孟岁檀再宠宁离,也不会拿孟家的面子开玩笑,孟家百年宗族,六代出翰林,三代进内阁。 孟祭酒门生无数,遍布齐朝,奈何父亲醉心学识,只喜舞文弄墨,无心看管家中事物,孟岁檀又是朝中悍臣,便接替过了父亲的担子,带着孟氏往前走。 宁离眼眶里浮上了些泪意,她吸了吸鼻子,想耍些小性子,可触及孟岁檀有些没了耐心的面庞,小性子变成了真脾气:“阿兄若不做这正宾,那皎皎便不去及笄了。”,说完便跑走了。 正端着乳酪进屋的怀泉被撞得哎哟了一声,懵然的看着宁离跑去的背影,低问:“主子,要不属下叫阿喜去哄哄?” 孟岁檀冷着眉眼,烦躁的摁了摁眉心:“不必管她,我是纵得她无法无天了,脾气愈发大,什么事都能耍性子。” 怀泉笑道:“害,待及笄礼一过,女郎便到了该许夫家的年纪,到时候啊性子便稳重了。” 孟岁檀沉默了半响,淡淡的嗯了一声。 宁离跑回了屋子,爬在床上,被子一裹,阿喜进屋来笑意盈盈:“女郎,大夫人送了些衣裙过来,说叫您瞧瞧及笄那天想穿哪件。” “不要来烦我。”宁离闷着被子嘟囔了一句,阿喜缩了缩头,啧,估摸着又同郎君闹脾气了,阿喜悄悄地退了出去,宁离气得要命,觉着孟岁檀不在意她了。 庭院外头,恰巧路过的孟令臻瞧见了婢子小厮抬了一箱箱的衣裳手饰进赶月阁,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当即跑去了岑氏院子里。 “阿娘,凭什么好东西又给了那个没爹没娘的小贱人,到底谁才是孟府的嫡女。”,孟令臻小脸都皱了起来,岑氏揽着她,安抚:“哎呀行了行了,不过是两件衣裳罢了,那是你兄长走的私库给她添置的,阿娘能说什么。” “兄长偏心。”孟令臻委屈的要命,究竟谁才是她嫡亲的妹妹。 “少说几句,平素你兄长也没少了你的份儿,你若有宁丫头那张巧嘴,哄的你兄长服服帖帖的,还有宁丫头张扬的份儿?”岑氏劝道。 孟令臻闻言蔫巴了,兄长太可怕了,成日板着脸,比父亲还可怕,还老喜欢过问她的课业,答不出来便挨手心板,孟令臻见了他宛如鹌鹑一般。 “待及笄后,便要给她相看人家了,嫁出去了就好了,待你及笄时娘定办的比宁丫头这更盛大。”,岑氏拍了拍她。 * 自那日争执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还有几日便是宁离的及笄礼,孟岁檀没有向以往般来哄她,也没有叫人送些小玩意儿来,宁离不禁有些发慌,阿兄莫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了? 她惴惴不安的去寻了孟岁璟,想问他该如何是好。 孟岁璟嗤笑:“我都说了兄长不会允的,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兄长生气了罢。” “现在说风凉话有什么意义,你就说该怎么求阿兄原谅啊。”,宁离这几日明里暗里叫阿喜去打听,结果孟岁檀根本没在家。 “拿出诚心来,兄长这般宠你,投其所好送个小礼什么的,兄长一高兴,便不会同你计较了。”孟岁璟给她出主意。 宁离思绪却跑远了,高兴?若她…… “我晓得了,谢谢你,次兄。”,宁离忙不迭的提着裙子又跑走了。 “真是说风就是雨,也不晓得讨我开心开心。”,孟岁璟有些酸道。 很快便到了宁离的及笄礼,孟府主厅前来观礼的人实在不少,有孟岁檀的同僚,有孟祭酒的门生学子,还有旁系亲戚,瞧着这排场不免嘀咕,“不过是个义女,孟祭酒还真是看重。” “听闻那女郎的父亲也不过是一普通人,今朝用命攀上了富贵前程,女郎也麻雀变了凤凰。” 宁离不知外面的闲言碎语,只是乖巧地跪坐,她一袭烟紫海棠罗裙,面容丽色惊人,小小年纪便可窥得绝色之姿。 岑氏垂眸高声吟:“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注),随即取了一支青玉簪为宁离绾起发髻。 孟岁檀掩于人群后,眼眸清冷,神色淡淡,直到瞧着宁离着青衣再出来跪拜长者时,面色柔和了不少。 宁离百无聊赖的撑着笑颜,自始至终没机会同孟岁檀说上话,他忙着和同僚喝酒闲谈,侧颜浸着光晕,斜眉入鬓,但宁离却瞧见了他隐隐侧过身咳了咳。 她的阿兄 3. 第三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暴怒的声音和突如其来的掌掴惊的宁离僵在原地,她狼狈地趴在床榻上,颊侧火辣辣的疼,不肖一刻,已经高高肿起,孟岁檀这一掌根本没收力,很重,她的唇齿间渗出了一丝绯红。 宁离很怕疼,但这一刻,她真的慌了,无措到了极点,唇嗫嚅几下,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求孟岁檀原谅她。 孟岁檀胸膛起伏几瞬,烛火映于眉眼,长眉入鬓,怒色可怖而生冷,不待她说什么便摔门而去,他的吼叫大到惊动了孟府的人,原本已经各自回了庭院的众人被女使婆子的禀报声惊的纷纷出了堂屋。 “方才是什么声音。”,岑氏的院子挨着参横居近,她方才正同孟祭酒说起的闲事,炉铫上的铜壶发出沸水声,她提着铜壶正往孟祭酒的泡脚盆中加热水,便闻一声怒吼,吓得她手一抖,热水便浇在了孟致云的腿上。 孟致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斥了一句:“那般慌张作甚。”,随即披了件外衫出了门去,瞧着女使婆子神色各异的模样沉声问:“发生何事了?” 女使婆子支支吾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孟致云为人古板,且孟氏家规严苛,不允许子女孙辈做出任何败坏门风之事。 “倒是说话啊,一个个的支支吾吾,成何体统。”岑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厉声喝道。 这样的事实在有失体面,丫鬟忙跪了一地,额头冒汗的把事情道了个明白。 岑氏眼前一黑,腿一软,被郑嬷嬷扶住了胳膊,震惊到无以复加,孟致云面色铁青,内敛冷肃的面容上覆上了一层寒冰。 “荒唐,人呢?”,他压低了声音问,丫鬟头磕在地上颤颤:“还、还在大郎屋里。” 岑氏捧着心口双眸燃起了两蹙怒火,声音嘶哑:“这小贱蹄子不安于室,竟真敢把主意打到岁檀身上,我就知道,她骨子里和她那娘一样,就是个狐媚子。” 随即她拧了一把孟致云:“都是你干的好事,你顾及着名声把这小蹄子带回来,岁檀险些被你给毁了。” 孟致云嘶了一声,瞧着满院子的女使婆子,觉着她大呼小叫的非得把这事闹得更人尽皆知,暂时压下了不悦:“郑嬷嬷,你去带些签了死契的女使婆子,连夜把人带去普华寺安置,今夜之事务必不得传出一点风声。” 郑嬷嬷心领神会,“那参横居院子里的下人们……” “都处置了吧。”,孟致云拢了拢外衫,冷硬的面色在月色下散发出森寒之意。 岑氏止了哭声,惊诧:“你疯了不成,赶去前院儿做苦力罢了,或者发卖了也好。” 孟致云淡淡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扣进了衣襟离开了廊下,朝着外头而去,看那方向,大约是去处置宁离去了。 岑氏压下心头寒意,她晓得孟致云最看重孟氏的体面,为此可以不在乎任何东西,但这般面不改色的处置下人,还是让她觉着有些过了。 宁离被女使婆子冲进了屋套上了衣服压着、架着往外走,她有些慌乱的挣扎,却被手腕上痛意扯走了思绪,皮肉像被撕开,血淋淋的拉扯着,宁离咬着下唇,眼眶泛红,细瘦的腕子被膀大腰圆的婆子攥在手里。 “你们、你们这些刁奴,放开我,我要去告诉阿兄。”,纵使她语气尽力狠厉,妄图吓退这些豺狼虎豹,可微弱的哭腔还是泄露了一丝哽咽,青丝凌乱的垂在胸前,她身上只是穿着中衣,被囫囵的裹了个披风。 郑嬷嬷嫌恶的对着婆子使了个眼色,叫她放开宁离,冷笑道:“主君说了,从今日起,表姑娘宁离送往普华寺清修,没有命令不得离开普华寺。” “女郎啊,这可是您自个儿作的,您说,您瞧上谁不好,偏生就要把心思放在咱大郎身上,您觉着自个儿配吗?”郑嬷嬷居高临下的嘲讽。 宁离就是再奔也晓得这是孟致云生气了,要把她幽禁起来,这下她是真的有些慌了:“不行,不行,我不去,阿兄不会允的。” 郑嬷嬷懒得同她多言,一挥手婆子们便塞住了她的嘴,不顾宁离的呜咽,强架着宁离往偏门而去。得了消息闻讯而来的孟岁璟连衣襟都没扣整齐,便疯跑了过来,瞧见了宁离被拖着往外走的模样。 “放肆,你们这群刁奴,好大的胆子。”,孟岁璟乱了呼吸,宁离双目通红的瞧着他,呐呐的喊:“次兄。”,柔软娇怜的声音直叫孟岁璟心头像被掐了一把似的。 郑嬷嬷并不怕他,恭顺一行礼:“二郎莫要叫老奴难做,此事皆是主君的意思,女郎犯了大错儿,有错就得罚。” 看着宁离那心虚又可怜的模样,孟岁璟又气又急:“你真是疯了,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此番我是保不了你了。”,他心想,叫宁离吃些苦头也好,不然总是这副脾性,将来总是要栽大跟头的,兄长一向宠她,大约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郑嬷嬷说完便指使着婆子们带走了宁离,马车连夜赶出了城。 这事,翌日便传遍了孟府,一时间,原本的掌中宝,心尖肉成了泥地里的花,人人喊打,孟令臻又是厌恶又是畅快。 “果然是个贱骨头,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兄长不过是给她点儿甜头,竟还真的妄图攀高枝儿,白眼狼。”,岑氏揉着太阳穴疲惫呵斥:“行了,少说几句,此事体面吗?有什么值得翻出来说的。” 孟令臻对上岑氏宛如淬了冰似的眸子,把话语咽了回去,噤若寒蝉。 十日后,普华寺 寺庙庄严肃穆,数百阶台阶自下而上,前院一棵高大的古玉兰树,枝丫纵横交错,纷白的花瓣如流风回雪般在殿门前徘徊,寺内佛音潺潺,一股淡淡的檀香弥漫开来。 后院一处偏僻客堂内,门窗紧闭,里头时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外头守着两个小厮,冷着脸,不为所动。 阿喜战战兢兢的劝道:“女郎,您都三日没吃东西了,大、大郎不会来的,您莫要伤身啊。” 宁离一身素衣趴在美人榻前,已经流了许多日泪的眼眸早就红肿不堪,疼得慌,这些日子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外头的小厮均不为所动。 不得已之下,只得倔强的不吃东西,现下她虚弱的已经连话都说不了了。 蓦然间,门被打开,一道身影逆光进来,宁离眯了眯眼睛,冷冷的看着郑嬷嬷。 “女郎,这些是主君叫老奴给您搬来的清心咒,您好生瞧着,望您早日勘破红尘,修成正道才是。”,郑嬷嬷看她仿佛在看什么污糟东西一般。 呸,不过是仗着父亲对主君有几分恩情,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成。 “让我见阿兄,就见一面。”,宁离抬起了那双泛红的眼眸,那双眼睛无疑是极美的,眼尾上挑,笑时风情姣美,媚意横生,右侧眼尾下坠着一颗小小的泪痣,泪意水雾蒙蒙的覆在了眸中,如清晨寺庙中笼罩的薄雾。 宁离瞧着郑嬷嬷不为所动,素来骄傲的面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恳求,“求你。” 郑嬷嬷一愣,讥讽冷厉的眉眼松动一瞬,半响,“女郎还是莫要倔了,郎君是不会见您的,主君这般,郎君也是允了的。” 多日来的期盼被沉沉击碎,宁离怔怔的望着郑嬷嬷,随即她笑了,原本清泠泠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不可能, 4. 第四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宁离面色坦然,昏黄的霞光映在她的眉眼处,流光雾霭,暮云重重,空中散发着一股新雪特有的冷雪气息,“何时订亲。”,她略过了孟岁璟的问题,装作轻松地问。 “不知道,大约也就这两个月的事情罢,反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孟岁璟凝着她的眉眼,心头思绪颇为杂乱。 她的指尖轻轻拨动佛珠,宁离垂下了头,继续笑:“嗯。”,面上并无任何不悦,慢吞吞道:“是好事啊。”她是真的瞧不出一丝的不高兴,孟岁璟缓声道:“你当真如此想?” 宁离闻言抬头轻轻的笑了笑,笑意带着些无奈,“次兄就莫要试探我了,以前的事是我的错,我不会再那样了。” 本就是她行事太过肆无忌惮,放不准自己的位置,仗着孟岁檀的纵容,不断的试探旁人的底线,不怪孟岁璟对她如此防备,再深厚的情谊终归不是亲生的,隔着一层。 孟岁璟视线有些闪烁,启唇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岔开了话头:“这几年过的可好?” 宁离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说:“挺好的,寺庙清净,没什么人打扰,就成日里抄抄佛经,打打座。” “我叫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一道用些罢。”,二人以往时常聚在一起吃饭,孟岁璟也是存了想同宁离多说几句话的心思。 可宁离却客气道:“多谢次兄,还是算了,我叫阿喜端了回房吃。”,如今,许多双眼睛都看着,刚回来便同孟岁璟走的过近总是不大好的。 孟岁璟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由着她转身离开。 傍晚的孟府小径上没什么人,大多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同家人一起,宁离孤寂的同阿喜走在小径上,小径的雪还未消散,薄薄一层覆在路上,阿喜手上提着厨房的饭菜,如今她已然不复从前,没有人会愿意来伺候她,讨好她,孟府能有她一个容身之处已然是网开一面。 “还是二郎好啊,女郎瞧,还有您最喜欢炙羊肉呢。”阿喜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盯着食盒里的东西,宁离软了视线,“你喜欢便多吃些。”,这几年她在寺庙待久了,早就不食荤,对阿喜也是愧疚的,原本她不必随自己吃苦,但是仍旧执拗的跟着她,在寺庙中茹素。 阿喜左右瞧了瞧,便从食盒中捏了一块椰蓉酥出来,先给宁离塞了一块儿,随即又往自己嘴中塞了一块儿。 宁离有些好笑,正欲把手中的椰蓉酥也塞到阿喜嘴中时,余光一晃,便瞧见迎面而来一道身影,长身玉立,冰冷寒肃的气势缭绕在身侧。 她登时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 孟岁檀应当是刚下值,绯红官服还未脱下,微风拂过他宽大的袖袍,他目不斜视的沿着长廊而来,将将踏上小径。 按照她给自己的规束,接下来应当是客客气气大大方方的同他问一声兄长好,然后规矩行礼,再然后寒暄几句,若是他对自己仍旧是不搭理,便有点儿眼色尽快离开。 宁离还在发呆,便见对面清冷的、虚无的视线有了实质,轻飘飘的落在了她身上。 她有些慌张,心跳失衡间,唇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阴沉的天际飘散着零星碎雪,凝在了她的长睫上,寒风自长廊袭来,冻的宁离白嫩的鼻尖、脸颊上渗出浅淡的绯红,有种水光粼粼之美。 宁离觉得孟岁檀应该不想看见自己,便想走,但是已经看见她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不大礼貌,想打招呼,但喉头跟塞住一般,不知道该说什么。 恍惚间,三年前那副温和的面容与眼前冷肃的面容重合几乎下一瞬,阿兄二字便要脱口而出。 但又骤然惊醒,生生咽下了那二字。 这三年,日日夜夜,她都在给阿兄写信,告诉他自己错了,期盼的结果日日落空,她便也从梦中醒了过来。 人走近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招呼:“兄长。” 是亲近而有距离感的称呼,宁离松了口气,又顺着称呼依着规矩行了一个屈膝礼,全程,她没有直视孟岁檀的眼睛,冰凉的手紧紧地攥在衣袖中。 “手中拿着什么?”,宽广而低沉的音色敲击着宁离的心扉,像玉石一般寒凉。 没了温情,宁离才恍惚发觉孟岁檀冰冷的可怕。 “次兄叫厨房给妹妹做了些吃食,也算是为妹妹接风洗尘罢。”,她侧过脸掩饰般的瞧了孟岁檀一眼,很快的低下了头。 她紧张的很明显,几乎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低不可闻,像是在害怕他,分明昨日还好好的,孟岁檀视线发散了半响,随即凝神,却只瞧见她的发旋,有些不满她的低头,但是也没说什么。 “若想待在孟府,便是要守孟府的规矩,日后,莫要做出在这儿吃东西的不雅行径。”,孟岁檀隐隐皱起了眉头,看了眼阿喜塞得满满的懵然的面容。 宁离心间一紧,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是,兄长教训的是,宁离日后定不会了。” 没等孟岁檀有下一步行动她抢先一步开口:“那宁离便先回去了。”,说完,她低着头转身便要走。 “站住。”,身后传来孟岁檀毫无波澜的声音。 宁离顿住了脚,深深的吸了口气,孟岁檀面容隐隐有些不悦:“我许你走了?” 直到这时,宁离游离的心思才归于原位,以前是她被纵容成性,对于孟岁檀的性子实则她并不算太了解,人人道他冷面薄情,唯利是图,一言一语皆是算计,现在她隐隐发觉,孟岁檀对人有不一样的面孔。 孟岁檀收回了对她的宽和纵容。 她憋回了酸涩,晶莹细碎的雪花沾在了她的青丝上,化成了盈盈水意。 宁离硬生生的止住了逃离的脚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跟这样漠然的孟岁檀相处,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恋慕让她无法拒绝孟岁檀,她勉强笑笑:“兄长还有何事。” 三年的疏离和冷淡让她吃尽了苦头,宁离只想安分的待在院子的一角,若是日后能有机会,带着这份情谊搬出孟府,那是再好不过了。 孟岁檀眼睛眯了眯:“离家许久,规矩都忘了,把头抬起来,说话要看人的眼睛。”,他不是在打商量,习惯性教导的语气让宁离是无法拒绝的。 宁离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番模样,明显是怕极了他。 孟岁檀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耐心得径直略过她离去,细瞧身影还有些仓促,宁离却深深地吐了口气,眉眼倦怠,阿喜低低道:“女郎对不起,奴婢害您被郎君骂了。 5. 第五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昏暗的祠堂内牌位鳞次栉比,渲染着淡淡的香火气,宁离跪在院中冰冷的地上,未散的积雪浸润着护膝,隔着护膝刺骨冷意浸透到了膝盖,她挺直了身板,坦然的受着周遭来往的女使小厮不时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她是没有资格跪进孟家祠堂的,只有犯了错的亲缘子女才能在祠堂中跪着,而她,只能对着这些牌匾跪在院子里,初冬寒风刺骨,院中还有未散的积雪,瑟瑟寒风灌入了她的斗篷中,太阳穴的胀痛叫宁离神思恍惚。 她实在不该昨夜喝那么多酒,宁离叹了口气,再次后悔。 寿安堂内,岑氏伺候着孟老太太,拿着玉捶给她敲腿,孟老太太淡淡问:“外头什么动静,吵吵闹闹的。” 岑氏不着痕迹开口,也没打算瞒着:“宁离今晨没来晨昏定省,现下正在祠堂外头跪着呢。” “是该跪着,她在孟府也待了许多年了,规矩什么的竟还是不成体统。”孟老太太神色淡淡道。 “她年岁也不小了,本是该及笄便寻人家,因病去普华寺清修了几年,如今也该定婚事了,府上养她一场,寻个不错的人家嫁了吧。” 岑氏低眉顺眼:“母亲说的是。”,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这祸害可算是能打发走了。 外头起了风,阿喜抱着一件斗篷披在了宁离身上,宁离也没委屈自己,虽是跪着,但膝上却裹了厚厚的护膝,她是有些无所谓,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大约两个时辰后,身子便有些受不住了,斗篷的厚度不足以抵御初冬的严寒,冷意顺着衣裳钻入肌肤,密密麻麻的攀爬裹挟,膝盖已经发麻发疼,腰酸的要命。 她估摸了一些时辰,便对阿喜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罢。”,便打算扶着阿喜的手踉踉跄跄的起了身,遂倒吸一口冷气,膝盖像被打断了一般疼,她腿软的差点跌在了地上。 “女郎,没事罢。”,阿喜有些委屈的问,她眼泪都要滚下来了,本以为回了孟府能比普华寺清贫的日子好过些,谁知还不如普华寺呢,早知如此,还回来做什么。 “没事。”,宁离一瘸一拐的起了身,往外头走去,虽是绑了护膝,但膝盖仍旧刺疼,但下一瞬高傲尖锐的声音便喝住了她:“站住。” 宁离静静抬头看着孟令臻:“我跪都跪了,又怎么了。” 孟令臻柳眉倒竖,冲着婆子们说:“把她的斗篷掀开,看看膝盖上绑着什么东西。” 粗壮的婆子得了令霎时冲上去摁着宁离掀开了她的裙摆,这般具有侮辱性的动作哪怕宁离如今脾性再好也有些忍受不得,她冷冷的瞪着那婆子:“滚开,少拿你的脏手碰我。” 婆子触及到她冰冷的视线,有些讪讪,孟令臻瞧见她这副样儿便有些气急败坏,“愣什么,谁才是你们主子,给我扒。” 婆子们不再犹豫,毕竟眼前的“主子”,早就已经不算是主子了,他们掀开宁离的裙摆,膝盖上果然绑着两个厚厚的护膝。 “宁离啊宁离,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这耍小聪明的本事当真是一点儿没变,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不敬长辈而起,不乖乖受罚便罢了,还敢在腿上绑护膝,当真是对长辈没有一点儿敬意。” 这样的架势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兴许会瑟瑟发抖,痛哭流涕,但宁离是个硬骨头,三年所谓的受罚只是磨平了她的性子,却并非磨灭了她骨子里的逆反。 寒风卷起她柔顺的青丝,轻轻的蹭过了脸颊,她身板仍旧挺得很直,芳姿绝容的面庞清冷如玉,毛茸茸的斗篷裹在她颈间,衬得她那张小脸尖尖的。 孟令臻看不惯她这副分明落魄却仍然强撑着骨头的样子,踱步上前,姿态高高在上:“若你求我,我便看在咱们从小长大的份儿上饶你一次。”,孟令臻咬重了字眼。 顺带凑在她耳边低语:“瞧瞧你这副样子,还想勾引我兄长啊,可惜了,你连谢姐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们孟家,可瞧不上你。” 宁离死死地攥着手,发了狠的咬着腮肉,直到嘴中漫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孟令臻看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以为是被戳中了痛处,“所以说啊,识相点儿,赶紧滚吧,别赖在这儿,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了,真让人瞧不起。” 方才拿那位谢姑娘踩她,宁离倒没有多少难受,这些话却是叫宁离的脸陡然一白,生了一丝耻意,她以前不说是挥金如土,也算是吃喝不愁、金银首饰俱是上乘,过的是比嫡女还体面的日子,故而心思天真,不知分寸。 如今孟令臻很会拿捏她的短处,她就是个孤女,寄人篱下,如今已然是了悟了,她虽住在孟府,但实在不好觍着脸去用孟府的银子,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她得想法子还钱,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宁离垂着头捏紧了手骨。 孟令臻瞧她没话说的样子,得意洋洋的跑去容烟阁告状了,岑氏冷笑了一声,但她并没有为了泄火而去收拾宁离,反而先带着孟令臻去了寿安堂找老太太告状。 孟老太太对刚回来便不守规矩的宁离本就不满:“这混账实在是太肆意妄为了,清修三年非但没有学乖,反倒把性子放野了。” “来人,去把表姑娘请过来。” 婆子们冲进来的时候宁离正在用热帕子给膝盖热敷,莹白嫩滑的膝盖上绯红分外明显,宁离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嘟起红唇吹了吹,小巧娇嫩的玉足赤着悬在空中,圆润如珍珠般的脚趾轻轻的翘起。 还是有点疼啊,下次的护膝要绑厚点才是。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正在挖药膏的阿喜吓了一跳,瓷罐摔在了地上。 为首的婆子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余嬷嬷,在府上还是颇有些话语权的。 “宁小娘子,您得跟我们走一趟了,老太太有请。”,余嬷嬷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宁离也没说什么,放下挽着的裤腿便起身随嬷嬷们出了门。 寿安堂灯火通明,气氛肃然,下人们显然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孟府规矩森然,尤其是内院,动辄打骂下人也是常有的事儿,主君和郎君们根本不插手内院的事儿,一些纷争自然也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宁离随余嬷嬷来到寿安堂后,便被摁着直接跪在了地上,原本红肿的膝盖没有任何保护,痛意被放大了许多,宁离当即脸色便白了。 她便是想强撑着气势,此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搅了三分心神,脊背忍不住弯了下去,在岑氏的视角,便以为是她害了怕,颇为惶恐不安的抬不起头来。 冰冷的碎雪卷入了屋内,屋内火盆烤着暖意如春,屋外却寒风四起,宁离跪在风口,拢了拢斗篷,直了些身子。 孟老太太冷眼瞧着她:“宁离,你 6. 第六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宁离是被疼醒的,高肿的掌心痛意一抽一抽的,像江水拍岸一般,痛的她昏过去又醒来,她有些讨厌自己的娇气,但是偏生体质便是如此。 蓦然间,手心凉凉的,痛意像被冷水浇灭了热火般,缓缓歇了一点,宁离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了阿喜挖着一个瓷罐小心翼翼的往她手心涂药。 期间她不小心手重了,宁离忍不住嘶了一声,阿喜便更卖力的吹了吹,“女郎,涂药就不疼了。” 宁离看着她手中的药罐:“哪儿来的药。” “是二郎送来的。”,阿喜不假思索道,还挪开身子给她瞧小几上的吃食:“二郎听闻您挨了老太太罚,但不方便来,便拖采月姐姐来的,方才彩月姐姐进来看您来着,就是您睡着,便没吵醒您,她把吃食和药放在旁边就离开了。” 宁离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她无端想起那道玄色的身影,盯着自己红肿不堪的手心出神的想,他大约也不会心疼的,顶多会责骂她一顿。 想到此,她有些厌弃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呢,宁离晃了晃脑袋,吸了吸鼻子,一定是手掌心太疼了才会这样。 东宫内,龙涎香袅袅,孟岁檀手中握着一个青花釉莲花纹印泥盒垂着眸淡淡出神,书案后的陆无虞提笔蹙眉,写到要处几回顿笔思虑,他抬头想问孟岁檀时却见他罕见出神。 “少傅,少傅?今日这是怎么了,这般心不在焉。”,陆无虞起了好奇心。 孟岁檀被太子唤回了神思,淡淡拱手:“殿下见谅,臣只是在想初冬严寒,宫道上结了不少冰,殿下出行切记要小心才是。” 陆无虞有些讪讪,早知道他偷偷出宫的事瞒不过少傅,他如今年过十八,父皇对他管教很严,勒令先生们严格教导,偏生他玩儿心重,太傅还好,白发小老头,钓鱼执法很擅长,少傅孟岁檀却是相当难搞。 “殿下如今虽是储君,仍不可掉以轻心,陛下今日又赞许了庸王殿下的文章。”,孟岁檀翻了一页书,轻飘飘的说。 “少傅说的是,无虞知道了。”,陆无虞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对孟岁檀还是很敬重的。 从东宫出来后,怀泉便凑到孟岁檀身边低声道:“主子,元阳伯夫人上门了。” 宁离的生母如今是元阳伯府的续弦高氏,当初以见不得人的手段攀上了元阳伯,肚子里揣着孩子进了元阳伯的大门,元阳伯老夫人逼着要她做妾,偏生元阳伯被她迷了心神,力排众议叫高氏成了续弦。 这么多年了,高氏都没管过宁离,原是想在她及笄后母女二人见一见,叙叙旧,联络一下感情,再则也是因着元阳伯想要同孟家结交,借此机会,高氏惴惴的同元阳伯说了此事后换来了欣然同意。 “嗯。”,孟岁檀闻知此事后厌恶一闪而过,后恢复了惯常的冷然。 岑氏正躺在贵妃塌上被下人按摩腿,打着盹儿昏昏欲睡,便闻郑嬷嬷的匆匆进门说:“大夫人,元阳伯夫人上门来了,说要见宁小娘子。” 岑氏显然有些吃惊,起身问:“你说谁?元阳伯夫人?”,她虽然晓得这元阳伯夫人是宁离的生母,但是十来年不管不顾,怎的突然出现说要见宁离。 “是,高夫人说小娘子好不容易养病回来了,便想着要来看看。”,管事的一脸复杂。 “假惺惺,过去那三年宁离对外称病,也没见她来,现在倒是来了。”,岑氏虽心有不悦,但还是叫郑嬷嬷去寻宁离,她挂上假笑出门迎了高夫人。 郑嬷嬷赶紧叫人匆匆去了赶月居,说明了此事后带着她沐浴更衣,亲自给她梳头,絮絮叨叮嘱:“小娘子生母寻来,还是要好好同夫人叙旧才是,只是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说的为好,不然郎君会不高兴的。” 郑嬷嬷低声同宁离说,提及孟岁檀,宁离终究没说什么,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对自己生母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岁那年,过了这么久,面容早就模糊了,宁离曾经恨过,夜里哭泣高氏为何要抛下她,但是后来孟岁檀填补了这份空缺,被母亲抛弃的恐惧渐渐在她心头淡化。 她曾以为,阿兄是她永远的靠山和港湾。 但,没有人会永远陪在自己身侧。 正堂,高夫人正在同岑氏说话,身旁带了一个瞧着年岁较小,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高氏面容秀美,那双眼睛与宁离极像,穿着一身水云缎牡丹纹衣裙,外头披着一身白茸毛大氅。 宁离进门时屋内声音静了几息,高氏瞧见她张了张唇,不自觉起身,小心翼翼轻唤:“皎皎。”,她眼眸微微湿润,伸了伸手,却又有些情怯般的缩了回去。 岑氏假笑着翻了个白眼:“宁离来了,快,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 宁离有些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局促的很,咬着下唇,不安地望向了她多年未见的生母。 高氏眼里闪着泪光,甚至还抬袖轻轻的掖了掖,岑氏自觉回避道:“你们母女先叙旧,账房还有事情要忙,有事差人叫我就成。”,言罢冲着郑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在这儿看顾着些。 岑氏走后,高氏便上前来握着宁离的手,拉着她坐下。 经过郑嬷嬷的一番梳洗,宁离身上狼狈已然不见,一身烟粉色宽袖长裙,发髻半绾,鬓边被发丝遮盖,举手投足一股温婉清艳之色。 “皎皎长大了,还出落的这般好看,看见你好,母亲便放心了,先前你病了母亲就想来看你,但孟祭酒说把你送去普华寺养病了,对了,母亲给你写信你收到了吗?一月一封,只是他们说你病的厉害,大约是没力气回信的,听闻你回来了,母亲便带着泱泱来看你了。” 高氏自言自语了许久,宁离默不作声的垂下了头,暗自冷笑,她根本没收到什么信,大约是孟祭酒派人拦下了。 高氏转头对着那小女娘说:“来,这是你皎皎阿姊。” 名唤泱泱的姑娘双眸亮亮的看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姊姊,有些兴奋道:“阿姊。” 宁离确实有些没想到高氏和宿泱竟然这般热情,心里头的芥蒂稍稍没了些,面色也软和了下来,点了点头,神情像是警惕的小兔子,放松下来后便探出了脑袋。 “你宿朗弟弟今日未来,他也是口中念着一直想见你。”,高氏似乎很乐于叫宁离同她的一双儿女亲近,一直在同宁离说宿泱说宿朗。 高氏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头也有些感慨,几年前孟府大公子对宁离的好她在元阳伯府也有所耳闻,但她根基未稳,还在元阳伯府同那些妾室、妯娌周旋,根本无暇顾及宁离。 如今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很多,高氏始终惦记着宁离,又对她心怀愧疚,可以前的她,寡妇一个,亡夫的亲戚把财产都夺走,实在活不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后来孟府对外宣称宁离离府去普华寺养病清修,高氏虽心里头存疑但想到孟岁檀对宁离确实很好又打消了念头。 而今,宁离回来了,高氏重燃了心思,便带着女儿上了门。 “不然,皎皎同母亲去元阳伯府住几日罢,你我母女许久未见,也好让母亲关心关心你这些年过的趣事。”,高氏手绕到身后推搡了一把宿泱。 宿泱也有些欣喜:“是啊,阿姊,你去了便同我睡,在府上都没人同我玩儿,无聊的紧呢。” 宁离心意微动,孟府的人瞧她不顺眼,而她也待着难受,她的生母主动来缓和关系,宁 7. 第七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郑嬷嬷把看到的一切禀报给了岑氏,岑氏诧异不已,“虽说主君因着恩情把宁离带回来,但实则都是岁檀在管她,岁檀我是放心的,只是那小蹄子我不放心。” 郑嬷嬷安抚她:“夫人倒也不必太为难,大郎那性子他若不喜,谁能逼得了他,且等大郎成了婚,那小娘子自然死了心。”,岑氏叹了口气。 翌日,宁离坐在院子里画画,回来那日是孟老太太的寿辰,她没有奉上贺礼,难免给人留下把柄,而她又不想用孟府给她的月银,便只能自己动手。 素手提着纤细的毛笔,对着前面新栽的玉兰树双勾,线描流畅,落笔稳重,实入虚收。 只是手心的痛却叫她好些日子不得安宁,哪怕药膏涂上也难以止疼,这三日一直在抄写家规,手上的伤愈发的难忍,痛的她整夜睡不着。 宁离忍着手心的疼,描完了一副献寿图,她擅长工笔,一手灵巧的丹青技法是小时候爹爹教她的,来了孟府后孟岁檀也没让她荒废,请了老师来一直教。 只是她已经有些时日没动笔,到底有些手生。 “走吧,把画裱起给老太太送去。”,她呼出一口气,吩咐阿喜,顺带心疼的看了看自己还有些淤青的手心,真疼。 她若是不准备寿礼,定会又叫那些人寻了短处找她的茬儿,但她如今吃的喝的均是孟府所出,哪还有闲钱来准备别的,只能用这还算看的过去的丹青来充数。 宁离抱着画去了寿安堂,屋内听着有笑声,孟老太太大约正在堂屋里同客人闲聊,宁离抱着贺礼规矩的在外头请了安,待余嬷嬷通报后才进了屋,少女一袭素色衣裙,发髻旁簪了一朵霜色的玉兰,露出来的那一截莹白手腕带着一串佛珠,宁离抬眸一瞧,岑氏和孟令臻也在,不巧的是,老太太身旁坐着谢妙瑛。 谢妙瑛并不算传统芳姿秀美的女子,眉宇间温婉大气,一行一动颇具稳重娴雅,重点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姑娘,心气儿手腕也不是寻常女子比得的。 宁离低眉顺眼,“前几日祖母寿辰,未能及时奉上贺礼是宁离的错,今日作丹青一副,还望孟祖母莫要嫌弃宁离技法生疏。” 孟老太太自年轻时便喜欢诗啊画的,这样一听,神色也愉悦了起来,一时心痒难耐,当即就叫人展了开,是一副麻姑献寿工笔图,画中可窥得执笔之人行云流畅,松林流泉描绘的格外生动繁茂。 笔法疏密有度,色彩或重或轻,层次多变,该实的地方实,该虚的地方虚,可见下笔之人功底深厚。 屋内霎时陷入了寂静,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微微一变,饶是谢妙瑛也不自觉身子前倾视线细细的打量着这副图,半响她掩唇讶异:“这是……徐老的技法。” 岑氏面容有些诧异,真是巧的很,竟与当时妙瑛送的是一样的丹青。 孟老太太神色淡了些,孟令臻心直口快:“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拿来献丑,可别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没有谢家姊姊这般功夫,还是莫要污了祖母的眼睛了。” 宁离愣了愣,谢妙瑛送的也是丹青? 谢妙瑛淡笑:“臻妹可抬举我了,我技法稚嫩,不过是图一个爱好罢了,倒是宁妹妹……我知徐老的丹青一向受人尊崇欢迎,只是这般公然模仿,岂不失了灵气。” 孟令臻咬着唇本原本有些忿忿,听谢妙瑛这般说,便急急问:“阿姊这般说来,这宁离可是仿画?” 孟老太太神色已然沉了下去,谢妙瑛罕见的没有出言,徐老的技法实在罕见,且早就避世已久,坊间不乏倒卖和仿制徐老的丹青,丹青技法重在创新,私下里拿大家的丹青临摹谁都有过,可若是拿临摹的丹青作为寿礼,谢妙瑛觉得这女子颇为投机取巧了。 “妙瑛不才,家师正是徐老先生门下行二弟子,徐老先生乃是妙瑛师祖。” 宁离眸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有些似笑非笑。 “宁离投机取巧惯了,此事让妙瑛见笑了。”,岑氏头昏脑胀,她知道宁离向来喜欢投机取巧,耍小聪明,没想到之前的跪祠堂和打手板根本没让她长记性,如今还敢重蹈覆辙。 宁离蹙起了眉头,想插嘴解释时,余嬷嬷进来通报:“大郎过来了。” 说话间孟岁檀进了屋,一袭靛蓝圆领襕衫,风姿皎然,风尘仆仆的模样俨然是刚刚下值,看见满屋子的人气愤凝肃,又见宁离垂着头坐在一边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孟令臻拱火:“兄长来的正好,你快来瞧瞧,宁离竟拿了仿画来给祖母。” 孟令安一向与孟令臻是一条绳子的,附和:“是啊,徐老这般风骨峭峻,幸而今日被谢姐姐给看出来了,不然被这样一个小女娘玷污了名声,传出去我们孟氏门楣的清誉还如何维持。” 谢妙瑛闻言不免露出轻蔑之色,轻掩着袖子垂眸,原以为被孟岁檀放在心头的表妹是怎样的人物,如此看来,就是个装腔作势、愚不可及的女子。 岑氏暗自气恼,痛骂孟祭酒,都是他干的好事干的好事,好心把这祸害叫回家来,可瞧见了,分明就是个小白眼狼,丝毫不顾念孟府养育之情,耍的小聪明颇有手段。 莫不是想借着徐老的名声,谋求名誉,今日是试探,若是没人瞧得出日后岂不是愈发猖狂,岑氏忿忿斥语,深觉宁离就是个祸患。 宁离面对千夫所指,觉得有些荒唐,准备开口解释,孟岁檀却蹙眉睨了孟令臻一眼,呵斥:“行了,越发的不积口德了,都是一家人,这般摆弄口舌是非,还有没有规矩了。” 孟岁檀的斥责直指孟令安和孟令臻,他方才在门口自然是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些头胀,他眼里自来容不得沙子,处理这种事倒算得上刚阿不正,孟令臻姊妹二人脸色一白,万没想到兄长会把矛头对准他们二人。 “本来就是宁离做的不对,还不许说了。”,孟令臻有些不情愿,仗着祖母和母亲在顶撞了孟岁檀一句。 “孟令臻。”,孟岁檀警告性的看着她。 “臻儿心直口快,你这是做甚,谢娘子还在,倒是摆起脸色来了,为着一个外人,有必要吗?”,岑氏忍不住呛道,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家人脸面这还是头一次。 “就算宁 8. 第八章(修)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手心的疼痛倏然间剧烈了起来,像是要燃烧起来,火焰灼热,烫意从她的手心漫到了四肢百骸,烫的她喘不过气。 她几乎一瞬便想明白了,他是在维护谢妙瑛的面子,二者相比,她只是个名义上寄养的义妹,怎么能比得上未婚妻更叫人看重,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宁离垂下了头,绞着手不说话,所以,二人如果必须要选一个,孟岁檀一定会选谢妙瑛。 孟老太太睨了宁离一眼,有些烦她,早知如此,致云要把她叫回来时她就该出手阻拦,便也没有今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既如此,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回去闭门思过。” 宁离起了身,憋着眼泪,“宁离告退。”,说完没再看孟岁檀一眼,离开了寿安堂。 岑氏看着桌上那副画,刚要说不然扔掉好了,孟岁檀就抬手拿起画轴卷了起来,“画卷祖母既不喜,那岁檀就拿走处理掉了。”,孟老太太心烦意乱的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送送妙瑛。” 孟岁檀淡淡颔首,率先起身,同谢妙瑛说:“我送你。” 谢妙瑛见状也不好再留了,同众人道了别便离开了。 谢妙瑛同孟岁檀二人一路并肩,她委婉开口:“当初宁小娘子是生了什么病,要送到寺庙中修行?”,她存了试探的心思,她隐隐觉得宁离瞧着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体弱之症罢了,孟府规矩森严,于她养病不是什么好地方,寺庙清幽,又少有人打扰,便送了过去。”孟岁檀神情平静无波。 谢妙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小娘子的性子有些古怪,大约是寺庙少有人接触,行事颇为肆意放纵,少不得回来惹老太太和夫人生气,不过女郎家的,活泼些也无妨,就是别心思不正才是。”谢妙瑛语声温柔,眸色点缀着盈盈之色。 “宁离只是有些犟罢了,她从小没了父母,没有安全感。”,孟岁檀低低的说,对她的暗示没有接茬。 谢妙瑛却对他的维护有些莫名其妙的醋意,“孟郎倒是对她颇为上心。” “她心眼儿不坏,又唤我一声兄长,日后也是希望她同臻娘一般,平安顺遂。”孟岁檀语气有些怅然。 “上车吧。” “好。”,谢妙瑛闻言,彻底歇了心思。 …… 初冬的严寒席卷着赶月阁,院中的玉兰树跟枯枝断叶似的静静得矗立,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宁离把它栽了下去,她执拗的想,万一就能开花呢? 她趴在廊庑下,娇懒地趴在了美人靠上,白玉般的面容上浮起了淡淡的酡红,美眸微眯,纤细的指节冻的通红,虚虚地握着酒壶垂了下来,吐气如兰间淡淡的酒香弥漫了开来。 孟岁檀进了院子,廊沿的六角灯笼随风摇晃,就着月色和烛光,他瞧见了醉意熏熏的宁离,眉头霎时拧了起来。 “醉醺醺的,跟个酒鬼一样。”,孟岁檀瞧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头脑发胀,无奈地叹了声气,上前便拽过了宁离的酒壶随意一扔,酒壶摔在了置石上,碎瓷崩裂在雪地中。 阿喜听到了声音,慌慌张张的出了门,看见了孟岁檀又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 酒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宁离,她皱了皱眉,睁开了水雾濛濛的眼眸,看着孟岁檀轻轻笑了笑,“阿兄怎么来了,不去陪谢娘子,来宁离这儿做甚。” “不是你唤我来的吗?”孟岁檀蹙眉,不知道宁离想干什么。 她带着醉意看着他,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自顾自说话:“阿兄当真狠心,打一个巴掌给块儿糖,给块儿糖又打一个巴掌,怎么,她谢妙瑛就那么好?好到能红口白牙的污蔑我?看来,高门贵女也不过如此。” 宁离痴痴地笑着,等着孟岁檀斥责她,但孟岁檀并未生气,平淡的看了她一眼。 众人皆知,圣上最喜徐老的画,为此一掷千金,若是叫谢妙瑛知晓宁离和徐老的关系,那宁离不免沦落为庸王殿下的靶子,但孟岁檀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宁离,她也不需要知道,他不希望给她一丝一毫的妄想。 愣神间,宁离却忽然凑了上来,倚进了他的怀中。 二人亲密异常,宛若一对璧人,察觉到她的举措,孟岁檀身躯骤然紧绷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把宁离小小的身影罩进了怀中,密不透风的挡着,阿喜透过门缝,心悬了起来。 在宁离得寸进尺踮着脚吻上来时,孟岁檀如梦初醒,怒意浮上了俊颜,他推开了宁离。 “你疯了是不是,我是你兄长,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宁离被推的一踉跄,她扶着旁边的圆柱酒意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对上了孟岁檀几乎漠然的视线,那视线冰冷刺骨,像是在讥讽她可笑的行径。 她几乎立刻意识到了方才自己没有控制住的行径,本想起身嗫喏着解释,眼泪却顺着脸颊掉了下来,孟岁檀本欲开口斥责,瞧见她委屈的模样却是一怔。 “你管我?你现在想来管我了,我在普华寺那三年你怎么不管我?你知道我给你写了多少信吗?你根本没看过对不对。”,她木然地看着孟岁檀,明知道真相却仍旧摊了开来。 “你养大了我,纵着我、宠着我,现在却抛弃了我,我是犯了错,但是便要抹杀了过去的一切吗?今日,你分明知道我没有做那事,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她不管不顾的控诉。 “哦,我知道,你在意的是谢妙瑛,你在意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会不会丢了颜面。那我呢?阿兄,你一点儿都不在乎皎皎。” 她咬着唇,细密的血腥气充 9. 第九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孟岁檀去寿安堂请安时孟老太太看见了他裹着纱布的手掌,忧心关怀:“这手怎么受伤了?” 孟岁檀神色未变的掩了掩:“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灯油落在了手上,烧着了。” “怎的这般不小心,可叫大夫瞧过了?” 孟岁檀给她盛了碗汤,“看过了。”,今日孟老太太并没有叫其他姐妹来请安,明摆着是与孟岁檀有话说。 “岁檀,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宁离也大了,前些日子她生母寻了过来,我想着,既然母女二人均有意和好,那便过些日子叫宁离认祖归宗好了,孟府收养她这么些年,总归是尽了心意。”孟老太太锐利的视线扫着他。 孟岁檀手一顿,神色淡淡:“她没打算回去。” 孟老太太眉头一拧:“我晓得如今你翅膀硬,但是为了孟府的名声你也得把她送走,还是说,你有纳她为妾的心思?”,孟老太太心跳如擂鼓,期盼着她的好孙儿千万莫要有这般心思。 “祖母多虑了,宁离是我妹妹,如令安和令臻一般,娶谢妙瑛是父母之命,孙儿不会做令孟氏、父亲母亲蒙羞的事。”,孟岁檀的视线坦然回视。 感情之事本就不能优柔寡断,宁离对他的喜欢不过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仅有的浮萍,就像小孩子不愿把心爱的糖果分享给其他人,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只是,宁离是我妹妹,便是孟府之人,祖母万不该听信他人挑唆,怀疑宁离。”,孟岁檀垂下眼睫,声线低沉。 孟老太太怔了怔,眸中划过一丝不悦:“你什么意思?” “画是真的,宁离的父亲也是徐老的弟子,徐老亦算是她……的师祖,祖母,您误会宁离了。”,他眼神直直的看着孟老太太,并无任何不敬和指责,只是单纯的诉说事情的真相。 孟老太太有些挂不住脸,但转而又觉着他今日这样说,没有当着谢妙瑛的面下她的面子,倒也处理得当。 “妙瑛擅画,这难免我就被带偏了,此事,你……有同妙瑛说?”,孟老太太心虚虚地提了起来。 “并无。”,孟岁檀言简意赅道,孟老太太骤然松了口气,“时辰不早了,孙儿还有公务要忙,先走一步。” 孟老太太温声:“好,你去罢,注意些身子。” …… 宁离恹恹的趴在臂弯里,烛火幽幽暗暗的将将熄灭,那一抹亮光印在她的眉心,还未干的泪痕若有似无的干枯在面庞上。 她在赶月居闭门思过了几日,家规她并没有抄,是怀泉亲自来说的,老太太那儿郎君亲自打点好了,宁离敷衍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到怀泉暗示性的话。 晨起的熹光落入纸窗,像是浸笼在他的怀抱中。 “女郎,元阳伯府递了帖子来,高夫人想叫您一道儿去马球会。”,阿喜哒哒地跑了进来,把铜盆放下,推了推埋头睡的宁离。 高夫人这三个字触动了她的耳廓,她慢吞吞的抬起了头,露出两个烂桃儿似的眼眸。 “呀,怎么成这样了。”,阿喜大惊失色,赶紧去把桌子上什么冷瓷盏、冷勺子一股脑儿的拿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帮她临时降温,自己又去院子里弄了些冰冷的井水来,浸了帕子敷在宁离的眼睛上。 “嘶,好冷。”,宁离冻的蜷了蜷手指,滑落的衣袖露出骨感莹润的手腕,上面赫然泛着青紫的五个指印,那是昨晚孟岁檀在他手腕上力气大了些,留下的印记,不明真相的外人瞧见,颇觉得暧昧异常。 “奴婢给您涂些药罢。”,阿喜瞧了她的手腕说,宁离还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唇瓣,便有些怕苦的摇摇头:“不用。” 那夜的事犹如过眼云烟,宁离不想去回忆,孟岁檀清楚的在二人间画了一条楚河界限,禁止宁离越过分毫,这无异于告诉她,他排斥她。 无论如何,到底是她做错了,她也不会去上赶子的倒贴,左右她也快离开了。 收拾了一通后,宁离打起精神去会高氏的面,果不其然出了庭院又受到了打量和嫌恶的视线,她平静的不去理会,毕竟,寄人篱下还能指望好到哪儿去。 临到府门前,她遇上了周夫人同孟令安出门回来,孟令安一怔,挂上了笑意同她打了声招呼。 宁离以前总是对孟令安不咸不淡的,讨厌也挂在了脸上,孟令安虚伪的很,她从前向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如今不比以前,该做的样子还得做好,“婶母、安姊姊。” 少女微垂了脖颈,姿态姣好,双眸有些轻微的泛红,大约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她面色不是很好看,两只眼跟桃儿似的。 后来,孟老太太突然叫人不要再提那日的事,只匆匆说误会了宁离,孟令安诧异之余百思不得其解,恰好周夫人进门时肩颈处落了一片枯叶,宁离瞧见了,伸手便替周氏摘下了枯叶,周氏善意笑笑:“多谢了。” 宁离也回以淡笑:“应该的。” 她说完便请辞离去,却忽略了孟令安疑惑而定定的视线,孟令安一直在回忆宁离伸手时腕间那若隐若现的青紫,她出神的想着,周氏察觉到她的走神:“怎么了?” “没什么,女儿突觉得有些犯困,想先回去休息。”,孟令安咽下心中所想,神色坦然道。 周氏自然未作她想,“好。” 西郊的马球会高夫人有意带宁离出席,宁离乘了高氏的马车来到了西郊马球场,一路上高氏有意问孟岁檀后来可有为难她。 “阿娘知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切莫因为阿娘叫你在孟府难过,皎皎,若是有什么难受的事不要憋在心里。”,高氏温和的笑着,眉眼俱是心疼和慈爱,她大约也是瞧了出来,宁离在孟府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你放心,阿娘定会想法子把你接回来的。”,高氏说着竟有些垂泪,她当初自私的离开,实在也是活不下去了,孟府比跟着她好,起码衣食无忧,谁曾想到她的皎皎寄人篱下,那些都是假象。 待二人来到马场,高氏便掖了掖眼角,强打起笑意指着门前候着的三人:“那便是你宿朗弟弟,另一位是你弟弟妹妹的兄长,宿谦。” “阿朗,泱泱。”,高氏提高了些声线,三人闻声回首,宿泱见了宁离很兴奋,跳起来同她打招呼,宿朗却板着一张脸,小小年纪像个老古板,面容与高氏相似,他与宿泱是双生子,性子却不大一样。 “阿朗,快叫阿姊。”,高氏期盼着说。 宿朗眉眼沉沉,抿着嘴淡淡拱手,却并未打算开口叫阿姊,宁离笑意淡了些,视线扫过宿朗的面容,瞧出了敌意和不喜。 高氏有些挂不住脸,打着圆场说:“皎皎你别在意,三郎这个年纪就是一身逆骨,多熟悉熟悉便好了。” 宁离倒是不怎么在意,换位思考,任她对突 10. 第十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高氏忿忿不平,刚想说什么又顾及谢妙瑛在场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道:“多亏谢姑娘同我说了此事,谢姑娘有所不知,皎皎的父亲便是徐老关门弟子,皎皎自小也是被徐老带在身边教出来的,孟府的人不知道,就连他父亲的事也甚少有人知道,不过画院的同僚倒是晓得。” 谢妙瑛怎么也没想到宁离还有这样一层身份,那可是徐老啊,齐朝第一画师,他的关门弟子只收九人,至于弟子的弟子那便不限人数,她三顾茅庐徐老后吃了闭门羹,便转而求其次的求到了徐老的三弟子门下。 她不动声色问:“不知令父是哪一位弟子。”,若是在她师父之下,那她还不算是败,毕竟宁离都不一定被收作弟子。 高氏正要说,宿谦却不动声色道:“时候不早了,母亲,我们该进去了。” 宁离附和:“是啊,谢姑娘也赶快进去罢,莫要在这儿打听与你无关的事情了。”,谢妙瑛勉强笑笑:“宁表妹说的哪儿的话,以后总归是一家人。” 高氏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了,谢妙瑛离开后她低声问宁离怎么不说出来任由他们误会她,宁离敷衍着说不想叫太多人晓得她的事。 见她神色正常,高氏便没说什么了,宁离侧头低声对宿谦说了句:“多谢。” 宿谦淡淡一笑:“举手之劳。” 围场内贵胄妇人们坐在亭台内,竹帘半垂半掩,岑氏瞧着宁离那小贱人陪在元阳伯夫人身侧,忍不住啐了一句:“攀高枝儿的小蹄子。” 在场的贵女们也好奇的把视线落在了宁离身上,高氏热络的同周围的妇人们寒暄介绍,宿朗坐在宁离的身边,他瞪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别以为你叫你一声阿姊便真的以为自己是元阳伯府的人了,父亲不会让你进府的。” 宁离有些好笑,在她看来宿朗更像是忽然被夺了母亲的小狼崽,张牙舞爪的,但她可不是吃瘪的性子:“我姓宁,自然不是元阳伯府的人,就算是你父亲想让我进,喏,你知道那人吗?孟岁檀,他也不会允许我进元阳伯府的。”宁离用扇子点了点对面的高大身影。 年岁尚小的少年果然被引起了好奇:“他为何不让你进。” “可能是怕我被某个小郎君欺负罢。”,宁离意有所指的看着宿朗。 宿朗涨红了脸,憋出一句:“我才不会。”,宿泱也忍不住揶揄他:“但阿兄瞧着就是像欺负阿姊的模样,阿姊你别理她,有兄长在,阿兄才不敢欺负你。” 兄妹二人都不是什么坏性子,只是有些娇纵罢了,看得出高氏把他们养的很好,想到此,宁离忍不住有些黯然。 宿谦适时的递上了一杯热茶:“这儿的果茶不错,酸酸甜甜的,女郎家应该会喜欢。”,宁离忙不迭的用手去接,衣衫上翻露出了腕间的淤青,宿谦瞥见了,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拿出了一罐药:“粗通医理,消肿止疼的。” 宁离怔了怔,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腕间的痕迹,有些尴尬的掩了掩,但宿谦神色正常,没有不好意思,宁离便也接过了药罐:“多谢。” 孟岁檀遥遥隔着竹帘,看着二人有来有回的模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岁檀,该你们上场了。”,谢妙瑛的母亲提醒了一句,孟岁檀回过了神儿,同谢妙瑛到旁准备去了。 京城最受人瞩目的郎君和女郎骑着高头大马并列在场上,那郎君身着窄袖织金深蓝长袍,劲瘦的长腿蹬在马蹬上,玄色襻膊系在脖颈处,臂膀结实有力,鞠仗拿在手中仿佛利剑一般。 高挺深邃的眉眼异常专注,华美秾丽,气度斐然,让人望之心生激奋,而谢妙瑛墨发高束,一身海棠色衣裙显得明艳飒飒,迎风而立,她眯了眯眼睛忽然对着元阳伯的席位说:“宁小娘子的画技不俗,不知马球打的如何?” 话音刚落,孟岁檀便侧首蹙起了眉头,就连元阳伯府的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吆喝弄的一愣。 高氏原本要替宁离说话,却被宁离轻轻地摁住了,她不卑不亢:“恐怕要让谢阿姊失望了,宁离对马球并不甚熟练。”,宁离大大方方的站起了身,遥遥说道。 娇甜的声音引得众人的视线落在了竹帘后那道窈窕身影上,浓墨般的青丝覆住了鬓角两侧,剩余青丝半绾在脑后,一袭素色留仙裙,裙摆层层叠叠绽开,单单站在那儿韵致天成。 没听说过元阳伯府有这样一位妙人儿。 “竟是如此?我闻臻娘说宁表妹的马球得岁檀真传,莫不是三年未打,生疏了不成。”,谢妙瑛轻巧几句便揭开了宁离的身份。 众人恍然,原是孟祭酒府上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表姑娘,一时间对她出现在元阳伯席位上神色各异,窃窃私语。 宁离眼睫轻颤,视线轻轻地右移,谢妙瑛说的没错,她的马球确实是孟岁檀一手教的,只是叫她上场同这二人对峙,宁离真的做不到。 她刚要启唇拒绝身旁忽然上来一道身影,声音清朗:“谢娘子盛情,皎皎自然是拒不得,只是她如今已与生母相认,宿某便是她的阿兄,便叫宿某同皎皎与谢娘子和孟大人一战可好。” 宿谦温润谦和,一席话说的体面有度,轻巧的摘去了宁离身上的异样眼光,还大大方方的接下了挑衅。 高夫人大大的松了口气,一时对宿谦感激不已。 宁离却怔怔的看着身旁的郎君,宿谦回过头笑了笑:“皎皎可愿意?” 宁离收敛了神色,平静地点头:“愿意。” 二人便离席去换了衣裳,孟令臻暗暗啐道:“果然是白眼狼,这么快便认了旁人做阿兄,亏的兄长把她养这么大,到头来同外人沆瀣一气。” 孟岁璟忍无可忍:“行了,这么多人呢,莫要口出秽言。” 孟令臻被他斥责的有些委屈,“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你总是这般偏心。” 孟岁璟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倒是想叫宁离做他妹妹,可惜宁离只想做他嫂子。 宁离换了身烟粉色窄袖衣裙,盘了个高髻,一张瑰丽芳绝的面容全部显露了出来,紧身的马球服衬得她身段儿纤细姣好,蜂腰翘臀,一双长腿跨在马上,英气逼人。 几乎宁离一出场,所有郎君 11. 第十一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宿谦安抚的朝宁离一笑:“没事。”,随即蹭了蹭鬓角的一点血迹,“比赛继续罢。” 宁离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叮嘱:“你躲在我身后,我技术好。” 她就是这样,只要对方释放一点善意,宁离就会很容易软化下来,就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内里包裹着柔软的芯子。 宿谦失笑,但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宁离绕至宿谦身前,同谢妙瑛交仗抢球,千钧一发之际,球已经到了她的鞠仗下,却从旁横亘出一道鞠仗,拦住了她,宁离一抬首,孟岁檀轻巧一击,马球以刁钻的角度进了球门。 再之后,似乎张弛有度的孟岁檀有些急切,丝毫不手软的配合着谢妙瑛赢下了这一局。 宁离没什么反应,看着二人配合默契,她擦了把鼻尖渗出的汗珠,别开了眼眸,旁边的宿谦驾着马缓缓过来,满面歉意:“抱歉,是我技术不佳,拖累了你。” “怎会,京中本就没几人能胜过他,宿谦阿兄已经很厉害了。”,宁离安慰了几句,顺手把擦汗的帕子递给了他。 “多谢。”,宿谦笑意温和接过了帕子,二人下了马车一同往坐席走去。 这一幕落在了对面人的眼里,孟岁檀转头对谢妙瑛语气不大好的说:“你若有事便先回去罢,我先行一步。”,说完便朝着宁离走了过去,他的神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像是覆盖了一层寒冰。 谢妙瑛一愣,压下了心底的怪异。 宿谦率先瞧见了孟岁檀的身影,遥遥一拱手:“孟少傅。” 孟岁檀微微颔首:“宿大人,有劳照顾舍妹,天色不早了,不便在此久留,劳向高夫人代为请辞,在下就先带宁离回去了。” 宁离一愣,看了眼还在对面等着他的谢妙瑛,大约是要和她共乘马车,便摇了摇头:“不必了,母亲会送我回去的,就不劳兄长操心了。” 但孟岁檀一向态度强硬:“太麻烦了,我这便就要回去,你随我一起就好。”,他分外不近人情,高大的身躯格外有压迫感,连宿谦也忍不住皱眉,刚想说什么宁离抢声应下:“好。”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是顺着他些,她转身向宿谦告别:“劳宿谦阿兄向母亲说一声,皎皎先走了,改日必定登府探望。” 宿谦点了点头:“好,我会带到的。” 说完,宁离便随孟岁檀离开,一路上,孟岁檀走的又急又快,宁离却慢吞吞的,二人距离逐渐拉开,仿佛走的越慢,就越能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不懂孟岁檀怎么又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来寻她回府,她以为自己会难受,但是哪怕得知可能要与这对未婚夫妻共乘马车,宁离似乎……也没什么波动。 只是有些隔应,但这是好事,证明自己在一点点剥离。 她正低垂着头发呆,瘦弱的模样像只鹌鹑。 她没注意到,身前的身影已经停了下来,而她又低着头,脑袋倏然便撞了上去,宽阔的脊背仿佛是一堵墙,磕的她脑袋有些疼,察觉到二人距离过近,避免孟岁檀推开她,宁离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鉴于那夜的醉酒吐真言的事,宁离老实的不做惹人嫌,避免给自己找麻烦。 孟岁檀转回身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这么快便认了旁的阿兄?是觉得孟府待不住,想去元阳伯府认亲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宁离几乎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孟岁檀性子冷,大多都是淡淡的,不表达喜怒,通传都会把他的表情归结为不高兴。 宁离很明显的察觉到他不高兴了,大约是嫌她给孟府丢人了。 “没有。”,她糯糯说道,没有过多解释,这样场面的解释只会更让她像个小丑一样,叫人看不顺眼。 “没有便好,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在外,身上撑得是孟府的面子,一举一动自然也代表了孟府,同什么样的人保持距离我想你应该明白。” 果然如此,宁离麻木的点了点头,孟岁檀却没有再说什么了,转头就离开,宁离照旧跟了上去。 回府的路上,谢妙瑛竟没有同行,宁离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夹在二人中间当个碍眼的木桩了,上马车时宁离还犹豫了一番,二人同行是否不妥,犹豫的空隙,孟岁檀转头:“怎么了?” 罢了,他都没说什么,宁离也不再介意,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马车还算宽敞,二人不必有肢体相触,宁离上了车便垂头发着呆,不言不语。 孟岁檀看她那副温吞木然的模样心里有些恼火,眉宇间缭绕的阴郁分外浓重。 宁离从来没觉得这路程这般长过,本来打过马球她就累,眼下马车的颠簸更让她眼皮打架,人群的嘈杂声不绝于耳,不知不觉间,浑身松懈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似乎停了,犯困的宁离心想,终于到了。 随即她迷瞪着眼睛便起身要下车,谁知马车只是路上遇到了人群堵塞,停了一会儿,宁离将将起身时马车便又行驶了开,她本没有站稳,马车的摇晃更是叫她站不稳,竟往后跌了去。 残存的困意瞬间跑了个没影儿,宁离跌进了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孟岁檀以分外敏锐迅捷的速度扶了她手臂一把,像是全程都在关注着她一般才能反应过来。 掌下纤瘦的骨节饶是孟岁檀也不禁愣了愣,淡淡的檀香钻入鼻端,方才他瞧得清楚,宁离在打瞌睡,估摸着是不大清醒,误以为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前,故而起身要下车。 就在他出神的一瞬间,宁离反射性的甩开了孟岁檀的手,坐了回去,她脸色煞白,难堪的垂下了头。 孟岁檀一定觉得是她故意的,认为她别有居心的靠近他,觉得她还是不死心,想插足他与谢姑娘的感情,她神思不属的胡乱想着,无以言喻的尴尬埋没了宁离。 马车内气息滞涩,闷的她喘不过气,宁离无暇顾及要去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只是紧紧攥着衣裙恨不得立刻逃离这儿。 宁离面色不佳,孟岁檀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收回了落空的手掌,只是细细暗自瞥了一眼宁离,那模样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最终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马车终于停在了府门前,宁离忙不迭地逃离,车夫等了好半响也没见孟岁檀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郎君可是要去别处?” 孟岁檀被唤回了思绪,捏了捏眉心:“不必。” …… 宁离回到院子后,阿喜正愁眉苦脸,看见她回来了,忙不迭的上前:“女郎,内府的嬷嬷实在太过分了,我今日去取份例,他们倒是给了,份量也对,但女郎瞧,就是些次等货,女郎,我们去告诉主君,叫他们给您做主,好好惩治这些刁奴。” 12. 第十二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宁离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了,她晚上挑着灯在烛火下细心的勾线,阿喜怕她伤眼睛,特意多点了几盏。 又画了半个时辰,宁离便顶不住上床睡了,画画太耗费心神和眼睛了。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素衣,带上了帷帽出了门,便乘着马车往城外去。 普华寺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寺庙也会有香客络绎不绝的时候,每间隔一日,开放五日,今日恰好是未开放日,宁离同寺门口的小僧人行合十礼后畅通无阻的进了寺庙。 她静静地走到了偏殿,圆真师父果然在里面闭着眼打坐,宁离没出声,提着裙子跪坐在了蒲团上,听着圆真师父念经。 “怎么回来了。”,圆真没有睁眼便问。 宁离掏出了佛珠,低声道:“珠串断了,还请圆真师父修一修。” 圆真睁开了眼,静静地打量着她:“还算不错,死结解开了一点。” 宁离抿唇抬首,没什么反应,却无端回忆起了先前在观音像前哭诉的时候。 其实孟岁檀并非是没有踏足过普华寺的,相反,在今年年初时,孟岁檀便陪老太太来寺里上过香,那日是上元节,寺庙中的香客络绎不绝,宁离为了静心修行,早早的便躲在了后院儿抄写经书。 孟岁檀来的消息是她从一个小僧人嘴里听到的,说来了一位颇为华美俊朗的香客,出手阔绰大方,香火钱还捐赠了不少,听闻那人姓孟,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是真真正正的贵人。 穿着灰蓝色僧袍的宁离一怔,不自觉的跟随在僧人身后听他叽叽喳喳,直到一声疑惑:“宁小娘子,你怎么了?”,圆真师父没有给她起法号,故而平时僧人也是以姓名相称。 宁离乍然回神,却提着衣服向前院儿跑去,胸腔内的跳动愈发的激烈,眼眶中沁出了泪水。 跑到大殿附近,她的脚步才缓了下来,颇有些近乡情怯,她摸了摸披散的头发,已经许久未打理过了,脸也是苍白无神,衣服宽袍大袖,与寻常僧人无异。 这样的她,阿兄会想看到吗?她日日给他写信,是不是已经原谅她了。 她趴在朱红的柱子后,悄悄地探头出去往殿内瞧,直到视线追寻到了那一抹玄色身影,仍旧高大挺拔,如青松一般,她笑意方才凝起,便瞧见了他身侧的女郎,秀美端庄,孟岁檀低下了头,微微靠近,认真倾听那女郎的耳语。 身旁的孟老太太笑看二人,岑夫人亦是一脸笑意。 她呆呆地看着二人,手指硬生生的抠破了朱红的大漆,留下可怖的纸痕。 不知过了多久,宁离低下了头,她没有出去见人的勇气,更没有扬起笑意自然而寒暄的打听她想知道的事。 耳边不乏有赞叹声传来:“那便是谢娘子和孟少傅罢,当真般配啊。” 本就难受脆弱的胸腔酸涩的仿佛拧在了一起,分明没有人认识她,宁离却难堪地低下了头,是她自作多情,阿兄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其实若她早一点看清这份情谊,二人现在不至于连兄妹都没得做。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这位小娘子,你怎么了?”,身旁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惊醒了宁离的难过,她飞快的抹了把眼泪,匆匆的低着头离开了,孟岁檀似有所察觉,视线侧首看了过来,殿门外并无他所以为的身影。 宁离跑到了后面的观音殿,殿门禁闭,与前面金色佛像的热闹相比,观音殿暂时在修缮中,并不对外开放,她满脸泪水,愤恨地看着那悲悯的神像,青丝垂在胸前,双眸红的可怕。 她跪在蒲团上,再也忍不住,过往的三年是个笑话,显得她如此愚蠢可笑。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看我一眼,难道皎皎就这般不配吗?过往的那些疼爱和纵容全是假的?我不过是犯了一次错误,你就要这般狠心的舍弃我。”宁离痛到发抖,跪在蒲团上哑着嗓音泣泪。 蓦然间她抬起头来,眸中俱是戾气,她死死地盯着高座悲悯的观音像,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都说观音保姻缘,我日日拜你,供奉你,为何你就是看不见我。”,说到最后,只剩无尽的失落。 圆真主持和一位僧人站在殿门外,一副了然之色,叹气:“她心里苦果太深,强行憋着有损命数,佛渡众生,希望她能解开心结。” 半响过后,殿内传来轻轻的呜咽,宁离缩在蒲团上,头埋在臂弯内,没有人疼她、也没有人关心她,她曾拥有过可以抵挡一切的情感,所以她接受不了失去的落差。 回忆如落叶拂过,幽幽掠过她的脑海,宁离眨了眨眼睛,心里一时滞涩难忍,静默了一会儿,从回忆脱离出来后便缓缓平静,那二人本是一段眷侣,毁人姻缘是要损阴德的事,宁离很惜命,也很珍惜自己的功德。 “给师父添麻烦了。” 圆真摇摇头:“无妨。”,说着他伸手过来接走了宁离的佛珠,交给了小僧人去修。 随后宁离陪着师父做了些打扫的活计,这三年在寺庙中,孟府的人并没有苛待她,往普华寺捐赠了很多香火钱,但是宁离憋着一股气,不愿意再用孟府的钱,且没了下人,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冬日里洗衣服手上都是冻疮,时不时便发痒,还要同僧人一般时时打扫寺内,她的日子倒也不算无趣,她由衷的感谢圆真师父,从奢靡的生活坠落后细心的教会了她如何在这儿生存,而并非依靠他人。 佛珠修好后,宁离带在了手腕上,安心的说:“我走了师父,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圆真师父神情淡淡:“照顾好自己。” 他已是出家人,没什么牵挂,但他懂宁离,她需要在尘世中有牵制的人,这样才不会觉得自己是浮萍无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如此,自己做那牵制之人又何妨。 出了寺庙,宁离脚步轻快了些,进了城便把还是去了昨日卖画的丹青阁,找到了庄老板,给他看了自己的画,比起父亲,她根本没有任何名声,故而也是忐忑不已,生怕被人瞧不起或者卖不出去。 庆幸的是,庄老板眼睛一亮:“这画虽笔法略微稚嫩,但构图新奇,色彩雅致和谐,画面颇具灵气,少了些套路,多了几分新意,不错,不错,不知画作何人呐。” 宁离犹豫了一番:“是 13. 第十三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伸筷子时她的手背自然落入了孟老太太的眼中,“宁离的手……这是怎么了。” 宁离筷子一顿:“没事,就是些冻疮罢了。” 孟岁檀视线微微一凝,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孟老太太却奇怪的上纲上线:“怎么好好的生了冻疮,可是在寺庙中受了欺负?” 宁离心间一紧,不知道孟老太太想做什么:“并无,祖母多虑了,是宁离习惯在院中抄写经书,不免生了冻疮。”她低声敷衍的编了个理由,并不想说出事实,免得叫他们觉得自己在卖惨。 “既回来了,那便好生将养着,你年岁也不小了,前几日你婶娘还说给你挑了几家夫君,叫你相看相看,若是成,那便定下,好早日有个归宿,你觉得如何?”,孟老太太肃容上挂着虚伪的关怀。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孟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喜欢安排人,她不免想笑,所以现在已经要到了用嫁人来打发她了吗?高门贵府嫁女向来要经过半年的管家、看账培训,方才进行相看夫君,她别说管家看账了,掌中馈是一点儿都没学过,岑氏给她相看的夫君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她看了眼孟岁檀,轮廓深邃的侧颜未有反应,看来他又知道了,也是默认的,何必呢?她也不是那种不要脸死缠烂打的女郎,若是真的担心她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直接干脆的再把她打发回普华寺,真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宁离没有太大的神情,木然:“多谢祖母心意,只是恕宁离不能接受,宁离并没有打算成婚的打算,只盼来日能够自立门户。” 不光是孟老太太吃惊,满桌的人也分外惊讶,但随之更多的是不屑,还自立门户,真是异想天开,哪儿来的资格和本事去自立门户。 孟令臻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连孟令安也忍俊不禁,似是被宁离天真的话语逗笑,“宁妹妹快吃菜罢,你这样小的年纪立什么门户,净说些胡话。” 宁离得到了满堂的讥讽和嘲笑,就连孟岁璟也有些无奈,被瞧不起让她有些难受,但她又无法做到就这么让孟氏顺心顺意的把她安排了,她没有再解释,只是挺直了腰背,垂眸敛目的小筷子小筷子的吃菜。 孟老太太蹙眉轻斥:“当真是没大没小,你母亲健在,如今你的户籍又在孟府,一个女郎,谈什么自立门户,若你不满婚事,那便重新相看,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她看着宁离的肃容越发的不满。 不满宁离挑战她的权威,公然顶撞她。 宁离也觉出来,孟老太太话里话外也都是这个家中女眷安排她说了算,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这种控制让她无力,手颤抖地握不住筷子,不安排山倒海的袭来,她几乎立时就想逃离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她深知,就算是求把高氏搬出来也无济于事,元阳伯不会让母亲冒着得罪孟氏的风险给她做主,她不想给高氏添麻烦了。 宁离低垂着眸子,瞧不出情绪。 吃过饭后,孟岁檀告了礼便离开了寿安堂,正往外走着,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宁离小跑着追上了他:“孟岁檀。”,她急切的呼喊,素日里的伪装和漠然在这一刻又短暂的瓦解。 孟岁檀身影一顿,头微微侧了侧,无声询问,看起来很是冷漠不耐,对她这般直呼其名的行径分外不悦,“你叫我什么?” “我不想成婚,若你们不放心,我走的远远的便是。”,她话语颤抖,眼眶急得泛红,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仍旧觉得孟岁檀还是那个对她好的阿兄,不论对她如何冷漠,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似是哪个字眼触发了孟岁檀,他脸色一沉:“你以为你离了孟府就能去元阳伯府了?” 什么?宁离一愣,她何时说要去元阳伯府了,怔愣间孟岁檀以为自己是说准了她的心思,脸色冰冷至极:“想都别想。” 宁离还没反应过来孟岁檀就离开了,她有些莫名其妙,越发觉得孟岁檀的脾气喜怒无常。 无论如何,她不能嫁。 突破口还是在孟老太太这儿。 她没有气馁,只知道自己若是不为自己打算,那便没什么人顾念她了。 翌日很早,她去厨房同厨娘说了几句好话借了厨房一用,用鸡汤煮了一碗面,切了一盘细细的鸡丝端了食盘往寿安堂而去。 天色刚破晓她就守在寿安堂外了,算着孟老太太起身的时辰,结果余嬷嬷说老太太身子乏,今晨不见人,她只好又回去,待到下午再来。 结果又被赶了回去,老太太这是铁了心不见她也不听她说任何话。 宁离咬着唇,试探的去了容烟阁,哪成想岑氏估摸着也是得了风声,大门禁闭。 孤寂的天色中,夕阳苍茫,宁离静静地站在小径处,瘦弱的身影孤立无援。 宁离琢磨了半天,昨日早膳时孟岁檀虽然没有干涉孟老太太的决定,但是也没有附和,何况她还作出了顶撞长辈的行径,按照孟岁檀的性子,必然要呵斥和训诫她,但是孟岁檀没有。 宁离觉出了几分希望,但她不会傻乎乎的觉着孟岁檀是有别的心思,内院的事郎君们从不干涉,但是孟岁檀肯定有法子的,按照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要咬定了她是修行之人,孟家人肯定能松口。 她便改道去了参横居,一路上心头的跳动愈发激烈,她望着这条过去走了数次的小径,生生摁下了想逃离的心思,强迫自己面对。 只是为了自己,没什么的。 守在院子里的怀泉听到了来人的脚步,抬头的瞬间惊色浮于面上:“宁、宁小娘子,您怎么来了。” “我有事来寻兄长。”,她勉强笑笑。 怀泉发呆间书房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谁在外面。” 怀泉忙不迭的凑近:“郎君,是……宁小娘子来寻您,说是有要事。” 屋内静默了半响:“进来。” 宁离松了口气,好歹没直接闭门不见,她提着裙摆,阿喜跟在后头,也是一脸的紧张。 门开口,孟岁檀正坐在书案后,握拳挡在唇边咳嗽,屋内药香味儿很重,宁离眉头轻蹙,孟岁檀的身子似乎又不太好了,她一直不知道孟岁檀是什么病,以往只说是单纯的乏累,但有时很严重,却让人又瞧不出什么异样。 “来做什么。”,带着哑意的声音唤回了出神的宁离,她局促地低下头,方才的勇气霎时间飘散的无影无踪。 “兄长日理万机,妹妹准备了些膳食,还望兄长莫要嫌弃。”,她使了个眼色,阿喜低着头把汤面放在了他桌子上。 孟岁檀神情未动:“有事说事。” “求兄长看在过去兄妹一场的份儿上,看在 14. 第十四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宁离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气,抹了把脸上的水,雨水混杂着眼泪,她吸了吸鼻子,阿喜跟在她身侧,愁眉苦脸。 “混蛋。”,宁离暗暗骂了一句,又忍不住踢了一脚石子,阴冷的气息不住地钻入身上,宁离打了个寒颤,匆匆的回到了赶月居。 宁离茫然的回了院子,寂静的院子和外头鲜闹的氛围形成对比,她蹲在箱笼前打开了锁,箱笼中堆放着许多画卷,俱是她的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这是宁离最宝贵的东西,及笄前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孟岁檀的书房,说,想让他代自己一直保存着,这样,宁离便觉得他们便有了很深的羁绊,但是去了普华寺没多久,孟岁檀就差人送回了这些画。 她蹲坐在箱笼前,把画都抱了出来,眼泪跟止不住似的流了出来,包的跟个小粽子似的手轻轻地摸着画,爹爹,对不起,女儿给您丢人了。 她打着哭嗝,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 孟岁檀有些神思不属。 谢妙瑛好奇的看着他,在跟她说话时已经走神好几次了,“孟郎,你在想什么?” 女郎特有的柔软声线唤回了孟岁檀的思绪,“没什么,你继续说。”,他淡淡笑了笑。 “过几日要进宫,舒贵妃有孕,是喜事,特唤宗妇贵女进宫赏宴,孟郎觉着,该准备什么贺礼。”,皇后之位空缺,后宫虎视眈眈,舒贵妃又有孕,加上还有一位庸王殿下,皇后之位怕是非她莫属,只是这样一来,太子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孟岁檀是太子少傅,她询问也想试探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都好。”,可惜孟岁檀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谢妙瑛有些失望。 “唉,那不是宁表妹吗?”,谢妙瑛诧异道,今日她缠着孟岁檀来看折子戏,已经等了好些日子,专门挑了孟岁檀休沐的日子,便托人留了上位。 孟岁檀循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宁离和一位小姑娘手牵着手,挤进了人群,往楼下的一处座位去。 “大约是来晚了,她也爱看折子戏啊。”,谢妙瑛拖着下巴说,“孟郎可也带着她看过?” 孟岁檀皱了皱眉:“嗯。” 楼下,宿泱上窜下跳的抱怨:“今日的折子戏可有名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人这么多,早知道便早些预留座位了。” 宁离莞尔,摁下内心的欣喜和愉快,小心翼翼说:“没关系的。” 她没想到宿泱会来寻她,还愿意带她来听折子戏,在孟府时,没有女郎愿意同她玩儿,孟令安和孟令臻走的近,宁离是被排斥的那一个,年岁小些,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天真的想凑过去同他们玩儿,但却被孟令臻推的摔了一跤。 她到现在还记得孟令臻说了什么:“你没爹没娘,我们不跟你玩儿。” 出神间,宿泱牵起了她的手,二人年龄差的八岁,本以为年岁差的大,相处不来,谁知宿泱性子咋咋呼呼的,有什么说什么,连带着宁离的局促和拘谨也少了很多,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多了很多好感。 二人正寻了一处小桌子坐下,宿泱叫小二上了两壶好茶和点心,兴冲冲的跟宁离说今日的折子戏,“我已经好久都没出来看戏了,兄长太忙,阿兄也忙着练武,没人陪我玩儿。” “对了,过几日阿娘说宫里的贵妃娘娘有了小皇子,邀请我们进宫呢,阿姊去吗?御花园可好玩儿了,宫里的点心也好吃。”,小姑娘笑起来脸上有甜甜的梨涡,炫耀似的同她说着自己的经历。 “大约不去吧。”,宁离笑笑,她也羡慕宿泱可以正大光明的被高氏带着去这儿去那儿,她是不行的。 “舒贵妃娘娘人很好的,上次赏了我一个小兔子木偶,庸王殿下也很温和,比太子殿下脾气好多了。”,她压低了声音,悄悄说。 宁离一愣,她想起孟岁檀是太子的少傅,却不知道庸王和他的关系如何,宿泱又闷闷道:“阿姊,你说我送什么礼物给小皇子好呢。” “心意到了,什么都好,送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宁离认真帮她出谋划策,宿泱摇了摇头:“太寻常了,我想别致一点。” 宿泱突然神秘兮兮的凑到宁离面前:“阿姊,我之前听母亲说阿姊极其擅丹青水墨,妙笔生花,栩栩如生,不然你来帮我,如何?” 宁离一怔:“丹青?” “嗯,阿姊这么好,你就帮帮我嘛。”,宿泱撒着娇,还是她兄长提醒建议了她一下,不然她还想不到呢。 宿泱说:“我想做拨浪鼓,阿姊可以帮我描拨浪鼓上的小人画,舒贵妃定然会喜欢的。” 把丹青印在拨浪鼓上,也算是别出心载,宁离琢磨了一下也不难,便爽快的应了下来,宿泱高兴的不得了:“阿姊,有你真好,放心,要是娘娘给了赏赐,我们一人一半。”,宿泱很义气的说。 “嗯,好。”,宁离也笑笑,能帮的上亲人,她很开心。 台上的折子戏开场后,人声便静了下来,折子戏唱的是牡丹亭的惊梦,宁离笑意渐敛,思绪不知道神游到了何处,犹记她十四岁生辰的时候,也总缠着孟岁檀带她来听折子戏,那时孟岁檀要科考,就算如此,还是愿意挤出时辰带她来。 她怎么又想起这些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宁离晃了晃脑袋,认真听戏。 “孟郎,玉京楼的这出牡丹亭倒是不错。” 谢妙瑛侧首说道,却见孟岁檀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她沿着视线瞧了过去,却是楼下那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认真的看着台上的戏子。 她侧首凝视着孟岁檀,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不悦涌上心头,故意说:“这戏不好听,我有些累了,先回去罢。” 孟岁檀没有说什么,颔首同意。 …… 孟岁檀送回了谢妙瑛,温和的皮子便卸了下来,疲惫地靠着车座,本欲回府却接到怀泉的信儿说太子触怒了圣上,被罚了闭门思过,太傅正在御书房外替太子请罪,孟岁檀叹了口气,车驾朝着宣德门而去。 进宫后,他先去了御书房外,太傅跪在外头他作为少傅自然也得跪着。 银素的风雪中,薛太傅颤颤巍巍地跪在那儿,他不动声色的瞧了眼薛太傅的膝下,垫着垫子,估摸着是书房的内侍有颜色的给薛太傅递了的,内侍代表着圣上的心意,看来圣上并非动了大怒,估摸着也只是做做样子。 他神情淡然地跪在薛太傅身旁,低声唤:“太傅。” 薛太傅垂着头回看了他一眼:“来了。”,似 15. 第十五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嗯。”,淡淡的一声应和,宁离没多想,也没有同他的视线对上,只想着把玉佩递还给他赶紧离开,一抹玄色的衣袖滑过余光,孟岁檀伸手接过了玉佩。 温热的触感不小心滑过宁离的指尖,她微微一抖,险些松手把玉佩给摔了,孟岁檀手掌稳稳的把玉佩接了过来,行动间带起了阵阵药香。 宁离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她躲避的行径太过明显,以至于连始作俑者都罕见的不快,虽说他不想让宁离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也不希望二人的关系这般糟糕。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语气敷衍,恨不得对他敬而远之。 孟岁檀没有拦她。 “你这几日都在与元阳伯府的人见面?”,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宁离顿住了脚,她侧过身脸色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掀长的身影像影子般笼罩在她面前,华美的面孔是比平日更为冷淡的漠然。 “你监视我?”,宁离不可置信。 孟岁檀的神情说明了一切,那日听折子戏时碰巧遇到了宿谦出现在了宿泱和宁离身边,有说有笑的,他便留心了一下,发觉宁离这几日出门都是去见元阳伯府的人。 “你想多了,只是碰巧。”,孟岁檀神色冷淡,但透露出的意思又像是对她的想法表示嗤鼻。 二人似乎从那次起就有些针尖对麦芒,宁离的爪牙从收敛变得全都尖锐了起来,浑身竖起了尖锐的刺,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刺猬。 “与孟大人无关。”,宁离对他这副样子颇为气恼,这人总是这副模样,她又容易被对方带偏,熟知自己性子的宁离觉着最好少与孟岁檀接触。 “我只是提醒你,你的一举一动皆关乎孟府的脸面,少与元阳伯世子接触。”,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一句。 宁离却气上心头呛了他一句:“这便不必孟大人操心了,宁离还不至于见人便攀附。” 她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压根没有发现身后孟岁檀气得额角青筋跳动的模样。 宁离想,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孟岁檀的恶劣,以前他总是一温和儒雅的模样,遇事淡淡的,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像这样口气凶狠的呵斥旁人。 不过这与她也没有关系了,反正她也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她八岁刚来的时候,因着那时刚没了父亲,人瘦的丁点儿,像个小耗子,性子封闭,不爱说话,孟令臻又不喜欢她,孟祭酒把她丢给岑氏后也就不管了。 岑氏掌中馈忙得很,时时找借口把她送到周氏那儿,周氏好歹还待她温和些,可那时候刚怀五郎,也顾不上她,她便只能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孟令臻和孟令安玩儿。 神情恹恹,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后来这姊妹二人找到了新的玩儿法,放狗欺负她,她害怕,便满府躲藏,一不小心便藏到了孟岁檀的书房桌子下面,她那时想,这真是个好地方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后来她是被一双大手抱了出去。 那个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药香,宁离忍不住往怀中蹭了蹭,后来她醒来是在一张陌生的榻上,身上盖着一件药香袅袅的外袍,那时的孟岁檀不过也是十五的少年郎,尚且青涩的脸庞并不似现在这般不近人情,说话难听。 宁离醒来后脸颊睡得通红,小糯米团子似的懵然坐在他的外袍间看着孟岁檀,揉了揉眼睛,少年正在看书,听闻动静后侧首看了过来,“睡得时辰好长,饿了吗?” 许是语气太温柔了,宁离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孟岁檀叫人端了一碗牛乳糯米粥,“尝尝,小孩子喜欢吃甜的。” 宁离乖巧地坐在了一旁,喝掉了那碗牛乳粥。 后来孟岁檀叫人把她送了回去,后来,她一被欺负了就往那儿跑,钻到桌子底下抹眼泪,第二次被抱出来时孟岁檀问了她前因后果,然后孟令臻和孟令安就被罚了打了手板心,小宁离隐约知道自己抱上了一条大腿,更可劲儿的往他身边凑。 阿兄会陪她听折子戏,会陪她在花园里看小鱼,会陪她放风筝,她生病了也会彻夜陪在她的身边。 她的阿兄,真的很好很好,和现在的孟大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宁离固执的把他们分开,把阿兄放进了回忆。 …… 谢妙瑛这些日子有些心烦意乱,家中每每催促叫她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孟郎何时下聘,二人已经互换庚帖了,按理说该择日便下聘书,送聘礼,这样婚约便彻底成了,满京城都知晓她是孟家的新妇,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但这些日子太子受罚,连带着孟岁檀也闭门不出,下聘便耽搁了下来。 谢母听闻此事也急了:“圣上若是一日不解太子的禁,那孟岁檀岂不要这样一直拖下去。” 谢阁老倒是没什么急意,和孟家联姻并非是纯粹的,太子倒台对他来说是好事,至于郎婿,多的是,再扶持一个不就好了。 “急什么,且静观其变罢。”,他这副悠然的模样叫谢妙瑛有些惶惶:“如何不急,全京城可都看着女儿呢,难不成父亲还想叫女儿嫁给别人不成。” “就算没了孟岁檀,还有庸王殿下,难道你就不想坐那个位置?”,谢阁老嗤笑了一声:“我女儿自然配得上最好的。” 谢妙瑛迟疑了一番,咬着唇别过了脸,私心说她确实更属意孟岁檀,那样的华美矜贵的男子,那样的气度和容貌,叫她如何不心动,可父亲的话又给了她一榔头,她的心不纯粹,谢妙瑛不免有些愧疚。 但孟岁檀性子向来冷淡,还得她主动递帖子去邀他,这几日的帖子都被拒了回来,她便又隔了两三日去递,还是被拒了,饶是她再端庄好说话也不免有了些脾气。 她转而投其次的给孟令臻递了帖子,孟令臻倒是接了下来,只是这个妹妹对孟岁檀并不是特别上心,但总归是亲妹,也能在岑氏身边说一说,聊胜于无。 二人约在了望京楼,恰巧马车停在楼下时撞见了那位元阳伯世子,她对这位世子倒是印象深刻,上次肩膀吃了她一仗不知道如何了。 “见过世子,不知上次马球一仗,伤口可好了?” 宿谦温和摇头:“好多了,谢姑娘手下留情,是宿某体质太弱。” “也不是每个人都擅长马球,幸而宁离表妹很擅长。”,谢妙瑛一脸笑意微妙,宿谦并不搭话,只是敷衍笑笑说:“新娘子说的是,宿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二人道了别,宿谦匆匆的离开了。 谢妙瑛一脸意味深长,静静地看着宿谦的背影。 宿谦回府的路上正逢匠师把宿泱做好的拨浪鼓送上了门,四个拨浪鼓上印了四副百子戏婴图,瞧着倒是颇为吉祥,他面无表情的甩了甩,脸色沉郁,舒贵妃和庸王殿下定是很喜欢的。 …… 到了进宫那日,太子还没被放出来,孟府一行人忐忑不安的进了宫,也只是大房这几人进宫,孟府除了孟致云是国 16. 第十六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舒贵妃拿着那拨浪鼓爱不释手,那把精致繁杂的如意锁也被落在了旁边,谢妙瑛直直的看着,只觉刺目不已,她眸光闪烁:“原是宁离表妹,怪不得民女瞧着有些眼熟,果然工谨细腻。” “妙瑛也见过?”,舒贵妃起了些兴味儿。 “见过一次,确实同徐老神韵有那么几分相似,妙瑛记着圣上颇为喜爱徐老先生的丹青,只是家师曾言,师祖希望各个弟子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巧思,除去技法的精进外,却不希望弟子丹青中的神韵有他的影子,想来宁表妹跟在师祖身边的年岁过小,亦或是偷学而之……不过师祖如今并不在京中,大约是不会同宁表妹计较的。” 高氏听了,险些气得冒烟,这谢家丫头,当真是嘴舌伶俐,三言两语便给皎皎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但她再怎么生气在贵妃面前也忍住了,让她想把皎皎真实身份暴露出来的心思给咽了回去,这么大一顶锅扣了上来,若是真叫他们知道皎皎的身份,往事难免会被扒出来,高氏紧紧攥着手,不动声色的安静了下来。 舒贵妃不置可否,“一副画罢了,取悦人的玩意儿,庸王也是因圣上喜欢才爱屋及乌,至于影子不影子的有什么在意,能讨圣上欢喜那便是她的福分。” 岑氏有些暗道不好,她笑意勉强,后背出了一身汗:“这丫头这么多年民妇都未曾知道她还有这样一手,同一屋檐下下尚且不了解,可见她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可莫要污了娘娘和圣上的眼睛。” “见见也不妨事,女郎家的和本宫也能说的来,可比画院那些老家伙讨人喜欢多了。”,舒贵妃慵懒的倚着罗汉床,轻轻扇动安胎的香气。 从宣德门出了宫,一路上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岑氏发晕,冷汗顺着鬓角滴露,孟令臻还在咬牙忿忿,“这宁离莫不是算准了这一遭,故意叫她那妹妹在贵妃面前出头,好谋求前程,我就知道她心思不正,以为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有多厉害呢,没想到还是个卑劣之人。” “怎么,你莫不是嫉妒我阿姊,自己比不过她便只会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孟少傅的妹妹规矩教养也不怎么样。”,身后传来一道高傲的轻嗤。 孟令臻宛如被踩了猫尾的猫一般炸了毛,转身就拿指尖指着宿泱:“你这小蹄子说什么呢,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宿泱翻了个白眼:“你撕啊,我总算知道你兄长为什么偏爱我阿姊呢,就你这没教养的模样难怪被人家嫌弃。” “你……” 宿泱牙尖嘴利气得孟令臻想冲上去,被岑氏拦住了身子呵斥:“够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丢人现眼的东西。” 岑氏转头看着高氏母女冷笑:“高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女儿罢,宁离就未教养好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二女儿可莫要走了老路,学夫人一般,攀龙附凤。”言罢,带着孟令臻上了马车。 高氏气得胸膛起伏,她的过往一直是被人所不耻,也总是拿这事戳她脊梁骨,但同时她也不免忧心岑氏会回去找宁离的麻烦,便转头问宿泱:“你何时同你阿姊做的这事,为何不同阿娘说。” 宿泱遵循着宿谦让她保密的叮嘱,有些讪讪:“我……这不是不想叫旁人看低我们嘛,如今是好事啊,娘娘很喜欢那鼓,阿姊得娘娘青眼,孟府那些人岂不是不敢欺负她了。” 高氏叹了口气,但愿如此罢。 宁离不知道她已经被舒贵妃惦记上了,只是一如既往的呆在院子里作画,如今她已经卖出了三副丹青,卖丹青的银子攒了下来,虽然不多,但足够她的开支,也不必动孟府给她的月银。 岑氏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对着一株海棠进行统染,绯色的颜料在她笔下一点点晕染,宛如绯色泼墨,绽放了别致的色彩。 阿喜没能拦住岑氏,她急慌慌的说:“大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滚开,小心我连你一起收拾。”,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宁离耳朵里,她微微抬起了头,便见一道螺青色身影迅疾如风的来到了她身前,没待她反应过来便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了她脸颊上。 宁离被打得没有回过神儿,脸颊上刺痛一瞬间传来后随之而来的是麻意,待缓了一会儿后,火辣辣的肿痛如海浪一般淹没了她,唇角沁出一丝殷红。 白嫩的颊边不肖一刻便浮起了鲜红的五个指印,衬得她面容分外可怜,她愣在了原地。 阿喜不可置信间拦在了宁离身前,吓得声音都结巴了:“大夫人,你、你怎能打我们家女郎。” “滚开,我是她婶母,自然有资格管教她,你这小白眼狼,早知先前主君要把你叫回来我就该阻拦了才是,也省的今日发生这等事情,枉孟府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你说,是不是因为三年前把你送去了普华寺你便记恨我们,记恨到偏要与外人里应外合。” 宁离扯了扯嘴角,痛的她眼前发黑,根本说不出话,熟料她这般模样落在岑氏眼中,却是默认的意思,随后到来的孟令臻带着孟老太太,竟还惊动了孟祭酒,却缺少了那道沉稳的身影。 “够了,你冷静些。”,孟老太太比起岑氏的癫狂更沉稳些,“她如今得了舒贵妃青眼,自然不同以往。”,余嬷嬷和郑嬷嬷二人扶着气狠了的岑氏,低声劝哄着离开了宁离身前。 宁离缓慢的转了转眼珠,面上尽是茫然之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叫得了舒贵妃青眼,半响后,记忆回笼,她想起了给宿泱画了四副图,宿泱说想给小皇子送贺礼。 莫不是舒贵妃很喜欢拨浪鼓?可这与她何关,岑氏……孟府的人又为何这般大张旗鼓。 唇角的痛叫她完全张不开口。 “宁离,就算你对孟府的人再不满,也不该用这种手段,我自问带你不薄,岁檀也自小便倾心照顾你,你如今长的这么大,难道是凭白无故的吗?” “我承认,三年前把你送去普华寺是有些过分,但,你有什么冲我来便罢了,何必用这种手段报复岁檀。”< 17. 第十七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孟岁檀离开后谢妙瑛看着男人落拓挺拔的背影,眉眼凝起了一片怅然若失的笑意。 他离开了这么久,大约岑氏已经“处置”过宁离了吧。 谢妙瑛不能确定在他心里对这个“表妹”到底有多在意,她不能容忍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让她在他身边。 孟岁檀原是要急着赶着要回府去,可怀泉恰巧在外头等着他,匆匆一躬身:“主子,圣上宣您进宫。” 来的这么快,孟岁檀沉着脸色:“知道了,你回去……算了,待我回去再说。” 宁离被关在柴房里,冬季柴房内颇为阴冷,屋内卷携着尘埃,阿喜被关在赶月居,只留她一人抱膝坐在地上,丝丝阴冷气息透过衣裙漫到了四肢百骸。 小脸一侧印着殷红的掌印,嘴角的丝丝血迹已经凝固,她抽噎着,茫然的把头搁在膝盖上。 她不知道她的举措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会害死孟岁檀这一后果弥漫在她不安的心间,她虽早已死心,想同孟岁檀划清界限,可若是因为她无意的举措把他害了,宁离往后都会活在自责里。 眼泪划过红肿的脸颊,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夜,孤立无援的境地。 腹中饥饿传来,叫嚣着拧着她的腹部,她难受的蜷缩在了一起。 她不想再看见他们了,她想逃开这个地方。 夜晚寂寥,屋外想起寒风簌簌,因着没吃东西,柴房内只有一张干硬的床,她冷的哆嗦的蜷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意识朦胧间,她被扶了起来趴在了一个温热宽阔的脊背上,但脑海中的抗拒让她轻微挣扎了起来。 “别碰我。” 这是极度不安的样子,她唇间小声嗫喏,眼眸紧紧地闭着,眼睫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一张小脸烧的通红。 覆着的身躯一愣,随即自如的离开了柴房,阿喜焦急的在屋内踱步,灶上烧着热水,房门蓦地被打开,孟岁璟把宁离背了进来,“阿喜,快,把人扶上床。” 宁离冷的打哆嗦,阿喜惊愕的看着孟岁璟:“二郎……” 随即她恍然回神,扶着宁离躺到了床榻上,拿过厚被子盖在了她也身上,孟岁璟长舒一口气,怀泉突然出现说叫他来看顾宁离一些。 孟岁璟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想到去了柴房人已经发起了热,便赶紧把人背了回来,他抬起头环视着周遭,不由得一愣。 这屋子……已经不能说是女郎的闺阁了,只是一间用来睡觉的“屋子”,屋内不大,但还算宽敞,就是宽敞过头了,也很干净,除去必要的家具,没有别的珍贵的物件儿,他记得以前宁离的屋子里,什么凤鸟衔环熏炉、香插、笔插、各种珍贵稀罕物件儿摆满了屋内,怎的这次全没了。 “这儿……怎么空荡荡的。”,孟岁璟忍不住问,这压根不像一个女郎应该住的地方。 阿喜绞着手,纠结的说:“实则女郎回来,大夫人也并未添置别的,不过该有的东西也都有。” “荒唐,那些东西都是兄长给她置办的,为何不添置回来,你们怎的从未说过,竟就这般住了这些日子?” 阿喜嗫喏道:“我们女郎说了,说她待不了多久,不必费心思添置了。” 什么?孟岁璟愣了愣,这时床榻上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宁离在被窝中翻腾了一下,阿喜忙凑了上去:“女郎。” “疼……”,宁离嘶了一下,唇中含糊不清,灯影隀隀,阿喜瞧清了她嘴角的伤口,忙去柜中拿来了伤药,“大夫人下手也太重了,此事我们女郎也非有意,她深居后院,如何得知前朝之事,女郎也是好意罢了。” 阿喜替宁离委屈,孟岁璟又何尝不知,但只能干巴巴道:“兄长方才从宫内回来,眼下正在前院儿同母亲父亲和祖母言谈,不必担心。” …… 前院,灯火通明 孟岁檀风霜落拓,肩背上落了一层湿薄,顶着满堂肃然眸色气定神闲。 孟老太太脸上的沟纹更浓重了些,“圣上何意?” “祖母误会了,圣上宣我进宫并非为了今日的事,只是召我和薛太傅对太子的教导询问了一番。” 岑氏却是对他素来报喜不报忧的性情颇为了解,圣上定是敲打了岁檀,不然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宣他进宫,太子思过已然好些日子,怎的就这么巧。 “庸王势好,朝中本就许多人不看好太子,总说着圣上要废储,你如今如履薄冰,身前身后虎视眈眈,若是被被拿捏住了错儿那可是要赔上官途的。” “必须要把宁离送走,我们家养了这小蹄子多少年,她竟还把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庸王殿下不免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巴不得使些污糟的法子叫圣上和太子猜疑了岁檀。”,岑氏落了话,不仅要送走,还得送的远远的,往江南那处走,还不能让她呆在京城。 “我娘家有一处亲戚在扬州,家中富庶,族内并无为官的儿郎,便说宁离年岁到了,要嫁去扬州,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她,至于嫁不嫁的,自然是由她自己做主。”,岑氏眸中闪过希冀,她话留有余地,显然是记得前几日孟岁檀同她说宁离遁入佛门,不愿成亲的意思。 “她的身份,是我让她不准说的。”,他淡声迎上了岑氏惊愕的视线。 “她不去扬州,此事是意外,元阳伯府的女郎是她的亲妹,宁离久居寺庙,根本不知朝堂之事,她不过是为了心软为了帮亲妹而已,难道出了事便要送她离开吗?” 孟老太太听了胸中淤堵,恨铁不成钢,“你为她考虑?她根本就不安好心,三年前做出那种丑事,不就是贪图富贵,想做孟府的主母,如今,若是攀附了庸王,那可真是麻雀变了凤凰,你呢?你没有想过圣上不悦、太子猜忌,三方不讨好,你在朝中如何立足。” “我说了,与她无关,元阳伯府世子暗中为庸王办事,此事是元阳伯世子坑害宁离,就算是圣上和太子追责,我也有法子护着她,她只是个女郎,是无辜的。” 岑氏一噎,眼神闪烁几下:“你……你这般护着她,莫不是……” 那双狭长的眼眸浸润了寒霜,却分外坦荡,眼眸内没有一丝一毫额外的情感,“母亲,宁离是我妹妹。” 心虚之色浮上了岑氏的面庞,孟祭酒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岁檀有自己的主意,便随了他的意,他自小把宁离养大,莫说他了,就是你若是养一个孩子那么多年,你难道会愿意一入险境便把她扔出去?简直非大家所为。” 岑氏气笑了,合着她便是小家子气是吧,她这是为了谁,好话都让孟致云说尽了,他便总是如此,好事好话自己做自己说,坏事坏话全都让旁人说。 孟致云则考虑的要多一些,送走宁离固然是解一时的困,但公然得罪庸王也不好,太子失事,庸王又何尝不是一条退路呢? 但他没有表现出心中所想,只是象征性的和稀泥了一番。 孟岁檀叹了口气,圣上宣他进宫确实意在敲打,京城遍布圣上耳目,他也略略简易的解释了一番,圣上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一场风雨宁离并不知道她的日后被几人轻飘飘的决定,她病了,病的颇为严重。 被 18. 第十八章 《表妹妄求》全本免费阅读 谢妙瑛再好的涵养也被宁离这句话说的有些挂不住脸,她以为宁离会崩溃,最差也不过是指着她的鼻子骂,若是这样,倒是更省事了。 “宁表妹何至于这般说话,我是真心为你着想,还是说你的意思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她探寻着看宁离。 奈何她一脸漠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想劝我离开,你们放心好了,本来我就打算要离开的。” 谢妙瑛放心了,“如此,那便好,过几月我们成婚时还望宁表妹能赏脸来,你还病着,我就不打扰你了,好生休息,瞧这脸伤的,罢了,婶母也是太担心孟郎,你做晚辈的,莫要同她计较。” 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叫宁离生出了一丝不耐。 苍白的脸色更为恹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种种事情,皆让她不得安宁。 所有人都只会指责她,不讲任何道理可言,但她明白,只因她是个外人,无父无母,手中没有底牌,不具备任何让他们尊重和放在心上的作用,有用了叫唤过来说笑几句,没用了,恨不得立刻把她当成扫把星赶出门去。 谢妙瑛离开后,她越发的平静,她开始想以后怎么办,元阳伯府不能去,高氏待她很好,但是她不能给高氏添麻烦,她这些日子手头卖画赞了些钱,虽然不多但是好歹够她撑一段日子,就是事出突然,怕是要节衣缩食一段时日了。 …… 公事积压,许多支持太子的朝臣得了消息又连夜上门同他询问,他一个接一个的应付,疲累无比。 好不容易在上午时把人全部送走,孟岁檀唤来了怀泉:“宁离怎么样?” “主子放心,奴才已经嘱咐二郎把人安顿好了,也请了大夫,就是小娘子估摸着被吓着了发了热,大夫人还没有手软,那脸……”,怀泉没有说完,垂下了头。 孟岁檀身躯不可避免的紧绷了起来,“我去看看她。” 这是宁离回来后他第一次踏足这儿,孟岁檀没有想过会这般萧瑟。 阿喜端着药碗出来时看见庭院的身影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长身玉立的身影矗立在那棵枯枝断叶般的玉兰树下,神情隐隐难看。 “是谁安置的宁离?”,孟岁檀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音问。 怀泉腰弯的更低:“是周夫人。” 不应当的,周夫人素来对宁离和善,怎会如此疏忽,若不是疏忽,那便是故意的。 阿喜战战兢兢的行了个礼:“郎君莫要生气,与周夫人无关,是……女郎要这般做的。” 孟岁檀和怀泉皆是一怔。 “什么意思?”,他竭力压制着不满,敛眉问。 阿喜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但想起自家女郎原本就要离开了,便没了太多顾及:“女郎说,这衣食住行乃至侍女的开支,都是孟府所出,她不愿意再用孟府的东西了,免得日后……过于牵扯不清。” 她声音愈发的低,因为孟岁檀的脸色实在太可怖了,活像一匹猛兽,阿喜没见过话本子里的虎啊、狼的,但是不知怎的,她觉得,大约跟孟岁檀的眼神很像。 “牵扯不清?”,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本就疲累的身躯被这一句话激得火气上了头,突如其来的不悦叫他沉下了脸色。 这是还在和他怄气。 他大步绕过阿喜,进了屋。 阿喜惶然失措,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碗,完了完了,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儿了,瞧大郎那副样子,怎的活像要剥了自家女郎。 怀泉拉着她的胳膊,守在门外,自觉的给二人关上了门。 孟岁檀进了屋,直直地奔向宁离的床榻,走近了瞧见那一抹蜷缩着的身影时火气才降了些,再看见那抹身影睡着后更放缓了动静。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闯入一个女郎的寝居有多么“冒昧”“不合规矩”。 藕荷色的绡纱微微垂落,宁离裹在厚厚的被褥中,衬得脸颊小小,苍白消瘦,脸颊的伤痕已经由红变青,隐隐透着紫色,浓密纤长的睫毛卷翘起好看的弧度,唇色……大约因为发热的缘故,有些殷红干燥。 她睡得正酣,孟岁檀的步伐并未打扰到她,她看起来很冷,被子盖住了半边下巴,孟岁檀忍不住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褥。 刚刚的怒意丝毫又散去了。 孟岁檀垂眸看着她,她真的瘦了很多,比起三年前的圆润明亮,几乎模样大变。 是在寺庙过的不好吗? 他有派人去守着,但是为了不刻意关注她,漠然的告诉侍卫说若非重要之事,不必来告诉他。 他视线一撇,落在了宁离无意露出的手背上,原本细嫩的手背布满了红肿和抓痕,完全不复以往那般纤细修长的样子。 心里似乎有根弦一般轻轻的被拨动,她说是抄写佛经所致他便信了,如今细细的一瞧,才发觉有多严重。 要抄写什么样的佛经才能让她的手成了这副模样,他记得她很怕疼,体质原因宁离从小就很容易留一些印子,还特别怕疼。 孟岁璟稍稍捏她一下脸都能哭的背过气去,怎么如今是一身的伤,孟岁檀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些堵塞,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也怪他,自她回来,他有意无意的避着她,以前恨不得吃穿住行都安排妥当,如今却怕给了她一点妄想,便不再伸手。 左右不过是在府里,要是有下人敢见风使舵,怀泉自会替他料理。 没想到是宁离自己不愿意了。 他站在床边微微有些走神,宁离却感受到了视线,微微一动,孟岁檀回过了神儿,察觉人要将醒,倏然别过了身,坐在了圆桌旁的凳子上,行动竟有些匆忙急切。 宁离睁开了迷蒙的眸子,微微喘了口气,在病中做的梦也是光怪陆离,憋的她胸闷,身子一直紧绷着,哪怕再厚的被褥也无法让她安心。 尤其是视线触及到了那一抹端方的身影。 她微微凝滞,缓了好半天,而孟岁檀却并未看她,敛了敛袖子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茶,却没想到茶壶空空,根本倒不出水来。 这阿喜怎么当差的,连热水都没有。 “孟……大人?”,宁离不确定的喊了一声,是孟岁檀?自己睡迷糊了吧,他怎么可能来自己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