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狂澜》 1. 序列一:我见青山多妩媚(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记得自己被人划了一刀。 表情凶恶的士兵高高举起刀,他惊恐之下徒劳地抬手抵挡,刀光将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带动将落下的刀偏转方向。 仿佛羽毛轻柔擦过,锋利的刀刃划开表皮,飚出鲜血,他的意识和力气随着飚出的鲜血一并流失干净,仰头堕入黑暗。 伤口好像正在被仔细清洁,湿润的布巾,温热的、细致地擦过皮肤,温柔得像对待情人。 再敷上质感黏黏糊糊湿润的草药,布条一圈圈包扎起来,勒紧打结。 他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有什么活物跳上了床,明显感觉它在接近。 软软的毛撩过他的衣服,温热的气息凑近了,紧接着一条湿润、柔软的舌头舔舐上脸颊,小舌头刮在脸颊上麻麻的微痛,细细绒毛扫过皮肤,还有点痒。 是猫? 舔舐他的小猫似乎心情不错,低沉地咕噜咕噜。 “雪里蕻,下去!” 他听到了清晰的陌生语言,听不懂在说什么,猫似乎受到惊吓,喵了声迅速离开。 塔希尔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升上了天堂,他费劲地掀开眼皮,努力转头,先看到了灰色的铺得相当平整的床单,再是一截灰色的裙子,他努力往上瞅,在看到对方的真容时,他瞬间被震惊到了。 眼前人的相貌与他认知里的“人”大相径庭。他眉骨没那么凸出,眼睛不凹陷,鼻尖不高耸,鼻梁线条柔和又显出一点点娇小的味道来。整张脸是偏平的,纤瘦的,但颧骨并未因瘦弱而突出,线条也如鼻梁一样圆润的柔和,五官配合得好,显现出奇怪的稚嫩又文雅的气质来,肤色是不见阳光的白皙。 他听说贵妇人为了追求极致的白皙美丽,会在面部扑上铅粉。而救治他的医生无需额外的化妆手段,肌肤天然白得略微透明,映出轻薄的粉色。 塔希尔惊奇地看着这张前所未见、相貌特征奇特的脸。这位医生长得既不像本地人,也不像阿拉伯人,更不像法兰西、意大利或是吉普赛人——总之他就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人。 医生的头发是罗马人一般拥有着乌木光泽的黑发,在头顶束成短木桩似的发髻,横插一根雕刻着叶子的质感奇特的浅绿色石头棍子。眼睛睫毛长而微翘,瞳色是琥珀般的深棕色,瞳孔清澈的倒映出他惊讶的嘴巴微张的脸。 苏檀平心静气地等待伤者自己回过神来。 被这样失礼地看半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体验。在这个中国人屈指可数——也可能只有他一个独苗苗的马德里,就算路过的流浪狗看到他也会驻足多瞅两眼。 塔希尔的目光从脸转移到衣着,医生的衣着也非常奇特,平民不会这么穿,贵族也没见过这么穿,像是一片大布,交叉着裹在身上,保守又带着讲究的味道。布匹纹路极其细腻、光滑,颜色浅淡而优雅,像是传说中的丝绸。 不,或许不是丝绸,太薄了,也没有多少绣花。但也绝非是街边老太太售卖的粗糙布匹可比,这么轻薄又美丽的布料必然价值不菲。 他还闻到了来自医生身上的香味,奇特的草木香味,和昏睡时闻到苦药味很类似。平民别说有香味,不充斥鱼腥汗臭就算顶顶体面的人了。 那么……塔希尔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眼前的人至少很富有——非常富有。 尊贵、体面、干净、优雅。而且被他失礼地看了这么半天,他没有任何表示,平淡的包容了他的冒犯——贵族,一定是贵族,或许是来自异国的贵族? “抱歉,先生……不,谢谢您……”塔希尔张嘴,马上因为喘不上气而被呛到,随即他想到,异国的贵族真能听懂他的话吗? 在呵斥猫的时候,他说的就是完全陌生的语言。 苏檀拍拍他的背,用带着本地方言味儿的熟练口语:“不用着急,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塔希尔缓过来,又一次震惊了:天呐,他听得懂! 他还会说本地话! 完全印证了他对贵族的想象:高贵优雅、聪颖而博学,如果对方说自己是什么国的王子,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又结巴起来:“嗯,我很好,谢谢您,谢谢您的照顾,非常感谢……” 苏檀没说什么,拉过他的手腕,碰触感让塔希尔紧张起来,迅速抽回来。 苏檀被他突然抗拒性的动作吓了一跳,有点不理解。塔希尔看到他眼中的困惑,紧张又辩解不清的惭愧,好像很对不起医生的好意。 苏檀再次拉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没一会抬起眼:“你太紧张了。” 塔希尔心跳得确实很快,他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要用两根手指搭在手腕上,好像是什么奇特的古老魔法。 对方的手指这样的近距离清晰可见,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食指生着薄薄的茧子,平民不会长这样养尊处优的手。 把了一会脉,苏檀收手:“恢复得还不错,就是有点虚弱。多休养几天就好了,不要剧烈运动。你怎么伤的?” 医生的问题来得突然,塔希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记得自己是正常的回家,隔得远远的发现自家门口多了些士兵,还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父母则不见踪影。 熟悉的邻居大叔拼命向他使眼色,示意他赶快逃走,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拔腿就跑。看守在屋外的士兵很快发现了他的行为,轻而易举追上了他,在他以为要死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追兵,还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把他带到了这。 “我的孩子说,你是被人追杀。”苏檀坐下来,“可以和我说说被追杀的原因吗?” 原来是他的孩子救了我?塔希尔恍然大悟,回想起自己差点命丧刀下,他就心有余悸。 只是对自己被追杀的原因,他也是一头雾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语无伦次:“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檀表示理解:“没关系,你叫什么,你父母呢?你们住在哪里?将这些告诉,我或许可以帮你调查一下。” “我叫塔希尔.卡布雷拉,我的父母叫贝西奥,我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如果可以,拜托……”塔希尔急切起来,他不敢想,如果父母已经有不测,他一个人该何去何从? 苏檀安慰他:“放心吧,你的父母应该没事,不要慌,你先专心养好身体,等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站起来,揭起桌上香炉的莲花盖,香已燃净,他信步出去,没一会再回来,拈着一根淡棕色的线香。 塔希尔又一次见识到了新奇的玩意儿,这么细的棍子,是干什么用的? 在他好奇地注视下,苏檀打燃火石,擦出的火星点燃线香,待线香一头冒出微弱的星火光点,轻轻甩了两下,动作甚是优雅利落,再对着线头吹了一口气,确认不会因风熄灭,再插入莲花香盖的中心,很快,笔直的一缕青烟升起来,慢慢浸润开奇特的香气。 苏檀扭头微笑着问:“喜欢这味道吗?” 这是……香薰吗?塔希尔不敢肯定,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奢侈到可以用上香薰的地步,迟钝地点头:“很棒……很美妙的香气。” “香气可以安慰你的精神,让你更好地入眠。”苏檀语气柔和地解释香薰的作用,“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饭一会就好,你等一等。” 简单的道谢已经不足以表达塔希尔的受宠若惊。被貌似异国贵族的人救下,有医药,有奢侈的熏香,还有吃的,这简直跟天堂一样。 他陷入了深深的惶恐,竭力思考起马德里是何时出现这么善良又富裕的异国贵族的,按理来说,这样尊贵的人物绝不会籍籍无名。 思绪游离,门一阵扑腾,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抓挠,不一会,门啪嗒一声开了,一个白白的小东西从开着的门缝溜了进来。 被苏檀呵斥走的猫溜了回来,在床脚徘徊,试探性的地喵了一声, 塔希尔探头去看,年幼的猫咪一身白毛胜雪,猫毛打理得极其顺滑,闪闪发亮。 贵族家的猫看上去比人过得还养尊处优。 猫猫在床脚徘徊一会,轻松跳上床,小小的活物隔着被子踩在腿上,让塔希尔有些怕冒犯到这只漂亮的宠物,赶紧缩了缩脚,只是小猫似乎好奇心十足,反而更进一步,慢慢靠近,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人一猫沉默的对视。塔希尔仔细打量着这只白猫,金绿异色的漂亮猫瞳闪闪发光得像名贵宝石,只是它的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正在对他怒目而视。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出来,不是这只猫有意做出了什么人性化的表情,而是天生就是一副长得凶不高兴威严气质十足的五官。 他愣愣地看猫,长得很不高兴的小白猫也在打量这个突然闯入它领地的陌生人,许久,它抬起一只爪子。 爪垫是干干净净的肉粉色。塔希尔不明所以地看着,想贵族家就是不一样,地打扫得干净,所以踩地的猫爪也不太脏。 不高兴猫抬了半天爪子,好像凝固一般,许久,出其不意动若雷霆地快速给了塔希尔一巴掌。 ? 不高兴猫依旧是很不高兴的表情,仿佛塔希尔不是个人而是个不共戴天的仇猫,在他愣神的时刻,不高兴猫又快速给他来了一下子。 塔希尔有点生气了。 虽然猫打得很快很轻,但是这是基于武力上的试探,下一回可说不准了,他紧盯着猫凝固的动作,想在它下一次出手之前抓住给它一点教训。 在一人一猫气氛凝重地对峙时,门再次开了,一个人探出头,用塔希尔听不懂的异国语言说:“雪里蕻,你干嘛?” 雪里蕻迅速跳下床,撒娇性的喵了声,好像说:“没干嘛呢”,轻灵地擦过来人的腿边,从门缝溜出去了。 来人端着一碗粥,粥面漂着一只勺子,过来往他手上一塞,热情地问:“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没想到仆人也会两种语言,塔希尔由衷地佩服起这个家庭来,说:“我很好,谢谢你们的照顾。” “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少年又问起了塔希尔不愿直面的问题,“嗯,在被追杀前,你对身边有什么感觉不一样的地方 2. 序列一:我见青山多妩媚(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你要我教他?你还真会想,教你一个就够头痛了。” 苏檀低着头,一笔笔细心描绘《宣和画谱》上的菊花,画谱已经描摹过不知多少次,书页再精心养护也有些脏污翘起。 海东青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有什么不行的?就是顺带的事。” “尽会给我找麻烦。”苏檀嗤笑,描了一笔叶子边,想起刚才他出去了一趟,便问:“据点那边是什么情况?” “没人了。” “撤得干干净净?” “嗯。” “他家呢?” 海东青耸耸肩:“我去看了,房子都被封了,邻居也不知道他家是什么罪名被抓的,说他们就是很普通的人家,早出晚归,夫妇人很好,他们的孩子塔希尔也是个机灵小子,还问我他平安逃走了没有,这样普通的人想不到什么犯罪的理由。他家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进监狱了。我觉得,这样的人如果圣殿骑士没查出什么问题来,让卡耶塔诺老爷去作保可能保得出来。” “还不是用他的时候。”苏檀摇头,继续临摹,不紧不慢地思考起据点紧急撤离与被追杀的病人之间的联系。 塔希尔没有断指,身法据海东青说也很差,不像经过刺客训练的样子。那么与兄弟会没明面关系的无辜人家为何会被圣殿骑士的走狗追杀呢?或许……因为与真正的刺客有亲属关系?顺藤摸瓜被查出来的。 有刺客血脉的孩子,没有经受训练,父母也是敦厚老实的平民……应该是兄弟会成员将塔希尔寄养在普通人家,就是不希望孩子成为刺客。然而这层亲属关系被查到了,除非是极其熟悉兄弟会内部情况的人才可能知道这层隐秘的亲属关系。 再加上据点人员突然紧急撤走,撤得干干净净,事实呼之欲出:兄弟会出了叛徒,这叛徒地位还不低。 连对兄弟会存在不知情只是有血脉关系的人,也要抓出来赶尽杀绝。 这么看来,塔希尔的家人应该凶多吉少。 海东青等了一会,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事情,现在还没定主意,不敢催。他不喜欢突然出声。 过了好一会,苏檀问:“他是叫塔希尔?” “是啊?”海东青有点摸不着头脑。 苏檀放下笔,活动有些酸痛的手腕:“他的伤不严重,现在一醒,肯定会想着再去家里看一眼。不过现在回去还有点危险,这些日子,你盯住他一些,发现他半夜溜窗的话,就来通知我。” 塔希尔在苏檀家里休养了几天,伤口已经结痂,除了活动时微有钝痛和麻痒感,基本没有大碍。他很感激海东青和苏檀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善意,更对父母安危的担心越来越焦灼,迫切地想回去看一眼。 他始终不明白他家到底犯了什么罪,想来想去,难道爸爸之前有什么仇人?突然回来寻仇了? 他胡乱一通猜测,找不到答案,只想尽快回家。也许,那些士兵会查封他的家,在大门上贴上缉捕的理由,也许,四周邻居能打听到一些关于他父母的消息,于情于理,塔希尔都想回去一探究竟。 耐心待到夜色深沉,屋里寂静一片。塔希尔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先警惕那只猫在不在——猫一般在晚上活动,要是被雪里蕻发现叫起来,肯定会惊到人。 他学了两声猫叫,模仿得惟妙惟肖,余音散去,黑暗的室内并未亮起闪亮的猫眼。 塔希尔还是不放心,又用生涩的异国语言呼唤:“雪里蕻?” 还是没有出现,塔希尔彻底放心了,脚步快而轻地走到大门附近,从里慢慢打开门,直到门缝开到足以容人出去的程度,快速溜了出去。 “老爹快起来快起来,他出去啦!”海东青扑上床,沉重的分量一下把苏檀压醒了,在卧室里困顿已久的雪里蕻也跟着大声喵喵叫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苏檀打着哈欠,掀开褥子慢慢坐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管什么时候,反正半夜了已经。” 苏檀尽管坐起来了,还是困意难消,闭着眼好像还能一歪头就睡死过去。海东青知道自家老爹一旦睡着很难被人叫醒,手脚麻利地扯下一边衣架的外衣给他套上,拽着胳膊往床下拖:“快起来快起来,迟了要追不上了。” 苏檀依旧闭着眼,摸摸索索地整理衣服:“他走不远的。” “为啥?” “他不认得路。” 塔希尔计划得很好,摸黑去家里看一眼,再趁天亮之前回来。 但是出门摸黑走了一会,他就发觉自己的设想犯了大错:时至半夜,市民大多睡下,街道都浸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些屋子亮着一盏孤灯,转来转去,好像哪条街都长得差不多。【1】 偏偏今天天上乌云密布,无星无月,想辨别东南西北都不成。塔希尔在黑暗中摸索,迷茫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在不停地在原地盲目兜圈子,走得脚跟又酸又痛,不得已,他摸索着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靠墙坐下来休息。 坐下之后,他开始思考怎么办。 走了半天,街上实在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路。他后悔自己出来没带个蜡烛什么的——在苏檀家里也不清楚他们把蜡烛放在哪里,只能等天亮了才找得着路。 等天亮那就没法及时赶回去了,自己还承诺过留下来做工抵债钱,没隔几天功夫就深夜溜走,到时候要说什么理由搪塞? 他们……应该会原谅我的莽撞吧?塔希尔有点忐忑。 现在想回去都不一定找得到回去的路。看看四周乌漆嘛黑的环境,塔希尔自暴自弃地想着,扶墙起来走了两步,脚还是又酸又麻,唉了声气,坐下来继续休息,不再做无用功。 在塔希尔休息的时候,苏檀和海东青慢悠悠地走到塔希尔家附近,坐在屋顶上俯瞰,海东青指点着说:“那就是了。” 苏檀看了看四周:“晚上倒是没什么动静。” 海东青不禁问;“白天会有人来吗?” “会的。”苏檀语气笃定,“叛徒为讨信任,做起事来肯定不遗余力。跑了个孩子,万一被兄弟会救回收养训练,日后再来刺杀自己就麻烦了,所以就算是我,也得看住这里,等着那个还不明所以的孩子自投罗网。” “那个叛徒会在这里吗?” “不一定。”苏檀目光沉沉,“他手上还有塔希尔的家人。” 塔希尔坐在墙角下,走得实在太劳累,休息休息着就困着了,等不得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街边小贩叫卖得热闹。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看四周,后悔醒来得太晚,不过现在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他想尽快回家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他心情迫切,抓住路人问了下路,很快辨清方向路线,向家狂奔。 “来了。”耷拉着头貌似没什么精神的苏檀骤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能穿透墙壁的阻隔,观察四周半晌,拍着海东青肩在人群中不着痕迹地指点:“这边,那边,旁边的一个,就三个,你去解决。我负责这边。” 海东青刚要起来行动,蓦然想起他的身体:“老爹,你不是身体不好吗?都让我来处理吧?” 苏檀轻轻推了他一把;“老爹我还没虚弱到本职都干不动的地步,去吧!速战速决。” 海东青虽然担心,也知道以苏檀的性子,断然不肯让人轻视他。抬头看了看苏檀指点的方位,自己勉强看出了一点痕迹,混入人流中不动声色地寻找机会。 苏檀看了一会海东青混入人群的背影,放下心来。转身同样走入人群中,轻轻捏了捏手腕,推开了一家店的后门。 塔希尔在街道口看了半天,没看到士兵巡逻,磨磨蹭蹭又谨慎地靠近家。看到家门上的封条他的心揪紧了,生出强烈的仇恨情绪:到底是谁、什么原因,把灾难降临到我家上?凭什么? 正门和后门都贴封条,但这难不倒塔希尔。他拉了拉衣领,尽力把自己遮掩得不那么显眼,转身就敲响了邻居埃德加大叔的门。 埃德加打开门一看是他,惊呼声差点控制不住,拉过他肩膀向门外张望一眼,迅速关上门,扶着塔希尔肩膀激动地说:“天啊,你还好好的!我记得你当时受了很重的伤,你现在好了?” “好了,有人救了我。”见到熟悉的埃德加大叔,塔希尔也很高兴,“大叔,我要借窗户爬进我家看一看。” 埃德加忧心忡忡:“你确定要这么做?你家被那伙暴徒砸毁了很多东西,整整响了大半天!估计财产都被他们抢走了。” 塔希尔态度坚定:“我回来就是想看一眼。” 哪怕有任何完整的东西留下,也弥足珍贵。 埃德加见他这么坚持,马上帮忙挪开了堵住窗户的柜子,打开尘封的窗户,塔希尔坐在窗台,一脚踹破了自家的窗户。 两家之间存在狭窄的空隙,还正好开了相对的无用窗户,他年幼时不小心掉进过两道墙的夹缝里,还是埃德加大叔慢慢把他从缝隙中拉起来的,自那以后,两家就把相对的窗户封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在这种情况派上用场。 浑似暴徒的士兵把他家堵住窗户的柜子也推倒了,塔希尔轻松越过空隙落在倾倒歪斜的柜子上,脚下立刻响起一连串的碎裂声。 埃德加大叔扒着窗户说:“小心一点,他们可能还在附近游荡呢!” “我知道!”塔希尔点头,向前一跳跳到空地,环视四周。 屋里所有能破坏的几乎全破坏了,塔希尔握紧拳头,脚尖小心翼翼地踢开地上碎裂的杂物,继续前进。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仅仅是为了抢夺财物,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他们掀开了。 看着满地凌乱,塔希尔越想越觉得奇怪。 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算有多富裕,每个地方他都无比熟悉,父亲的私房钱藏在哪里他都知道,根本没地方能掩藏什么秘密。 他们在找什么? 曾经熟悉的全被毁坏,家人也被抓走。塔希尔心里越来越难受,泪水涌上来,他吸吸鼻子擦眼,拼命憋着哭意,还是有些克制不住。 轻轻的敲窗声响起,塔希尔睁着模糊的泪眼抬头一看,依稀能分辨出,窗外站的是苏檀医生! 塔希尔愣住了。 他怎么会精确地找到这里来? 苏檀看他反应过来,食指在窗上往下一划,再往左划。 塔希尔看着他的动作,迷惑了好一会,难道他在提醒我什么? 他转头看身后,回想苏檀的手势,镜像过来,往下是朝后,向左是指右,右边是……做饭的厨房。 厨房他也熟悉,里面的东西不出意外也全毁坏了,但是有苏檀的提示,他现在认为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或许还没被暴徒找到抢走。 他小 3. 序列一:我见青山多妩媚(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噢~才一会没见就换了身衣服?”苏檀听到窗户打开的动静,转身被塔希尔的装束惊了一下,上下打量一通,评价:“这衣服对你来说太不合身了。” 塔希尔低着头:“我喜欢。” 苏檀盯了他一会,伸出双手捧着抬起他的脸,指腹在眼下划过,哭过的痕迹还很明显。塔希尔猛地甩头挣脱:“干什么!” 苏檀的手比正常人要凉一些,触碰到脸颊的时候,从袖口透出来的新鲜血腥味瞬间冲进鼻孔,浓烈刺鼻,熏得他头晕目眩,又害怕又恶心。 苏檀慢慢收回手:“想看的看到了,该拿的也拿到了,跟我回去吧?” 塔希尔没有动作,苏檀歪头“嗯?”了声,他才不情不愿地说:“好。” “回去吃早饭。”苏檀还是笑,去牵他的手。 塔希尔有些抗拒,推拒的时候他碰到了苏檀小臂上硬硬的一整片东西,冷冰冰的。 他迅速想起木盒里奇特的武器,隐于袖下,随时可以弹出利刃。 苏檀用那种武器杀死了周围潜伏的看守,所以他的双手有那么强烈的血腥味。 塔希尔战栗起来,他不仅是个医生,还是个杀手。而且,自己的生父似乎也是杀手…… 他浑身冰凉,听到后面人群突然爆发出尖叫声:“死人了!死人了!”“上帝啊,发生了什么!”“快叫人来!”。 苏檀牵着他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回头。 一步一步,越来越远。 回到苏檀的家,塔希尔仍是浑浑噩噩的。苏檀去厨房端吃的给他,海东青抱着柴火挤进来,询问问他今天要烧几锅热水,苏檀说就两锅吧,先把柴火准备着,暂时不用急,等午时过了再烧。 苏檀将早餐摆在塔希尔面前,等了会,看他还在发呆,挑眉:“还不吃?” 塔希尔回过神来,慢慢吃着早餐,填补饥肠辘辘的肠胃。 苏檀径直去工作桌上挽起袖子干活,他接了一户人家的订单,要缝补两套旧衣服,拉开抽屉找出大小和颜色差不多的破布,和衣服上的破洞比了比,修剪外形。 布片准备好后,苏檀拉出一截丝线,将丝线一头放进嘴里抿了抿,穿过细巧的针眼,手法娴熟地打结拉紧,开始缝补衣裳。 突然,苏檀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程度堪比母亲发现他在偷玩:“多久了,还不吃完?!” 塔希尔赶紧低头把剩下的食物迅速塞进嘴里,干巴巴地咽下去。 苏檀指了下后边:“厨房在那边。” 塔希尔收拾了自己用过的餐具,回到苏檀身边,他还在干活。头也不抬地问:“冒冒失失跑到危险的地方,还要不要命了?” 塔希尔很没底气地说:“我知道错了。” “现在就敢回家,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就急着想去监狱救人了?” 塔希尔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苏檀瞧他一眼,脱下干活用的手套去摸他脸,手上是陈年老布匹的气味:“怎么又哭啦?” 泪水落到苏檀掌心,塔希尔紧紧抿着嘴不出声,这模样怪折磨又怪可怜的。 苏檀也不好再卖关子了,说:“要说救人的办法,我还是有的。” 塔希尔沉默了一会:“什么办法?” 苏檀叹了口气:“我认识一个朋友。不管你的父母判了什么刑罚,他都有办法让别人代你父母顶罪换出来,不过你父母惹到的势力有点不一般,所以我也没法确定他能不能成功。不过,总归要先试一试。” 塔希尔声音更低了:“是不是要很多钱?” “那是当然了。在我的故乡,有这样一句话。”,苏檀兴致起来,用母语抑扬顿挫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卡耶塔诺极爱钱,从苏檀知道这句来自东方的古老谚语的含义后,深以为然,觉得这话与自己的真实思想信仰真是绝配,硬要他写成字幅,装裱起来美滋滋地挂在了他琳琅珍宝无数的收藏室里。 此时的塔希尔听不懂苏檀母语说的什么意思,但前后推敲,意思不难明白,想安全无虞地救人出来,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说,我欠的钱更多了?” “嗯……差不多。”苏檀转头继续干活,将手中的衣服翻面,看缝补好的效果,“不过要全部折算成钱,你可能在我这做个十年八年都还不完,还要供你吃穿喝用……”他眉毛皱起来,叹气,“哎呀哎呀,那真是利滚利,永远还不完了。” 塔希尔听着却没多少恐慌,大概因为苏檀与满脸假笑令人厌憎的犹太人不一样,他说“永远还不完了”语气是轻佻、开玩笑的,根本就没当真。 他会提出别的条件来偿还惊人的债务。 “我能帮上什么忙? 苏檀眉头舒展开:“要你帮忙的话,家中事务可不少。” 塔希尔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做家务很快。” 苏檀笑起来:“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家务还有我儿子在干,我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苏檀将完工的衣服放到一边,把另一间衣服放在桌上:“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我身体不好,相貌也太引人注意,不好亲自动手。所以我打算让你代我去做。而且想拿回那个东西不容易,我会先对你进行一些训练,确认你有能力去夺回东西了,我就会给你下一步行动线索。”丝线穿过紧绷的布料表面,窸窸窣窣,“训练时间可能会很长,看你自己的悟性,可能三年,可能五年……不过你放心,你父母我会先想办法救出来,等你找回了我的失物,所有债务就一笔勾销。” 塔希尔又沉默了很长时间,苏檀也不催他,继续专心致志地缝缝补补。 “苏檀医生。”塔希尔有些紧张,“你……是杀手吗? 苏檀抬眼看着他,塔希尔发现苏檀生着平常很淡然冷漠的眼,然而一笑起来,恰如鱼破春冰、风促花开,显出阳光粲然的勃勃生机。 “不是。”他认真地否认,“我是刺客。” 刺客和杀手有什么区别吗? 塔希尔不懂,可苏檀的神色那么认真,他感觉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同起来。 生父不想让自己承担责任和命运,单纯的受雇杀人算是所谓的“责任”、“命运”吗?显然不会是。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现在还太早。”苏檀转回目光,“现在,你可以把衣服脱下来了吧?” 塔希尔一下抱住自己:“为什么要脱?” 苏檀哑然失笑:“你现在还不理解这身衣服代表的意义,刺客的理念不会托付在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上。” 塔希尔还是不明白,不过苏檀的话听着也有道理,犹豫半天还是把长袍和零碎东西卸了下来,一样样地整理好。 苏檀没有转头:“是你家人留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塔希尔抱着衣物,好一会才说:“谢谢。” 海东青领着塔希尔上到阁楼,说是阁楼,其实也十分宽敞,有大大的窗户,厚实的窗帘。海东青事先清理过阁楼杂物,把房间收拾得清爽干净,床铺也铺得厚实,比自家睡得床还要软,软得惊人。塔希尔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有种自己的屁股坐下去就是亵渎柔软床铺的不安,不适应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这一切真是给他的。 海东青拉着他到处看,跟他说一天到晚要干哪些活。大头就是做饭打扫,苏檀日常干衣裳活儿,从早到晚基本不停。吃的好打发,苏檀没什么忌口的,不过他有一项特别的讲究,就是要洗澡,寻常七天一洗,夏季三日一洗,烧水用的柴火和水都有人送来。 “这么频繁?”塔希尔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频繁的洗澡,听上去只有贵族才会这么讲究,平民根本无力承担固定时刻保持清洁的开销,顶多夏天时多洗洗冷水澡,有些穷困潦倒到极致的贫民,终其一生也只能洗两次澡:出生和死亡的时刻。 “老爹是长发,自然要经常洗澡,不然很难闻的。” 他跟着海东青做了午饭,切好西红柿拌糖。塔希尔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糖罐,大半都是糖,他忍不住伸进糖罐偷偷蘸了一指头快速舔了下,很甜。 午饭的菜就是各种豆子、燕麦混合煮成的汤,这点倒和塔希尔平常吃的没什么区别,简单调味后就可以。将裸麦面包片烘熟,夹上西红柿和几片水煮过的菜叶子就是主食。做菜的时候海东青顺口提了句,说雪里蕻会自己去鱼市找食吃,不用给它准备饭食。 糖拌的西红柿没有全部用完,直接当成了一盘菜端上桌:“老爹,来吃饭啦!” 糖拌的西红柿很甜,塔希尔忍不住夹了一片,又夹一片,贪嘴吃了大半碟。苏檀吃得少,吃完主食,喝了一碗燕麦汤,就不吃了,继续做衣裳去。 收拾好餐具海东青就起锅烧水,塔希尔看着火把水煮滚,冒出蓬勃的热气。海东青时间掐得准,差不多的时候过来看了眼:“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带你去洗澡。” 塔希尔站起来,局促又满是不情愿地跟海东青各端着一锅热水去浴室,热水混冷水调到合适的温度,海东青转身把一片布巾扯下来搭在浴桶边缘:“衣服在那边,这是洗时用的布巾,那个是擦干用的,不要弄混了。好啦!快点洗吧。” 海东青出去了,塔希尔待在热雾腾腾的浴室,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 他有阵子没洗澡了——或者说,他只在河里冲过凉,也从未在这样正经的浴室里洗过澡。 一切都显得太奢侈,不是一个“仆从”身份的小孩配享受的。 但是又不能太安静,塔希尔扯下布巾,在热水中划来划去,装出在洗澡的声音。 就这么玩水玩了一会,敲门声陡然响起:“塔希尔?” 塔希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应:“在洗澡!” 苏檀在外沉默了一会下:“你撒谎,我听得出来。” 塔希尔抓着布巾划水力度更大了:“我真的在洗。” “……我要开门了。” 塔希尔赶紧开始脱衣服,上衣还没脱下来时苏檀就推门而入,他抬起的胳膊慢慢放下,看着他没有生气的兆头,神色很是淡然,仿佛早有预料。 连那只表情天生不高兴的小白猫都跟着窜进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场面更尴尬了。 苏檀几乎要笑出来了,紧绷着脸色:“脱啊。” 塔希尔认输了,无可奈何地脱下上衣,要脱裤子的时候,苏檀还相当礼貌地转过了身。 塔希尔脱了个精光,慢慢把自己浸入一桶的热水里,在热水包裹不到的地 4. 序列一:我见青山多妩媚(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想拉屎。 跟着苏檀做奇怪的动作,臭屁一串一串地放,好像吃坏了肚子,格外响亮。还想上茅厕,有点憋不住。 臭屁味弥漫在空气中好不尴尬,苏檀神色自若地示范动作,好像根本没闻到。 塔希尔觉得再这样放下去太丢脸了,他努力憋着屁意,冷不丁苏檀说了句:“要放就放。” 瞬间臭屁解放,其声明亮若教堂钟声敲响。 塔希尔垮着脸,觉得这辈子都没办法抬头了。 早起跟着苏檀学动作,然后喝下一碗温热的米白色水,蹲了茅厕后收拾屋里。苏檀安排海东青给他认词背写,下午由苏檀来教他东方的文字。 “我教你练的,是‘五禽戏’。”苏檀执笔将五禽戏三字写在纸上:“念。” 塔希尔念了两三遍,会了。 “五禽戏模仿是五种动物的动作,老虎、驯鹿、狗熊、猴子、飞鸟。”苏檀将五种动作对应的文字写在纸上,“虎、鹿、熊、猿猴,也就是猴子,鸟。” 苏檀以五禽戏为引,先教塔希尔认熟了一二三四五,就命他先写着这些数字,笔画练熟。次日再教时温习过一遍数字,接着认七八九十零,数字练写熟悉,就回到第一天教的虎鹿熊猴鸟,再添上了一个“人”。 “一撇一捺是人的双腿,这就是一个站起来的人。” “塔希尔,你记住,你是一个人,独立的人。” 几天下来的学习,日子过得很充实,要干的活也不多,与以前比起来,简直和梦想中的天堂一样美好。上午背单词写语法,在苏檀的督促下练字,东方的文字像一张张小画儿,好神奇。 偶尔苏檀指他笔画顺序错了,握笔姿势不对,便捉着他手亲自示范何为正确路数。苏檀身上淡淡的草药味笼罩下来,有点苦,又格外醒人,典雅得像他大袖边上滚绣的昙花。 苏檀的家很好,待他也很好。但是塔希尔从白天不缀的学习中放松下来,躺在床上,不可避免地就会想起自己还在监狱中的父母,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是不是马上要判刑,要死了? 越想塔希尔越是不安,他强烈地想见到父母,知道他们的情况,苏檀的承诺他还记得吗?他是忘记了吗?为什么这些天一点没提? 想得越多,心绪越愁困。 他决定白天起来在五禽戏结束后,就找他问问。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打完一套五禽戏。塔希尔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说:“老板……我想问我的父母怎么样了?” 苏檀漫不经心地说:“顺利的话也就这几天回消息吧,等一等。” 塔希尔说不出话了,焉着脑袋去干活。 他心思烦乱,下午练字也不专心了,写得更丑。苏檀察觉到细微情绪变化,恰好雪里蕻走过来,蹭着腿撒娇,道:“今日可以先不练了。” 塔希尔一下笔都没握稳:“怎么了?” 苏檀举起不高兴猫:“它叫‘雪里蕻’,摸摸它?” 塔希尔稍微仰了一下避让开,在苏檀冲他举起雪里蕻时,几根细细的猫毛在空中漂浮:“它不喜欢我。” “雪里蕻亲人得很,怎么会不喜欢?”苏檀有些疑惑,“不会是它打过你吧?” 塔希尔点头。苏檀道:“那是因为它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会有点不安,不过它有分寸,抓人都是藏爪子的,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受伤。” 苏檀往前送了送:“摸摸看?” 塔希尔无法拒绝苏檀的意思,张开手小心地迎接不高兴脸的雪里蕻。 猫烘烘柔软的一大团,猫爪踩在腿上分量沉得很,一压似乎都能压出个猫爪印。雪里蕻对着他胳膊手腕肚子嗅来嗅去,身若无骨地灵活调转方向,站起两爪扒在肩头看着他,眼神专注。 塔希尔战战兢兢摸了两下,雪里蕻对他的抚摸动作似乎并不反感,小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以为把它摸得不舒服了,苏檀看着他笑:“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明它很舒服呢。” 苏檀教他可以摸哪里让猫猫舒服,哪里他暂时不可以摸,以后熟悉了可以摸,不可以逆着毛摸,小心生气咬你。 在苏檀的示范下,塔希尔很快熟悉起这只温暖的活物来,雪里蕻也躺下翻肚皮了,以自己最舒适的方式扭成一条弯曲自由的虫。 正摸着猫,大门咚咚敲响,雪里蕻一下从塔希尔膝上溜了下去,闪电般直奔门口。苏檀笑笑:“是熟悉的老朋友来了。塔希尔,去开门吧。” 塔希尔应命开门,门外站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看到塔希尔这张陌生面孔,他露出意外的神情。 前来拜访的绅士一身衣裳制作考究。白衬衣领边别着鸢尾花金夹,流光溢彩的玛瑙纽扣与黑背心的金色刺绣滚边极为相衬,同样华丽风格的刺绣宽腰带上点缀耀眼的珍珠,穿着最时兴的白丝袜和高跟鞋,通身散发着马德里有钱人最爱的法国香水味,强烈的花香味一下冲得塔希尔有些头晕。插着柔软羽毛的宽大帽檐下是一张洋洋得意的脸,仿佛刚刚从战场上凯旋。他褐色的眼珠闪动着对陌生少年的好奇,精心修饰过形状的眉毛耸起:“你是苏檀雇佣的新仆人?” “是。”塔希尔点点头,“请进。” 卡耶塔诺.卡瓦耶罗大步走向苏檀,苏檀起来迎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卡耶塔诺便大力拥抱了苏檀,紧接着他亲吻苏檀脸颊,捏着他下巴动情地赞叹:“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苏檀拨开他的手,没什么表情:“这话你说了一千遍不止,该换换花样了。” “我对您的感情重复一千遍都不嫌多。”卡耶塔诺大献殷勤,苏檀把话题拉回他最关心的问题:“我拜托你的事,已经做好了? “那是当然,难得你恳求我帮忙,我怎么会不做好。”卡耶塔诺自然而然地搂过苏檀的腰,“如果您想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我很乐意向您详细解释……” 塔希尔迷惑地看着他们走上楼,不理解卡耶塔诺为什么要搂着苏檀的腰,如果没记错,搂腰不是男士对女士才有的亲密动作吗?男士是握手或搭肩才对。 难道……苏檀其实是女人? 这么一想塔希尔就恍然了,怪不得会这么亲密呢。苏檀确实长得好看,她能扎起发髻,头发一定很长,长发是女人才留的。苏檀除了胸太平的缺点外,其他都很完美。 塔希尔悄悄跟上去,想知道有钱的绅士到底是怎么把他父母救出来的。 廊道上不见两人踪影,塔希尔听到一扇门后有动静,贴近耳朵倾听。听到卡耶塔诺的声音急促又断断续续:“打发几个人就行了……” 苏檀声色平静:“你的同行不知道你干的事?” “他们怎么会去关心两个小人物在监狱的死活?” 苏檀扣着手,任由卡耶塔诺在他肩上亲吻流连:“不是有人看着他们?” “谁看着他们?你在想什么呢,苏?” 苏檀想再问问那个兄弟会叛徒的事,卡耶塔诺吻上他的嘴唇,顿时没空说话了。卡耶塔诺的吻技千锤百炼,熟练地挑逗,给予他呼气的间息,体贴又温柔。不过这温柔没有持续多久,卡耶塔诺亢奋地抱起苏檀压在床上掀起裙裳,苏檀克制住捅他腰子的冲动,抿着嘴放任他温柔的抚摸和必要的前戏,只在真正提枪上马的时候抬起腰臀配合了一下,免得太痛。 塔希尔听到屋里奇怪的喘息声就知道不对劲,马上逃跑了,逃跑的时候太过心慌意乱,没注意脚下,差点被趴在地上舔毛的雪里蕻绊了一跤。 他缩在墙角下,冷静下来后,不由得感到有些难过:苏檀用身体换来了父母的安全,他很感激这个结果,但是不喜欢过程。 苏檀的发髻被卡耶塔诺故意拆散了,散乱地垂在肩上。他坐起来拉开抽屉,拿出玉梳梳发,他的发丝极富光泽且顺滑,轻松梳顺梳拢,拧成一束挽成发髻。挽发结髻的动作始终利落好看,背上蝴蝶骨还留着卡耶塔诺亲吻过的红痕,随他挽发的动作流畅地上下,犹如一朵赤色的蛱蝶。 “过夜么?”苏檀打理好发髻,扭头看床上撑着脑袋的卡耶塔诺。情潮刚退,他脸颊依旧是红的,气色鲜艳。卡耶塔诺坐起来搂过他的腰,轻轻地吻他:“真难得啊,苏,那个小子凭什么让你出这么大的情分?” “我喜欢小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苏檀拉过桌上的衣裳,扑一下展开来就要披上,“这件事对你风险太大,你真的能保证自己安全?” 卡耶塔诺抱着他哼哼唧唧:“竟然都因为这点小事开始关心我了,您真是无情,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苏檀拍拍他胳膊:“松手,我穿不了衣服了。” 苏檀打理好仪容,走下楼就看到塔希尔缩在角落里,盯着正翘着腿给自己舔□□的雪里蕻发呆,走过去叫了声:“塔希尔!” 塔希尔回过神来,扶着墙站起来,苏檀看他还不及自己腰高,小小的人儿,长得瘦巴巴的,心里更柔软了:“多大了?” “……十三了。” “十三了啊。”苏檀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轻笑,“你的父母已经安全了,等安顿好了我就带你见他们。以后记得多吃点肉,这样好长高。” 塔希尔低低地嗯了声。 苏檀回到工作桌重新拿起剪刀裁布。而塔希尔闻到了他身上特殊的气味,记得富老爷的笑容,心里乱糟糟的。 海东青在厨房,坐在小板凳上理菜。察觉到有阴影靠近,他抬头看了眼:“哎?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塔希尔一屁股坐在地上,想了半天问:“苏檀……其实是女人吧?” 海东青一脸怀疑的地看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想?老爹哪里像女人了?” “他被……”话刚冲出喉咙在舌尖兜转一下又咽回去了,他觉得自己的怀疑很可笑,管他是男是女,现在他的父母已经如愿出来了,安全了。 “你是说卡耶塔诺老爷对吧?”海东青露出了然的笑容,“老爹就是男的,卡耶塔诺老爷喜欢老爹,这么简单的事你想不明白?” 塔希尔张了张嘴,对世界的惯常认知被海东青亲口笃定的 5. 序列一:我见青山多妩媚(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鸡切块,与香菇混一起小火慢煨。至于肉块,苏檀将肥肉切成小块,在锅里煎出油来,浓厚的香味漫溢出来,塔希尔又开始吞口水。 给鸡蛋表面切上均匀几刀,在熬出的油上滚过几滚,煎出焦香的虎皮,拿出煎好的鸡蛋再添入放入排骨与香料切圈辣椒炒入味,海东青抓紧时间削了土豆,切滚块和鸡蛋鸽子蛋一起倒进煨肉的陶盅里炖煮。 到此苏檀终于有空歇了歇,继续塔希尔下午本该完成的课程,监督他练字。卡耶塔诺瞅了一眼塔希尔正在写的文字:“你教他东方的文字?” 苏檀揉揉手腕:“有兴趣就教了,多学知识也不是坏处。” “什么时候愿意教我?” “你又没有这个精力,日常也用不着。我看你这脸色,好像有点纵欲过度,又勾搭上哪位贵族夫人了?” 卡耶塔诺把玩着他的手:“哪有,我可是有好好听你的建议,很久没收新人了。生命宝贵,有的是比上床更重要的事。” 炖肉与鸡在时间的过渡下冒出浓浓的肉香,塔希尔不争气地直咽口水。 苏檀和卡耶塔诺说了什么,起身离开,塔希尔低头练字,眼角余光偷瞥他去了哪里,看到他去了厨房,不一会端了两只碗过来,第一碗先给卡耶塔诺,第二碗给塔希尔。盛的是一碗红烧排骨和几个鸽子蛋,肉香扑鼻。 “先吃吧,看你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了。”苏檀把叉子交到他手上,“吃好了再练。” 塔希尔惊喜异常,埋头大吃,无穷的鲜香滋味在舌尖绽开,排骨肉轻轻一推就能松脱下来,他几乎是囫囵地快速吃光了碗里的排骨,再一个个地叉起小鸽子蛋,苏檀提醒他要慢点吃,小心噎住嗓子,但塔希尔根本没听进去,仿佛饿死鬼投胎疯狂大吃大嚼,吃到虎皮鸡蛋时,不出苏檀所料地被蛋黄沫噎住了,不上不下,梗得直伸脖子。 “要撞南墙了你才知道痛。”苏檀轻哼着拍他背,塔希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抿一下嘴,虽然梗着很难受,但是这碗鸡蛋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还是想吃。 苏檀拿过碗,不声不响地再进厨房。塔希尔盼着他能再给一碗吃的,还真的盼到了,是一碗鲜香的鸡汤,泡着鸡翅鸡腿和几朵蘑菇:“吃吧吃吧,吃饱了再学。” 塔希尔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鸡腿鸡翅,这次他吃得慢了些,珍惜地品尝鸡皮下柔滑细嫩的鸡油,和排骨一样,轻轻一抿鸡肉就一条条地完整脱骨,伴随着淋漓的鲜汤在口腔中打转再咽下,脆骨部分的肉丝也被他啃了个干净,鸡翅骨几乎被他嚼烂,浸足了鲜鸡汤的蘑菇丰润美味,上下颚一合挤榨出菌褶中潜藏的汁水,回味无穷。 最后的鸡汤他小口小口抿着,温热的鸡汤滑下肚,还有点不满足。 苏檀拿过碗和叉子:“不能再吃了,再吃你你晚上就得拉肚子了。” 虽然还很想喝汤,塔希尔现在已经知道,苏檀说的话如果不听肯定会吃苦头,克制住贪婪食欲,收心继续练字。 直到今天该练的字练完了,刚从座椅溜下来,就被卡耶塔诺叫到跟前:“小鬼,过来。” 他心情很好,笑着问他叫什么名字,苏檀怎么会突然收养他。塔希尔不情愿地说了名字,至于“收养”,他纠正了这个说法,准确的说是雇佣,他是家里的小仆人。 卡耶塔诺没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反而点头说这就是他啊。再问他多大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些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和糖果给他,塔希尔不想接他的糖果,不过卡耶塔诺似乎误会了他是不好意思接,强行塞给他:“苏檀是很好很善良的人,你能有这样的主人是你的好运,不要惹他生气。” 要你管!塔希尔牙痒痒,瘪着嘴捏了下口袋的糖果,想着一会就给扔了。 他不喜欢卡耶塔诺。 但是苏檀的家里,不高兴猫雪里蕻熟悉卡耶塔诺的气味,围着他脚边欢快地打转;海东青看着他带来的食材嘴都笑歪了,出来抱着胳膊哼哼两声,语调阴阳怪气地问这时候才想起他老爹?之前去哪了?也得到了一大把糖果作为补偿,当场变脸拆开糖纸开心地吃了起来,苏檀从厨房里探出头,说菜饭都做好了,叫海东青和塔希尔来帮忙端。 主食都是用之前鸡汤下的面,几朵蘑菇配水煮蛋,一人一碗,谁也不缺,唯独卡耶塔诺那一碗面少些,汤最多,他最爱喝这口汤。优雅地用小汤匙一口口抿着鲜美的汤,半天都喝不下去多少。 苏檀就无所谓得多,他用两根木棍干净利落地吃了大半碗的面,直接端起碗一口口地喝,两道大菜只动了几筷子,一碗高汤面吃干净就放下筷子就擦擦嘴不吃了,反观卡耶塔诺还是在喝汤,蛋没了,吃了些蘑菇。 “这时候不吃,晚上是还想我起来做夜宵?” 苏檀语气不算客气,卡耶塔诺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笑着卷起叉子叉面,拉起一长条:“这就吃。” 吃完饭是海东青和塔希尔收拾餐具,苏檀起身去漱了口,回来抱了会雪里蕻,点起屋内的灯,卡耶塔诺左看右看:“你不是经常点香吗?” “香快用完了,用一点少一点。” 卡耶塔诺马上说:“我明天叫人送新的香料进来,你给我配的香我很喜欢,我还没用完。” 苏檀揉着雪里蕻下巴低头没看他:“是根本没用吧?” “怎么可能!我一直在用。”卡耶塔诺凑过去,“不信你可以闻闻。” 苏檀扭头:“谁要闻你。” 卡耶塔诺看着他烛光下肤光胜蜜的脸颊,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口。苏檀转头拧着眉,目光流连,有点埋怨的意思,又好像在警告,但是生气意味并不浓,生出别样的妩媚风情来,和他尖锐的话语一样,剥下刺就是柔软娇艳的玫瑰花。 天啊,完全就是调情嘛。 他心动了。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但苏檀还没有睡的意思,他沉住气,问雪里蕻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苏檀说雪里蕻饿了会自己出去找吃的,不需要操心。 他梳了梳雪里 6. 序列二:青山见我应如是(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塔希尔早早醒来,感觉脚沉得很,又闷又热,一看趴了只猫,怪不得那么热。 他把脚从猫肚皮下抽出来,跳下床穿好衣服,迅速下楼。 苏檀仍雷打不动地在练五禽戏,看样子,卡耶塔诺老爷已经不在这了。 塔希尔来了也不说其他,闷头跟着练习五禽戏,练过一遍喝桌上温米汤,连续练了这么多天,一练功就想放屁拉屎的感觉少了很多,身体都轻健起来。 喝完温米汤他自然洗了碗,再回到厅堂,正好苏檀的目光投过来,正正对上。 “过来。”他语气柔和,“有东西给你。” 苏檀交给他的是一张邀请函:“你的父母现在在这个地方工作,去看一眼他们吧,注意路上安全,我就不跟着你去了。” 邀请函上印着盖着卡耶塔诺的私章:“拿着这个去找酒店的经理,他会带你去找你的父母。” “好。”塔希尔点头。 “如果你父母想离开马德里,跟我说一声。”在塔希尔走前,苏檀突然说,他轻微皱了下眉:“不要让别人知道。” “卡耶塔诺老爷也一样吗?” 苏檀懒懒地斜倚在椅子里,语气没任何变化:“一样。” 塔希尔高兴起来,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开心。 邀请函指引的地址是“梳子酒店”,奇怪的名字。 塔希尔根据海东青大致的指示走了好久,头一次感觉到原来马德里这么大,大得好像一座走不出的迷宫。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街道来到梳子酒店门口,酒店一层楼,看着并不气派。他捏着邀请函紧张地走到门口,门童礼貌地拦住他——他单看衣着着实不是能进酒店消费的人群。他马上举起手中的邀请函,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紧张:“我来找人。” “能麻烦您把邀请函给我看一下吗?” 塔希尔稀里糊涂地给了,直到门童拿着邀请函自顾自地走进酒店内,没对他说什么,他蓦然回过神来:他拿走了邀请函,要是直接翻脸不认怎么办?连凭证都没有了! 瞬间他想到了各种可能。没了凭证,很快就出来个趾高气扬的人说信已经送到了樊哙滚蛋? 他踮起脚向里面看去,看着正有人走过来,马上落回去站稳,假装若无其事地等待。 走出来的绅士意外的很客气,没有因为他穿着朴素瞧不起他:“您可以进来等候的。” 可以进来的吗?塔希尔有些恍惚,不过他想起自己要做的正事:“我是来找人的。” “您找谁?” “我的……”塔希尔迅速改口,“我找贝西奥,他在这里做工。” 绅士点点头:“请您跟我来。” 太客气了。塔希尔有点紧张不安,他们还好吗? 绅士带他走到烟熏火燎的后厨,这里沉淀着烟火油盐的气味,环境不算好,听得到老鼠吱吱叫的声音。绅士礼貌性地在门口止步:“您进去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们了。” “好些,谢谢你。”塔希尔紧张得有些吞字,他迈步走进去,绅士似乎离开了,他立刻奔跑起来,急切又小声地呼喊:“爸爸!妈妈!我来了,你们在哪?” 里面很快有了动静,父母亲跑了出来,父亲贝西奥二话不说紧紧抱住了他,贝西奥夫人搂着孩子和丈夫难以自禁地哭了出来。 贝西奥拍了拍他妻子:“好了亲爱的,不要哭,我们能活到现在是值得高兴的事。你看!这小子貌似长胖了不少啊,太好了,太好了!来,我们到别的地方说话,不要被别人听到了,警惕一点。” “好,好。”贝西奥夫人提起裙子,张惶地看看身后,跟着丈夫和孩子来到后厨的杂物间。这里地方狭小,阴暗潮湿,塔希尔进来就踩死了只声音嘎嘣脆的虫子,他都懒得看脚下。 贝西奥一进来就抓着塔希尔的脸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困惑起来:“怎么……感觉变白了好多?不像……不像。”他摇头,“都快认不出来了。” 贝西奥夫人跺脚骂他:“你发什么疯,听声音听不出来吗!” 贝西奥还是相当惊奇和不可思议,掰着塔希尔的脸转向给妻子看:“你看嘛,他现在简直像个小少爷!”说着还捏了捏他脸颊肉,“还胖了很多呢!” 塔希尔努力找空说话:“我被一个好心人救下了,他对我很好,每天吃的饱饱的,就是欠了他很多钱。” “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贝西奥哼哼,“要从监狱里保出人来需要的保证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出来的时候以为你去借高利贷了,天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她一有空就祈祷个没完没了,我怎么安慰她都没用。” 贝西奥夫人小声反驳:“怎么没有用!你看塔希尔现在不就好好的吗!这是上帝保佑他!” “你要感谢也要感谢那个救了他的人。”贝西奥不赞同地摇头,又问了些他的情况,确定他不是靠借高利贷才换他们出来,而是与救命恩人达成了一笔条件公平甚至十分宽松的交易。 苏檀不仅在保释出狱上出了力,还愿意以后都担负起教学的责任,这样好的境遇简直比做个好梦还稀奇。贝西奥听着大大舒了口气:“太好了,这样的代价简直是微不足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人……啊,有时间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既然他答应教你更多的东西,你也要跟着他好好学。” 微不足道的代价吗?塔希尔突然喉咙有些发紧。 不是的!他付出的代价并非说的那样微不足道,他—— 他突然泄了气,他不应该……绝对不可以把这种事说出来。 塔希尔定了定神:“对了,他还说……他说你们要是想离开马德里的话,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不要告诉任何人。” 贝西奥有点诧异:“我们确实有离开马德里的想法,我们欠你救命恩人的情分已经太多了,告诉你,我用我朋友的名义在银行偷偷藏了一笔钱,这笔钱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居然还攒了私房钱?!” 贝西奥头一缩,不敢看妻子的脸色,继续面对:“你听我说完!这本来是我攒着给你娶老婆用的钱,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用了。我打算去乡下祖父的老宅,那里修修应该还可以住人,你要是想来探望我们,就去那里吧。”他拍拍塔希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啊,是爸爸对不起你,再给爸爸一点时间,爸爸肯定会把这笔亏空补上的。” 塔希尔苦笑:“那还远着呢。” 贝西奥握着他的手鼓励:“不要沮丧儿子,总会有心地善良的姑娘不计较家境喜欢上你的,不信你照照镜子,你和我一样帅!”贝西奥夫人听着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死老头子,还是这么自恋!” 塔希尔哭笑不得,只能不停点头。 贝西奥觉得还要说些什么,无言地凝视他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轻轻说:“儿子,现在你长大了,又遇上了好心人,我现在……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塔希尔眨了眨眼:“其实我是伯父的孩子?” 贝西奥表情变了变,有点无奈又有点带哭的表情说:“看来你已经找到那个箱子了?” 塔希尔点头,贝西奥没露出任何欣喜的表情,反而更加悲伤,悲伤得让塔希尔的心揪紧了,“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他可能已经死了。” “我们是兄弟,我梦到……我梦到他死了。” 梦到亲兄死亡,听上去是因为过度忧思引起的荒诞的无稽之谈,但瞬间心悸的感觉还是让塔希尔喘不上气来,他看着父亲强忍痛苦的脸色,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眼睛睁着,喉咙被割开,身上有很多伤口……”泪水落下来,塔希尔第一次看到坚强的父亲哭。 他被颐指气使的小管事无耻赖掉工钱的时候没有哭,他在圣诞夜听着别人家欢笑时没有哭,他在被喝醉的流氓殴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没有哭,唯独这一次他哭了,哭得五官皱巴巴的,很难看。 这是血脉相连的直觉吗? 也许是。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很多,我对哥哥投身的理想信念知道的也没多少。但是我觉得,既然我的祖父、爷爷、父亲,哥哥都走了进去,那一定是值得光荣的事迹。”贝西奥抚摸着他的脸颊,有些颤抖,“不要忘记复仇,也不要被复仇蒙蔽双眼。” 塔希尔喉咙干涩,不知不觉中眼泪糊了一脸,用力点头:“我会的。” “很好,很好。”贝西奥欣慰地点头,“我们会在乡下过得很好,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们,不过记得最重要的还是接受他的训练,他应该知道很多事。你要过得好好的。”他再次紧紧抱住了孩子,“保重。” 塔希尔慢慢回抱住父亲:“爸爸……” 夫妻两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从狱中死里逃生,剩下的家当本就少得可怜。贝西奥花钱置办了一些东西,再去外边雇佣马车,准备与酒店方不告而别,硬是从下午忙活到深夜,塔希尔帮忙整理东西,跑动跑西,干父母原本该干的工作,夜里稍微清闲的时候就在酒店后厨的仆人间蜷缩着眯一会觉,直到深夜才算全部整理好。 塔希尔累坏了,倒头就睡。酒店的仆人间又小又暗,远远比不上苏檀家里的阁楼,但是久违地让他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清晨,他被父母摇醒,拖着行李跟他们离开酒店,来到约定好的马车停靠点,等马车过来。 马车准时过来,贝西奥夫妻将大包小包一样样地搬上马车。塔希尔帮忙,他心里有诸多不舍,想到父母今后可以过上稍微安定一些的生活,他又觉得有些安慰。 寂静的街上,天空中陡然出现了一声悠长昂然的鹰啸,由远及近,呼啸而过。 “鹰?”贝西奥警觉地抬头,寻找天鹰飞过的身影。 塔希尔也随他仰起头,去追寻鹰啸的来源,眼光只来得及捕捉雄鹰快速划过的一点黑点,很快消失在高天的云里。 天空还是微濛濛的黯蓝,他不理解父亲为何会突然对自然界的鹰叫感兴趣,不过目光回到街上时,陡然看到熟悉的身影,一下呆住了。 苏檀,是苏檀。 苏檀还带着海东青,海东青怀里抱着雪里蕻。 塔希尔心剧烈跳动起来,他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时离开?太神奇了,难道他会读心术? 苏檀缓缓走来。猫先人一步跳下来,轻快地奔向塔希尔,不过在他面前刹住了车,对着他脚边左闻闻右闻闻,天生不高兴的脸似乎更不高兴了,还多了一点嫌弃的味 7. 序列二:青山见我应如是(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苏檀回到家,似乎变得更疲惫了,好像出去一趟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回来就安静地坐下来,雪里蕻在他脚边闻闻嗅嗅,跳上大腿,安静而乖顺地在趴伏在他膝盖上。 他闭上眼没一会,忽然说:“今天要下雨了。” 早上确实是个阴天,但看着也不像会下雨的样子。塔希尔困惑地看向海东青:“真的会下雨吗?” 海东青一脸见怪不怪:“老爹说会下肯定会下,先把窗户关上吧。” 几扇窗户全关上,屋内暗得像提前进入傍晚。海东青在堂屋里点了根蜡烛,一室昏黄摇曳的光。 海东青在书桌前坐好,开始今天该教的课程了,两人怕惊扰到苏檀休息,念的时候都是小声的。 塔希尔的接受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快,背熟练后开始写,在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为什么苏檀老板知道要今天下雨了?” 苏檀知道的实在太多了,知道他家藏的盒子在哪,知道父母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还知道今天会下雨。太神奇了,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 “没什么,我爹他身体有毛病,一到潮湿的下雨天他膝盖就会疼,不是什么神奇的预知能力,好好练字吧!”海东青拍拍他肩膀,就去忙活着准备午饭了。 原来就是这样而已吗。塔希尔听着有些发愣。 他低头练字,室内除了海东青在厨房捣鼓的声音,就再没其他声音了,连雪里蕻都好像睡着了。 塔希尔练了一张纸,站起来踮着脚,小心地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苏檀。 他似乎在假寐。整个人歪歪地靠在椅背上,姿势并不太舒服,眉眼低垂。 他眉头是轻轻蹙着的,好像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看得人想伸手把皱纹抚平。 苏檀梦到了熟悉的人。 年轻的皇帝正做手工活做得起劲,那个恶心的太监照常趁这个时机奏事,皇帝正专心投身于自己的热烈爱好,自然不能得来什么像样的批准,只挥手不耐烦地让他赶紧滚别来打扰自己,位高权重的秉笔太监没有丝毫不满,保持着最恭敬的笑容退下不再打扰。 苏檀看到他的笑就犯恶心,想宰了这个崽种。 但这里是皇宫。 他手也废了,除非袖剑还在身上,但那等暗器,在皇宫绝无可能留存。 他默不作声站在廊下,夏日日头绵长,即便有宫女持罗伞遮阴,蒲扇扇风,他依旧挥汗如雨。 似乎太久弯腰弯得有些痛,他拿着据了一半的零件直起腰,一眼看到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阿檀!” 阿檀! 苏檀猛然醒来,怔忪一会,恍然发觉自己出了一背的薄汗。 阿檀,阿檀。叫得情深意切,温柔缱绻。 他抬手看了下手腕,已经不知道几次做类似的噩梦了,他每次醒来都要确认一下,手筋被挑断后留下的粉红蚯蚓般的伤疤早已不在,十指纤纤似玉。伤疤是好全了,可是指节被一根根拉开,再生生拔掉指甲的锥心之痛,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还是这般阴魂不散。 苏檀神色越来越阴暗。有些糊涂地迷信起来,噩梦总是隔三差五地来缠扰,当真是因为真龙天子金口玉言,令他殉葬未遂,故意入梦来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想回去刨他坟都不成了。 “苏檀……老板?” 塔希尔站在苏檀面前,挡着了半边烛光。苏檀恍然回过神来,“塔希尔啊。” 他才觉出自己姿势靠着不对,不过浅眠一会,就已背痛肩酸得厉害,撑着扶手坐正,“上午的学完了?” 塔希尔点点头,目光依然黏在苏檀身上,小声问:“苏檀老板,海东青说你到了下雨天就膝盖疼,为什么啊?” 苏檀吃力地笑笑:“来这里是坐船,东方离这里太远,海上潮湿,又没什么吃的,就生出病来了。” 塔希尔看着他的手,在烛光里晕染得暖黄,像极了河边圆润的卵石,瘦得很好看。他生出大胆的心思,在苏檀错愕的眼光里,捉住他手腕把冰凉得吓人的手贴在了脖颈上。 掌心下的动脉有力地跳动,传递出年轻生命蓬勃的热量,迅速将冷得像石头一样的掌心熨暖了起来。 苏檀一时惊讶得话都忘记说了,塔希尔依旧握着他手腕,偏头夹着冰冷的手,湿润的眸子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与端坐的人影。 苏檀慢慢把手抽了回来,叹息似的:“不用这样。” 他拉过塔希尔双手笼在掌心,捧着呵了口热气,搓揉着耐心教导:“脖子是最致命的位置,尤其是这里。”他抽出手轻柔地摸准致命的穴位,“猛击一下会导致人昏迷,身体弱的可以迅速致死。所以,千万不能随便让脖子被别人碰到,就像动物不会轻易对人露出肚皮一样,明白吗?” 塔希尔点头:“我懂,就像刚来的时候雪里蕻跟我不熟,故意打我,现在认熟了,就可以随便摸肚子了。” 苏檀觉得他这个比方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又意外的挺合适的。 海东青叫老爹来吃饭了,便收拢心思,起身去吃饭,站起来时还僵硬地踉跄了下,塔希尔搀扶住他,继续走。 下午还是他来辅导塔希尔认字,练写。顺便把今日该练的五禽戏补上,临近傍晚又摆弄饭食,清洁用具,关灯落锁拉窗。 如此,日复一日。 当然,也不是全是过着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 塔希尔的母语字体练写得越来越潇洒,词句相比以前也扩展了不少,学识的丰富让他第一次有了“文化人”的感觉,如果继续深入学习,塔希尔想自己也许可以去试着去学学神学知识,当一名牧师。 东方语言他也掌握得很快,平时在家里就和苏檀说中文,在外买菜生活时说母语,只是偶尔两种语言会记茬记混,讲价时脱口说得半西半中,听得菜贩一头雾水,以为他在说什么奇特咒语。 语言娴熟后,苏檀开始教他更深的,首先掌握的是最最入门的基础,吐纳和胎息。 修行概念,玄之又玄。苏檀硬要他学习东方语言,就是为了教他如何练功,因为个中玄奇奥妙,西语体系根本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来形容。而一旦有了语言基础,教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先口授清净经,让他背诵写熟,再传太乙金华宗旨,将修行理念剖展开来,一句一句掰开揉碎了讲,结合他身体状况,浅尝轻试,熟悉自身。 太虚无量,遍身轻妙欲腾,谓之云满千山。脉住气停,坎离□□,水火相济,谓之月涵万水。天根月窟闲来往,天心动意上乾宫,真意入黄庭,一念不生,万缘泯迹,众妙归根时,凝神入气穴。涵养本源,添油接命;安神祖窍,翕聚先天;蛰藏气穴,众妙归根。 塔希尔修炼了七天,就见到了苏檀说的“金花”。不过倏然一现,再想力求,却是怎么也求不到了。再请教苏檀,得知偏偏就是不能有意求,顺其自然,自然显现。 塔希尔领悟快,日常除了学、干活、吃饭,再无他事,心无旁骛,一意练功。原来米粒大的金花,渐渐似乎变得大了点儿。 有丹道基础和正值年轻的躯体,苏檀再教他别的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塔希尔总感觉练功久了,灵台清明,好像变得更聪明了点儿。 掌握一定基础身法后,苏檀再教他如何刺杀、如何甩脱跟踪、如何善用不一样武器、如何夺械、如何巧用化劲、如何摘花飞叶,如何提气轻身疾步走。每日除了读书练字,更添了与海东青对练的环节。 海东青吐槽老爹把他当成陪练沙包,一点不心疼他。苏檀轻笑,说怎么不心疼你了,你学的那么多年的黄庭经,现在修到何种地步了?一点打挨不得? 说起黄庭经,海东青眉头挑起,露出傲然的得意出来,贴着苏檀耳朵悄悄说,苏檀听了,神色古怪了些,半是赞许半是嗔怪:“不早说。” “哼哼,不是怕老爹你太骄傲嘛。”海东青直起腰,神气活现。 海东青很厉害。 他能轻松打翻塔希尔,游刃有余地拦下他所有的招式,从容有余地评点他出招缺陷与不足之处,老辣又精准。当然他不是指点出错处就完事了,还一点点教他如何改正,放慢了速度反复示范。他的身躯貌似瘦弱而充满力量,舒展活动筋骨时如猛虎伸腰,仰拒回转间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出拳破风有声,怒吼一声震如春霆。神完气足,无论刚柔他都使得轻松写意。 “海东青跟我练了十多年,从小练起,从不间断,你打不赢很正常。”苏檀温柔地摸着塔希尔毛茸茸的脑袋瓜。 塔希尔扒着椅扶手,今天对练时被摔在地上,一下咬到了舌头,现在还疼着,含含糊糊地说:“苏老板,我咬到我舌头了。” “摔的?张嘴,让我看看。” 塔希尔张开嘴,苏檀瞧着红彤彤的舌面确实咬出了个印子,不过不碍事,也就三五天就能好了,不知怎的人因为这点小事娇气起来了,莫非是因为养的太好? 他捏了捏塔希尔的脸,已经很有肉感了,不再是初来时那个瘦巴巴的孩子,说有十三,实际看着好像十岁出头。 看来我确实养的好。苏檀高兴起来,掰着脸正瞧,小家伙营养补上来,长得就快了,面部轮廓已经初显出本土人特有的五官深邃的味道来,目光炯炯,褪尽了初来时卑卑怯怯的气质。 塔希尔由着他捧着脸左瞧右看,最后挠了挠他鬓角,笑意满满:“好了,该吃饭了。” 塔希尔喜欢看苏檀笑。 温温柔柔的,好像不管他犯什么事儿,他都会包容下来。他欠着债,但从来没感觉出自己是什么卑微的奴仆,而是被娇养呵宠的孩子。 孩子一天天长大,语言的课程被每日的练功侵占了时间,不是要当什么大作家,应付平时书写对话就足够,塔希尔的中文已经说得很熟练,甚至染上了苏檀的一点口音,混杂本土方言的腔调。不过字仍然要练,抄写清静经与道德经,听苏檀悠悠地念上一遍,比夏日喝了冰水还要凉爽痛快。 有时苏檀也会教他学画,宣和画谱描摹多次,翻得书页脏兮兮的又破损不堪。苏檀打算描着再装订成一本新的。 塔希尔的字已经练习得很好看,就负责抄画谱上的文字,苏檀自己将那些描摹的旧作整理出来,对比着挑选出画得最好的作为装订的准备。 从东方古国运来的宣纸轻薄绵软,带着淡而渺远的异国气息。 飘下来遮蔽日光,能清晰地看到纸张的肌理,笔迹墨水边缘模糊的洇开。 苏檀捉着他的手腕,纠正握笔的姿势,教他驯服难缠的毛笔,如何控笔藏锋,时光就在一笔一画间流淌而过。 墨香味,还有苏檀身上独特的苦药香气味,总是闻不够。 等他的功法修到可以稳定看到金花绽放的时候,苏檀说:“以后不要叫我老板了。” 塔希尔以为自己太过愚笨,现在才学会练功,一时间有些惶恐,扯着苏檀袖子紧张地问:“那要叫什么?” 8. 序列二:青山见我应如是(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妓女看着他喝酒的反应,愈发新奇起来。 这是彻彻底底的雏儿啊。 “连酒都不会喝?”她抱着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以前我爸爸不准我喝。”塔希尔觉得这没什么丢人的,他觉得这酒真的不好喝。但是卡耶塔诺老爷带来的红白葡萄酒就不错,海东青做菜吨吨地倒,一倒就是大半瓶,一点不心疼,做出来的菜自然味美。只是想起卡耶塔诺,想起厨房角落丢弃不要的酒瓶,塔希尔就想得有点烦心。 “买都买了,你不喝,我喝。”妓女不客气地揽过他喝过的酒杯,仰头喝了大半,她喝得急,少许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到圆滚滚的□□上,迅速溜着曲线滚入乳壑。喝完她痛快地大喘一口气,擦擦湿漉漉的下巴,感觉胸前衣服有些湿了,托了托有些下垂的□□,向塔希尔探过身来要亲他。 塔希尔受惊退后,椅子碰撞着挪动,妓女不亲到他誓不罢休,干脆撩起裙子爬上桌往前凑,塔希尔被逼得退无可退,将身一扭搂着妓女腰身将她轻巧地从桌上带下来,顺便抬脚将快要摔倒的椅子勾正回去,一手托着妓女还想凑过来亲的下巴,止住了她的动作。 妓女瞪着眼恶声恶气:“你他妈想干嘛啊?做不做?!” 塔希尔放松下来:“我有些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妓女握起拳头狠狠往他肩膀锤了一拳,这一拳好像打在了铜墙铁壁上,瞬间痛得她眼泛泪花,而塔希尔没啥感觉,不过姑娘家的冒眼泪了,粗糙的指节也泛红了,他握着她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学着苏檀的手法——苏檀的手逢下雨天就冰凉,他要苏檀手伸到他脖子取暖,暖和得差不多了,苏檀就搓他的手,很有技巧手法,每次搓完手心都奇异的发热,浑身舒畅。 尽管他的手法还粗糙,但也很有效,妓女很快感觉到手不疼了,眨着眼,娇娇地笑:“你好厉害呀。”眼波流转。 “向我师父学的。”塔希尔抬头,“好了,该我来问了。” 妓女觉得这个家伙好无趣。 来了既喝不下酒,对跳舞也没兴趣,还不想操她。 难道老娘的时间就浪费在一个空有皮囊的蠢猪身上?! 因此塔希尔问她话也是心不在焉,只觉得手心还是热热的,还有股奇特的暖流传递到跳动的心脏,好神奇。 塔希尔叫了她一声,把问题重复了遍:“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卡耶塔诺的人?” 她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哦。”塔希尔表情失落,随即自嘲地想,自己也真是笨,卡耶塔诺好歹是个有钱的老爷,他要嫖妓的话岂会来到如此低贱污秽的地方来。 不想妓女又问:“你打听的,应该是个有钱人吧?” 塔希尔又燃起希望,使劲点头。 “我想起来了。”妓女玩着自己的手指,“我听说以前有个女人,舞跳得很好看,给有钱人跳过,不过她后来脚被扎了,就回来了,她应该是在……”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故作疑惑地自言自语,“她现在住哪儿来着呢?” 塔希尔拿出几枚铜比索拍在桌上。 妓女开心地收起钱,看他的脸又觉得可惜,能借机讨到一个吻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摊上这蠢猪,要吻有什么用,比不上钱能买吃买穿。 她告诉了塔希尔那个跳舞的姑娘现在的住址,觉得自己真是个信守承诺的大好人。 塔希尔得到线索,立刻拔腿就走。妓女反倒急了,一把拽住胳膊:“哎哎哎,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我要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 “睡觉啊。”塔希尔莫名其妙,他怕回去晚了苏檀发现,说不定要挨打——尽管苏檀从没打过他,但是海东青他是真的会打啊。 妓女气得七窍生烟,这蠢猪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干脆把他的手摁到她敞开的乳中。就算他是头蠢猪,也是头好看的蠢猪。把好看的蠢猪拐骗到床上,再设法儿掏些钱来,便可以向姐妹们好好炫耀,你们只配被穷丑胖老汉子上,老娘可是睡了个漂亮年轻的小伙儿。 “睡觉就不能在我这睡?”她斜着眼,风情万种。 塔希尔想也不想地抽回手,妓女毫无挽留之力:“不能。” 妓女在身后跺脚大骂,塔希尔扬长而去。 紧赶慢赶回到家,塔希尔跑出了一身热汗,耳朵贴门听了会动静,心砰砰地跳,里面出奇的安静,甚至半夜里会闹腾的雪里蕻都没喵喵叫,也许没人发现他出去了? 回到阁楼窗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钻进窗户,呼!安全落地,别的也不想,赶紧脱了外衣躺下睡觉。 次日一早上起来练功,喝米汤,做早饭。苏檀似乎不知道他半夜偷溜出去的事,课程还是一如既往。中午他趁苏檀午睡的时候,出去找熟识的人问了问那个舞女地址怎么走,居然离这里不算太远,跑得快的话可能会在苏檀午睡起来之前回来,他权衡犹豫一下,就选择直奔目的地。 漂亮舞女现在的住址是一家妓院。中午客源不多,刚吃完饭在墙下阴影处闲聊的妓女们看到不远处的塔希尔还在犹犹豫豫,纷纷扭着腰肢走过来。塔希尔退后了一步:“等一下!等一下!我找贝拉姑娘。” 他指名道姓,妓女们都觉得扫兴:“找她干什么?” 塔希尔这回学聪明了:“我想见见她,就这样。” “贝拉在楼上,你去找她吧!”妓女们扭着腰回去,塔希尔顿时松了口气。 迈进妓院的大门,这里充斥着浓烈的香水味,尽管香水味再浓烈,也掩盖不住没洗澡的体臭,也许是嫖客留下的,也许是妓女的。他走上楼,一眼看到楼梯口靠着一个姑娘,尽管现在天气并不热,她手上还持着一把发黄的羽毛扇子慢悠悠扇风,精致的鬓发贴着脸颊悠悠颤动。 妓女都在楼外或门口揽客,而她在楼上独自一人,塔希尔觉得她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走过去问:“你是贝拉吗?” 慢悠悠的扇子停住,黑粗的弯眉扬起:“找我?”扇子贴起他下巴,她说话声音尖利又刻薄,似乎满是怨气,“看过我跳舞吗?” “没看过。”他的回答让贝拉一愣,“那你……” “想问你一些事,可以吗?” 真怪。贝拉摇着扇子,不情不愿:“想问什么?” “你知不知道卡耶塔诺这个人?” “卡耶塔诺老爷?”摇动的扇子停了下,“你问他干什么?” “看来你是知道?” 贝拉不看他看天花板,伸出手,果然拿到了一叠钱,贝拉这才真正的开心起来,以前也有人找她问有关富人的秘辛,不过都没塔希尔给的大方。 她收起钱,勾起他衣领抛了个媚眼:“进我房间里说。” 塔希尔踌躇了下,跟上去。 进房关门,贝拉摇着她的扇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想听有关卡特塔诺老爷什么?” “他的情人们,你知道哪些?” “他的情人们……可多了呢,那些名媛小姐也不止他一个情人啊,还在交往的,已经断联系的,你想知道哪个?” 他问:“他喜欢男人吗?” 贝拉手里的扇子再次停住,画的弯眉都快竖直了:“上帝啊!你疯了?卡耶塔诺喜欢男人?!” 难道他妈的不是吗?塔希尔冷静地问:“我就问问,据你对他的了解,他有没有喜欢男人的可能?” 贝拉连连摇头:“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塔希尔更疑惑了:“真的不可能吗?” 贝拉比他更迷惑,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怪起来了:“卡耶塔诺老爷睡过不知道多少女人,从没听说过他对男人感兴趣的,哪有那种事啦!真要有喜欢男人的人,应该早上十字架烧成一堆灰了。” 塔希尔想了好一阵子,慢慢站起来:“我知道了。” 虽然嘴上说“知道了”,他还是想不明白。 卡耶塔诺到底对苏檀抱着的是什么感情?苏檀呢?他……想到苏檀是留了卡耶塔诺过夜的,塔希尔就有些泄气。 他耷拉着脑袋一步步走着,没精打采,忽然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估计这时候苏檀已经起来了,赶紧跑回去。 回来一看,苏檀确实起来了,坐着捧一卷书看着,听到塔希尔回来,抬眼问:“去哪儿玩了?” “去买糖了。”塔希尔将自己在街上顺路买的糖掏出来,“师父要吃吗?” “买的什么糖?” “硬牛轧糖,很好吃的。” 苏檀接了一块,放入口中含着,摸摸他脑袋:“去练吧,糖不要吃太多,注意节制。” 塔希尔安心去练了,今天照样被海东青指了好几个错处,跌打得膝盖有处发青了,海东青挽起他的裤腿看,嘀咕着我下手真有这么重么,明明收了力啊,一边给他抹药揉腿活血化瘀。塔希尔给他分了一块牛轧糖,自己嘴里也嚼着一个:“卡耶塔诺老爷会带零食过来么?” 海东青叩了一下他头:“人家肯送吃的就不错了,大鱼大肉的还不够啊?老爹不也是给了你钱?想买什么吃的就买什么。” “我就是好奇。”塔希尔舌头搅动着牛轧糖,“卡耶塔诺老爷平时没事的时候会吃什么零食呢?” 穷人对富人生活的想象力极为匮乏,在没接触卡耶塔诺老爷送来的食物之前,塔希尔也只是以为富人不过是穿的衣服更好,餐餐都有鲜肉美酒罢了,但来到苏檀家后,他发现自己想象力太保守了。 海东青还说,家里的餐食水准可能还不及卡耶塔诺日常生活标准的十分之一,而类似卡耶塔诺这般穷奢极欲的西班牙富豪贵族,与在法国巴黎的王公贵族比起来又是小巫见大巫,那些巴黎的贵夫人们可以为了一场宴会要穿戴的定制裙裳和高级珠宝把丈夫逼得破产! “还能怎么样,就是糖,点心那些呗……”海东青嘀嘀咕咕。 “他来这么多次,每次都是他来?”塔希尔忽然压低声音,“有没有邀请师父和你去他家吗?” 海东青摇头:“卡耶塔诺老爷倒是想,我偷听过呢!他打算让我老爹住到乡下的大庄园去,有几十个女仆侍奉,嘿嘿,就是老爹不愿意。” “他居然还承诺这样,那……为什么师父不愿意呢?” “我也不清楚。我当时老想去了,去了就能当少爷有女仆伺候穿衣,多好啊!我就劝老爹,天天烦他,老爹被我逼急了,说你个臭小子,巴不得老爹去卖?” 塔希尔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阳光瞟向厅堂里的苏檀,他还在裁布做衣裳,剪刀咔嚓咔嚓,很是专注。 9. 序列二:青山见我应如是(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医生以行医多年来最大的耐心将药膏均匀细致的抹开,淤青的皮肤微微发烫,而淤痕之外的肌肤又光润冰凉得像抚摸凝冰,柔软的细嫩,宛如天然的蛋面祖母绿宝石,打着圈儿摸了一遍又一遍,卡耶塔诺大声咳嗽:“这位先生,您现在感觉如何?” 他好像在问苏檀,又好像在质问医生。苏檀向后摆动了下小腿:“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卡耶塔诺.卡瓦耶罗,您叫我卡耶塔诺就行。” “谢谢您,卡耶塔诺先生。”苏檀拉下裤子,对医生轻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您不要把我的身份存在告诉别人……我只想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不希望太多好奇的陌生人来打扰。您能理解、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可以,当然可以。”医生满口答应,“我决不会把您的事大肆宣扬。”就差对着上帝发誓了。 苏檀露出浅浅的微笑,微微低头再次向医生道谢,那优雅的体态与微笑让医生更加笃定他是个贵族的想法。卡耶塔诺走过来,要送苏檀坐车回去:“您的住址在哪里?” 苏檀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住址,卡耶塔诺就说我送你一段路,雨还在下,他膝盖又伤得那么厉害,多休息一下没有坏处。 苏檀勉强答应,心里清楚这一上了马车,住址暴露就是迟早的事了,大不了再找大导师帮忙另找一处住的地方。 上车后苏檀和海东青依旧坐在角落,与卡耶塔诺拉开刻意的距离。 海东青窝在苏檀怀里,服药后他嘶哑的喉咙稍微润了些,眨着眼看着尊贵的老爷。卡耶塔诺惋惜自己今天出来没带糖,不然轻易就能哄到这个孩子。 “这位先生。”他清清嗓子,开口,“请原谅我的好奇,您为什么要自称为被流放的罪人呢?” 苏檀搂着海东青,声音低低的:“当然是因为得罪了国王,所以被流放。” “得罪了什么?” “我违逆他的命令,他不甘心,所以判了我流放。”苏檀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抚弄着海东青柔软的头发。 他生气了。尽管他的语气还算平静,卡耶塔诺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一丝不耐烦的情感流露,识趣地结束了这个令气氛僵硬的话题,只请他指一下路,直接送到了家门口。 “您的膝盖还好吗?”卡耶塔诺貌似好心地要扶他,苏檀有些不情愿,被卡耶塔诺礼貌而带些坚决地挽住了胳膊,这让苏檀想起了在宫里的日子——啧。 到了屋檐下,苏檀开门,让海东青先进屋:“就在这里了,谢谢您。” 卡耶塔诺抵住将关的门:“如果我想再来拜访您,您会欢迎我么?”紧接着他补充了一个不那么合理的理由,“我想您知道您的伤好了没有。” 苏檀不好当面拒绝,想着不行就搬家:“您想来的话,我当然会欢迎。” 这句诺言苏檀没有放在心上,短暂的交集之后,卡耶塔诺也很长时间没来过,苏檀就把这点事忘了,他本来也很容易忘事。 海东青按时吃药,不咳嗽肚痛了,早春过去,也开始练五禽戏,病秧秧的身体强健了些。 他记得那是一个午后,太阳晴好,苏檀有了空歇,烧一锅水洗头,洗好后搬张椅子坐到窗前,让阳光烘在发上,头发长长的又黑又亮,就像苏檀讲过的长发公主的故事一样。他看着看着,就去拿了把梳子给苏檀梳起头来,小心地分开纠缠在一起的湿润发丝,苏檀背着他,虽然没动一下,但他好像听到了他低低的笑声。 他起劲地梳啊梳,带着满满的成就感把头发梳得柔顺无比,直到敲门声响起。年幼的海东青毫无戒心,一听到敲门声就冲过去开门,苏檀刚想抬头警告他别随便给陌生人开门,门已经开了。 “你好啊。”卡耶塔诺站在门口,微笑着说:“还记得我吗,小鬼?” 苏檀听这声音感觉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谁啊?” “卡耶塔诺,我来看看您的伤。”卡耶塔诺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海东青在甜食面前迅速投降,饿了八辈子一样迅速剥开糖纸吃了起来。他那猴急样子真叫苏檀有些气,这么没戒心,日后说不定转个身的功夫就被被人贩子拐跑了。 卡耶塔诺讨好了海东青,抬起头看苏檀,一时间被散发的苏檀震住,刹那间他以为自己错认了苏檀的性别,坐在椅子上的人其实是位优雅贵妇。苏檀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懊恼,尴尬地浅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洗好头。” 卡耶塔诺回过神来,苏檀貌相并不是特别阴柔女气,不过作为男人蓄一头长发实在惊人。他坐下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柔顺的发上:“这也是东方的风俗吗?” “是的,东方人认为头发是父母生养的,不可以随便剪断,否则是对父母的不尊敬。” 卡耶塔诺凝视着苏檀的脸,心驰神荡,眼前的人就像瓷器般精致,不,真正的东方美人比瓷器还珍贵:“您的膝盖好了吗?” “已经很好了,多谢关心。” 卡耶塔诺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苏檀。” “孙……叹?” 苏檀就没指望过当地人能念对他的名字,苏的发音对他们太难了,宽容地笑笑:“是苏檀,我的名字对你们来说难念,没关系。” 往后苏檀回想起来,真觉得卡耶塔诺能硬生生把发音拗对,也是不容易。 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练习了多久,只为了在有事没事的上门打搅熟悉后说出那一句:“苏檀,你很美。” 苏檀察觉了这句直白的夸赞背后隐含的情愫,也许是单纯被容颜迷惑,忽略了同性相恋不为此世所容的问题,他垂下眼:“您真的喜欢我吗,哪怕我是一个男人?” 卡耶塔诺说不出肯定的回答。 “他就是见色起意!”那时的海东青并不理解苏檀为什么会在卡耶塔诺走后发那么大的脾气,愤然地说出刻薄的话,呆坐了会,忽然开始一下下挠着脸颊,一下比一下用力,脸上抓出道道血痕,海东青被他自己抓的满脸血痕吓哭了,哭得声嘶力竭。 苏檀回过神来,忍着疼痛去洗了脸上血迹,抱起海东青哄他:“爸爸有点难过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爸爸不会有事的,吓到你了对吧?对不起,爸爸不会这样了。”说着说着又禁不住流眼泪。 海东青一下下打着哭嗝,抱住苏檀脖子,往脸上一道道血痕吹气:“爸爸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苏檀没有往脸上敷药,海东青很怕他脸上留疤,说起这事的时候,苏檀总是一脸厌倦:“也没什么大不了。”再问,“海东青会因为爸爸脸上留疤,就不喜欢爸爸了吗?” “不会不会。”海东青赶紧摇头,心里觉得不能这样。 苏檀消极待伤,他脸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出奇的慢,拖到卡耶塔诺再登门脸还没好,他堵住门,直说自己现在脸上有伤,不能见客,请他回去。 “您脸上受伤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晚上虫子咬了一下,不小心伤到的。”苏檀随便扯了个谎,态度坚决,“请回吧。” 卡耶塔诺问了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能折返回去,望望苏檀家的大门,有些疑惑。将要登上马车的时候,一块石子骨碌碌地滚到脚下。 打中了!海东青也没想到自己能一下成功,他不敢出声,只扒在墙头尽力探出半边身子牢牢看着卡耶塔诺的方向,想要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扔一块,好在卡耶塔诺四下环视,很快发现了他。海东青赶紧冲他招手。 卡耶塔诺走近他,海东青扒着墙头十分辛苦,撑不住多久,快言快语:“我爸爸生气把自己抓伤了还不肯好好治,您可以帮我弄来一些药吗?”说完长出一口气,“我会还你钱的!” 卡耶塔诺被孩子逗笑了,海东青扒拉不住,咚的落地。他隔着墙说:“我会的。” 次日一早上海东青打开门,在门边看到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药膏和一些糖果。 他把药膏捧给苏檀,对苏檀说这是自己去找那个私人诊所医生要的药。 苏檀皱眉:“我又没给你钱,你怎么买到药的?” “我说卡耶塔诺老爷会垫付的,他就给了。”海东青面不改色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借口,苏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明知道他有很大可能在说谎,还是接下了药。 “孩子懂得心疼我了。”苏檀挖了一指头药膏涂在脸上,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轻轻念叨着,“咱会好好活下去的。” 卡耶塔诺的再一次拜访稍早了些,苏檀脸上的伤也好全了,新长出的肌肤几乎看不出来肤色差异,卡耶塔诺也默契地没有提上次拒不相见的事。 他对卡耶塔诺的态度软化了很多,破天荒地留他吃了一顿晚饭,因为时间太晚,来不及细致准备,他就炖煮鸡汤下一碗面,煎了鸡蛋配蘑菇,卡耶塔诺也是因为这次爱上了这碗鲜美的鸡汤面,经常要来吃。 从海东青年幼起相遇,到现在海东青快长大成人,少说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卡耶塔 10. 序列二:青山见我应如是(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日子很快过去,又是一年圣诞节。塔希尔揣着自己攒下的钱去乡下的老宅看望贝西奥。 原本破损陈旧的老宅在夫妻的打理下重新有人气起来,初步在乡下扎下了跟脚,塔希尔一回来,夫妻就做了丰盛的大餐,度过了一个快乐的节日夜晚。 在家睡过两天后,他又要回到城里,贝西奥夫人给他装了些自种的土豆和蔬菜,拜托他给苏檀送去,还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小心谨慎地拿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是一只金镯子。 塔希尔认出来是苏檀给母亲的那只,不过少了一绞金条,镯子瘦了许多。 贝西奥夫人只是给他看看,看完又赶紧包好,让他仔细收好。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可以把这只金镯子当定情礼物,又问他在城里待了那么久,有没有遇上另一半橙子【1】。塔希尔想起苏檀的话,直摇头。 “这样可不行。”贝西奥夫人轻轻戳着他额头,“原来邻居的儿子都早早订了亲,现在差不多都结婚了!再过一两年孩子都会有了,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掰着他脸看,欣慰又嗔怪地说:“你现在英俊又漂亮,说你是贵族少爷都不会有人怀疑的,准能收获一大群女孩子的芳心。” 塔希尔尴尬地支支吾吾,不好忤逆母亲的意思,连连点头,说自己尽力。贝西奥夫人又是鼓励又是夸奖,把他衣服牵了又牵,才和丈夫一起不舍地目送他带着大包小包回去。 塔希尔拖着沉甸甸的爱意费劲地拖回苏檀的家,苏檀在家做鞋子,穿鞋帮叮叮梆梆。 “回来啦?”苏檀抬眼看了下,“这么多东西?何必受累,这里又不缺。” 塔希尔有点脸红:“我爸妈一定要给。” 苏檀低下头继续干活:“你走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送双鞋子或者毛衣什么的也好,这次赶不及,新年的时候你还要再回去吧?你爸多大的脚码?” 塔希尔直说不用不用,提着沉重的东西放进厨房,然后抱着自己的东西登登上楼,苏檀问不到答案,瞥了一眼他上楼的背影,寻思着只能打件毛衣了,他还记得贝西奥夫人的身量,估摸一下,可能也差不多。 塔希尔回到房间,先从包裹最里面掏出那个包着金镯的小东西,打开布对着光看了会。金镯改为两股绞缠,做金镯的师傅手艺还挺不错,金条缠得紧,在两根金条相交处纠缠出一朵四叶草,精巧又漂亮。 他自己戴着试了试,为女人做的腕口大小,塔希尔塞到手掌就塞不下去了,只好褪下来。 紧窄的镯子箍得手指有些疼,也有些红了。他吹着气纳闷的想是不是金匠偷了金子,怎么镯子做得这么窄,记得当时金镯子还能戴上师父的手腕呢。 这么贵重的饰品,以后会戴在谁的手腕上? 他看了好一会金镯,重新包好,屋里转了一圈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放枕头下怕自己忘记,放抽屉里觉得不安全,兜兜转转了半天,决定放在床底下,还用绳子与床脚绑在一起,这才放下心来。 做完这一切,他下楼整理厨房,再溜出来,走到苏檀身边,鼓起勇气说了句迟到的节日祝福:“师父,圣诞快乐。” “你也是。”苏檀手中的活计,笑盈盈地拉起他的手,将一枚银铃铛放到他的手心,“圣诞树上摘下来的小玩意,送给你。” 小小的铃铛在手心里滚动出清脆的声音,塔希尔高兴起来:“谢谢师父!” 苏檀关切地问:“回家的感觉怎么样,你爸妈过得还好吗?” “他们很好,住的地方也很好。” 苏檀思索了会:“他们有没有考虑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什么的?” 塔希尔听着一愣好半天才说:“以前我有一个哥哥,他在我十岁的时候得病死了。” “啊,抱歉。”苏檀歉然,“我没想到这会涉及到你的伤心事。现在你不能经常陪在他们身边,以后又……嗯,我觉得,他们身边多个孩子陪伴会好一点。如果他们有意愿,我可以资助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为小孩子做做衣服和鞋子什么的,这些我还是擅长的。” 塔希尔急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师父,你已经帮了我家人很多忙了,真的不用了。” 苏檀看着他温柔的笑起来:“下次回家,记得对他们说。好了,去练功吧。” 塔希尔闷着头坐到平时打坐入定的地方,心情却怎么也平定不下来。 苏檀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事?是…… 他想起大概率已经身死的生父,想起他回来时父母喜悦的笑容,少了他的存在,老宅只有父母两人,没有孩子的欢笑声,麻木的、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家里该是多么冷清啊。确如苏檀所说,多一个孩子陪伴,对他们也是件好事。 苏檀没有说出来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揣摩了会,觉得是自己以后也可能要死的意思。因为生父就是因为那未知的事业付出了生命,亲兄和亲子的先后逝去已经足够令人悲伤,要是他将来也出了事,不敢想象已至中年的父母又是何等的痛苦万分,所以多一个孩子,就是多一个活下去的安慰和希望…… 塔希尔有些想不下去了。 他做出决定,不安的杂念迅速平息下去,很快进入了静修状态。 圣诞节后没多久就是新年,苏檀打好了送给贝西奥夫人的毛衣,给塔希尔也做了一身新衣服,送他干净体面地回家。塔希尔记得苏檀说的,将礼物送给妈妈后就说:“妈妈,我想要个弟弟。” 贝西奥夫人对他突如其来的请求十分意外:“你想要个弟弟?真的吗?” 塔希尔点头,补充说:“妹妹也可以,只要有个小孩子,都喜欢。” 他心情有点紧张,唯恐母亲因为种种顾虑不同意。果然母亲露出了难为的神色:“我们在这里的条件不足以喂养好一个孩子,本来在你哥哥去世一年的时候,我们就计划过再要一个,怕你觉得委屈,就没有再要。” “没关系的!”塔希尔想起苏檀的承诺,“我的老师说,如果你们想生养一个孩子,他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给孩子做衣服什么的……” 贝西奥夫人打断他的话:“他给予的帮助已经够多了,再帮助下去,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才好。”她叹了口气,心事重重,“还是以后再说吧。” 塔希尔低下头,说了声好。 “回来了,你父母怎么说?” 苏檀对他父母是否愿意要孩子这事格外关心,塔希尔只好把贝西奥夫人的原话告诉他,苏檀听完神色依旧平静:“也好,等安顿好了,再考虑不迟。那件毛衣她穿得怎么样,合身吗?” 塔希尔放松下来:“她说很喜欢,谢谢您。” 苏檀莞尔:“这倒不用那么客气了。” 新的一年到来。苏檀给塔希尔的课程增添了一门小小的训练课程,让他多多观察感知周围环境,用“额外”的眼睛,去发现肉眼看不到的、被墙壁隔绝的东西。 尽管苏檀说的含糊不清,塔希尔自己尝试,很快理解了苏檀的意思,还有点惊奇:这不就是他小时候经常出现的感觉吗! 他记得六岁的时候,他就可以通过接近无意识遐想的方式,透过厚实的墙壁看到邻居家里发光的人形在行走活动,然而他把这新奇的发现分享给父母时,他们吓坏了,以为他中了邪,又或者是被魔鬼蛊惑,请来神父为他驱邪。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把这奇特的感知告诉过任何人,唯恐被当成异类,渐渐就忘记了这回事,偶尔出现同样的感觉时,也当做没看见。 现在他重新捡起了这种能力,或许是因为修习太乙金华宗旨的缘故,这种能力变得更清晰、更强大。他可以感知到隔墙的人的心理活动,是高兴还是愤怒? 甚至独自走在空荡的小巷时,也能“听”到一些窸窣的低微言语。 他带着钱上街闲逛,能明显感知到投射在他身上的“恶意”,这恶意往往是混迹在人群中的小偷。当他循着恶意来源的方向转头看去,对方也会发现不对,扭头就走,更佐证了特殊感官带来的判断。 又像“看”,又像“听”,也像几种感官的糅合,并且范围更广,新奇的体验恰似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又像月光下的水面揭下了虚幻的面纱,露出世界的本真样貌,他很快沉迷进了这种感觉,不过过度使用的后果就是感官上的极度疲倦,被海东青狠狠揍了一顿一样。 休息过一晚他又生龙活虎了,继续沉迷进这种新奇的感觉,不过鉴于过度使用的疲累后果,他克制了些,并摸索总结出了相应“关闭”的诀窍,避免耗费精力太多。 与此同时,他更细致深入地体会感官所感知到的信息,根据看到的光和信息与现实中的事物对应起来。例如有人受伤了,他会冒出红光,陌生人在视野内是疏远的淡蓝色,甚至路人不小心遗落下的钱财也会在视野内显现出特殊的颜色——属于金钱的辉光。 他也可以花费一点精力,去追踪寻觅特定某人在一定时间内留下的足迹,被他选定为目标的人,在一大群淡蓝色中是容易分辨的金光。 他还在一些墙面看到了奇怪的语句,看上去是接头暗号什么的,但是肉眼观察上去又毫无痕迹。 他以一种全新的感官细致地观察这个世界,不仅能感知到一些情绪或敌友关系,还能观察到对方的“气”,一种特殊的波动。 大多数人的气是很普通的,只存在于头顶,像火苗,又像水壶口冒出的热蒸汽。可以根据“气”的形态和强弱来观察人的身体状况。玩闹小孩的气,虽然小但异常活跃;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气衰弱得好像随时都会熄灭;患有疾病的人,他的气看着就状态颓靡。还有种气看着就是特别“倒霉”或“幸运”的存在,非常直观性的反应。 看够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突发奇想,想看看海东青和苏檀在他的视野中是什么样子,于是回到家就用了特殊的“眼睛”去观察海东青,震惊地发现海东青的“气”强到不可思议,深厚雄浑,他一个人的气几乎能抵得上三条街上所有路人的气,头上甚至顶着一朵气态的“金花”,丹田内有淡蓝又带点青色光芒的球形,非常神奇。 “嗯?”在塔希尔观察的瞬间,海东青便有所察觉,转头看向他,不过没出声打扰。任由他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慢慢抬起头:“海东青,你身体里……有个珠子?” “那叫金丹 11. 序列二:青山见我应如是(六)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的练习怎么样?” 塔希尔说:“比昨天感觉更好了,更适应了。” 苏檀心情很好:“喝不喝可可牛奶?” 塔希尔使劲点头。他早就听说可可牛奶很好喝,一直没机会品尝。现在苏檀说要做,肯定不容错过。 卡耶塔诺赠送的可可粉其实也不多,苏檀倒了三分之一的量,接了半杯水搅和,粉末化开,可可浓郁醇厚的香气把雪里蕻也吸引过来,几次想跳上案台都被塔希尔摁了回去。 冲泡好的粉末加上糖、蜂蜜,再倒入牛奶,一杯黑乎乎但气味香甜的饮料诞生了。塔希尔极珍惜地小抿一口,再抿一口, 塔希尔都迅速爱上了这杯甜蜜的饮料,慢腾腾的喝完了,心情都变得快乐不少。 苏檀微笑地看着他:“喝好了?那就去帮我做件事吧。” “需要我做什么?”塔希尔好奇起来。 “现在你有自保能力,也有鹰眼,我打算让你去做一样事,正好可以检验这两年来的学习成果“跟着海东青一起去吧,他会带着你。海东青!” “来了来了。”海东青从二楼探出头,好像早就知道这回事了,“老爹我们今天会晚点回来,就不做饭啦。” 苏檀从袖子口袋里摸了点钱,交给塔希尔:“去吧,路上饿的话,就买点东西吃。” “好嘞!”海东青从二楼跳下来,勾着塔希尔肩膀头也不回地出门,塔希尔有点不安,回头看了眼。 苏檀还在揉猫,搓得猫毛乱飞,并未抬头。 直到出门塔希尔才问海东青:“我们要去查什么事啊?” 海东青故作深沉地仰望天空,思考一会再正色说:“我们要去追查一件杀人案。” 圣伊尔德方索市场最近死了个人,是一家卖陶器的老板娘,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死的,死因是中毒,至于中的是什么毒,谁下的毒,统统不清楚。 除了恸哭的丈夫和与之相熟的人觉得伤感,这件事会很快过去,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苏檀对海东青简略说了情况与地方,就让他带着塔希尔去看,能找到多少线索算多少,若能追查出来凶手自然更好。 海东青不信鹰眼能有这么强的效果,连凶手都能看出来吗?不过老爹这么吩咐了,带人去了就是。 圣伊尔德方索市场离钱贝里区有点远,两人走了好久才到,正好市场迎来了下午人流的高峰期。卖各种食品的小贩一字排开呼喝叫卖,热闹非凡。 海东青压低声音:“那个老板娘是前天才死的,你先看看试试?” 塔希尔开启鹰眼,圣伊尔德方索市场人太多了,各种状态强度不一的气混杂在一起,相比之下身边的海东青简直强到耀眼,海东青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可能是种干扰,光芒竟迅速沉静收敛下去,压得比普通人还要普通,塔希尔清楚得听到他呼吸调节得异常缓慢而悠长。 “你看你的。”他说话声音平稳。 塔希尔镇定下来,在一片晕染开的淡蓝光泽中,他分辨出了地上泛红的血迹,星星点点,他悄声问海东青:“老板娘是在市场上死的吗?” “不是,老板娘倒地抽搐吐血的时候,她的家人就抬着她去找医生了,可惜并没有撑到找到医生的时候。” 沿着血迹走到挂上了暂时歇业的招牌门前,这就是老板娘生前打理的店铺,没有能进去的地方。 他装作看邻居摊贩商品的样子游逛闲荡。老板娘当时吐了血,现在那片地方表面上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干净。 他看了好一会,淡蓝的光中生出混乱的虚影,是很多人围着,把人抬起来…… 他听到海东青一边挑摊子上的东西,一边问老板这隔壁的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出了这档子事,现在有什么线索消息了吗? 小摊贩对他的问题只是摇头,连说不清楚,不知道。 “那他住在哪儿啊?” 这个摊贩老板知道,告诉了他地址,海东青挑中了摊上一条咸鱼,花钱买了下来,拎着咸鱼转头拉着塔希尔要去那个老板娘的家,说或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市场上确实看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塔希尔和海东青一起去老板娘的家,刚好老板娘家大门敞开,男人送一个穿着兜帽衣服的人出门。 海东青扫了眼,继续直直往前走,好像此行目的根本不是老板娘的家,塔希尔觉得奇怪,但直觉海东青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不吭声也不转头,就跟着他走,走出了老远的距离,海东青才回身一把拽住塔希尔的胳膊:“刚才那个戴兜帽的人,你记住了吗?” 塔希尔懵懵地点头。 “考验你潜行跟踪练习程度的时候到了!咱们跟上他!快!” 潜行跟踪的诀窍苏檀也是讲过的,遮掩自身跟踪痕迹的首要关窍就是融入人群,利用周遭环境的一切事物掩饰自己,与常人一样行走活动,不要丢掉目标,不要被目标发觉,自然而然。跟踪的至高境界,应是和光同尘。、 塔希尔训练鹰眼的时候也顺带练习过跟踪技巧,刚开始也会被人发觉,后来慢慢熟练,跟踪起来就更得心应手了,被兜帽人丝毫没有察觉。但今天海东青说这是“考验”,心里认真起来,感觉这个兜帽人会很棘手。 他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锁定了那个兜帽人留下的尾巴,再疾步跟上去,在人群中看到背影了又放缓速度,自然地打量起四周来,偶尔停步在摊贩面前驻足一会,目光始终跟在目标身后。 有鹰眼辅助,跟踪不算太难,只是跟到一处地方,兜帽人往巷子一拐,然后塔希尔眼睁睁瞥着他轻巧利落地攀窗上墙,底下路过的人丝毫没有抬头往上看的,他灵活且快速地爬上了屋顶!屋顶! “海东青!”塔希尔一下子有点急了,“他上屋顶了!” 屋顶不比街上那么好隐藏踪迹,街上到处是人和可供遮掩的地方,屋顶可就不太好说了。 海东青眉毛一挑:“他上屋顶就上屋顶,我们也上,走!” 海东青这么说了,塔希尔就算心里没底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拐进巷子趁人潮空当时迅速攀墙上屋顶,爬上来拍了拍手,看向方才兜帽人的方向,还能看到人影,赶紧跟上。 兜帽人在街上走得慢悠悠的,上了屋顶简直他妈的跟回了老家一样,行动迅捷,利落流畅地跃过楼房之间的间隙,低身滑过天台上晾晒的衣物床单,塔希尔拼了老命才勉强跟上。 跟了许久,那个人突然从屋顶跳下去。塔希尔奔过去往街上看,街上各色脑袋人来人往,丢了兜帽人的踪迹,他再环视四周,也没发现哪里有可藏身的地方,疑惑不已,再用鹰眼看,才看到丝丝缕缕属于兜帽人的气,他已经混入人群中,不疾不徐地往前去了。 兜帽人观察了下环境,直奔目标而去,靠近目标的时候放慢脚步,耐心跟着他直到目标走入人流较少的街道,猛地一拳把人打得往前踉跄了下,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又冲腹部补踹上一脚,目标躺在地上痛苦地弓起腰,连话都说不出来。兜帽人骂骂咧咧一些“欠钱”“快给老子还钱”之类的话,把路人吓得跑了个精光后,提起目标的衣服直接拖到无人的隐蔽处开始审问。 塔希尔看看慢悠悠跟过来的海东青,海东青努努嘴:“看着吧,再等等。” 兜帽人应该是审问出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往目标脖子抹了一下,起身就要离开,海东青远远望着,忽然皱眉:“不对。” 塔希尔也看出不对了。兜帽人的附近有士兵在往这边赶来,还形成了包围的阵势,人多势众,对浑然不知的兜帽人很是不妙。 “你去找机会救他,拉出个口子让他跑就行了。”海东青摘下自己腰间的短刀给他,拍拍他肩膀,“我去追另一个目标,这刀你可别丢了,老爹宝贝着呢。” 塔希尔愣住:“你去追谁?” 海东青高深莫测地笑笑:“不用管,我一会就来找你们汇合,去吧,把握好时机。Atrévete a subir!” 说完这句话,他在楼房边缘轻巧一跃,以惊人的腕力与技巧扒上街对面的窗户,翻身脚面勾上屋顶把自己翻上去,打个滚就消失在正常视野范围内了。 塔希尔转头,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的人已经逼近了,兜帽人也感觉出人流中有涌动的危险因素存在,钻进人潮中试图蒙混过关。 很显然,他的企图落空了,包抄而来的人早早盯上了他,与士兵擦肩而过的路人也感觉不对,慌张地退步远离。 兜帽人被包围了也不慌张,闪身躲过士兵的劈砍,掏出一个东西往地上一砸,黑烟嗤嗤冒出。塔希尔用鹰眼清楚地看到,他丝毫不受黑烟浓雾的影响,干脆利落地瞬杀两人,旋身再抹了两个人脖子,最后捅了一个抽身就走。 这看着哪像需要自己帮忙突围的啊! 塔希尔有点郁闷,也由衷地敬佩起对方的实力来,干脆利落,冷血无情。 兜帽人甩掉士兵,蹬墙跃上墙头,突然身子一晃,好像被扎中了什么东西,一下在屋顶上站不稳了,顿了一下勉力继续逃走。 追过来的士兵犹如海中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追逐过去,塔希尔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快速追上去,顺手强夺了路人一把扫帚,冲上去对着落在后头的人脑袋就是一拍,对方惊异地转过头,短刀滑过他喉咙,顺畅得像切豆腐。 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 同伴的惨死让急于立功的士兵们停下脚步,一部分人将矛头对准他,一部分人继续追击已盯上的猎物。 塔希尔心剧烈跳动,士兵凶神恶煞的脸在他视野里仿佛变慢了,他灵活地闪躲过敌人的攻击,倒转扫把狠狠抽上对方的脸,短刀快速划过脖子。 他想起了苏檀告诫他的话:“千万不能随便让脖子被别人碰到。” 当然,致命的部位也并非只有脖子,人体脆弱的地方实在太多,如果对手不懂得掩护好自己的脆弱要害,针对起来可太方便了。塔希尔挥舞着扫帚,逼迫对方露出不及防的要害再一脚猛踹过去,干脆利落地打趴下三个,用绝大的力气直接把人踢飞出去,他觉得这一脚下去非死即残,用不着再冒险用刀了,也无意在这纠缠太久,打倒四五个就丢下扫帚继续追另一伙人。 紧追着兜帽热人不放的士兵们被街道上的人潮分散,失去原本盯上的猎物踪迹,他们担心就此回去不好交代,不过猎物中了药物,应该没那么容易跑远,于是他们,分散开来,扩大范围继续搜寻。 塔希尔隔着人潮老远就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快步走过去,扭断距离最近一人的脖子,旁边路人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脖颈断裂的声音, 12. 特殊记忆(一):美人如花隔云端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天启四年,夏。 暑气侵衣,鉴中琼芳慢消蚀。悠扬魂梦,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苏檀翻了个身,半梦半醒,睡得不甚安稳。 “苏公子,苏公子?” 苏檀轻哼了声,嘟囔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罗三儿差点没跪下来给他磕头:“苏公子,陛下来啦!” 苏檀听到了,依然困倦欲眠,压根不打算理睬,翻回去继续睡。罗三儿拿这位贵人一点办法没有,心里估摸着皇帝离正殿只有百步距离,苏公子是无论如何都起不来的,只好退到一边等着皇帝来。 “阿檀?还睡着呢。” 苏檀翻过身,紧紧闭了下眼,带得眉毛都蹙起来,撑着玉箪慢慢坐起来,眼帘半开不合,仍是困极了的神色。 他朝着直觉的方向颔首:“请陛下恕臣御前失仪之罪。” 朱由校托起苏檀脸颊:“你都睡多久了?还是这般没精神。” 苏檀微微睁开眼,贴着朱由校掌心歪头想了会:“臣……不记得了,应当是有半个时辰吧?” “现在已经是申时了。”朱由校拨了拨他肩上散乱的长发,“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也不嫌热。” 苏檀拨了拨粘在脖领的头发,拢到后脑勺去,罗三儿奉上木梳,本是苏檀来接的,朱由校伸手先夺过去了,苏檀只好垂下手由着他帮忙梳发,嘴上说着疏远淡漠的话:“陛下今日怎么有闲心来这了?” “自然是想来就来了。”朱由校挽着他的青丝一下下梳着,“你手腕的伤如何了?” 苏檀怔了一下,浅笑:“好多了,多谢陛下关心。” “让我看看。” 苏檀乖顺地伸出手,朱由校指腹搓揉过他细白的手腕,扭曲的伤疤微微凸起,像一条细细的肉虫蛰伏在皮下。苏檀安静了一会:“陛下可是觉得臣的伤过于丑陋,难以见人?” “岂会如此。”朱由校拉起苏檀的衣袖遮住伤疤,轻轻拨弄着掌心,“永和宫住得可还习惯?” “自然是习惯的。” 朱由校拍拍他的手背:“那陪我走走吧。” 苏檀呀了声,小小的抱怨:“陛下真是的……”开始有些局促地整理衣装,挽朱由检轻笑道,“你这散漫性子,迟早要治一治。” “臣行为散漫也是陛下惯出来的。” 苏檀整理好了仪表,搭上朱由校的臂弯,“陛下想去哪?” “这宫里你不都走遍了,再说了,佳人在侧,这宫道再走一千遍也无妨。” 苏檀轻笑:“陛下真爱说笑。” 两人并肩漫步在幽长宫道上,两侧宫人举罗伞伴行,朱由校问起他的日常起居,太医日常诊治的结果。苏檀一律答很好,不错。 朱由校忽然停下脚步,按着苏檀肩膀说:“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客巴巴是我最敬爱的亲人,她一时妒怒,对你做出这等事……朕心中甚愧。” 苏檀不以为意:“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陛下不用如此介怀。臣除了不能提取重物,其他一切尚可,宫中又不用做活劳累,有何可忧虑的?” 朱由校听他这么说,愧疚之色总算是轻了些:“阿檀养病许久,在宫中也待腻了吧,明日我们去南海子行猎如何?” 苏檀蹙起眉:“去南海子行猎?盛夏酷暑,日头毒辣,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不打紧,主要还是消暑,去看蓟门烟树,金台夕照,等酷夏过去,我们再回来。” 苏檀扬起笑:“好啊。” 七月中旬,帝携众侍从游幸于南海子,于行宫避暑。 苏檀作为“侍从”中的一员,脱去樊笼,纵游天地,待在宫内长期养伤累积的苦闷自然一扫而空,心情愉悦轻快起来,朱由校日常批过奏本,也会兴致勃勃地重拾起刻刀雕刻物件,还会捉着苏檀的手耐心教他。 苏檀手筋被挑,已经无法做需要大力气的重活,只能勉强雕琢一些软木和细巧沟壑,还几次差点割伤手指,虽没出血,也破了几次皮。朱由校拢着他手指呵气,苏檀笑道:“微末小伤,迟一点明天就能好了。” “你已经吃过那么大苦,再留下点疤来,朕心疼。”朱由校摩挲着他的手指头,“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如何?” “陛下兴致还未尽呢。”苏檀一眼看透了,体贴地说:“臣还没有那么娇气,为陛下打磨一下物件的活计还是能做的。” 苏檀素来温柔解意,朱由校自然高兴。软木太好雕刻,他雕琢起来行云流水,无需打稿,技法立形自然烂熟于心,不一会,好几样榫卯部件已经做出。 苏檀细心打磨尽去除部件边缘毛刺,再一一堆好,等朱由校将细巧部件一样样拼接起来,很快就做好了半边亭角飞檐。 “今日就先做到这里了。”夜色已深,加之雕琢零件时甚是专注,此时终于完成一部分,朱由校已颇为疲倦。 苏檀依旧为他轻扑罗扇,神态专注。 朱由校欣赏着他满室明烛下低垂的脸。鬓亸欲迎眉际月,晚来娇靥胜荷花,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 苏檀蓦然抬起眼,语带嗔怪似的说:“陛下已经看了我许久了。” 朱由校不以为意地笑笑:“看久了又如何?阿檀雪肌梅骨,娇仪殊怜,看不厌的。” 苏檀抿着嘴,轻轻一拍他掌心,声音响脆,掌心便冒出舒服酥麻的热辣感,眼风流转:“陛下好些了吗?” “好多了。”朱由校舒缓筋骨,苏檀搀起他步入寝室,朱由校锤着颈:“再帮我揉揉肩背吧,你力道果然比以前小多了。” “是好是坏?” “自然是好的,以往你总是按得有些疼。”苏檀为朱由校解衣宽带,放置一旁,“那陛下以前怎么不说?只要陛下说了,臣一定改。” “阿檀算半个太医,太医言行,定有他的道理。” “那请陛下先躺下吧。” 朱由校趴着,苏檀跪坐在龙榻上轻柔地按动穴位,忽然说:“魏大伴今日禀报说,小寿儿在宫里也待得闷,吵闹着要出来玩。” 苏檀轻揉风府穴:“陛下想让小寿儿来的话,那便让他来吧。” 苏檀被拔十指指甲,又被挑断手筋,离不开高永寿高小姐的撺掇怂恿,即便苏檀借此人达成了一定目的,还是无法对此人完全放下介怀。 赵选侍自尽、张裕妃被封宫道内绝食而亡、张皇后永失螽斯之福、冯贵妃被杀、慧妃失宠、成妃被贬为宫人。相比之下,他的境遇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朱由校轻笑了声,抚摸上苏檀大腿:“这是生气了?” “臣没有。”苏檀口气硬邦邦的。 朱由校有些无奈:“好了,我让他留在宫里,再思过一段时间。” 苏檀终于露出浅浅笑意,俯身低头吻了一下天子脸颊,年轻的天子叹息了一声:“你呀。”顺势揽过苏檀肩膀翻倒在床上,也不用继续按摩了。 烦人的高永寿没能如愿来伴驾,苏檀心情好了些。连带每日练习刀功都勤快了许多,下刀更准更稳了,遇到实在需要大力气的,就一点点磋磨过去,最终效果也是一样。朱由校赞赏聪慧,苏檀瘪着嘴说,不过是退而求次的无奈之举罢了。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初。断虹霁雨,尽洗人间暑气;风清云好,山染修眉新绿。新荷跳雨泪珠倾,曲阑斜转小池亭。朱由校兴致高涨,要真正打一回猎,披甲上马挽雕弓:“阿檀觉得,今日朕能猎到几头?” 苏檀盈盈浅笑:“陛下鸿运当头,要我说……”他低眉装腔作势掐了一阵手指,“应该能猎十八头吧。算错了,不负责!” 朱由校也知道他掐手指不过是装模作样,扬起马鞭指指他:“信口开河不受罚,岂有这般道理?说错了就要罚你挨廷杖。” 苏檀马上顶嘴:“我才不挨廷杖,外面有的是想挨廷杖的,陛下把我那一份的给别人就成。” 朱由校嗤笑:“牙尖嘴利!”勒一下马头,一夹马肚,神骏的大马载着他疾驰远去,左右身后的侍卫紧紧跟上。 眺望天子远去。苏檀坐下来拢了拢发,吃起桌上的糖蒸冰酥酪,就一口樱桃脯。他喜食甜,慢悠悠一小勺一小勺挑着酥酪,把樱桃脯吃了大半。樱桃脯中心夹着糖腌的玫瑰瓣,吃了大半碟樱桃脯,嘴唇也被玫瑰瓣染得色艳如带水樱桃。 罗三儿低着头:“苏公子,晚上还要陪陛下用膳哩,小食吃多了,御宴上就吃不下了。” “我知道。”苏檀不情不愿的口气:“就吃最后一个。”拈了碟中最小的一个,丢进嘴里,抿着品尝樱桃肉在舌上含化开来的甜蜜滋味,撑着腮半闭着眼,再次昏昏欲睡。 只是这份悠然清闲还没享受太久,不远处哗然起来,有人长声笑道:“这不是苏公子嘛。” 声音苏檀无比熟悉,睁开眼正瞧见魏大珰直直走来,笑容满面:“苏公子好清闲,陛下是去打猎了?” 苏檀依旧撑着腮不动,语气慵懒:“陛下才去没多久,魏公公来奏事,可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咱家不急,在这慢慢等着。”魏大珰坐下来,云淡风轻地寒暄:“今儿天气真不错,天阴云淡,风凉得正好哇。” 狗娘养的老杂种。苏檀又微阖上眼,与他实在无话可说,索性继续装睡,心底里还期盼着天子赶紧过来,不然这个杀不得的可憎阉党坐在旁边,真是浑身不舒服。 装睡了不知多久,马蹄声迫近,苏檀睁开眼,见魏大珰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笑开了花:“恭喜陛下,有大捷报!” 朱由校关心边疆军政,时常要“校事”,魏大珰说有捷报,自然生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魏大珰朗声道:“大明军士威武,荷兰红毛夷人已败走澎湖,南巡抚发动总攻,穷追草寇,不日定可将夷人斩于马下!” 确实是好消息。朱由校展颜开怀:“南居益率军有功,待夷人之乱彻底平息,朕会好好嘉赏他。” 魏大珰唱喏:“陛下赏罚分明,实乃大明之福,社稷之福!” 苏檀听得想掏耳朵。 朱由校目光转向一旁的苏檀,仔细一瞧:“阿檀,你今日嘴唇怎么这般红?” 苏檀擦了一下自己嘴唇,果然擦下一抹淡淡的玫瑰红来,他端起盛樱桃脯的碟子施施然走出:“这樱桃脯夹了玫瑰花瓣,臣贪嘴多吃了几个,就被染红了。臣特意留了大的果子等陛下回来吃呢。”说着拿起一个踮起脚送到朱由校嘴边,朱由校低头一口吃下,点头,“味道甘美,不错。” 魏大珰适时帮腔:“这樱桃脯是外头正流行的零嘴儿,时节令食,不论大小官员贩夫走卒都好这一口,咱家专门差人拿了秘方到宫里来做的。” 朱由校俯视着苏檀嫣红柔软的唇,向他伸出手:“上来。” 苏檀转身把碟子交给身后的罗三儿,搭上朱由校的手,踩着马镫跃上马,朱由校将缰绳交到他手上:“阿檀猜猜我今天打了几只猎物?” 苏檀往大了报:“应当有二十只。” “不止。”朱由校一夹马肚,兴致极高的说:“魏大伴,你站柳树下面去。” 魏大珰忙颠儿颠的站到朱由校指定的柳树下,半弯着 13. 序列三:云中谁寄锦书来(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这把刀……就送你了。” 塔希尔惊讶起来:“送我吗?这把刀一定很贵重吧?。” 苏檀和颜悦色:“坏了就打断你的腿。” “哈哈!”海东青公鸡打鸣一样的猖狂大笑起来,发觉自己笑得太猖狂了,笑声戛然而止。苏檀接着说:“你是做师兄的,他要是把刀打坏了,也有你教导不用心的责任,所以坏了的话,连你一起打。” 海东青表情惊恐:“不是,不要搞连坐好不好啊老爹!” 苏檀笑意不减:“不好。” 不管怎么说,苏檀貌似是开玩笑的话又好像不是开玩笑,至少海东青师兄是在实实在在的愁眉苦脸:“从今天起,我要教你用刀了。” “用这个?”塔希尔拿起绣春刀,海东青眼睛一瞪:“它就一匕首一样的刀,匕首你还不会用吗!匕首和袖剑一样,用来偷袭的!你放下它先!我要教你的是长刀刀法,在东方古国里,它叫雁翎刀。” 苏檀传给海东青的刀法是程冲斗《单刀法选》及戚继光《辛酉刀法》,海东青练习数年,烂熟于心,就是没一次派上用场,初次照心谱回忆示范,还有点生疏,自顾自地练了几次才感觉找回来了,一边练一边嘀咕都怪平时忙昏了头才疏于练习,好在没全还给老爹。 塔希尔专注地看着,心潮澎湃,看了几遍就觉得好像自己握了刀也能使出如此漂亮威猛的刀势,跃跃欲试。 等海东青示范活动够了,把木刀交给他开始指导他练习,才发觉观看与模仿并不是一回事,甚至差别巨大。 所有的发力方式、抬手出步皆有讲究。而且海东青一再强调,教给他固定的把式路数是先领会精气神,方便他徐徐入门,真正实战起来要灵活应变,绝不可墨守成规摆什么花架子。 “你现在的水平,能打倒五六个手无寸铁的混混。”海东青舒张身体,“其中有一个拿了刀,你就该警惕;对上一群士兵,用刀最合适,没有刀随便抢把扫帚都比手无寸铁要强;如果士兵中有用枪的,那就要注意了,先行发挥刺客优势最重要。” “那我直接练枪去?” “首先老爹穷死了,买不起枪。其次这里也没有适合你训练的地方。你要是真的想练枪……”海东青左看右看,看到雪里蕻正蹲在墙头上爪子舔毛,冲它伸出比枪的手势,嘴上模拟出响亮的“砰!”的一声。 雪里蕻停止舔毛,表情有点呆滞,塔希尔的表情也有点呆滞。 但很快,雪里蕻就非常配合地做出了类似被子弹击中的反应,张着嘴左右摇晃脑袋,仰面倒下从墙头滚了下去。其演技之逼真自然,天知道它的小脑袋瓜是怎么学来的。 “呃……哈哈,你看我准头还是挺好的吧?” “是……是挺好的,哈哈,哈哈。” 塔希尔没觉得苏檀穷到哪里去,不练枪的最大原因还是后者,小院地方狭小,枪声动静又太大,根本不适合在这练习。 反正多学一门总不会有坏处,塔希尔开始潜心练习刀法,海东青看着他练,教他锻体开筋骨,口授寻常对敌时可能的情况与应战心得,每七天“揍”他一次,再指点他哪里没练到家,哪里露了破绽,下次考核时再换招喂招。 刀法练得有模有样后,他教会了他更多技巧,如八步赶蝉,还有他说是来自各家门派的绝学,很多,很杂,感觉练着似乎也会有奇用,但是和海东青对练的时候用不出来,海东青太强了。 春去秋来,塔希尔接到来自乡下的信,说家里有了新成员,让他回家来看看,分享这一喜悦。 塔希尔读完信就匆忙地去收拾东西,海东青问清楚缘由后笑起来:“可以啊!是妹妹还是弟弟?” “我的父亲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塔希尔带上自己早就想送给父母亲的一些礼物,将它们打包好,背在身上,海东青说:“你再等等,我告诉老爹去,没准他也有些东西要给你。等一下哈!”他转身噔噔噔下楼,大声喊:“老爹!老爹!” 苏檀得知塔希尔父母已经有了孩子,连说这是好事。去密室待了半天,出来手里多了一条活口银镯子,交给塔希尔说这是给他们的礼物。 塔希尔觉得再这么送下去,欠苏檀的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苏檀仿佛看出了他的难堪,轻笑着说这点心意算什么呢。放心收着就是了,这个圈口就适合宝宝戴,快回家去看看吧,记得早点回来带回好消息。 塔希尔揣着东西回家,一回家见面贝西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喜悦地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去看新的家庭成员,老脸都笑出了花。 塔希尔第一次看到孩子,小小的,还在摇篮里甜甜的安睡。他蹲下来,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婴儿柔嫩的脸颊,贝西奥怕惊扰到他,压低声音说:“他叫费德里科。一个爱闹腾的孩子,今天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的。” “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的。”塔希尔掏出苏檀给的银镯子,“这是?又是你老师给你的?” “是给他的礼物。”塔希尔小心地牵起婴儿胖乎乎的手戴上,活口银镯一头是张大嘴巴的小老虎,一头是圆润的银珠,戴着就像小老虎张开嘴要吃掉银珠一样,和婴儿的胖手一样圆乎可爱,极具东方风格。 真好看。他有些没滋味地想着:父母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了。 苏檀急切地关心父母有无再生育孩子的意愿,或许……不,一定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与自己、与父亲眉眼酷肖的婴儿五官,突然有些嫉妒。 因为他悚然地发觉,他与年幼的费德里科的命运,与父亲和生父一模一样。 作为哥哥的他要投身到永远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的事业,要经历无法预知的危险,而费德里科会安然地在父母呵护下长大,读书娶妻生子,安然平淡的过完一生。甚至……甚至从年幼起就有苏檀的关心,还有珍贵的礼物,多可恶啊! 我在嫉妒一个小孩子。塔希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暂时不想扭转想法。 他起身向贝西奥询问家庭近况,贝西奥满是喜悦地说家里一切都很好,虽然收入比在马德里时少了些,但是他与邻居们都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但是问题也出在这里:收入少了,家里又添一个娇贵的孩子。拆下来的黄金换来的金钱似乎不足以支撑过于长久的生活,他们还记得苏檀的反复叮嘱,害怕出手过于阔绰招来陌生人的残忍恶意,。现在是既欢喜又忧愁,开支不能缩减,更害怕这个来之不易的珍贵孩子会突然染病而亡。 塔希尔把自己平时积攒的“零食钱”拿出来给了父亲:“多买一点宝宝要用的吧。” “臭小子,难道你在那边不要钱?”贝西奥把钱推回来:“真的足够了,你也是需要用钱的年纪。都十六岁的人了,难道还没有心仪的姑娘?” 塔希尔脸红起来:“还没有。” 贝西奥把沉甸甸的钱袋塞回他的口袋:“爸爸相信你的能力,不能一点积蓄没有。就算不急着结婚,认识姑娘也是要花钱的!好好积攒着吧。” 攒下来的钱到底没能送出去,母亲回来抱了抱他,搓着手满脸兴奋地要做大餐,忙碌的料理食材,或许是折腾厨房的声音大了点,吵醒了婴儿,响亮的哭声让贝西奥夫妇第一时间扔下手头上的一切冲向摇篮。是拉屎拉到裤子上了,还是饿了,还是单纯醒来发现妈妈不在身边想让妈妈哄一哄? 一番折腾检查后,贝西奥夫人解开上衣给婴儿哺乳,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哼歌,婴儿迅速安静下来,咂咂地吮奶。 塔希尔继续看顾火候,将菜汤和豆类糊糊煮好,大餐与日常餐食的区别是多烙几片烟熏肉片,多一点点奶酪调味就够了。 做好不算丰盛的大餐,塔希尔将餐盘端上桌,贝西奥夫人还在抱着婴儿来回晃悠走动,抱得有些累了,转交给丈夫接着哄,疲惫地坐下来准备用餐。 塔希尔只在家逗留了一晚,期间被婴儿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吵醒两次,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响亮尖锐的哭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心脏突突地跳。 贝西奥给他塞了点吃的,送他上车,怀揣着父亲给的东西,塔希尔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回到家,苏檀还在缝线,忙里偷闲看了他一眼:“回来了,又带东西来了?” 塔希尔闷声不吭地把东西送进厨房,又到苏檀身边坐着,看着细细的丝线灵活地穿过布匹,拉紧缝实。 苏檀问:“你弟弟有名字了吧,可爱吗?” “他叫费德里科,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就是……就是有点吵。” 苏檀笑着说:“婴儿哪有不吵的,我刚养海东青那会,他没事儿就哭,哭不出眼泪就嚎,上个厕所见不到人,也要爬过来看。” 正在吭哧吭哧做鞋的海东青大叫起来:“老爹!” 苏檀抬眼扫他:“怎么,又不是说你犯了哪些蠢事,就是说你爱哭,哭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海东青觉得老爹再说下去他这个师兄形象就要崩塌完了,没脸没皮地笑:“那我现在不是挺乖的嘛。” 苏檀抿嘴笑了下,招手:“过来。” 海东青丢下手上的活走过来,苏檀揉了两下他脑袋,牵起塔希尔的手,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神色温和地说:“把这里也看作你的家,好吗?海东青是不会计较多一个弟弟的。” 海东青笑嘻嘻地插话:“是我捡来的,我也不敢有意见啊。” 苏檀的神色那么温柔,他半张脸浸在光里,宛若慈怜的天使。塔希尔无法拒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把这里当家了。” 海东青乐呵呵的,笑得没心没肺:“嗨嗨嗨,还脸红了。” 塔希尔没好意思辩驳海东青的调侃,倒是苏檀带着轻微训斥之意教训他不要不分场合地嬉皮笑脸。海东青马上收敛了表情低头认错,他认错得快,苏檀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捏了一下他脸,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费德里科泛起的一点心酸很快抛之脑后,塔希尔继续勤加练习刀法及海东青教他的技巧。直到海东青找他,笑眯眯地向他宣告了一个“好消息”。 “老爹给你找了个机会,你可以去一个地方练枪了。” “机会,去哪里?” “叫什么……”海东青绕了一下舌头,用母语说出来,“Valverde庄园,在托莱多。” 塔希尔知道托莱多这个地方,也很高兴:“托莱多?我要去那里多久?” 海东青挠挠头:“三个月吧,也许是半年?嗯……我觉得以你的学习能力,应该用不着半年,两三个月就足够了,当然你在Valverde庄园要练习的不仅仅是枪法,还有骑马啊,该领悟的道理什么的。在那里,你会认识更多的朋友,你既然学了功夫,当然不能只有我一个对手天天跟你练。”海东青含笑鼓励他,“来吧,我带你去见见客人。” 塔 14. 序列三:云中谁寄锦书来(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托莱多,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曾经西班牙王国的首都,当客人告诉他,他们即将进入托莱多的地界,塔希尔一下睁大了眼睛。 马车缓缓驶过古老的阿尔卡特拉桥。这座始由罗马人建造起的桥梁经过数代阿拉伯人和卡斯蒂利亚人的修缮,至今仍是穿过塔霍河进入托莱多古城地界的重要桥道。桥上的拱门以拉丁文书写“吾造此永恒之桥”。 客人轻声慢语向塔希尔解说他倍感新奇与好奇的一切,原来这座桥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啊! 他半身探过窗户向托莱多的山上张望,一会又缩回来:“山上最高的,四四方方的,那是城堡吗?” “对,那是托莱多城堡。曾经是查理五世大帝的王宫。” “那旁边的,尖尖的教堂,是红衣大主教住的地方?” “没错。那是一座非常美丽的教堂,在附近你可以买到有名的修女糕点,是托莱多的特产。好的修女糕点是用糖和杏仁做的,非常甜蜜可口,香气十足。” 他这么说,塔希尔就不争气地有些馋。 穿过宽阔的塔霍河,正式进入托莱多。托莱多依山而建,脉脉流淌的塔霍河温柔地将其拥抱于怀,三面都是峡谷,自从它的地理位置价值被发掘出来就是西班牙的军事重镇。这座古老的城市经历过太多战争,因此聚集了全西班牙最好的工匠,从中世纪起这里就出产整个欧洲都闻名的上好坚固甲胄与武器。 谈及武器,大导师顺口问:“苏有没有给你准备什么武器?” 塔希尔想了想:“我有我父亲遗留的袖剑,不过不在我身边。他给了我一把刀,叫‘绣春’。” 大导师很感兴趣:“他送了你一把刀?可以给我看看吗?” 塔希尔一通翻找将绣春刀交给他:“他很看重这个,说坏了就打断我的腿。” 大导师忍俊不禁:“他真的这么说?哈哈……没想到苏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仔细端详着刀,刀刃轻轻贴过掌心,“嗯,这把刀确实工艺精湛,又来自东方,虽然足够锋利,但它更适合作为艺术品珍藏起来。这么一把精美的刀损坏了,我也会生气的。” 抵达古城的正大门比萨格拉门下,大导师对塔希尔解说这座城门建于阿拉伯人之手,因此具有鲜明的阿拉伯建筑艺术风格。后来,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伟大的查理五世大帝重修了这座古老的城门,在城门两侧修建起城堡圆塔,城门上的浮雕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双头鹰徽。 如果大导师不满怀着敬仰与骄傲的语气说起城市与城门的古老历史,塔希尔根本对其一无所知,一眼望过去就是:哇,好大,好高,好漂亮。再就是看着正大门的鹰徽有点眼熟。 进入城内,马车行驶了约半个钟头,终于看到了Valverde庄园的围墙,还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到庄园的正门口。这座庄园的庞大超乎塔希尔的想象,看得他有点胆怯。 大导师先下车,将塔希尔牵下来,温和地鼓励他:“不用害怕,这里很多都是你的同龄人,和你一样,充满年轻人的活力和好奇,你很快会适应这个地方的。” 塔希尔背着包裹走进大得惊人的屋内,地面光洁光滑得似乎能照出人影,墙上的风景挂画宛如另一个美丽世界的入口,姿态优雅的雕像低眉敛目,生动得像吹一口气就能抬起头眉目盈盈。他被大导师牵着充满新奇感地左看右看,大导师说了什么都没听到,直到面前多了好些人才回过神来。 眼前都是和他一样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有高有矮,一眼扫过去有十二个人,穿着式样统一便于活动的骑装,齐整的站立两排,像严格训练过的士兵。 “这就是你们的新同伴。”大导师拍拍塔希尔的肩,“向他们介绍你自己吧。” 塔希尔一下子紧张起来,干巴巴地说:“我……我叫塔希尔.卡布雷拉。”没词了。 少年们安静了一会,都一副憋不住笑的脸色。塔希尔脸更红了,他想也许自己的语言交际能力真的退化了,这都说不出来什么。 “好了,都严肃点,今后你们会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你们能够相处愉快,把对方视作值得信赖的亲密朋友,并将这份友谊延续到永远。”大导师郑重地说,“虽然塔希尔现在才加入Valverde,但你们不要小瞧他了。” 一个半脸麻雀斑的孩子笑嘻嘻的:“放心好了老师,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大导师带着塔希尔再认识他的老师们。骑术、射击、剑术等等科目,足足有六七位之多。塔希尔向他们问好,牢记他们的相貌和名字。接下来,就是在Valverde庄园开启正式的学员生活了。 大导师要离开的时候,塔希尔急忙问了句:“我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回家?” “所有节日。当然,必须在你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之后。你也可以写信,交给桑切斯,他会帮你转交给苏。” 大导师直接说出了他的写信对象,塔希尔脸红了,说句谢谢扭头就跑。 接着,庄园的女管家分给他一把房间钥匙,带他去属于自己的房间。十三个少年每人都有独立的房间,都在一条走廊里,可以随意串门儿。而且房间面积都不小,有明亮的大窗,厚实的砖砌壁炉,宽大的胡桃木书桌和书架,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 他充满新奇感的在确定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转来转去,拉开窗户眺望。庄园后方是可以任意驰骋的草地,远处是一片挺立的香杉林,簇立如一片天上落下的绿云。 看得有些累了,他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划了两下,望着天花板既兴奋,又有点忐忑。 分别不算太久,他就有点想念苏檀和海东青了,还有总是一脸不高兴的雪里蕻。 雪里蕻跟他已经混得很熟了,每晚临睡前都会跑来找他玩一会才肯老实休息,它高兴时会不停的在怀里咕噜咕噜,现在少了雪里蕻的咕噜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躺了没一会,有人敲门:“塔希尔?你睡了吗?” “没有。”塔希尔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认出敲门的是当时列队的第一排左数第三个少年,一头褐色的卷发,淡绿的瞳孔,鼻孔有点外翻。 他笑嘻嘻的:“怎么一来就在房间里待着呢,多没意思啊,我们去吃烤肉吧!” “哦,好,好……”塔希尔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叫什么,就被拉着跑了。 烤肉聚餐的地方在草坪的角落,这里看上去是举行烤肉派对的老地方,地面都积累着碳灰,火已经生起来,一条条切割好的肉排在架上烘烤,大条的腿骨肉在架上烤得表皮炭黑,锁住了所有丰盈肉汁,但阻挡不了香气扑鼻。架子半边铺上铁板,用来烤蘑菇。 卷发少年问他:“会喝酒吗?” 塔希尔有点犹豫:“会喝一点……” 不管怎么说,他咽下了这场烤肉宴会上第一口酒,等肉烤好,配着香气四溢的火腿烤蘑菇和拉曼恰杂蔬、特色番茄冷汤,几口酒灌下去,塔希尔感觉自己的意识依然清楚,就是说话开始穿过理智,肆无忌惮地蹦跶出来。 他知道了参与烤肉宴会的几个人名字,不过首先记住的事他们给自己或是给对方的绰号:小耳朵,斑鸠,龅牙,左撇子,邀请他的人外号叫卷毛。他自己也得到了一个新的绰号:阿拉丁。 塔希尔很纳闷他们为什么给自己取这样的绰号,小耳朵说:“因为你的名字一听就像是阿拉伯来的!阿拉伯最出名的就是阿拉丁神灯的故事,你们说对吧?” 少年们一齐大笑起来。 “是吗?”塔希尔根本不知道自己祖上到底是卡斯蒂利亚人还是阿拉伯人,不过不是贵族,平民想追溯家族血脉由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既然他们这么觉得,塔希尔也就接受了:“好吧,我是阿拉丁,我是阿拉丁神灯,向我许愿吧!” 卷毛说:“我许愿有吃不完的烤肉排。” “做不到。” 少年们又傻气地乐呵起来,酒精削低了所有人智商,其他人也开始乱七八糟地许愿。许愿有花不完的钱,住上漂亮的大房子,有美女老婆。塔希尔舌头大了,话匣子也打开,一板一眼地回应:“去生产钞票的工厂当工人”、“叫木工做一个玩具大房子”、“赶紧躺下睡一觉”诸如此类,气氛无比轻松,直到老师过来踢他们屁股:“还喝酒!明天不想起来了?!”顿时做鸟兽散。 老师踢了别人屁股,又警告塔希尔:“明天你要是起不来,我罚你做五十个俯卧撑!” 塔希尔脸还红得跟猴屁股一样,闻言迟钝地点头,摇摇晃晃地回去,在床上摊了“大”字。 没有雪里蕻挠门和陪玩,他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又很快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他准时醒来,酒精没影响他的生物钟,起床照例先打了一套五禽戏,没有苏檀在身边,他又觉得有点不习惯。 离开苏檀的一切都需要习惯。 他能按时起来集合让老师有点惊讶,不过该上的课程还要上,第一天的课程是骑术课。其他学员都有骑术基础,先骑上自己熟悉的马练习老师布置的课题。老师单独为塔希尔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小母马,从头开始教如何骑马,讲解马的脾气与生活习惯,如何给予正确的指令以加速或停下。 塔希尔学习得很快,小母马温顺聪明,很快塔希尔就能骑着马在草地上慢速奔驰。 骑术课一连三天,换火枪课,又是单独的一场授课。 很多课程塔希尔都落后了他人太多,不得不单独腾出时间来学习,有空余时间塔希尔也会自己练习,认认真真的向卷毛或左撇子请教。 他格外认真的学习劲头让卷毛他们都很吃惊,他进步的速度更让老师们很是满意,博得了不少夸奖。 他想把这些进步的喜悦分享给苏檀,在提笔之前,他咬着笔琢磨了半天,艰难地写下第一句话:“亲爱的师父……” 他迅速对这样的问候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撕下来揉成废纸,开始琢磨新的。 万事开头难,好不容易写下一句:“敬爱的老师,我在庄园已经学了好几天了,这里一切都很好,这里的饭菜也很好吃,我觉得我好像长胖了很多。您教我的五禽戏,我每天都在练,没有偷懒……” 庄园的生活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和在家里一样充实,只要想,总有事可以做。 卷毛经常拉着朋友们露营野餐,他有空的时候也好好地走过这个城市,爬过了城市每一处制高点。 他去品尝了大导师说的托莱多特色修女糕点,甜津津的,很好吃,想给苏檀也带一份。 他蹲在颇有名气的老铁匠铺看老师傅如何汗流浃背地锻造武器,热腾腾耀眼的炉火,老师傅泛着汗湿油光的健壮臂膀健美得像古希腊浑身涂满橄榄油的健将,看他们打造贵族需要的华丽长剑,叮叮当当,可以舒适专注地看一下午。 他在圣周的第一天柳绒节,跟随人潮去造访托莱多大教堂,大教堂的神圣庄严让他为之心醉。在这一天,他喝了整整一瓶的桑格利亚水果酒,还有香脆可口的吉拿棒,晚餐的土豆鸡蛋煎饼也很好吃。 在庄园白天除了练习老师安排的课程,晚上老师也会把他们召集起来,点上一支蜡烛,给他们讲故事。 第一个故事,始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与其弟托勒密十三世结为夫妇,共同统治埃及,然而在波提纽斯的怂恿与离间下,托勒密十三世对自己的亲姐姐、妻子的怀疑与不信任与日俱增,最终,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被驱逐出埃及。 接着,老师讲起了历史上差点把凯撒大帝葬身埃及的关键战役:亚历山大港围城之战。这场战斗的导火索起源于庞培的叛变,当他寻求埃及的帮助时,不幸被托勒密十三世割了脑袋。托勒密十三世指望以这位叛徒的头颅获得罗马的信赖,然而此举拍到了马蹄子上,凯撒开始组织兵力进攻埃及。 “呃,不是,老师,为什么啊?”塔希尔弱弱地举手出声,“托勒密十三世解决了凯撒的大敌,凯撒他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反过来攻打埃及呢?” 老师停顿了一下:“合理的思考。针对这个疑问,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比方来理解:你养了一条总是冲你汪汪叫的小狗,小狗不太喜欢你,也不亲近,但这是属于你的财产,你的所有物。倘若有一天,一个陌生人看到乱叫的小狗,不经过你同意就把小狗打死了,并说打死它对你只有好处——尽管事实确实有好处,但狗主人总会感到恼火。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粗浅的比喻,背后也许还有更多更复杂的政治因素。塔希尔,你现在能理解了吗?” 塔希尔似懂非懂 15. 序列三:云中谁寄锦书来(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在庄园勤奋地学习能学到的一切,他很快追上了同学们的进度,并且因为过于出色的表现而经常受到表彰。 一转眼到了六月,圣胡安仲夏节。 Valverde庄园将一些用不着的旧物投入熊熊燃烧的盛大篝火堆,在运东西这事上,塔希尔出了不少力。 火焰熊熊,少年们挽着手绕着篝火尽情跳舞,狂欢直到跳到疲累坐下休息。塔希尔接了一大杯水果酒,满足的一口气灌了许多。 卷毛灌着酒,忽然没头没脑地感慨:“像你这样的人,我以为走了一个猫眼就不会再有了。” 塔希尔转头:“猫眼?” 卷毛瞥了他一眼,哼哼:“猫眼比你大两岁,之前也在这里学,他的鹰眼是我们之间最厉害的一个,也是老师们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和你一样,天天都在练,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休息。”眼神很是幽怨。 “他的鹰眼很厉害?有多厉害?”别的塔希尔不知道,就这一点他最关心。 卷毛咳嗽了下:“每个人的鹰眼程度都不同,老师们都说他厉害,那就是很厉害了!而且他的剑术水平也很高,学了两年就已经能和剑术老师打平手了。” “这么厉害啊。”塔希尔由衷地有些佩服,心里升起了想会一会这位老师们的得意门生的愿望。卷毛看着他笑:“怎么,你想和他比比?” “我剑术还不太会。”塔希尔诚恳地说,“还要练习很久,说不定以后能赶上他。” “很有自信嘛阿拉丁小弟!”卷毛拍着他肩膀笑得有点咳嗽,“既然如此,先和我比一比怎么样?” 塔希尔点头:“好。” 塔希尔和卷毛要比试剑术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四散草地玩闹的学员们纷纷赶过来看热闹,卷毛很快挑好了趁手的木剑,摆起架势来。 塔希尔等着卷毛攻过来,两人在草地上对峙了一会,还是卷毛先出招,塔希尔瞬间反击挡下,点到即止。 他的应对堪称相当漂亮,剑术课老师击掌赞叹起来。 卷毛很快改变策略,起手开始用至高之术快攻,他的至高之术水平在学员之间是中上游,每一步都精妙且收力,既能最大限度压制塔希尔的防御,又不失迅捷与猛烈。 塔希尔应对闪躲起来开始变得吃力,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时间,全凭与海东青对练时训练下来的肌肉记忆与练过的招式错相利用,剑身相撞的声响急如骤雨。 卷毛一个半手斩击后,塔希尔应对防守的力气开始衰减,卷毛迅速开始绞剑进行缴械,冲过来抓长剑的十字护手,而塔希尔瞬间扔了剑,侧身突进对卷毛握剑的右手锁臂反缴械,他冒险的应对方式引来剑术课老师的惊呼,只是瞬间他就反缴械成功,一脚踢飞了木剑,两人一齐倒地。【1】 “起来起来!”剑术老师拍拍手,“差不多了,塔希尔,实战中丢掉武器可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做。” 塔希尔感觉剑术老师的语气不那么高兴,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卷毛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拍拍屁股看着他笑:“你还挺厉害的,猫眼肯定打不过你。” 塔希尔有些紧张地问:“别说这种玩笑话了,你有没有受伤?我以前没和人真正比试过,对不起!” “好了好了,瞧你这样子,好像杀人了一样。”卷毛拍拍衣服,“我没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向谁练的?” 塔希尔想起大导师临走时的叮嘱,苏檀的存在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他小声说:“我父亲教我的。” 纵使卷毛没事,塔希尔私下还是挨了剑术老师一顿严厉的批评。从应对招式到求胜心态,直截了当质问他是不是与同学有矛盾?这只是一场剑术上的切磋,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比胜?不该反省切磋时的应对? 塔希尔全程焉头焉脑,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最后,塔希尔被剑术老师判罚停学一天,在屋里反省思过。 哪怕仅仅一天的时间,塔希尔待在房间里也觉得度日如年。书看不下去,无所事事地趴在窗台看正在练习的同学,思维乱七八糟地发散:猫眼据卷毛说很厉害,那他和海东青相比呢? 想了会,应该是没用海东青厉害的,海东青太可怕了。 他蓦然回过神来,因为感觉有人在看他,视角一转,是卷毛和左撇子两个,他们并排骑着马,笑着冲他打招呼。 塔希尔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回应,他想也许他这副样子就够可怜巴巴的了,唉声叹气。 关过一天后,塔希尔重获自由。卷毛要他赶紧的请客吃饭,还指定要吃卡特尔餐厅的烤肉排。塔希尔咬牙答应,花出接近一半的零花钱,还被一杯杯啤酒灌得晕晕乎乎,好在第二天没耽误什么事儿。 吃过饭后,他和同学的感情恢复往常,每日练习过后就勾肩搭背,混得越来越熟。 他很快追上了卷毛的学习进度,并成了学员中最出色的那一个,不过为此难受的是他的钱包,他的零花钱不多了,很多都花在了吃吃喝喝上,快见底了。 他不好意思向苏檀要钱,在信上写自己已经跟上了老学员的进度,很开心能博得老师的夸奖。剑术老师很厉害,他很佩服,还有点好奇,师父会剑术吗?师兄呢? 苏檀的回信写道,他剑术水平非常一般,真正最擅长的是长枪和弓箭,得益于早年参军的经历,硬弓软弓都用过,作为步兵时更要熟悉枪法,需要近身白刃相接的时候才会用上刀。 他教海东青时就彻底放弃了弓箭长枪,只教给他身法和袖剑,刀法是海东青自己感兴趣才学习的,水平也不咋地。 苏檀坦言,自己和海东青的刀法其实更适合在军队中与其他兵种协同作战,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对阵普通人足够,对上精通刀法的高手就未必,不过这是在冷兵器时代的前提下,现在火枪威力和射程都远胜于冷兵器。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冷兵器更多是在没有枪炮情况下的迫于无奈之选,流传千年的袖剑也极有可能被淘汰,甚至演化成偏礼仪性质的器物,所以熟练什么冷兵器不是非常重要。 “我教你功法,更多是为了增智、强身、养性,更快入门刺客需要练习的技巧。庄园老师的至高之术水平很高,是迅捷剑术的巅峰,你好好跟他学习,受益不会小。 “时节将入盛夏,庄园有大片草地,记得晚上入睡前关窗,不然会有小飞蚁骚扰。我正在制一些线香,打算让你师兄给你送来,晚上睡前点半支就足够,驱虫蚁,安心神。不过第一次闻可能会不太适应,点香时要记得不要靠近纸张,以防引起火灾。夏日忌饮生水,小心腹泻,有条件最好烧过一遍等冷了喝。” 苏檀一叮嘱就是一大串,繁繁絮絮,看得塔希尔头都大了,没想到苏檀平时感觉甚少说话,在书信上却是如此唠叨。 塔希尔拿着信看了好一会。拉开抽屉,把信好好地收进了铁皮盒里,压了又压,摊开新的纸张,琢磨了好一会回信该写什么。 咬了半天笔头,他决定问问自己最近的修行该怎么走下去,虽然他对这事压根没有太着急,就是想骗苏檀的回信。 写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塔希尔折好信纸,刚打算交出去,蓦然想起苏檀在信上说会让海东青送驱虫蚁的线香过来,这样一来,不就意味着暂时用不着写信了? 海东青什么时候会来?他有些期待。 信送来的第三天,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有人叫他,有人来给他送东西了,塔希尔赶紧草草几口结束了午餐,兴冲冲地奔向门口,他过于兴奋且的动作惹得同学都对他侧目而视,而塔希尔本人毫不在意,一口气跑到门口,远远看到海东青更是健步如飞。 “慢点慢点。”海东青戴着兜帽,看他跑得那么急不禁有些好笑,“跑这么急干什么。” 塔希尔跑到海东青面前,面不红气不喘。海东青先揉了下他脑袋,问:“零花钱够不够?” 塔希尔不好意思地笑:“花了很多……” “老爹就说了,你那点怎么够天天吃吃喝喝的,记得节俭一点,不要长胖了,对身体不好。”海东青摸出苏檀制的一筒线香出来,还有精心包好的香插:“香插是瓷的,小心点,不要摔了。” “好。”塔希尔忙不迭把香插放进口袋,塔希尔又摸出一封信,信中还装着什么东西,“老爹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塔希尔隔着信封捻了捻,是个圆的,像镯子,又可以活动,是珠串? “回去再打开看吧,你先回去好好歇着去,下午不是还要训练?有空回来看,不然雪里蕻都不记得你了。”海东青调侃,塔希尔点头:“有机会我会回去的。” 信封里会是什么东西呢? 塔希尔既期待,又有些紧张,但是时间不容许他马上拆开信封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好先把东西都锁进房间里,再下楼去参加训练。 训练中途休息时,卷毛挤眉弄眼地问他:“你家人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一点驱虫的草药。”塔希尔说,“很管用。” “这么好?让我也见识一下?” “不给。”塔希尔一口回绝。 “哎?为什么?” “是我家人给的。” 卷毛憋了半天,悻悻说了一句:“小气!” 熬到下午,塔希尔开心地蹦跶回屋,第一时间去拆信封,信封里装的是一串淡褐色的小木珠子,闻一闻还有奇妙的淡淡的香味,甜甜的。 信上写:“这是我从故国带来的沉香木珠串,气味清芬,没事可以捻着放松心情。切记珠串不能碰水,不能烈日曝晒,不能脏手触碰,比较娇贵,洗后睡前摸一摸就足够了。” 塔希尔开心地摸了又摸,将沉香木珠串戴在手上,拨动了两下,贴脸搓了搓,深吸了一口自然木香味。从怀里掏出仔细包好的瓷器香插。乃是两根一长一短的白瓷修竹,稍短的一根内部中空有孔,就是插线香的地方,修竹底部斜倚镂空湖石,一只小巧竹笋,笋纹交错。 竹子这种植物,塔希尔以前只在苏檀的画里见过,没想到还能见到瓷做的实物。瓷器光洁润 16. 序列三:云中谁寄锦书来(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吃什么?” 塔希尔想了一会,报菜名:“冷汤,番茄酱土豆,米加斯,土豆煎蛋饼。” “这么爱吃土豆啊,番茄酱土豆换成煎奶怎么样?” “好!”塔希尔满口答应。 苏檀很少亲自下厨,但他每一次下厨,塔希尔帮厨时都能感觉到无上的快乐与满足。 苏檀先做煎奶的原材料,将牛奶、鸡蛋、淀粉倒进锅里加热搅拌均匀,加入糖调味,直到锅中液体变得粘稠,再倒进容器里备用。 接着苏檀准备做冷汤,塔希尔已经把李子、西红柿、黄瓜、洋葱等食材该去核的去核,该切碎的切碎,全都处理好了。 将大西红柿搅打成汁,调入面包丁、新鲜的罗勒叶及橄榄油,倒一点点红葡萄酒,冷汤就做好了。 接着苏檀做米加斯。米加斯是偏近于主食的菜,肉类品种丰盛,做起来很快,不过苏檀不太喜欢吃这道菜,嫌用油煮面包太油腻了,但塔希尔在庄园很爱吃,美味而且能带来足够支撑训练强度的饱腹感。所以苏檀也做了,他闻到浓烈的油味都有些受不了,换塔希尔自己来掌勺。 然后是土豆煎蛋饼,将五个去皮切好的土豆蒸熟捣成泥,打入了六个蛋,与调好味的土豆泥、香肠、蘑菇拌匀倒入锅中煎,压成厚厚的蛋片,油煎得滋滋作响。 浓郁的蛋香味勾引得塔希尔肚子咕咕叫,扒拉在塔希尔身上的雪里蕻疯狂挣扎想跳上灶台,喵喵直叫,“把它关到笼里去!毛都飞过来了。” “小可爱,听到了没有?”塔希尔拎起雪里蕻命运的后颈皮,将不甘心的小猫咪强硬地塞进笼子又迅速关上门,雪里蕻不高兴的脸更不高兴了,嗓音非常粗哑地喵喵叫了好几声,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文明礼貌的好喵语。 塔希尔轻快地走回厨房,厚厚的蛋卷已经铲好了堆在盘子上,锅里还剩一些油:“要不再煎一些辣椒配蛋卷吃?” 苏檀的口味一向清淡,极少在菜肴里放辣椒。而庄园里的厨师酷爱使用各种香料和辣椒,论厨艺,庄园厨师绝对是个天才,能将多种香料风味搭配得恰到好处,养得塔希尔慢慢口味也重起来。 苏檀在塔希尔一封封信中讲自己在庄园吃到了什么新奇美味的菜肴时捕捉到了这一口味上的变化,煎蛋卷的时候突发奇想可以拌煎辣椒吃,这提议正中塔希尔下怀。正好厨房里还有些帕德龙辣椒,就浅浅的油两面煎出辣香焦香四溢的熟泡,洒上海盐,倒在还冒着热气的蛋卷上:“等一会再吃,小心烫。” 还有冷凝定型好的奶块,倒出来切块滚上淀粉与面包糠,下油锅炸透,一块块放在盘子里摆好:“给你师兄也留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塔希尔快乐地端起一盘盘做好的菜摆在桌上,给自己勺一大碗冷汤,分了一半米加斯在盘里,先喝一口冷汤,咬一口米加斯,再吃一口蛋卷配辣椒,鲜香厚软,三口两口口就能吃下肚。苏檀埋怨他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投胎一样:“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又问:“要吃奶昔吗?” “要!” 苏檀又进厨房做奶昔去了,苹果切块,与香蕉牛奶捣成奶昔,倒了满满一大杯。走出来再看餐桌,塔希尔差不多把米加斯干完了,正慢慢地喝冷汤,咬一口辣椒蛋卷,看到奶昔眼睛一亮。 苏檀拿了个两个杯子,给塔希尔倒了一杯,又倒了半杯,慢慢喝奶昔,一边吃着米加斯。 午餐搞定,塔希尔去收拾洗碗,把还剩一半多的炸牛奶盖好,收拾完才放雪里蕻出来,雪里蕻在笼子里闻了半天香气,非常生气,扭头就闪过了塔希尔的抱,跳上苏檀的膝盖报复性地踩来踩去,“哎呀,别乱动。”闹腾了好一会才乖乖坐下来。 苏檀给雪里蕻顺毛摸,叫塔希尔坐下来歇会儿。问在庄园上的课都讲了什么,对老师所讲又有什么感想。 他慢慢倾听着,并不发表什么“纠正”的意见,只微笑着夸赞他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或许可以换个思考方向,推断行事的动机理由? 这么漫不经心的聊天一晃就是一个多小时,塔希尔忽然想起来:“师父,我记得今天应该是你洗头的时候。” 苏檀呀了声:“聊忘了,现在就烧吧,也来得及。” 塔希尔义不容辞地去烧水,不让苏檀插手,等烧水后就准备好洗发的用品。 苏檀洗发一般用草木灰、淘米水和一些干花芳草混合调匀洗发。他头发很长,每次洗发都是他自己来。 一大盆深灰色的热水,乌发如云落在水中。仔细擦洗头皮,慢慢搓过头发,湿淋淋地捞起一大把头发时,塔希尔就把洗过的水倒掉,换一桶草木灰更少的热水,第三四次换上干净的热水,直到头发彻底清洁干净,拧干头发,塔希尔在身后拿着毛巾包上来,把这条毛巾擦干才丢下。 苏檀走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接下来还要用两条毛巾一点点擦干头发剩余的水分,再用木梳仔细梳开。 柔软、湿润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着绸缎般柔滑的光,夹杂着一些属于雪里蕻的雪白猫毛。塔希尔小心地撇去猫毛,摘去断发。千丝万缕,耷拉在苏檀肩上,椅背上,在塔希尔手里打着转,落在腿上,细细地闪着水水的光。 梳开擦干头发后,还要在头发上涂抹稀释后的迷迭香和薰衣草精油液养护,稀释后的精油花香气味芬芳怡人,苏檀斜靠在椅子,单臂撑着脸看塔希尔为自己梳头发,手在如瀑的黑发中垂着,愈显白。 他微阖着眼,脸颊因为热水洗过透出轻薄的血色:“在庄园几天一洗澡?” “天天冲凉的。” “没有吃生的海鲜吧?” “没有。” 苏檀想了想:“和同学过得怎么样?”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苏檀欣慰地笑:“挺好的,你过得好,我就放心。” 塔希尔继续梳着头发,仔细地抹上稀释精油,梳理好一片头发就擦一下梳子,及时清理掉梳齿上卷积的断发和毛絮,满心快乐与热爱做这细致的工作,正沉浸在精油的芬芳中怡然自得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了午后的安闲气氛。苏檀靠在椅背上,本来快睡着了,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有客人来了。” 这个时候来的八成是卡耶塔诺老爷。塔希尔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愉快,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卡耶塔诺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外,见到他很是意外:“哦?你回来了?” “嗯,回来看一眼,先生,请进吧。”塔希尔让出进门的位置,卡耶塔诺一闻到迷迭香薰衣草的精油味道就知道苏檀今日洗头发了,晒在阳光下,抬眼笑意盈盈:“难得在节日时候来一趟啊。” “因为正好有空。”卡耶塔诺走过来亲吻了下苏檀脸颊,低头闻他头发上的气味,“有没有考虑过换种精油?” 苏檀撑着脸颊浅笑:“都换过好几次了吧?还能换什么?” “橙花和柠檬怎么样?我觉得没有比柠檬更适合这个夏天。” “喜欢柠檬味的话,怎么不去切个柠檬自己闻闻。” 卡耶塔诺摇头:“那和你头发上的味道不一样。” 塔希尔装作没看见一样去泡茶。卡耶塔诺问他今天怎么不出去玩,以前还有兴致去看看赛跑赌注,怎么今年就好像没出来过? “人懒了,没别的原因。”苏檀半眯着眼,依旧懒懒散散的样子。花茶泡好上桌,苏檀倒了两杯,一杯给他,喝了两口,轻声慢语地问他最近心情如何,有什么可值得说的事,正好他老待在家里也有点闷。 卡耶塔诺想了想:“你不是很在意来自东方的艺术品吗?最近在托莱多有一场拍卖会,据说有一件来自东方的珍宝。” 说这个苏檀就感兴趣了:“哦?真的吗?” 卡耶塔诺耸耸肩:“也许是主办发为了吸引更多人目光搞出的噱头,要知道东方可不仅仅有你的家乡,还有蒙古,印度,那里也有古老的珍宝。” “说的也是。”苏檀抿了一口茶,“那个拍卖会叫什么,谁办的?事情还没打听清楚,再等等消息也成。” 卡耶塔诺凑近苏檀:“你想买?” 苏檀撇嘴:“都还没影子的事,急什么。” 再说,如果那件即将摆上拍卖台的东西真的属于他的话,他根本没打算过花钱买。本来就是他失窃的东西,合该物归原主,不论用什么手段。 想起那个可恶的小贼苏檀就心情烦恶,不过因为没及时醒来查不到人员去向,要是被他抓住,最轻也得剁了他们手指。 卡耶塔诺就知道他会感兴趣,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再等等几天,那场拍卖会应该会放出具体的消息了,如果你感兴趣,我们一起去拍卖会怎么样?” 苏檀想了一秒,痛快答应:“好啊。” 卡耶塔诺再捧着他脸亲了口。 事情就这么定了,卡耶塔诺心情相当不错,许诺下次会带柠檬精油来,他想给苏檀亲手抹一抹柠檬的气味,苏檀骂他好色死鬼,到底没真正拒绝。 等卡耶塔诺走了,苏檀才收敛笑容,悠悠然给自己添了一杯花茶,看塔希尔在一边揉雪里蕻,雪里蕻趴在他大腿上眯着眼打咕噜:“怎么不喝茶?” 塔希尔低着头:“不喝。” 苏檀察觉出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但是没办法。他和卡耶塔诺的关系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海东青那么容易接受,连大导师听了都大为震惊,委婉劝告:“如果您觉得在马德里生活困难,可以搬到托莱多的庄园。” 苏檀知道大导师是真诚的好意,但是他真实目的不是从卡耶塔诺口袋里捞两个子儿,那两个子儿是卡耶塔诺老爷财大气粗自己愿意掏的,白给的岂有不接的道理。 他说:“我和他结交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追查我曾经丢失的财物。再说了,卡耶塔诺是圣殿骑士,接近他可以有机会打听到一些消息。” 大导师仍然摇头:“这样太冒险了,也根本不值得。您在意的东西兄弟会也会尽力,何必非要去接触圣殿骑士?” 苏檀只好这么应付:“您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吧,一个需要打发寂寞的人。” 这下大导师终于听懂了言外之意,虽然这个言外之意是苏檀有意引导,他最终还是神色复杂地默许了他的行为。 不知道塔希尔什么时候能明白……算了,还是等他从庄园里毕业出来再说。 他默默喝了两口茶。正好雪里蕻挣脱了塔希尔的怀抱,开始下地四处溜达。 苏檀拢了拢头发,已经 17. 序列三:云中谁寄锦书来(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躺床上思考了半天,结合自己在书本上学的知识,还有过往对苏檀的了解,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苏檀是个阉人。 阉人在古希腊就已有之,往往深居宫廷之中,甚至能掌握不小的权势。阉割给男性带来的变化就是体毛变得稀少,声音体态也变得更偏女性化,甚至肤色也能变得更白皙细嫩。虽然苏檀平时说话不算娘里娘腔,但是没有体毛,长相又有女性化的阴柔味道……塔希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苏檀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徒弟把自己想象成了阉人,只觉得这个喷嚏似是有人心念故生感,但懒得起数测算细究,人实在是困了,倒头便睡。 次日起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个好天。苏檀起来做了早饭,发觉塔希尔没起来,就上楼敲了敲门,小声问:“塔希尔,起来了吗?” 里面没动静,苏檀侧耳听了听,感觉人还在里面,就是睡着了。 难得他有贪睡的时候,也就不再打扰。下楼去把早餐温着,又到处找不知窝在哪个角落里呼呼大睡的雪里蕻。白天不熬猫,晚上猫熬人,趁早把这猫挖起来不许它睡。 “醒醒,醒醒。”苏檀在角落找到雪里蕻,赏了这不孝逆子浅浅几巴掌,雪里蕻慢慢睁开眼,眼神迷茫。 苏檀掐掐猫脸,又一通揉扁搓圆,雪里蕻往地上一瘫,尾巴都不摆,好像又要睡倒,苏檀耐心骚扰它,直到猫咪终于被打扰得忍无可忍,喵喵咕噜着起来溜到一边去。 再起身回头,塔希尔已经下来了。苏檀眉开眼笑:“起来啦?” 塔希尔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就睡过头了,师父怎么也不叫我?” “叫了,感觉你肯定没醒,就让你多睡会儿,平时练功辛苦,偶尔偷一次懒不打紧的。”苏檀收拾了下桌面,“厨房里有早餐,去吃吧。” 塔希尔吃了早饭,转出来时苏檀又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街上买刮胡刀,自己坐在桌前忙碌地裁剪布匹,准备做客户订做的衣裳。 塔希尔攥着钱,久违地在街上闲逛。 苏檀给的钱不止能买一把刮胡刀,都能买两三把了,他随便挑了一把看着能用的刮胡刀,接着想用剩下的买些糖吃,或者……买束花? 他把目光定在了街边花店一大束洁白如雪的新鲜百合上,香气清逸。嗯,买束花吧。 他一支支地挑花时,忽然有种奇妙的直觉——不知从何而起,他迅速抬起头左右看了下,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想追上去,手上又攥着花,两相为难之下,只好先把花放下,镇定自若地去跟那个有点熟悉的人。 经历在庄园的训练,他的跟踪技巧更进一步,心态平和地混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在前面走的目标,对方在前面走着,时快时慢。 塔希尔一边跟着,一边思索回忆着熟悉的感觉到底对应的是谁,会是谁呢? 跟踪目标进入了一家商店,短暂停留一会出来,悠悠闲闲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圣伊尔德方索市场。 这地方塔希尔太熟悉了,苏檀曾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指派他两个来这里调查一件没头绪的杀人案,然后他和海东青合力救下了一个落入圣殿骑士陷阱的年轻刺客——塔希尔想起来了,这个有点熟悉的目标就是他曾经跟踪过的刺客。 虽然到头来苏檀也没向他们解释那桩杀人案的真相到底为何,只是吩咐海东青继续教他练刀。叫他们两个调查真相,似乎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年轻刺客再次踏入这个热闹的地方,在一商贩前驻足,说了几句话,挑挑拣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们一定交换了什么东西。在庄园里,老师透露过一些兄弟会传递消息的渠道方法:信鸽,线人,隐蔽的活动砖块,老树的丫杈。 年轻的刺客远去了,塔希尔没有追上他,而是在热闹的市场闲逛起来,等待交接的线人下一步动作。他对苏檀貌似一时兴起的指派也有了新的猜测:也许他早知道兄弟会会对此事调查,但不管是谁来调查,线人的被杀都是一个为前来调查者准备好的陷阱。 苏檀的目的压根不是调查真相,而是去救人。 交接到情报的线人过了好一会才有新动静,把什么东西交到一个路过的小乞丐手上,小乞丐沿路讨钱,走出市场另一端,钻进一户人家后院小门,片刻后,一只洁白的鸽子从院中飞起。 塔希尔当机立断地上了屋顶,目力追逐着白鸽空中飞翔的影子,一边留意连绵不绝的屋顶错综复杂的地形,狂奔跳跃,数年所学竭尽全力施为,随着鸽子越飞越低,他感觉应该是快到终点了,匆匆向四周一看:嗯?怎么这么眼熟? 隔着一条街,他清晰的看到鸽子在自家窗台上停下,抬起一边翅膀梳理羽毛,脑袋转来转去。 没过一会,窗户打开,苏檀的脸庞出现,掌心伸到鸽子面前,喂了点鸽子吃的,才碰触鸽子,安抚性地摸了摸,随即抬头直直看向了塔希尔藏身的位置。 !塔希尔受惊似的迅速低头躲在屋顶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躲,感觉有点丢人,等了好一会,咕咕声从头顶一掠而过,辛劳的小鸽子要回家了。 想买的花还没买成。塔希尔摸了摸口袋,刚才奔跑跳跃动作那么激烈,好在钱还在兜里没丢,时间还早着,现在买也来得及。 他下到地面,重返那个熟悉的花店,走着走着,被盯上跟踪的感觉找上了他,莫大的危机感犹如兜头的冷水浇下,他几乎是本能性地往一边闪躲,不惜推倒路人。如隼鹰高空扑杀下来的人并未就此放过他,一拳招呼过来。 对方没有弹出袖剑,算是对自己的某种仁慈。塔希尔起了强烈的好胜心,闷头与年轻刺客对招,一时间拳风腿影,竟是不相上下。 巷中搏斗了一时半会,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拳顶住了对方要害,对方强忍着弹出袖剑的念头,塔希尔紧盯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猫眼?” 对方明显呼吸一窒,恼火地低吼:“不准提那个愚蠢的外号!” 塔希尔松手一推,忍不住想笑:“好了,至少现在证明我们是同样的人,可以放心了吧?” 猫眼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塔希尔耸耸肩,开始思索他是什么时候发觉并跟踪上来的,也许在他在观察市场上的线人时,猫眼也在观察他? 算了,先去买花。 塔希尔挑了八朵新鲜的百合,抱着花回家。探头一看,苏檀坐在桌前缝衣裳,他抱着花走到苏檀附近:“老师,我买了花。” 苏檀瞥了他怀中花朵一眼:“拿近点看看。” 塔希尔抱着花靠近,苏檀抽了一支百合于鼻下闻嗅,微微仰起头看他:“和他对上了?” 塔希尔被他抬眼一看的风情几乎夺走了魂魄。秋波明媚,艳光四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呆愣了一会说:“是……碰上了。” “你赢还是他赢?” 塔希尔心虚地说:“平手。” “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不知道。” 苏檀眉毛拧起来:“你不知道?!” 塔希尔感觉苏檀生气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虚得更厉害了,低着头听苏檀说:“你蹲下来。” 塔希尔单膝跪下,苏檀执花急速敲了他脑袋五六下。塔希尔只闻到阵阵的百合香,痛是一点不痛,柔软的花瓣拂过额头,叶子刮过他鼻尖,人晕乎乎的,像喝了一杯浓香的烈酒。苏檀教训完,嫌弃地说:“把花茎剪成斜口,灌点水插到桌上的花瓶去。” 塔希尔抱着花站起来,迟钝地问:“插哪个花瓶?” “那!” 苏檀一抬下巴,塔希尔顺着他目光看到了桌上那只形制奇特的青花瓷瓶。海东青说过,这种瓷瓶形叫“觚”,称花觚,是大明天启年间制,上烧洞石花鸟图。毫无疑问,要是他不小心摔碎了这件珍贵的青花瓷瓶,苏檀也会打断他的腿。 苏檀持花上楼,塔希尔进厨房勺了点水灌进瓷瓶,一支支的将剪切花茎插入瓶中,再小心翼翼地端起瓷瓶,放在餐桌正中,左看右看,觉得这束花真漂亮,看着心情都好起来了。 18. 特殊记忆(二):少年不识愁滋味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太子和皇孙又在挨批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太子面见父皇的时候,皇帝有哪句话说得玄乎深奥了些,让太子极其心神不宁,琢磨许久猜谜,连带在课堂上都无法专心静心,时常露出呆滞走神的表情,让讲课的孙承宗忍无可忍,开始指桑骂槐,批评起皇孙近期的课业起来,训得父子两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天家子孙也有自己的烦恼,不过苏檀烦恼的还是自己差不多找遍了皇宫宫殿还是一无所获的问题,那件神器到底藏在哪? 总不会是在应天府或者凤阳吧……还是早被太祖带到陵寝之下了?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太祖宠溺后代的性子,应该不会带到陵寝之下,还是说,和失踪的文帝一起流落在外了? 烦恼之余还要站岗,站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轮到换班的时候,苏檀总算能歇口气,缓缓再开始准备去另一个冷僻的宫殿去找找看。 他对皇宫内的道路都熟到不能再熟,对宫内侍卫行经时刻极为熟悉,实在地面不能走的地方,还有地下四通八达的老虎洞可走。冷僻一点宫殿日常太监驻守得比较少,而且大多数年迈体弱的,没事都聚在一起打叶子牌,潜入起来也算方便。 然而今天也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没有什么线索。 他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要怎么才能调去应天府,皇宫内差不多找全了,他都没找到,那就是真的不在这里。 他写了一份密信,塞在台阶附近一块活动的砖后,等着线人拿走它。相信兄弟会很快就能筹备好调去应天府的路子。 在等待下一步行动之前,苏檀还是要站岗,风雨无阻,乏善可陈。 站着站着,一只脚后跟酸了,就换一只脚作重心,身子微微歪斜,眼睛半眯不眯,接近半睡眠状态。 忽有太监过来,遥遥指着他:“你,过来!” 苏檀不明所以,大步走过去,客气道:“公公有何事?” “皇孙要拿一批木料子,几个小子扛不住,叫你来搭把手,跟我来吧。” 苏檀心领神会,这皇孙不喜欢斗鸡走犬,偏偏喜欢在课业结束后做些木工活来打发时间,而且听说颇有天分,技艺极其精湛。为满足皇孙爱好,宫中时常要进一些名贵木料。 太监引他来到货车附近,地上躺着一根粗壮的黄花梨木料。苏檀扫过在场的人一眼,就算这黄花梨木有几百斤重,几个太监一起合力,不可能抬不起来,用这理由支使他来干活,不知是他们想偷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苏檀莫名觉得,可能是后者。 先放下仪仗武器,掂量了下木料大致分量,觉得可以搬动,吸了口气,用力抬起一边,然后搓转着一头开始慢慢滚动,问太监要搬去哪里,太监袖着手说您仔细脚下,跟着咱家来就是。 慢慢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老远就听到木头被哼哧哼哧锯开的声音,新鲜落下的木屑带着天然的美妙香气,到了地方后,太监让苏檀慢慢把木料放下来,不可把枝杈压断了。苏檀慢慢放下木料,拍拍已经搓红的手,正打算向太监告辞,皇孙亲口叫住他,吩咐他把木料锯成约三寸长的短截木料。 苏檀默不作声拿着锯子开始干活,黄花梨硬得非常扎实,不知是在库房里放了几年的好料。锯得他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锯完,毕恭毕敬地说:“启禀殿下,木料已经锯好了。” 皇孙嗯了一声,没看他:“放那里吧。” 但是他没说“退下”。苏檀揣摩着,不知皇孙有意叫自己来是图什么。 当今圣上心机深重,表面不理朝政,实际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重要权力都牢牢在皇帝手中,玩的一手好帝王权术,锦衣卫当道,人人自危。 皇孙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个十成七,一言一行都得揣摩,搞得宫内太监都苦不堪言。 苏檀站了半天,似乎是做完了,皇孙直起腰,看了他一眼:“你是何方人士?” “末将姑苏人氏。” “孤还没听过姑苏话,说两句如何?” 苏檀就用姑苏话说了句自己都不想回忆的拍马屁,说完赶紧跟皇孙解释了一句刚才自己在说啥。皇孙微微笑了下:“久闻吴侬软语,名不虚传。” 接着他又问了些姑苏的风尚民俗,苏檀自然熟悉,拣了几个有趣的说,末了还要拍下垂拱而治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马屁。 皇孙听着一脸淡然,或许类似的恭维话听得多了,再问他叫什么,苏檀低首回答,心里却越发不妙起来,又是吩咐干活又是问姓名的,为什么突然注意上了他,是他潜行的功夫不到家被人发现了?不至于吧?可即便是被人发现,也不太可能是皇孙亲自看到的吧?但不论是哪种情况,现在他想调去顺天府难度都上升了不止一倍。 他还发觉,在他和皇孙的对话时,那几个太监悄悄离远了。 近侍皇族的太监个个是人精,不可能在故意远离,除非早接到了皇孙的指示,如此一来,他近些日子在皇宫内的行踪应该早就暴露了,只是他仍然想不通:什么时候、怎么暴露的? “殿下。” 皇孙定眼瞧着他:“不必如此紧张,孤不过是想问你几句话。” 苏檀微微颔首:“殿下想知道什么?” “你在皇宫内找什么?” 还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苏檀心突地一跳。 该说实话吗?他一时有些不确定。 皇孙语气严厉起来:“孤问你话,为何不答?!” 苏檀恭恭敬敬磕头:“殿下问话,微臣不敢不答,只是有一事不明,殿下何以发觉我的行踪的?” 皇孙轻哼:“此乃皇家秘术,岂是你这等人能知晓的?” 皇家秘术?苏檀想起民间里太祖与明教的传闻,还有兄弟会已知与明教的密切联系,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鹰眼在,暴露了也不冤。 他再度磕头:“微臣明白,微臣的确在宫中有所求,但绝无谋害他人之心。”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皇孙语气一变,多了几分肃杀之意,换作常人听到这话,早心惊胆战,苏檀则不然,尽管皇孙修得一身类帝王气,到底年纪太轻,还只有十五岁,苏檀见多识广,并不畏惧:“言行凭心,相信与否,殿下自有判断。” “你找着了吗?” “不但没被找着,还被殿下发觉,水平不佳,甚是惭愧。”苏檀一板一眼地回答, 皇孙似是被他的回答逗乐了,眼睛微弯有了一点笑意,出于固有教育“喜怒不形于色”的教导,这点笑意很快被收敛得很好。“找不到的话,你又会如何?” 苏檀心想我本来要去顺天府,你一揭穿,怎么调得动,这不要人睁眼说瞎话么。答道:“自然是安心站岗,恪尽职守。” 皇孙低头雕琢手上的木料:“既然苏士自言忠心不二,那就回去吧。” 皇孙宽松的态度反而叫苏檀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明知道他身份目的有异,从头到尾可以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能这样? 也许真的是过于警惕了,皇孙再怎么心机深沉,心性还没到真正皇帝那一步,而且老朱家的皇帝除了最开头两个就没哪个特别残忍嗜杀,做出这样宽仁的决定似乎也不算太稀奇。 但是他未曾想到,这一次召见,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次召见在晚上,他本来到了换班的时候,正要回去,路过的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手法拙劣地往他的铠甲缝隙塞了一张纸条。苏檀想了想,照常换班,直到僻静无人时才敢打开那张纸条看,上面的字迹甚是端方,命他于亥时一刻入钟粹宫觐见。 钟粹宫即是现在皇孙的住处,先是用搬运木料的借口第一次搭话,现在又是夜晚要求秘密觐见,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要求他配合谋反吧? 思来想去,苏檀哂笑自己想得太夸张了,皇帝还活着呢,底下就翻不出什么大浪。 既然皇孙有令,苏檀不能不去,倒有些好奇这位皇孙想干什么。 亥时,钟粹宫。 苏檀到得稍早了些,今日钟粹宫的防守格外松散,或许是得了皇孙的意,守卫几乎约等于无。目光一扫,正殿空空如也,左配殿只有一个人,心想那应该就是等着他的皇孙了。 进去他轻轻咳嗽了声,行跪拜礼:“参见殿下。” “免礼平身。”屋内不点一盏灯,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地面上,反射出冷冷的清光,“你本事还不赖。” “殿下谬赞,不知深更半夜命我前来,所为何事?” “我知道,你是个刺客。”皇孙的话让苏檀心微微一惊,“既然敢在皇宫内来去若无人之境,那悄无声息杀个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吧?” 别的不说,要他杀人。苏檀立刻知道皇孙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了,杀人对象除了西李李选侍,还能是谁? 这李选侍曾为一点微末小事,活活打死了皇孙生母王才人,不折不扣的杀母仇人。偏偏这杀母仇人还能凭借太子的宠爱拿到抚养皇孙的权利,在宫中愈发得意,目中无人。 她自觉自己当上皇后是十拿九稳之事,出于孝道规矩还有夫君的宠爱,皇孙再怎么恨也不会拿她怎样,对皇孙的教育自然不会多上心。皇孙与她几乎是相看两厌,据说皇孙平日多有被欺凌虐待之事。 苏檀低声道:“末将知道殿下深恨李选侍,但您现在是皇孙,将来必定荣登大宝,不必急于一时。” “皇位孤自然是等得起的,可李选侍未必。”皇孙语出惊人,“孤看李选侍之狼子野心,不止于甘心做皇后,将来还要效仿吕邓之流,垂帘听政,牝鸡司晨呢!” “不可能。”苏檀盘坐在地,“朝中臣子既能一力扶持您父亲成为太子,也绝不会容许李选侍垂帘听政。” “可是父王喜欢李选侍。”皇孙声音干涩,“倘若父王登基,要扶李选侍为中宫,孤能怎么办?” 苏檀稍一思索,顺着他的话头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倘若太子殿下真要执意立李选侍为后,亦不必急于一时。您是长孙,既然您父王能登基,您一样也可以。”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皇孙语气不善:“若将来李选侍为后,又生下嫡子……那时孤想请你刺杀李选侍,或者他的孩子……你答应不答应?” 那你得给钱啊。苏檀心想,考虑了一番措辞,他说:“如果殿下那时还能找得到我,自然会为您效力。” 皇孙轻轻哼了声:“也罢,你回去吧。” 这次见面后,苏檀觉得日后只要自己还在宫里多留一日,这位皇孙没准就还会来找他,果不其然,距第二次会面没多久,皇孙再次悄悄召见苏檀,问他愿不愿意假扮穿上太监的衣服,假扮太监随侍左右。 苏檀对他奇怪的想法逗得有些乐,假扮太监并无不可,不是真来一刀他都能接受。不过 19. 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回到山庄,先整理了下思绪,开始向同学和老师打听这个帕蒂诺伯爵的住处。 老师们似乎都知道他的目的,告诉了他不少有价值的消息。当日,他就去帕蒂诺伯爵的豪宅附近观察,确定了基本的潜入路线,等待他们开拍卖会。 塔希尔不是没幻想过贵族是怎么生活的,在马德里的街上偶尔也能看到属于贵族的马车,但是到了拍卖会举行那天,真正看到了贵族豪宅内的家居,从车上下来身穿华丽大裙的女子炫目得令他有些发晕,就想起自己学过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成语来,形容得恰如其分。 塔希尔打晕了会场中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侍者,把人拖到隐蔽处藏起来,自己换上侍者衣服,混入其中。 在庄园里训练的种种科目中,也有关于贵族宴席礼仪和流程知识的传授,为了方便其潜入。今时正好派上用场,塔希尔混在锦衣交错的宴席,毫不出错。 他在宴会上等待拍卖会开始,看富裕的绅士或女爵叫价,一件件稀奇的珍宝流水般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流向不同的主人,塔希尔等了很久,终于轮到拍卖师展示这次拍卖会的噱头之一,来自东方的珍宝,一件宝石牌。 以塔希尔的眼里,轻易就看到了牌面上的荷花,形制与苏檀画的大差不差,应该就是他想要的了 这件宝石牌并没有得来拍卖会上贵客的惊叹,绅士们交头接耳:“这块宝石看起来就像玛瑙”“不,我觉得更像河里普通的鹅卵石。” 拍卖师举着牌子向贵客们展示玉牌的正反面,介绍说:“这块宝石牌正面雕刻的是印度的睡莲花,睡莲意味着美丽、圣洁与吉祥。反面雕刻东方的经文,能保佑宝石牌的主人平安快乐。这件宝石牌来自赛里斯的宫廷,是只有皇帝才能佩戴的饰品,有幸跨过大海来到西班牙。女士们先生们,谁想要这块来自赛里斯宫廷的珍宝?起拍价,十里亚尔!” 上帝啊,他在说什么东西。塔希尔脸抽了抽。 虽然拍卖师对玉牌的寓意完全在胡说八道,但是来自赛里斯宫廷和美好的祝愿噱头还是吸引了不少富商举牌叫价,最后以八个金币的价钱成交。 塔希尔记住了那位拍下玉牌的富商相貌,拍卖会结束后,那位富商又在笙歌曼舞的宴会厅里逗留许久,至于买下的珍宝自然是叫手下去拿来收好。 他们似乎不会想到,属于上流社会的宴会会混进来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对自己拍下的东西看管得十分松懈,仅仅是放到房间就了事。 塔希尔观察良久侍从们的行经规律,轻而易举走进房间,打开箱子拿走玉牌。 出了房间,他快步离开宴会厅,再找到被藏在隐蔽地方的侍者,把衣服换回去。全程没引起任何人发觉,拿着玉牌就溜。 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初次尝试就能如此容易,顺利得简直过了头,当他怀揣着玉牌远离帕蒂诺伯爵的豪宅时,心中犹然是不可置信的感觉。 回到庄园的房间,他才拿出玉牌仔细在手里摩挲,也许因为放在贴里的口袋里,玉牌汲取了人的体温,表面细腻光滑,十分温润暖手。 塔希尔放在手心里玩了玩,确实很好摸,感觉很舒服。 反复摸过几遍,他坐下来开始给苏檀写信,有些惊奇地回忆复盘自己偷取玉牌的经过:“我趁那个侍从在角落里撒尿的时候一拳干倒了他,他挑选的地方很合适,几乎没人经过,直到我行动结束回来找他,他还没醒来。” “见识贵族的宴会,是我根本想象不到的奢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美酒和美食。有很大很大的龙虾,差不多和我胳膊那么长。黄澄澄的煎凤尾鱼摆盘得女士手中打开的雕花扇子。整只的烤填馅鸡和烤羊,路过烤馅鸡的时候,我闻到了奶酪和一点点咸猪肉的气味。还有香喷喷的蒜味鳗鱼苗、蘑菇沙司、一整只盐焗鲈鱼,加泰罗尼亚的千味鱼汤,还有很多种我认不出来的鱼,都做得非常精细。 “点心也很多,宴会上的餐具精美、洁白,边缘有贵族的家徽和漂亮的图案,餐桌铺垫的白布应该也是丝绸做的,边角还有蕾丝和绣花……原谅我形容得匮乏,值得描写的实在太多,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塔希尔写到这里,不争取地咽了下口水,有些饿了。 他继续写:“宴会上的男士们穿着也很华丽。女士们尤其繁复,她们的裙摆又蓬又大,把腰勒得很细很细,看得都要断气了,然而她们还能挽着男士的胳膊开开心心转圈跳舞。裙面上有大量多得惊人的漂亮缎带、蕾丝、亮闪闪的珍珠串,她们的马尼拉披肩上绣着精美的花朵,头上装饰着漂漂亮亮的彩色羽毛并点缀着玫瑰或爱心形状的钻石,她们的手套也镶嵌着大颗的钻石,还能闻到优雅的香气。我以前听说,贵族女士的手套都来自格拉斯,那里盛产香料和灿烂的花,制造带有花香味的小羊皮手套。一切都漂亮极了,就跟天堂一样。” “拍卖会上,第一件宝贝是一对漂亮的珍珠耳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珍珠,拍卖师说它是来自哈布斯堡宫廷的珍宝。但是我敢打赌他在说谎,至于为什么,很快您就知道了。” “拍卖轮到玉牌的时候,在座的富商贵族们原本对它不感兴趣,我听到他们评价说,这不过是普通的玛瑙或是河里的鹅卵石罢了。但是神奇的拍卖师说,上面雕刻的莲花是印度的莲花,反面雕刻的文字是东方的经文,吹嘘它可以保佑主人平安快乐,还说它是来自赛里斯宫廷的珍宝。于是太太老爷们马上改变了态度,争相竞价,最后一位富商以八个金币的价钱买下了它。” 再回味一遍拍卖师胡吹法螺的嘴脸,塔希尔都忍俊不禁。 “我拿到玉牌太容易了,他们都没太仔细注意身边的动静,很容易被我拿到了手,等下一次回去,我就带回来给您。”他志得意满地写下这句话,吹吹纸上的墨迹,等字迹全干,就折好装入信封,寄给苏檀。 苏檀的信很快就到了。 “得知你已经得手,吾心甚慰。不过这算是疏忽大意的个例,不要以为事事都会那么容易。至于玉牌,它的确是皇帝赠给我的。这块玉牌用的青白玉,乃取意‘清白做人’的愿景。作用是悬挂腰边作装饰,与其他玉器佩在一起,有‘禁步’之功。也就是走路不能让身上的玉器佩饰叮叮当当过于吵闹,否则是仪态失举,有失风度。虽然不存在什么保佑人平安的功效,但是玉本身在本朝文化里,就有能为主人挡灾的意义,所以拍卖师说的勉强沾边。” 接着苏檀在信中又说了陆子冈和冶玉的工艺与意义,洋洋洒洒,写了几千言,塔希尔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对那个神秘遥远的丝之国度又多了几分新奇的了解。 对他馋宴会上的菜肴,从信中都能看出苏檀在写时一定在笑:“蘑菇沙司、烤填馅鸡又不是不会做,下次你回来了,就用这些菜给你加餐。” 他又写:“这世上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之事常有,正如《新约》之言,‘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不必为此自卑,更不必为此过于感伤,目睹此景,你已经读了不少史书,更该放远视野,思考富者愈富背后的规律逻辑。古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要被君权神授的鬼话迷倒,三思而行。” 塔希尔拿着信看了又看,几句叮嘱看着都快背下来了。不过玉牌居然真的皇帝所赐,叫他有点惊奇,难不成他第一印象并没有错,苏檀就是来自东方的贵族? 他坐下来写回信,好奇地询问为什么皇帝要赏赐这样的玉牌。考虑到这可能牵涉到什么伤心的事——不然如此,很难想象苏檀是因为什么理由离开富饶美丽又强大的赛里斯、丝绸之国,纡尊降贵来到异国他乡——“如果您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往,那就当我从未问过。” 苏檀回信道:“这不是什么要避讳的事。得到玉牌时,皇帝还是皇储,他给我这块玉牌,是当定情信物的。” 塔希尔看到这一句话,宛如挨了一棒子,人愣住了。 他僵硬地站了好一会,脚都站酸了,回过神来回头坐在床上,继续往下看。 “因而,我要你调查到小偷就杀死他,不是我心性残忍,而是这人偷走我至关重要的东西,实在可恶。诚如你听到的那些富人老爷太太对玉石的评价,他们对玉石本身并不太感兴趣,比不上透明闪亮的宝石。而这个小偷偏偏就偷走了它,显然他对东方文化有一定了解,知道此物珍贵,正因为这些是我曾经珍视的宝物,它们的失窃才格外让我痛恨可恶的窃贼,小偷极有可能是圣殿骑士的成员,再不济也是为他们效力的走狗。” 而塔希尔内心还停留在看第一句时的惊骇里:苏檀做过帝王的男宠? 他使劲挠了挠头,平复心情,继续看下去。接着苏檀讲述了自己失窃的其他东西。一只用犀牛角雕刻的梅花仙鹿杯,一方小巧透明的白水晶印,底部朱文刻印‘苏檀印信’。最华丽贵重的饰物是桂月仙宫楼阁金簪,一对金银牡丹芍药嵌宝发簪,一对有凤来仪垂珠金步摇,花枝流云金璎珞,一对金极花钏,以及装珠宝的雕漆檀香木匣。配以图画。 桂月仙宫楼阁金簪看着就一座一件精美的小型雕刻,月中行桂,仙宫飞檐,难以想象这样复杂精美的饰品可以戴在头上,至于两支花朵形态的发簪,牡丹为金,芍药为银,花柄插一根棍子,就好像把一朵真花戴在了头上。 塔希尔目不转睛地记下这些珍宝的形态。苏檀在信中写,梅花仙鹿杯有可能流落出来拍卖,其他饰品太精美了,可能会被私藏。想要追查这些珍宝的下落,只能逼问小偷。 这么珍贵的东西是怎么被偷的……塔希尔心情复杂地吸了口气,决定打起精神,有再好好调查一下帕蒂诺伯爵这个人。 如何调查一个贵族?塔希尔没有太好的思路 20. 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帕蒂诺伯爵夫人一觉起来,头有点痛。 她今天没有准时起床,还是女官叫她起来的,心不在焉地脱下睡衣,张开双臂由女仆们为她着上辰装。女管家一眼看到了伯爵夫人脖子上淡淡的掐痕,面露担忧地问:“夫人,您的脖子……” 帕蒂诺伯爵夫人扭头,通过镜子看到了脖子上的痕迹,心里有点恼火。那个半夜把自己掐醒就为了问一些莫名其妙问题的男人,居然抵抗住了她的魅力! “一点小情趣而已。”帕蒂诺伯爵夫人抬起下巴,“遮一遮吧。” 浅淡的痕迹很快被遮掩干净,今天没有舞会也没有客人上门。所以伯爵夫人只化了淡妆,在家里也要穿上厚重的鲸须束腰,维持腰部的曼妙曲线,早餐用量更要严格控量。 吃过早餐后,她坐下来休息,看了看书,心情不太平静。 她又想起夜晚偷闯进来的男人,仍感到困惑:他只是问一批来自东方珍宝的去向? 她想不明白缘由,指尖轻抚了下脖子,被掐的地方还有些痛感。 在问完话后,她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对方既没有接受她为求保命的诱惑,也没下手杀她,可真是个怪人。 她叫来女管家,神色郑重:“我昨天在梦里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响动,像有人在我房间门口走来走去,也许家里进小偷了,你带人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失窃的东西。” 敬业的女管家很快带着一大把叮叮当当的钥匙和众多女仆巡视检查起偌大的豪宅,细致的盘查和询问,直到下午才来报告结果:“夫人,我们没有发现有失窃的迹象,任何一个小小的装饰品都没少。” “是吗。”帕蒂诺伯爵夫人听了,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怎样的复杂情绪,觉得那个神秘的男人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庄园里的塔希尔倒头睡到下午才珊珊起来,获得如此重大的线索,当然要第一时间告知给苏檀。至于放过伯爵夫人的决定,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写了,请苏檀评判他的决定是否合理。如果伯爵夫人顺藤摸瓜查到他,提前告知给苏檀做好准备是应该的。 塔希尔满心忐忑地等待回信,等待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他竭力用繁重的训练来避免自己过于困顿回信的忧愁中,好不容易熬到回信到来,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拆开信纸,开头仍是熟悉的问候语。苏檀告诉他,那位值得被贿赂的红衣主教应该就是现任西班牙圣殿骑士分册最高大师路易.曼努埃尔.费尔南德.德.波托卡雷罗,卡斯蒂尔总督曼努埃尔.阿里亚斯是红衣主教的得力心腹,委员会秘书安东尼奥.德.乌比拉也是圣殿骑士团成员。 “蛇鼠一窝。”苏檀如是评价,“小偷用我的东西去贿赂圣殿骑士高级成员,不知换了几多高官厚禄。可憎小人,见之必杀。” 连信上的字迹都锋利得杀气淋漓,塔希尔还从来没见过苏檀动怒的样子,看到这,他不禁好奇起来,苏檀在写回信的时候,也是生气的吗? 塔希尔摸了摸鼻子,继续往下看。苏檀话锋一转,对他留伯爵夫人一命的事,他告诉他当时的决定权在他手上,决定了就要承担后果。古语云三思而行,有些时候没有太多时间去“三思”,遵循本心衡量好利益即可。 “如果非要给出建议,私以为当她发出邀请时,你顺水推舟,这样她会安心。不过,这也非万全之举。如若以后碰到类似情况,注意卫生。” 注意卫生。塔希尔脸抽了抽,放下信,虽然苏檀没说他做的对还是错,但是他长久忐忑的心安定下来了,大概苏檀觉得,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真正重要的是从那些圣殿骑士团高级成员偷……啊不,把那些珍宝拿回来。 正好托莱多大教堂是红衣主教的驻地,近水楼台更方便。塔希尔总结了探查帕蒂诺伯爵豪宅的教训,决定先去探查清楚托莱多大教堂的内部结构,猜测珍宝可能会放在哪里。 再就是认清楚红衣大主教、圣殿骑士最高大师到底长什么样,尽管平时民众很少有机会见到红衣主教本人,但在八月十五的圣母升天日,托莱多会举行盛大的游行活动,红衣主教也将亲自主持弥撒,城民聚集在纪念圣母的广场上,妇女身披西班牙古老的衣裙跳舞纪念供奉圣母。这么隆重的节日,卡斯蒂利亚总督一定会光临。 托莱多大教堂作为西班牙内最知名的大教堂之一,不论去过多少次,塔希尔都会被教堂的富丽堂皇惊叹到,天光落下,处处是黄金、白银与云石制造的精美绝伦的雕像,在墙壁上仿佛随时都能呼之飞入天国,油然生出神圣的敬畏感。 欣赏够了林立的雕像,塔希尔偷偷摸摸来到后殿,在教堂内走动的神父修女警惕心不太够,轻而易举让他混了进去。 塔希尔在后殿和华丽的廊道走了好久,转得有点迷糊。他知道这样的地方一定有陈列藏品的珍宝间,但是摸索了一会,误打误撞,摸到一扇锁上的大门,刚想撬锁,发觉有人过来了,四下看看,果断爬上墙上的天使雕像,心里道一声上帝啊,请饶恕我的罪过。 走来的人果然没抬头往上看,从他脚底下谈论着走过,等待路人走过,他立刻松手落地,抓紧时间撬开沉重的大门锁,闪身走了进去。 塔希尔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确实陈列着相当多盖着落满灰尘的白布的雕像,塔希尔都揭开看了下,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苏檀的珍宝。 不在这里?塔希尔琢磨了下,四下观察,认为这间殿应该是陈列较大型油画和雕像的地方,不会保存小件的珠宝。 来都来了,塔希尔决定再找找。他找机会溜出封锁的大殿,感知到有路人过来就爬上墙壁高处的雕像,到处摸索。 托莱多大教堂除了华美至极的主座堂,还有半圆形厚殿以及拱卫在主座堂周围的22个小教堂。塔希尔花了好几天时间,把22个小教堂边边角角仔细找了个遍,愣是没找着。 “塔希尔,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他上课时哈欠连连,一脸困顿的样子引来老师的关注,塔希尔只好说:“我去大教堂找东西。” 老师的表情像生吞了一只老鼠:“你去教堂?找东西?是托莱多大教堂吗?” 塔希尔感觉自己犯了错,不该在老师面前说这个,但话题已经开了个头,在老师不间断的逼问下,耷拉着脑袋把事情的大概倒了出来,当然不会选择全说出来。眼看着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拍了一下他脑袋,嗡嗡的疼。 “去擦剑!”老师怒喝,“把庄园里的剑全部擦一遍!” 塔希尔焉头焉脑地去擦剑。 托莱多是兵器之都,庄园里收藏了几百把刀剑。窄而薄的骑士剑、德意志宫廷焰形剑、苏格兰笼手剑、刀身花纹华丽的大马士革弯刀……剑术课老师传授至高之术时,偶尔也会兴致勃勃地谈起锻剑技艺的传承与进步,保护养剑的方法与实操。带他们欣赏藏剑室里各色异国武器。 擦剑是个很无聊、也需要耐心与谨慎的活。庄园里的刀剑保存状态都不错,刃口依旧锋利,有些长剑的金质笼手装饰着华丽宝石,“头重脚轻”,擦拭过后更要小心磕碰。 藏剑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头头发卷卷的圆脑袋探了进来:“原来你在这啊。” 塔希尔停下动作:“卷毛?” “嘿,看你不在,我就来找你。”卷毛鬼鬼祟祟地溜进来,看了眼桌上的长剑,“你干了什么老师叫你来擦剑?” “因为我私自行动,去了很危险的地方。” 在擦剑的时候,塔希尔已经想明白了,去圣殿骑士团最高大师所在的地方、圣殿骑士核心会议场所的托莱多大教堂拿东西,确实太危险,太莽撞,还有把庄园的存在目的都暴露出来的风险。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刺客。怎么,老是一而再再三的犯错呢。 他说完事情头尾,有点沮丧地问:“我是不是不适合做刺客?” 卷毛有点奇怪的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的决定好像总是错的。” “你明明很厉害啊!去托莱多大教堂都没人发现,这不是厉害是什么?” 塔希尔觉得有点不对:“我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 “可是我的行动会让庄园有暴露的风险。” 卷毛吊儿郎当的表情:“庄园的存在早被圣殿骑士怀疑了,不过我们明面上都是梅迪纳公爵训练的契约骑士,他们不敢随便冲进来的。” 塔希尔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梅迪纳公爵是谁?” 卷毛看他也像个白痴:“庄园的主人啊!”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他在兄弟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大导师啊!” 塔希尔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痴了。他挠挠头,叹了口气,继续擦剑。 “要是他们真的来搜查这里也没关系,庄园有地下暗道,潜一阵水就可以游到外面的塔霍河去。”卷毛耸耸肩,“所以你真的没必要担心,兄弟会没有你想的那么孱弱。只要你不犯非常严重的违背教条的错误,都会有挽回的余地,大不了挨一顿骂就是。”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嗯……”卷毛想了下,“我以前和一个很漂亮的少女谈过恋爱,他父亲怀疑我是刺客,冲进庄园把我打了一顿。” 塔希尔目瞪口呆:“然后呢?你还手没有?” 卷毛抱起胳膊:“那个老家伙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要不是看恋人的面子……哼。”他鼻孔出了声气,“反正挨了一顿老家伙恶毒的咒骂,还挨了老师的一顿唠叨,最后也像你一样,被罚到这里擦剑……几百把剑呢,擦了好几天才擦完。”他嘟嘟囔囔地抱怨。 塔希尔被他的故事吸引:“然后呢,那个少女呢?” “分了。”卷毛语气平淡,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所有人都说,圣殿骑士的女儿和刺客待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理念不同。”卷毛的神情明显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那位父亲闯进庄园可不是单枪匹马,是带了人的——他试图通过搜寻女儿情人的理由找出这里是兄弟会驻地的证据,好在庄园里的学员平时都不会佩戴袖剑,也没到正式断 21. 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用靴刃进行突然袭击,最主要用的腿招是大龙摆尾和蝎子摆尾,讲究时机和与敌交错的方位距离,尽管都是“摆尾”,实际很不同,大龙摆尾是双腿轮流作为扭矩中心旋劈,蝎子摆尾是双臂撑地飞腿伤人,用不用靴刃使蝎子摆尾需要根据敌人身高来判断:“不能冲面部扎,不然你很有可能拔不出来,还容易伤靴刃,靴刃是在极端情况下的突袭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建议用。” “我还要送你一样东西,你父亲的袖剑——”苏檀拿出盒子打开,“我已经修好了,一些零件都更换过了,你要试试吗?” 塔希尔信赖苏檀的手艺,不过:“两只手都戴会不会有点不方便?” “不会的,而且多一只袖剑,对你右臂也是防护。”苏檀拉起他袖子给他套上,“看,还是挺合适的吧,而且这只袖剑我做了点改装,可以把剑拆下来当匕首用,更方便些。” 塔希尔试着抬了抬手,左臂装配袖剑多了点重量,活动时能察觉到左右臂微妙的差异,撞上两个袖剑就感觉平衡多了,确实要舒适很多。 苏檀又问他:“你是喜欢剑还是刀?” 塔希尔没有犹豫地回答:“刀。” 剑刺击的速度很快,也是非常优雅迅猛的武术。但塔希尔最先接触刀法,觉得还是刀最合他胃口。 苏檀一笑:“那我去给你拿把刀来。” 苏檀拿来的正是塔希尔最初接触刀法时海东青介绍的雁翎刀,不过开了明晃晃的反刃,轻弧若雁翎,寒光耀冰雪。 拴上刀鞘,塔希尔觉得自己现在一身真的可称装备完毕。苏檀看在眼里,心里犹觉可惜:他不会做甲,不然穿上棉甲,防护保命的几率会更高。 他看着塔希尔笑:“喜欢吗?” “当然喜欢。”塔希尔很兴奋,当然得了苏檀这么多馈赠,他也没忘记拿出自己拿回来的东西,那块雕刻着荷花的玉牌。 苏檀拿到玉牌在掌心摩挲了一会,冰冷的白玉很快温润暖手起来。 他看玉牌的时候目光柔和下来,这样惘然又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将玉牌收入袖中。 塔希尔没看清楚他塞哪儿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东西就不见了。苏檀笑道:“在这歇过一晚上再出发怎么样?给你做好吃的。” 塔希尔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听到要加餐,立刻答应下来:“好啊!” 厨房的笼子里关着三只活鸡。苏檀烧起热水,先把鸡烫水拔毛,去净血水,剁成块倒入锅中焯过水,再放进陶盅,加过淹没食材的水盖盖炖煮。接着开始料理别的食材,将西红柿、胡萝卜、蘑菇洗干净,有塔希尔帮忙,食材处理得很快。 塔希尔刚开始不知道苏檀要做什么,直到看到洋葱、从林林总总的调味罐和香料罐中挑出迷迭香、百里香和玉桂叶,将西红柿捣烂成糊状,恍然明白过来,苏檀这是在做他惦记的蘑菇沙司。 “今天没买鱼,不然就做鱼给你吃了。”苏檀带着一丝歉意说。 塔希尔不介意这个,只要是苏檀做的菜,味道一定不会差。他已经把在帕蒂诺公爵豪宅里见到的奢华宴会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期待灶上铁锅里炖的鸡能早点炖熟。 鸡肉炖熟后,倒入切块的土豆和水,全程维持火候,诱人的香气随着锅内泡泡的破裂声慢慢溢出,塔希尔觉得自己饿得要命。更要命的是苏檀开始做蘑菇沙司了,蘑菇沙司的香味闻着也很好吃。 他咽着口水等待美食的成型,海东青从外面回来,进来就大喊:“哇呀好香啊,老爹你怎么又下厨……噢~我亲爱的小师弟果然回来啦。” 他一蹦一跳快乐地走过来,“呦吼,原来这衣服是做给你的啊!我就说我怎么穿着不大合适呢。老爹老爹,我也要!” “我给你做的衣服还少吗?从小到大你的衣服都是我做的。”苏檀揭开盖子,挥了两下赶走蓬勃冒出的蒸汽,“好了好了,赶紧去热面包,一会就开饭。” 海东青今天看着似乎格外高兴,哼着歌切面包热面包,把锅中热乎乎的菜肴铲到盘子里上桌。苏檀做的多,两道菜也够三人吃。塔希尔狂啃土豆鸡肉,海东青勺一大勺蘑菇沙司均匀抹在面包片上,夹着几口就干下两片,吃着吃着几乎与塔希尔动手抢起来,蘑菇沙司很快一抢而光,土豆焖鸡肉很快被吃干抹净,连带盘上的残余酱汁都被面包擦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 “两个死馋鬼。”苏檀没吃太多,大部分都给两馋鬼吃了, 碗碟还是两师兄弟洗,塔希尔一边洗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海东青一脸克制不住的笑容:“我今天连赢了三把!三把!你不是想吃烤鱼吗,下午我们去买条鱼回来,你想吃什么鱼?” 塔希尔也很高兴:“当然是鲈鱼最好了,鲷鱼也可以!对了,你说的赢钱……” “嘿嘿,小赌怡情嘛,老爹不管的。而且我就感觉你今天会来,所以出去赚点小钱来加加餐嘛!话说回来,你是为什么事回来了?老爹还给你穿新衣服,阵仗不小啊。” 塔希尔拧干抹布挂在墙上:“我要去执行刺杀任务了,可能要很久才回来,就先过来看看。” 海东青哦了声:“刺杀圣殿骑士吗,嗯……以你现在的水平执行任务,应该没事,不过记得多带点钱和干粮啊,跨越千里找目标刺杀可不是件容易事,我就干过,风餐露宿的老难受了。这年头外面情况也不大好,很多人快吃不起饭了。” 塔希尔搓搓手:“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又很多人吃不起饭了。” 海东青嗤笑:“谁让我们的国王几乎是个摆设呢,真正的权力都在大臣和圣殿骑士手里。好了,不说这个,你在路上记得小心点。走,我们买鱼去吧!” “又出去?”苏檀在桌前磨墨,海东青笑眯眯的说:“去买鱼,一会就回来!” 海东青带的钱不算多,只够买一条小小的鲷鱼,还比往常贵些。 塔希尔挑鱼的时候,海东青问了几句话,闲着没事的渔民诉起苦来,赚的还是那么多,需要买的东西却是一涨再涨,入不敷出,连维持生命延续的麦酒都开始涨价了!这样糟糕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塔希尔听着,晚上吃鱼的兴奋都没了,莫名有种罪恶感。海东青则拍着渔民肩膀说日子迟早会好起来的,今天是圣母升天日,愿圣母关爱你! 回去的时候苏檀已经睡下了,海东青拉出一个个盆倒水养鱼,雪里蕻冲过来围着水盆不停打转,海东青捉住它爪子也去午睡。 塔希尔没有睡意,他拔出雁翎刀看了看雪亮的刀锋,还有袖剑。 他又想起帕蒂诺家的奢侈宴会了,华丽梦幻得宛如身处天堂,自家厨房里充足丰富的食物,还有卡耶塔诺老爷的脸——他紧紧皱起眉。 他没有办法指责苏檀靠做卡耶塔诺情人来获得远胜贫民的优渥生活,毕竟他也因此而受益,然而这强烈的反差让他心情沉重,由此生出的愧疚感无法抹消。 苏檀……塔希尔想起来,自己之前就问过类似的问题,但苏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引导他自己去思考。 但是塔希尔自己没思考出什么答案,他很难对街头的乞丐与市井平民里愈演愈烈的贫困视而不见,而对在苏檀家享受到的一切心安理得。 而海东青似乎就能做到这样,虽然也不能说完全视而不见,但是他的态度……未免乐观得过了头。 他趴在桌上,想了一会,昏昏沉沉的,越想越困,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发现在自己房间里,两只袖剑和武器都整齐地摆在桌上。 是谁把我抬上床的?我怎么一点警惕都没有……塔希尔埋怨自己的疏忽,匆匆下楼。 午后的家格外安静,苏檀在裁剪做衣,听到他下楼的动静抬眼一笑:“怎么就睡这么点时间,睡得还好吗?” 塔希尔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警惕了,是苏檀抱他上楼的,他有些意外,苏檀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居然有力气抱得动他。 “师父。”他搬了张凳子调转椅背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没想明白。” 布料剪开的碎屑飘扬在午后的阳光里,苏檀的脸也蒙上了一层柔光:“塔希尔还有想不通的烦恼呢,是什么?” “我想……师父你应该知道,外面有很多人极端贫穷,吃不起饭,物价在疯狂上涨,我不明白……”他斟酌了半天语句,觉得自己没办法把自己的疑问直白地说出口 为什么您好像对此习以为常? 苏檀理解了他的话外之音,温和的说:“你对穷人没有丧失同理心,我很高兴。但是……同理心太强,也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思考一下,如果你想改善这些穷人的生活,你觉得要怎么做?” 塔希尔只是提出疑问,苏檀的问题把他问住了,他想了好一会,支支吾吾地说:“首先……首先要有一个英明的国王!带领能干的大臣们慢慢让西班牙生活得更好,拓展更多的殖民地,种植更多的作物用来贸易,就像黄金舰队存在的时代那样……” “什么样的国王,才能叫英明的国王呢?又能有多少能干的大臣?” 塔希尔想起一个绝佳的榜样:“我觉得法国的皇帝就是英明的国王!法国的民众都尊敬地称呼他是太阳一样的帝王,没有他的领导,法国不可能这么强大。” “可是即便是这么英明的国王,巴黎的街头依然有数不胜数的乞丐和小偷,你觉得要怎么帮助这群可怜人?天天给他们发钱吗?” 塔希尔纠结了会,半晌才说:“我觉得,至少要给他们土地,分发农具与房子,这样有田地可以种,至少能够养活自己。” “如果法国的土地不够分呢?” “嗯……那就去开拓殖民地……” “可殖民地的土地,本来是属于那片土地的原住民的。将原住民杀死,强迫幸存下来的人带上锁链变成奴隶,压榨血汗,最终作物、矿物贸易得来的金钱还是会流向贵族与富人,耕作土地的人不会有任何好处,就连本国的大部分人民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富有。” 塔希尔脑袋里一团浆糊,他说不出话了。 苏檀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塔希尔,任何时候都有穷人,想一劳永逸解决贫困的问题,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也难以想象将来会怎么做到。思考是好事,但是为了一个几乎无法解决的命题投入消耗过多精力并不值得。” 塔希尔想了好一会,还是有点郁闷,他不想在苏檀面前说谎,因为苏檀能看得出来,可是真实的情感说出来似乎有点伤人:“我好像……还是不太能同意您的结论。”就算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苏檀笑笑:“没事,我没有强行让你改变态度。我只在意一件事,你讨厌像我这样,周围平民都贫困而自己生活享受的的人吗?” 塔希尔一 22.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第六个目标是一个贵族,居住在阿拉贡区的萨拉戈萨。 然而等塔希尔费了好大功夫来到萨拉戈萨,从当地线人口中得知,目标上个月就已经离开了,带着一些仆人和管家前往已经白雪皑皑的蒙卡约山脉,身边还有几个骑士护送。 仆人们说老爷被恶魔诅咒了,所以前去蒙卡约山脉寻求救赎的良药,事实上他们去那里干什么还不得而知。 “蒙卡约山脉那里有什么?不会有伊甸神器吧?”塔希尔胡乱猜测。 线人摇头:“那里没有神器,但是有一个受诅咒的村子特拉兹摩斯,那里聚集了大量女巫、魔法和草药。你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是去那里治病的。” 塔希尔谢过这位线人,走出线人的家,抬头看了下天气,阳光还很温和,晒得人暖洋洋的,让人想起雪里蕻闭眼憩息时被苏檀梳理得乱飞的蓬蓬细毛。 塔希尔准备了足够多御寒的衣服,害怕自己在山上被冻死,真正出发时才发现特拉兹摩斯位于丘陵地带,不仅用不着太费劲爬山,而且比白雪皑皑的山顶还是要暖和一点的,不算很冷。 特拉兹摩斯作为阿拉贡地区远近闻名的巫术村,它的“荣耀”经过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亲自认证,在教皇的授意下,教会唱诵108篇圣咏集对这个村子下达最严厉的诅咒。特拉兹摩斯由此越来越衰弱,人丁稀零,房屋年久失修,名声在日复一日的荒僻与浓重的巫术色彩中愈来愈神秘。 然而它终究没因诅咒彻底死去,相反在巫术暗暗流行的现在,有不少贵族偷偷摸摸来到特拉兹摩斯求取让心爱之人也心悦自己的魔力药水,或是对某位仇敌下达致命的诅咒,给这个安静而古老的村庄增加了几分人气。 塔希尔第一次来到这个神秘的巫术村,村子面积不大,一眼望过去人气只有百位数出头,走在街上,两边的屋子空无一人,窗户朽烂,边角粘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积满死蝇尸体的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符合巫术村想象与气氛的草药味道,浓烈而呛人。 这是在煮什么呢? 对巫术的好奇短时期内压住了先找目标的计划。村子里大多数建筑看样子老化得厉害,塔希尔不敢随便窜房顶,要是把这些老古董踩塌了,他也没办法继续潜行下去了。 充满新奇感的偷偷摸摸游逛了会,村子面积不大,住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塔希尔没花多少一会就把道路和居住情况基本摸查清楚,目标住的地方自然是村子里状况比较好的房屋,带着几十个侍从和男女仆人照顾自己的起居生活,屋里的草药气味更是浓烈。 塔希尔观察了两天目标在特拉兹摩斯的生活规律,觉得用毒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正好小村子草药云集,他花了点小钱就买下了很多来自蒙卡约山的独特药材。剧毒、致幻、催情、疗愈应有尽有。 经验丰富的老巫师好不容易等来个大方顾客,态度极其热情的推荐他家的招牌纯手工制作的爱情魔力药水,只要把一点点液体加入爱慕之人的饮食中,就可以让自己在爱慕的人眼里更富有魅力,更容易爱上自己。 塔希尔本来是不信的,但是遭不住老巫师吹得天花乱坠,加上这么多有钱贵族都鬼鬼祟祟地跑来寻求巫术的助力,没准特拉兹摩斯的巫师真的掌握某种超自然的魔法力量? 他半信半疑买下了精致小瓶装的淡紫色魔力药水,老巫师为自己成功的推销眉开眼笑,态度亲切的表示每年六月特拉兹摩斯会进行隐秘的巫术节,届时欢迎光临选购。 “真的有用吗?”塔希尔举起瓶子,对着光看瓶内的液体。 里面漂浮着一些不明颗粒物,也许是草药的杂渣?又对着瓶口闻了闻,气味很淡,拧松瓶塞再闻,一股淡淡的薰衣草与罗勒的香味。 塔希尔不太相信这样一瓶东西能拥有什么神奇力量,他想自己大概是脑袋被马粪撅了才会被哄着买下了这玩意,不管怎么样,应该……无害……吧? 老巫师说药水不能长期见光,他好好的把它收好了。 “这位先生,您为什么买他家的药水?” 塔希尔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女子戴着由水晶石、牛骨打造的极尽华丽又夸张夺目的多圈项链,光洁的额头上用青色、赭石红的染料画了神秘图案。身披一件皮毛做的短披风,披风边缘用薰衣草和鼠尾草精心编织成麻花绳,连缀着各种干草和零碎的小物件,色彩明艳华丽的大摆裙像怒放的鲜花。她的衣着打扮很有凯尔特人的味道,又像在模仿吉普赛女郎,可能凯尔特女子在神秘学领域更有血统上的说服力。 “为什么不能买?” 女郎哼哼,“他给你的只是一些无用的花草精油复配,要说用处,那是一点用都没有。”很快她话题一转,“不如来买我的爱情香包,我可是正儿八经做了草药的魔化,具有真正的魔法效力!如果你有兴趣,还可以来个爱情占卜,卜问你喜欢的人对你到底喜不喜欢你哦!” 塔希尔已经栽过一次,并不想再吃一次教训:“算了吧。”扭头就想走。 女郎一下转到他面前张开手臂拦住去路:“确定不想尝试一下吗?我可以为您免费占卜!如果您觉得满意,再来选购我推荐给您的魔法用品,改善你的气运和磁场,相信我的占卜技术,你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女郎自信满满的态度让塔希尔觉得有些好笑,女郎生怕快到手的生意飞了一样,竭力强调占卜的“免费”与自己高超的占卜水平,盛情邀请塔希尔来自己的小屋坐坐,就算什么也不买,停下休息一阵也没关系的。 最终塔希尔还是没抵住免费占卜的诱惑力,亦或是抱着看这个假冒凯尔特女巫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儿的想法,跟随女郎走进了她的小店。 女郎的占卜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草药和蝴蝶标本,点着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墨绿色蜡烛,浓厚的草药味道让塔希尔想起了苏檀身上的味道——也许他暗地里也在和各种各样的草药打交道? 有满屋子草药、香薰蜡烛、和水晶石摆设的神秘氛围下,塔希尔感觉有点不适,好像恶魔就跟在他身后偷偷挠他痒痒肉。 在占卜开始前,女郎颇具仪式感地用薰衣草与鼠尾草捆扎成的干花束拍打扫过了塔希尔全身,再请他调整呼吸,保持精神上的平和与专注,先在心里想好自己的问题,问题的指向一定要明确。 在半闭着眼的默想中,塔希尔专注的想着自己即将卜问的问题,直到女郎将整理好的马赛塔罗平铺在他面前,请他选择四张牌一张张地交给她。 塔希尔认真选了半天,将牌交给女郎,看她摆成金字塔形,再逐一翻开,一看之下眉头就皱起来了,看得塔希尔心一紧。 在塔希尔视角里,顶上三张牌是正位的,唯独底下的牌是逆位的,在脑海里倒过来——三张逆位,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紧张的盯着女郎的红唇,有点害怕她吐出什么不好的释义,更有些后悔,如果结局不好,还不如不来占卜呢! 女郎对着牌看了半天,单手支撑住下巴:“您的感情问题有些有趣。” 塔希尔吸了口气:“请您尽快说吧,到底什么结果?” 女郎指点着牌:“这张牌代表你对对方的想法,这张是对方对你的……”简单介绍了牌位代表的解读意义后,女郎开始正式解读,她抛出一个问题:“您与她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青梅竹马?” 塔希尔心情有些放缓,这点并没有说对:“不,我和他,她并不是从小时候认识了,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时候。” “嗯……如果您觉得这不算小时候,那就不算吧。”女郎叩叩那张倒立的“太阳”,“这张牌代表她对你的看法。她的年纪应该比你大一点,已经不把你当作小孩子看待了,放在感情里,同时有比较复杂的心态意兆。她是不是一位生活上占据地位优势的人?她很有财富与权力,类似于你家长一般的角色,让你在感情关系里有种掌控不住的空虚感?” 塔希尔瞟了一眼牌面,逆位的宝剑王牌和权杖王牌。 见鬼的魔鬼,女巫!这些都代表了什么!她怎么看出来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很有钱,权力没看出来,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短时期内没有权力,智慧也会让他攫取到相匹配的权力。”女郎说,“目前来看,你们的感情关系仍旧困难重重,会非常非常艰难,不过看最终的结果……”女郎指指唯一的正位牌,“圣杯国王,嗯……”她再瞟了一眼,沉吟一会。 怪不得是圣杯国王,如果女性,就该是圣杯王后了,“圣杯国王,代表他是一个成熟稳重、知识广博的人,无论是事业和家庭都处于稳定的状态,换算到感情关系。恭喜您,您最终的结果仍然是美好的,您将会与他组成家庭关系。” 塔希尔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种梦幻的飘飘然的幸福感:“真……真的吗?” 女郎扬起神秘的笑容,今天这笔生意是十拿九稳了:“当然是真的,不过在抵达这一步之前,您可能要吃不少苦头,毕竟圣杯国王可不是那么容易般配的人。他对待感情很从容,如您对他感觉与现状,他占据绝对的优势,他不会选择比自己不成熟的人。” 塔希尔现在完全信服了女郎的占卜结果,开始询问自己要如何做。 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是要加钱的,不过塔希尔现在从刺杀目标身上攒了不少钱,支付得起的占卜资金。女巫给了一些“听从自己内心的直觉、保持心灵上的沟通与交换、发挥好自己熟悉的领域工作”等等不痛不痒的建议,再开始极力推荐她为塔希尔的情感现状专属调配药方的魔法香包,还想推荐解读星盘的服务,说出来的价格把塔希尔吓了一大跳,两相对比下,塔希尔半是糊涂、半是迷信的买下了魔法草药包,反正这玩意也不算太贵。 买完走出女巫的小店,塔希尔后知后觉的想到:我是不是又被马粪撅了脑子? 他看看小小的香包,闻闻,还挺好闻的,算了,就当是来特拉兹摩斯购买的纪念品,还要抓紧时间调配能毒倒目标的毒药。 草药店里有毒的魔法草药有萃取的颠茄汁、磨成粉的毒蝇伞菇、阿魏等等。塔希尔谨慎地使用一些气味不太浓烈的原材料调配,将几种剧毒物质混合在颠茄汁里,生怕毒不倒目标,莫名也生出了老女巫在阴暗房间里调配魔药的错觉。 毒药调配好后,他找机会倒进了目标的药锅里 23.序列四:故烧高烛照红妆(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对如何发财陷入思考的塔希尔很快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过无谓,这暂时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离诸圣节越来越近,他等待的有点焦灼,比马上就要面临债主催债的莎莉小姐的等待心情还要急迫。 奥列维终于还是来了,他也是为了诸圣节才上岸,要采购大量蔬菜水果与茶酒上船庆祝。 莎莉对他的光临开心得不得了,吩咐厨子抓紧时间做了一大桌菜款待他和他的手下,所有仆从都跑去厨房帮忙,照顾十几个人的吃喝,菜肴与吃空的杯盏要一刻不停地换下。 在这紧张的忙碌中,莎莉小姐挽着奥列维的胳膊亲密无间的上楼。 一切都被塔希尔看在眼里,忙完手头上的活计,他找准角度远远的观察了下,有两个手下把守在楼梯口,公然刺杀有点困难。他想了下,转身走进了杂物间。 下等仆从有单独的通往上层的楼梯,逼仄阴暗。塔希尔通过仆人楼梯绕过把守楼梯口的守卫,鹰眼环视,很快确定了莎莉和奥列维所在的房间。 他随便找了个空房间翻窗而出,先爬上屋顶再下落接近房间窗户。这两位白天办起事来不怎么讲究,连窗帘都懒得拉一下。 莎莉小姐在飘摇的窗帘间猛然看到窗户外有一张脸,嗯嗯啊啊的表演一时间都断了,惊讶地睁大眼睛,塔希尔做出噤声的手势,往下一缩,又看不见了。 “亲爱的。”莎莉强装镇定,“刚才好像有邻居在偷窥我们,能把窗帘拉上吗?” “你的邻居还有偷窥的习惯?”奥列维很是不满,“很快我就挖出他的眼珠子。” 他一脸戾气地松开莎莉,转身去关窗户,准备对偷窥的邻居啐口唾沫,挂在窗台下的塔希尔猛地一伸手,袖剑刺穿他喉咙,飞溅的鲜血自脖后喷涌而出,莎莉吓得尖叫起来。 塔希尔轻盈灵活地钻进房间,他听到了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侧身埋伏在门口,等待那两个倒霉鬼自找上门。脸庞煞白的莎莉终于反应过来,哽咽着开始发出逼真的□□声,于是脚步又折返回去了。 塔希尔扭头看了莎莉小姐一样,她忍不住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抹眼泪,但是哭泣的对象很不一样:“我的债……我的债务怎么办……” 塔希尔也有些头疼,转身去摸尸体。 奥列维两只手足足戴了四颗硕大宝石戒指,还有一只镶嵌着彩色宝石的金质怀表、雕饰浮夸的手枪,还有一封信。 他把宝石戒指和怀表丢给莎莉,莎莉马上止了哭,开始对光看宝石成色,转瞬间就笑容满面,叫塔希尔惊叹于人居然可以这么迅速的变脸。 他低头拆开信,顿时皱起眉,这是一封密信,信上的文字杂乱无章,没有密码本根本无从知道这封信件到底写了什么。 “我问一下,奥列维他有记笔记本或日记的习惯吗?” 莎莉暂停对宝石戒指的估价,眨眨眼:“我记得他说过,他记性不太好,因为脑袋曾经受过伤,一些重要的事会写在笔记本上,但是他的笔记本肯定不在岸上,你要去他船上的办公室找。” 塔希尔摸摸下巴:“好吧……怎样可以安全地混上他的船?” 莎莉想了会:“我知道他们采购补给有固定的批发商,是老合作伙伴了。或许你可以从他们送货的货箱里偷偷潜进去。” “嗯,倒还真是个好主意。”塔希尔擦了擦袖剑的血迹,“那几位批发商都叫什么?” 莎莉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唔,什么条件?” 莎莉一脸气恼:“你杀了奥列维,他的手下还在楼下大吃大喝,等他们发现奥列维的尸体,你要我怎么办?!他们一定会以为是我杀了他的!” 塔希尔掩嘴咳嗽了下:“我觉得不大可能,毕竟您和他的体力差距有些大,他们应该不至于……” 莎莉愤怒地冲他丢出一个枕头,塔希尔下意识地侧身让开,“被怀疑上可能会死的人不是你!快给我想想办法,怎样都好!” 说想办法,实际上除了杀人灭口没有太好的办法。在特拉兹摩斯自配的毒药还剩一点,如果要一网打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问题是现在明显没办法处理好这么多尸体,一艘船可不止这么点人,还在外的水手听说莎莉小姐这边出了事,肯定会怀疑到她头上。 塔希尔思索了下:“你有没有什么气味不太明显的香水?” “上帝啊,你听听你的要求有多么自相矛盾。”莎莉小姐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这种香水是不存在的,也没有意义!” 塔希尔思维转得很快,香水不能作为气味的标记,酒绝对可以:“你给他们安排的什么酒?” “还能是什么酒,当然是朗姆酒啊!” “我有主意了。”塔希尔抄起身边柜子上的葡萄酒,开瓶往尸体上浇了大半,酒味掩盖了新鲜血液的味道,他扛起尸体,“让他们尽情狂欢吧,有多醉喝多醉,我先处理好这位。”说完从窗户跳了出去,莎莉赶紧下床去看,才一小会功夫,塔希尔就已经扛着尸体不见了。 塔希尔把尸体搬到自己在做仆人时发现的隐秘角落,丢在这里至少要过一天尸体发臭了才可能被发现。 处理好尸体后,他折返回去,宴席上的宾客已经醉倒了大半,守在楼梯口的两个水手还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 塔希尔去厨房拿了个餐盘,倒两大杯朗姆酒,倒了一些颠茄汁,再拿了几样新鲜出炉的甜品,端着餐盘送给两位水手:“这是小姐的意思,希望二位先生能对我们的招待满意。” 两位水手很高兴地接纳了这份礼物,三口两口把甜品吃个精光,酒喝了大半杯,很快出现了精神恍惚的状况,摇摇晃晃、四肢痉挛地倒在地上,嘴上胡言乱语,但是有酒醉的遮掩,没有人怀疑他们是中毒。 在仆从们忙活着搀扶起烂醉的客人时,塔希尔悄无声息扭断了两个水手的脖子,再次扶着尸体扔到隐秘角落,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猎杀苏醒后的水手们。 莎莉小姐在这方面自然是全力配合,水手们陆续醉醒后,有些人自顾自离开,也有人问他们的老大去了哪里,答复是待过一晚就离开了,也许是去谈生意了? 没有人起疑心,醉鬼们一个个离开莎莉小姐的住宅,塔希尔知道,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他记下了所有客人们的衣貌特征,再加上朗姆酒的气味,尽可能地在短时间内解决一批又一批水手,东奔西跑,很快,一天杀过的人超过了之前的总和。 在追猎的事后他在心里默数,直到处理完最后一个水手的尸体,他才确定所有参与了欢庆的水手都已死亡。闻闻自己袖口,血腥味很重。 杀了这么多人,他心境越发平静无波,从容地把从尸体身上摸出的朗姆酒倒在自己身上,用浓烈的酒味掩盖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你的要求我办到了。”莎莉小姐对镜补妆时,塔希尔坐在窗台上出声,吓得她整个人跳起来往后退,带翻了椅子,看到是他惊魂甫定地按住胸口:“你吓死我了!” 塔希尔歪了歪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几个批发商的名字吧?” 莎莉不愧是变脸如风的女人,很快恢复镇定,露出甜甜的笑脸:“你好厉害呀!这么快就杀干净了?” “我要赶在诸圣节之前回马德里。”塔希尔眼神暗示她快别说废话了。 莎莉识趣地中止调情,说了与奥列维合作的几位批发商的名字、日常接待生意出没的地方。塔希尔全部记下,转身要走。 “等一下!” “嗯?”塔希尔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台,莎莉走过来,手按在窗台上。 塔希尔忽然知道她想干什么了,但是人半蹲在窗台上一时间没法躲,获得了一个响亮的啵儿。 莎莉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说:“早点回来。” 不会回来了。塔希尔心里道了一句歉,跳下窗台,打算去“友好”地询问一下那几个批发商。 他的运气不错,抓住的第一个批发商就把所有信息老实交代了,他的货已经搬上船,或许可以去找另一位茶叶商碰碰运气,这位茶叶商进货比较慢,每次都是最迟交货的。 既然批发商这么说,塔希尔也只能辛苦自己跑一趟,到地方后发现茶叶商岂止是进货比较慢,他还搁那喝酒呢,醉得一塌糊涂。 塔希尔也不确定他的货有没有交,坐酒馆里听他胡言乱语吹了半天牛,直到貌似是水手的人过来摇晃他,大声问东西准备好没有,茶叶商笑嘻嘻地点头:“备好了!备好了!” 质问他的水手一脸怀疑:“你真的准备好了?” 茶叶商对着上帝赌咒发誓,水手毫不留情地呛他你这坨狗屎只有下地狱的份。但醉醺醺的茶叶商在酒精的作用下什么都可以原谅,丝毫没把水手的话往心里去。 塔希尔转头去茶叶商的仓库找他的货,果然找到几个标着目标名字的箱子,数量不少,放着一包包码得整整齐齐的茶叶。塔希尔转头找了些空箱子,将货箱里的茶叶腾出去一部分,挪出足以容纳自己的空间,收拾好一切后,他翻身躲进空隙里,盖上箱盖,静心等待。 如是待到接近晚上,终于有人来抬货,抬货的也没细看货箱里有什么,或许因为是老熟人生意,直接抬走,叫藏身在货箱内一直有些紧张的塔希尔松了口气。 随着货箱一阵晃悠,几大箱茶叶先是搬上了货车,一路轻微颠簸地来到码头,卸货,上船,划了一段时间后,大船垂下缆绳把货物吊上去,整个交接手续就算完成。 船上除了极少数看守的人,大部分水手都上陆找乐子去了。塔希尔“看”了下外面,甲板上有五个,船舱里有四五个。 从货箱里溜出来,闻闻自己,浑身一股茶叶香味,好像里里外外都腌透了。 他想起了苏檀做过的茶叶虾,味道很清新独特,塔希尔和海东青都很爱吃,唯独苏檀嫌做的不好,说最好吃的茶叶虾应该是用明前龙井做的,只是在西班牙实在搞不到这么好的茶叶,才退而求其次。 仓库外有个巡逻的,他躲在门背后吹了声口哨,把人引过来,刺杀成功。 溜出去后往头顶上看了看,最高处有一个…… 塔希尔沿着高大的桅杆爬上去。夜晚的海不那么风平浪静,船只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塔希尔在托莱多几乎把高点的地方爬了个遍,但是爬这种又细又长、在高空中还微微摇晃不稳的桅杆还是第一次。 爬上高处,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眺望的水手,任留尸体留在上面,自己迅速滑溜下去,落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解决船楼内的几个。他趁甲板上水手靠在船舷闲聊打趣的时候,猫着腰悄悄摸进船楼,靠鹰眼分辨出船楼内人所处的方位。再逐层摸索,寻找船长的办公室,途中有人从楼上走下来,都被他拧断了脖子拖到一边的房间里。 小心翼翼摸到三层,找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塔希尔确信自己没从奥列维尸体身上错过任何东西,自己尝试撬锁,发现不太行,他第一次接触如此精巧复杂的锁,想用一根铁丝解决还是太困难了。 他转头开始找四周有没有能藏钥匙的地方,最后发现钥匙藏在一个固定在桌上的花瓶里,用钥匙打开门后,塔希尔瞬间确定这就是奥列维平时办公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座法式风格的胡桃木小书柜,玻璃柜门内塞满了书籍,寻常水手都不一定识多少字,更别提收藏书籍了。 塔希尔参观了下室内的诸多藏品,走到办公桌前开始寻找可能的密码本。 他翻遍了所有抽屉,比较拉出来的抽屉与桌面长度,探寻可能的机关暗格,这张雕花精致的胡桃木书桌确实有许多暗格,不过翻出来的是一些书信、勋章和怀表,以及一些零碎的精美宝石。 他不客气地收下宝石,抖出所有信封,都是奥列维与儿女的信件,匆匆扫了一眼就放下,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办公桌没有收获,他转向书柜,拉开玻璃柜门,指尖在书脊上扫过,如果圣殿骑士用某本书作为密码本,那么那本书应该会经常被拿下书柜,使用痕迹与其他不常翻阅的书籍肯定不一样。 略作思索后,塔希尔拿下了《堂吉诃德》。 小时候, 24.序列五: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陛下驾崩了。”梅迪纳公爵脸色很不好看,“现在的摄政团几乎就是圣殿骑士团的翻版,大权在握,可想而知,主教大人很快就会对我下手。” 苏檀不紧不慢地啜饮了一口栗子奶茶:“路易十四陛下不在乎他和王后的协议了吗?” “玛利亚.特蕾莎!”梅迪纳公爵冷笑起来,语气尖刻,“她在巴黎根本不算什么了,还不如路易十四的首席情妇能说得上话。” 梅迪纳公爵停顿了一下,脸色难看得像越聚越浓的乌云:“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为了权力不顾一切。法国的兄弟们告诉我,现在他为了掩饰自己无耻下流的行径,又是向荷兰和英国写信,又是四处演讲,美名其曰;‘为了整个欧洲的和平稳定’!可笑,他就是欧洲最大的战争之源,信条诅咒他!” “英王和荷兰那边怎么说?” 梅迪纳公爵神色稍稍和缓了下:“英国那边暂时还没有传来消息,但是我敢肯定,他们不会坐视不理。路易十四已经是欧洲最强大的君主之一了,就算这样还不能满足他贪婪的胃口!试图染指西班牙的权力和殖民地……其他国家还有哈布斯堡王朝绝不会容许他继续疯狂无度的扩张下去。” “这么看来,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您觉得呢?这个时候……作为遗嘱协议合法的继承人安茹公爵还在路上吧?” “是的,我也是这样的判断,事关王位继承权的战争不可避免。摄政□□出了卡斯蒂尔里奥斯侯爵去迎接他。” “路易十四陛下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站不住脚,为了自己孙子继任国王的合法性,他一定会派出军队稳定局势,就算英王那边有所不满,如果法军的战争行动打得够快,并且能够取得胜利,还是有很大希望让各国承认安茹公爵的合法继承权。”苏檀晃了晃杯里有些沉淀的栗子蓉,从容不迫地说:“大导师,我觉得您暂时不用那么紧张,先等等看吧,看法军的动作。” 梅迪纳公爵神色愈发不乐:“难道让兄弟会眼睁睁看着圣殿骑士团掌握这个国家的所有权力吗?” “这个国家权力掌握在国王手里,而且这位即将到任的新国国王背后还有他的爷爷和法国的军队。”苏檀恬然地微笑,“我们对这位安茹公爵了解还不够多,对吧?没有一位合格的君主会喜欢自己身边有个能分享自己权力、威望比自己还深重的摄政团的。” 梅迪纳公爵对未来完全乐观不起来,忧心忡忡:“这位安茹公爵还很年轻,才十七岁,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领导一个国家的能力。” 苏檀问:“他健康吗?” 公爵愣了一下,惊愕很快化成了无奈的叹息:“波旁王室的子孙比哈布斯堡王朝的还是要健康多了。” 哈布斯堡王朝作为欧洲王室最古老、强大的王室之一,极度崇尚自己高贵纯净的血脉,家族中的男女互相通婚,一代一代近亲□□的结果落在后代身上是极其可怕的灾难,除了标志性的“哈布斯堡下巴”,其他健康问题也是层出不穷。 典型代表就是上任国王卡洛斯二世,他四岁才学会说话,八岁勉强走路。矮小,阳痿,面容丑陋,身体虚弱,很早就被断定没有生育能力。但谁也不敢说这是王室□□的后果,而是说他“中魔”,是被邪恶的巫术诅咒了。因为身体健康的问题,他几乎没有什么理政能力,偶尔一次因为看文件耽误了一会吃午饭的时间都能被当成特大新闻广而告之,让无数民众对此惊奇不已。 摊上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能力的虚弱国王,西班牙真正的权力在圣殿骑士团和兄弟会的明争暗斗里滚来滚去。 “健康就行,年纪不是问题。”苏檀心想,万历皇帝十岁就登基,天启帝登基的时候也就十六岁,登基一年后就差不多熟悉了朝堂事务……想到天启帝,他心突然又好像被针浅浅扎了一下,猛地皱缩起来。 阿檀,阿檀…… 苏檀揉了揉额头,把突然上涌的情绪撇到一边去,给公爵泡上一杯新茶。 梅迪纳公爵诉了半天苦,怀里的雪里蕻一转身拱出去,心里的怨气也差不多全发泄出来了,喝过几口茶后情绪平和了许多。 眼下安茹公爵的到来已成定局,至于他国会不会承认安茹公爵,如苏檀所言,还要看法军的战绩够不够亮眼,能不能吓住英国议会那帮贪生怕死的工厂主金融家。他现在无比迫切地希望法军在接下来的作战行动里吃个大苦头,虽然以法军的实力来看,这是个比较不切实际的愿望。 送走梅迪纳公爵后,苏檀关上门,一转头就看到楼梯上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眨啊眨的塔希尔。 他莞尔一笑:“都听到了?” 塔希尔站起来,老实承认:“听不太懂。” 苏檀伸出手:“过来吧,哪里听不懂?我跟你讲。” 塔希尔知道原来的国王死了,但是不太理解大导师为什么会这么发脾气,似乎对马上到来的新国王安茹公爵很不满意?只要新来的国王是个好人,那不就行了吗? 苏檀告诉他,大导师不是对安茹公爵不满意,而是对他爷爷、当今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不满意,之所以不满意,还要从路易十四娶了前任国王的姐姐玛利亚.特蕾莎为王后说起。 玛利亚.特蕾莎与路易十四是表兄妹关系,当两国决定联姻时,西班牙外交官害怕西班牙的权力并入法国国王的版图,避免彻底成为法国附属国的情况,他们逼迫路易十四自己签下协议放弃与未来王后诞下的子嗣的对西班牙的继承权。 而安茹公爵腓力是路易王储的次子,路易十四的亲孙子,卡洛斯二世在死之前签下遗嘱,将王位继承权交给腓力,这无疑与路易十四之前签订的协议冲突,很难不说是圣殿骑士最高大师和路易十四私底下秘密磋商合作后的结果。 “路易十四的亲孙子获得了西班牙的王位,哈布斯堡王朝肯定不会满意,他们又不是没人了,按血缘的合法性,理应是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室成员来接手西班牙的权力。还有其他国家,害怕法国有了西班牙后势力变得更强大,它们也不会甘心,像荷兰、英国这些,战争很快就要到来了。路易十四为了自己家族的权力扩张违反协议,给西班牙带来战争的阴影,所以大导师才会那么不高兴。”苏檀轻叹了一口气,“战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你所见,西班牙的人民本来就生活够困苦了,再来一场战争,时局只会更加艰难。” 他这么一说,塔希尔就明白了,不过苏檀的态度比大导师更温和——“为什么?” “因为兄弟会从一开始就输了一着,只能看后面在新国王身上有没有翻盘的机会。”苏檀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 要知道卡洛斯二世虽然疾病缠身,临近死亡的年岁里更是有点疯癫的症状,但是还不算完全痴呆,他也是曾为西班牙的国土利益拍案而起的国王【1】。有理由相信他在被大主教、安东尼奥.德.乌比拉等一干圣殿骑士团团转的时候受过不少精神上的烦扰和折磨,才糊涂地签下了那样一份古怪的遗嘱。 如果兄弟会行动够快,把那份遗嘱偷出来、或者销毁、阻拦刺杀摄政□□出的使者卡斯蒂尔里奥斯侯爵,又或是快马加鞭联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宣布卡洛斯二世的遗嘱为大主教假冒制造,那摄政团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政坛上形成对兄弟会的碾压优势。 “现在安茹公爵已经启程,背后还有个一心支持他的法,单纯的政斗手段可不如军队的摧枯拉朽来得有效啊。”苏檀喝光了杯里最后一口栗子奶茶,“法军实力还是很强的,如果哈布斯堡王朝联合英荷两国来打,还不知道谁能赢。” 塔希尔脑子还有点没转过弯来,这听上去似乎和苏檀偏向柔和的态度没有什么关系,懵懵懂懂地哦了声。 苏檀看到他清澈且愚蠢的眼神就知道他现在还不太明白:“现在棋差一着,安茹公爵已经启程,亡羊补牢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太行了。不如就安心等着安茹公爵来继承王位,西班牙人民的态度应该和你一样,也许会很欢迎这位国王呢,路易十四也会尽心尽力保住孙子的王位的。” 塔希尔微微张着嘴:“为什么和我的态度一样?” 苏檀一手撑点着太阳穴:“大多数人民和你一样,他们对上层复杂的□□势可以说一无所知,只能从平时的政令中感知到这个国王是好是坏。就上任国王的名声,谁都知道真正掌控西班牙的是大臣们,来了个新的国王,也许能改变现在糟糕的状况,而且有公开的遗嘱在,人民不会想到遗嘱有假冒的可能性,其实他们也不太关心国王是来自波旁还是哈布斯堡,既然这是老国王的意愿,那遵从就好了。” 塔希尔这下才完全颖悟过来。从苏檀云淡风轻的语气来看,像是对即将到来的结局早有预料,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相比之下,温顺遵从国王遗愿的人民愚钝麻木,这反差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苏檀轻轻嗯哼了声:“也不用太烦恼了,如果老国王遗嘱是让利奥波德一世的子孙来继承王位,路易十四或许也会有动静。已逝之事不可追,战争迟早会出现,既然如此,大势所趋,顺其自然吧。” 平心而论,苏檀现在也趋向于波旁。虽然路易十四背信弃义这事确实做的太无耻,但是哈布斯堡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长达数百年的近亲□□,要是再摊上一个比卡洛斯二世还糟糕的国王,内忧重重的西班牙不需要外敌入侵自己就会先内崩掉。 说完这些,他笑着岔开话题:“你也该回托莱多了吧?” 塔希尔回家了三四天,在家里好吃好喝的还能天天睡懒觉可太舒服了,虽然也觉得是时候回托莱多,但是今天外面风好大,吹得飞沙走石,不知谁家的蓬布扑猎作响:“外面有点冷。” 苏檀捏了下他的脸:“那明天多穿件衣服,早点把你的成果交上去。” 塔希尔哼哼哼,知道明天是不能不动身了,不如早点收拾好东西。 次日,塔希尔终于辞别苏檀,动身返回托莱多。 他上交了自己收集的羽毛——从死亡目标渗血的脖颈处收集而来,已经氧化成了深黑色,凝固着细小的血块,还有那本疑似圣殿骑士内部通讯使用的密码本《堂吉诃德》。 老师对他的表现表达了赞许,接着他被安排去接受最后一项科目。 老师引着他去见教他新科目的人,远远一望,塔希尔就觉得那人有点熟悉。 等走近一些,他更加肯定了:“猫眼?” 猫眼转过来,脸色很黑:“我都说过了不准叫那个愚蠢的外号!” 好的猫眼,是的猫眼。塔希尔忍不住笑了下,很快恢复了严肃的脸色:“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西蒙。”猫眼冷冰冰的语气,后撤一步拉开距离,把自 25.序列五: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卡布雷拉.门德斯。曼里克.卡布雷拉.贝当古之子,你是否畏惧死亡?”【1】 “从未。” “你是否已经做好离开光明,遁入黑暗的准备?” “是的,我已经做好准备。” 台上的人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远离黑暗,你将重返光明。” “我无所畏惧。” “记住兄弟会的信条。” 塔希尔手按心口:“绝不滥杀无辜。” 他与导师一起轻声默念:“绝不暴露行踪。” “绝不危及兄弟会。” 五位导师齐声吟诵—— “Where other men blindly follow the truth, remember——Nothing is true” “when other men are limited by of laws,remember——Every thing is permitted.” “We work in the dark and serve the lights,we are assassins。” “Nothing is true, everything is permitted.” “现在。”为首的大导师伸出手,“喝下你面前的祝胜之酒,愿信条护佑你。” 来时塔希尔就注意到高台正下方的刺客雕饰里有方延伸出来的小小平台,放着一只头盔性双耳青花瓷酒杯,显然是从东方定制来的产品。白底青花,杯口泥金,釉色光洁莹润。 他还以为酒杯只是象征兄弟会财力与地位的装饰物,毕竟贵族家里都以拥有大量东方瓷器为荣,其中又以定做烧制有自家家族徽章图案的纹章瓷最为珍稀罕见,就连兄弟会也不能免俗。 珍贵的瓷器拿来装酒。这么看来,苏檀用瓷器插花也不算太暴殄天物。 走上前拿起酒杯,塔希尔马上感觉得从出这只酒杯质地比在苏檀家里见到的有点差距。 家里的瓷器胎体更薄,更轻,釉色均匀,部分瓷器口沿最薄处甚至可以透出微微的光,但是这件青花瓷酒杯端在手里稍显粗重,釉色胎底近看也不算完美无缺。 塔希尔一眼就挑到青花图案的不起眼处有个令人遗憾的勾丝,像是瓷器的制造者在勾勒图案时不小心手抖了一下。 杯中的液体散发着诡异的难闻气味,昭示它并不好喝。塔希尔呼出一口气,猛地仰头灌了下去。 古怪液体灌下去有些烧喉咙,液体基底是烈酒,塔希尔从中分辨出了曼陀罗的气味——从特拉兹摩斯得来的知识。 他知道这杯祝胜之酒的作用是什么了——剁指头的时候不至于太痛苦太失态,真他妈贴心啊。 他控制不住单膝跪下,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世界左颠右晃,耳畔响彻国王驾崩时整个马德里大大小小的教堂敲响的报丧钟声。 天知道这杯酒里除了曼陀罗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成分?也许真有特拉兹摩斯的巫术力量? 他闻到了水汽的味道,是天气阴沉行将下雨的先兆。很快,这种感官变得越发清晰,风伴随着细密的雨扑上他的脸,温柔地润湿了他的头发。 塔希尔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他惊奇地环视四周,自己似乎是身处一片花园,风格独特的花园。 没有把树冠修剪得圆溜溜的树,取而代之的是自然生长的大树,高低错落,像野外的森林。脚下的阶梯用表面不规则的石块铺成,看着很怪异,表面被踩踏得很光滑,好像一脚踏上去不小心就会摔倒。 塔希尔往后退了一点,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是一片面积很大的池塘,池塘生长着一片茂密翠绿的荷叶,荷叶之下很多红白相杂的鱼类游动,高出荷叶一头的荷花在风雨中微微荡漾。 池塘左边是一座小山包,长着很多种树木,小叶簇拥起来像一朵绿色的烟云,林间点缀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山顶上有一座显眼的尖顶亭子,奇特的是从尖顶延伸出来的线条向外飞翘出一大截,像阿拉伯弯刀那样的弧度,但是更细更尖锐。在这座小山包靠近池塘一面的石板小路上栽种着疏落的柳树,柳条拂过水面,像在与距离不远的花朵调情,和苏檀的画一模一样。 原来世界上真有枝条这么长这么柔软的树,如雨如瀑如长发。 水面上架设着曲折的白色石桥,在荷叶与水岸之间来回拐弯。塔希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桥,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把桥修成直的呢? 微雨斜风,落雨漪漪。塔希尔看到桥的那一边走过来一个人,穿淡青色的衣裳,戴四方的帽子,徐徐走来。 他认出来,走来的人是苏檀。苏檀穿的衣服款式塔希尔前所未见,不过凭荷花开放的季节猜测,应该是夏装。 他的衣服真的和传教士对丝绸的赞叹一样,像神灵的衣装才能拥有的轻透,清淡的颜色层层叠加了好几件依旧薄若晨雾,大袖长裙,行走间衣袂裙摆翻动如水卷云舒,风吹过时也能推起涟漪。 塔希尔看他一步步走来,有一种奇妙的错觉,好像自己和苏檀生活在同一年代,他正徐徐向自己走来,步态气质说不出来的漂亮。 苏檀大步而行,与塔希尔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感觉出了他的存在。 这一刻的眼神对视叫塔希尔呆住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有种被发现的慌张感。 苏檀对视了半天,忽然抬起手,他接触的是空气,又好像切切实实地抚上了塔希尔的眉眼,塔希尔打了个激灵,仿佛真能感知到苏檀指尖上的体温,他的眼神奇怪又疑惑:“是你吗?” 眼前这一幕太不可思议了,塔希尔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妄想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他紧张得想要逃避,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如他所愿往后飞快退去。刹那间全身腾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惊慌地大叫,喉咙却好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在空无的状态挣扎许久,突然再次落地,他以为幻觉结束了,实际还没有。 这里又是哪?塔希尔迷惑的环视。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低矮的建筑,和花园亭子一样飞翘的檐角,挂着绘制着鸟类图案的红色竖骨灯笼,映照出湿漉漉的白墙黑瓦,房子底部是大片大片厚厚茸茸的深绿色青苔。 这样的房子密密麻麻地靠在狭窄的水道两岸,水道两边有柳树,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树,覆盖了爬藤植物的弯曲小石桥将两岸连接,以塔希尔现在的视角看过去,桥的弧度与水上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一条水道上有好几座这样的桥,连绵交叠着映入天边渐沉的夕阳。桥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水是清透的,水道勉强算宽敞,能容大约两三艘小船并行,开放的小码头边缘有乌篷船在轻轻晃荡,连带着船头挂着的灯笼也在晃。塔希尔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哪儿都不能去,好像被定住了。 天慢慢黑下来,但夜里并不平静,反而越来越热闹了。从上游飘下来好几个莲花形河灯,慢慢越来越多,在水上漂着,顺流而下。 “我来迟了。”熟悉但又不算完全熟悉的声音传来。 塔希尔一扭头,看到苏檀走来,左手挎着一篮东西,右手怀抱一提圆球形灯笼,奇特的是里面有能动的骨架,随着步伐和晚间的微风无规律的滚动不停,暖黄的灯光被内部活动的骨架遮掩得闪闪烁烁。 船上的老艄公笑呵呵地说:“不打紧不打紧,来了就好,上船吧。” 苏檀提东西上船时拎了一下裙子,上船的时候船身轻微一晃,看得塔希尔下意识地想扶他,瞬间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赶紧跟着苏檀上船。 老艄公在船后摇动船桨,乌篷小船缓缓前行。苏檀坐船头,船头上布置了小桌软垫,他坐下来,先放好灯笼,再将篮子放在船上,将篮内的东西一样样地摆上桌,几张纸,一把小巧的剪刀,毛笔,小刷子,搁笔的青瓷笔架,和家里正在用的一模一样。 还有好几个调好了墨色的碟子,舀一点清水滴在碟内,用一根小石棒简单研磨一下,就差不多备好了,舒服地靠上软垫。 最后从篮子拿出来的是一个莲花河灯的半成品,花朵只粘了外层一圈,形态还不完整。苏檀比着外圈花瓣大小,裁剪大小合适的花瓣粘上底座。 从上游漂下来的河灯越来越多了,岸上或桥上的人们都想尽了办法把自己的莲花河灯放下去,一点一点的晕黄灯光在水上汇聚成了星河荧荧,照得一河两岸清辉无限。 在一河辉光里,河灯也做得差不多了。苏檀再捏起笔,调好颜色,在河灯上一笔笔抹上荷花的颜色,于是一朵白纸荷花渐渐染上了娇嫩鲜活的荷红,形态越发玲珑逼真起来。 苏檀也试过教塔希尔画画,但塔希尔着实没有那个天分,画得很不好看,毛笔太难用了。海东青倒说自己喜欢画竹与兰,竹子一节一节的,竹叶就像一堆“人”字,左一堆右一团,好画;兰花画一簇簇舒卷的长叶子就行了。但苏檀骂他画的竹与兰都是软脚虾,还是肥肥胖胖的软脚虾,兰花花朵画得和雪里蕻的鼻子胡须一样。 苏檀点缀好了荷花颜色,拈着一根长木条去沾了别的河灯的火苗,点燃木条后,从篮子里摸出一小节红色的短胖蜡烛,先融化了一点蜡烛底部,将其粘在荷花河灯的花心上,再点燃蜡烛线头,火苗由弱到亮,将中空的荷花河灯照亮。 然后,苏檀在花心底部似乎写了什么,认真写了很久,才把河灯放上水面,舀水送它流远,漂着漂着,混入一盏又一盏的河灯里。 “小弟兄,你许的嘛愿啊?” 塔希尔还是听不懂老艄公的话,应该……也是东方的语言吧?不过是口音不一样的地方方言。 他还在琢磨的时候,苏檀答道:“许的是早日见一个人的心愿。” “见谁喏,未来媳妇儿?我看你还年轻,应该还没说媒成亲吧?” 苏檀笑起来:“嗯……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吧,差不多。” 老艄公不理解:“什么叫差不多?” “就是……”苏檀抬头看着天。 有孔明灯放起来了,缓慢的闪烁着划过长天夜色,与地上的河灯交相辉映。 “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呢。” 老艄公恍然大悟:“哦!这是月老老早给你牵红线了呐!” 苏檀笑笑,没有说话。 他摸出一支笛子,试了试音,吹奏起来,气韵绵长的笛声中,塔希尔总觉得苏檀好像又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看了一眼。 是错觉吗?好像又不是。 在略显哀愁的笛声中,塔希尔的视野越飞越高。 他看到了流淌在水 26.序列五: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一万两千法军突袭了荷兰的军事要塞!”梅迪纳公爵看着最新传递来的情报,瞥一眼挂在墙上的地图:荷兰在英格兰和奥地利哈布斯堡之间,这两个国家是最有可能组成反法同盟的国家。在与荷兰的交战中取胜,既能削弱两大国之间的联系,还能杀鸡儆猴。 以武力胁迫各国承认自己孙子继承权的合法性,简单粗暴但有效。 即便荷兰第一时间做出了往边境派军队的反应,但内部意见不一,威廉三世和议会的议员、上层社会的富人们意见相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就算这次法军突袭,议会的风向仍旧偏向于:我们知道他想要什么,那就给他吧!为了和平、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有什么不值得的呢?只是想借以显示自己的力量,没有真的长期占领要塞的意思——而且法军的力量确实很强,让一小部分人吓破了胆子,承认安茹公爵为西班牙国王的呼声愈演愈烈。 威廉三世还没这么快屈服民意,但是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迫站出来公开承认安茹公爵的地位。 但奥地利绝无屈服可能。梅迪纳公爵思索着。 据传言,利奥波德一世听说卡洛斯二世生命垂危时,觉得自己孙子奥地利大公卡尔三世是西班牙国王最合情合理合法的人选,就差开香槟大摆宴席庆祝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不讲信义条约的路易十四,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如果威廉三世迫于内部压力承认安茹公爵的王权,那么孤家寡人的奥地利会怎么样? 梅迪纳公爵思索良久,判断奥地利不会妥协,而只要奥地利不妥协,威廉三世也可能改变主意,没什么比邻国实力进一步增强更可怕的事了,英国尤憎恶惧怕如此。 他走到窗前,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的云,呼啸的风。他知道安茹公爵即将启程来赴任,新国王到来后,以大主教为首的摄政团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对他下手了。 一个陌生的、不知秉性的国王……梅迪纳公爵心事重重。一片落叶跟着风飘过窗前,公爵伸手一把攥住叶子,慢慢在手心上捻碎。 1701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在外交抗议无果后,紧锣密鼓的准备起了战争。不出梅迪纳公爵所料的是,他先派遣了不少间谍进入意大利那不勒斯活动,煽动当地人民造反。这一举动很快被意大利兄弟会发觉挫败,煽动图谋未能得逞,因此没能引起法兰西的重视。 很快,利奥波德一世任命尼古拉.卡蒂纳元帅带兵入侵意大利北部。综合种种情报迹象分析,梅迪纳公爵判断利奥波德一世不光想用武力夺回哈布斯堡对西班牙的继承权,还想顺带把米兰收下——在贪求领土这一点上,有野心的君王们总是高度相似。 与此同时,法兰西君主路易十四为他年幼的孙子、安茹公爵、未来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送行,万分感慨地说:“从今以后,世上不会再有比利牛斯山脉了【1】!” 为了这一宏伟目标,承受多少战争都是值得的。 安茹公爵在哥哥勃艮第公爵路易和弟弟贝里公爵查尔斯的陪伴下抵达法西边境,在边境,安茹公爵与兄弟告别,和三个法国人一同过境。在国境线的另一边,众多西班牙侍臣恭候多时,为新任国王准备了豪华马车和披风,等安茹公爵一过边境,立马把西班牙本土出产的披风披在了新国王肩上。 梅迪纳公爵亦在迎接之列,他仔细打量这位刚满十八岁的安茹公爵,塔是个白净、面容温和的年轻人,和路易十四很像,但缺少其祖父的威严气魄。 他早已从法国兄弟会那里了解到,安茹公爵没有接受任何政治相关教育。在遗嘱之前,他就是一个地位比较高的王子而已,继承法国国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与王太储根本没法比。安茹公爵有着清楚的自知之明,十八岁以前一直快乐的生活在凡尔赛宫,无忧无虑的骑马打猎,跳舞宴会,是标准的巴黎贵公子,平日的学习功课自然不是很优秀。 谁会料到轮不到法国国王继承权,却能阴差阳错捡到西班牙国王继承权呢——梅迪纳公爵为这样一位理政能力近乎一张白纸的国王感到忧心忡忡,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这位公爵看上去身体健康,与前任国王相比,完全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了。 西班牙侍臣们陪同国王向马德里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与闻风而来迎接的民众打招呼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腓力五世对西班牙了解不多,一路上经常好奇地问起有关西班牙的风土和一切,也学会了几句简单的西班牙语打招呼的词句。他温和善学的态度很快让侍臣们都对新国王有了乐观的好感,争相来见识新国王风采的民众更是如此。 尽管梅迪纳公爵在腓力五世即将启程前就吩咐兄弟会成员倾巢出动,排查一路上的间谍与可能预备行刺的凶手,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几日下来寸步不离. 在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作为侍臣中少数能说法语与年轻国王交流的人,他慢慢与国王熟悉起来。眼看着离马德里越来越近,先头斥候已经提前出发去马德里报信。大队人马在原地稍作休息。 梅迪纳公爵问腓力五世:“您现在想家吗?” 腓力五世望望前面的马德里:“刚开始还是有点的……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称职的国王,我会尽力。” 梅迪纳公爵露出温和的笑容:“没关系,您是上帝选中的人。以您的聪明才智,相信您很快就可以肩负起作为国王的责任。” 腓力五世有点不好意思,言语透着拘谨的谨慎:“我可能做不到像我祖父那么优秀。” 其实你祖父道德水平也不怎么样。梅迪纳公爵心里说,不过路易十四的理政能力确实无可指摘,如果腓力五世有路易十四一半水平……哎,算了,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愿望干什么。 “以您现在对西班牙的了解,您对这个国家最大的期许是什么?” “我觉得……”腓力五世想了一会,真诚地说,“我希望子民们能够生活幸福。” 梅迪纳公爵有些想笑,这种听上去有些幼稚和天真的回答似乎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该有的回答,但他仍被腓力五世眼里真挚的愿望所打动,嘴上说着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实现的恭敬话:“相信在您的带领下,国民会有实现幸福安居的一天的。” 腓力五世腼腆地笑了笑。 2月18日,腓力五世正式抵达马德里。 马德里为了迎接新的国王,在短时间内清理街道上的垃圾,修补破损路面,国王的必经之道上都挂上了花环、旗帜等装饰。尽管西班牙本身财政状况已经极其不妙,波托卡雷罗还是尽最大努力协调,力图为国王准备了符合高贵身份的盛大礼节。 苍鹰穿云裂风,俯瞰路上密密麻麻前来瞻仰新国王风采的民众,侍臣和大批守卫护卫在国王马车周边。在高空俯瞰,街道像一锅沸腾的豆子汤。 尽管在途径的行省已经对这番热烈欢迎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腓力五世面对马德里民众热烈的夹道欢迎,还是有些激动地刚发想站起来挥手示意,被人悄悄拽了下衣服,识趣地坐了回去。 西班牙迎来了它新的主人,有幸挤在道路最前侧的民众兴奋地向亲朋分享自己的见闻,关于国王的一切如风一般传到了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来自波旁家族的国王看上去年轻健康,比之前那个丑陋的病秧子强多啦。 新国王在马德里热烈欢呼的簇拥下在布恩罗蒂雷宫落脚,铁门关闭,兴奋的民众久久不曾散去。 苍鹰侧身轻巧地擦过宫殿一角,向主人的位置飞去,半空中减速盘旋了几圈,优雅轻巧的落在苏檀肩上,嘎咕大叫了一声。 “我感觉,新国王还挺受欢迎的嘛。”海东青坐在屋顶上晃着腿,眺望街上慢慢散去的民众。不少还在意犹未尽的谈论,看神情,几乎所有人都对新国王的精神面貌很满意,对国家的未来都产生了新的希望。 苏檀从袖中掏出几条肉干,给苍鹰喂食,猎猎的风吹起他的衣角:“好久没见到这么盛大的场面了,圣殿骑士在这事儿上还是舍得花钱的。” 塔希尔看着根本高兴不起来:“要是这些钱用在人身上就好了……” 这些天塔希尔一直跑前跑后,忙着搜寻来自奥地利的间谍情报,赶在间谍动手之前清理威胁,对这位年轻国王一点感觉没有,但既是名义上的国家最高统治者,还是不免为其担心:“听说只有十八岁?” “哈哈,年轻才好嘛,好掌控。” 苍鹰啸叫了声,似乎表示赞同。 塔希尔瞥一眼海东青,海东青丝毫没觉得这样说的有什么不妥,依然在悠闲的晃着腿,眺望远方。 新国王即位后,很快就无声无息了下去——这一切都不出苏檀所料,一个之前就没接受过正经的政治教育的年轻人,指望他马上担起治理一个国家的责任太不可能了。目前治理国家的核心依旧是波托卡雷罗大主教和他的圣殿骑士心腹们。 路易.曼努埃尔.费尔南德.德.波托卡雷罗完美履行了作为政治家和最高大师的责任,不遗余力地打击自己的对手,不管对方是不是兄弟会的成员,只要是挡了路的,统统都要铲除,把自己的人扶持上去,为自己和心腹手下疯狂夺取权力与利益。 兄弟会在西班牙高层的势力遭到空前削弱,只剩下梅迪纳公爵一个人勉强还算安稳,但是他已经感知到对手无时无刻不虎视眈眈的凶恶目光,就像等待时机的秃鹫,一旦他行将倒下,秃鹫们立刻会俯冲下来分而食之,兄弟会也会遭到重创。 他焦虑,收庇被打压的兄弟,尽力去改善维护盟友的利益,然而波托卡雷罗势力疯狂的扩张速度还是让他感到难以招架。他本想与前西班牙王后诺伊堡的玛利亚.安娜合作,以她的名誉地位与波托卡雷罗的势力抗衡。但波托卡雷罗对玛利亚.安娜早有防范,他向路易十四控告前王后还再与娘家奥地利有秘密来往,尽管没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玛利亚.安娜还是被迫迁居托莱多,远离马德里政治中心几乎相当于完全失势,梅迪纳公爵的打算也落了空。 在身边智囊都没给出什么好用的建议的情况下,梅迪纳公爵迫不得已前来苏檀的住处,希望苏檀能给出可行的建议。 苏檀给他泡了一杯茶,听他一脸忧心忡忡地说明了现在兄弟会的危险情况。人脉、权力、势力影响范围、还有西班牙日愈捉襟见肘的资金问题,都让他焦头烂额。 “对此,您觉得现在要怎么办?” 苏檀问:“现在的西班牙是什么情况?” 梅迪纳公爵对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想了会,组织半天语言,艰难地说:“这个国家……已经千疮百孔了。” 南美殖民地开采得来的黄金没有在西班牙停留太久,而是哧溜一下,就流向了其他国家,对西班牙没有任何发展助益。 在卡洛斯二世时期,西班牙的财政就已经显现了严重的问题,税率居高不下,本土出产的葡萄酒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不再生产,酒价飙升。越来越多的工业品需要从外国进口,本土工业 27.序列五: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主教大人。”德.乌比拉匆匆推门而入,刚要开口说话,抬头看到主教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从圣殿骑士团全面上位以来,成员获得了几乎无限大的权力。德.乌比拉的权势更是远超原本的秘书职责,抵达到近乎内阁首相的地位,这一切都是波托卡雷罗带来的,他对这位主教充满忠诚的敬意。 作为摄政团的核心人物,连日来繁重的事务与操劳让他看上去衰老虚弱了很多,然而等他睁开眼,他锐利清醒的眼神依然让德.乌比拉为之一肃。 “我们的秘书带来了怎样的好消息?”他露出温和的笑容。能得到主教大人温和以待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见识到他的是高傲与独断的专横。 “您削减开支的政策卓有成效。”德.乌比拉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份文件,波托卡雷罗草草翻阅,削减各项开支的成效确实有,但没那么大。 这点也在主教的意料之中。节约只能解决一小部分问题,真正能改善问题的还是扩大收入来源,但是……唉。 主教想了想,不光有政策的问题,还有自己贪得无厌的手下们,上任得权后全然不顾国家死活,只知道敛财捞财。他把他们提上来,不是让他们坐吃山空的,而是来做事的! 想到这他生出一股怒气,脸上又恢复了往常冷漠刻薄的神色:“财政部那边的情况?” 当然不怎么好。德.乌比拉想,您不也知道吗?财政部现在挤满了吃得满脑肠肥的酒囊饭袋,一摞又一摞的文件堆积如山,对波托卡雷罗削减开支的政策执行起来就是呈上来的经费申请能不批就不批,完全不顾哪些是不是真正急需要的,更关心哪些项目经过己手可以抹一把油。 不过赤裸裸地揭穿同仁的丑恶嘴脸太有辱洞察之父的光辉,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过去累积的问题太多,暂时没有充裕的时间和人力来整理这么麻烦的账本。” “是吗。”波托卡雷罗刻薄地说出讽刺的话语:“找一百只猴子来看账本,这个时候也应该看完了!” 德.乌比拉一言不发,波托卡雷罗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靠上椅子,仰头半闭着眼睛:“我决定找一个和西班牙没有任何关系的外国人来整理财政部的泥潭。” 德.乌比拉真正惊讶了:“您想让一个外国人来掌控财政部?” “不是掌控,是干活!”波托卡雷罗指节敲击着桌面,声音清脆有力,“我们的同胞互相从口袋里拿钱,舍不得让一枚多余的金币落入土地,他们除了无休止的索取还能干什么?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联合起来要求我提高税率,然后走向自取灭亡!我已经无法忍受这帮蠢猴子在财政部的胡作非为了,让他们都安分点,在别人干活的时候,老老实实在家跳舞喝酒!” 德.乌比拉恭敬地点头称是,又问:“您对财政部的人选有什么想法?” 波托卡雷罗的神色和缓下来:“我决定让托西侯爵来推荐合适的人选。” 法兰西外交部大臣托西侯爵让.巴蒂斯特.科尔伯特,法国圣殿骑士分册最高大师,也是波托卡雷罗信赖的重要盟友。 他已和侯爵书信沟通过财政部长的人选问题,希望他能举荐一位精通财务、能力出色、没有复杂的亲戚关系、最好出身低微、来历清楚、可以充分信任并头脑灵活的人。 这样的人在西班牙没有根基人脉,唯一能指望庇护的就是波托卡雷罗本人,只要他好好为西班牙效力,波托卡雷罗就会最大程度支持他的工作,给予他想要的一切。 当然,这位干活的部长在人情处事上不能太过愚笨,需要灵活协调部门内部的人际关系,并处理好本职工作范围内的一切,让蠢猪们无话可说。 德.乌比拉思考了下,觉得如此完美的人选恐怕很难找到,要求也太多了点。且让一个完全没根基的外国人执掌一国财政大权,势必引来多方不满和炮轰,有太多人盯着财政部长这个肥缺了。 但波托卡雷罗的决定无人可置疑,更无人敢反对,他对德.乌比拉说的只是通知而不是商议,说完就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德.乌比拉快步走出办公室,内心充满疑虑。 与此同时,在法兰西,托西侯爵为波托卡雷罗求助于他的事情写信。 最开始,托西侯爵也认为这样的人选不存在,后来仔细一想,波托卡雷罗的要求貌似很多,实际总结起来就是要求能干活、能处事、是圣殿骑士潜在成员的人选之一。 他很快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让.奥里。 这个年轻人出身寒微,没有任何贵族亲戚背景。曾经在法兰西税务局下属的一个小部门勉强谋生,不知撞了什么运气,投奔到朴茨茅斯公爵夫人门下,能到公爵夫人手下做事是很多平民一生想都不敢想的目标了,但是这位让.奥里先生很神奇,他干了没几年就因犯下诈骗行为被公爵夫人辞退,如此居然仍能回到原来的小部门继续任职。 从那时起,让.奥里开始展露头角,凭借出色的能力和社交,他的职位蹿升迅速,成为税务局颇有名气的人物。 但是这样有污点的人在法兰西爬不上更高的位置了,上层已经拥挤了太多贵族。托西侯爵觉得以这位先生犯下诈骗行为还能声名鹊起的经历看,他不仅能力可圈可点,而且足够狡狯,社交手段出色,能够应付西班牙古板又抱团的贵族势力。 他在信中详细讲述了这位先生的来历与自己对他的评价,认为他完全满足波托卡雷罗的需求。如果他同意,他就会转告让.奥里先生,他一定拒绝不了西班牙财政部长的诱惑。 波托卡雷罗的回信来得很快:我很高兴您这么快就举荐了合适的人选,现在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我相信您的眼光,让他尽快过来吧。信件还附赠了让.奥里先生的委任书,除却大主教的签名,还盖着国王腓力五世的印章——啊,真是讽刺。 托西侯爵收起委任书,吩咐手下去准备好马车,他要去税务局一趟。 今天的巴黎阳光灿烂,不过让.奥里不太想干活。 昨天晚上的宴会,妆容精致的小姐以扇掩面委婉而不失巧妙的借物讽刺他低微的出身,当时他可以一笑而过,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越想越气,气到睡不着,现在轮到白天,毫无做事精神,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奥里!”一个同事经过他桌时拍了拍文件,“主任叫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噢?好的。”让.奥里慢吞吞地站起来,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扭头借窗户的反光简单整理了下头发,尽力让困倦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儿,整理完毕才去主任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让.奥里敲了敲门,应答的声音却有些陌生:“请进。” 让.奥里疑惑地推开门,办公桌前站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向他露出温和的笑意:“让.奥里先生,请坐。” “您是?”让.奥里没有立刻坐下,他没见过这位,但凭衣着和养尊处优的气度可以判断出地位绝对不小,和自己上司的上司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是部长级的人物吧? “我是托西侯爵。”托西侯爵没有说明自己的职务,“奥里先生在税务局干得很出色,我认为你的能力不该局限于这个小小的部门。” 让.奥里开始怀疑这个托西侯爵是不是主任看他不顺眼找自家亲戚来整他了,谨慎地回答:“我只是做好了我的本职工作,感谢您的夸奖。” “如果有新的机会,你愿意去抓住吗?” 让.奥里反应很快:“您想调离我到新的岗位?” “新的岗位需要极其出色的人才,我经过仔细调查,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托西侯爵温和地微笑,“年轻人,这对你来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唯一一点小小的问题,它可能离你现在的住处比较遥远。” 让.奥里恭恭敬敬的问:“尊敬的侯爵,请您别再折磨我的好奇心了,这份新工作到底是什么?” “这份工作在西班牙,我的朋友急需像你这样的人才来为他打理繁杂的事务。” “在西班牙?”让.奥里愣了下。距离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没有成家,无依无靠,去哪儿都行,但西班牙虽是邻国,到底和自己熟悉的法兰西不一样,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适应西班牙的生活。再者,如果这个调离只是平级调动……那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在巴黎混呢。 “尊敬的侯爵先生,非常感谢您对我的赏识与好意。”让.奥里说,“我需要时间考虑和准备。而且,我想知道这份新岗位需要我做什么样的工作?” 托西侯爵拿出波托卡雷罗签署的委任书:“西班牙财政部长。这份岗位职责重大,我认为放眼整个税务局,只有你最适合这份工作。” 让.奥里表情惊讶中又有不可置信的惊喜:“财政部长?不……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侯爵先生……” “我说过了,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托西侯爵亲切地拍了拍让.奥里肩膀,“选中你的理由有很多,到了西班牙你就会明白了。拿好这份委托书,做好准备,就去赴任吧。” 让.奥里目送托西侯爵离开,低头看了眼委任书,来自摄政大臣路易.曼努埃尔.费尔南德.德.波托卡雷罗。 这就是自己去西班牙上任前要拜访的第一位高官,看来……他很信任托西侯爵举荐的分量啊。 他脸上没了任何喜悦,反而愈发心事重重起来。 回到工作岗位,他心神不宁地想了半天,突然想到:我都是要当西班牙财政部长的人了,怎么还在这跟一群虫豸待着呢?马上收拾东西,无比阳光无比快乐地在一众同事的惊讶目光里飞速离开了税务局。 回到家,他先看了看住处周围,没有圣殿骑士探子跟踪的迹象。如是才放心出门,去市场走了一圈,给线人塞了一纸情报。顺道买了些麦豆和咸鱼回家做饭,然后收拾行李衣物,出门溜达和闲下来的邻居聊天,询问最近有没有人来拜访他,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晚上,一只圆滚滚的鸽子光临了他的窗户,咕咕叫了一阵,抬起鸽腿在黑色的窗帘上拉了一泡白色的鸟屎。 让.奥里掐着胖咕咕的翅膀拿下纸卷,甩手把它放飞,摊开纸条。 兄弟会同意了他的升迁,并让他在西班牙尽快联系上当地的兄弟会,负责此事的联系人代号“乌鸦”,附带了联系方法。 消息确定,让.奥里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落地,他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呵出一口 28.序列五: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你们能否确定?” “非常确定。”隐于暗处的刺客以平淡的口气说出事实,“我以我个人名誉和对信条的忠诚起誓,那份秘密合约确实是由国王陛下亲手签发,连波托卡雷罗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梅迪纳公爵沉默了,他缓慢转过身躯,捏紧了手中的纸张,竭力压抑着怒气:“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刺客躬身行礼,没入黑暗。四下无人,梅迪纳公爵终于得以狂怒地摔下文件:“该死的叛国贼!” 他一脚踢翻了椅子,大声咒骂:“路易家的崽种没一个安好心!” 公爵独自一人发泄了对波旁家族无耻割让领土的秘密协议的愤怒,等情绪彻底平静下来,又陷入了深深的无力:路易十四以意大利战争高昂的战争开支和西班牙领土的危机作为要挟换取彻底占据尼德兰的权益【1】,又许以面对战争,法国必会出兵保卫西班领土的承诺,对祖父怀有血缘感情和信任的腓力五世能接受这样的条约也不算太意外。 问题在于,路易十四今天敢拿威胁与承诺来换实际性占领尼德兰地区,明天想干什么?通过在马德里的佛兰德斯委员会把马德里变成巴黎的傀儡陪都?梅迪纳公爵想都不敢想。 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验……都不知道在王宫里干什么!他妈的! 梅迪纳公爵用力拍了一下厚重的椅背,紧紧抓住。波托卡雷罗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想来不太可能给国王多少正经的政治教育。这样……这样不行啊。 他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西班牙尽快摆脱波托卡雷罗一言堂的局面。虽然国王没有经验,但是尽快接受教育,应当能让他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路易十四可以厚颜无耻地违反自己订下的协议,那腓力五世否认一一个秘密协议为伪造也合情合理。 他思索着,想到一个古老的、虽然停办已久,但是一提出绝对能赢得多数民众和党派赞同的途径:卡斯提尔王国会议。 卡斯提尔王国会议由十八座城市派出的两名代表来参与会议,三十六个人通常从不属于任何组织和派别的神职人员、贵族乃至平民选出。 虽然议会权力在1567年被腓力二世颁布的法典限制,但是卡斯提尔王国会议在民众的心里依然地位极高,三十六位代表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整个西班牙的意志与愿望,但是代表背后受多少地域寡头操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卡斯提尔王国会议是兄弟会目前能正面撼动圣殿骑士势力的机会,但梅迪纳公爵不确定腓力五世是否愿意同意会议的召开,从王宫的动静看,他对外界民众对自己的评价并不是一无所知。 西班牙人民期盼的是一个英明神武、能把西班牙从泥潭拖出来的国王,而不是一个温和到显得有些庸碌的普通贵族子弟,腓力五世的表现令民众大失所望。 召开卡斯提尔王国会议,倾听城市代表或明或暗的嘲讽,还要好声好气地接受改革建议?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很难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梅迪纳公爵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思考如果自己真的动用这张牌,推进王国会议的开展究竟能对兄弟会的现状起到多大的作用——结论是作用不太大。 王国会议需要国王首肯同意才能召开,腓力五世是个温和、软弱的人,他不敢面对三十六位代表的咄咄逼人,也绝不敢面对民众召开王国会议的汹涌民意,如此一来,他最佳的应对策略会是——拖。 他身边的圣殿骑士谋士一定会建议他装聋作哑,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只要装聋作哑超过一个星期,推行王国会议的民意一定会衰落下去,人民很难长久对一件没有回应的事保持专注和投入。 更关键的是,腓力五世正在寻觅合适的婚姻对象,届时他可以用去接未婚妻为借口把时间延后,时间一拖久,会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就难以预料了。 梅迪纳公爵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窗外明朗的天空,心情却截然相反的阴暗。 无论如何,为了国家的未来,任何可能的手段都要去尝试。 公爵发动了一些人脉,掀起重开卡斯提尔王国会议的建议风潮。腓力五世的反应和应对策略也不出公爵所料,他没有拒绝,也没同意。 很快,公爵接到国王将与萨伏伊公爵维托里奥.阿迪梅奥二世的女儿玛利亚.路易莎订婚的通知,并且国王准备在西班牙境内迎娶自己的未婚妻。 1701年9月5日,腓力五世在使臣马辛伯爵、安东尼奥.德.乌比拉等众多大臣的陪同下前往萨拉戈萨。 国王离开,政府权力完全落入波托卡雷罗之手。 “德.乌比拉走了?”苏檀一下下敲着桌,笑起来,“塔希尔,你的机会来咯。” 德.乌比拉也是瓜分了从苏檀失窃赃物的赃主之一,尽管还不清楚德.乌比拉珍藏的是哪件珍宝,但是毫无疑问,东西肯定在秘书大人的豪宅里,不过塔希尔还肩负着查出当年的小偷到底是谁的任务,因此塔希尔略一思索,觉得先从德.乌比拉的办公室入手,翻找圣殿骑士之间来往的信件寻找小偷的蛛丝马迹,如果能借此机会拿到其他情报就更好了,调查完办公室后再去探查德.乌比拉的豪宅。 塔希尔点头:“我会调查清楚的。” 他先借助兄弟会在政府内的人脉,顶了一个普通政府办事员的位置和打扮。先确定德.乌比拉办公室位置,偷听其他职员谈话得知,现在德.乌比拉负责的事务都暂时交给了几个代理秘书处理,德.乌比拉的办公室自然是锁起来了,平时只有负责打扫卫生的仆人会进去。 办公室门口有卫兵看守,塔希尔起先想过偷窃清扫仆人的钥匙,后来觉得这样做有点麻烦,制造一把复制的锁需要时间等待,而且仆人掌控的门锁太多了,一大串儿分不清哪吧是对的。 他观察过整座大楼的地形和房间,最终确定了直接了当的潜入方案:趁夜潜入,用昏睡飞镖解决门口侍卫,然后撬锁。 在此之前,他拿大楼其他一些上锁的办公室尝试过撬锁,难度约等于零。德.乌比拉的办公室可能会困难一点,但估计不会复杂到哪里去。 计划拟定,塔希尔准备开始行动。潜入,麻醉飞镖解决夜间巡逻的士兵,走到办公室门口撬锁,如他意料之中的轻松。 进入办公室后,塔希尔拉开窗帘,让月光为自己照亮,不得不说德.乌比拉办公室的位置朝向很好,此时窗户正对着明亮的满月,清辉满地。 塔希尔开始搜索这间大得离谱的办公室的东西,书桌、抽屉、文件,一沓沓地翻出来,借着月光仔细查看文件上的内容。很多信件内容又臭又长,有对马辛伯爵鼻孔看人的抱怨;还有对法国大臣傲慢干涉西班牙内政恼怒的讽刺,衷心感叹 29.特殊记忆(三):缄锁芳英春意闹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苏檀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蹲上大名鼎鼎的北镇抚司监狱。 北镇抚司监狱又被称为诏狱、锦衣狱。挨廷杖、被阉党指着鼻子骂,自诩朝中清正的官员都可以一笑而过,甚至引以为荣,而谁要是能从诏狱走过一趟还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不论是谁都要对其肃然起敬。 湿冷阴暗的牢房,窸窸窣窣老鼠活动的声音。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牢房里悲悲切切、半死不活的惨痛□□。 狱卒不不无威胁地告诉他,他隔壁的隔壁的囚犯以前是临江知府,现在关在诏狱里已经足足有三十七年,人还吊着一口气,但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四肢俱废、脓疮满身,已经和人彘没什么区别了。 他知道狱卒的威胁也仅仅是威胁而已,不然以诏狱之穷凶极恶,进来的第一天他就得浑身上下就得没好皮了。 但是到现在,还没哪位大人来提审他,更没人对他上刑,甚至狱卒骂骂咧咧地来送饭的时候,都没少他半勺清粥。 苏檀呆呆的凝望着牢房中唯一的一线窗,狭小的窗能让他看到树的一截绿意葱茏的树杈,绿叶簌动间的一丝丝蓝。 他想过离窗近一点,但窗子太高,墙面是斜的,他使不上劲,扒拉不上去。诏狱的伙食仅仅能供他活着而已,他没有力气。 空荡荡的饥饿让舌尖生出虚幻的味觉,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为求生吃的各种东西。吱吱叫的老鼠、蚕,蚂蚱,还有别的。老鼠,能找到老鼠窝最好了,老鼠很会藏粮食,能扒拉出很多干干净净的粮食来。 肚子又叫起来,苏檀不记得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我有吃过东西吗?我是不是还在做梦?狱卒早上来送过吃的吗? 这些他统统都不记得了,他也不记得自己进诏狱待了有多久,几天?一个月?应该没那么久吧? 他觉得自己又要犯病了,好像又回到了纯阳观的柴房,被人当作疯子,暗无天日,饥肠辘辘,抓到一只老鼠都会欣喜若狂。 好饿。苏檀咬着手指,吮吸着皮肤上微微的咸味与腥臭。稀里糊涂的想,锦衣卫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是那个蹲在街角卖鸡蛋的大娘说的吗?还是兴盛酒楼那个出了名的记性好、过目不忘的圆脸小二? 好饿。 只有皇帝才能下令将人关进诏狱,光宗之后,就是皇长子即位……苏檀换了个手指继续咬着,好像这样的咀嚼可以缓解焦灼的饥饿。 好饿。 红丸……红丸……对了,是红丸。先帝驾崩,阖宫惊慌,与红丸案有似牵连的宫人纷纷被拉去问询,人人自危,深恐一不留神触了霉头。皇长子仓促即位,诸事纷繁。他看宫中形势险恶诡谲,若是因着红丸案的由头查到自己头上,指定要大难临头走不脱了,决意先远离为妙。 好饿。 朱由校为什么要关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好饿。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想把我炖了?还是炼成丹药?苏檀浑浑噩噩的啃着自己的手指,一不留神,手指被咬破了,渗出的血珠在口腔漫开铁锈味。无端的,他想起放在蒸笼里的那双手,修长如玉,指甲上还染着鲜艳的丹蔻,指腹还精心地擦上了薄薄的胭脂,玉人双手摆出拈花的姿势,血放的是真干净。 好饿。 苏檀觉得自己又要发病了,蛰伏已久的疯病在阴暗中重新抬头在悄悄啃噬他的骨头。他想师父,想那个故作严厉又经常很不正经的的老瞎子,想的哭都哭不出来。 好饿。 牢房外数声碰撞轻响。 狱卒来送饭,会敲敲房门,牢房里的犯人必须赶快爬起来,用碗去接饭食,动作慢了,迟了,送饭的是不伺候的。苏檀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短暂清醒过来,以最快速度抓起身边的碗就要爬起来,却见到门开了。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的架起他,碗自然是丢地上了。苏檀登时有些恍惚:碗,我的碗。 没了碗怎么吃饭? 没人关心他的碗。苏檀被拖行了很久,按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质地比平日更稠一点的白粥,他看冒着丝丝缕缕热气还有米香味的粥愣了会,捧起碗,慢慢喝起来。 一碗热粥落肚,他又被架起,塞进马车,马车疾驰了好一会,到了一处地方,又被人拖牲口似的脱下来,被人擦身、换衣、重新束发。擦身的大娘手劲儿很大,苏檀疼得不敢说话。 肠胃里叫嚣的饥饿和蠢蠢欲动的疯病一并退缩消失了,他头脑清醒起来:朱由校大概终于想起要人命的诏狱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要来看他了。 脏兮兮乱糟糟的囚犯是不能污了天潢贵胄的眼的。 他麻木地等待,直到听到太监独有的尖利音色响起,他想也不想地跪了下去,头低下去。从这个视角看,他只能看到门敞开,从两侧涌入一双又一双皂靴,秩序井然地排开,等一截绣着海水纹的靛青袍角跨过门槛,太监们都跪下山呼万岁。 我好像跪错了。苏檀迷迷蒙蒙的想,不应该这么早下跪的,应该等他进来……到底怎么跪来着?算了,总不能当着他面起来再跪一次。 “苏卿平身。” “谢陛下。”苏檀艰难地爬了起来,就算气力虚弱,他也不能在御前失仪,端正地爬起来,低头一言不发。 屋内的太监似乎得了天子的指令,默不作声地悉数退下,轻轻掩上门。 “苏卿,抬起头来。” 按礼仪,即便得天子谕令,臣子亦不可直视天颜。苏檀只不过微微抬起头,脸颊侧现出一双手,强行将他脸抬了起来,几乎与天子对视。苏檀刹那惊慌不已,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但他身子只是微微晃了一下。 面前是皇帝,不可御前失仪。 朱由校凝视着他:“苏卿,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臣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何处?” 苏檀犹豫了下,将在狱中打磨了千百遍的话说出来:“微臣擅离职守,背信弃约,罪该万死。” “弃了什么约?” “……臣与陛下约定,要在年时去街坊上带来时兴的花灯和糕点。”苏檀有些无力,被关进诏狱者不知凡几,理由这么荒唐的或许只有他一个,说来说去,只怨他彼时把朱由校兴奋的期许当作童言戏语,压根没放在心上。 “你自己倒清楚,又为何明知故犯?” 苏檀知道自己没法辩驳,只有认罪求饶才能争取一线生机:“微臣自知罪孽深重,陛下要罚什么,微臣都愿意接受。” 朱由校没有立刻说话,苏檀低着头,他没力气思考皇帝在想什么。 “苏卿,你是聪明人,枉负了朕的心意,应该知道怎么做。” 怎么做?给您三跪九叩? “随朕回宫吧,若是下次还敢再犯,决不轻饶。” 苏檀解脱似的松了口气,跪下谢恩。 出了宫,又被抓回宫,兜兜转转,除了饿了一阵肚子,什么也没得到。苏檀坐在马车里,肚子又饥饿的咕咕叫起来。那一碗温热的粥落进肚里犹如雪入沸油,消化得一点不剩了。 好饿。 昏昏沉沉的,待马车驶入宫中,在宫内又换了一顶小轿,摇摇晃晃,等小轿落地,小太监掀起轿帘:“公子,请下轿。” 苏檀从半梦半醒里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建筑模样就是一愣,这明显是在深宫内,朱由校指的“回宫”是回这?感觉不对劲了:“这是哪?” 小太监道:“这是北五所的知秋殿,知道公子要来住,特意打扫过的。” 不对劲!苏檀一下汗出来了。北五所又称乾东五所,虽比不上东西六宫的地位,但绝不是戴罪之身的侍卫可以住的地方,相反,这里是收拾收拾就能安置一些低位份或年事已高的嫔妃住的地方…… 他想起朱由校强迫他抬脸时的动作,想起他说的话,蓦然明白了。肚子饿了头脑都变愚钝了,朱由校那意思,分明是要他做男宠的! “公子?公子?”小太监唯恐苏檀勃然大怒,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快些进屋吧,入了夜,宫中不许随意行走的。” 苏檀终于挪动脚步,绷着脸进屋。小太监问时候已不晚,是否要传膳时,他喏喏地应允,不一会,丰盛的餐食就已摆上桌。 苏檀暂时放下思虑,克制地一口气吃了好些汤羹,将肚子垫到七分饱就强迫自己停下,吩咐撤宴。 肚子填饱,他终于有力气思考问题。心情沉痛地想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一步。 真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俗世男女胡天胡地放纵乱玩也就罢了,怎么连宫内也…… 他蓦然想起万历皇帝“十俊”的传言——尽管只是传言,还是不得不怀疑这癖好是否有祖传的可能——那也不对啊!朱重八也不这样啊!难道是裕王府这支血脉出了问题? 他摸摸自己的脸,开始怀疑起这个小屁孩是不是审美走歪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摸打滚爬金戈铁马过来的,来紫禁城还是当站岗的侍卫,日晒风吹一个糙丘八和时下流行的偏好一点不搭边,更何况他在诏狱里待了那么久,饿得瘦骨嶙峋,脸颊都突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目光转向一直站立的小太监,斟酌言语后开口问:“你叫什么?” 小太监急忙行礼道:“小的名叫罗三儿,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公子。” “你看我的脸……”他稍微改了语言,“我的相貌,难道不难看么?” 罗三儿开始搜肠刮肚奉出不多的墨水:“公子莫要自嫌,以小的眼光看来,公子您貌若春华,朗若青松……”“停!”苏檀鸡皮疙瘩起来了,头有些痛,“不必说了,你……你去找面镜子来,我自己看。” 罗三儿喏了声,去找了面镜子捧给苏檀。镜子明显是女式的菱花镜,不知是哪位前朝嫔妃所留。 他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半天,不断怀疑自己:我这张脸真的好看?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容貌如何出挑过,但是沦落如此,除了脸的因素,他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经历的岁月太过漫长,好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这张脸似乎没有变化。 被勾起了一些不算美好的回忆。苏檀把镜子转过去,扭头环视屋内的一切。宫内铺陈尚可,不算如何奢侈,至少能住得宜人,与诏狱比起来,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入宫入宫,这样就入宫了? 苏檀茫然之余很快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入宫是不是还要净身?还要侍寝? 想到这个他又开始头痛,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就不该看先皇驾崩了就离开皇宫,不该抱着先出了宫以后再说的想法,失信的业力回馈如此,想反悔都来不及。 晚上合衣入眠,苏檀又开始发愁,思前路茫茫,又想到即将面临的侍寝的可能,胃都绞痛起来。 不安入睡昏昏度过入宫后的第一夜,苏檀一早起来,发现屋外多了些宫人清扫, 30.特殊记忆(四):颠倒青苔落绛英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苏檀不介意在知秋殿过冷清的生活,还有些庆幸,似乎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不必为侍寝什么的惶惶不安。 然而次日就有一队太监送来不少东西,一套套新做的罗衣,颜色素淡,还有数枝精巧花簪。珠花、点翠、通草木、乃至素纱罗绢皆有之,还搬来不少初绽的芍药和兰草来,颜色美甚。 有了花儿,苏檀一下有了莳花弄草的兴趣,以剪枝插花度日,比终于抱着书昏昏欲睡要强多了。 再过一日,苏檀正专心伺候一盆兰草时,罗三儿兴冲冲地奔过来:“公子公子,陛下要去西苑度端午,让你也去呢!” “我?”苏檀扭头神色惊讶,“当真?” “金口玉言,千真万确!”罗三儿语气笃定,“正好陛下赐了新衣服下来,给您挑挑多带几件过去吧?” 苏檀心里打鼓,他不怕皇帝,就怕见到皇后——虚岁十五的小姑娘!怎么面对?一个出身平民的少女,能接受丈夫私心藏悦一个男宠的事实吗? 苏檀想想就觉得老脸臊得慌,无可奈何的愁绪涌上心头。 大明自成祖以来,皇后不选公侯家,如果张皇后没被选上,或许用不着面对这宫廷了,也许……会和一个普通人家白头偕老吧?但一朝贵为皇后,又是多少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少女梦寐以求的? 罗三儿再次出声:“公子?” 苏檀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说:“去收拾几件吧,都挺好看的,我不挑。” 罗三儿应了声便去挑衣服了。苏檀捻着兰草叶子,不知不觉又发了半天呆,再站起来腿都蹲麻了。 他着实没想好该如何面对皇后,有点心惊胆战又怀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心态睡过一夜,次日早早被罗三儿叫起来穿衣梳洗,困得人仰马翻。 本来眯着眼好好梳着发挽发髻,闻到一股花香,睁眼一看,罗三儿正打算把刚剪下的芍药簪发髻下,登时人就吓清醒了:“别!簪这么大花,太张狂了,换别的来。” 罗三儿有点为难:“公子想簪什么花?” 苏檀扶着额头有气无力:“把昨天的花簪拿出来看看,我还没仔细瞧过。” 罗三儿转头吩咐人把昨天的花簪都呈上来,满满一盘子式样不同的花簪。 时下男子簪花风气浓厚,被古板者鄙视为“服妖”邪气。而苏檀近些年都在马背上舔血,簪花这种自宋传承下来的细腻雅趣,自然是丢好久了。 看着一盘琳琅满目的花簪,苏檀沉吟半晌,选了个点翠仿凌霄花簪。点翠之色,与夏季青绿花样的纱衣正好相称。 对镜自观,苏檀觉得差不多了,徐徐登上殿外候着的轿子,在轿内又小憩一会,再一睁眼,已经到了宫城外的西苑。 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园林,苏檀心就活泛了。西苑地方大,规矩也比宫里宽松得多,风景又好,谁来不想好好在这玩玩呢?不过此时不方便乱跑,还得拿捏着礼法,矜持地步入宫殿。西苑的宫人早准备好了一切,不过窗外视野比冷清的北五所好多了。 美景当前,苏檀也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后天即是端午,苏檀饶有兴致地想包粽子,这个要求着实让罗三儿为难了一下,跑去西苑厨房好说歹说半天才要了一大把粽叶和糯米来。 苏檀要包粽子也不是为了吃,纯是锻炼一些早已荒废的手艺罢了。糯米泡过一夜,次日起来包粽子,起先包得还不熟练,粽叶不小心就破了,尝试数次后终于恢复了手感,越包越熟练。 包好的粽子用绳子两两串成一串,一头打个结,尾部拴上一条五色丝绦结成的穗,挂在窗下,小巧精致的粽子串在太液池吹来的湖风中微微摇晃。 罗三儿不失时机地奉上马屁:“公子的手真是巧,这串粽子编得怪可爱的。” 苏檀笑笑:“小手艺罢了。” 这一天他编了两串粽子,另煮了十几个,分发给名下宫人,自己吃了两个,因为没有馅料,只蘸了些白糖,也吃得有滋有味。 五月初五,端午节当日,苏檀听罗三儿说太液池上正在赛龙舟,可否要去看看。苏檀问了句:“陛下有传话来吗?” 罗三儿顿时面露尴尬之色:“没有。” 苏檀心里并不计较,他更愿独自行走,如果能行,他连罗三儿都不想带,但是没办法。他说想去外面散散心情,身后还是跟了四五个太监组成的尾巴。 走在青石道上,苏檀瞧着太液池上颇为热闹,擂鼓声声,各色龙舟劈波斩水,波光粼乱,隐约可听到大声呼喝叫好声。 苏檀蓦然感觉自己的老朋友来了,可惜来的不太是时候,要是被身后的罗三儿看到,不知会作何报告。 但是鹰见到主人了不管那么多,从高天盘旋俯冲而下,姿态轻灵潇洒地落在苏檀伸出的胳膊上。 蓦然从天上飞下来一只斗大的金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飞下来还几乎没什么声音,吓得一众太监人仰马翻,连连退后。罗三儿更是直接爆出了家乡话:“我滴乖乖,好大一只老雕!” “以前在军中做斥候时养的,老凶了。”苏檀摸着金雕脑袋,吩咐:“食盒里不是有肉干?快拿出来。” 负责拎食盒的太监急忙把食盒里的肉干拿出来,战战兢兢的不敢喂,还是苏檀拿了盛着肉干的碟子递到金雕喙下,金雕几口就把精致的肉干一扫而空,这点肉打牙祭都算不上。 “这里不能打猎,知道么?皇家园林,小心有人用冷箭射你。”苏檀笑盈盈地摸摸金雕柔软的颈羽。 金雕尖锐地嘤嘤嘤叫了几声,好像是听明白了,低头闪电般轻轻啄了下苏檀虎口。 苏檀胳膊往前一送:“玩去吧!” 金雕顺势冲天而起,迅速在天蓝上模糊成一个黑点。罗三儿仰着头,惊奇地道:“我听说养金雕的人,都是要给鹰剪羽去爪的,关在笼子里,还要蒙着眼才肯吃东西,不然一点养不熟,一爪子下去就能抓死人呢!” “翼不能展、目不能视、身陷囹圄、饮食由人,那样的养鹰有什么乐趣?这么想要听话的宠物,为何不养乌龟呢?”苏檀轻笑,“鹰还是在天上飞的时候最好看。” 苏檀再闲走了一段时间就回宫了,龙舟都没兴致看,回来贪懒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午觉起来晃悠一阵,又到晚上,吃了就洗漱,洗完便睡。 次日起来,苏檀的精神好了些,兴致勃勃地问罗三儿他能去西苑哪些地方,罗三儿道:“现在正是赏石榴花的好时刻,公子要去看吗?” “西苑的石榴,与临潼比之如何?” 罗三儿道:“西苑的石榴是看的,榴花胜火,宫里人都爱看。若说吃,僧多粥少,小的还未尝过,据说味道也是甘甜似蜜。临潼石榴只有陛下和贵妃才配享用呢。” 今天风稍稍有些大,苏檀抬起手,看到远方树上缀着片片朱红:“那就是吧?” “对,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一行人行至林下,苏檀饶有兴致地伸手弹弹树上的榴花,手上沾了少许花粉,捻着手指一弹,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依旧留在指尖。 他缓步向前走,不知不觉罗三儿已经远远落后好几个身位。猛然在林前瞥到一角灰色道袍,正徐徐向这里走来,步履之间似有犹豫踟蹰之意。 苏檀笑起来,伸手掐了树上一枝榴花:“陛下也来赏榴花的?” 对面传来一声咳嗽,苏檀大步走过去向朱由校行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苏檀举止言行依旧客气地恪守君臣之间的礼仪,悠然问:“恕臣好奇,昨日的赛舟是哪支队伍赢了?” “苏卿看过龙舟?” “远远看过一眼,九支队伍,看着穿灰衣的队伍领先,不过臣没看太久,就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对龙舟不感兴趣?” “岂敢,离得太远,看着没有多大趣味罢了。” 天子忽然沉默下来,林间唯剩下啁啾鸟鸣。 “陛下昨日,有看到一只鹰吗?” “鹰?见过一只鹰从林苑中飞起,飞得挺快,朕还疑心过看错了。” “那是臣养的鹰。” “哦?苏卿还养鹰?” “那天就是臣养的鹰过来看臣了,假若陛下有兴趣,等哪一天鹰飞来了,我带它来给陛下看看。” “这就奇怪了,你是它主人,平时又很少见到,怎么养出感情来的?” “鹰会自己打猎,它记得我。”苏檀笑笑。 朱由校目光偏移,落到他手上的榴花。苏檀便将花递到朱由校面前,轻声道:“臣觉得这花开得正好,陛下以为如何?” “……是很好。”朱由校接过花,连带握住了苏檀的手。 即便在深宫中养了数月有余,经年累月持枪挽弓勒马在掌心指尖留下的旧茧依旧消退不去,在掌心摩挲时刮得微微发痒。朱由校捻他的指尖:“苏卿……不觉得这称呼太生分了?” 苏檀眉眼低垂:“陛下是天下之主,百官之君父,想怎么称呼微臣都可以。” “那叫你阿檀如何?” 苏檀瞬间有些起鸡皮疙瘩,但是自己许下的承诺,硬着头皮也要答应:“陛下喜欢就可以。” “阿檀。” 苏檀神色柔和:“臣走累了,想在这就地坐一下歇会,可以吗?” “坐吧,正好朕也走了不短时间了。” 苏檀选了颗树坐下,坐下来没一会,朱由校就凑过来。苏檀对此早心知肚明,仍是不由得紧张得思绪停跳。 他闻到了帝王身上令人醒神的龙脑香气,道袍衣料丝滑如水,抓也不抓不住。 他想到虚岁不满十五的皇后,翱翔天际的金雕,诏狱里隔壁临江知府终日的惨痛□□,牢房里犹如被千刀万剐般的饥饿,意识深处叫嚣的黑暗梦魇。还有被抓那天,持刀的锦衣卫像从夜里走出来的恶鬼,灯火荧荧,无处可逃。 “皇上想见你一面。” 从入宫时起,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磋磨如何?冷落又如何?违背君命的下场就是死。 朱由校终于舍得放开苏檀,苏檀掩嘴咳嗽,面色薄红,耳尖更觉烫得厉害,一时间都不敢正视他,掩嘴说:“臣身体略感不适,想回去了。” 朱由校此时格外宽容:“那就回去吧,好生休养。入宫这么久,也不见胖多少。” 苏檀哪里敢再应声,近乎落荒而逃。疾步行了几十步慢下来,思绪渐趋冷静。 有一就有二,是今晚,还是明晚?苏檀审慎地计量自己的言行,还是有点烦恼皇帝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中自己的。 “公子!公子!”罗三儿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小碎步快步走过来,笑得快嘬出牙花子来了。苏檀本就心事重重,看到他龇着个大牙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上他帽子:“乐什么乐!跟捡了钱似的,瞧你那出息!” “公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31.序列六:风情渐老见春羞(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师父以前是东方的贵族吗?” “这还用猜?” “我知道,我就是好奇……” “老爹对我没怎么说他的过去,可能他的过去不怎么好吧,要不然怎么会离开遍地黄金的东方来到我们这个穷地方?” 塔希尔一时语塞,想想那个精美的金杯,觉得很有道理。 金杯有一对,另一只金杯去了哪里成了塔希尔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调查另一只金杯的下落,他不惜冒着危险再度潜入德.乌比拉的豪宅,终于在一本书里翻到了相关线索:德.乌比拉与法国朋友的交流信件。 德.乌比拉的法国朋友充满兴奋地描述路易十四在1月7日举办的“中国皇帝”主题的盛大宴会,他认为那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奇迹,是世上最完美的奢华盛宴。他不厌其烦地详细描述宴会上的种种细节,炫耀之意明显。 德.乌比拉很明显被朋友狠狠炫耀到了,从删减草稿上含蓄的脏话到干脆揉皱草稿把朋友信件随便往书里一夹就可以看出,德.乌比拉嫉妒得牙都快咬碎了。 不知道德.乌比拉最后是怎么应付朋友的,但塔希尔从这位法国朋友的信件中看到了与金杯很类似的描述:六边形像绽放的花瓣一样的杯口,杯身刻着精致的长尾巴鸟,法国朋友认为那是东方的孔雀,至于“龙”,他认为是一种特殊的蛇或虫,猜不出代表什么寓意。 从他的描述来看,苏檀的金杯在法王的宴会上摆上了颇为显眼的高贵位置,因此吸引了不少目光,答案也因此显而易见了,另一只金杯绝对在巴黎的凡尔赛宫里。 这下就有点为难了……塔希尔挠头,去巴黎把另一只金杯偷回来?这个困难程度似乎比较大。 他决定去问问苏檀的意见,苏檀得知另一只金杯在凡尔赛宫,从容地说:“那就在那先放一阵子吧。” 与此同时,国王腓力五世在菲盖拉斯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他对这位十五岁的少女无论是容貌还是仪态举止都很满意,就地举行完婚仪式。携带新婚妻子准备返回巴塞罗那。 十八岁的丈夫,十三岁的妻子。路易十四对这对新人十分关心,他清楚自己的孙子性格温和——说难听点就是懦弱,如果信赖的人稍微强势一点,他就很容易被左右意见。 正好,这位来自萨伏伊王朝的公主玛利亚.路易莎不仅容貌漂亮,而且聪颖、待人友善,很快博得了近臣与丈夫的喜爱与感情。路易十四认为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引导这对新人,对法国影响西班牙政局十分不利。 “你们认为,谁适合去做西班牙的宫廷侍长?” 近臣们向路易十五推荐了几个人选,都未能让路易十四满意。在他看来,大臣推举的人选都是法国人。这点很容易引起争议,最好不要是法国人,也不应当是西班牙人,但是至少要对西班牙有所了解,别像马辛伯爵那样引得西班牙国内抱怨不断,同时身份足够担当西班牙宫廷女侍长一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听从法国的意志与命令。 苛刻的要求让人选短暂陷入僵局,好在很快有一个人进入了法兰西大臣的视野:于尔森公爵夫人玛丽.安妮.德.拉.特雷莫。 于尔森公爵夫人年近五十,有两段婚姻。第一任丈夫是阿德里安.布雷斯.德.塔雷兰德,因丈夫被流放至西班牙,她也随之陪同,在流放时期熟悉了西班牙的语言及风俗文化。 第一任丈夫故去后,她与意大利的布拉恰诺公爵弗拉维奥.于尔森结婚,但是第二任丈夫也没活多久,从此于尔森公爵夫人孑然一人,她在罗马定居,不过经常回国探望她的朋友们。【1】 国籍、经历、身份都符合路易十四的要求,并且这位于尔森公爵夫人本身就以出色的社交与政治能力闻名,更绝妙的是,西班牙红衣主教波托卡雷罗尚在罗马教廷任职时,两人曾是情人关系。 于尔森公爵夫人从社交圈子得知凡尔赛正在纠结西班牙宫廷女侍长人选的消息,立刻认为这个职位只有自己能够胜任,她对此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主动出击稍显迫切。 她采用了委婉的战术,放出风声说愿意陪年轻的西班牙王后一起去西班牙,去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只要进入人选视野,就成功了一大半。之后的事情走向都在于尔森公爵夫人的预料之中,当法兰西大臣询问她是否愿意做宫廷女侍长时,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神情,再三确认后,保持谦虚而优雅的姿态接下了这份委派。 于尔森公爵夫人与年轻的王后玛利亚.路易莎汇合后,同时她随身携带着一份来自凡尔赛的密令,直到靠近西班牙边境时才让手下公开。 密令要求王后解散身边的皮埃蒙特侍臣,这份命令让皮埃蒙特侍臣们大为惊愕,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不停的抱怨,王后也难以接受这么强硬霸道的命令,不想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人离开,禁不住落下泪来:“公爵夫人,难道非要这样不可吗?” 公爵夫人温柔而坚定的握住王后的手:“这是国王陛下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的考虑,到西班牙会有很多夫人小姐想了解您,与您亲近。如果您身边围绕亲近的都是意大利人,这会让西班牙的臣民感到不满的。” 王后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目送侍臣带着人马远离,好像与故乡最后的牵绊都被斩断了,难受得当晚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份离别的痛苦在进入巴塞罗那稍微缓和了些,腓力五世打算在巴塞罗那待久一点。或许年轻的王后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在此停留,她单纯的为巴塞罗那美丽的自然风光感到放松与陶醉。 于尔森公爵夫人则从西班牙侍臣中略带不安的表情中察觉出驻留的异常,这份疑惑很快被一个人携带的信息解答了。 “公爵夫人?” 于尔森公爵夫人从沉思中惊醒,她转头,不知何时悄然打开的窗户前站着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只看到生着稀疏胡茬的下巴,他说:“我奉命来与您交汇情报,您可以确认这段时间不会有人突然打扰吧?” “我确定。”于尔森公爵夫人转身牵了下裙子,优雅地请兄弟坐下:“我想知道最近西班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国王陛下迟迟不肯回马德里?” 塔希尔略作思考后,很快解答了公爵夫人的疑惑。 梅迪纳公爵点起了一把火,看着它燃烧壮大,越来越多人提议召开王国会议,这让国王感到紧张,他选择接着逃避——有迹象表明,他打算在巴塞罗那一直待到冬天结束。 至于到了不得不启程回马德里的时候该怎么办,国王显然还没想好。 于尔森公爵夫人消化着这一重要信息,然后问:“加泰罗尼亚人对国王陛下的态度又是如何?” “不太好,在国王走的时候,加泰罗尼亚的人民就对他没有太大感觉,他们更喜欢原来的总督。” 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重要的自治区,虽然名义上是一部分,但是其独立性约等于一个小国,一直不太听马德里的指挥,且民心更偏向神圣罗马帝国。 出身法国的国王没法特别讨喜,这么一看,国王长久待在巴塞罗那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尽管风险不太可能这么早就爆发。 于尔森公爵夫人又详细询问了其他问题,塔希尔流利地解答。很快,公爵夫人心中就建立起了对当下西班牙政局的基本认知和判断。 财政紧张,外有神圣罗马帝国的威胁和法兰西的干涉,内有老情人带领的圣殿骑士团的独断专治。 眼下国王停留的加泰罗尼亚是兄弟会的重要根基,既然国王不想召开王国会议,那么在兄弟会的协助下,召开一个规模更小更安全的加泰罗尼亚会议应当可行,既能拉拢当地民心博取信任,国王出面还能讨回一些本该上交给马德里的税收来,这样也能缓解一下国家财政的紧张状况。 于尔森公爵夫人定下主意,通过与熟悉的王后委婉地提点了想法,让王后出面为国王分忧。很快就有近臣提出了类似意见,有王后和于尔森公爵夫人、西班牙兄弟会的暗中协助与推波助澜,加泰罗尼亚会议成功召开。 西班牙缺钱,国王也缺钱,国王很希望能从加泰罗尼亚议会手中获得一笔钱财,经过几天的讨价还价和兄弟会不遗余力的运作,双方总算磋商出了个还算满意的计划方案。 议会投票表决同意,加泰罗尼亚议将赠予国王个人六百万里亚尔,在六年内付清。作为某种对等交换,国王将放弃在加泰罗尼亚平原驻扎王室骑兵的权利。 “分六年付清?”塔希尔听到这样的结果嘀咕了一下,“真的会付清吗?” 他清楚记得,西班牙外交臣员嫁出玛利亚.特蕾莎公主时曾对法王路易十四许下五十万埃居的巨额嫁妆的承诺,结果这笔嫁妆因为政府财政的贫困到现在都没能付清——完全变成了一坨西班牙政府不好意思提起的烂账,现在腓力五世成了西班牙国王就更扯不清楚了。嫁妆没能付清也是路易十四违反放弃继承权条约的堂皇理由之一。 于尔森公爵夫人抬起精致的扇子掩嘴微笑:“小宝贝,能争取到这一步就是胜利了,政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还是在有我们居中协调下才能成功的交易。” 于尔森公爵夫人很喜欢这个稍显沉默的年轻人,或许塔希尔自己不觉得,他已经是一个长开了的大人了。五官开阔深邃,眉毛黑浓粗长,但他温和与谦逊收敛的言行举止化解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 当他安静坐着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好像丢掉了脑子一样单纯无邪的气质来。惹得于尔森公爵夫人总想逗逗他,每次都能成功。 看到他不好意思又了然恶作剧意图的无奈表情,公爵夫人就忍不住以扇掩嘴微笑。 塔希尔起初不习惯公爵夫人过分亲密的“小宝贝”的称呼,被叫多了也习惯了。在公爵夫人身边护卫其安全,同时对贵族的生活方式大开眼界,奢靡又荒唐到让他觉得害羞。 幸好公爵夫人也知道他不一定能接受得了仆从侍候贵族的方式,因此并不经常召见他。 公爵夫人年近五十,依旧喜欢穿绣花的华丽长裙,每天早早起来精心梳妆打扮,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保养肌肤,严格控制饮食和运动。 从公爵夫人起床起,就有络绎不绝的贵族前来拜访,不过公爵夫人的时间大多数用在陪伴、教导王后身上,只有晚上才稍微有一点空闲,一般泡在洒了牛奶和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接见会谈客人,一泡就是好久。 塔希尔对这种会面方式还是第一次见,而公爵夫人笑着说不必对此感到惊讶。巴黎那位犹如太阳般耀眼的国王,每天早起坐上马桶,都有不计其数的贵族争先恐后地为他递手纸或擦屁股,有些人甚至会为求得给国王擦屁股的机会不惜远道千里、耗费重金。泡澡时接见客人已经是相当文雅而且浪漫的场合了。 “先生。”公爵夫人的仆人走过来,小声说:“夫人希望您能去她那边一趟。” 熟悉了公爵夫人作息规律的塔希尔确定现在还是她的泡澡会客时间,有点疑惑地问:“现在吗?” 仆人点头:“对,就现在。” 也许是有什么事吧。塔希尔起来跟上仆人。在浴室门口,仆人停下来,示意他进去。 塔希尔绕过雕花屏风就看到了正在泡澡中的公爵夫人,热汽弥漫朦胧如雾,浸润着花草的清新香气,澡盆内漂浮着鲜红的玫瑰花瓣。夫人胴体泡在水下,圆润的肩膀与奶白的胸脯在水的滋润和光温柔的抚触下宛如古希腊女神的大理石雕像,又像Valverde庄园长长走廊里挂着的贵妇肖像活着走出了相框,线肩颈条流畅丰满,优雅华 32.序列六:风情渐老见春羞(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马德里下雨了。 苏檀伸手去接屋檐滴落的雨水,点点滴滴从指尖沁入掌心,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老爹?”海东青肩上架着老鹰大摇大摆走过来,他刚给鹰喂完食,鹰待得很乖巧,“您不是不喜欢下雨天吗?” 苏檀掌心翻覆:“我心里有事。” “嗯?有什么事能让老爹都烦心?”海东青歪着头看他。 苏檀擦了擦湿润的掌心,看向窗外如雾的雨幕,他的眼神安静深沉:“天象不好。” 老爹会占卜算命。这点海东青是知道的,但是能算到什么地步,他也不清楚。苏檀并不愿什么事都先算一算,他说神通不敌天数,纵使能算到百年之后又如何,人一死去,万事皆空。 天象明显到不需要算命都能看出灾祸的征兆,这么重大的事,海东青能联想到的只有哈布斯堡为王位之争做好了准备,要打进来了,就问:“是王位的事吗?” 苏檀转头看着海东青,罕有地给出了直接肯定的回答:“快了。” 1702年3月8日,身体孱弱多病的英王威廉三世因肺炎溘然长逝。【1】 从1701年5月起,这位国王就在议会的催促下为组织反法联盟不遗余力。路易十四在佛兰德斯要塞大开工厂,在南美贸易中霸道地索取特权,侵吞荷兰在西班牙的经济贸易,经济上过于贪得无厌的行为激起英格兰与荷兰民众愤怒要求开战的呼声。 威廉三世为此积极协商,签订《海牙条约》并续签1689年《大阿拉斯条约》拉拢了奥地利和各州的民心,形成了反法联盟的民意基础。他还颁布了一个条约,对巴伐利亚选帝侯马克西米利安二世.伊曼纽尔持中立态度,这项条约使他赢得了多数神圣罗马帝国贵族的支持。夯实了稳固的利益基础,威廉三世野心勃勃,宣布向意大利和阿尔萨斯全面开战。【2】 有之前积攒的利益基础,威廉三世的猝然逝去并未对初步形成的大联盟有什么损害。继任的安妮女王虽然执政才能一般,但她身边有一群能干的大臣,顺应议会和民众的意愿,支持《海牙条约》,继续为反法战争的组织做准备。 1702年5月15日,英、荷、奥联合发表声明,向法王路易十四全面宣战。 在意大利北部战场,由腓力五世亲自指挥的法西联军面对萨伏伊-卡利尼昂亲王刚刚吃了一场损失不大不小的败仗,尽管这场败仗不至于让联军伤筋动骨,但是几次失败的战役战术让对指挥军队兴致勃勃的年轻国王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他前所未有地认识自己军事能力上的平庸,根本无法与自己的祖父“太阳王”相比。 身边的圣殿骑士大臣早就受够了目睹国王犯下的令他难以忍受的低级错误,他委婉建言国王回到马德里,波托卡雷罗殿下迫切地希望他回来,已经等待太久了,西班牙人民也很想见到他们的王后。 腓力五世还不想这么早承认自己的无能与失败,好在王后给了他值得安慰的好消息。王后根据他的指示已经砸萨拉戈萨召开了阿拉贡议会,议会成员对她十分尊敬,足以证明国王在阿拉贡的民望是深厚的,阿拉贡王国人民十分爱戴他。 虽然王后对自己享受到的尊荣和欢迎非常满意,但她身边的贵族臣子和于尔森公爵夫人持截然相反的态度。即便阿拉贡议会对王后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可惜的事该讨论、改变的事一项没谈成,王后想像从加泰罗尼亚议会那样获得一笔资金上的支持,但不想再接受类似让渡骑兵驻扎的权力。 再加上王后对西班牙目前的政局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自承诺给自己丈夫的权力带来任何损害,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没有她点头首肯,一切改革进步的愿望都只能是愿望,召开议会的本职目的毫无落实,哪怕对王后最抱有期待的于尔森公爵夫人不免也开始唉声叹气。 与此同时,波托卡雷罗在给法国的圣殿骑士同仁们书写密信,请求他们尽快游说路易十四让国王与王后赶快回到马德里。 “通过国王在意大利北部指挥法西盟军的表现可得而知,我们的国王,太阳王之孙很明显没有良好的军事素养,这不是伟大的法兰西陛下几句鼓励就能改变的事实,我由衷地希望他尽快回到马德里,不要在外面浪费人民的财产了。” 终于,从凡尔赛王宫先后发出了两封信,一封先给到腓力五世手上,第二封信与腓力五世给妻子的信同时抵达到王后的手里,信上让她们尽快回到马德里,正式就职摄政团。 然而召开阿拉贡议会的目的还没达到,匆匆解散议会太过草率,有损王室威严。王后为此犹豫不决。 在这时,萨拉戈萨大主教安东尼奥.伊巴涅斯.德.拉里瓦.埃雷拉在最恰当的时机献上最合理的建议:不解散议会,而是暂时休会,等腓力五世回来决定相关事宜。这一建议正中王后下怀,深深感到了沉重压力为之一轻的畅快解脱。 阿拉贡议会接到需要休会的通知后,投票——或是说兄弟会走了一下表面流程,给了王后十万皮阿斯特金币。【3】 “这是我们不多的家底了。”议会议员凯文.巴斯克斯在于尔森公爵夫人面前抱怨,“大主教还真是精明。休会!我看着这场议会是永远再开不起来了。” 于尔森公爵夫人梳拢头发,笑着说:“不要着急,我的朋友,短时期内王后没办法承诺什么,她也不敢承诺。这场议会的核心目的也不是为了改革,而是为了安抚民心,虽然很无奈……”她放下梳子,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给王后钱?” “一笔长远投资。”于尔森公爵夫人俏皮地眨了下眼,“应许她愿望的不是圣殿骑士,而是兄弟会。之前圣殿骑士还卡着行程资金,不想让国王去意大利呢。” 王后一拿到议会给的十万皮阿斯特金币,转手就寄给了远在意大利的丈夫,附带一封言语殷切的信,她不计较国王在意大利遭遇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她只想和丈夫一起在马德里。 凯文.巴斯克斯和公爵夫人聊了其他的事,很快告辞离开。塔希尔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小宝贝,坐吧。”公爵夫人轻松地笑,“刚刚听明白了多少?” “大概是把人民当成可以随便糊弄的傻子吧?” 公爵夫人开朗地大笑起来:“噢亲爱的,你这只是听懂了一半。” 塔希尔谦虚求学:“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要建立在对阿拉贡人民的了解之上。对于联邦共主,阿拉贡人民对国王还是有信任的,况且国王会很快回来的,不是吗?” 塔希尔想了会,觉得公爵夫人可能的意思这一次承诺就算失信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人们或许过一段时间就忘记了,但仍改变不了糊弄一下的事实。他没再说话,而是看向窗外。 他忽然说:“要下雨了。” “嗯?小宝贝,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因为在阴暗潮湿的雨天,苏檀的腿会痛。 他会烧一锅热水,倒进又高又深的木桶里,挽起他那长长的裙子和裤腿探进热水里泡脚,嘴里叹出悠长的气音,拍拍大腿让雪里蕻跳上来,乖乖地伏卧在裸露的膝盖上,柔软的长毛蓬松地垂掩下来,袅散的水汽下肌肤白里透粉。 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他对雨天也有了奇妙的直觉预感。也许是一缕略微湿润了些风、稍显安静的鸟鸣,都会牵扯他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想到苏檀泡脚时半眯着的、慵懒又惬意的脸。 此刻的马德里也在下雨吗? “小宝贝?” “小宝贝!” 塔希尔如梦初醒般回头,一脸抱歉,“抱歉夫人,我刚才稍微走了下神。” 公爵夫人一脸玩味的微笑,“你的表情像在思念远方的恋人。” 塔希尔表情更尴尬了,心不在焉:“是吗。” 公爵夫人一手托腮,笑容暧昧:“你的恋人长什么样子?” “我没有恋人。”塔希尔不得不说出事实。 “噢~那就是在暗恋了!” “不要这么说!” “哎呀哎呀,小宝贝,你这样子怎么能追到喜欢的人呢?难道要让你的青春充满爱而不得的遗憾吗?喜欢谁当然要勇敢的说出来啊!” 塔希尔狼狈得要命:“公爵夫人,您别再调侃我了。” 公爵夫人笑得非常开心:“我在很认真的鼓励你啊!如果你不早点告白,喜欢的人可能会跟着别人走哦。” 塔希尔由此蓦然想到了卡耶塔诺老爷,他尴尬的笑脸僵硬住了。如果不是公爵夫人无意的提醒,他几乎忘记了,苏檀现在还是卡耶塔诺老爷养的情人。 “小宝贝?”公爵夫人挑着眉,“怎么,你喜欢的人其实并不喜欢你?” 塔希尔现在说不出来的难受,思绪也很混乱,摇头:“不是……”表情很沮丧。 公爵夫人不再以轻佻的神情说话,神色认真起来,拉过他的手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塔希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有勇气说出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他人情人的事实,而且那位老爷还是圣殿骑士。听到这里,公爵夫人的笑容意味完全变了,两根指头狠狠地戳他脑袋:“小笨蛋,你都是刺客了,为什么还在纠结这种事?直接杀了那个圣殿骑士不就行了吗?” “可是……” “什么可是?难道你那位恋人生活奢侈无度欠了一大笔钱,只有那位圣殿骑士能负担得起她的开销?” “没有……他,她没有欠钱。” “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他……那个圣殿骑士在小时候资助过我。” 没有卡耶塔诺老爷每月派仆人送来的蔬菜蛋肉,没有足够的营养,塔希尔不可能长得那么快,比父亲贝西奥还 33.序列六:风情渐老见春羞(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王宫夜色深沉,一辆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作息规律的塔希尔坐在轻微颠簸的车上,已经有点想睡觉了,不过任务在身,他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保持头脑清醒。 马车来到一处私家庄园前,塔希尔为公爵夫人打开车门,搀住她胳膊牵引她下车。 位置偏僻的私家庄园四野寂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塔希尔提着灯笼,搀扶公爵夫人走进庄园别墅的厅堂,在关门前,他瞥了一眼,里面只有五个人。 坐在首位的应该就是大导师梅迪纳公爵,最左边坐着的人坐姿端然优雅,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是熟悉的苏檀坐姿。 苏檀也来了? 不管苏檀为何会来参与这场秘密会议,能这么早就看到他,塔希尔很高兴。一转头,就看到海东青的大脸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人猛地一激灵。 海东青绷着脸一把揽过他肩膀:“你小子,出去一趟胖了不少啊。” “哎呦哎呦,师兄你别用这么大劲儿……” 两人在外花园的一条藤廊坐下,聊着近况。 海东青在马德里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往常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不过圣殿骑士越来越猖狂的行动对平静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干扰。几次来路不明的征税人员都跑来上门要“税”,都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通赶回去了。 就连卡耶塔诺老爷,即便他是圣殿骑士团的一员,仍免不了与同仁勾心斗角,争夺利益。最近他的一个情妇直接偷取了他一份机密文件,导致本已收入囊中的利益飞到了自己一直看不惯的人手中,同为圣殿骑士成员不好直接撕破脸皮,既生气又伤心,在苏檀家里待了好些天求安慰,腻腻歪歪,真是没眼看。 塔希尔表情有了微妙变化,他知道海东青说的是事实,没法否认的事实,抿着嘴没有说话。 会议室内,梅迪纳公爵向于尔森公爵夫人介绍:“这位是让.奥里先生,任财政部长,现在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波托卡雷罗对他的能力十分信赖。 让.奥里向公爵夫人点头行礼:“夫人,您好。” “这位是马霍尼准将,他代表维拉达利亚斯导师前来参与会议,维拉达利亚斯侯爵是安达卢西亚地区舰队总队长,政务缠身,无法前来马德里。” “这位是埃内斯托.布尔戈斯.埃切维里亚。是教团情报的重要中介人。” “这位,是苏檀先生。” 公爵夫人听到这个异域名字惊讶起来,梅迪纳公爵接着说:“苏檀先生来自东方帝国赛里斯,他从事的工作意义更重大,在这里我不方便透露。现在,我们该讨论正式的事了,关于圣殿骑士目前政治上的颓势,还有他们对神器碎片的研究动向。” 圣殿骑士统治带来的灾祸有目共睹。现在刺客阵营有执掌财政部的让.奥里,有能直接影响到王后、间接影响到国王的于尔森公爵夫人,梅迪纳觉得已经到了重新夺回权势的时候。是时候阻止圣殿骑士进一步危害国家稳定了。 商讨过下一步政策与行动配合后,话题转移到寻找伊甸碎片上。 兄弟会与圣殿骑士的斗争不仅仅在于政治与生命,还有对伊甸碎片的研究与利用。有情报表明,圣殿骑士在加的斯玛丽港疑似有利用伊甸碎片的力量组织了一场不正常的情绪亢奋的集会。 “圣殿骑士对碎片的利用程度初见眉目,也许下一次,他们会找到良性使用碎片的方法,操控人民的情绪与意志,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公爵夫人以前只听说过伊甸碎片这个概念,并不清楚伊甸碎片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如今有机会接触到这种核心机密,忍不住问:“原谅我的好奇心,圣殿骑士掌握的伊甸碎片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而我们,又是否能有与之抗衡的资本?” 梅迪纳公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苏檀。苏檀站起来走向公爵夫人,嗓音柔和:“请您头仰靠后,心情放松,以您觉得最舒服的姿态进入浅睡眠状态,我会向你展示我们已拥有的力量,以及——圣殿骑士拥有的先行者碎片,属于El Cid的剑,它的名字叫提泽纳,意思是火种【1】。在传说里,手持提泽纳之人越强壮,持剑人的力量会更强大,强大到只是远远凝望一眼,就会感到畏战的恐惧。它的主人就是凭借这一点,聚集了忠于自己的精锐佣兵,击破了异教徒不可战胜的神话……” 苏檀声音越来越遥远,宛如沉浸深海,话语声愈来愈模糊不清。 !公爵夫人猛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群衣着华丽的贵族之间,他们虔诚地低下头,自己在他们当中仿若透明。 她惊讶地环视身边的一切,确信这是一场梦境,被刻意编织出来的梦境。穿着兜帽长袍的苏檀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边,吓了她一跳。 镇定下来后,她第一个问题是:“这是哪里?” 苏檀微微抬起下巴:“这是属于提泽纳的历史。” 提尔森公爵夫人向显眼的高台看去,高台上站着身穿红白色华丽礼服的神职人员,很明显是来自罗马教廷的高级特使,他手捧王冠,准备为一步步走向高台的国王进行加冕仪式。 于尔森公爵夫人检索自己的知识思索这是什么时代的历史,就听到苏檀说:“这位是阿方索六世。” 阿方索六世走向属于他的冠冕,群臣之间却出现了不和谐的骚动——罗德里格·迪亚兹·德·维瓦尔、熙德骑士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大步冲国王走来。 身边的侍卫在这本该护卫国王的场合却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与退缩之意,踌躇着不敢上前。熙德骑士就这样毫无阻拦地走到惊呆了的国王面前,毫不客气地抢走罗马特使手中的王冠,罗马特使惊骇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群臣一片惊呼。 熙德骑士举着王冠,王冠上的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迷离的彩色光晕,他一脸怒容地呵斥:“阿方索!你向圣经、向上帝起誓,你没有谋害你的亲兄,起誓吧!这样我才愿意向你效忠!” 众目睽睽下,阿方索六世强忍不悦,向熙德骑士屈服了。他手贴圣经,向罗马特使、熙德骑士庄严起誓:“以我的荣誉、我光荣的姓氏向上帝作誓,我从未谋害过我的血亲……” “熙德骑士原本扈从于阿方索六世的哥哥、费尔南德一世的长子桑丘二世。桑丘二世有一种说法是被亲姐毒杀,另一种说法是被一个贵族子弟用剑偷袭杀死,但无论如何,曾经追随的君主已死,王国继承权落到了被桑丘二世废黜的弟弟阿方索手上,让熙德骑士很难接受。”【2】 阿方索六世起誓之后,熙德骑士总算收敛怒容,半跪在国王面前宣誓今后会效忠于他。【3】 此时景象凝固,苏檀伸手凭空画圈,大臣、高台化为流动的色彩向远方褪去,地面迅速变得泥泞且坑洼,一辆载满稻草的破旧马车叮铃哐啷地从公爵夫人身边驶过,公爵夫人本能地想要避让,然而车轮轧进一个小坑,泥水飞上了脸颊。真实而黏糊的肤感让公爵夫人愣住了。 “请走这边。”苏檀牵起公爵夫人地手,跨出一步,就来到了一座小教堂前。 熙德骑士已不再是那个风光的近卫军统帅,因为他私自袭击托莱多的行动,他被恼怒的阿方索六世下令流放,失去一切权力,衣着破烂,面容沧桑。 教堂牧师对他连连摆手摇头,告诉他因为国王的命令,任何城市和修道院都不会收留他过夜,让他自己想想办法。 熙德骑士见无法说服牧师,沮丧地离开,孤独地走在陌生的人群里。 公爵夫人掩住嘴,从他的背影读出了无限的落寞。 她未曾发觉,刚刚那溅在她脸上的泥水已经消失干净了。 熙攘的路人调转方向,披上粗制滥造的盔甲,他们的表情变得狰狞而疯狂。他们之间有卡斯蒂利亚人、加泰罗尼亚人,也有法兰西人。一群人在熙德骑士的威望与人格魅力下自愿接受他的统率,组成佣兵小队,野蛮地抢劫教堂和清真寺,掠取财富和补给,火光摇曳,声名日渐的熙德骑士接受萨拉戈萨的穆塔明雇佣,为他效力。 在萨拉卡战役之后,阿方索六世虽未惨败,但他不光彩的保存实力的方式给他的名誉与声望带来了不小的损害,一些小国拒绝为他继续上贡。 阿方索仔细考虑衡量对比双方的实力后,头痛地发现如果能拉拢好这位前臣,那他在讨伐中遭遇的阻碍困难会少一大半,他不得不放下国王向熙德骑士寄了一封密信,许诺赦免他之前的罪过,并授予他统治收复失地的权力。 熙德骑士接到密信时嘲笑:“这个老家伙好歹还算聪明。” 嘲笑归嘲笑,有封地的诱惑,熙德骑士毫无心理负担地背叛了曾经的雇主,加入阿方索的阵营。 征战,被宠信,又被贬黜。公爵夫人快速见证了熙德骑士的跌宕人生。他以自己的威名吓退瓦伦西亚的围军,数次陷入敌众我寡的绝境又反败为胜,打破穆拉比特不可战胜的神话,凭借手中的精锐佣兵和出色的指挥能力成为广受基督徒赞美的英雄。哪怕最讨厌又不得不重用他的阿方索六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杰出才能。这样传奇的英雄,却在最后一次巴伦西亚战争中,因为一次偶尔不幸中箭身亡。 他的妻子西蒙娜在众人惊慌时保持了绝佳的冷静,她命令将丈夫的遗体摆在马背上,用木头支架支撑住,敌人见到熙德依然坐在马上,大为惊恐,惊呼熙德还活着!他还活着!开始慌张的后退,精锐重骑兵趁机向敌人发起冲锋。 骑兵咆哮着冲向阵型混乱的穆拉比特大军,骏马从身侧疾驰而过 34.序列六:风情渐老见春羞(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不论王宫如何奢华,贵族身边的居住条件有多贴心,最舒服的地方永远家里。塔希尔睡了个大懒觉,起来吃早饭,上午按住雪里蕻洗澡擦身子,下午陪海东青做了一大罐腌黄瓜。给苏檀烧水洗发,抱着雪里蕻揉脑袋。 “你最近可能要去加的斯一趟。” “去那里执行任务是吧?” 苏檀嗯了声:“是关于伊甸碎片的事。” 关于圣殿骑士掌握着伊甸碎片提泽纳的事,塔希尔仅限于知道,更多的就不了解了。对提泽纳拥有令人心生恐惧的力量的传闻,他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或许并没那么可怕,他相信凭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抵抗碎片的影响。 “圣殿骑士在圣玛丽港有研究动向,但是具体在哪里不得而知。有情报表明,负责主持研究工作的是‘猞猁’。” 塔希尔愣了下:“猞猁?”他记得这个名字,在德.乌比拉的办公室里,他翻找久远的机密信件,就见到了“猞猁”这个名字。 “应该是同一人。”苏檀冲雪里蕻招招手,猫咪马上跳进了他怀里,开始愉悦地踩奶:“和你一起的还会有三个人,具体人选未定,你们会一起出发前往圣玛丽港,这次……如果能夺回碎片就好,不能夺回的话,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重。” “我明白。”塔希尔点头。 苏檀看样子还想叮嘱点什么,但是话涌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垂下眼抚摸着雪里蕻毛茸茸的脑袋,雪里蕻扭头舔舐他的掌心,一下下舔得很卖劲。 “师父……” “嗯?” “……我们兄弟会有碎片吗?” “有。” “那为什么不直接用碎片的力量去夺回提泽纳呢?” 苏檀笑起来:“塔希尔,你对伊甸碎片的力量不了解。它不是幻想魔法,更像一种……超出时代能够理解的东西,它遵循运用的是更高深的知识。理解并运用它需要很漫长的时间,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使用它力量的代价,提泽纳不也是这样吗。只有强壮的人才能够发挥它恐惧人心的力量,传说并非毫无根据。” 塔希尔郑重点头:“我明白了。”但还有一点疑惑:“那些制造碎片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苏檀摇头,“我觉得,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不出苏檀所言,塔希尔很快接到新的任务命令与三个同伴一起前往圣玛丽港,在当地,会有情报线人与他们接触交流信息。 在坐上前往圣玛丽港的船只前,塔希尔对自己的队友一无所知,等看到熟悉的猫眼、卷毛和斑鸠,不免吃了一惊。卷毛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嗨~亲爱的阿拉丁,我想死你啦!” “见到你真高兴。”塔希尔放松地笑笑,和他抱了一下。并肩坐下来卷毛就向他挤眉弄眼,双手指向猫眼:“这次我们行动队队长是他。” 猫眼沉默不语。 塔希尔觉得他不是很想与人搭话的样子,很识趣地没打扰他。与卷毛谈起了最近的任务。 塔希尔被派遣到公爵夫人身边护卫,卷毛自述在加泰罗尼亚和阿拉贡两地跑联系盟友,斑鸠一直留守在马德里执行任务,平安无事。 坐船到圣玛丽港需要两天功夫。塔希尔第一次在船上过夜,除了摇晃颠簸有不适应以外,对伙食也能接受。 但猫眼晕船得厉害,上吐下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三个人不得不轮流照顾他,直到上岸,猫眼被搀扶着踏上陆地,仰头宛如劫后余生般的看了眼天空,叹了口气,艰难地说:“谢谢你们这些天照顾我。” 塔希尔说:“这倒不用谢了。” “本来还想再船上讨论一下如何行动安排的事。”猫眼气若游丝,“现在要推迟一点了。” “等你恢复过来也不迟,我相信本地的情报线人很快会来找我们接头了。有了最新消息,我们再讨论具体的安排。” 猫眼没有在说话,也许是认可了他的安排。四人到港口附近刺客据点休息。 过上一晚,猫眼的状态恢复了些,吃下不少东西。据点负责人告诉他们,情报线人会在晚上前来与他们汇合交流情报。 趁这个功夫,塔希尔在据点附近走了走。 圣玛丽港是加的斯主要物资供给城市,这是一块富裕、温暖又繁忙热闹的好地方。没有城墙的隔阂,古老的建筑、教堂随处可见。他拜访了好几处小教堂,欣赏那些倍受当地民众喜爱的圣人铜像,感受时光在这个城市留下的印记。 直到夜幕降临,情报线人如约而来,报过暗号后,线人说:“我来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最开始,是兄弟会观察到一位自称来自加泰罗尼亚的“学者”之人经常当众演讲,发表一些具有煽动性、激进的内容。 如果他仅仅是在大街上发表自己偏激见解,那没多少人会在意。但是这位“学者”演讲时表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号召力,从一个来历不明、籍籍无名之辈迅速变得广为人知,这实在不太正常。 兄弟会留意起来后,很快发现他与圣殿骑士的一位下属有密切来往,拦截下来一封书信后更证实了这个猜想。 “书信原件已送出,在这我直接复述一遍。”线人清清嗓子,“亲爱的‘猞猁’先生,我的应用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火种威力比我预想的效果还要好,期待您接下来的新成果。” 提泽纳即“火种”,加上此前从塔希尔手中获取的信件,兄弟会判定这是一场利用碎片力量引发的阴谋。 加泰罗尼亚“学者”还在圣玛丽港活跃,他的同伙警惕性很高,几次追踪都没有成功。而且他们在反追踪时,疑似也利用了碎片的力量,影响到了跟踪者的神智,导致追查失败。 “这么强?”塔希尔沉思起来,难道他们身上就携带着提泽纳?不……应该不是这样,珍贵的神器不太可能被普通下属携带,难道他们把提泽纳分成了更小的碎片? 猫眼点头:“了解了,接下来这些天跟踪任务交给我们,那位‘学者’长什么样?” 线人拿出画像,纸上的男人蓄着一下巴浓密蜷曲的胡子,面相稍微有些歪嘴,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微妙的不自然感。 猫眼看了会折好纸:“足够了,感谢你的付出。先生,有问题的话,我们再来找你。” 线人起身戴上兜帽离开,猫眼将纸放在桌上:“诸位,让我们来试试‘火种’的威力吧。” 当地的刺客据点对“学者”的出没行踪规律已经有了一定了解,在几个地方蹲守两天后,斑鸠率先找到了慷慨激昂发表演说的学者,通知其他三人就位后,耐心等待起时机来。 “学者”的演讲持续了接近半小时左右,塔希尔第一次见识到人原来可以滔滔不绝说上这么久还没喝过水。 他仔细听了听,内容就是抨击政府的无能、国王的怯弱、法国的蛮横无理,这些都没错。 “学者”情绪激昂地说了一大串,话题一转,开始大讲特讲卡斯蒂利亚人不应当屈服于法兰西人的淫威之下,要强大!要镇压蠢蠢欲动的加泰罗尼亚人!要恢复无敌舰队黄金时代的荣光!要让太阳在西班牙的国土与殖民地永不落下!去更遥远的东方抢夺黄金、奴隶和女人! 塔希尔听了半天,理解兄弟会为什么会觉得这人有问题了:他只是在喊激动人心的口号,一点都没说明这些伟大目标该如何实现的具体想法,即便有也非常粗糙简陋,不切实际,这样的人被冠以“学者”的称号实是侮辱了真正的学者,稍有思考能力很容易分辨出他口号背后的空洞。 但是距离他最近的群众仿佛被他夺走了正常的智商,过分狂热地跟着大呼大喊。 按耐住想直接一飞刀了结他性命的想法,塔希尔耐心等待他慷慨激昂讲完,目睹他在狂热民众的簇拥下宛如凯旋英雄般微笑着离开,走了好久他身边的人群才散干净。 四人在猫眼的手势示意指挥下开始向“学者”快速靠近,因为无法判断“学者”疑似携带的碎片力量影响范围有多广,猫眼在行动之初就定下了策略,四人之间保持距离,如果他在前面受到碎片影响开始莫名其妙地改变方向,其他人不用管他,务必保持极限距离跟紧“学者”就行。 “你真的不要紧吗?”在猫眼提出这样的计划后,塔希尔觉得有点不妥。 “我不会有事。”猫眼说,“你们注意跟进目标就足够。” 塔希尔稳稳地跟上最前面的猫眼,观察他的状态和反应。 或许变化很轻微,猫眼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开始左顾右盼,塔希尔很确定周围没有敌人,问题或许出在猫眼身上。他看到猫眼一脚踩在楼顶边缘,低着头像是要跳下去。虽然刺客有信仰之跃,这样的高度不会受伤——但是地面就是地面,下面没有草垛子! 塔希尔以惊人的速度冲上去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摇晃他肩膀:“醒醒!” 猫眼眼神很快清明起来:“塔希尔……我不是让你跟紧目标的吗?” 塔希尔看了眼还在慢悠悠行走的目标:“现在还来得及,你刚才差点直接跳下去了。”他向后方位的卷毛伸手示意了下,让他来照顾猫眼,自己跟上目标。 确定范围距离后,塔希尔保持步调节奏跟上。很快,学者走进了一家酒馆,在里面待了有数十分钟,出来后步行几分钟后进入巷子里的一栋民宅,至此再未出来过。 摸出了“学者”的休息地,接下来的行动任务就变得简单许多。猫眼恢复过来后,详细说明了当时的情况:他并未感觉出自己行动上有所偏差,只是一瞬间觉得,应该到地上更方便追踪,所以按照习惯和最快捷的手段,应当是从楼上信仰之跃下去——幸好被塔希尔及时拦住了。 塔希尔如是总结:“如果‘学者’身上会一直携带碎片,并且可以控制碎片力量的影响,那我们之后的行动就不要在楼上行走了。” 学者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动向已经暴露,他依旧照常在城市街巷中活跃,早出晚归。并通过秘密联系人与“猞猁”先生保持密切的书信联系,每一封信都被兄弟会拦截下来,擅长无损拆 35.序列五:风情渐老见春羞(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斑鸠今天异常乖巧,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呆滞的肥头肥脑的傻斑鸠。 维拉达利亚斯导师问过他们前来圣玛丽港执行任务的详细情况,面色严肃起来:“圣玛丽港的民众必须尽快撤离,你们没有太多时间去甄别谁是猞猁。我会继续按照已有计划督促民众撤离的事,这样也能逼迫圣殿骑士尽快做出下一步行动。你们要做的就是盯紧那个学者,确认他们打算与谁汇合,到时候直接杀了他们,夺回提泽纳,不要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猫眼左看右看:“难道……不审问一下他们获得了哪些研究成果吗?我认为这些也很有价值。” “不需要。”维拉达利亚斯导师语气坚决,“所有的价值都在提泽纳上,我们迟早会得到相应的知识。” 猫眼察觉维拉达利亚斯导师自信的语气似乎表明即使没有圣殿骑士的研究基础,兄弟会从零起步也能迅速掌握提泽纳的力量,至于这份自信究竟来源于何处,这大概也是不能详问的机密吧。 他没有多问,表示会全力完成任务。 维拉达利亚斯导师神色和缓下来:“现在情况紧急,我无法分出更多的人手来协助你们,但你们可以穿上士兵服装,这样更方便你们行动。” 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军队的介入让全城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圣玛丽港家家户户忙着打包轻便好带的财产,没有谁再去关注一个学者如何演讲。学者寄出的最新书信也详细说明了这一突发情况:“维拉达利亚斯侯爵要求所有人尽快撤离城市,我们无法按原计划继续收集数据了,请问猞猁先生,我们还要在圣玛丽港实施原计划吗?” 猞猁先生的回信非常简单:“不需要,文件烧掉,回来。” 看到回信内容,猫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圣殿骑士没有选择强行执行阴谋,圣玛丽港民众逃过一劫,然而下一个被选中的目标会是谁? 不论如何,他们还是行动起来,目睹学者居住的民宅烟囱在非午餐时间冒出黑烟。焚烧掉所有记录数据的文件后,学者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出来,一路绕开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军队和匆忙的民众,准备出城。 似乎早就约定好了如果准备离开圣玛丽港该到什么地方汇合,一行人目的明确,走到郊外的一片树林下,停下步伐开始东张西望,等待人过来和他们接应。 “不对……”塔希尔“看”到有人正在往这里走过来了,但是不像来接头的,对方的脚步很缓慢,像在潜行伺机猎杀的猛兽。 在极近的距离下,学者突然□□了下,紧接着捂着胳膊倒下,护卫不明所以地搀扶住他:“你不舒服吗?” 很快他们也感知到了轻微的刺痛,刺痛伴随着剧毒沿血液流淌,三人都倒在地上痛苦地□□起来,抽搐着哀嚎翻滚。放出毒针的元凶走出来仁慈地快速结束了他们的痛苦,一切归于寂静。 凶手借尸体的衣服擦干净了匕首的血迹,收鞘时猫眼一跃而起,干脆利落地扭断了他的胳膊:“快来!” 四人一齐制服住凶手,猫眼对着凶手脸邦邦几拳,硬在他嘴里塞了一根树枝,撬起来看他牙后有无藏匿毒丸,确认他丧失自杀手段后,他开始审问:“是猞猁下令要你来杀人?” 凶手转了下眼珠,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刚有挣扎的苗头就被死死镇压下去,他终于放弃了自杀和挣扎的希望,也拒绝回答猫眼的审问,不论问什么都是顽固的一言不发,猫眼只好决定先把他带回据点慢慢审问。 将俘虏五花大绑的时候,塔希尔顺便搜了下三具尸体,从学者口袋里摸出了用纸包着的一块六角形铁块。 铁块只有巴掌大小,厚度半指宽,正面蚀刻一些意义不明的几何纹路,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分列排布在一起。这块花纹奇特的铁块应该就是汲取了提泽纳魔力的仿制碎片了,但塔希尔也没从仿制碎片上感知到什么特殊力量。 真是奇怪,学者是怎么用它来影响民众心智的? “塔希尔?” “啊,怎么了?” “该走了。” 带着俘虏回到据点,据点负责人看到俘虏得知要审问顿时面露难色。首先他们的时间不够多,再者他们很快就要随民众撤离,不可能带着一个随时可能会逃脱的危险俘虏一起走,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俘虏。 猫眼知道,无奈之下也只能表示理解,在最后一次威胁没有凑效后,有关猞猁的线索就这么不得已断掉了。 既没有抓到猞猁,也没能看到提泽纳。该实现的任务目标一项都没完成,四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沮丧。 卷毛情绪恢复得最快,他乐观地认为猞猁不可能放弃这些宝贵的研究数据,迟早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到时候仍然有机会抓到猞猁和提泽纳。 塔希尔还在研究从“学者”尸体搜来的铁块,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用? 他试过冥想,拓印仿制碎片上的纹路试图找出上面隐含的规律与意义,但仿制碎片毫无反应。 他想,也许这枚仿制碎片已经耗尽了它不多的力量,变成一块装饰性的废铁了。 在民众正式撤离的前夕,维拉达利亚斯导师特意来了一趟据点,听刺客们说起自己一无所获的行动,没有责怪他们,心平气和:“与圣殿骑士斗争当然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事,这个猞猁足够谨慎,也足够残忍,今后你们要是执行到有关碎片的任务,还可能与他打上交道,保持警惕,多了解敌人没有坏处。好了,小伙子们,不用再沉浸在昨日的失望里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圣玛丽港。” 维拉达利亚斯导师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扫了一眼塔希尔,叫了他一生:“跟我来。” 塔希尔腾地站起来,不明白维拉达利亚斯导师为什么会单独叫自己,会不会……是为了那个仿制碎片? 跟着导师走出一定距离,维拉达利亚斯导师停下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说你拿到了仿制碎片?” 塔希尔拿出碎片:“就是这个东西……它现在一直没有反应。” “没关系,你回马德里带给苏檀看就行。”塔希尔意外他居然知道苏檀的存在,还知道他和苏檀的师徒关系,“他现在怎么样?” “还好,他身体健康,不用担心。” 维拉达利亚斯导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每天都什么时候起床?” “早上七点左右。”塔希尔感觉这个问题是为了推测出什么,但是这样的问题也太奇怪了——维拉达利亚斯导师点点头,“你带着碎片尽快回马德里,猞猁的下一步行动要联盟军队进攻的时机,回去等待情报和消息吧。” “明白,导师。” 猫眼等三人被导师留下来协助他的行动,塔希尔独自一人带着仿制碎片回马德里,一路上他抱着碎片,仔细琢磨导师那个奇怪的问题。苏檀的睡眠作息时间……会和研究碎片有关系吗? 一回到马德里,在家门口他就听到了客人的声音——熟悉的女声,当海东青为他开门时,于尔森公爵夫人探过头:“呀,是小宝贝回来了呀!” 苏檀喝茶的手一顿,挑起眉毛:“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亲密了?” 公爵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当然是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了,我可是把小宝贝当弟弟看的哦。” 苏檀不动声色地瞄向塔希尔:“是这样吗?” 塔希尔咳嗽了下,这事儿不好回答,他不想当面在公爵夫人面前否认,坐下来还没思索出该怎么应付这场面,苏檀自己仿若无事发生一般跳过话题,塞了一手茶杯让他先喝水,喝水之后才让他慢慢讲。塔希尔拿出碎片,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这就是圣殿骑士仿制出来的……‘魔法’?”在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形容词之前,魔法是最贴切的形容。 “当然不是魔法。”苏檀拿起碎片凝视许久,“应该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激活方式,然后开始大批量生产,但是他使用的方法有严重缺陷,会随着时间快速流失作用,必须用磁铁转移力量。我说的没错吧?” 塔希尔点头:“是这样的,猞猁给了学者一块磁铁,就是来增强仿制碎片的力量。” 苏檀看了半天,最终下达结论:“这个没有太大用处。”甩手丢给雪里蕻,雪里蕻仿佛对这个玩意很感兴趣,很快扒拉着上手愉悦地玩起来。 “真的……没什么用处吗?”塔希尔的认知有点崩塌,看着雪里蕻咬着边角和金属较劲。 苏檀声音平淡:“确实没有用处,一个拙劣的仿制品,力量已经耗空,变成了一块没用的废铁。嗯……也许这种缺陷就是猞猁特意设计好的也不一定,这样能更方便控制手下。” 塔希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从执行任务开始到结束都有种有劲没处使的无奈感,就像辛辛苦苦抱着一个珍贵气球回来,很快就被不容置疑的现实戳破了,徒余两手空空。 “不用想那么多。”苏檀出声,塔希尔抬头看到他在笑,“有些事努力了也未必会有成果,还是来先吃块点心吧。” 于尔森公爵夫人笑着应和:“没错,还是来吃点心吧!” 塔希尔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现实虽无情但已经是过去式。他被动接受了苏檀递过来的 36.序列七: 唯愿君心似我心(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军率领的军队还在战斗。 圣玛丽港不出意外地遭到了登陆联盟军的劫掠,时间比侯爵预计的还要早了很多,因为罗塔地区的统治者叛变了,给联盟军大开方便之门,当联盟军抵达圣玛丽港这座空城后,除了劫掠所剩无几的财富还有发泄性的破坏,以破坏来取乐,古老建筑和精美教堂在破坏行动中几乎全部毁坏。 夏季很快到来,来自北方的联盟军队士兵不太适应当地的炎热气候,怨声载道。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让年轻刺客带着自己的精锐士兵与主力骑兵分散配合执行袭扰战术,在夜间点起火把,迷惑敌人,削减联盟军队的战斗意志。 当他探清楚英格兰在罗塔地区仅留下了三百余人、由西班牙前总督指挥的小股部队,他果断调集兵力突然袭击了罗塔,夺回地区掌控权,处死前总督,让鲜血与尸体警告叛变的下场。 联盟军队暂时从加的斯败退了——当然,他们并不是因为无法取胜而离开,而是因为再打下去被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军队袭扰战斗产生的损失超过了收益,从圣玛丽港获取的财富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丰厚。 不清楚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带领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人、还会埋伏在哪里、海上的风向随时可能会改变、舰队长期靠在没有根据地的港口是危险的,种种或许是让自己的离开变得更心安理得的不利因素让联盟军离开了加的斯。 但这帮强盗很快得知了一个新的大好消息,一批满载着来自西印度群岛珍宝的船队被维哥湾拒之门外,无法靠陆,联盟军队迅速靠近维哥湾,抢夺了这批珍宝,护卫船队的法兰西和西班牙舰长被形势所迫,将绝大部分货物扔到茫茫大海,焚毁船只,一些海员来不及跳船逃走,滔天的火海里有两千余人丧生。 结局惨烈的维哥湾战役传回马德里,梅迪纳公爵再次气得跳脚:“这是阴谋!里应外合的阴谋!” 这只舰队本来要停靠加的斯港,后因联盟军队的入侵更改航线北上前往维哥湾。但一项特殊条例绊住了舰队靠港的权利:加的斯被西班牙国王赋予特权,完全垄断西印度群岛贸易,并禁止相关贸易的船只停靠别的港口,西印度群岛委员会不敢冒着违抗加的斯特权的风险接收舰队,向西班牙宫廷提交的文书信件都仿若石沉大海,没等来一点讯息。 如果宫廷反应及时,货船上的珍宝及时靠港卸货,本不会造成如此惨烈的损失。 “两千多万!两千多万!”梅迪纳公爵气疯了,“一定是那个老鬼干的!他扣下了文书!他隐瞒情况!他把我们的财产当成给圣殿骑士团的礼物!他妈的一个婊子养的东西!他会后悔的!” 舰队上满载的珍宝不仅仅有属于兄弟会的,还有大量属于兄弟会盟友经营所需的货物。法兰西和西班牙护航舰队的不力让西班牙宫廷挤满了愤怒呼号的索赔人,腓力五世面对滔天的职责手忙脚乱,被迫把美洲贸易的特权交给法兰西人以短期抵债,整个西班牙商业团体因此怨声载道。等波托卡雷罗意识到事情走向了自己没料到且不可控的方向时,贸易特权的让渡已成既定事实。 圣殿骑士团谁也不敢指出波托卡雷罗的错误,原本是想打击兄弟会的资金基础,万万没想到会反过来损害了本国的贸易权利,经济本就够艰难了,连贸易上都有了如此重大的损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波托卡雷罗依然在忙碌,就算在这方面出现了小小的错误,他不想回顾,也懒得承认。 不管怎么说,打击兄弟会财政的根本目的达成了,当务之急是赶快铲除梅迪纳公爵这个敌人。他授意手下运作人脉资源,让政府任命梅迪纳公爵去巴黎当西班牙外交使臣。 这条老狗还是露出了他的爪牙。梅迪纳公爵心想,一旦脱离西班牙地界,在政治上无疑会变得更弱势,甚至可能轮不到在巴黎政治场上斗争,去的路上就不会安全,波托卡雷罗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自己。 但是现在国王仍远在意大利,于尔森公爵夫人与王后的权势还无法与根基深厚的波托卡雷罗相比,明面上的梅迪纳公爵无法拒绝政府的命令。 经过审慎思考后,他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在离开马德里之前,他花时间秘密与于尔森公爵夫人、让.奥里会面,向在加的斯休整的维拉达利亚斯写信,把自己离开后的兄弟会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准备启程。 离开的前夜,他想了好一会,最终提起笔,给苏檀写了一封简单的信。 计划有不小的失败可能,如果我在葡萄牙死了,谁有资格继续领导西班牙兄弟会? 按理来说,维拉达利亚斯导师是最有资格的,但是他常年驻守在安达卢西亚地区,往返马德里不现实也不方便。 埃内斯托.布尔戈斯.埃切维里亚主持情报工作,不适宜在明面上带领兄弟会与圣殿骑士作政治斗争。 卡洛斯.努涅斯导师是剑术大师,兴趣更多在Valverde庄园传授刺客技艺和至高之术上,曾在梅迪纳公爵面前明确表示过自己不会想着接任大导师的职位。 安德烈.门德斯与盟友关系来往密切,但近期因为圣殿骑士权势的扩张、维哥湾战役的重大损失,影响力严重削弱,极大减少了活动。梅迪纳公爵与他书信沟通时,安德烈对他信中流露出来的意思保持了谨慎和保守的态度,他自认为自己的能力与影响力无法承担起大导师的重任,以一种颇为圆滑的方式轻描淡写带过。 于尔森公爵夫人是兄弟会日后权势最有力的指望,但把西班牙兄弟会完全交给这位夫人,梅迪纳公爵又不太放心。 看来看去,梅迪纳公爵难免对自己离开后的兄弟会感到焦虑,可选人数实在不多。苏檀这位“编外”导师是第三顺位人选,眼下似乎又像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在马德里,也熟悉西班牙兄弟会的构成和运转方式,有深爱他的卡耶塔诺圣殿骑士为他掩护,身份比埃内斯托更隐蔽。头脑灵活,还拥有神器碎片的强大力量。 犹豫许久,他写:“苏先生,我即将离开马德里,去完成一个困难重重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执行得顺利,圣殿骑士团的现有格局将全部洗牌,西班牙也能一定程度上摆脱凡尔赛宫无孔不入的影响。这个国家在不断衰落,谁也不知道轰然垮塌的一天会在何时到来……一味指望法国援助是不现实的,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拯救自己。在我不在的时候,希望您在马德里能过得安好。” “师父?” 已经很晚了,苏檀却破天荒地还没睡下,而是对着一张海东青带来的信沉思。被塔希尔提醒抬起头,面色少有的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苏檀抬手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焚烧,塔希尔敏感地察觉到,他平静的眼神下有不加掩饰的悲伤。 “塔希尔,你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我?”塔希尔一愣。 刹那思索回想,要说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还从未认真思考过去,去训练、成为刺客,都是顺从地接受了苏檀的安排,并且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以说,他实际没有定下什么远大目标,更没什么宏伟理想。若说真要有什么必需实现的心愿……可能也就是想多看看苏檀两眼? 但是直接说没有的话似乎也有点不妥,没等他想出一个妥善答案前,苏檀轻笑起来:“总不能在我身边待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呢?塔希尔脑海中迅速窜出这样的想法,他很快羞愧地低下头,因为真的想不到合适的回答。 他听到了苏檀轻轻的吸气音,不敢抬头看他此刻的表情,仿佛有种心事被看穿的羞窘感。 最终苏檀没有再说什么,只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在塔希尔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仍能感觉到来自苏檀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任何遮掩宛如透明的目光。让他不禁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的心意早被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苏檀没有说破? 忐忑的复杂心情在躺上床不到数息间后被顷刻而来的睡梦消散,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下楼看到一个男人在专心致志地清洗胡子,他突然愣住了。 这位是谁? 很快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他素未谋面的生父。 父亲清洗好胡子,用毛巾仔细擦干,对镜梳理好胡须,整理仪表,披上衣服出门。塔希尔不受控制地视角跟随,看着他走入人群,这条街也是他熟悉的回家的路,他很快到了家附近,坐下来等待,不一会,他想见的人就从街的另一头蹦蹦跳跳过来了,父亲招呼了一声,小孩马上跑过来,从父亲手里接过糖果,笑容灿烂。 塔希尔想起来了,这个人隐约是五六岁时见到的叔叔,自称是马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成了好朋友,马恩叔叔不经常出现,但一旦出现就会带他去玩,出去玩多久都没关系。回来父母也好像没发生过一样。马恩叔叔会给他可口的小点心,去野外的林地骑马驰骋,用树枝做弹弓,石子做弹丸去打鸟,去溪边钓鱼,尝试使用枪械瞄准扣动扳机,把他夹在腋下爬上难以想象的高处——实际就是附近小教堂的尖顶,对现在的他而言轻轻松松就能爬上去。 躺在教堂的屋顶上看辉煌的日升月落与漫天星辰,听他讲解星图与星座,年幼的他听得半懂不懂,没听一会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往往躺在家里的床上,和马恩叔叔一起玩耍的记忆好像是做了一场模糊而逼真的梦。 马恩叔叔蓄着一脸大胡子,最喜欢抱着他拿大胡子左右蹭。他的大胡子有股很重的肥皂气味,不知道在见他之前仔细清洗过多少次,软软麻麻地有些扎脸,但是很好玩。小塔希尔揉着胡须团团的时候,不小心拽下几根,马恩叔叔从不生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生活没有了马恩叔叔的痕迹? 塔希尔不记得了,也许是一次间隔稍微漫长了些的等待,或许是年幼的孩子本来很容易忘事。 马恩叔叔的脸庞在时光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只记得显著的大胡子,和他一样的黑发,深邃的眼睛,浓黑长直的眉毛。 有些事情本该早就想到的,譬如父母对他和马恩叔叔出去游玩的宽松态度,但是这些都隐没在遮掩面部特征的大胡子之下了。 原来父亲在他的生活里从未缺席。 马恩叔叔,或是说生父。抱着孩子用大胡子左右刷脸。小孩被胡子刮得又痒又麻,咯咯笑个不停。 塔希尔眼睛湿润了,他抬手擦眼,禁不住眼泪越流越多。他哭着睁开眼,枕头湿透了,苏檀坐在床边看着他。 塔希尔慌乱地抹了下眼睛,吸吸鼻子。很快他收敛好了情绪,有些不确定地问:“师父,难道是你……” 苏檀承认了:“这些记忆你本就拥有,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引子让你回想起来。” 塔希尔心态微妙地有些不适:“为什么……师父,你是很希望我去给父亲复仇吗?” 苏檀语气严厉起来:“为什么不能去复仇?” 塔希尔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表达错意思了。他反感的不是苏檀让他回想起过去,真正反感的是苏檀在有意推动他的命运决定,他不喜欢这种被操控的感觉,情绪瞬间就叛逆了起来。 苏檀依旧看着他,他没有动,态度也没变。 为父报仇这一条理由太正当了,正当到他无法抗拒这份义务,苏檀勾起的记忆不过是强化了这一义务的必须性。 气氛僵硬而凝重。塔希尔不自然地转过头,闷闷地说:“我会调查清楚报仇的,迟早的事 37.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两千多万都折在了维哥湾呢,苏檀冷静地想。嘴上说:“没了Valverde庄园还比较麻烦。” “那里有你们一个地下圣堂。”卡耶塔诺对此了如指掌,“要不我去拿过来记到你名下?” 苏檀斜眼睨他:“这么明显的行为你不怕死啊。” 卡耶塔诺被他流转的眉眼迷住了,一点都没觉得他在嫌弃他,亲了下手背:“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不是有个假名吗?我登记到那个假名上。” “不需要。”就算卡耶塔诺如此献殷勤,苏檀还是坚决拒绝了,“还是来聊聊我那些流落在外的东西吧。” 卡耶塔诺打了个响指:“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问呢。拒绝听猞猁的消息,是怕我只会选择给你听一个?” “你的德性我还不清楚?”苏檀嗤之以鼻,“快说吧。”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卡耶塔诺神秘兮兮的,“猜猜会是什么?” 苏檀盯着他胸口看了半天:“是水晶印。” 卡耶塔诺直起身:“你偷窥我思想!” 苏檀失笑摇头:“没有,猜的。” “怎么猜的?” “你弯腰的时候坠子压出形状了。” 原来是这样。卡耶塔诺哑然失笑,从怀里掏出小巧的水晶印:“出卖藏品的商家并不清楚它的价值,认为它只是一件普通的水晶艺术品,但是属于东方风格的印章我是不会认错的。” 小巧的水晶印在卡耶塔诺的口袋里待了许久,早已被人体熨得通体温热。这枚白水晶印晶体透彻,内含一汪灵动水胆,章头雕盘龙,巧妙的将明黄赤红的胶花刻作龙身上的金鳞赤角,栩栩如生。 “被认为是普通工艺品吗?那还真是可惜。”苏檀把玩着小巧的水晶印,没什么表情。 “苏,这块水晶印是谁送给你的礼物吗?” 苏檀嗯了声:“一位朋友。” 卡耶塔诺略带醋意地问:“很好的朋友?” 苏檀抬眼看着他笑,轻声细语:“没你重要。” 不管苏檀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卡耶塔诺都很吃这套。他被这句恰到好处的情话刺激得心花怒放,搂着苏檀一阵啃,苏檀由着他黏黏糊糊亲了半天才挣扎开扭头:“行了你,还没抱够?” 卡耶塔诺的手抚上他苏檀的脖子,沿着光滑的锁骨流连向下,柔情蜜意:“苏,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苏檀狠狠瞪他,冷笑:“最后一次?这话你说过多少次?” 卡耶塔诺眼皮眨都不眨:“再不放手,你养的小鹰崽就会想办法咬断我喉咙了。我是喜欢追求刺激,尤其是你这样高贵傲慢的人……”他腾出手去够桌上的茶水,蘸湿了指尖,“还是性命比较重要一点,你说对吧?” 苏檀闷哼一声,搭在卡耶塔诺双肩上的手不自觉压紧。卡耶塔诺喜欢极了他隐忍蹙眉的样子,其他情妇为了迎合讨好会□□得要多欢有多欢,苏檀这种极不情愿的配合还是更令人血脉贲张。 他拔下苏檀发髻上的簪子,熟练地拆散了发髻,乌黑长发自然垂落下来,抚摸起来宛如来自东方最好的绸缎,不,他浑身上下都是来东方的,血脉纯正。真正来自东方的美人委身身下承欢,哪怕国王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只可惜这件名贵的珍宝要出于自己意愿从掌心飞走了—— 苏檀呜咽了声,他叫声压抑又柔媚,生怕吵醒了睡在楼上的海东青一样。卡耶塔诺喘着粗气索吻,流连过脖颈与锁骨,椅背被外力摇晃得吱呀作响。苏檀仰起头喘息,眼泪滑落。 他有些恍惚,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事,那是……那是一个面相很亲切慈善的人对他说的评判之语:“眉目频现忧蹙,纵使无情也似悲……” “千百江河,悉归大海,正如人终有一死……” 猝不及防的力道让他短暂从朦胧的回想中清醒,他的眼神一刹那变得锐利起来。这眼神卡耶塔诺见识过很多次了,属于刺客冷血而残酷的看待死人一般的眼神。卡耶塔诺确信苏檀有时想过要杀了自己,和刀锋相拥危险至极,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刺激。 “不喜欢么?”卡耶塔诺掐着他腰,语气轻松自在,“哦,你还是习惯在床上。” “你他妈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苏檀拧着眉毛,罕有地说了脏话,“完事了就赶紧滚。” 卡耶塔诺爱怜地亲吻他眼角,舌尖品尝到泪水微湿的咸迹,“取悦我吧。”他下令。 苏檀咬着嘴唇没动。以前他嫌卡耶塔诺太磨叽黏糊了,会缠着腰用劲,卡耶塔诺都会立刻缴械投降偃旗息鼓。有时卡耶塔诺也怀疑苏檀是不是修炼了什么东方妖术,跟他多来几次就会变得不行,所以他一直很克制。在最后一次他想让他再次取悦他,他反而不愿意了。 最终他还是充满遗憾地结束了这场欢爱。苏檀呼出一口气,神情萎靡,卡耶塔诺要抱起他去清理,被他拒绝了:“不用了,我会自己来。” 卡耶塔诺抬起他下巴:“我并不想与你断绝关系,苏,我不会再来看你,但我的爱还会维系在你身上。” 苏檀眼中露出了明显的嘲讽,他心里清楚但懒得回应,这点卡耶塔诺也明白。所爱之人并不爱他,多么荒谬又戏剧的事实。 他最后一次吻了吻苏檀的唇和额头,转身离开。 屋内寂静许久,苏檀疲惫地撑着桌子站起来。 塔希尔抱着雪里蕻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一位重臣叛变,公开支持奥地利的卡尔三世,这消息即便是最迟钝的平民都知道了,街头巷尾充斥着讨论与担忧,如果神圣罗马帝国联盟军队打进来,国王究竟能不能撑住?西班牙的殖民地还会剩下多少?以后的生活还能平静下去吗?那些日耳曼人会不会高卡斯蒂利亚人一头? 雪里蕻乖巧地伏在塔希尔怀里,它游逛的区域很广,面对人来人往的嘈杂环境早已习惯。塔希尔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对着墙面发呆。 墙后探出一丛丛高大的黄花酢浆草,还有迷迭香若有若无的气味,阳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有些闷汗。雪里蕻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让阳光晒到肚皮上,满意地打咕噜。 塔希尔这一刻很羡慕雪里蕻。 雪里蕻很自由,想去哪玩去哪玩,回来就是吃和睡,还有人给它洗澡。不操心任何事,喜欢它的人很多,它喜欢的人也有很多,也不会计较谁会不会多爱它一点,少爱一点,它总是有那么多爱。 塔希尔把脸埋在雪里蕻肚皮上,闷闷地哼气。雪里蕻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爪子在他头顶上轻轻刺挠。 日光渐斜,塔希尔抬头看看天色,感觉已经过午了,肚子饿得慌,还要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前往巴塞罗那。苏檀说过自己不会去,那海东青也没理由会走。 抱着猫焉头焉脑地回家,卡耶塔诺已经走了。苏檀在做衣服,看到他回来:“怎么出去这么晚?你不是……还要去巴塞罗那吗?” 塔希尔下意识地回答:“我不想去了。” “不去了,为什么?” “就是不想去了。”塔希尔这会说不出什么五六七来,就是不想。 苏檀沉默了下:“你在马德里活动可能有危险……兄弟会在巴塞罗那经营的时间久,那里更安全。我这里还有海东青……” “不想就是不想。”塔希尔执拗起来,“一定要赶我走吗?您是觉得必须要这样才舍得放手吗?” 苏檀回避了这个话题:“厨房里还温着饭菜,早点去吃吧。” 塔希尔不想就此中断这个话题,不依不饶:“是还是不是?” “塔希尔!”苏檀的语气终于严厉起来,“你今天耽误的时间够多了,现在去巴塞罗那还来得及。” “我说了,我不去。”塔希尔上前一步,“我想知道,您刚才和卡耶塔诺老爷上过床吗?” 苏檀再也无法保持住淡然的脸色,气恼万分:“塔希尔,你问这话是想什么!” “如果您只是想要一个技术优秀的床伴,那我也可以。”塔希尔直白□□的话终于彻底撕下了苏檀平静的面具,他不自觉退后一步,塔希尔紧跟而上,“您只想把我当成孩子,不想□□?” 苏檀垂下眼:“塔希尔,够了,别再说这些。你去巴塞罗那,我就当这些都没发生过。” 塔希尔自顾自地接上自己的话:“可是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塔希尔!” 塔希尔猛地上前一步强吻住苏檀,朝思暮想的,羞于启齿的,那些在年少时隐秘的幻想与欲望在此刻美梦成真。 爱如病痛,疼痒自知。当把那一层薄薄的自欺欺人的茧子撕下来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按压伤口带来的痛感便奇异地带来了几分痛快至极的爽感。 苏檀被惊怖慑住了,瞬间忘记了反抗,醒过神时早已被反锁住了双臂,就这一点还真没辜负在Valverde庄园和经年日久的训练。苏檀开始挣扎反抗,没有双臂他还有腿,弓起腿狠踹塔希尔。但塔希尔挨过海东青那么多次打,下盘功夫并不逊于海东青,稳稳地抗住了,他较劲似的碾磨苏檀柔软的唇,撬开牙关与他深吻。如果苏檀愿意完全可以用力合紧牙关,但他没有——塔希尔算是明白了,苏檀是一只外硬内软的蚌,不强行撬开他死守的防线,永远探不到软肉里的珍珠。 珍珠被他舔得湿淋淋的。苏檀哭了,眼角发红,塔希尔看着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他恶毒的想苏檀在床上会不会也是这样子,欲拒还羞的柔软模样。难怪卡耶塔诺老爷顶着圣殿骑士与刺客、教规与世俗的双重压力也要养他做情人。 “你滚。”苏檀哑着嗓子,几乎落泪,“我不想再看到你。” 塔希尔现在出奇地心平气和,他顺从地接受了一切,麻溜地提着包裹赶上年轻刺客们前往巴塞罗那的最后一班车。 回望越来越遥远的马德里的城市轮廓,他知道他迟早会回到这座城市,心里并无多少仓惶之意。他回味那个强迫式的柔软的吻,胸膛贴近时他心跳激烈,神经高度兴奋。而苏檀心跳几乎毫无变化,依旧跳动平稳,可他的反应又着实不像没有动情的样子,他又羞又恼,气得像恨不得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但是他的心跳似乎代表了截然相反的情绪,这不正常。 很不对劲,塔希尔暂时想不清楚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有些兴奋,有些昏沉,靠在微微振动的车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他 38.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生活所迫吗?”同行刺客的理解和真实情况有偏差,但不妨碍他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他叹息着,“现在环境不好,一些穷苦妇人会出卖身体换取养活家人孩子的粮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苏檀真的是被生活所迫,那塔希尔绝不会说半句屁话。问题是苏檀也算西班牙兄弟会导师,堂堂导师要向圣殿骑士出卖身体过活,梅迪纳公爵就得先爆炸。 “不是……是,是那个情人先追求的,我后来喜欢上了她。” “原来是这样啊!那……那位情人喜欢你吗?” 这下更说不清楚了。塔希尔也很纠结,苏檀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还是把他当叛逆的孩子看?很勉强地说:“应该……也是喜欢的。” “不确定怎么能行呢?如果你喜欢的人是自愿当情人,并不喜欢你,那你的喜欢对她来说就是一文不值。”同行刺客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叹了口气,“如果她也喜欢你……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什么样的困难都不算困难。” 塔希尔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戳灭沙地上零星的火星。率队的刺客大师过来宣布要随机点人值夜,不出意外地点到了塔希尔,他爬起来和另外三个值夜的刺客定了临时口令,分散开来守在营地边缘。隐藏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杆子,质地坚韧,啥滋味也没有。 他想起苏檀气恨的脸:“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说的是真的么? 他开始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他是抱着羞辱性的、报复性的说了那些话,把苏檀说得好像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事实上就他认识的“情人”范围里,于尔森公爵夫人、巴伦西亚的莎莉小姐,她们的情夫可不止一个,而是十几个起步,与之相比苏檀真堪称得上是洁身自好。 以卡耶塔诺圣殿骑士的身份,不光能容忍苏檀的事实身份,还愿意为他掩护存在,关心生活所需,让渡圣殿骑士内部的情报,就连当初运作父母出狱也有他的功劳。精明的商人计算一切利益得失,即便他对苏檀的喜爱更像物化的独占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能为苏檀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单单是用简单的喜欢解释得了了。 塔希尔越想越沮丧,如果自己早点出生,早点长大,早点遇见…… 如果、如果,如果就意味着现实永远不可能,只能想想而已。 塔希尔在君生我未生的遗憾里伤感许久,又担忧起苏檀是不是还在为他的口不择言生气伤心。如果他真的爱他……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消化语言攻击带来的苦楚? 塔希尔不敢想了。 苏檀好好睡过一觉,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干昨天落下的活儿。最近西班牙国内经济环境越来越不景气,海东青找来的活儿少了很多,收入更微薄了。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补完一堆破破烂烂颜色各异的衣裳,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揉揉眼睛,被冷落许久的雪里蕻走到脚边喵喵叫求抱抱。苏檀弯腰把雪里蕻抱起来,雪里蕻愉悦地在主人怀抱里拱来拱去,扭头舔舐他的脸颊,湿漉漉的痒。 他亲昵地揉揉雪里蕻脑袋,再度松手让它自个儿玩去,整理做完的衣服,叠好准备让海东青送回客人家。 做完这些活动手指休憩,雪里蕻执着地扒拉他裙角,他只好再度把它抱起来。 雪里蕻最近格外粘人,大概是因为他体温常年较低,被雪里蕻当作了人形自走冰块,非要窝在他怀里不可。这么大个毛茸茸的活物又实在闷人得很,苏檀很快出了一身薄汗。他脱了外套,就剩一件单薄的里衣贴身,抱着猫儿扇风,扇了一会打开窗户透气。 靠窗待了会,他感觉好像有人在街上偷窥他。 他眯起眼瞧了瞧。呵,果然,要让卡耶塔诺信守承诺“最后一次”,母猪都会上树。 他冷笑着,转身看了看墙上,墙上挂着卡耶塔诺以前送他的装饰华丽的贵族细剑,唰的拔出一把,保养的还很不错,看来海东青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还给好好好磨过剑刃。别的不说,切个蛋是没问题的,反正卡耶塔诺老早子孙满堂人生圆满,现在断去红尘烦恼无牵无挂还能延年益寿。 他夹着猫拎着剑靠回窗,似笑非笑的把剑斜放在阳台上,一下下点按着剑柄玩。剑光闪烁,怀里的雪里蕻被一翘一翘的剑吸引,努力够出爪子也想扒拉下玩玩看,被苏檀捏了下粉爪爪,缩回去了。 熟悉的马车驶出了视野范围,苏檀收起剑,脸色复又冷若冰霜。 塔希尔和刺客们还在前往巴塞罗那的路上,天气炎热,尽管一路上人都没穿多少衣服,为了再凉快点还是都脱了上衣,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互相研究胸毛形状发质还有胡须的保养心得、互剪狗啃一样的发型以打发时间。塔希尔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论毛发质量都比不过卷毛,再这样下去下一个研究项目怕不是比谁尿得粗尿得远了。 离马德里越来越远,离巴塞罗那越来越近。明晃晃的阳光下,塔希尔回想起了在庄园训练完大汗淋漓冲澡的日子,夕阳西下的光景平和而美好。再远一点的追忆是在家里的日子。苏檀体寒,畏冷不畏热,大夏天雪里蕻死死粘在他身上几乎不肯下来,能把他胸脯闷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日子他经常会想起苏檀,一想就有反应,没啥太好的办法,周围人都知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顶得光明正大。反正都是大老爷们,正常反应,谁敢置喙。敢拿这个戏弄调侃他少不了拳头伺候,他的格斗技巧和至高之术的水准在这批刺客里都是顶尖,没人打得过他。 塔希尔郁闷地抓抓脑袋,老二终于消停下去了。以他的静修水准不手动发泄解决也没啥事。 想想海东青,师兄更可怕,他修得完全没那种世俗的欲望,所有精气神悉数内敛,窍不散泄则益寿延年。至于苏檀……海东青说那是例外,例外。 途径小村庄镇子时,同行人挤眉弄眼的邀请他去玩玩,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大概都觉得他这样总是憋着容易憋出毛病来。但是他看那些或浓妆艳抹或粗枝大叶的妇人实在不好意思答应,更何况拿自己身体做交易的群体中还有年纪幼小的少女,也学着大龄妓女的模样化粗劣的妆容给客人倒酒,看一眼就觉得心疼得受不了,干这行几乎不讲究年龄,年轻貌美的另算。 他看守着营地,嘴里叼着一粒同伴摘来的野果儿,酸酸甜甜的,没多少汁水,纤维粗韧,聊以解馋。 还是很想苏檀。 他在树上翻了个身。 还是很想苏檀。 啊啊啊!塔希尔坐起来, 39.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马德里的下午突然开始下雨,刮大风。 雪里蕻五感比人更敏感,一下跳到苏檀膝盖上去了,海东青忙着收衣服、关窗,事情还没忙完,乍然听到楼上清脆的破碎声,有什么东西被大风吹掉了下来,丁零当啷响了一地。 “什么东西?”海东青看向苏檀,苏檀心一跳,捂着心悸的胸口略微蹙眉:“应该是风铃掉地上了,我上楼去看看。” 卧室窗后挂着一串青玉片雕琢的占风铎,乃是唐时友人赠送的礼物。青玉色泽翠绿若鲜竹,每逢风起,玉片相击声如冰泉迸裂,可听声辨风,占吉凶,是苏檀极珍爱的宝物。 世时流转千年,串起青玉片的红绳换过一轮又一轮,今日不知为何居然没能挺过这次风雨交加,苏檀进到房间,看着满地碎片和玉珠愣住了。 敞开的窗还在不断灌进风雨,玉珠被风推动,悠悠滚动。苏檀慢慢跪下来,捡起地上沾水的碎玉搂进怀里。 海东青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玉,也吓了一跳。家里是玉的无一不是古物,碎了一地的大件这得有多值钱啊。他转头去抱了箩回来,蹲在地上快速把碎片和玉珠捡进箩内。瞥着苏檀的脸色也不好受,好像要哭了一样,小心翼翼地问:“老爹,这个……能不能补啊?” “能补。”苏檀手抚摸着玉珠,露出怅然的神情,他想起来一些久远的记忆,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一低头就落下泪来,“可是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塔希尔在失落的情绪里缓了一天,想要离开队伍的心不那么强烈了,主要还是因为不确定苏檀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如果苏檀真的不想再见到他,那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塔希尔还没有头绪。 离巴塞罗那只有最后一截路了,所有人都有些放松,说说笑笑。而塔希尔觉得最近神思实在忧虑频繁到疲倦,在车上蜷缩着睡午觉补眠,半梦半醒间突然打了个寒颤。 是感知到危险临近的本能,他迅速翻滚下来,一个枪子儿正好打中了他刚才躺着的车壁,木胎爆裂碎片纷飞,枪声零落,从声音距离判断刺客们正在反击,他们这批是最后一批出发的,很不幸的被圣殿骑士派来的追兵咬上了尾巴。 塔希尔找机会钻出了马车,滚到车前持枪还击,追兵似乎没料到刺客会有这么多,而且火力准备充足,在弹药快要耗尽时开始撤退,刺客们乘胜追击,抓到了几个活口,质问还有多少追兵,得知后面还有增援后,刺客们面面相觑,塔希尔忽然有了主意。 “我不去巴塞罗那了,我来断后。” 同行刺客诧异地问:“你不来巴塞罗那,那你要去哪里?” “我回马德里,那里有我认识的导师在,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同行纷纷劝起他来,说马德里现在太危险,政坛上兄弟会几乎全面失守,哪怕导师也难以庇佑到他。但塔希尔心意已决,非去不可,只向刺客们多要了一些毒药瓶和干粮,独自向着马德里的方向出发。 路上果然见到了活口说的后续增援追兵扎起的临时营地,他们还不知道先头侦查小队被全灭的事,依旧在等消息。 他在食物里下毒毒倒了所有士兵,一个个补刀解决,收尾在野地里巡猎的小股士兵,收获马匹、弹药和金钱,还幸运地收获了一份军用地图,这下总算有回去的路费了。 长路漫漫,独自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山林呼啸的野风,随着夏季炎热天气活跃起来的虫蚁,在黄昏时分成群的栖息在路边的野草灌木中,马匹经过时哗然飞起,交错如黑色烟云,嗡鸣着扑上来,路边的树上还会盘绕翠绿的毒蛇。 塔希尔为防御虫蚁可能携带的疫病,不得不用布盖住所有裸露皮肤,哪怕被闷得大汗淋漓。 除了林间危险的野物,有人的地方也并不安全。看他风尘仆仆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他的路人,路上埋伏在暗处的劫匪,想趁他不备窃取钱袋的小偷。路上和沿途村庄并不安全他只敢在教堂或修道院歇息,刮去丛生的乱胡,在干净的泉池里洗澡,数天来的风餐露宿让他消瘦许多。 好在虽时局动乱,贝西奥夫妇还居住在原来的地方。夫妇两对塔希尔的突然归来又惊又喜,同时惊讶于塔希尔的风尘仆仆与疲累,立马给他安排地方洗澡,好好歇息了三天。 弟弟小费德里科已经长大了,尽管对他并不熟悉,但是似乎很喜欢他,冲着他甜蜜地咯咯笑。望着可爱的孩子,塔希尔心都变得柔软了。 休息好后,塔希尔依依不舍地告别亲人。遥遥望向熟悉的马德里,他心里一阵喜悦与欢快。花光身上最后一点钱雇了一辆马车,赶到家附近已经是晚上了。他先不抱希望地敲敲门,感觉苏檀和海东青应该早早睡下了,门后回应他的是雪里蕻的一声喵叫,咚咚咚地跑过来挠门。 塔希尔从怀里摸出钥匙开门,刚推开一条小缝,雪里蕻就毛茸茸地挤出来,高兴地摇着尾巴在他腿间转来转去。塔希尔弯下腰先摸了摸它的脑袋,带着沉重的行李走进屋内,楼上传来下楼梯的动静,苏檀举着烛台下来了,在楼梯上定定地看着他。 塔希尔放下行李,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有些心虚,有些紧张:“师父,我回来了。” 苏檀安静了一会,慢慢走下楼梯,烛光跳跃,照亮大厅,他放下蜡烛看着塔希尔神色复杂:“怎么回来了?” 塔希尔犹豫了下,语气坚定地说:“我想您了。” 苏檀的表情既难过,又好像还是很震惊,沉默片刻后他硬起心肠说:“我说过了,你去巴塞罗那,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塔希尔突然上前一步抱住苏檀,以前塔希尔年纪还小的时候,经常这样扑进苏檀怀里,但以现在塔希尔的身量直接把苏檀扑了个踉跄,抵上桌子退动撞上墙,两人一起倒在桌上。苏檀疼得吸了口气,抬眼看着塔希尔的脸,塔希尔读不懂他的眼神,但他想也不想的吻了下去。 苏檀起初挣扎了下,被他摸得浑身发软。塔希尔只顾着亲他,从下巴到脖子,苏檀一口气没上来,怒喝:“松手!” 塔希尔执拗起来:“我不。”他随即道歉说,“对不起。” 苏檀闭了闭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辱了我,道歉就行了?你荒不荒谬?” 塔希尔咬着牙:“我……我恨卡耶塔诺,我恨您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想爱你,可是你连爱你的资格都不肯给我,就因为我是您的学生?您不喜欢卡耶塔诺,却可以和他上床,您是想靠这个来拒绝我吗?我理解不了,我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他情绪激动起来,苏檀说不出话,却先难以自抑地哭了。 他一哭起来,塔希尔就心软了,说不出更多苛责他的话,轻柔地吻他脸上的泪,低声乞求:“苏,可以不用这么折磨我吗?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求求你。” 苏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贴上塔希尔的脸:“不要这么……这么看轻自己。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 塔希尔心里多了些安慰,还好,他没有因为自己口不择言的伤害而忿恨到现在:“您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的人,最完美无缺的人,我只希望您能原谅我,接受我,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 苏檀情绪缓和了些,但依旧没法接受近似养子的学生爱上他,他连自己都无法接受——师兄当年的预言分毫不差的实现了,也和他自己发心卜算出来的一模一样。 预言是预言,但真正实现的这一刻,他恼恨自己,恼恨自己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你松手。”苏檀吸了口气,“我……我想再缓缓。” 塔希尔犹豫了下,松手了。苏檀坐起来扯了扯衣领,后腰还痛着,这小子真是没轻没重!他抿着嘴,半晌放缓了神色:“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夜宵吧。” “不饿,我路上吃了。”塔希尔心情一松,苏檀平时最寻常的关心就是问饿不饿,冷不冷。他这么问,说明他对自己的态度行为都和缓不少,至少不会语气强硬的赶他走了。 苏檀一言不发地上到阁楼,他的房间还铺着整洁干净的床垫,和原来一模一样:“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拉住苏檀的手,急切地说:“师父,你能陪我么?” 苏檀皱眉:“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陪着睡?” “不,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 塔希尔眼巴巴地看着苏檀,苏檀在床边坐下来,低眉看着他:“想干什么?” 他说不出话了,绞尽脑汁地思索,半天才小声说:“我只是想一直看着您。” “真拿你没办法。”苏檀叹气,撇过脸,“你这样想,海东青知道吗?你觉得他会怎么看?” 塔希尔蓦然一惊:海东青!他还未想过如果海东青知道他喜欢苏檀会是什么反应,大概因为海东青一直扮演的是哥哥的角色,对他也是和家人般爱护,如果真要让海东青知道这事……海东青应该会真的打断他的腿吧? 塔希尔支支吾吾:“我,我会尽力说服他的。” “说服?”苏檀冷笑,“我答应你什么了吗?” 塔希尔看着他眼睛鼓起勇气:“我……我会努力的,直到你愿意点头的那一天。” 苏檀脸转过去,回避了他的誓言:“早点休息吧……晚安。” 这是塔希尔回马德里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高兴起来,但看苏檀转身离开,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苏檀……到底是什么态度? 塔希尔对这种捉摸不透的含糊态度有些伤脑筋,公爵夫人话说的没错,太含蓄对爱情没一点好处。 苏……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塔希尔沉沉入睡。 他这些天过得实在疲惫,一下就睡死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比往常的作息晚了很久,睡来还是有点迷糊,想再回床上躺一会,但是直觉知道躺太久了不好,勉强撑着眼皮下楼,一看苏檀已经在干活了,瞥了他一眼说:“先去吃早饭吧。” 起得再晚,早饭时候不能乱。塔希尔吃了早饭,感觉苏檀还是情绪不高,甚至一连几天,苏檀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让海东青一头雾水,私底下找塔希尔商量,愁眉苦脸地说:“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有天大风把一件玉制的风铃吹碎了,当时我收起来了,没想到老爹能难过到现在……我们想个办法请个工匠把宝贝修好吧?” 塔希尔现在才知道,苏檀被风吹碎了一件宝贝。海东青不知他和他的关系,误把宝贝碎掉和苏檀这些天的心情不好联系起来了,不过海东青这么想,塔希尔也将错就错,觉得这种修复工作交给专业的珠宝商人比较合适。< 40.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巴黎,世界时尚之都。 在庄园时,塔希尔就听老师以刻薄的语气讽刺巴黎弥漫的极端奢侈之风。法国的达官贵人不惜一切代价追求更大更光亮的镜子、设计华丽的珠宝、从东方进口来的珍稀器具,在举办宴会上耗尽了所有聪明才智,而对下层人深重的苦难视而不见。 真正来到巴黎圣日耳曼集市,望着明亮闪耀、摆着琳琅满目多得惊人的商品的橱窗,塔希尔的眼睛看不过来了,一切曾经见识过的、或是只存在口头言语上的华丽与奢侈尽汇于此。 路边的小贩看他站在街口发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走过来向塔希尔推销地图,指点着地图上的标识说这张小小的地图标注了巴黎所有值得一去的精品商店、古董店以及珠宝店、咖啡馆,还贴心规划了好几条游览线路,方便第一次来巴黎的人舒适、愉悦地享受观光和购物,把那些负有盛名的店铺和巴黎的美丽风光一口气一网打尽。 塔希尔没多犹豫就掏出钱买下了这份小地图,有详尽的地图指引,他很快选定了几家珠宝店。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店门口,望着明光闪耀的橱窗、硕大明亮的珠宝首饰,突然丧失了踏步进去的勇气,他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在人群中极不显眼。而那些打着精致小阳伞的贵夫人言笑晏晏地走向珠宝店,自然有仆从为她们推开敞亮的大门。 塔希尔在店外徘徊了半天,始终没有进去的勇气。他狼狈地逃回了宿住的旅店,在房间里整整郁闷了一天,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 消沉抑郁了一天,塔希尔反思自己,觉得不能一直在巴黎郁郁寡欢下去,否则钱没用在正道上,都花在吃饭和旅宿费上了。 第二天寻觅珠宝店,他对比选择了一家看上去门头装潢不是非常华丽的店铺,调整心情,以进去是来刺杀目标一样的心态走进店内。本来准备露出笑脸迎接客人的年轻女孩看到他,扬起的嘴角上升到一半就僵住了,下意识地想举起双手大声喊救命。 “我需要修补一个东西。”塔希尔僵着脸,将木盒放在柜台上,“你们这里有工匠在吗?” 年轻店员好一会才恢复镇定:“我们这里有设计师,稍等。” 设计师出来看到塔希尔的装束,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当他看到塔希尔阴沉的脸色,那骇人的气场,下意识也想喊救命。 “我需要修补一件东西。”塔希尔还是那句话,他将木盒打开,“把碎片拼接起来就好。” 设计师终于大胆地走过来,仔细查看木盒里碎掉的玉器,尽管他欣赏不来盒里的奇特矿物,但顾客的要求他不好过多质疑,并且这位顾客看上去着实很不好惹。 设计师询问了他的需求,得知他只是希望把这件碎裂的东西很恢复原样,尽量不要在石头上做任何雕琢。 他拿着碎片看了半天,对他说:“您说的那种方法就是普通的粘接,但是这样生硬拼凑的效果并不好,不但宝石裂痕明显,时间久了粘胶也会干化脱落。我推荐用这种工艺进行艺术性再创造。”他转到柜台后,拿出一盒精致的三色堇胸针。它是用黄金打造的,但是表面镂空了复杂的花纹,让三色堇花瓣柔软得像精致的蕾丝,使其在珠宝店的耀眼灯光下散发着熠熠生辉的黄金魅力。 “织纹雕金,源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工艺。工匠将极细的金丝搭在一起,用天赐般的巧手将黄金一点点编织塑造出如上等织物般柔软和细腻感。设想一下这样的场景:疯长的藤蔓将翠绿的宝石紧紧相拥,绽放花朵、结出花纹美丽的果实,而美丽的藤蔓也有它危险的一面,它也能困住幼鸟、蜻蜓,幼鸟可以逃脱,而蜻蜓只能无力地趴在宝石上……” 设计师很快进入状态,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构想,尽管设计师的构述太过艺术化,塔希尔还是听懂了:就是做个完美贴合玉片形状的网兜,把玉片紧紧兜住,再在笼子上雕刻花朵或虫鸟装饰,掩盖难看的裂缝。 “您的设计想法我听懂了,思路很好。但是有一点,如果装饰太过华丽,反而会掩盖了这件器物本来颜色,这是本末倒置的,黄金雕饰只能是陪衬。最后,这是一件风铃,您设想的那些凸起的装饰物并不适合用在风铃上。” “这是一件风铃吗?”设计师有些惊讶,塔希尔拿起一枚尚且完好的玉珠给他看贯穿珠体的孔洞,“每块石片都有这样的小孔,用丝线连接,最后都拴在这块石片上。”他向设计师展示玉片上的四神兽花纹,“这是东方的四神兽花纹。” 没想到设计师展现了极大的兴趣,指着神兽图案边缘的回纹:“没错!这种花纹我见过!”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东方瓷器花纹赠予他的设计灵感,东方的装饰元素也经常被贵夫人要求用在珠宝上。 塔希尔礼貌地倾听了一阵,适宜地中断了这个话题,他希望设计师能尽快拿出相应的设计方案,再度强调了自己的需求:风铃各零件形态完整,黄金装饰不能完全掩盖住石片翠绿的本色,并且能承受住频繁的互相撞击。 “这是订金。”塔希尔从口袋摸出那些宝石,像撒糖豆一样撒在柜台上:“够吗?” “够了,够了。”设计师赶紧点头,拢起宝石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查看宝石质地,啧啧称叹。宝石的色泽和透明度都相当不错,光是这些宝石就足够订金和尾款工费了。 设计师对塔希尔的印象大为改观。低调的富有、明显不太好惹的气质。他猜想这位顾客可能是奉主人之命来修复这件稀奇的东方风铃。拥有这么罕见的珍宝,他的主人一定是巴黎顶级的上流贵族,毕恭毕敬地说:“您支付的订金可能已经远远超过了修复工费,您还有其他订制需求吗?” 塔希尔拿出那只双股金镯:“我想重新锻造这款金镯,把它打成……”他比划了下苏檀的手腕宽度。 他牵过无数次苏檀的手,对他的腕围自然无比熟悉,“这么宽的金镯,具体的式样你尽可以发挥想象力,但是不用太女性化,佩戴它的主人是一位男士。” 原来如此!设计师觉得自己猜对了。他马上拿出了店内好几款金镯,和塔希尔讨论镯子的具体式样,当场绘制花纹的设计图纸。期间塔希尔享受到了上等贵宾的待遇,品尝巴黎的咖啡和一些精致的酥皮甜点、泡芙和松饼。 精致的摆盘让塔希尔不自觉慢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尽可能地让姿态更优雅得体,但他内心深处总觉得这样吃起来像个束手束脚的孩子。 等金镯和修复风铃的具体图案式样敲定,塔希尔被柜台小姐和设计师热情地送出店门口,望着亮起路灯的巴黎街头,塔希尔心中犹有不可置信的虚幻感:他真的出入了那样高级的场所,并且与那些大概率只为贵妇人服务的人侃侃而谈,还享受到了贵宾一般的待遇。 现在已经入夜,而巴黎的街头在路灯的照耀下依旧繁忙、热闹,街道店面几乎全亮着灯,巴黎人在街灯下和白天一样生活:去酒吧、咖啡店和烧烤屋。 这就是巴黎的夜生活,商店漂漂亮亮的橱窗都显得比白天更明亮、更诱人。塔希尔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走了很久很久,站在十字路口上看街灯向四面八方延伸过去,几乎忘记了折返的路。 回到旅店,他依然在回味旺多姆广场上见到的夜景。这就是巴黎,一个浮华、明亮的巴黎,购物之都,欲望王国。 他想起他在德.乌比拉豪宅看到的信件,信上描绘了一场极具东方风情的皇家宴会。巴黎的街头就已如此明艳动人,国王的宴会又会奢靡炫丽到什么地步啊? 塔希尔第一次失眠了。 他熬到后半夜才睡着,起来已经是中午,吃过简单的午饭。他再度出发前往圣日耳曼集市。 这里真的太繁华了,繁华到令人目不暇接,他也很清楚自己带来的钱根本不够挥霍,一个普通人怎么配享受巴黎的奢华? 还要把剩下的钱留给父母和弟弟。看着精品店橱窗里那些精致的、但没有太大实际用处的商品,塔希尔冷静地想。 在繁华的集市里看得越多,塔希尔就越觉得世界的虚幻与荒诞。宛如天堂般的集市,壮丽非凡的凡尔赛宫;巴黎边角街道上的穷人,曾经流落到马德里的法国难民——为什么会这样? 他爬上高处,俯瞰着巴黎的风景。地狱与天堂同处一片大地,流水般的车,流水般的人。 他蹲着看了好久,直到感觉身后有人——这种高度很难有人爬上来,除非是兄弟会成员。 上来的刺客有些警惕、带着好奇和他打了声招呼。塔希尔直接露出袖剑,他掌握的法语不多,只会说一些“你好”,这也足够交流了。 西班牙语和法语本就属于同一语系,连说带比划,勉强能行。他没对刺客兄弟说明来巴黎的真实目的,只说自己是仰慕巴黎的名气,所以来见识见识。 法国刺客确认他没有危险才放松下来,在他身边坐下,问:“对巴黎感觉怎么样?” 塔希尔望望远方:“很……很漂亮,但是我坐在这里,觉得有些难过。” “啊哈?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呢。” “也不能算吧。就是坐在这里,感觉巴黎离我那么近,就在我的脚下,又好像很遥远……非常遥远,一辈子都够不到。” “嗯……巴黎是这样的啦,虽然我出生在巴黎,但是总有种不属于这里的感觉。圣日耳曼集市上东西多漂亮啊,可是买不起,时间久了,看那里也就那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喝上一杯咖啡就很开心啦。” 塔希尔叹了口气,巴黎的风吹过来,他蓦然从骨子里一阵发冷。 法国刺客跳上木桩,向塔希尔伸出手:“别这么一脸不高兴了,来吧朋友,把烦恼扔到一边去!来跳一下!” 塔希尔笑了,站起来,法国刺客先坠了下去。他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巴黎真漂亮啊——踮脚跳了下去。 在急速下坠的风里,塔希尔感到了飘飘然的超脱与自由,风淌过发丝,仿佛灵魂与骨血都在坠落中飞速融化,即便只是刹那。 “啪叽”一下掉进稻草堆里,塔希尔想象自己是一坨冰淇淋,摔在地上瘫成一滩,有点不想起来了。早早爬出来的法国刺客在外等了半天:“哎哎?”手伸进来一 41.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六)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看过塞纳河,塔希尔的心情好了些,他依然要考虑“如何从偌大的凡尔赛宫找到苏檀的金杯”这个艰难的命题,不过已经看开了,珠宝店那里的工期不短,需要等待,他还可以再在巴黎待一会。 他想封信给苏檀,打听了邮差送信的价钱,邮件到付邮资,跨国的信件投递时间还不保证。 这一下打消了他的念头,如果邮差带着信上门索要高昂的邮资,苏檀大概率会付,但是也能因此推断他不在老家。他撒的谎离真相只差一层薄薄的纸皮,好像也瞒不过苏檀,但他就是不想戳破这层纸。 不能写信,短时期内也无法回马德里。塔希尔望着巴黎的月亮长长叹了口气,内心又笼上无可奈何的忧愁: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西班牙的战况如何?国王到底回没回马德里?苏檀现在的心情怎么样?还在纠结吗? 塔希尔还是很想苏檀。不过心情与前往巴塞罗那的路上已经截然不同,至少他对说服苏檀改变态度有了信心。 忧愁的事从苏檀转移到寻找苏檀的金杯上,经过慎重的思考,他觉得在凡尔赛宫盲目寻找是绝不现实的,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名贵族,参与过那次盛大的“中国皇帝”宴会的贵族,通过他来询问相关线索。 但是真要找这样的人的话,通过什么渠道找符合要求的人是个问题。假设真能找到,语言沟通也是个大问题。塔希尔原本不想麻烦法国兄弟会,现在觉得如果没有法国兄弟会的帮助,他可能很难完成这桩事。 呃……去凡尔赛宫偷东西……这要怎么说才好? 塔希尔捂住脸,非常惭愧。 就他也配在游览凡尔赛宫的时候弹小偷脑袋,怎么好意思的啊! “嘿,塔希尔,晚上好啊!” 阿尔芒爬上来打招呼,塔希尔躺在屋顶上没起来,冲他摆摆手:“晚上好,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阿尔芒坐下来:“有个人想见你,你明天什么时候起床?我好找你。” “嗯?”塔希尔有些疑惑,“我在巴黎可不认识什么人,谁想见我?” 阿尔芒掩嘴咳嗽了声:“不用紧张,不算什么大事。到时候你见了他,你态度放轻松友好一点就行。” 塔希尔更疑惑了:“那个人是谁啊?为什么你不直接说呢?” 看阿尔芒欲言又止的表情,塔希尔总觉得他应该是在憋笑,更加一头雾水,想想算了,既然他想卖关子,那就由他卖着吧,看明天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一般早上六点起来。” “六点!”阿尔芒表情惊讶:“这么早啊,你不睡懒觉吗?” “偶尔也会睡一下,不多。冬天醒来的时间更晚一点。你什么时候醒?” “我……我九点。” “我猜你实际作息是十点起来。” “喂!” 次日九点,阿尔芒准时来到旅店门口,塔希尔走出来分给了他一袋牛角包:“这么早起来真是辛苦你了。” “你这么说我好像我很懒一样。”阿尔芒愤愤不平地啃了口牛角包,“我起得晚,晚上睡得也很晚!” “晚睡晚起也很健康,只要睡够了就可以。”塔希尔笑笑,“你说的那个人,离这里远不远?” “有点远呢,我们坐车去吧!” 阿尔芒带着塔希尔来到第11区一条街道上,七拐八弯在一个路口下车,走进曲折的泥巷,来到一栋楼下,两重一轻地敲了敲门。 “口令?” “奶酪越多奶酪越少。” 这个口令设计得还真奇怪。塔希尔想,门从内打开了,探出一个黄毛脑袋,打量了下阿尔芒才放他们进来。 塔希尔打量这间阴暗、狭窄的房间,屋里人不多,只有一位没戴帽子,而且戴了帽子的人自打他一进来就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他先是觉得奇怪,转念想到:该不会屋里戴帽子的这几位都是被他弹了脑瓜的小偷吧? “就是他!”方下巴的男人指着他大喊,情绪激动地大喊:“就是他!” 唯一没带帽子的男人走过来,客气地说:“你好,我是巴黎小偷帮派的头头。 “我们有些成员在凡尔赛宫经历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他们都很不高兴。虽然我无意与兄弟会起冲突,但帮派成员都来找我诉苦,我也不得不出面了。请您放心,我邀请您来至此并不是为了向您问罪,而是希望您能与他们坐下来友好的商谈,解决这件小小的争端。” 阿尔芒从中翻译了下,塔希尔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对要怎么道歉也没什么好的想法,总不能再去凡尔赛宫让他们反偷一回吧? 他回头看看戴帽子的人们,看他一脸怒意地瞪着他,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但是不怎么光彩的主意:“我有一个事可能需要你们的特殊才能帮忙,如果能成功,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报酬,怎么样?” 小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去偷东西吗?呃……去哪里?” 塔希尔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凡尔赛宫。” 小偷沉默了一下。 室内气氛变得更尴尬了,塔希尔知道对方一定觉得自己脑子有什么大病,他自己都觉得从头到尾他都蠢到家了,硬着头皮说:“我知道有一件来自中国的金杯在凡尔赛宫,我需要它,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找起。你们对凡尔赛宫那么熟悉,应该知道在哪里最有可能找到吧?” 小偷表情扭曲:“你要我帮你去偷一件价值连城的金杯,你能给我什么?既然我能偷出金杯,我为什么不自己留下转卖呢?” 这话提醒到塔希尔了:“对哦!”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高价聘请小偷的准备,甚至打算金杯价值多少,他就出多少钱,再加上小偷该拿的辛苦费。 而小偷这么一说,他就想到自己可以花钱买他们知道的有价值的信息线索,然后自己去凡尔赛宫偷出来,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自己偷的更放心,还能节省一大半以上的预算。 阿尔芒看他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表情发出了憋不住的第一声爆笑,在他的笑声衬托下,室内一片死寂,反应过来这尴尬的差距后,他赶忙咳嗽了下,努力吸气收敛表情,但是憋了没一会又憋不住,越憋越想笑,最终弯下腰拍着大腿狂笑起来,笑得快满地打滚。 小偷气得脸涨得通红:“你们两个!你们是来故意羞辱我的吗?!” 塔希尔脑子乱糟糟的,情况好像越来越糟糕了,他诚恳地说:“嗯……我的想法是,如果你们不愿意亲自动手,那我可以出钱得到你们对凡尔赛宫的了解,我自己去找就可以了。” 小偷暴跳如雷:“你果然在羞辱我!我要跟你决斗!决斗!” 塔希尔压根不能理解小偷的思路为什么会拐到“决斗”上去,难道这是独属于法国人的一种风俗习惯吗? 他求救性地望向阿尔芒,阿尔芒已经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了,根本没空搭理他。 塔希尔暂时也没别的好办法,答应了他的决斗请求:“好吧,我可以接受你的决斗要求。不过这里并不适合决斗,我想我们应该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决斗比较好。” 帮派头头一直旁观差点也笑出声,到这时严肃起来,出面请他们先到门外去,他会安排腾出合适的场地。 阿尔芒和塔希尔并肩走出门,阿尔芒他笑出了眼泪,擦着眼角问:“你为什么这么呆……到底怎么想的?” “那能怎么办,让他也来弹我脑瓜?” 阿尔芒发出第二声爆笑:“为什么不呢?” 塔希尔老老实实地说:“倒不是因为丢脸什么原因,以普通人的力气弹我的脑袋,我可能没什么感觉,反而会伤害他的手指。”他耸耸肩,“所以决斗让他一下,消消气就好啦。” 阿尔芒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你的脑袋是金属做的吗?” “也没那么厉害……不过你可以弹一下试试。” “真的?” “真的,你可以试下。” 阿尔芒真的屈起食指用最大的力气狠狠弹了下塔希尔脑袋,响亮清脆的嘣的一声,连走在前头的帮派头头都转过头来看,面色古怪。阿尔芒弹完嘶了声,拼命甩手:“你的脑袋怎么回事!” “修行的结果。”塔希尔走到对手不远的地方,向小偷对手行礼:“你好。” 帮派头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不禁也开始笑,阿尔芒笑得尤为大声。四周涌过来不少人来看热闹,围成一个疏松的圈,振臂高呼为熟悉的人加油。 阿尔芒很难想象塔希尔要怎么放海才能让身手普通的小偷打中他以消气,对此满怀期待。 塔希尔也是第一次遇上需要放海的情况。他久经训练,常人的招式在他眼里太过缓慢且破绽百出,再加上年少时海东青对他的训练,面对突然袭击各式闪躲的方法早已刻进了肌肉里,当小偷第一记突刺近身时,他很轻松地躲过了。 他判断这个招式应该是来自意大利的刺剑流派,招式相当凶狠,可惜对手修习得并不到家。 对手突然停下了,破口大骂:“你的剑呢?!怎么不拔剑?!” “噢噢。”塔希尔忽然醒悟,一摸腰带,又觉得不好。决斗本身就是一项高风险的事,他尽可以碾压这位对手,但他不想在这里杀人。【1】 帮派头目刚打算出声叫人拿训练用剑来,但看到塔希尔左看右看捡起了地上一根脏兮兮的沾满泥巴的棍子,来自不知多久以前一把坏掉的扫帚的遗体。棍子落到塔希尔手里还非常像模像样地挽了个剑花:“有这个就足够了。” 围观的人再度哄笑起来,小偷更愤怒了,他怒吼着冲上来。 塔希尔让了一次,两次,第三次差点让他戳中了一下,熟悉对方的战斗节奏后,放水就变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很快,塔希尔就承认认输,非常干脆利落。 小偷并不满意,依旧非常恼火:“你还是在羞辱我!你根本没有认真跟我决斗!” “怎么会呢。”塔希尔想尽快息事宁人,举手说:“我已经输了。” 没想到小偷根本不认,气急败坏:“你在敷衍,你侮辱了决斗这项荣耀的行动!你太让我失望了!” 塔 42.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七)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趁夜摸进凡尔赛宫。出于节省开支的目的,在非重要时期,凡尔赛宫绝大部分房间光线非常昏暗,甚至有的完全黑漆漆一片。只有少数房间才流溢出明亮的烛光,借此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来哪些是国王活动的区域。 潜入凡尔赛宫的难度比塔希尔想象的更低,宫殿实在太大,巡逻看守的侍卫又过少。他轻轻松松翻进了一间无人的室内,短短的蜡烛插在烛座上孤零零的燃烧,这里显然是仆人房,空间比较狭窄。 他贴近门口,仔细“看”了门外的情况,距离最近的人都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再拿出地图再看了看,确定自己的方位,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走走停停,他抓住一个倒霉的落单侍从,把他打晕过去剥下衣服。侍从的衣物穿在他身上紧得有些难受,但事急从权,只能吸气收着肚子。 穿上侍从的衣服,他心情放轻松了些,以欣赏的心态漫步在晦暗的宫道中,看那些精致到眼花缭乱的复杂装饰,快步走向男爵的活动地带,他应该……嗯,都不用鹰眼去分辨,他闻到浓重的酒气了,男爵肯定在附近,陪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宫女。 夺下钥匙没有任何难度。塔希尔从背后走近尚醒的宫女,一掌刀劈晕了她,躺在宫女大腿上醉醺醺的男爵陡然一下睁大了眼睛,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很快他也睡成了猪。 塔希尔摸到了男爵的钥匙,叮叮当当一大把,他捻着看了看,没办法,只能全带走了。 最紧张的还是在对应房间试钥匙的时候,三十多把钥匙一把一把地试,还要时刻提防身后有没有来人,试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试成功了一把,门开了。 室内整齐摆放着一排排的中国瓷器和纸伞,箱子里全是丝绸,塔希尔转了一圈,没找到金杯,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这件并不存放金器?反复寻找才无奈地确认了这一事实,接着去试下一间房间的钥匙。 有之前试错的经验,他才知道钥匙上贴着的标签和房间对应的规律,很快打开了第二间珍宝室的门。 遗憾的是,第二间存放的依旧是满满当当的瓷器,塔希尔检查过一遍后,升起的希望再度破灭,忍不住就想咒骂,怎么这么多瓷器啊!颜色图案还都花里胡哨半中半西的!还不如家里的纯色瓷好看呢! 他奔向下一个房间,这间陈列的珍宝明显少了一大半。心心念念的金杯明晃晃地独居一台,用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与其他瓷器排在一起,彰显它是有多么珍贵。 塔希尔松了口气,上前抱住玻璃罩子——还好,可以直接提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开玻璃罩,金杯就在眼前。端起来用室内现成的丝绸紧紧包好,揣进怀里鼓起一坨,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怎么放都不对劲。 实在放不对劲。他决定就这么手拿着,反正路上不会碰到多少人,只要顺利出宫他就是安全的。 进来得容易,偷溜出来更容易。抱着金杯离开凡尔赛宫的花园地带时,塔希尔的心犹在怦怦直跳,回望凡尔赛宫,最明亮的窗口已经暗下去了,国王落榻歇息,街灯依旧明亮。 他摸了摸怀里的丝绸,重新喜悦起来:把金杯带回去,苏一定会很高兴吧! 怀揣金杯,他在旅店床上做了个香甜的美梦。梦到苏檀抱着雪里蕻拍背,雪里蕻像一团蓬松的大蒲公英,一拍就是一大把猫毛飘散在阳光落下的空地里,星星点点。 苏檀抬头看着他。笑:“你回来啦。” 塔希尔看到苏檀就很开心,他走到苏檀面前,把金杯拿出来:“苏,你看,我把你的金杯拿回来了。” 但苏檀没有看金杯,他担忧地看着他:“塔希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没有吃好吗?” 塔希尔将苏檀的手贴上脖子:“没呢,我在巴黎过得还好。巴黎有很多美食,到处都有咖啡馆,晚上也有商店在开,卖很多吃的。” “可是你瘦了啊。”苏檀抚摸着他的脸颊,“巴黎是很繁华,但是在那里生活也不容易,你是不是舍不得买吃的?我给了你钱,不用过得那么节省。” 塔希尔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握着他的手说:“没事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檀仍是不放心,带着愁苦的神情说:“金杯也好,风铃也罢,你为了这两个东西跑那么远,还不给我写信,除了叫我担心,还有什么用?” 塔希尔一蹬腿,猛地醒了。 他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回味方才那个逼真到极致的梦境:阳光里飘扬的猫毛,苏檀蹙眉的神情,还有他说的话……和他平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是思念过度灵魂给他编织的一场美梦吗?还是丘比特将思念穿在箭上,遥隔千里将两人心连? 不管是巧合还是注定,塔希尔是睡不着了,他一骨碌翻身坐起,看看窗外皎白的圆月,点起短短的蜡烛,找出信纸写信。 “亲爱的苏。我对你撒了谎,我带着你的风铃来到巴黎,希望能找到愿意接手的工匠把它修好。也许你早就知道我撒了谎,你还是允许我离开了。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依旧难以接受我的爱意,但我仍然想说,我在巴黎很想你。” 不孝逆子又一屁股把苏檀坐醒了。 毛茸茸的大只蒲公英,在枕头左右来回蹦跶玩跳山羊。苏檀闭着眼,一把抓住逆子的后脖颈,重重往枕边一按。不孝逆子暂时消停了,趴在枕头上很小声地撒娇。 “别叫了。”苏檀意识朦胧,声若蚊蝇,“要睡觉呢。” 雪里蕻拱过来,一下下舔他脸颊。苏檀头偏了偏,由着它舔。舔着舔着,忽然想起来塔希尔——塔希尔亲他时跟咬人一样,真疼。 他长长叹了口气,朦胧的困意消解了些。雪里蕻还在闹腾,踩着他胳膊一下下踩奶,咕噜咕噜咕噜。他也懒得动,安静了好一会,伸出手算了下:还是很想知道塔希尔溜哪儿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算了会得出结果,手放下了:原来去巴黎了呢。 在没收养塔希尔之前,苏檀也想过带海东青去巴黎见识见识。那时巴黎第一次大规模地装上街灯,圣日耳曼集市和圣宝莱大街也已声名远扬。前往巴黎旅游、购物是整个欧洲贵族谈论得最多的、也最向往的事,去过那里的人无一不对巴黎赞叹不已。 苏檀为巴黎之行做了很多准备,唯一后悔的是对梅迪纳公爵说了一声,结果招致他的极力反对:“您去往巴黎的话太危险了,您的相貌太容易引起他人注意。以法国对东方的狂热态度,您如果暴露身份,很快就会被上报给国王,被当作稀奇的东方贵族禁锢在凡尔赛宫,到时候整个巴黎的贵族都会蜂拥而来与您交谈,这对您将后的处境毫无益处,试想一下那样的情景,马戏团的猴子都可能比您更有自由!” 梅迪纳公爵竭力反对,甚至为了提防苏檀偷偷摸摸溜走,他以公务职权加强了苏檀住地附近的巡逻警戒。无奈之下,苏檀只好取消了去巴黎的计划,因为这事他还向海东青道了很久的歉,本来承诺带他出去玩,结果除了家门哪儿都不能去。 苏檀摸了摸雪里蕻脑袋,有点忧伤。海东青让塔希尔带着占风铎去巴黎修复时,他有没有想起童年那个没有兑现的承诺? 长这么大了,除了巴塞罗那、托莱多和几个海边小城市,海东青就没去过什么地方。 雪里蕻趴在苏檀臂弯里,慢慢的头一垂,继续睡过去了。苏檀揉揉它脖子上的毛,重新涌上困意。 巴黎…… 塔希尔,你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塔希尔连夜写好了信,几大张纸洋洋洒洒一气呵成,等天亮就现买了信封找邮差投递了出去。看着厚厚的信落到邮差的包里,塔希尔感到由衷的放松。 “送到马德里要多久?” 邮差没有抬头:“大概一周的时间吧,按里程计费。” 比想象的还更快,塔希尔心里多了安慰。 信寄出后,他和阿尔芒游遍巴黎,把阿尔芒很是推荐的餐厅和咖啡店品尝了个遍,中途抽空去珠宝店看了看进度,手镯率先打制好了。塔希尔把一粒宝石折价增加了手镯的黄金分量,打制好的手镯外形大体没太大变化,不过尺寸打制成了更适合苏檀的腕口,因为尺寸加大,手镯显得更加纤巧,缠绕的双股金条更长,表面精工雕琢藤蔓和草叶花纹,小四叶草的形态也更舒展灵动了。 塔希尔对新手镯的样子很满意。至于风铃的修复工作,进行了一大半,半成品已经有些像样了,垂下的风铃叶片像翠绿的藤蔓结出了金黄的果实。 等待珠宝完工的期间,凡尔赛宫并未流传出宫中失窃的消息,想来是男爵丢失东西不敢大肆声张,现正在抓紧时间想办法弥补。如此一来,塔希尔更不紧张了。 回信和风铃即将完工的好消息一块抵达了,塔希尔激动地拆开信,信上还是苏檀熟悉的笔迹,罕见的开头:“就知道你去巴黎了。” “我翻柜子,装碎风铃的盒子是空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回老家。你师兄还遮遮掩掩的,放空盒子来骗我,真是的,以为这样能瞒多久?” “既然去了巴黎,那就在那里好好放松玩一圈吧。我给了你足够多的钱,不用太担心。兄弟会内成员家属的资金支持有专人在统筹管理。我问遗产的时候,他们说已经增加资金投入了,资助的钱足够你的弟弟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放心吧。巴黎是座风气奢靡的大城市,那里要花的钱可能很多,一日三餐不要太苛待自己了,我可不想看到你回来瘦成了竹竿。” 塔希尔仔仔细细阅读下来,苏檀在信中除了叮嘱他在巴黎的生活外,对他思念的回应可以说是半句没有,越看下去就越失望,往床上一瘫,不想想了。 瘫了好一会,他昏昏欲睡,半梦不醒。梦到的还是苏檀,抿着嘴直勾勾地看着他,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塔希尔对他这副样子是又爱又恨,伸手想去抓住他,幻影迅速消散了,他从床上摔了下来。 摔下来了脑子还是不太清醒,塔希尔趴在地上懒得动。直到门被敲响,他才重新爬上床,有气无力地说:“请进。” 整个巴黎知道怎么找到他的也就阿尔芒了,阿尔芒进来就被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吓了一跳:“塔希尔,你这是怎么了?” 塔希尔哼哼,不说话,像害了重病一样。阿尔芒调侃他:“隔天没见你就失恋了?”注意到地上有张写满了字的纸,好奇地弯腰捡起来:“这是……”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纸就已经消失了,快到阿尔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塔希尔绷着脸折好信纸:“没什么,家信。”说完就把信塞到小包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阿尔芒呆滞了一下,露出理解、尊重、祝福的笑容:“果然是失恋了吧!” “没有!”塔希尔有点恼火:“不要这么胡乱揣测。” 阿尔芒坐下来语重心长:“老弟,你的心情都写在你脸上了,反驳是没有用处的,说吧,你是不是失恋了?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呢?” 塔希尔趴下来,垂着一只手在床边划船,表情焉焉的:“能给我什么建议啊。” “你总要先跟我说明白什么情况啊,那个女孩现在跟你是什么状态,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如果苏檀真的态度明白地拒绝,塔希尔可能早就死心了,但是苏檀的态度太暧昧、太含混不清了,他像是舍不得一刀两断,又不想真正接受,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阿尔芒听他诉完苦,挠挠下巴沉思了会:“这还真是……有意思。难道她心里还有别的人,在你和他之间摇摆不定… 43.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八)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珠宝店如期完工,修复好的风铃堪称完美再现设计图的样子,且实物更加精美,得益于复杂的手工工艺,覆贴在玉片表面上的纹饰相当精美生动,拨动玉片时清脆叮当,设计师也对最终成果得意不已。 塔希尔付清尾款,抱着盒子走出店门,阿尔芒在外等着他:“东西都收拾好了?” 塔希尔露出笑容:“嗯,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阿尔芒张开双臂拥抱他,拍拍背:“欢迎以后再来巴黎玩。” 塔希尔腾出一只手回抱他:“会的,保重,兄弟。”两人松开后,塔希尔登上马车,隔着车窗依依不舍地向阿尔芒挥手,直到马车离他越来越远。 巴黎是很美丽的城市,但塔希尔回到熟悉的马德里,喜悦程度比第一看到圣日耳曼集市时更激动,这份喜悦在走到家门前变成了强烈的期待:离开那么久,苏檀有想过他吗? 叩门之后率先回应他的是一生猫叫,噗里噗里赶过来一下扑到门板上,咚的一声,脚步声靠过来,塔希尔心跳变快了——他就知道,开门的一定是苏檀。 苏檀开门,看到他眼里闪过一刹那的惊喜,在这一刹那塔希尔的喜悦升到了顶峰,想狠狠搂住他亲吻他的脸颊,不过海东青在背景的一闪而过强制他克制了这个念头,“呀呀呀,师弟回来啦!” “嗯,回来了。”塔希尔放下行李,“最近怎么样?” “挺好挺好,就是国家不太太平啊。” 远在意大利的腓力五世惊闻利奥波德一世公然支持卡尔三世,终于急匆匆地启程回国。1704年1月17日,他才回到马德里。 与此同时,法王路易十四经过认真挑选和考核,选定塞萨尔.德埃斯特雷为红衣主教。 塞萨尔.德埃斯特雷是西班牙人,他的姓氏来自一个古老而荣耀的贵族家庭,在意大利任教职期间多次执行外交任务,能力成果和履历表现相当漂亮。作为路易十四亲自指定的红衣主教,他踏入西班牙政局,第一个瞄准的就是宫廷内两个权势举足轻重的人物——红衣主教波托卡雷罗、王后亲信于尔森公爵夫人。 尽管塞萨尔也是圣殿骑士团中的一员,但他倚靠凡尔赛宫的支持与信任,丝毫不把波托卡雷罗放在眼里,他一心为自己的侄子——主教让.德埃斯特雷谋取更远大的前途,为家族增添更荣耀的光彩。因此一入西班牙政局就向波托卡雷罗和于尔森公爵夫人发动了猛烈攻击。 拉拢成员,组成利益共同体,打击异己,铲除障碍,谋取利益。攻讦、污蔑、扭曲政敌的名声和行为,不惜一切代价、无所用之不及。对此,卡耶塔诺早已司空见惯。 问题是,在针锋相对的政治斗争里,站队是一门高难艺术。 卡耶塔诺试探性地了解塞萨尔主教后发现,也许这人确实有几分才华,但他也有致命的性格缺陷:他言行举止略显急躁粗鲁,待人接物上无不透露着一种凡尔赛宫给予的自信,这份自信让他在与西班牙大臣的交往中表现得格外傲慢。 波托卡雷罗大人认为自己的手下大多数是拖他后腿的酒囊饭袋,塞萨尔主教大人则公平地藐视所有西班牙大臣,在独断专行与权力欲上更与波托卡雷罗不相上下,而且他更热爱聆听旁人对他的吹捧。 在权力的交锋上,波托卡雷罗没有选择与这位锐气汹汹的圣殿骑士同行正面迎击,而是隐晦地暗示于尔森公爵夫人才是隐藏在幕后能影响政局的敌人,她操控着西班牙王后,而国王对王后十分依赖,一环扣一环。你想达成绝对的权力,于尔森公爵夫人就是最大的拦路石。 波托卡雷罗、塞萨尔、于尔森公爵夫人在宫廷政坛斗得血雨腥风,卡耶塔诺观望权衡后,决定谁也不站。公爵夫人的阵营他不可能加入。塞萨尔的自信源于凡尔赛宫,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失去路易十四的宠爱和信任? 波托卡雷罗则太老了,看着都快没几年活头了。这两位主教哪位都是不好相与的人,投靠任何一方都不算明智长远的行为,但是想做墙头草也不是容易事,甚至比明确选择站队要困难得多。卡耶塔诺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每天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他就有点怀念苏檀,至少在苏檀身边他精神是放松的。 不过他也发现,小鹰崽竟然也回来了。虽然基本都待在家里,但是晒衣和灯光的生活痕迹还是会暴露人。他觉得这点以后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但是可以用在什么情况下呢……他还没想好。 宫廷内的政斗愈演愈烈。于尔森公爵夫人面对塞萨尔步步紧逼的种种手段,毫不紧张。论在凡尔赛宫的声望人脉,她并不弱于塞萨尔多少,她知道路易十四早已和情妇曼特浓夫人秘密结婚,这位现今的法国王后正是自己尚未来到西班牙执掌大权前就经常联络的朋友。 路易十四视王后为至关重要的精神伴侣,曼特浓夫人深知路易十四的习惯脾气,有聪明的头脑,又足够隐蔽,是张能出奇制胜的王牌。 在于尔森公爵夫人与塞萨尔红衣主教斗得热火朝天时,被有些人忽略的波托卡雷罗开始了秘密行动。 波托卡雷罗最近愈来愈感到力不从心,对镜自观,他自己都看得出来,摄政以后比以前老得更厉害了。头发花白,满脸老褶,双手干瘪枯朽如老枝,一双眼里依旧闪烁着执掌权力的雍容,只是这份雍容还能维持多久? 在于尔森公爵夫人刚开始来到西班牙时,他并未将这位昔日的情人视作彻彻底底的敌人,公爵夫人也是聪明人,如果能拉拢到她,无疑能减少在摄政中不必要的麻烦和阻碍,与公爵夫人政斗不是明智之举。 但很快,他发现连谈的机会公爵夫人都不肯给,她完全忽略了那些秘密邀约,享受王后信任赋予的权力与影响力的同时,有空就会和年轻英俊的男子幽会。 时间是最强大也最无情的武器,再怎么大权在握,衰老就是衰老,公平的、缓慢的杀死所有人。不再清晰灵敏的思绪,不再灵活的五指,愈发衰弱的力气,各种咳嗽头痛胸痛折磨人的小毛病接踵而至、频频发生,搅得他身心俱疲的同时难以入睡。每天晚上结束繁重的事务躺在床上,在寂静的黑暗里都仿佛能听到自己生命随时钟滴答一刻不停流逝的声音,死神就站在他的床尾静静等待。 波托卡雷罗还不想这么早就结束。 即便波托卡雷罗被风头正劲的塞萨尔主教遮蔽了些许光芒,但是没人会忽略这位威望深厚的摄政者,他身边从不缺乏巴结之人。他的身体健康状况早有所传言,很快就有人带上各种消息前来讨好。介绍据说已经创造了神迹的虔诚牧师、一些从古老教堂废墟里挖掘出来的神秘药方、在巴黎取代拉瓦成为第一巫师的贵族新宠女巫。 这些波托卡雷罗统统不信,恼怒的警告再向他推荐这些异端□□手段,他会把推荐者和被推荐者一起判上火刑柱烧死。 他知道这世上还存在另一种更真实、更强大的力量,想让自己衰老孱弱的身体重新健康起来,只有求助这股力量——伊甸碎片的力量。 “猞猁”对提泽纳的研究已经十分深入,然而可惜的是,提泽纳虽然具有操纵人心的力量,对使用者似乎全无正面作用,过于频繁使用还会加速其使用者衰弱与死亡,所以“猞猁”对提泽纳的研究都建立在对神器力量一无所知的替死鬼上。不过兄弟会疑似有一位特殊存在,他在梅迪纳公爵父亲还年轻的时候就出现了,现在还一直在兄弟会内。 兄弟会对这位特殊存在保守极为严格,圣殿骑士团除了知道似乎有这么一位存在外,其他一无所知。 但波托卡雷罗确信,兄弟会内应该也掌握着伊甸碎片,能值得被严防死守的秘密必然是与伊甸碎片有关的事,这位神秘的导师活了那么久的时间,应该……也是借助了神器的力量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波托卡雷罗的心就跃动不已。 对生的渴求超越了一切,他想得到有关这位神秘导师的所有情报。 圣殿骑士对马德里内潜藏的兄弟会成员加大力度搜捕,无孔不入。卡耶塔诺察觉到骑士团内紧张的动向风声,对苏檀的处境感到担忧,他写了一封信,提醒他最近注意减少外出活动,波托卡雷罗似乎想整出点大事情来。 “我准备了三万里亚尔用以应付您生活上可能的困难,我一直关心着您。另,代我向小鹰崽问好。 塔希尔偷偷探头去看苏檀手中的信,他知道那是来自卡耶塔诺老爷的信,信封上有他的火漆印章。 只一刹那,他先看到了“三万……”又看到最后向他问好的话,总觉得卡耶塔诺 44.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九)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在步步紧逼的催促鞭策下,波托卡雷罗的手下终于抓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埃内斯托.布尔戈斯.埃切维里亚。 “呃啊!”埃内斯托被反绑着重重摔在地上,在被波托卡雷罗亲自提审前,他已经挨了好几天严酷刑罚,有些神志不清。狱卒抓着他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埃内斯托惨呼一声。波托卡雷罗摆摆手:“打成这样,还怎么见人?” 手下立刻俯身低头:“对不起,主教大人,他到现在还没透露出另一位导师的下落。” 波托卡雷罗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双手捧起埃内斯托脸颊,面上流露出伪善的仁慈:“何必要坚持吃这份痛苦?” 埃内斯托被疼痛刺激得昏昏沉沉,眼睛都快睁不开,他对主教只有厌恶,一言不发。 “我相信你知道另一位导师的下落。”波托卡雷罗很有耐心,“他活过了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嗯……一定比你的年纪还要大吧?来,告诉我,你知道有关他的多少?” 埃内斯托闭着眼:“我不知道。” “不。”波托卡雷罗向手下做了个手势,“你会开口的。” 另外一批犯人被赶猪似的赶了出来,波托卡雷罗掰着埃内斯托的脸让他看着:“知道他们是谁吗?你应该能认出他们其中几位吧?没错,很多是你们的眼线,还有他们的兄弟、姐妹、妻子、儿女……这些人为你们传递情报,探听消息,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他抬起手,站在犯人身边的重甲士兵拎起沉重的斧子,埃内斯托眼睛瞬间睁大了,“不”还没说出口,沉重的斧子落下,一下砸穿距离最近的矮瘦男人,胸腔被利斧砸瘪,迟钝了一两秒才凄烈地哀嚎起来。 恐惧的哭嚎传染了所有犯人,他们簇拥着畏缩在一起。被斫成两半的男人随着失血量的增加哀嚎声愈来愈弱。波托卡雷罗强硬地抓过一个瘦小的孩子,孩子因恐惧挣扎踢着腿,哭着乞求原谅:“对不起,老爷,老爷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啊!” 波托卡雷罗抓着他头发往地上狠狠一撞,清脆的咚的一声,又是一声,直到男孩额头流下道道鲜血,眼睛上翻,手脚都不正常的抽搐起来。 埃内斯托挣扎起来:“你个疯子!魔鬼!别冲着孩子下手!放开他!” 波托卡雷罗依旧抓着抽搐的男孩:“你知道巴黎被烧死的拉瓦女巫吗?她会用婴儿尸体炼制蛊惑人心的魔药。先给婴儿喂一种巫术药水,确定药物遍及全身血液,再把鲜活的心脏剖出来,把身体其他部分骨肉捣碎、绞烂……能用到的地方很多。” “你到底想要什么!”埃内斯托大喊,“放下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我想要什么?先生,这些天的问题都是白问了吗?”波托卡雷罗丢下昏迷的孩子,随意指向一个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士兵立刻上前伸手抢夺孩子,母亲无助地尖叫起来,拼命往后退缩。埃内斯托崩溃地大喊:“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会把伊甸碎片带给你!” 士兵从哭嚎的母亲手里强硬地夺走孩子,送到波托卡雷罗手上,他随意捏了捏孩子的脸颊,孩子惊恐到浑身发抖:“不止有伊甸碎片,我总得知道如何使用,对吧?” 埃内斯托喘着气:“我会把伊甸碎片……还有掌管伊甸碎片的人带给你。别伤害他们!” 波托卡雷罗终于露出和善的笑容:“你终于明白了。” 苏檀今天做了巴斯克炖鸡,满室飘香。塔希尔在焖煮的时候就馋得肚子咕咕直叫,雪里蕻被关在厨房,门外疯狂打转转喵喵喵,海东青用羽毛棒逗它,雪里蕻还很凶地龇牙咧嘴。 等菜做好,端上餐桌塔希尔和海东青就赶着下筷子了,苏檀调侃:“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一大盆炖鸡很快一扫而空,吃完忙着收拾餐桌,雪里蕻蹲在桌下有滋有味地啃鸡骨头。 一阵敲门声响起,海东青甩头问了句:“谁?”却没等来回话。 “嗯?”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过了会门后的人才说:“我是来送龙虾的,拜托开下门。” 送龙虾是兄弟会紧急联络的暗号。苏檀放下手中的布匹,对海东青使了个眼色,海东青立刻扭头上楼,苏檀过去开门。 “埃内斯托?”一开门苏檀就惊讶了,警觉地看看门外四周,侧身把他拉进来迅速带上门:“出什么事了,还需要你亲自来?” 埃内斯托走进来声音低沉:“那些圣殿骑士的走狗发现我了,我的藏身点暴露了,实在没地方去才来到了这。” 苏檀不放心地问:“路上有没有人跟踪你?据点其他成员呢?” “我们分散撤离的,至于到底有没有人跟踪……我只能说,可能没有。” “先坐吧。”苏檀去倒了茶水,又问要不要来点吃的,埃内斯托接受了他的好意。苏檀就去厨房捣腾了一会。 很快厨房淌出炖煮土豆混合黑胡椒、洋葱、火腿的复杂香气,光是闻到香味就能想象得出软烂可口的土豆,丰稠的汤水混合着多种食材带来的丰富口感。塔希尔闻着香气砸了下嘴,可惜自己吃炖鸡就吃饱了。 苏檀将热腾腾的土豆杂蔬浓汤盛到深口的大汤碗里,在水池里泡了会,翻拌均匀降温,舀一勺尝后确认降到合适温度了再擦净汤碗外壁,端上餐桌:“随便炖了些,快吃吧。” 食材都是临时切削准备的,苏檀加了奶酪勾了芡,一锅蔬菜咸肉乱炖起来卖相自然不太好看,埃内斯托也确实有些饿了,喝一口汤吃一块小土豆,很快把一大汤碗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用勺子刮下内壁粘连的稠汁吮吸。他贪婪的进食动作看得塔希尔也想吃,跟苏檀说的话,下午应该就能吃上同样的美食吧? 吃完空碗被塔希尔端走去洗了。苏檀问:“其他人员的撤离地点安全吗?下一步你打算去哪?也去巴塞罗那吗?” “暂时没有去巴塞罗那的打算。”埃内斯托摇头,“监狱里还有一些我们的人,必须尽快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苏檀点头:“那是自然,那座监狱在哪?大概有多少看守?” 埃内斯托手绘了一份简陋的地图,结合以往的捞人经验和侦查情报,这座监狱大概常驻两百余士兵,白天监狱犯人们都会被赶到厂区做苦力,很晚才会回牢房休息。部分守卫的巡逻路线都摸得很清楚了,监狱里还有一两个人是兄弟会早就发展好了的内应,到时可以给予他们一些协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埃内斯托想尽快营救出他们。 商定好计划,苏檀就说海东青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请他上楼休息会,明天去行动。 埃内斯托跟着苏檀走到客房门口,客房面积不大,窗帘拉上了,因此室内有些昏暗,不过正是适合睡觉的环境。埃内斯托走进房间,忽然回头问了句:“苏,你会使用伊甸碎片的力量帮我们吗?” 苏檀的回答很简单:“看情况。” 埃内斯托放心地睡过一觉,休息过一晚,他感觉精力恢复不少,身上的伤对他也没什么大碍,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苏檀勉强同意他和他们一起行动,准备好武器就向监狱出发。 等待夜黑风高时,四人一前一后靠近监狱,海东青和塔希尔一左一右解决了哨塔哨兵,观察下来,监狱的守卫还挺松懈的,很多都在屋里睡觉,潜入并不难。 四人合力解决了路上必须解决的巡逻队伍,把尸体拖到隐蔽处掩藏好,摸索钥匙把士兵营房的门锁上。 接着,他们去牢房区域刺杀看守,打开牢门,沉睡的犯人们陆续被惊醒,抓着栏杆急切而紧张地探视。 苏檀一边安抚他们的情绪,警告他们别大声喊叫,迅速开了牢门,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鱼贯而出的犯人们途径苏檀身边,突然有人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掏出匕首向苏檀捅去,苏檀后发先至,一巴掌把他脸扇歪,旋身甩起一脚把人踹飞上柱子,倒下来就没声了。 混迹在犯人中间的士兵纷纷拿出武器,真正的犯人恐慌地尖叫着向四周退散,苏檀大喊:“不要慌,赶快出去!” 苏檀身上带的武器不多,应对十几个士兵倒是绰绰有余了,砍杀完屋内的士兵,他大步走出,海东青和塔希尔与混迹在犯人中露出真面目的士兵混战,埃内斯托不知所 45.特殊记忆(五):小隐林薮大隐朝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隋大业十一年,南坨山静云观。 苏檀安安静静地坐在竹林里,看着摇晃的竹叶发呆。 “浮旃?”李淳风抱着书快步走来,“我给你带了些新书,够你看好一阵子了。” 端坐入神的苏檀闻言一动,眼中复现清明,起身行礼:“劳烦道长了。” 李淳风爽朗笑道:“何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你看看,这些书能否看懂?” 苏檀接过几本,粗略翻过后再次致谢:“多谢这些书浮旃都能看懂。” 苏檀入静云观已有两月,官话口音依旧不太好,不过与人交流已无大碍。他只愿与李淳风对话,其他时候一言不发。 李淳风对他这些月来的进步也颇感欣慰。苏檀读书甚聪颖,接受能力很强,无人时话也多了些,比刚来时的沉默寡言好了不少。 初见面时,苏檀破衣烂衫,头发蓬乱,面容惨白似鬼,街上茫然踟蹰,行人避之不及,议论纷纷。官差衙役赶来质问他身份来历,见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要押回县衙大牢慢慢审问,恰巧李淳风下山采买路过,见此人形貌奇异,似乎来历不凡,拦下衙役问清楚后,便说了些好话,说是静云观锁着的疯子,不知为何跑出来了,他代观主致歉。 有他作保,衙役就没仔细追究,还帮他把人押上了静云观。 观中道人乍然见到小弟子带回来一个人还有官差,一时颇为吃惊,好在有李淳风打马虎眼加眼神暗示,一桩事总算瞒了下来。 给苏檀洗漱一番穿戴妥当,相貌当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原本颇有不满的至元道长看着也责怪不起来了,仔细询问姓氏来历,苏檀也愿意说了,自称吴郡吴县人氏,姓苏名檀,字浮旃。 李淳风费了番劲才查出,吴郡即是现在的姑苏一带,乃是三国时期的称呼。 再问其他事情,苏檀面露忧愁之色,直言自己记得不甚清楚,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慢慢回想。 李淳风仔细看看他,笑道:“气色好了不少啊,你该多晒晒太阳的。” “浮旃每天都在晒太阳。”苏檀回答得一板一眼,“你自己也消瘦了不少,可是心中有忧虑之事?” “嗨,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李淳风失笑摇头,席地而坐,问:“浮旃近日有想起什么事了吗?” 苏檀想了会:“想起自己的父亲了。” “哦?你父亲是何许人也?” “嗯……是个摸金校尉。” 李淳风极感兴趣:“哦?令尊是曹操手下部将?” “不像。”苏檀出乎意料地给了否定回答,“家父并无盔甲,也无正经武器。他同伴都是同村同姓人氏,应该是远房亲戚,不像曹操部下。” 李淳风啧啧称奇:“那摸金校尉一职,就是令尊自己冠名的了?” “应该是。” 苏檀对自己父亲是个盗墓贼的事实没多大忌讳,甚至毫无感情。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感情能够如此淡漠,或许……因为能够死里逃生、睁眼一看时间已过去百余年这件事本身,就非常不可思议了吧。旧友亲朋早就化为黄土一抔,再如何感念感伤,又能如何? 他能想起来的依旧很少很少,有关父亲的记忆模模糊糊只剩下一些概念,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活到现在的隋朝,更是未解之谜。 他记得父亲给自己挂过一个檀木包金的长命锁,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后来……他摸了摸心口,奇怪,又开始痛了。 李淳风见他面色忽然有异,关心的问:“可是心疾又犯了?” 苏檀眉头舒展开:“些许疼痛没有大碍,缓一缓就好了。” 至元道长为苏檀诊查身体,验出苏檀心脉有异,似有阻塞之物,致使脉象极沉极缓,实在奇异。道长对此束手无措,摇头直言华佗在世亦难救,药石无医,只能平时忌大喜大怒,切勿劳思伤神。 苏檀很少流露感情,大多数时候在发呆,看书看着看着就开始神情恍惚,仿佛魂魄出走。李淳风也不打扰,起身徐徐迈步离开。 苏檀还是话少,对地方和时代倒是越来越熟悉了起来,时事政治,风俗礼节都掌握得十分熟稔,虽然他的户籍依然是个大问题,但只要待在观内不到处乱跑,也没有大碍。日常在道观田间务农,砍柴挑水清扫无一不做,让李淳风得了不少空来练习画符、背诵道家经典。苏檀看着他摇头晃脑时,时常露出若有所思又似是怀念的神情。 李淳风看他好像触景生情了一样,好奇地问他:“浮旃,你有想起什么来吗?” “想起来一些,不多。” “哦?今日可否与我说说?” “我想起来,我小时候是在山上生活的。”苏檀目光放远,“好像是一个很小的道观,只有一个老道士,很穷。日常他吃素,我吃肉包子。” 肉包子不常有,逢年过节香客上山进香、求名算卦、下山主持法事科仪——总之就是有钱的时候才有得肉吃。老道士说修行人忌食五荤,忌杀生见血,但苏檀是小孩子,三清不会计较。 “老道士还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把相学易算之术传给我,让我以后下山了也能有口饭吃。但是……还没等到他正式教我的那一天,我父亲就把我接下山了,还给我戴上了一款长命锁,说是好不容易求来的,可以保命。” 李淳风道:“我猜是令尊做摸金校尉心虚,怕影响你福格气数,所以把你送上道观寄养?那他接你下山,应该是要金盆洗手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呢。”苏檀摇头,“我下山了,和爹娘都不亲。家里还经常有人出入,劝他一起去干活,三番五次,又消失了个把月,应当是重操旧业了。后来,爹把我也带了过去。” 李淳风“啊”了声,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苏檀面色平静地继续讲:“干盗墓这行,一般是儿子下去,爹在盗洞口拉绳子。我年纪小,又从小在道观修身养性,锻炼筋骨,一些狭窄地方也能钻过去,就这样走了好几个穴。直到出了一次事故,绳子上头断了,墓穴开始落石,还有流沙倒灌进来,我被石头砸晕了。醒来……醒来也是因为盗墓贼。” “也是盗墓贼?” 苏檀点头:“盗洞我是认得的,那个盗墓贼看到我吓疯了,喊着有鬼有鬼,直接跑了。我爬出盗洞,找到他们藏东西的营地,有衣服有锄头,还有一点水和干粮,就靠这个活了下来。” 没有户籍只能做流民,幸好苏檀刚从地下出来,双眼无法适应强烈日光,就用盗墓贼留下的短衣盖住头,透过衣服上的破洞、拿盗墓贼的铲子当拐杖勉强探路,路人都被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得半死,往往扔下东西就跑。运气好,还能捡到一点残羹剩饭。 没人盘查他的来历。一路风餐露宿,食野啃草,稀里糊涂竟走到了南坨山附近。 李淳风啧啧称奇:“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令尊给的长命锁有如此保命奇效,莫非真是仙人遗馈?” “不是。”苏檀摇头,“我娘说过,那玩意也是从墓里盗出的水头,被我爹包了层中空的檀木壳子,动一下还会在里面响。” 李淳风继续问:“令尊令堂可有说过,那宝贝是从什么墓里盗出来的?” “应该是汉墓,那个时候东西多的是汉墓,至于是归属哪位主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淳风再问:“那座墓已经被盗空了吗?” “摸金校尉,十墓九空。都摸到墓主人室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李淳风面色颇为可惜:“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仙人遗存呢。” “也许吧。”苏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死而复生,除了“仙人”外,也没更好的答案了吧。 李淳风转头把苏檀说的来历与至元道长说了一遍,至元道长沉吟半晌,嘱咐苏檀来历切勿再与旁人说,再张罗着积累的香客人脉给苏檀记上了静云观的道籍,正式皈依为道家居士。 至此苏檀终于有了户籍,和李淳风一起晨钟暮鼓,抄读经文,练符学易。 苏檀还记得幼时学过的东西,有李淳风带入门,学起来很快,勤勤恳恳,进步斐然,李淳风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非常满意,引为挚友,无话不谈,苏檀与他共处,性格也慢慢活泼起来。 山上的道观生活简单而平静,日复一日,春夏秋冬。 时值天下纷乱,静云观香火也慢慢有了兴旺之相,盖因李淳风阴阳易学已颇有名声,占课无一不验不一不灵,求测者络绎不绝。 但李淳风主要兴趣精力放在天文历法上,整天在纸上算来算去,给人卜测算命是随缘。一些香客大老远跑远,耗费重金却求不得李淳风来测算,不由得怨声载道。 李淳风被师兄们一劝,有了别的主意:“师弟,你代我去帮香客们算如何?” 苏檀专心画符头也不抬:“这怎么能代?香客都是冲着你的名声来的。” “如何不行,他们又没多少人真的见过我!”李淳风信誓旦旦,并许以两块肉饼的重利诱惑,“你的水平又不比我差!给他们算足够啦,帮帮我嘛。” 苏檀被他拗不过,只好接下这份差事。两个肉饼,第一天就在道观外吃完了,吃完进去就干坐一上午,往来香客无数,没人肯正眼瞧他。大抵觉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是指名道姓要找李淳风或至元道长,被师兄们一阵推托推荐才有少数几个来向苏檀求测。 苏檀也乐得清闲如此,有空就继续看书。 测卦一事,不能说的太直白,亦不能说的太含糊,苏檀看过李淳风是如何对香客说的,也学着他神神叨叨的风格,别的不说,能唬住人就很好用。 一来二去,慢慢也有不少人找他测算了,不过仍有不少人一定要李淳风来算。苏檀也会耍聪明心眼,先问过问题,装模作样掐指一番,说自己算不出来,要去请教师兄,请对方稍等一会,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把自己的话告诉香客。 有了李淳风的名头,香客自然相信,省却了不少麻烦。 “你小子,会玩啊。”李淳风咬着笔头,故意板着脸,“打着师兄的名头诓骗香客,要是砸了招牌怎么办?” “师兄聪明绝顶,才思敏捷,定能帮师弟找回场子的。”苏檀十分自觉地预先准备了绿豆糕。山上难得吃几回零嘴,李淳风眼睛一亮,马上不计较了,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是苏檀马前失蹄,他就来出面给香客解释。 名声日积月累,静云观的名声越来越大。不少人慕名而来,都说 46.特殊记忆(五):霜根随斧玉敲秋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武德二年,人间芳菲四月天,李淳风下南坨山。 李淳风很高兴,一路上都和苏檀说个不停。他怀念家乡岐州雍的风光,也想念家中母亲做的饭菜:“我娘饭菜做得可好吃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尝尝!” 苏檀少有地露出笑容:“好。” 李淳风回到家乡,先和父母亲享受了几天阖家团圆之乐,接着才去拜访年前相会的贵人,此时苏檀方知,那位仪表非凡的贵人叫刘文静,现秦王手下元帅府长史。有他举荐,李淳风顺利进入秦王府任记室参军,苏檀则以书童身份随伴左右。 武德九年,秦王掀起玄武门之变,弑杀亲兄,逼宫父皇,成功登基,次年改年号为“贞观”。 贞观元年,李淳风二十五岁,向皇帝上书修订《戊寅元历》十八条错谬之处,迅速引起了朝臣中不小争论,陛下见上书阐述详尽,数理严谨,便同意了他的修订,授他仕郎,入太史局。 贞观初年【1】,皇帝召蜀郡火井县县令袁天罡入长安。 在太史局八年间的记忆,苏檀早已模糊不清,但他对见到袁天罡的那一天很清楚。 帝王亲召,加上精于相术的名头,让袁天罡一时在长安名声大噪。 李淳风本就对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相士倍感好奇,听苏檀对袁天罡也有兴趣,就腾出事务时间,带着苏檀一同前去拜访。 长安城内想请袁天罡相面的人不计其数,门庭若市,李淳风也是借了太史局的光,说想与袁天罡讨论星象才争取来见面的机会。好不容易见到袁天罡,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袁天罡虽传五十有六,但面色红润,须发不见多少白丝,神采奕奕。 他出来不看李淳风,反而看了苏檀好一会。 苏檀不习惯这番直视目光,略略想要退缩,不过想起来,以这位相士的精深功力,怕是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再想躲避也是无济于事,索性由着他看了。 “这位,可是淳风兄的朋友?” 李淳风点头:“是我书童。” 袁天罡捋须笑道:“你这朋友仙姿清逸,泊然忘情,乃是长生之相啊!” 苏檀偏头去看李淳风脸色,李淳风颇为吃惊,大概想不到一见面就差点底儿掉。然袁天罡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招呼李淳风进屋,请茶坐定,认真与其讨论起星象天文数理起来,苏檀安静地侍立不远处,听了一耳朵他们讨论的内容,极其深奥,一来一回聊得很是起劲。 对李淳风面相,他也评点了几句,大意是少见的一生如意之相,福德深厚,广被天下,袁某深愧不如。【2】 李淳风得到这样的评点自是极为开心,与袁天罡相聊许久,还是苏檀看天色渐晚,再迟下去街道就要宵禁了,不得不轻轻咳嗽出声提醒,总算把李淳风拉了出来。 即便结束谈话,走出袁宅,李淳风依旧意犹未尽。人生难得几知己,感慨袁天罡学识渊博,于星象天文上研究极深,如此人才,仅仅被达官贵人蜂拥求观面相福吉,未免太过可惜。 “也许……袁兄有自己的想法呢?”苏檀虽不理解但尊重袁天罡的选择,“研究星象只是为了兴趣,若真以此为官,如某位大人一般整日伏案劳作,不知昼夜,妻子都无心照料,让书童带孩子读书,那确实没什么意思。” 李淳风脸色一红,半恼道:“让你带孩子怎么啦!阿谚又不是淘气孩子,乖得很。” 苏檀干脆不与他争辩了,心想三岁的娃儿狗都嫌,也只有不常接触的亲爹才会觉得“乖得很”。 话虽如此,该带的还是要带。苏檀如今混迹尘世已久,也学了点化妆手段,特意把面相往中年人靠,还为自己粘上胡子,打扮都偏向老气横秋,如此才能看上去和李淳风年纪相仿。 李淳风与袁天罡来往愈频,天文星象、紫薇六爻无所不谈,引为密友,还把自己撰写了一部分的《乙巳占》初稿拿出来给袁天罡品读评判。 两位相学大家相谈苏檀作为旁听,自是受益匪浅,平时私底下研究实践,自觉水平高了不少。 袁天罡也笑问过苏檀,要不要和他学风鉴相面之术,对此苏檀自然是求之不得,欣然答应。袁天罡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在二人潜心研究相学天文、合撰《推背图》时,民间悄然兴起流言,谓之“唐中弱,有女武代王”。 在谣言传入李淳风袁天罡二人耳朵里,两人第一时间就起占测算,对头嘀嘀咕咕许久,基本认同了这一预言,至于是何方高人故意流传出此话,则不可考。 苏檀不知道这桩流言的影响力有多大,皇帝对此有多关心,只知某日李淳风回来,面色颇深虑沉重,便随口一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这般愁眉苦脸。李淳风叹息道:“天命所终,人力难为。” “是在担心那则预言?”苏檀浅掐六壬,大致猜出来了,兴许皇帝问过李淳风谣言真否,对他的回答不大满意,故此忧心忡忡。 李淳风瞧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禁苦笑起来:“浮旃啊浮旃,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我感觉不出来。” 苏檀表情黯然,李淳风也不好苛责了。毕竟相处这么久,苏檀总是超然物外的冷淡性情,本该早就习惯的——但他总是觉得,苏檀并没有表面那么淡漠,他只是……无法在某些事上共情而已。 师父在下山前叮嘱他要带苏檀熟悉世间,明晓事例,以后好在红尘世间好好活下去,可是看苏檀这副样子,完全是毫无长进,除了身边人一概不关心,叫他好不发愁。 他不禁有些疑惑的问:“浮旃,你是不喜欢人间吗?” 苏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摇头:“我又不是仙人,不能说这种话。” 长生还算不上仙人吗?李淳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憋了半天,开始思考:“你是不是缺个媳妇?” 苏檀立马摇头:“绝对不可!” 李淳风也是开玩笑,以苏檀的状况,要是真娶妻的话暴露得更快,可要是真这么孤零零的在人世间活上百年、千年…… 虽然仙人确实是这样,可苏檀又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仙人。李淳风有点伤脑筋了,他想象不出来等自己羽化后,苏檀要怎么在这茫茫尘世间活下去还不暴露身份。 “不用担心我。”苏檀似乎听出了他的心音,说了句不算安慰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 李淳风突发奇想:“浮旃,要不你写个字,我给你测测姻缘吧!” 苏檀犹豫起来:“测姻缘?这……” “怎么了?你师兄的水平还不知道?别人上赶着求我测我都未必有功夫呢!”李淳风摩拳擦掌,催促着苏檀赶紧写个,苏檀犹豫来犹豫去,竟然拒绝了:“不用了师兄。” 李淳风不解:“为啥?” “师兄作为相士应该知道,天理命昭,不可违逆,除非积累善行义举——那也不过从一条河踏进了另一条河。千百江河,悉归大海,正如人终有一死……我不想在河流中看得太清楚,且顺其自然吧。” 苏檀可以为他人算姻缘,算吉凶,唯独不愿算国事,算自己。 他不肯,李淳风自不好勉强,事情就这么算了。 此事过后没多久,长安煊赫一时的袁天罡要回火井县继续当他的县令去了。李淳风为他设宴送别,酒过一巡,袁天罡举杯向苏檀道:“浮旃小弟,山高水长,以后恐怕无法再见了。” 苏檀回敬:“请先生一路珍重。” 袁天罡饮下半盅薄酒,脸色已经开始涨红,摆手说酒量微薄,不能再喝了,再抬头看着二位,笑道:“当初我观浮旃小弟面相,还忘了说一些事,可愿再听听?” 李淳风一听便傻乐起来,挤眉弄眼。苏檀面色为难,半晌道:“先生但说无妨。” 袁天罡道:“你眼若狐狸,貌似好女,眉目频现忧蹙,纵使无情也似悲,情态恹恹,此乃神不足也,情路坎坷。我言之于此,想必你应有所明白。” 李淳风在一旁帮腔道:“相由心生,心变相变。虽然浮旃现在面相悲了点,但天庭饱满,目清气足,还是很有福韵的!” 苏檀抿着嘴,袁天罡的话在暗示什么他一清二楚。情路坎坷,相思多愁……欲尽不尽不可说。他再度谢过袁天罡,自饮一杯。 送别袁天罡后,苏檀独自一人想了很久。 他第一次尝试算自己的命数,推演到一半就心惊肉跳,不敢再算了,心思幽微烦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浮旃?”李淳风远远瞅着漆黑一片的府中就这还微微敞亮着光,披衣提灯走来,“还不睡呢?” “心绪不平,如何睡得。”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李淳风乐得呛了下,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拍着膝盖语重心长,“总是一脸忧相,对修行不利啊。” “我知道。”苏檀很心不在焉,还是在烦恼那个含糊又有点惊悚的姻缘结果,不敢相信,也不想承认。 李淳风看他这语焉不详的样子,自掐小六壬,又笑起来,装腔作势道:“这位道友,可愿测字?” 苏檀停顿许久,最终在地上写下“悠”字。李淳风闭眼半晌道:“悠同忧,泥字崎岖,起止艰难,人与心似隔非隔,似无情胜有情。嗯……好在人在心上,且有能人辅之,助敲心扉。像你这种闷葫芦,就算喜欢人家,还得是别人主动来向你提亲啊。” 苏檀生恼,说:“再算一个。”在泥地上写“孤”字,心想看你这次还能怎么解! 李淳风看后笑嘻嘻的:“孤字不孤,子抓人袖。同床相背,共枕异梦,乃是跃跃欲试之相,哎呀哎呀……” 苏檀见李淳风笑得不怀好意,心头愈恼,一怒之下连书“惡”、“傷”二字,心里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道:“作何解?” 李淳风看着看着,笑容诡谲起来:“原来是你的亚子。半大小子,骑上老子……”【3】 “师兄!”苏檀被这荤话刺激得脸色爆红。李淳风毫不犹豫起身就跑,苏檀抄起鞋子追赶怒道:“师兄你在说什么疯话!给我站住!” 李淳风狂笑且奔,惊得宅中黄狗都汪汪大叫起来,最终李淳风气力不济,被苏檀追上,挨了一顿“好打”,笑得肚子绞痛,差点没喘过气来。终究是苏檀担心他乐极生悲笑死过去,扶起他拍背理气,恨恨道:“师兄故意寻我开心的吧!” 李淳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眉毛快笑飞了:“怎么是我寻你开心呢,字都是你自己出的,命理 47.序列八:熏风入弦水沉烟(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苏檀醒来,一转头发现枕头哭湿了。 他疲惫而无声地叹了口气。 年纪大就是这样,容易忘事,而一旦从梦中想起来什么,就容易动情,陪伴了千年的占风铎破碎,痛惜入骨。 他收拾心情,起身整理衣装,洗漱之后就要做饭,近日生意骤减,闲来无事只能靠下厨打发时间。 塔希尔最近吃得好睡得好,早睡早起,下来看到苏檀在厨房烧水,高兴地说了句早安,走近一看苏檀眼睛是红的,好像刚哭过,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师父,你是……是被蒸汽烫到手了吗?” “我没事。”苏檀笑笑,“来帮我把手吧。” 两人很快做好了早饭,海东青正好从外面回来,进屋就大喊好香好香啊,要饿死了。 埃内斯托也起床了,吃过饭后,苏檀帮他换过第三轮草药,检查过后说愈合状况很好,谨记不能抓挠,好好待在屋里休养,最好哪儿也别去。 埃内托斯迟钝地说了句好,就茫然地上楼去了。 一通收拾后,海东青、塔希尔和苏檀在院子里做腌黄瓜。海东青半夜去监狱那边探了探情况,一路上确定没任何人发现他行动,也没对任何士兵下手。他蹲点发现监狱凌晨时调入了一大批士兵,全副武装,看样子是针对他们准备的。 海东青咬着勺子:“要不我们过几天等他们放松警惕了再营救?我们就三个人……” “不行。监狱里的人不能撑太久,越早越好。”苏檀往杯倒入月桂叶、黑胡椒和大蒜,“你熬了一夜,先去睡吧,晚上我叫你起来。塔希尔,你要不要先去补个觉?” 塔希尔连忙摇头:“不需要,我中午再睡一会,就等于睡饱了。” “那你来和我收拾一些东西吧。” 苏檀将装好的腌黄瓜搬进厨房橱柜,随后带着塔希尔回到院子,搬走角落里不知堆了多少年的木头,拿起铲子开始铲去一层土,掘出一块石板,撬起边缘掀起沉重的石板,石板下是一道狭窄楼梯。 苏檀侧身走下楼梯,下到地道才摸黑点燃了洞壁上的油灯,光亮微弱,地道深长,挖得不算高,塔希尔还需要稍微低一下头:“这条地道通往什么地方?” “野外,有一条小道,可以很方便的去到郊外一家隐蔽的修道院,那里住着一些年老退休的刺客。”苏檀往前走,“我以前东西太多,在这条过道堆了些杂物,现在要准备过人,当然要腾出一些空间来。” 这条隐秘的过道两边挖出了对称的半圆形洞窟,装上铁质栅门,洞窟内储存的货物盖着一层布,看凸起的边缘形状貌似是堆叠的箱子,他好奇地问:“师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瓷器。” 塔希尔东张西望看了下,这条长道向两边挖掘出的洞窟数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假设一个洞窟里只放十个箱子,每个箱子就放七八件瓷器,已走过的地方至少储存了三千件以上的瓷器,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 “就这里了,十几个箱子。” 箱子排成一条直线,极大挤占了过道空间。苏檀打开邻近两个洞窟的门,两人合力抬起一只木箱——好沉!塔希尔一边小心退后:“这里面也是瓷器吗?” “是。瓷器不耐摔,想保存完好要耗费很多功夫。是瓶状的容器,就在瓶内填满土,浇透水,洒上种子,这样瓶子内的土会被长出的小麦根须凝结成一个土块。再在大箱子里打好木框子,分隔出一块块的,把各种瓷器放进去,空隙用棉花啊,木屑一些轻巧东西填一填,再洒水种上豆芽。豆芽喜欢在黑暗的环境里生长,在箱子里有水长得快,长得密,能把小空隙全部填满,而且豆芽是软的,有韧性,船上风浪摇晃,有豆芽可以缓冲。” 塔希尔傻乎乎的问:“我听说瓷器也是用一种神奇的泥巴烧出来的,种小麦的话,瓷器不会被根系扎穿吗?” “不会哦,瓷器很密实的,草的根系钻不透。” “为什么东方会做瓷器,我们不会?” “有什么样的矿产资源,就擅长做什么。东方没有像罗马一样柔软易雕刻的大理石,但是有能烧制出瓷器的土,自然会做出不一样的艺术。” “东方离这里有多远啊,真的遍地黄金吗?” “有多远我不知道,我乘船过来,都忘记过了多少天。要说遍地黄金那是不可能的啦,和马德里一样,有乞丐,有穷人,也有生活奢靡到无法想象的王公贵族,这点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觉得,至少东方的平民会过得更好一点吧?” “哈哈,为什么这么想?没钱没权,到哪里都很困难的。” “嗯……那东方总有比马德里更好的地方吧?” “这话说的,你不是马德里人了啦?这么嫌弃马德里呢。” 塔希尔瘪着嘴:“我就是觉得马德里很一般。”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苏,你就说一下嘛,东方的城市到底和马德里有什么不一样?” “嗯……让我想想……” 要论最不一样的,当然是建筑和水乡园林风光。白墙青瓦,墙根生着湿润厚重的青苔。早梅、玉兰、海棠春坞,河边细柳如烟,人家尽枕河。 苏檀早早起来,就为了吃一家烧饼铺新鲜出炉的烧饼,葱香浓郁,酥皮油润松脆,好吃极了。可惜没有方子,苏檀到现在也做不出那种味道。 再就是鸡头米,一种水生种子,小小圆圆的一粒,是极珍贵的时节令食,与虾仁或嫩青豆清炒,味道极其鲜美。 两人一边抬着沉重的木箱,一边聊遥远东方的风土人情,很快十几个木箱都被搬进了洞窟中存放,扑扑身上的灰:“累了吧?上去想喝点什么?桑格利亚还是大麦?” “桑格利亚!”塔希尔的最爱永远是桑格利亚。苏檀走一路熄一路的油灯,摸黑上楼梯,笑道:“天天都要喝桑格利亚,家里都快被喝穷了。怎么,大麦水不好喝?” “以前喝大麦水喝多了,而且桑格利亚太好喝了。”塔希尔理直气壮。苏檀说:“瓦伦西亚有一种夏日饮品叫巴旦杏仁糖浆,也很好喝,我觉得比桑格利亚清爽多了,味道还很像东方的饮子。” “真的吗?那我以后一定要尝尝。” 从密道出来,塔希尔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很多,冷不防雪里蕻蹲在墙角打算往暗道里窜,被苏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倒拎起来打了好几下屁股:“叫你调皮,赶紧把门关上。” 雪里蕻喵喵乱叫,勾着苏檀衣袖扒拉进他怀里,松快地摇尾巴。 将墙角的布置恢复原样。苏檀进厨房准备用家里现成的水果做桑格利亚,塔希尔负责抱住雪里蕻看苏檀做桑格利亚,做好后先给雪里蕻浅盛了一小碟,雪里蕻伸出粉红舌头舔舔舔,看样子很喜欢这个味道。 “喝吧。”苏檀掐了一片新鲜薄荷叶放在酒杯上递给塔希尔,“我调得酒味淡了点。” 塔希尔接过酒杯,没着急喝,先凑近亲了苏檀一口,苏檀斜着眼扫他一眼,欲语还休。塔希尔喜欢死他的眼神了,喝桑格利亚都感觉比平时味道更甜。 苏檀绷着脸:“喝完了还要干活。” “啊?” 塔希尔喝完桑格利亚,还要继续搬运家里常用的一些瓷器,经过苏檀指点,塔希尔才知道原来家里一些貌不起眼的纯色青瓷或白瓷都是价值连城,联想到自己平时还用过这些不起眼的小瓷碟给雪里蕻盛水喝,不禁分外心虚。 即便晚上就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看守严密的监狱救人,但塔希尔一点没感觉出紧张的急迫感,吃过午饭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还是被跳上胸口压大石的雪里蕻闷热醒的。 打着哈欠下楼,苏檀也坐在椅子上撑着腮犯困。塔希尔蹑手蹑脚走过去,坐下来看苏檀安静打盹的模样,内心充满平和的幸福。 不管怎样,苏檀都没有拒绝他,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入夜,三人开始行动。解决高塔上的哨兵,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计划,在监狱一处角落布置好炸药和烟雾弹,爬到隐蔽处等待海东青解决好哨兵发信号。 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苏檀并未说明自己会去干什么。但塔希尔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他相信苏檀会有自己的安排。 夜空中飘过猫头鹰的咕咕叫声,塔希尔点燃引线,迅速转移靠近监狱牢房区域,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监狱看守不少从睡梦中惊醒,走出房门时又相继产生爆炸,惨叫此起彼伏。正在巡逻的士兵忙乱起来,一帮人去救火,一帮去抢救伤员,混乱无比。 苏檀轻轻松松走进监狱,牢狱钥匙实在太好搞定了,简直像故意放在那里让他来拿的。他对此心知肚明,毫不犹豫打开了所有牢门,不管坐在牢房内的剩多少是真正的囚犯,能救出多少算多少。 “快走,快走!”苏檀招呼,一些人认出了他衣袍上刺绣的标志,刚想伸手引起注意,就被身边的“囚犯”狠狠压住胳膊,几乎是被强行抬着架了出去。苏檀装作太过匆忙,对其视若不见,等牢房内的人撤得差不多了,自己才走出来,与此同时。监狱的城墙蓦然走出成队士兵,举枪对准了他们。混迹在囚犯中的士兵也纷纷从囚衣中拔出匕首控制距离最近的囚犯,真正的犯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苏檀没有动,他仰头看着城楼上缓缓走出的波托卡雷罗主教,他的心腹押着五花大绑的埃内托斯走出来,狠狠压在城墙上。 “我该称呼您为什么?”波托卡雷罗仪态优雅,“刺客的导师?” “你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苏檀牵了牵衣袖,“如果我没猜错,提泽纳……包括那位猞猁就在这附近吧,你真的能使用它吗?不会只会用它来生产伪冒品吧?”后两个问题他并未面对波托卡雷罗,而是面向不知是否有藏人的黑暗某处。 波托卡雷罗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现在他——还有他们的生命,都取决于你,把你保藏的碎片交出来,我会考虑仁慈地留你们一命。” “很可惜,我并不相信你的承诺。”苏檀已经开始暗中发力,只不过波及范围并未牵涉到城楼上的士兵,那些控制囚犯作人质的伪冒士兵率先感受到了些许怪异的不适。与此同时,提泽纳开始震动。 苏檀感知到了某种共振同谐的力量,相似之物的同谐大大 48.序列八:熏风入弦水沉烟(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艰难跋涉三天,他们终于抵达了兄弟会在索托德尔雷亚尔修建的小修道院,与马德里相距四十多公里左右。 塔希尔不知道这算不算“郊外”,但着实走得累得够呛。 一些伤员拖累了大部队的行进速度,受审讯遗留的伤口还有恶化的趋势。苏檀一到修道院,便询问修道院院长有没有药材,忙着和修女调配药粉,给伤员清理包扎伤口。塔希尔坐下来缓了一会,就接下了去药田采药的任务。 一直忙活到晚上,队伍中的伤员基本得到了良好的照料,寂静的夜里,呼噜声四起。 苏檀洗净双手的血,坐在椅子上,呆呆的。 塔希尔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苏,为什么还不睡?” “在睡呢。”苏檀睁开眼,“睡觉就必须躺着睡?” “躺着睡更舒服。”塔希尔不想看苏檀忍受不必要的苦难,“我扶你到屋里床上睡吧?” “修道院没有床位了,就在这将就一下吧。” “这怎么行?”塔希尔东张西望,虽然不能跟伤员抢床位,但是他觉得应该可以跟附近村民借宿一下房间,不然坐着睡也太难受了,或者——“……靠我睡会儿?” 苏檀眯着眼笑起来:“那你怎么睡呀?” “白天的时候我再睡。” 苏檀笑着摇头,还是修道院院长抱着被褥过来终止了争论,她表示很抱歉没给所有客人准备好住宿,临时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套夏季用的床褥,虽然用在这个时节并不合适,但是这是她们最后能拿出来的了。 “可以了,有这个也不算。”苏檀接过褥子道谢,院长又保证说明天一定会安排好。苏檀笑着劝她早点去休息,这边很好。 苏檀抱着褥子找了片平整的角落铺下褥子,躺下来压了压,感觉还可以。“还挺软的。”就是没有盖的被子,光和衣而卧还是有些冷,他看着塔希尔笑:“过来挤一挤吧。” “啊?不用了。”塔希尔下意识摇头。 苏檀小声说:“我冷呢。” 塔希尔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他满脑子都在回味苏檀方才那一瞬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羞涩、又像某种有意无意的邀请,还有几分像委屈的撒娇,仿佛拒绝就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他慢慢躺下来,手脚局促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而苏檀大大方方地搂了上来,一贴身发现,苏檀身体真的有点凉,好在抱在怀里很快暖和了起来,熨帖又柔软。 “以前是雪里蕻帮我暖和的。”苏檀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明天我再找合适的地方。” 塔希尔心跳得很快,耳尖烫得发烧,他嗯了声,满脑子胡思乱想。 而苏檀睡得比他快,呼吸均匀,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塔希尔慢慢也放松了下来,几乎瞬间进入梦乡。 次日醒来就发现怀里已经空了,胳膊还有点麻,半天使不上劲来,他搓了搓胳膊,觉得莫名有些发冷。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地间温暖的风开始流淌,伴随着树叶沙沙作响。 他向一位正在劳作的修女询问苏檀去哪了,修女回答苏檀和院长去和村民商谈去了,准备腾出更宽裕的地方照料伤员们。 塔希尔找到修道院分发早餐的地方,喝了一些食材不明味道也很淡的糊糊配上两小块面包,勉强果腹。吃完早饭他发了会呆,觉得不能浪费如此阳光灿烂晴好的上午,索性起来练功。 “塔希尔!”蓦然有人叫他,“塔希尔!” “师兄?”他东张西望,循着声源走去,海东青迎面走来,脖子上还趴着雪里蕻,“呀?不在家不习惯了吧,哈哈哈!” 塔希尔苦笑:“师兄别嘲笑我了……哎!”冷不防雪里蕻在海东青肩膀上发力起跳,一下跳到他身上了。尖尖的猫爪压入皮肉还挺疼的,他熟悉地去揉雪里蕻脑袋,雪里蕻在他肩膀上蹲稳了,凶恶地喵喵叫着闪电出拳,扇了他好几个巴掌。 塔希尔被打得睁不开眼,打完雪里蕻仍在气愤地骂骂咧咧,不断哈人。海东青幸灾乐祸,笑得直不起腰来。 塔希尔摸着雪里蕻脑袋求饶:“我没想过抛弃你啦,原谅我吧,好不好?给你抓鱼吃。十条八条都可以。” 不知雪里蕻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但它哈人的频率下来了。海东青才说,自己带来了一些家当,有他平时的换洗衣裳,赶紧去找来穿着吧。 塔希尔整理好着装,苏檀和院长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雪里蕻一见苏檀,立马故技重施,跳上苏檀肩膀一阵闪电出拳,院长惊讶地叫起来。 苏檀反手抓住雪里蕻后脖颈,等它安静下来搂着它蹭了蹭脸颊,雪里蕻不高兴地扑腾了一会,被苏檀抱着哄了好久,还是原谅了他,窝在怀里不太温顺地呜呜喵喵。 “它看上去很凶。”院长看着趴在臂弯里摇晃尾巴只露出一双眼的雪里蕻,苏檀笑道:“天生长得凶而已,实际很亲人呢,要不,来试着摸摸它?” 院长摇摇头,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只拨了一下雪里蕻的耳朵就走了。苏檀放下猫,拍拍脑袋:“玩去吧!”雪里蕻也没去玩,蹲在地上舔毛。 “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去巴塞罗那吗?” “这里的伤员需要送去巴塞罗那,在那里他们更安全,但是我们……我还没想好。估计这会波托卡雷罗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公爵夫人和塞萨尔主教还在角力,局势不明朗,我不想太早离开马德里。” “兄弟会的情报体系还能运作吗?” “埃内托斯被捕的那一刻就已经崩掉了,剩下没被找出来的人联络不到上级,自然会隐藏起来,我们很难找出他们,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联络他们。”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政治上我们还有公爵夫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神器。” “神器。”塔希尔挠头,“我们要怎么夺回神器?经历过这样一次,猞猁应该会更加警惕。” “有过一次接触就好办了,如果他继续使用……我可以推算出它的大致方向。” 苏檀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需要有人去和巴塞罗那的地方兄弟会联系,派出人接应这批伤员。一方面,苏檀需要尽快与于尔森公爵夫人了解政坛上的情况。 梅迪纳公爵“叛国”,维拉达利亚斯侯爵在前线孤军奋战,埃内斯托暴露,安德烈神隐。兄弟会风雨飘摇,必须尽可能的保存实力,苏檀不希望仅存的指望在政坛上夭折。 海东青在修道院休息过一天就携带书信前往巴塞罗那。塔希尔返回马德里,蛰伏两天才找到与公爵夫人见面的机会。 “小宝贝?!” 于尔森公爵夫人对塔希尔的突然出现很是惊喜,笑逐颜开,“你怎么来了?” “夫人,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塔希尔把最近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公爵夫人担忧地望着他,抚摸他的脸颊,心疼的说:“都瘦了好多呢,可怜的孩子,坐下来吃些东西吧。” 塔希尔勉为其难吃了些小点心,又灌了一杯茶。公爵夫人才开始说起自己的情况。 她的政敌使用了一些“小小”的拙劣手段,揭露她的私生活,指控她与秘书德奥比尼关系偷偷交往,还嫁给了他。试图通过侮辱她名声让凡尔赛宫厌恶她,撤掉她宫廷女侍长的职务,他们几乎要成功了。 不过公爵夫人让塔希尔不用担心,王后和国王都离不开她,让.奥里公爵也过得很好,他的地位是最稳固的。她在政坛上建立了关系稳固的盟友,这一点不会因她的离开而动摇。 “您会离开马德里?”塔希尔吃了一惊。 公爵夫人自信而从容地微笑:“不用怕,我不会有事。你可以把这当作一个简短的度假,回巴黎放松下身心。我迟早会回来的,不要太想我哦?还有,记得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你都可以找奥里公爵或是我的朋友们。” 公爵夫人说着,脱下手上镶嵌着宝石的精美戒指,放上他的手心,“保管好这枚戒指,有它就可以找我的朋友们帮忙。” 公爵夫人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有十足的把握,塔希尔纵使再疑虑重重,也不得不带着少得可怜的消息回到索托德尔雷亚尔的修道院,向苏檀讲述了自己与公爵夫人的谈话。 他感觉得出来,公爵夫人并不愿透露太多关于政治上的事。 苏檀态度非常干脆利落:“既然夫人觉得有把握,那就是没事了。好好在这休养一段时间,等巴塞罗那的人来接走伤员后,我们就回马德里。” 没过多久,腓力五世在主教让.德埃斯特雷的陪伴下前往达普拉森舍,一到地点,主教马上塞给国王一封来自凡尔赛宫的密信,勒令他解除于尔森公爵夫人宫廷女侍长的职务,国王抱怨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道命令。 于尔森公爵夫人顺从地接受了这道简单粗暴的解雇令,她准时从马德里出发,不过在返回的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大量时间和自己在西班牙宫廷里的亲信写信,指示他们保持冷静,静心等待她的回来,她会用权力回报他们对友谊的忠诚。 她还在信中附上了一张年轻人的肖像,敬请朋友们记住这张脸,一旦这张脸的主人带着有她徽记的印章戒指来拜访,就尽可能给予帮助,阅后即焚。 与此同时,西法联军在凡尔赛宫任命的特威德河畔贝里克公爵詹姆斯.菲茨詹姆斯总司令的带领下,准备攻打葡萄牙。【1、2】腓力五世在身边几位法国大臣的劝告鼓励下,决定深入战线,鼓舞士气。 马德里执掌权力的人只剩下了王后、因侄子与于尔森公爵夫人争斗败坏了形象荣誉连带自己的名声也被牵累了的塞萨尔主教,以及偃旗息鼓了很久的波托卡雷罗大主教。 路易莎王后没有放弃让自己的朋友回来的努力,她盯上了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的贝里克公爵,如果把这位换掉,让法国重新派遣一位特使来接任、听取传达她的意见,或许还有转机。【3】 她想任命法兰西使者菲利蒙特.格莱蒙特公爵接任贝里克公爵的职务,但路易十四认为这位的才能还不足以替代贝里克公爵,委派德.泰赛伯爵勒内.德.弗罗莱 49.序列八:熏风入弦水沉烟(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塔希尔抱着苏檀回到小屋,雪里蕻依旧在沉睡。他将苏檀放在床上,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的脸,躺下来将他搂进怀里。 苏檀看样子疲倦极了,就算塔希尔欲望上头,抱着他再次进入他也没太大反应,只在动作激烈起来的时候才会蹙起眉头,轻轻地哼出声,被推上高潮的时刻,双手挠了下塔希尔肩膀,绵软得几乎没什么力气。 塔希尔满足了,苏檀直接睡死了过去。 塔希尔睡醒再睁开眼,苏檀还没醒,睡得很沉。长发黏在后背上湿漉漉地痒,两个人抱一起还是有点闷热。他腾出一只手,为苏檀一下下地梳理他的长发,直到他自然醒来,挠了挠锁骨,低头看了下胸口,埋怨:“净咬我。” 塔希尔凑近:“那您咬回来?” 苏檀一巴掌拍在他胸肌上:“起来吧您,太阳都晒屁股了。” 塔希尔闷笑了声,爬起来穿衣。苏檀躺在床上看他穿完了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梳拢头发穿衣。 塔希尔第一发现原来苏檀穿衣都可以这么好看,哪哪都优雅自如到赏心悦目,等苏檀穿好,瞥他:“还发呆的,不吃饭啦?” “吃,我现在就去买点。” 塔希尔花钱从附近村民家买了些面包回来,吃过简单的晚餐后,苏檀坐在窗边,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又陷入沉思的状态。 “苏,你又在想什么呢?” “塔希尔。”苏檀轻轻叫他,“你打不过海东青。” “……这我又不是不知道。”塔希尔脸涨红了,小声说:“我可以继续努力。” “你练不过,他基础比你好,练的时间也比你长。” 塔希尔不知道是该气恼还是笑了:“那……他总不至于真的把我打死吧?” 苏檀闷闷的:“谁知道呢,我还没想好。” 塔希尔说不出话了,苏檀是最了解海东青的人,要是他都对海东青会如何反应没把握,那海东青盛怒之下还真的有可能把他打死。 想到海东青有可能真的下狠手,苏檀说打不过那也可能是真的打不过,塔希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檀缓了缓情绪,感觉在这一味忧愁没有任何用处,安慰他:“不用这么早担心,到时候……再说吧。” 海东青带着兄弟会成员从巴塞罗那回来了,组织保护伤员撤离。巴塞罗那的兄弟询问苏檀他们要不要跟着一起走,被苏檀婉言谢绝。在马德里,他们还有未完之事。 塔希尔面对海东青有些心虚。海东青把他当弟弟看,然而现在他爬上了他爹的床,总感觉下一刻海东青得知真相就会翻脸打死人。 海东青对此一无所知,照旧搂着他肩膀谈笑,逗逗许久未见的雪里蕻。帮苏檀收拾行李,准备回马德里了。 他们没回到原来的家,苏檀带他们住进了马德里一栋装饰更豪华的府邸。海东青抱着情绪有些紧张的雪里蕻东看西看,好奇地问:“老爹,这是卡耶塔诺老爷给你买的吗?” “说什么呢!”苏檀收拾着东西丢给他一个白眼,“兄弟会名下的财产,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座府邸空了很久,相隔半年才有人打扫,屋内只剩一些沉重到无法搬走的硬木家具,一二楼有些窗户被调皮捣蛋的孩子打破,疏于打扫的角落早已是蜘蛛和老鼠的乐园。雪里蕻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就兴奋起来,挣脱海东青的怀抱一下跑不见了。 三人耗费了不小力气才打扫出暂时的生活区域,这座豪华宅邸有十几个房间,海东青看到还没被打扫紧闭门扉的房间就头大:“老爹,要不我们请一些人过来打扫吧?” 苏檀也累得够呛,但依旧否决了海东青的提议:“不好,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今天是做不完了,明天再收拾。” 他一坐下来就歪倒在椅上睡着了。塔希尔刚收拾好晚上睡觉的地方下来,看到他顿住脚步,走过去小心地抱起他,上楼。 苏檀可以在任何安全的环境条件下睡着。塔希尔把他抱上床,放平,全程都睡得很熟。看着他不设防安心睡觉的样子,忍不住想亲他一口,他也这么做了。 苏檀的唇品尝起来很软,怕惊醒他,塔希尔没敢用力舌吻。但当他直起身时,苏檀就懒懒地掀起眼皮,好像依旧是困极了不清醒的模样:“这么忍不住?” 塔希尔心虚地看了眼窗外,海东青在铲花园里的杂草,雪里蕻在追捕老鼠。 他低下头,按着苏檀肩吻了下去,急切又饥渴,双手探入衣领抚摸揉捏。苏檀被他吻得有些呼吸困难,捏住他皮肉拧起来才让他放开,恼怒地瞪他:“属狗的?这么爱咬人。” “我想要你。” 苏檀踹了他一脚,力道不轻:“肝火这么旺,自己喝点凉水败败火去。” 看样子苏檀是真的不愿配合,塔希尔只好去喝凉水了。焉头焉脑的想大概因为开了荤,几乎看到苏檀就满脑子不可描述,停都停不下来,如果苏檀愿意,要他死在床上都乐意。 “塔希尔!”海东青在花园里叫他,把塔希尔吓得一激灵,水都喷了出来,“过来帮帮忙。” “好。”塔希尔匆匆下楼,把铲除的野草堆到角落里,松翻泥土,就这活计两人干了一下午都没翻完。 次日苏檀花钱请了人,四五个人一起动手,总算把花园全部打理干净了,豪宅内一些能用到的房间也基本收拾干净,至于更多的仆人房、杂物间,既然用不到,就紧闭门扉当不存在,收拾到晚上才彻底安顿下来。 苏檀炖了一锅简约版巴斯克炖鸡,没有好的鸡腿肉用普通的香肠代替了,打了三个鸡蛋一人一个,热乎香腾。 在豪宅定居下来后,苏檀的行踪变得神秘起来,经常外出,还不许塔希尔跟着。塔希尔有些迷惑,问海东青:“师父一天天出去干什么了?” 海东青翻了个白眼:“问那么多干什么,管好你自己。还有,你自己的仇不报了?” 塔希尔焉头焉脑:“我也想啊,但是马德里的情报组织都崩掉了,那个叛徒更是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完全没有线索,西班牙那么大,要是他逃到法国、逃到意大利,你叫我从哪调查起?” “哼,你在这事上怎么不多动动脑子!”海东青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我和巴塞罗那那边的人聊过叛徒的事。那次叛变供出来的人特别多,阿拉贡议会一个议员也受了牵连。他们那由此怀疑上了一个疑似间谍的人,盯了很久才露出马脚,顺带把他的同伙和据点全一锅端了,阿拉贡那边简直是大杀特杀!关了有一个月,最近才崩溃招供了。” “招供什么了?”塔希尔一听就知道这事肯定与自己的生父有关系,“叛徒的下落?” “不全是,但是有关系。那个间谍的上司和叛徒有过交集,间谍落网,上司运气好逃出了阿拉贡,你猜他现在在哪?” “马德里?” “没错!”海东青一拍巴掌,“他在马德里可能已经靠圣殿骑士的关系谋上一官半职了,不过最近路易十四陛下解散了马德里政府,估计这位先生也在临时失业的行列之中,正是你调查的绝好机会!顺便——”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塔希尔心领神会。 刺客精锐大批迁入巴塞罗那,阿拉贡地区的圣殿骑士势力在极短时间内就被扑杀了个干净。见势不妙的情报主管哈维尔先生逃到圣殿骑士势力最稳固的马德里不可不谓明智之举,只可惜运气实在不好,宝贵的官椅还没坐热,凡尔赛宫天降霹雳,把马德里政府上下全部解散,只好回到朋友家中赋闲。 马德里的刺客势力都被圣殿骑士团驱走了,哈维尔先生觉得马德里现在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日常就陪同朋友打猎、钓鱼、参与宴会,探听凡尔赛宫和西班牙王宫内的消息。 据说那位被王后寄予厚望的菲利蒙特.格莱蒙特公爵正计划把已辞职的波托卡雷罗大主教请回来,这正是圣殿骑士团上下所希望的。虽然大主教嘲人尖刻又热衷独裁,但西班牙圣殿骑士团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才能在马德里大获全 50.序列八:熏风入弦水沉烟(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怎么处理哈维尔,塔希尔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给他一个痛快。袖剑划过,哈维尔喉咙漫出一声满是血腥气泡的短促哀叫,迅速断气了。 塔希尔将他的尸体平稳地靠在树下,看上去就好像独坐喝醉酒了一样,将被喷溅鲜血污染的白金色刺绣披肩卷起扔到角落,冷静地离开花园,重新步入欢乐的男男女女中去。 人群忽然开始骚动,有人疑惑地问:“前面发生什么了?” 塔希尔感觉是有人进来了,一批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蛮横推开表演杂耍的艺人,惊扰了贵客们欣赏艺术的兴致,惊讶地议论纷纷。 危险在迫近,他退后转身,冷不防正面迎上了组织这场奢侈晚宴的主人卡耶塔诺,卡耶塔诺一把抓起他手腕:“走!” 塔希尔不知道卡耶塔诺为何会在人群中认出自己,难道是自己的化妆伪装功夫还不够好?可是他的水平是老师都赞赏的,理论上不会有破绽才是。 卡耶塔诺步履匆匆,带着塔希尔快速离开宴会厅,穿过漫长长廊,走进一个狭小的房间,连续推开两扇门,按动暗门机关走上一条狭小的楼梯,到这里塔希尔有点辨不清方向了,但他依旧能听到数墙之后属于宴会厅的热闹喧哗,酒杯碰杯的清脆也是清晰可闻。 楼梯尽头通往的貌似是卡耶塔诺的书房,卡耶塔诺在自己奢华的胡桃木书桌前弯下腰,抽出几个雕刻着狮头、鹰头的抽屉,拧动形状奇特的钥匙再抽出一半,书桌背后的书架向内侧缓缓打开,露出密室。 “进去!”卡耶塔诺不由分说把他推了进去,“自己藏好!”说完就扳动机关关闭密室大门。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塔希尔对着光滑平整看不出一点缝隙的门楞了一会冷静下来:如果卡耶塔诺认出他是凭着对他的熟悉,那宴会上突如其来的骚乱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但是他们又是凭什么知道自己会来这里?难道守卫松懈的享乐宴会是吸引自己的陷阱? 塔希尔设想了种种可能,耳朵贴上墙面听了听,密室墙体太厚,相隔太远,纵使用鹰眼也只能看到一团模糊而杂乱的光团,他决定先听从一下卡耶塔诺的建议,先在这个密室里找地方藏好。 卡耶塔诺老爷修的密室十分精致,入口打理的像一座豪宅幽静的玄关,角落立着正宗白底青花大瓷罐,插着几朵干草,干燥的花草簇拥着着几朵色彩艳丽到有些突兀的花朵。 塔希尔一眼就认出是苏檀画过的牡丹,这朵立体的纸做牡丹显然是出自苏檀的手笔,凑近看花瓣,还能清晰地看到嫣红的墨水在纸上洇开的痕迹。 塔希尔怎么看都觉得这几朵花有些不顺眼,强行收回目光向密室深处走去。 走过一条昏暗的小道,向左一转,视野豁然开朗,这里是一间极富东方气息的书房,书桌、摆放瓷器与珍宝的圆形博古架、精巧的纯青色花瓶,都经过精心布置。 来到这就像回到了家一样,看着塔希尔不免嘀咕起来,难道这件书房的布置也经过苏檀的指导?东方风格太正了。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最显眼的一副字也是来自熟悉的苏檀笔迹:“有钱能使鬼推磨”。落款:赠卡耶塔诺,庚申初春,苏浮旃书。 苏浮旃?塔希尔确定这笔迹是属苏檀的,但是这个苏浮旃……是苏檀另一个名字?他忽然感觉很不好。凭什么卡耶塔诺能知道这个? 他看了字好一会,又去看其他画作,不出意外的,这间书房悬挂的所有山水花鸟虫鱼画作,均是出自苏檀之手,年份各不相同,但都以“苏浮旃书”作为落款。 塔希尔越看越不高兴,索性不看了。这里不适合藏身,他接着深入探索。 不知道这座密室的设计师怎么设计的,走了几步塔希尔就觉得密室远远超出了普通密室面积水准,更像在豪宅内设计了一个超大的连通复杂的房间,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暗门、巧妙利用视错觉搭建起来的虚掩屏障,走进密室宛如走进了一处用黄金珍宝堆砌起来的迷宫,金碧辉煌。 可以想象得出,卡耶塔诺一有充裕的闲暇时间,就会走进密室欣赏自己收集积累下的巨量财富,以此来放松心情。 他在陈列画作的画室里发现了一幅特殊的画作。之所以特殊,因为这幅画的主角是苏檀。 苏檀披着罗马式的丝绸长袍,以舒适的姿态倚靠在椅子上,头戴黄金橄榄叶花环,披散头发,半敞着肩,发丝勾挂在花纹精美的椅背上,盘旋在椅面上,流连在屈起的臂弯上,如流水般肆意柔美。 或许是出于画师给贵妇画肖像的习惯,画像上的苏檀裸露出来的肩颈线条修饰得更偏女性化的柔和丰润,大臂和手镯则戴着好几条细细的东方风格金镯。长袍松松的系带,本该包裹得很严实的袍子特意露出两块布交叉的缝隙,像特意裁剪出来的色情服饰,露出自然交叠的双腿曲线,大腿和脚腕上也戴着金质的花叶环饰。 天知道卡耶塔诺是怎么说服苏檀同意穿着这些服饰坐下来给画家画像的,显然苏檀神情不太高兴,然而手上却在用左手的袖剑切橙子,露出半边黄澄澄的橙肉,橙子闪耀着水润诱人的光芒,右手挤压橙子滴落的汁水污染了大腿和腿间的长袍,湿透的布料透出健康的肉色。 塔希尔从画像解读出了强烈的色情意味:不仅仅是过分暴露的服饰,还有切开的半边橙子、地上散落的啃了一口的苹果、持弓瞄准苏檀的小丘比特雕像、背景墙上油画边角里目光看向苏檀的蛇。他不相信苏檀会配合卡耶塔诺画这样的画。他还眼尖地发现画中手腕下露出的袖剑结构画错了。画师明显不知道能弹出袖剑的机关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在衣袖的遮掩下含糊地画成了一条方正的黑,然后画出一截明闪闪沾着果汁的利刃。 事实上,袖剑除了用来杀人,其他行为都是严厉禁止的。Valverde庄园对袖剑的使用禁令包括但不限于切水果、刮胡子、理发等等等等。这么严苛的规定在于有过于离谱的先例,塔希尔听卷毛说过,前辈用袖剑在日常生活上的开发不止于禁令所明示的行为。一位女刺客就曾尝试过用袖剑修眉毛,不仅给自己修还给同学修,一度生意非常好直到被禁止。最强的一位老兄还是用袖剑刮□□体毛,据说刮得还非常干净,也正是因为过于干净了,新生的毛茬扎得这位老兄痛苦不堪,老师从他别扭的行走姿态察觉了异样。他的姓名被老师友善的隐瞒,过于传奇的事迹则永远在庄园流传了下去。 以苏檀的性格,塔希尔觉得他是做不出用袖剑切水果的荒唐行为的,果汁粘在袖剑上比血迹还难打理。他猜测苏檀原本只是很正常的斜坐在椅子上当模特,而这身气死罗马人的袍子是画家根据卡耶塔诺要求画出来的。 他知道一些不知名的画家想靠艺术过活,就不得不画一些好卖的裸女像来赚钱,添一件色气长袍也不是难事。 这不是画师的错,是该死的挥舞着钞票的卡耶塔诺的错。塔希尔默默想着,扭头继续寻找合适的地方。 他听到了密室机关大门运转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脚步声,卡耶塔诺不紧不慢地说:“看到这里您满意吗,先生?” “猞猁”环视四周:“你这里似乎很适合藏人。” “怎么可能!”卡耶塔诺恼火起来:“这里是我的金库!比皇家银行地下金库防守还要严密的地方!” “猞猁”阴沉而古怪的笑了声,听起来就像午夜里的巫婆。卡耶塔诺又说:“如果你真心想见识见识我的收藏品的话,我也不介意带你参观一下,不过参观范围不会很大,这里是个复杂的迷宫。在此之前除了我,没人进来过,如果您执意搜查,那我希望我只带您一个人进来。” “猞猁”没有客气:“那请吧。” 塔希尔觉得这座庞大的密室不适合找个固定地方藏人,但很适合遛人。他倾听着来人与卡耶塔诺的谈话,通过声源大小和方位判断远近及步行速度,从容地寻找出路,尽力绕到他们后面去。 “卡耶塔诺先生对东方文化很感兴趣?” “是的,这些布置是我精心设计过的。” “和特列安农瓷宫很不一样。”【1】 “特列安农瓷宫……那是法国人自己幻想的东方,不是真正的东方。”卡耶塔诺语气里充满骄傲的嘲讽。 “您对法国怎么看?” “一个上下弥漫着奢侈之风的地方,很适合做生意。” “仅此而已吗?” “哈哈,先生,您想要听什么样的回答?” “我还以为您会对法国霸道的行为会感到不满。” “就算不满又能怎样?法国是我们最强大的邻国,它的军队、它的君王都是无与伦比的。太阳王想解散马德里政府就解散了,面对这种权力,一个普通商人的抱怨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猞猁”轻轻哼了声。 “先生是对法国有不同的看法吗?” “路易十四掌握的权力确实迷人。但是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们也能掌握到相同的权力。” “哦?您的意思是您有能力扶持起一个新的‘太阳王’?” “不仅于此……不仅于此……”“猞猁”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听得令人担忧他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卡耶塔诺不动声色:“看来您有一个非常宏伟的计划。” “没错,如果能成功,我们的权力将不会局限于比利牛斯山,而是广阔的地中海,甚至,重现罗马帝国的荣光也不是难事。” 卡耶塔诺适宜地送上吹捧:“那我们到时候拥有的应该不止一支黄金舰队了。” “猞猁”大笑起来:“那当然不止!” “猞猁”从头到尾都没说他心中能复现罗马帝国荣光的宏伟计划是什么,要怎么做,他也没发现塔希尔始终就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灵活地兜圈子,直到卡耶塔诺将他送出密室,关上密室大门,塔希尔终于松了口气。 他在密室闲逛了会,没等多久,密室大门再次打开,“塔希尔?” 塔希尔走出来:“走了?” “走了。”卡耶塔诺瞧着他:“你都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看到了。”塔希尔语带讥讽,“卡耶塔诺老爷的品味还真是高雅。” 卡耶塔诺表情不变,坦然承认:“那是当然。” 塔希尔被他的厚颜无耻惊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卡耶塔诺态度冷淡:“走吧,让我们好好聊聊。” 塔希尔跟着他来到茶室,这里有弧形的落地窗,向下俯瞰即可观赏到整个花园景致,不过宾客已经散去,草地上都是仆人在收拾酒水残局。“除了那个倒霉鬼,你还杀了谁?” “就那一个。”塔希尔看到小圆桌上的点心架摆 51.序列八:熏风入弦水沉烟(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重建兄弟会在马德里的情报体系,需要发展足够多的人,光靠苏檀一个人忙不过来,要塔希尔也参与进来。 塔希尔有点犹豫,一来他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怎么发展眼线,怎么确定对方可信都是个问题。二来他刚刚拿到有关害死生父叛徒的重要线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嗯?塔希尔,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塔希尔老实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苏檀考虑了一下:“既然有那个叛徒的线索,那你就去吧,背叛者必须受到惩罚,机会不容错过。我在马德里等你回来。万事小心。” 塔希尔心情愉快起来:“好。” 他回家做足了准备,收拾好行李。海东青问了句:“又要外出啊。”了解到他远行的目的后,他往背包里多塞了不少东西,把包裹塞得鼓鼓囊囊。 “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醒了就坐车走。” “那我多做一点干粮。” 塔希尔不想让苏檀太累:“不用了,师兄往我包里塞了很多,快装不下了,干粮够吃的。” “钱呢?带了多少?” “也够的。” 雪里蕻似乎看懂了塔希尔是要出远门,在他脚边喵喵直叫。塔希尔弯腰摸了摸猫头,雪里蕻眯起眼,没一会就躺下露出肚皮撒娇。 “带上这个吧。”苏檀握着一条吊坠走来给塔希尔戴上,调整抽绳拉到合适长度,再打了个结。塔希尔拿起吊坠左看右看,红绳拴的是一块温润的长方体白玉,扁扁的,除吊孔一头有细长的花纹雕饰,下半大部分打磨得光滑圆润,泛着凝固牛乳般的光彩,正反都没任何文字花纹,和之前见识过的青玉牌截然不同。 “这是……” “平安无事牌,无饰通‘无事’,路途遥远,早点回来。” 塔希尔把无事牌塞到衣内,刚触到肌肤,玉石凉得人一激灵,好在贴着肌肤很快温暖了起来,没什么感觉了。他拍拍胸口,低头吻了苏檀,看他略带惊愕的表情笑起来:“我会的。” 苏檀表情复杂:“嗯。” 塔希尔离开了,苏檀的心变得空落落起来。不过他很快振作精神,专注于扩张人选、恢复情报系统的事业去。 在此期间,他时不时能听到马德里政坛上的消息,局势依旧云谲波诡。政坛来了个新人菲利伯特.格莱蒙特公爵;让.奥里公爵从财政部长的位置退下来了,在没几个人送行的情况下返回凡尔赛述职;凡尔赛宫要求里瓦斯侯爵德.乌比拉复任内阁秘书,不过这个想法遭到王后的强烈反对,这条命令被暂时搁置下来。 被凡尔赛派遣来马德里主持政务的菲利伯特.格莱蒙特公爵相当烦恼。他来西班牙想大施拳脚,却处处碰壁。西班牙臣子对他的厌恶毫不掩饰,国王不信任他,王后对他态度含糊,他在马德里的政坛是个光鲜亮丽的局外人,人人都因他凡尔赛的出身恭维至极,又毫无用处。 虽然扳倒了让.奥里公爵,逼迫他回到巴黎述职,但这个狡狯的家伙在执掌财政部的数年把部门运转和事务处理流程摸得门儿清,确保所有重要决定权力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现在他离开了,接手者没一个能媲美他的才能,做起来手忙脚乱,效率极其低下。 实在毫无头绪,菲利伯特.格莱蒙特公爵决定去拜访西班牙圣殿骑士团分册最高大师,试探着问这位年迈的老人面对当下的政局是否有复出的兴趣,波托卡雷罗委婉的回绝了。 既不重返政坛,也还要牢牢把住最高大师的位置不放。公爵对此迷惑不已,波托卡雷罗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觉得西班牙圣殿骑士团内没有够资格接手的人。 如果非要选,让.奥里算是最合适的,只可惜这个见风使舵的崽种投靠了于尔森公爵夫人。 波托卡雷罗说起此事时,表情依旧怨恨。 政府层面的混乱越来越剧烈,重要官员的相继离职,内阁与王后的秘密会议发布的命令总是相悖或冲突,一切事务接近停滞。就算前线打得再如何惨烈,也没人去关心了。 政府越是这样,苏檀就对还在前线的维拉达利亚斯侯爵的处境愈发担心,然而政府正处于混乱时期,马德里本部也是自顾不暇,他实在是爱莫能助。 菲利伯特.格莱蒙特公爵面对左支右拙的困难环境,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或许在波托卡雷罗眼中自己也是蠢蛋一个,甚至可能比不上塞萨尔主教。塞萨尔主教和他的侄子一并失去了凡尔赛宫的宠爱,目前来看没有回来的可能。也许,再这样下去,下一个塞萨尔主教就是自己? 他再度考虑起要不要迎回于尔森公爵夫人:国王信赖王后,而王后信赖于尔森公爵夫人,想轻松的平息一切事端,就该宽恕公爵夫人莫须有的罪过。只要满足了王后的愿望,平息她不甘的怒火,让他在王后眼里不那么讨厌,不再处处设阻,一切或许都会好起来的吧? 他的态度变动很快被王后所知,她也改变了之前的冷淡态度,对格莱蒙特公爵更友好起来。年轻的王后与于尔森公爵夫人共处那么久,早以学会一种巧妙的政治手段:以退为进。她谦逊地说自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不足以执掌国事,推辞了部分本该经于她手的、不太重要的事务。 事实上,格莱蒙特和整个西班牙宫廷都知道,很多重要事务都会经过王后之手,她挑起矛盾与阴谋的手段与风格现在与于尔森公爵夫人如出一辙,虽然表面上依然是那个纤细、优雅的文弱少女,但早已不是那个在阿拉贡议会上束手束脚的政治新人。 不管怎样,王后想要迎回于尔森公爵夫人的意愿无可动摇。拿自己理政的必要性来和自己的公公博弈、争取于尔森公爵夫人的回归这招虽然难熬,不过好在有效。路易十四很快在来往的家信中态度退让了许多,挚友的回归似乎指日可待。 马德里政治混乱之际,另一项大的打击接踵而至:直布罗陀被攻占了。 王室再度惊慌起来,英军来势汹汹,光凭西班牙实力孱弱的军队难以抵挡。害怕失去法国的支持,腓力五世夫妇不得已改变了之前的态度,迅速同意了德.乌比拉的内阁秘书任命,表态未来会坚定听命路易十四的统治,支持路易十四的一切行动和意愿。 与此相对,格莱蒙特公爵也做出了让步,他不再要求波托卡雷罗复任——反正波托卡雷罗本人也不太想复任。 新内阁在路易十四的意愿下开始重组,不过新内阁还缺少一位关键人物:财务部长让.奥里公爵。王后与国王不断上书,许是数量频繁的请求和周围侍臣的游说,路易十四终于松了口,允许于尔森公爵夫人去图卢兹过冬,短时期内不必那么快回到罗马 路易十四顽固态度的转变立刻让于尔森公爵夫人知道自己的回归迎来了倒计时,她喜悦非常。 不过政治就像钓鱼,凡事应当保持耐心,更何况面对还是路易十四这样的君主,于尔森公爵夫人打算再次施展以退为进的诡计,等待湖下的鱼儿力竭的那一刻。 得知路易十四对朋友的态度改善了,王后对格莱蒙特公爵更友好了,没人刻意阻挠捣乱,新内阁的政令与运转变得良好起来, 52.特殊记忆(七):淡烟疏雨落花天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浮旃,怎么睡在这啊?” “啊?”苏檀睡眼惺忪,知错地低下头:“不记得了……” 陆子冈对徒弟素来心软,看他这样子也不好说重话:“半夜露水重,小心着凉,活干不完明天再干。” 苏檀低低应了声,依旧是没精打采的模样,起身去房间睡觉。 嘉靖二十年,陆子冈所在的琢玉工坊早已朝野闻名,所出玉器供不应求,工坊人手一直短缺,张贴公告招人、招徒弟。奈何陆子冈琢玉妙手名声在外,但着实少有人把孩子送进工坊里做徒弟。 稍微富裕点的家庭,哪个不是盼着孩子读书科举考取功名。只有一些实在家境贫困、难以供孩子走上科举之路的父母才会选择送到工坊里,然而能忍受琢玉之辛苦劳累,嫌弃学艺时间漫长,又会让八成的少年不告而别。 陆子冈不记得是在哪条街上遇到的苏檀。彼时苏檀身穿的衣服有拼凑之嫌,穿得也不甚板正,看着像从不同人家里偷出来的,且目光迷离,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目光被他这副怪异样子吸引,禁不住瞧了好几眼。恰在此时,一个老妇与其搭话,询问他是何方人氏,家中可有父母? 苏檀答是是苏州附近的人,之前一直在乡野居住,家中父母夭亡后,来城内寻找投奔亲戚,想谋个好差事生活,不过几天了还没找到。 老妇一听大表同情,邀他来家里坐坐,给他熬一碗热粥喝。 陆子冈隔着街道斜向远远一瞧,这不是南风馆的老鸨子嘛!属实是狐狸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犹豫了下,决定多管一回闲事,走过去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老鸨子被他吓一跳,认出他是城内鼎鼎有名的琢玉妙手,言语态度也挺客气,说自己也是发善心才来询问。 做老鸨子的能有什么好心!陆子冈全然不信,再看一眼苏檀,能被老鸨看上,确实貌相不错,堪称傅粉何郎,就是有点呆样,看上去就很懵懂好骗,无怪乎老鸨子来搭讪。 他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檀。” “苏檀?”陆子冈故作恍然大悟状,“你那亲戚是不是叫李海?他前月去应天府了,他找我订过好几次玉器,我熟着呢。” 什么亲戚什么李海都是陆子冈信口胡诌,只盼苏檀能听懂言外之意,不要傻愣愣地直言穿帮。 苏檀想了下,笑起来:“原来如此,多谢先生告知,那他几时能回来?” 陆子冈陪他一唱一和地演戏,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不再投奔亲戚,直接进陆子冈的琢玉工坊做徒弟。老鸨子一看这形势,悄没声儿就溜了。 待老鸨走远,陆子冈也是松了口气,对苏檀的印象也随之改观。苏檀看着呆呆傻傻,实际言语稳重,与他演起戏来更是一套一套的,兴许这就是“大智若愚”罢!再问:“你说愿意跟着进工坊做学徒,是真是假?” 苏檀颔首道:“自然是真的,我看出那位妇人心术不正,正想如何找借口离开,先生主动出面解围,还愿意传授技艺,再好不过了,晚生谢过先生,请受徒弟一拜。” 陆子冈急忙搀起苏檀,心里为这趟意外收获十分欣喜。苏檀看着就是聪慧伶俐的人物,倘若在琢玉一道上有些天分,便可传承他的手艺。 苏檀进工坊后,也确实如陆子冈所愿,为人踏实,似乎有书画功底,因此学艺进步很快。经过数月练习后,很快能琢一些有模有样的小件了,让陆子冈这个做师傅的教起来很省心。 进入工坊一年,以苏檀的造诣水平,都超过了比他早进的小徒弟,在一众年轻徒弟间苏檀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但苏檀这位师兄似乎做的并不够格,与晚进工坊的年轻弟子关系平淡似水,年轻徒弟们宁可去请教另一位水平没那么高的,但是为人热情好说话、朋友众多的师兄,也少有愿与苏檀搭话的。 陆子冈发觉这一现象,有些苦恼。苏檀这般孤僻,犹如闺阁小姐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徒弟呼朋引伴去喝酒玩乐都不叫他,看着未免过于可怜了,但苏檀自己似乎不以为意,依旧独来独往,一言不发。 “浮旃啊。”陆子冈还是挺喜欢这个听话的小徒弟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到该说亲的时候了?” “说亲?”苏檀有点迷茫地抬起头,“啊……师傅,我还没那样的想法。” “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看着都过弱冠的年纪了,早就是该成婚的时候了。” 苏檀油盐不进,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想成婚。” “唉!这是什么话!” 苏檀思考了下,找了个理由应付:“我父母我小时候帮我订了一个亲,现在那户人家不知道搬哪儿去了,我想再等等,不能辜负了人家。” 陆子冈有点无奈:“浮旃,你这谎话说得也太溜了,能哄得了谁呢。” 苏檀头又低下了。陆子冈看工房都是一些老师傅在专心致志干活,小年轻赶着踏青玩去了,压低声音说:“隔壁卖米面的女儿家,你有没有注意过?” 苏檀回忆了下,没有太明晰的印象,但是能感知到对方的目光情绪,是有点喜欢他的样子,便问:“是不是跟师傅你说了?” 陆子冈挑着眉笑:“人家明里暗里看你那么久,你个榆木脑袋,一点不知道啊?” 苏檀摇头:“不耽误她。” 陆子冈还想劝说,但苏檀始终拒绝,陆子冈说不动,只好摇头叹息离去。 苏檀专心琢玉,解玉砂碾磨玉石的声音单调而枯燥,神思便在这单调的声音背景里漫游无序,一点一滴回忆遥远的过去。 首先想起来的是自己的死亡与苏生。 放在紫檀木长命锁里的神秘碎片进入了他的心脏,因祸得福,他会在世间活很久,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越来越困倦,直到陷入真正的长眠。 长眠一觉醒来,又是一个改朝换代的新时代。上一个苏醒的朝代是……噢,是蒙古人的元朝。 在元朝经历了什么事? 他花了很久时间才回想起来,他加入了一个秘密的反抗组织,叫无心社,在那里他经受了不短时间的严苛训练,训练完成的刺客去刺杀那些高官,有人成功,有人死去。 后来,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无心社开始进入沉眠的? 苏檀在玉石原石上勾画仕女草稿,隐约模糊地回想起是因为理念冲突。似乎他的潜意识里并不愿意回想具体的原因,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好像动手了,地上有血,同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痛骂他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没心肝的白眼狼——他也听工坊其他的年轻徒弟私下的议论,说他是个怪人,对谁都很冷淡,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傲慢样儿,好像没有心一样。 心……苏檀摸摸胸腔,不论悲喜,他的心跳总是维持在固定的频率,他很难共情到他人的情感。 苏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这样的情绪很不正常。没有心,没有情感……他是为了什么而活下去的? 我是为什么才活下去的?苏檀思考着,根据玉石形状换上大小更合适的冲坨,粗磨成胚。 经历的时间太过久远且遥远,他需要耗费不少慢慢回忆,更多都是从梦中回忆起来的:他看到了山野间的小道观,香客如云,坐在树上咬着笔的师兄李淳风,眼睛亮晶晶的:“浮旃,你想不想下山?” 他由李淳风想起了更多事情,那个让自己心境不安的测字姻缘,传授他风鉴之术的袁天罡。 袁天罡与师兄相继离世,他离开长安,开始四处寻仙问道,他亲眼目睹了大唐的极盛到崩塌。叛乱四起,生灵涂炭,然而国破人亡的惨痛灾难,于他而言似乎没有太大关系。在机缘巧合的某天,他看到了陈图南……应该是在峨眉山时的事。 他想起来了,彼时他身体情况已经十分不妙,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或许只是单纯地越发对世间万事万物冷漠无情?又或者那时的他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不知何时,陈图南从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他,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他,与他促膝长谈后,传给他《胎息诀》与《指玄篇》,并允许他参阅未完成的《观空篇》手稿。 修行八年后,他决定以间歇性长眠来调节自身的异常变化,只是不曾想过,在武当山一睡就睡过了百年,第二次醒来……应当是北宋盛期。 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苏檀在初具雏形的粗胚上啄了一个眼,这块玉要做的一尊海棠瓶,需要用特制的砣一点点把内玉磨掉,是极耗时间与耐心的功夫,他一边磨,一边继续回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浮旃!” 苏檀从惘然的漫长回忆中惊醒,抬起头:“师傅。” 陆子冈伸手拽他:“别做了,别做了。一天到晚闷在这里,也不怕身上长苔。老天爷打雷打多久了,还惊不动你这只蛰虫啊。” “好,不做了。”苏檀温顺地放下手上的工具,陆子冈拍拍他肩膀,“整天跟丢了魂一样,多晒晒太阳,脸上才有气色啊,懂不懂?这个时候玉兰都开了,去赏花吧。” 苏檀还是那句语气一成不变的:“好。” 来工坊做徒弟四五年,苏檀已经是个可以独立上手设计、磨玉的老师傅了。当然,论名气与技艺精湛程度,还是陆子冈最好。有陆子冈这位琢玉大师做金字招牌,工坊永远不缺订单与生意,做的长久的师傅都积攒了不少钱。 苏檀平时吃住都由工坊一手包圆,衣服自然是没几件的,还是师娘看他不惯,说他对自己也太苛待了,做主给他买了几套。 苏檀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简朴的白色道袍,再配一件浅青绿色披风,自觉十分搭调这节令春色,束好宫绦,看着窗外天色霭云沉沉,似是行将下雨之兆,从柜边提了一把纸伞,就此出门去。 惊蛰之后,姑苏城内的玉兰次第开放。玉兰开花不见叶,娇白水红撑了一树繁花,探过青瓦白墙送来暗香扑鼻,衬岸边新新如烟细柳,翠带流水,是春中江南一等一的好风光。 苏檀出门没多久,阴沉沉的天下起了牛毛春雨。他犹豫地抖了抖伞,最终还是懒得撑开,就着和风细雨漫步在青幽石道上,听着河对岸不知哪位女儿家在练唱昆曲,声色婉约柔媚:“洛阳富贵,花如锦绮。红楼数里,无非娇媚。春风得意马蹄疾,天街赏遍方归去。” 他听着,也跟着那百转千回的调子哼哼了几回,自觉不如人家唱练的好,终是无奈的摇摇头。 如是闲庭信步,流莺鸣啼,一朵玉兰娇弱,自 53.特殊记忆(八):沧海月明珠有泪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陆子冈无法劝动苏檀改变心意,叹息过后,与他算清工钱,设宴作别,宴席上赠送他一块白玉无事牌,祝愿他路上无病、无灾、无难。 苏檀将白玉牌戴上,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姑苏。 离开姑苏去哪儿呢?他想了想,决定去邻近的杭州看看。 杭州,临安府,曾经的南宋都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他想看看杭州变成什么样了。 江南烟花富庶之地,又渐入盛夏,一派汪洋兴旺的气象。 日光很烈,苏檀在街边买了个便宜大帽遮阳,在苏公堤上慢慢行走,远眺雷峰塔。现在的杭州与他记忆里的临安府很不一样了,没那么多寺庙,西湖的面积似乎还比以前小了点。 “这位公子!”路边摆摊卖书的商贩招呼他,“您是来杭州府玩的吧?西湖那么大,随便走可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要不买您看看这本参考参考,西湖十大名景,这本书上全都有,您照这书上走走看看,才能看出风景趣味来啊。” 书贩举着的书是《西湖游览志》,如此卖力推销,而自己在苏公堤上走了半天,感觉除了新奇些,也确实没看出什么大趣味来。杭州的柳和苏州的柳并没什么不同,他见过浩浩汤汤的云梦大泽,见过波涛浩渺的鄱阳湖。西湖和临安府那时一般秀气精致,周围建筑也大不一样了,走马观花看不明白,想想问过价钱,讨价还价一番,终于买下。 买了书,苏檀边走边看。作书人文笔不错,阐述详尽。景文对照,再看湖光水色心境已截然不同,明晓景中趣味,自然怡然徜徉其中。 接下来,他花费数月时间,参照游览志上的内容寻山问水,优哉游哉,顺带打听当地好吃的杭帮菜馆子。世事变迁,苏杭菜的口味是越来越偏甜了,不过苏檀还能接受。 如是悠闲游逛了一月半有余,开支大手大脚,数年积攒已经去了一半。他开始思考起挣钱的问题来。 有风鉴术和紫薇六爻之技傍身,苏檀什么时候都不担心自己没饭吃,但如何打出名气是个问题。一个外地人扛着测字算命的招牌四处招摇,费时费力,还未必能招揽到多少生意。这杭州府表面一派太平,私底下或许少不了地痞流氓,被缠上勒索钱财也是一桩麻烦事。 遍游杭州归来西湖,乘舟徜徉清爽湖风,身心俱畅。无怪乎南宋在临安府怡然忘忧,人间天堂熏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苏檀斜倚舟蓬,晒得昏昏欲睡,有点不太想费劲思考赚钱的事了,要不,明天再说? 朦胧间听得湖上有吹笛声,苏檀本就半梦半醒,耳入笛音,就有点醒了。 吹笛人有几分功力在。他由笛声想起了在唐时结交的一个朋友,名为李暮,擅吹铁笛,技艺高妙。然当时还有名气更大的艺人,即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他们深受唐玄宗宠爱,每得赏钱以千万计,玄宗亲弟歧王李范都与其交好。 李暮每每说起这位梨园名人时,都极为羡慕,渴望有朝一日能拜这位大师学艺。 不曾想安史乱起,昔日炙手可热的名人李龟年也流落江南,以卖唱艰难维生。机缘巧合下竟在鹫峰寺庙会上遇到了朝夕仰慕的大师,然富贵远去,声名如烟,留在歌喉里的是一腔无忧盛世消逝的哀伤。 想到这,他有点想哭了,李龟年的歌声太过悲恸,彼时座下听众无不低泣。盛唐消亡,于他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触景生情,倏然落泪。 如是睡意全消,再也无心睡眠。坐起来眺望。 不远处有艘游船,以他的目力,轻而易举看到游船上三四个学子中有一人手持竹笛,想必方才的吹笛人就是他了。 那游船正在往这边划来,苏檀有些恍然,原来吹笛不是兴之所至,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船头有人拱手高声道:“船上的公子,可是独自来赏湖?” 苏檀应道:“正是,闲来无事,来解闷的。” 那人继续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不来把酒同游,共述兴怀?” 苏檀正愁不知如何打开名声,有人相邀,欣然同意。登上游船,施施然行礼,客气道:“晚生见过诸位。” 几人客气一番,互通姓名。苏檀得知这几位都是早早来备考的士子,久慕西湖景致一绝,故结伴来游玩,远望苏檀气度非凡,便起结交之心,故此相邀。 话说的好听,苏檀知道眼前几人绝不是什么来备考的士子,此时离乡试时间尚远,根本不必这么早就赶来杭州府备考,再观四人眉眼,具有轻浮酒色之气,着实不像什么悉心读书备考的人,唯一的真话大概只有夸赞他气度非凡的话。 不过就算眼前的人是一群狐朋狗友,要是能方便打出名声来,苏檀也不介意放下身段和他们闲扯两句。 几人闲聊几句,很快暴露了不学无术的狐狸尾巴。苏檀佯装不知,仍十分和善地攀谈。一人说湖上风光正好,不饮酒助兴可惜,正好船上有美酒,当浮一大白,推杯换盏,行起酒令,轮流劝酒。 苏檀也不推辞,一杯杯酒悉数落肚,灌了兴许有一大罐,劝酒的人都身形摇晃,醉意熏熏,苏檀依旧岿然不动,不光毫无醉意,脸颊也不见红。 直到劝酒的人自己先东倒西歪躺了一片,醉得满嘴胡话,他看着四仰八叉的几人,噗嗤笑出了声。 “想灌倒我,再修行个四五百年吧,哼。” 苏檀整整衣装,船头艄公探头过来,有点畏缩地问:“这位公子,他们……” “与你无关。”苏檀神态从容,“麻烦你划到岸边,稍微等我一会即可。” 苏檀花时间把几个醉鬼搬上岸,在临近的酒家包下雅间,把人横七竖八地一股脑堆到卧榻上,自己搬着凳子坐在窗下,依窗看湖,喝店家免费提供的粗茶。 热茶慢慢变凉,几个人打起呼来,争先恐后如夏池鸣蛙,甚是热闹。饶是苏檀定力再深,也被吵得有点受不了,走到床边随便挑了一个人,叩其百会、天枢、关冲等穴,一番折腾下来,一只青蛙渐渐停止了鸣叫,朦朦胧胧睁开眼。 “醒了?”苏檀双手抱胸,眼看着刚醒的人好像才认识自己一样,傻傻的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你是……噢噢,你是苏兄。” 苏檀佯装关心:“你醉得厉害,我就带你们来这了,酒家的客房。徐兄觉得身体如何?渴不渴?” 徐衡之挠了挠头:“确实有点渴了。” 苏檀接了一碗水倒给他,徐衡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精神清醒不少,再次向苏檀致谢。说完道谢的话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沉默半天,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苏檀懒得细究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趁其他人都在酣睡,他问:“其实徐公子不是备考乡试的吧?” 徐衡之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头一次对自己的不学无术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苏檀柔和地说:“其实徐公子不必硬傍士子之名,苏某结交朋友不在乎身份卑贱高低。为笛声吸引,自是真心赞赏。” 徐衡之一听简直要伤心死了:“可是那个吹笛人并不是我。” 苏檀估摸着其他几人还有一阵子才会醒,继续和徐衡之闲扯。得知徐衡之是本地丝商之子,父亲有八个孩子,有三个花费重金改籍考上功名,而他是小妾孩子,虽生活待遇上和其他孩子没差,但是读书读书不行,经商经商不行,以后会过什么样日子也不知道,索性游乐度日,过一时是一时。 苏檀仔细观他面相。徐公子虽不学无术,到底继承了娘亲的好相貌,有几分福气,往后日子不会太难堪,只是妻宫不谐,晚年时会家宅不幸。便说:“公子福缘还是有的,到二十六岁左右,你会有一桩机缘撞上门来,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小富即安,不必如此悲观。” 徐衡之一听就好奇起来:“苏兄会观面相?” 苏檀点头:“正是。” 命理天机不能透露太多,不过徐衡之这个纨绔,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将来要娶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个母老虎。 苏檀问过八字,心想默念,对徐衡之说了一些简单的特征,再多,就不肯说了。徐衡之半是好奇半是怀疑,对苏檀更多了几分敬畏。 等其他同伴陆续醒来,苏檀兴之所至,为他们一一诊脉,断出他们一些自己都不曾在意过的小毛病,再开了温养食补的方子,众人无不心悦诚服,再问苏檀居之何处,苏檀想了想:“你们想来找我时,便来苏公堤走走即可,会遇到我的。” 此话一出,像是知道他们会何时来找他似的,不禁愈发惊奇。 狐朋狗友们回去之后,向各自朋友说了这一趟奇遇,误打误撞碰上了个高人?不知有几分本事,呼朋引伴,打算试探他本事深浅。 至于相聚时间,一行人讨论了半天,一定要选个出其不意的时间,不如就选在夜禁前一段时间,在苏公堤上随便走一会,再回来酒家,不知那位高人会在何处出现。要是算错耽误了,应该也没脸见人了吧? 朋友们嘻嘻哈哈地说着,徐衡之倒觉得不会这样,苏檀看着就很厉害,有才华又长得俊气,莫不是仙人童子罢? 他和朋友照约定好的日子玩乐,勾栏听曲,耍酒观戏,不知不觉就把去苏公堤上走一走的事情忘了个精光,谁也不记得这桩事了,个个醉得半死,瘫在椅子上起都起不来。 徐衡之醉酒迷梦,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恶事,人一哆嗦,从可怕的鬼怪场景中醒来,脑袋还带着宿醉未消的嗡嗡的疼,视野昏花晃了半天才回正。 屋里亮着暖黄暗暗的灯,墙面上映着巨大而扭曲的人影,他看到人影又是一激灵,醉意睡意全跑了个精光,整个人弹坐起来,扭头一看。苏檀撑着额头,膝上放着本摊开的《西湖游览志》,一身白衣在暖光下亦如同冰雪砌成,好看得紧。 “醒了?”声音也清淡得像融冰涧水。 徐衡之揉了揉因醉酒还有些发热的脸,嘟囔:“忘记了。” 苏檀早有预料,见怪不怪:“我知道。” 徐衡之心悦诚服了,苏檀确实厉害,就算不跟他说会到什么地方玩乐,他也能找过来。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愧疚,失信于人,实在不好意思,挠着头说:“苏兄等了多久了?” 苏檀和气地说:“你睡了挺久了。我来看你时,你还未醒,我就先去见了其他人,最后再来找你,推你也醒不来,只好在这等着了。” 徐衡之更不好意思了,梦里仿佛经历过一场地震,原来是苏兄在摇他呢。 一低头,看到自己身穿的衣服似乎换了一件新的,呕吐喝酒的痕迹没有了,莫不是也是苏兄帮忙换的吧?他陡然窃喜起来,苏檀却合上书揽入袖中,提起桌上的灯笼,要走。 “苏兄要走?”徐衡之愣住。 苏檀回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我只是来赴约的,人已见到,还有什么事吗?” 徐衡之声音弱下去:“没……没有了……” 之后,徐衡之再未见到过苏檀。只听说杭州府多了一位神相,占课极为灵验,短时期内被诸家富贵子弟夸赞灵验,迅速声名鹊起。不过这位神算子脾性古怪,极少露面,只依赖熟人引荐,观相测命一次以百金计,即便如此,渴盼知晓福运未来的富商依旧争相重利相邀。 徐衡之猜测那位神相就是苏檀,只是他嘴上说着结交朋友不论身份地位卑贱,实际还是攀附富贵,表里不一,呸! 不过这怨愤并未在心里驻存太久,意志很快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磋磨中消沉下去了,不知归处。 不知不觉又是草长莺飞的新一年,他背着手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看看街头巷尾的玉兰烟柳,买了街边的杏花糕,边走边吃。 走到街上时迎面撞上了一支吹吹打打的接亲队伍,抬着极奢侈的千工大轿,靡丽辉煌,身着红衣的轿夫伙计、扛着大红箱箧的人一眼望不到头。他往街边靠了靠,心想不知是哪位富贵人家嫁女儿,这阵仗,真是十里红妆啊。 他站在檐下等着接亲队伍过去,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楼上窗后也有不少探头看的。徐衡之陡然发现对 54.序列九:无可奈何花落去(一)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喵!” 雪里蕻一个泰山压顶蹦跶下来,直接把苏檀踩醒了。 苏檀对这个嚣张妄为的小畜生一点办法没有,揪着它后颈皮提起来放到床下:“别踩了,我要换衣服。” “喵,喵。”雪里蕻锲而不舍地黏糊上来,赶也赶不走,在它的干扰下磕磕绊绊穿好衣服,下楼。海东青已经做好了早饭:“老爹,你是不是做什么梦了,今天起来得这么晚?” “是做梦了。”苏檀有些疲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就说嘛,一脸没睡饱的样子。”海东青收拾好自己也坐下来用餐,吸吸呼呼吃得很快。 吃完早饭,两人收拾餐具。海东青说:“昨天晚上他们送来新消息……”他长叹一口气,“大导师死了。” 苏檀手一顿,惊愕地抬起头:“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具体时间不知道,但可以确定是在利奥波德一世之后走的。兄弟会在马德里的情报组织空缺了那么久,利奥波德一世什么时候死的都是最近才知道。大导师的死亡消息还是神圣罗马那边的兄弟会想办法交递过来的。” 海东青低头洗着碗:“那边的兄弟检查过了,大导师是自然死亡,没有中毒,没有被刺杀。他可能是……太累了,又有太多烦恼,过得不开心。” 兜起一勺凉水冲走盘碟最后的污渍,甩甩剩余的水珠,“葡萄牙的国王佩德罗二世身体状况也恶化了,还不知道会对战争有什么影响。” 苏檀拧干抹布:“有办法把大导师接回马德里吗?” “现在估计还不能。战乱范围太广,他的罪名也没有洗脱。尸体被神圣罗马的兄弟会先收敛了。” “……也好,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梅迪纳公爵没能完成他理想中的计划,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想要推崇的卡尔三世并不喜欢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叛变经历,也许是因为失去西班牙兄弟会的权力基础,他很难在卡尔三世的群臣中获得独特的地位,在长时间的无所事事和无地自容后,最终忧愤抑郁而亡。 前往瓦伦西亚的塔希尔对已经发生的一切仍是毫不知情。 马德里与瓦伦西亚之间不算太远,塔希尔来到陌生的城市,先找地方安顿好了自己的马匹。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刺客的据点,决定先找找看。他先攀爬上城市里显眼的高塔,果然看到了属于刺客留下的标记图,从高处一跃而下,根据标记图寻觅,问路,一连找了三个标记,总算来到疑似刺客据点的地方。 塔希尔敲敲门,敲了半天才听到门背后人走来的脚步声。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会,问:“你是谁?” “我来买一些当地特产。”这是来自马德里的刺客对地方刺客据点要说出的暗号。 然而塔希尔从女子的眼里看出了明显的疑惑,咕哝一声就砰的关上了门。塔希尔郁闷地退后一步,同时也有些担心:瓦伦西亚的刺客据点被圣殿骑士消灭了? 他猛然发觉背后有人在向他靠近,迅疾转身,警惕地注视来者。来人没料到他能提前发觉自己,挑了下眉毛,笑了,对他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示意他跟上。 对方就住在“据点”对面,仅几步之遥,他敲门的动作、说出暗号时的声音能基本听个七七八八。 来人带着他下到地下室,点上油灯照亮。塔希尔看到墙上挂着西班牙和大半个南欧地图,加泰罗尼亚、阿拉贡等地区扎上了刺客标志,其余大部分都是圣殿骑士的鲜红十字标。在地图对面,就是西班牙圣殿骑士分册最高大师波托卡雷罗的画像,看样子还是偏年轻时候的肖像,在波托卡雷罗身边,是内阁秘书德.乌比拉等人的肖像,还有一张奇怪的空白相框。 “这个相框是什么情况?目标已经死了吗?” “不,那代表未知的猞猁。” 猞猁。塔希尔心一紧。 这个狡猾、阴暗、在圣殿骑士团内主导研究伊甸碎片的神秘人,简直如同魔鬼般如影随形,到现在他都不明白,猞猁为什么能径直精准地来到卡耶塔诺主办的宴会上来抓他。 有关哈维尔先生的消息是海东青带给他的,绝对可信,总不会是巴塞罗那那边也出了叛徒吧? “在谈论正事之前,不如来喝杯茶?”据点负责人端着泡好没多久的茶走来,微笑道,“对了,忘记说我的名字了,我叫克鲁兹。” “塔希尔。”两人击了下掌,碰杯。 塔希尔喝了半口,是加了糖和奶的红茶,滋味不错。 “你来这是想调查什么?”两人坐下来,塔希尔坦言相告:“调查一个多年前的叛徒。” “叛徒?”克鲁兹喝水的动作一顿,眉毛耸起,放下茶杯摩挲着杯子把手,思索了半天:“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拉法尔?” “对,就是他。” “有线索追到瓦伦西亚了?”克鲁兹挠挠脸颊,“我在瓦伦西亚那么多年,还没遇到多少圣殿骑士来盘查。按理来说,那个叛徒非常了解兄弟会内部运转,既然逃到瓦伦西亚,肯定先要对情报据点下手的,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塔希尔看了眼街对面方向的墙壁,“你把线索标记指引到不知情的平民家里,这好像违反了兄弟会的规定。” “不耍一点手段,你现在见到的人可能不是我了。”克鲁兹耸耸肩,“放心,对面那家也是兄弟会的财产之一,住着好几个租客,圣殿骑士来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塔希尔正色起来:“可是圣殿骑士并没有那么大耐心去调查一个人的背景,他们多的是审问的手段。” 克鲁兹说不出话了,掩饰尴尬地喝了口茶。 塔希尔思索一阵,在这时候与克鲁兹闹僵不是个好主意,将话题转回来:“拉法尔的踪迹我能够确定,他肯定在瓦伦西亚。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他?” 克鲁兹揉揉额头思索了半天:“你或许可以找一个人。” “谁?” “维拉米维斯,在一个圣殿骑士手下当职的混混,人脉势力很广,主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不过他对圣殿骑士团没有特别的认同感,只要给钱,他就给你办事,你从他手里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怎么找他?” “佛罗瑞斯塔街上一栋有大露台、种着蓝铃草和风信子的豪宅,那就是他的家。再常出现的是阿尔福伊尔一家有名的妓院。哦对了,还有法蒂玛小姐的家,也在佛罗瑞斯塔街,法蒂玛小姐的家有一座很漂亮的花园,墙头有蔷薇。” “法蒂玛小姐?” “那位圣殿骑士在瓦伦西亚的情妇。” “噢……”嗯? 塔希尔多了一种微妙的直觉。克鲁兹说这位维拉米维斯为一位圣殿骑士效力,该不会……这个圣殿骑士就是卡耶塔诺老爷吧?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甩甩脑袋,告诫自己不要瞎想。 塔希尔先去佛罗瑞斯塔街附近观察,依照克鲁兹所说的话果然找到了有大露台的豪宅,再走一些距离就是法蒂玛小姐的家,不由得会心一笑。两家挨得这么近,用意不言而喻。 观察过两家的基本地形,塔希尔决定去阿尔福伊尔的妓院看一眼。 出于此前的经历,塔希尔对妓院有点心理隔阂,远远的观察了一阵子,由于是白天,客人不算多,他在附近犹犹豫豫了半天,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因为淡客时候,进去了也没几个人起来搭理他,梳头发的梳头发,补妆的补妆,还有研究蕾丝缎带扎头法的一百种方法的。塔希尔觉得这样也好,打算找个人问出关键情报就撤,速战速决。 他环视一圈,看到角落独自坐着的一个女人,直直看着对桌的桌角发呆,慢慢抓着碟子里的豆子吃,一粒一粒。 他走过去拉开凳子,女人登时吓了一跳,抬起头,惊惶之后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来玩嘛?” 塔希尔不说废话:“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维拉米维斯,你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以前他还经常来我们这里玩呢,不过最近……”女人转了转眼珠,“被法蒂玛小姐勾走了魂啦!” “法蒂玛小姐不是别人的情妇吗?” “哼哈哈,法蒂玛小姐也是人,她的情夫可没那么多时间专门赶来瓦伦西亚宠爱她。” “她的情夫是谁?” 女人不说话,吃豆子。 塔希尔拍出钱,女人迅速收走桌上的钱,笑眯眯的说:“是长住马德里的老爷呢。” “叫什么?” “不知道。” 塔希尔感觉自己上了大当,脸色难看起来。女人笑得极其开心:“小家伙,这是你愿意给的,我也回答你了,要是你觉得亏……”她伸手去勾塔希尔下巴,塔希尔一把抓住她手,好声好气地说:“还有什么能说的么?” 女人有些意兴阑珊:“你跟那个流氓有什么瓜葛么?这么关心他的消息?” “我想和他做一笔交易,需要见到他人。”塔希尔不想透露太多。 女人认真想了下,“那你可以去黄金酒馆找他。” 塔希尔耐住性子:“这又是什么地方?” “阿拉米达附近,酒馆内有个小赌场。维拉米维斯和他的手下们喜欢在那里谈论事情。” 塔希尔叹了口气:“好吧,多谢。”起身就走。 “欢迎下次光临~”女人拖着软绵绵的腔调告别。 塔希尔走出妓院,向路人问路,又花了不少时间。 这应该是最后一段路了。塔希尔嘀咕,着实不希望继续跑来跑去。 到了黄金酒馆,他点了杯桑格利亚酒,一喝差点吐出来。用的水果不新鲜,酒体本身味道拙劣,两个劣质的食材组合在一起简直是屎一样的灾难。 他喝不下去了,无聊地环顾四周,现在还没到晚间喝酒的高峰期,尔估计维拉米维斯没那么快到酒馆,但是干坐在这里,也不想喝这里的酒,着实很难熬。 干熬到临近夜晚,酒馆的顾客越来越多,喧哗热闹起来,而塔希尔已经困得要睡着了。 “噢~是维拉米维斯阁下!”一人夸张地尖叫起来,整个酒馆都开始鼓掌欢呼。 塔希尔瞬间清醒,抬头看到一群人走进来,为首的完全是一副富商派头的打扮,穿戴考究华丽,脚踩装饰细节繁复的高跟鞋,浑身洒着味道浓烈的香水,与酒馆混杂的酒水 55.序列九:无可奈何花落去(二)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师兄,你有跟人决斗过吗?” “决斗?没有哎。你问这个干嘛?” “嗯……突然想起来的,以前有人跟我爸爸决斗,两个人脱掉衣服,在地上打了好久,那个人比我爸爸力气大很多,我爸爸打输了,还受了很重的伤,脸颊都肿了……妈妈骂了他好久。” “……斗殴这种事,一般人接触的少嘛,有力气有经验的,肯定能打赢没经验的人。” “要是我以后遇上了比我强的人,我该怎么办?” “这个嘛……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海东青咕哝着揉脸,生怕一言不慎教坏了这个小不点,“得分一下情况吧。如果是那种贵族式的决斗,既然都愿意遵守决斗的规则,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自己技不如人。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那可以灵活一点。” “灵活一点?” “再强壮有力的拳头,也比不过刀剑,刀剑比不过长枪和重装骑兵,骑兵抵挡不了火枪大炮,而火枪大炮,往往又比不过暗中操纵战争与政治的阴谋家。”海东青坐下来,摸摸他的头:“没有明确规定的决斗,那使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宝贵的生命只有一次,你的命在你手上。” 塔希尔的小脑瓜消化了一会师兄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又有点不明白:“这样不是对其他决斗者不公平吗?” “所以说,要灵活一点。”海东青笑起来,戳了一下他脑袋,“如果对方跟你发起决斗,就是冲着打死你的目的来的,你为什么要跟他讲礼貌?” “如果是我先做出了对不起别人的事,那他要杀我的话……” “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应该不会。” “那就不用思考这样的假设。” 塔希尔有些恍惚。 他忽然心悸得厉害,那绝不是因为血液与惨叫刺激的,而是久远的回忆。海东青的教诲犹在耳畔,他却不能不思考那样的假设了。 “你个疯子!”维拉米维斯尖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小弟们纷纷拿起趁手的武器,不论是自己携带的匕首、长剑,还是临时掰下来的木棍,乌泱泱地一股脑冲过来。 塔希尔思绪空游,应对无比精确。他第一个劈手缴械了一个混混的木棍,一脚把他踹得老远,接下来心想木棍为剑,身法为度,起手十字常式,至高之术! 木棍不比长剑有厚重的剑格,一些剑式也随之变化,以塔希尔对人体的了解,只需一记猛击就足以打得人疼痛失神;第二击丧失战斗意志,倒地惨嚎不止;再顽强一点的,被一脚踹飞断了肋骨也就消停了。 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塔希尔就丢下木棍,走向瑟瑟发抖准备跳窗逃跑的维拉米维斯。 “你跳下去就会死。”塔希尔说,“我还没想着要杀你。” 维拉米维斯哆嗦个不停:“你到底想干嘛?” “找一个人,拉法尔。我知道你为一个圣殿骑士服务,那个圣殿骑士叫什么?” 维拉米维斯战战兢兢地数:“是……是卡耶塔诺老爷。” 塔希尔面无表情;“还真他妈巧。” 吓得快尿裤子的维拉米维斯终于镇定下来。 塔希尔能提供的有关拉法尔的情报实在不多,据海东青说是因为当年叛徒拉法尔有意把认识、见过自己脸的人先供了出来,这批人被杀害之后,他开始带着圣殿骑士破坏兄弟会的情报据点,销毁有关他自己的资料,幸存下来的情报人员除了知道这个人是叛徒,但是没人见过他,相关资料也彻底消失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可能已经改名换姓,融入了瓦伦西亚本地人的生活。但是曾经为圣殿骑士效力那么久,圣殿骑士团可能不会那么大方地允许他早日退休,他应该依旧与圣殿骑士有某种联系。 “你对这种联系有印象吗?” 维拉米维斯认真地想了很久:“没有。” 塔希尔问:“那兄弟会的行动呢?” 维拉米维斯又回忆了许久:“好像……我有奉命清理过……呃……”他说不下去了,眼珠心虚地直转,塔希尔没继续问下去,“那克鲁兹呢?” “克鲁兹……那是谁?” “你再想想?” 维拉米维斯绞尽脑汁地回忆:“好像……哦,好像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吗,他跟我打过一次交道,让我说些消息……” “什么消息?” 维拉米维斯犹豫了半天,塔希尔弹出袖剑抵在他脖子上,维拉米维斯屈服了:“他让我调查我自己的老板卡耶塔诺!这我怎么敢啊!” “他居然让你调查这个?”塔希尔疑惑起来。 难道是当年卡耶塔诺作保把他的父母从监狱里捞出来,就引起了兄弟会的注意吗……不对,这种事为什么会让一个驻守在瓦伦西亚的据点负责人知道? 除非他就是叛变的拉法尔。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本该是据点的地方居住着一无所知的平民,因为据点早已暴露,他在据点对面的地方住下来,就是为了等待像他这样的刺客自投罗网。 楼下喧闹起来,塔希尔探窗一看,酒馆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士兵,从窗户里逃出了一些顾客,他一把揪起维拉米维斯领子:“这里有没有什么暗道?” 维拉米维斯慌张地摆手:“没有,真没有……” 塔希尔骂了一句脏话,事已至此,除了杀出去也没别的办法了。他捡起雁翎刀和长枪,第一个士兵冲上来的时候就被他抹了脖子,一刀捅穿两个,踩一脚踢出尸体,跟在后面的士兵惊慌后退,大声叫着盾兵!盾兵! 塔希尔没有跟他们纠缠太久,转身就从窗户跳下去,落地扑杀,迅速拧转火枪兵的枪头,火枪兵扣下扳机的瞬间枪杀了对面同样在瞄准他的士兵,反手再是一袖剑抹脖。疾奔跳跃上疾驰路过的马上,马车夫吓得尖叫起来。 “看路!”塔希尔在车顶跪下拔出长枪对准酒馆门口开火,炸出一团血花,随即低头趴下来,一些零落的子弹呼啸着刮过他附近,很快被狂奔的马车甩远。 在确定追兵短时期内无法追上来后,他扭头看马车夫的情况,发现马车夫半身歪斜,已经吓昏过去了,马车还没撞飞人还多亏已经入夜,街道人流稀少。 塔希尔赶紧跳进车座,拽过缰绳重新掌控马车方向。马匹素质不错,接到指令后很快恢复了原来的奔跑节奏。 塔希尔已经不认识路了,只想着尽可能的把追兵甩得越远越好,挑大路狂奔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他站起来看了看车后,再扶起马车夫试探呼吸,感觉没什么大碍,敲敲车厢壁:“很抱歉打扰到你们,需要帮忙吗?” 里面有人,但不敢出声。塔希尔跳下马车,径直走远。 深更半夜,没有落脚的地方,还迷路了,瓦伦西亚被叛徒出卖后,还有没有新的据点?不会一直是拉法尔在冒充吧? 塔希尔想想就不寒而栗,走出去没多远就沮丧地唉声叹气起来。 “先生!”身后有人叫。 塔希尔不确定这声呼唤到底是不是在叫自己,左右看了看,没人。 又一声响起:“先生!” 第二声近了些,塔希尔扭头看到一个男孩跑过来,跑到距离他一定距离时停下来,有些胆怯地说:“我的爸爸想跟你聊聊。” 车上的原来是一对父子。父亲接孩子回家,没想到半道被塔希尔“借车”,车夫昏迷,父亲尝试驱动马车,结果马儿好像搞不懂他的指令,焦躁不安的鼻孔出气,一动不动。孩子觉得这样下去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探头一看,那个劫车的“盗匪”还没走远。 “你可以……帮我们驾车吗?” 车座上的男人慌张地缩回去,塔希尔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可以,你给我指路。” 塔希尔爬上马车,脱下马车夫的外衣和帽子给自己戴上,把车夫塞进车厢,大声问后座:“你们认识这边的路吗?怎么送你们回去?” 男孩响亮的回应:“认识!从前面向右拐过去,直走两个路口。” 塔希尔根据男孩的指路平稳驾车,刚开始他还担心过男孩会不会直接指引他开到兵营去,后来发现真不像,男孩迫切地想回家,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到家门口马上跳下马车,冲塔希尔礼貌挥手告别:“谢谢叔叔!” 塔希尔也笑着向他告别,下马车准备离开了。 来到这家附近他就差不多认出来,这是佛罗瑞斯塔街附近,再接下来他就可以去找拉法尔算账了。 “今天真是刺激。”男人下车,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讨好的意味,:“年轻人,你为什么和士兵起了冲突?” “被叛徒出卖了,就这样。” “不如到我家休息一下吧?”男人提议,“追兵可能没那么容易放弃,你的处境还很危险。” 塔希尔思考了下,他被追兵跟到酒馆,八成是因为拉法尔觉得自己已经暴露,所以联系人来围杀他,至于这个男人……算了,还是不要牵涉到太多人。 他婉言谢绝男人的好意。返回佛罗瑞斯塔街他先去听了听维拉米维斯家的墙角,听到维拉米维斯痛骂今天的坏运气,诅咒他不得好死。 一点也不意外。塔希尔听了一会,感觉拉法尔应该不会上这来,转头去了原据点对面的“克鲁兹”家。 “克鲁兹”家现在自然是人去楼空,出奇的是,附近也没有士兵。他警惕地观察许久,蹲守到半夜,街道全黑了,也没见到有士兵赶过来。终于决定过去看看情况。 拉法尔把自己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似乎一直是独自居住。塔希尔掀起地下室的门,跳下来,地下室的布置都没变过,桌上显眼地多了一封信件。拉法尔拔下地图上的刺客和圣殿十字的标志,钉穿信件两角,似乎在特意提醒他。 塔希尔扯下信,信上写着:“想复仇的话,来巴塞罗那找我吧。” 巴塞罗那!塔希尔恼火地撕碎了信件。 他不知道拉法尔跑去目前刺客人数占优的巴塞罗那想干什么,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终结方式?那他当然可以满足他的愿望。 塔希尔马不停蹄赶到巴塞罗那,再巴塞罗那,他感到 56.序列九:无可奈何花落去(三)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卡洛斯.努涅斯导师听他们讲述遗留的诗句后,找了一位熟悉巴塞罗那街头巷尾的老牧师询问,很快得知了符合诗句的具体地点。老牧师给他们绘制了简易的地图示意。他记得在那片芬芳草地不远处有一条溪流,如果溪流未干,可以沿河道辨认方向。 卡洛斯.努涅斯导师将他们送到一处隐秘的地道入口。“通过这条地道,你们可以安全地抵达城外。保障好自己的安全,带着叛徒的人头回来。无论什么时候,兄弟会绝对不会容忍任何叛徒!” 隐秘的通道开掘粗糙,部分通道还有流水滴答,被树木的根系扎穿,不得不拧断一些枝条侧身挤过。斑鸠提着油灯呵气:“地下好冷。” 塔希尔感觉还好,或许是因为平时修行基础深厚,他到这样阴暗湿冷的环境自然通体发热,气感更加明显。 “哎,你说,那个叛徒写那些诗句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关心他的故事,他只知道他杀了我父亲。”不是卡耶塔诺作保,养父母也大概率会在狱中被折磨致死。 斑鸠不吭声了,两人在坑道里遇上了各种情况,溅了一身泥水,最终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被太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塔希尔眯着眼给斑鸠缠上了黑色的遮眼罩,再给自己戴上,在阳光照耀的地方看地图对比方位,“应该是往南边走。” 两人徒步走了一段时间,斑鸠觉得双眼可以适应阳光了,把眼罩摘了下来,有点纳闷地说:“拉法尔真的会在这附近等我们吗?想想就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会不会搞点埋伏在那里。”反正无别事,斑鸠索性放飞思绪,“哎,你别走得那么快,等等我啊。” 塔希尔放慢脚步节奏:“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巴塞罗那都已经被我们牢牢掌控住了,他从哪里调援兵?如果他想活下去,那应该往马德里跑。” “那他是不想活下去了。” “咎由自取。” 斑鸠索性不聊关于叛徒的事了,而是问他接下来要不要继续跟着他们留在巴塞罗那,并且好奇地问他在马德里干什么了,那里不是已经是圣殿骑士的天下了吗? “马德里还有一位导师在驻守,在努力重建情报体系,宫廷里我们也还有人呢。” “还有一位导师?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知道这位导师存在的确实少。” “你接下来是选择留在巴塞罗那还是马德里?” 塔希尔毫不犹豫地说:“马德里。” “回马德里干什么?导师们都觉得马德里很快要陷落了。” “什么?”塔希尔大吃一惊。 “联盟军舰队已经抵达毗邻瓦伦西亚的阿尔特亚湾,你来巴塞罗那没多久的时候,瓦伦西亚的人民就投向了联盟军。瓦卢西亚和马德里之间距离不算太远,中间就只有一个雷克纳要塞,以联盟军的兵力,攻破要塞是迟早的事,大队人马冲过去,马德里根本守不住。”斑鸠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现在的军事情况,“不过很奇怪啊,他们放着雷克纳不去打,非要来死磕巴塞罗那,导师们怀疑是因为卡尔三世想先打下巴塞罗那,所以联盟军队的指挥官也不得不来打巴塞罗那,可能是这位国王觉得打下巴塞罗那的战功更耀眼一点吧。” “可是……这跟马德里……” “巴塞罗那都能被攻破,西班牙就没多少能防守得住的大城市了。” 塔希尔沉默下来。 斑鸠说的没错。巴塞罗那一旦被攻破,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地理优势,再想夺回来就是难上加难,更早之前丢失的直布罗陀想夺回来都没能成功。国土沦丧,战役失败无疑是最能打击人心的。 无怪乎安德烈导师坚定站到了卡尔三世一方,就以西班牙目前的国力与兵力现状,还有平庸的国王,光靠维拉达利亚斯导师一人再天纵奇才也难以支撑整座摇摇欲坠的大厦,除非法国下大力气支援,否则根本看不到什么取胜希望。 只是这一选择对维拉达利亚斯导师而言太过残忍,也太孤独。 斑鸠突然问:“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是快到了。”塔希尔已经听到了老牧师说的那条河流,沿着河流的大致方向继续走下去,很快就能抵达那片开满各种野花的水滩。 斑鸠先发现了水滩岸上铺陈的美丽色彩,不过并未在水滩附近看到什么人影。塔希尔扭头问:“鹰什么时候来?” “鹰飞过城墙要不了多久,现在说不准还没放呢……”斑鸠嘀咕着,立刻敏锐地捕捉到天空的一声鹰啸,惊喜地笑起来:“是我的鹰!” 斑鸠的鹰在高空盘旋,并未直接飞下来。这代表鹰的视野范围内不存在显眼的大型猎物,鹰俯冲下来只是抓走了一条倒霉的兔子。斑鸠挠挠脸颊:“叛徒好像没来。” “《仲夏夜之梦》。”塔希尔想起来了,“我们要等到晚上,爬到树上休息会吧。” 两人爬上树休息,轮流观察。熬到半夜,鹰都窝在斑鸠怀里睡着了,塔希尔先发现了拉法尔的踪迹。水光倒映着清夜之月,他的身影在滩涂边格外显眼。 他掐了下斑鸠的脸,把斑鸠掐醒了,斑鸠第一时间安抚鹰的情绪,好在鹰惊醒后只是扑腾了下翅膀,并未发出声来,乖乖伏在斑鸠怀里,看样子还想睡。 晚上鹰看不到东西。斑鸠用自己随身带的包袱给鹰造了一个柔软的窝,放在结实的树杈上,鹰朦胧地睡着,一点没动弹,只在落进窝里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做完这些,斑鸠小声说:“我爬树,你吸引他注意力。” 塔希尔没意见。叛徒拉法尔就坐在水滩不远处,塔希尔一落地,拉法尔就抬起头,露出怪异的笑容:“你来了,不错。” “想好自己要死了吗?” 拉法尔表情平静:“我早就知道。。” “有什么想说的?”要为斑鸠争取注意力,只能扯点没用的闲话。塔希尔注视着他,他想讲什么样的故事? “埃内斯托导师怎么样了?” “……他还好。” “还好?不用这么骗我。我听说了,他又一次出卖了兄弟会,在巴塞罗那被囚禁起来了。” “又?” 拉法尔表情都变得不正常的兴奋起来:“当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突然叛变,当然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他语气激动起来,几乎是在狂吼了。 塔希尔出乎意料地冷静:“哦?那你说说。” 拉法尔讲起了遥远的过去,故事的开头是一项营救任务,一位重要的盟友被圣殿骑士迫害身陷囹吾。鉴于敌人正迫切地想把盟友悄无声息的弄死在监狱里,埃内斯托做出了一项决定,亲自出面和一个与圣殿骑士有关联的人接触商谈。 “很怪不是吗?在马德里的精锐刺客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和一个人接触?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发现什么证据了吗?” “证据?当然有!但是谁会相信他见过猞猁?还亲手触摸过提泽纳!但是他放任提泽纳继续留在圣殿骑士团内,甚至还和猞猁频繁书信来往,考虑送给他一个导师的命!” 塔希尔不敢相信他几近癫狂的胡言乱语,但是这话背后代表的意思更令人恐慌,拉法尔接着说:“你猜猜猞猁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他答应埃内斯托,会用提泽纳……呃啊!”他未完的话语都被从天而降的的斑鸠一袖剑掐断在喉咙里,双手无力地在湿泞的滩涂上抓挠,塔希尔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斑鸠?!” “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斑鸠抽出袖剑,擦拭剑刃上的血迹。 拉法尔仰面躺着,灰蓝的瞳孔倒映着塔希尔的脸,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他好像依然在注视着,嘴角恍惚在微笑。身下的血在水滩漫开,徐徐污染了水中清白的月亮。 塔希尔有点愤怒了“可是他说的很重要!” “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叛徒已经死了。”斑鸠安抚闭合拉法尔空洞的眼瞳,割下他的头颅包裹好,“安息吧。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塔希尔突然觉得斑鸠有些陌生起来,他知道斑鸠是在保护他。 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拉法尔临死前说了什么,他留在墙上的诗句不过是一个被圣殿骑士榨干利用价值后无情抛弃后的失败者的诳语,没人在意,但是塔希尔不能不在意。 埃内斯托曾与猞猁有过接触与交易,想用苏檀的命来交换利用提泽纳达成某些目的。 只是瞬间,塔希尔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埃内斯托一面,越快越好,他被安德烈导师囚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无声无息地死亡。 跟斑鸠回到巴塞罗那交付任务。斑鸠对他还有点不放心,看着他回屋里躺下才向他道了晚安告别。 塔希尔躺了没一会就一跃而起。埃内斯托会被关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觉得猫眼应该知道,他曾问过他要不要去看一眼。 偷偷摸摸来到猫眼卧室,撬窗溜进去,小心翼翼的举动让塔希尔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刚翻进去冰冷的袖剑就压上了他喉咙:“谁?!” 看清是塔希尔后,还穿着睡衣的猫眼一脸不可置信还有点惊恐:“你他妈半夜发什么疯?!” “我要去见埃内斯托,你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对吧。” 猫眼更恼火了:“你不是说不去见的吗!现在半夜鬼鬼祟祟进来还是为了这件事?!” 塔希尔语速加快:“听着猫眼,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反复无常后悔了,但是我现在真的需要马上见到埃内斯托,不然他被人谋害死了,我就没办法问到重要情报了。” “他不会死。”猫眼收回袖剑,转身从衣架上拉下衣服穿上,“安德烈导师本来想公开处死埃内斯托,但是卡洛斯导师不同意,一定要维拉达利亚斯导师来裁定这件事,在维拉达利亚斯导师来之前,埃内斯托的安全时刻都有人保障。” 两人并肩而行,天边已经微微露出晨光。塔希尔忧心忡忡:“我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兄弟会内部有人可能想要埃内斯托早点死?安德烈?” “这我不好说。” 猫眼带塔希尔走进监禁埃内斯托的牢狱,在兄弟会执掌巴塞罗那权力时 57.序列九:无可奈何花落去(四)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瓦伦西亚在闹叛乱,巴塞罗那在遭受攻击,加泰罗尼亚几乎被英军全部占领,且当地民众都有投靠联盟军的迹象,而马德里的贵族在载歌载舞。 卡耶塔诺已经习惯了醉生梦死的日子。面对日渐困顿的战局,西班牙绝大多数贵族都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甚至指挥个小队自保都够呛。既然无力抵挡,何不趁着最后的时光尽情狂欢? 但对于卡耶塔诺而言,狂欢之际,心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在盘桓。 骑士团内忽然有人质问起当年他为刺客亲属家庭作保一事,态度似是在意指他有叛变嫌疑,不过这不怀好意的指控被他的朋友们挡了回去。 为什么会有人忽然翻出这桩旧事?想干什么? 卡耶塔诺不后悔为塔希尔冒险保出家属,事实上,那是苏檀唯一一次放下身段恳求他。他着实没法拒绝,重来一次也不后悔。 虽然小鹰崽看他很不爽——卡耶塔诺叹气,真是个逆子,亏他以前给了那么多糖吃,想想都觉得头上有火在烧。 “卡耶塔诺先生。” 卡耶塔诺被这阴恻恻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那张熟悉的、夸张的人脸面具。 他晃晃酒杯:“猞猁先生?怎么突然光临我这里来了?” 他心里既奇怪又恐惧,“猞猁”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如果猞猁想杀他,此时他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外面的侍卫居然一个都没发觉,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心里咬牙切齿,表面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有一些事想和您商量。”猞猁变得更温和了,和上次气势汹汹带着人闯进宴会时的态度有了微妙且奇异的转变。卡耶塔诺惊讶于这一变化,更直觉猞猁没安好心。 “我来想向您询问一些事。”猞猁走过来,语气随意:“听说您打算接手最高大师的位置。” 卡耶塔诺断然否认:“没那回事。” 波托卡雷罗从摄政的位置上退下来,随着权力一并散去的似乎还有他的野望与意志,他真的像一个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不想再管任何事情。 如此一来,接任最高大师的人选不免在成员间议论起来,但是西班牙圣殿骑士团内再无一人能抵达最高大师的高度,而且西班牙形势不好,谁接下最高大师的位置就要面对一摊不可收拾的烂摊子,政治劲敌于尔森公爵夫人已经强势回归,国王王后迎接她归来时给予了她超出规格的礼遇,在宫廷内谁也无法阻挡她的权势。 最高大师的位置变成了一块既耀眼又烫手的麻烦座椅。贪慕好处,避讳麻烦,权衡得失,是政客的本能。 卡耶塔诺一点都没染指最高大师的想法,波托卡雷罗还没真的进棺材呢,手下们一个个倒先计较起谁能接任了,谁知道波托卡雷罗是不是在假装退休? “我认为卡耶塔诺先生很有继任最高大师的资质。” 卡耶塔诺觉得有点好笑:“您是怎么认为的?” “因为我觉得您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合作对象。”猞猁的话说的直白,“波托卡雷罗似乎真的放弃了权力,圣殿骑士团的影响力正在削弱,而我的研究还不能停下。” 至此卡耶塔诺才真正的感兴趣起来:“之前一直是大主教在资助您的研究?” “当然。” “恕我好奇,您的研究方法到底是怎样的?仅仅只需要金钱吗?” “不……还有权力。我需要最高大师的支持,而不是一位意志消沉的老人。” 猞猁原以为波托卡雷罗接触到碎片的力量会焕发更强烈的野望,但没想到波托卡雷罗自此一蹶不振,最高大师将退未退,连带他在手下面前说话都变得不太好使了。 他不知道手下看向他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只感到一阵恐惧,恐惧被人背叛,恐惧遭人轻视,恐惧对可能到来的灾祸一无所知。 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只是闷头研究下去,必须主动出击,迎接变化,稳固自己的位置。 “如果您觉得好奇,我可以带您去观看一下,这也是您之后必将知道的。”猞猁的语气说的他好像已经是最高大师了一样。 卡耶塔诺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对猞猁的忌惮与谨慎态度顿时消减不少,“不用了,我想您向我简单的介绍一下就可以。” “您之前对神器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 “那您应该听说过有关提泽纳的传说吧?只有足够强壮的人才能承受使用它的代价,想获取提泽纳内的知识与秘密也是一样,不过能够承受代价的人不那么容易找到,只能用数量取胜。” “数量……”卡耶塔诺装出很感兴趣的模样调侃,“听起来就像巫婆的邪恶祭坛,需要投入足够多的血肉才能获得想要的东西?” “我不仅仅是从祭坛中索求东西,更想获得安全掌控祭坛本身的方法。”猞猁说,“只要我掌握了使用祭坛的方法,哪怕教皇也只能跪在我脚下发抖。” 太狂妄了!卡耶塔诺心中不快,神色一如往常:“那容许我再好奇地问您一个问题,您现在距离真正掌控提泽纳还有多远的距离?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距离真正掌控提泽纳差一个傀儡。” “一个傀儡?” “一个精神意志足够强大、能够操控提泽纳的人。” “这样的人会成为傀儡?听上去太矛盾了。” “我会想办法让这样的人成为傀儡,但是问题是。第一步目标都实现不了,很多尝试单独长期使用提泽纳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即便是我,我也只敢小部分范围内使用神器的力量。”猞猁说,“到现在,我想找到一个人,他或许可以承受长期使用的代价,只可惜他是我们的敌人。” “敌人?” “他是兄弟会一位导师,同样掌控着神器,并且……似乎他掌控的神器与提泽纳同出一脉。” 卡耶塔诺心跳有些失衡:“怎么……可能?” 猞猁没有从卡耶塔诺这获得确切的承诺,但他并不气馁,风度十足地行礼告别。 卡耶塔诺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啜饮着心事重重。 他知道苏檀属于刺客,猞猁盯上兄弟会的一位导师,甚至想把他变成操纵提泽纳的提线木偶。这个潜在人选,苏檀有没有可能知道会是谁? 不过……一来他现在苏檀还不知道在哪,二来……我一个圣殿骑士问刺客这样的问题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虽然卡耶塔诺觉得苏檀不会听了他的问题就马上灭口,但怎么说提出这样的问题就有风险。 卡耶塔诺苦恼起来。 小鹰崽怎么也不肯告诉他苏檀到底住哪,要是联盟军打进马德里了,苏檀怎么办? 烦恼了一阵,卡耶塔诺觉得目前的处境无计可施,除非苏檀主动现身。但那他觉得也是很渺茫的事。 巴塞罗那城内,关于该继续支持腓力五世还是卡尔三世的争论渐渐尘埃落定,绝大部分刺客成员已经同意站到卡尔三世这一边,联盟军还在攻城,一直没有太大成果。 塔希尔想回马德里了。 “你要回马德里?你……”猫眼欲言又止,“是因为导师们选择卡尔三世的原因吗?” 不仅仅如此。塔希尔心里清楚,他对选择卡尔三世还是腓力五世还是很迷茫,无法做出选择,索性不愿意去思考那么多。他前往马德里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去见苏檀。 但是直接向猫眼说明这个显得太过轻佻,他笑着拍拍猫眼肩膀:“没事的,这是导师们的政治选择,我只是持保留意见而已,我在马德里还有没做完的事。” 他通过暗道离开巴塞罗那的城墙,跨上骏马,奔向马德里的方向。 瓦伦西亚的治安官已经臣服于卡尔三世,塔希尔参照地图,谨慎地选择行进路线和歇息的城镇,一路奔驰绕过检查关卡,终于回到了马德里。 马德里一如既往的繁华,巴塞罗那被围攻、瓦伦西亚沦陷似乎没有对这座城市的安稳产生太大影响。 值得欣慰的是,他看到了重建起来的刺客据点,安置好马匹,和新的据点负责人聊了些近况。得知宫廷内很是紧张不安,几乎把所有能召集来的军事力量都派往了瓦伦西亚。 指挥官是拉斯.托雷斯伯爵,是兄弟会少数幸存的盟友之一。贝里克公爵正从葡萄牙边境返回,准备夺回加泰罗尼亚,还有另外两支部队也正在向加泰罗尼亚发动攻击。 卡尔三世的大批人马还在加泰罗尼亚附近,为了保护盟友安全,攻打瓦伦西亚的部队一定会转移到加泰罗尼亚去,这样一来,马德里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塔希尔看了看地图,确实是这样。但是要让攻下瓦伦西亚的指挥官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马德里,转去救援加泰罗尼亚,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檀怎么样了呢? 分别那么久,他迫切地想念他。想念他温柔的眉眼,面对他爱意时略显愁苦的神情;想念他细腻如脂玉的双手,十指交握时柔软又温暖;想念他漆黑如缎的长发,午后清洗过后懒懒地靠在阳光地里擦拭,湿淋淋的闪着光;想念他细瘦的腰腹,搂在怀里既脆弱又柔韧,他可以轻而易举踹开他,但是他没有。 不管取胜的是哪位国王,塔希尔只想尽快见到他。 “苏!” 苏檀正坐在小板凳上削土豆,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拥抱差点扑到泥地里,腾出一只手拍拍塔希尔后背:“没轻没重的,折腾死我了。” 塔希尔亲吻他的下巴,挪移到唇上,专注而流连地亲吻,搂抱得越来越紧。苏檀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来,费了点劲才挣开,掐他脸:“牛皮糖,快松手。” 塔希尔松了些劲,依旧牢牢抱着苏檀,贪恋地埋在他怀里。 雪里蕻不知从哪窜出来,似乎是起了嫉妒心,也要钻进怀里来。塔希尔不许,腾出一只手跟雪里蕻闪电对拳。 苏檀瞧了一会人和猫的斗气,再度扒塔希尔环抱的手:“一身燥气,热死了,快去洗个澡吧。” 塔希尔终于松手了,临走时还亲了他一口,苏檀满脸无奈。 洗完澡塔希尔先怒搓猫头,把雪里蕻搓得喵喵直叫,搓得猫毛乱飞扬,搓得雪里蕻挣扎着落荒而逃才罢休。 接着他又去纠缠苏檀:“师兄去哪了?” “干活,招人。” “哦……” “哦什么,你离开这么久,既然回来了,你也要干!” 塔希尔乖乖听训:“怎么干?” 苏檀边给土豆切丝边讲他们平时是如何招揽新人的。兄弟会情报组织的线人发展很简单,遇上困难或是遭遇不公帮忙出手解决,如果对方愿意,进行一些简单的情报传递的知识传授,例如怎么制造隐形墨水,简单的反跟踪技巧,观察与记录士兵动向的能力,或是凭 58.序列九:无可奈何花落去(五)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在巴塞罗那,联盟军指挥官彼得伯勒伯爵奇袭攻下城市最重要的制高点蒙特伊刻要塞,持续不断的炮击毁掉了城墙一角,巨大的动静让驻城士兵的士气开始溃散,谣言四起。 1705年10月9日总督弗朗西斯科.德.韦拉斯科开始准备撤退。 10月10日清晨,巴塞罗那城内发生暴乱,英军成功攻下。 10月23日,卡尔三世正式入驻巴塞罗那,在这座城市里,他被加冕西班牙国王。 巴塞罗那被攻占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马德里,更多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塔拉戈纳、托尔托萨、赫罗纳、还有加泰罗尼亚几乎所有据点面对联盟军犹如风吹野草般纷纷臣服投降。 西恩特斯伯爵更是公然宣布支持承认卡尔三世才是真正合法的西班牙国王,四处煽动“叛乱”。 马德里上下一片恐慌,腓力五世在一派慌张的气氛里决定亲自带兵收服巴塞罗那。他写信向祖父求援,于是在葡萄牙的士兵被召回,将指挥葡萄牙前线的指挥权再度交给贝里克公爵,大批士兵在萨拉戈萨集结,准备一场大战。 “国王能赢吗?”塔希尔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海东青刚从情报线人那带来消息,德.泰赛伯爵被任命为腓力五世收复巴塞罗那的总指挥官,而这位德.泰赛伯爵是疑似是法国圣殿骑士成员。 “不能。”苏檀给出了明晰的答案,“德.泰赛伯爵不是能打胜仗的人。” 塔希尔沉默了一下:“如果国王失败了,下一个失守会不会就是马德里?如果马德里也失守,苏,你会……” 苏檀短促地笑了下:“塔希尔,我是个东方人。”他语气更柔和了,“不用担心,卡尔三世需要的一个能匹配得上他荣耀的首都,他不可能允许军队对马德里大肆劫掠破坏,马德里平民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但是那些富商贵族就难说了,他们要么选择留下来,要么跟着腓力五世一起逃亡。” “那这场战争的最终获胜者,会是谁呢?”塔希尔知道苏檀有一种神奇的预知能力。他也想学,向海东青讨教,海东青却拒绝了他,理由是学了这个会折寿,还是少算为妙。 苏檀看着他恬静地微笑:“塔希尔更喜欢哪位国王呢?” 塔希尔哪位国王都不喜欢,谁来当统治者似乎都没什么区别。不过加泰罗尼亚人更希望卡尔三世来当西班牙的国王,而卡斯蒂利亚人——在这些天跟着海东青走街串巷的时候,他清楚地认知到,马德里的平民都是把国王与大臣分开看待的,谁都清楚,真正的权力掌握在一帮能力庸碌、贪心不足的大臣手上。 国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对纷乱的一切显得太残酷了。他虽然不是个合格的国王,但至少是个合格的好人。 至于卡尔三世,卡斯蒂利亚人都没什么好感。他联合英国军队强行攻打西班牙领土,放纵英国佬在西班牙的土地烧杀抢掠,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贪图西班牙王位,还没打进马德里就在巴塞罗那迫不及待的宣布自己才是西班牙国王,可笑又荒谬,完全是侵略行径,是掠夺的恶棍,无耻的流氓。 某种意义上来讲,人民没得什么选择,只能选择看上去比较好的一个。 加泰罗尼亚会分裂出去吗?塔希尔不知道远在巴塞罗那的导师们是如何思考、如何决定的,只是感到忧心忡忡。 “路易十四还活着呢。”看他难为的样子苏檀笑出了声,“不用担心。” “可是法国的状况并不算太好,连年的战争,贫苦的人民……” “那也是法国。” 塔希尔不作声了。法国的确强大,但是究竟有强大,他并没有明晰的概念,就国力而言,似乎也无法具象化出具体的对比。 巴黎满城辉煌的街灯能看作国力的代表作吗?塔希尔觉得放在以前是,现在就未必了。水晶吊灯又不能塞到炮管发射去打击敌人。 “腓力五世唯一该注意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别死了。”苏檀转身向室内走去,“等等看吧,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西班牙王室所有试图挽救巴塞罗那的行动不出意外地迎来了一系列失败,前来援救的法军舰队也被联盟国军队围堵伤亡惨重。数周内,西班牙所属领地尼德兰宣布承认卡尔三世为自己的国王,米兰尼斯、阿尔坎塔拉相继沦陷。 1706年5月11日,腓力五世从巴塞罗那撤退。 败局似乎已经注定。腓力五世匆忙回到马德里,和王后汇合,清点了下目前局势就发现国库已经完全亏空,支撑不起任何战争。除了要求大臣捐赠财物,已经毫无办法。 西班牙圣殿骑士团在最高大师自主放弃几乎一切权力的情况下,不约而同的决定等待腓力五世的失败。表面上,他们仍需要向腓力五世表达忠诚——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亲亲好祖父的支持下卷土重来?但卡尔三世未尝不是一种顺应时事的选择。卡尔三世要统治西班牙,就不能脱离他们这些贵族。 所以,就算路易莎王后亲自前往市政厅,在地方法官面前情绪激烈的上诉,也只是从吝啬的大臣们手上抠出了六千皮斯托尔的子儿。 塔希尔结束一天的劳累准备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了眼熟的属于卡耶塔诺老爷的马车,心一跳,即便不清楚卡耶塔诺怎么找到这来,他毫不犹豫打算绕道走,一个仆从拦住他的去路,礼貌地说:“这位先生,我家老爷希望能和您谈一谈。” 塔希尔绷着脸:“他想谈什么?” 仆人露出苦恼的表情:“先生,可怜可怜我吧,老爷很想见到你,不然我会受到可怕的惩罚的。” 塔希尔叹了口气,望了望那辆马车,不情不愿地说:“好吧。”向马车走去。 马车车门虚掩着,塔希尔伸手拉开车门,就看到卡耶塔诺腿上蹲着蓬松的雪里蕻,冲他甜甜地喵了声。 这下塔希尔知道卡耶塔诺为何能找过来了,他显然改换了思路,既然无法找到人,那找一只明显养尊处优的猫儿显然要简单得多。只要宣称这只猫儿是从他家里跑丢的,悬赏重金征集线索,大把的人会把全马德里的白色异瞳长毛猫全部抓到卡耶塔诺的府邸。聪明的雪里蕻会带卡耶塔诺找到它亲近的人。 塔希尔深吸一口气:以后不能放任这个小畜生在外乱跑了。 卡耶塔诺抚摸着猫头,给了它一根小鱼干,雪里蕻低头啃食,细细的鱼皮碎片落在卡耶塔诺昂贵的裤子上。塔希尔面色阴沉地坐下来,关上车门:“找我干什么?” 卡耶塔诺开门见山:“苏檀到底在哪里?” 塔希尔毫不留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塔希尔!”卡耶塔诺急了,“在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还想着这些私情?” “你敢说你就没有私情?!” 卡耶塔诺哑火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说:“苏檀他会理解的。现在马德里的情况不妙。州议员和公共法庭的人都准备去布尔戈斯了,王后也在准备出发,我急需向他确认,到底是走是留。只要赌对了,我保证我会踢下波托卡雷罗那个老不死,接手圣殿骑士团的最高大师,到时候我会把梅迪纳公爵被收缴的财产都还给兄弟会。在我活着的时候,圣殿骑士团会与兄弟会保持和平关系,这样的条件,你是否满意?” 塔希尔大为震惊,简直怀疑卡耶塔诺是不是被灌了什么巫术魔药汤,亦或是吸引苏檀现身的阴谋诡计:“你打算成为最高大师?” 卡耶塔诺嗤之以鼻:“一群不肯出头的老狐狸里,总有人要当的。既然必须有人来领导,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在来之前,卡耶塔诺就想的很清楚了。 连地位情势尴尬的“猞猁”都选择跑来和他结盟,说明他在圣殿骑士团中真有了一定声望,或许这声望不算一件好事——退居托莱多的波托卡雷罗大主教已和曾经的政敌、孀居的前西班牙王后诺伊堡的玛利亚.安娜握手言和,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公开承认卡尔三世为国王。 既然卡尔三世有人下注了,那势必需要另一个人出面代表圣殿骑士团给腓力五世下注,这样不论哪位国王获得最终胜利,西班牙圣殿骑士团都能得到保全。但是下注的代表可能结局不那么好了:一个功成名就,一个可能权力尽失,甚至失去生命。 对圣殿骑士团整体来说,这是必要且光荣的牺牲,但卡耶塔诺可不这么想,生命只是属于自己,其他成员也都清楚。 一群自私自利的鹌鹑聚在一起吵吵嚷嚷,谁也不肯主动去当这个牺牲品。精明的商人从不做注定失败的赌博。 不过这次,卡耶塔诺想试一试,首先,他想从苏檀那获得确切的答案。 卡耶塔诺再度强调:“如果最终获胜的是腓力五世,我会帮助你拿回兄弟会原本拥有的一切,包括波托卡雷罗收藏的属于苏檀的珍宝。我还给苏檀带了另一项礼物,必须交到他手里。” 塔希尔盯了他半天:“你有没有和‘猞猁’接触过?” “当然。”在这时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卡耶塔诺坦率承认,“波托卡雷罗似乎对猞猁的研究失去了兴趣和支持,猞猁的手下都开始蠢蠢欲动,他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向我求助,他希望我帮他找出更多的试验品,来辅助他对神器的研究。” “研究?他是怎么研究的?” “让那些试验品去接触提泽纳,向他口述自己见到的一切。但长期接触提泽纳的人会疯掉,猞猁会干脆杀死他们,再选择新的试验品。”卡耶塔诺语速越来越快,“这种神器我想不通什么人能使用,也不觉得靠这东西能长久统治人民,它本就不该存在于世。所以封存也好,你想拿走也罢,我都无所谓。等我当上最高大师,猞猁怎么处置,也随你便。” 塔希尔犹豫了下:“这件事我并不能轻易做决定。” 卡耶塔诺开出的条件诱惑力的确很强,事关伊甸碎片的归属,为了兄弟会的大局,他决定退让一步:“我会带你去见苏,但同不同意的决定权在苏手上。” 苏檀在家准备做丰盛的晚餐。塔希尔和海东青在外奔波的时候,午间往往是糊弄肚子的,只有在晚上能吃顿好的。 “喵喵喵……”雪里蕻娇娇地叫着,在苏檀腿边打转,苏檀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抬头看到塔希尔,还有身后的卡耶塔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惊讶。 “苏。”卡耶塔诺笑起来。“好久不见。” “真是稀客。”苏檀表情恢复正常,“卡耶塔诺老爷找我有 59.特殊记忆(九):转烛飘蓬一梦归 《[刺客信条]狂澜》全本免费阅读 冬日琼英纷飞,永和宫内烧足了碳,暖气融融如春。苏檀眯着眼打盹,昏昏欲睡。 一只手贴着狐毛领子伸进苏檀脖子内,苏檀呀了声,一下捉住手腕,抬起眼:“陛下今日怎的有闲心来看我了?” 朱由校反手掐了他的脸:“这话说的,我何时不曾记挂着你?” 苏檀微笑道:“陛下惯爱说笑,快些坐下吧,我叫罗三儿端点暖身的甜汤来。” 苏檀一到冬天就变得懒惰,不想出门,只想昏昏沉沉打盹。朱由校登门,苏檀打盹不成,还被强拉起来要出门赏雪。厚衣裳裹了一层又一层,厚实的白狐领儿拥得人脸快不见了。朱由校看他这副打扮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么怕冷?身体虚成这样,该多喝些参汤补补。” 苏檀语气轻快:“阿檀生性怕冷而已,才不是体虚。” 朱由校牵着苏檀去看宫里新开的绿萼玉蝶梅,梅花开得正好,香气清幽。苏檀出于好玩,弹了弹覆雪梅枝,积雪一簇簇地落下,他接了些雪拢在手心使劲攥成冰,放到鼻下闻闻,有些失望:“还以为有梅花的香味呢,原来并没有。” “阿檀要是喜欢梅香,我叫司苑局多抬几盆梅花搬进你宫里来。” 苏檀轻笑:“多谢陛下恩赏,我要开得旺的。” 两人赏了会雪,回到永和宫吃上了刚端上来的温热的豆沙圆子糊。冷天凉得快,没吃几口朱由校就放下了,搂着苏檀咬耳朵,宫人都退了下去。 自壬寅宫变后,皇帝不再在后妃宫中留宿。苏檀虽无妃名,不过住着永和宫主殿,依然要遵守这一规矩。为朱由校穿好衣服,苏檀退身行礼:“陛下该回去了。” 朱由校牵了牵衣袖:“阿檀,朕给你许了永和宫后,你倒变得越来越一板一眼了,和朕那些妃子没什么两样了。” 苏檀不急不缓道:“比不上小寿儿,能天天在陛下跟前伺候呢。” 朱由校抬起他脸颊:“小寿儿可是羡慕你能独得一宫,宫人环伺,乐享无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望帝春心托杜鹃,算么?” 朱由校笑了,刮了刮他鼻子,背手离宫,苏檀送至门口,看着他坐上辇轿方才转身。 苏檀回来先搂了个汤婆子捂在怀里,罗三儿端来一盘刚煎过的热乎乳饼来,配一碟玫瑰蜜酱,是苏檀最爱吃的睡前甜点,吃过两块,清茶漱口,苏檀眉目都舒展开了。 罗三儿凑到身边问他要不要擦擦身子,苏檀想了下:“等会吧。”瞧瞧外边,罗三儿马上转头吩咐宫人都出去一会,等确认门窗都关好了,四下无闲人,他再小声问:“公子,您有什么想问的?” “你见过高永寿吗?” 罗三儿道:“之前不曾听说过,忽然就圣恩隆眷了,只远远瞧过几眼,看不真切,听说高永寿眉目俊秀,姣好若处子,朝臣皆呼高小姐。与高小姐作伴的,还有个刘思源。” “高小姐?”苏檀想了一会,笑了,“有意思。” 苏檀的表情似笑非笑,说妒非妒。罗三儿小心问道:“公子,您……” “没事,就问问。”苏檀摆摆手,“叫人帮我擦擦身子吧。” 苏檀洗漱过后,昏昏沉沉睡过一夜,醒来又是一室雪光,耀眼的很。他撑着头呆呆地看,半天不起来。 罗三儿前来催请了四五三道,才不情愿慢吞吞地起来了。 早起饮一口头春料子的云南熟普,再食早点。食过早饭之后,又无所事事了。正好司苑局抬着几盆梅花进来,摆在合宜的角落,苏檀欣赏了会重叶并蒂红梅的花容芳姿,很快又没了兴致。 宫中生活枯燥,又逢大雪,雪景再好,看多了也觉刺眼。 嫔妃在宫中只能做些女红,抄抄经文聊以度日。苏檀做不了女红,也不能像嫔妃那样可与相识的姐妹挚友说话。罗三儿与其他小太监喜欢玩的骨牌、双陆、斗鸡一流,苏檀一概不感兴趣,在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再就是半睡半醒,一梦悠游。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话说着是真心的。 苏檀读的书都是从文渊阁中调来,盖因他也没法读《女诫》、《内训》、《女范捷录》这些书,拉下脸向朱由校撒娇求情,总算求来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恩典。 只是从文渊阁调书,书名书录要经陛下之手,一些禁书孤本不好意思求取,调书进来如山崩,看书似慢病抽丝,读读停停。 “公子,公子?” 苏檀懒懒地睁眼一看,罗三儿的大脸笑得灿烂如花,见他醒了便道:“小的给您带了几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笑得这般开心。”苏檀坐正了,方觉睡相不好,躺得腰有些痛。 罗三儿从袖里掏出一卷纸,两本书,向后小退一步躬身:“您看过就知道了。” 苏檀心下疑惑,先拿起纸卷摊开,原来是一幅肖像。若不是服饰昭彰,苏檀几乎以为肖像中人是个秀丽女子了,心知这副肖像八成画的就是那位高小姐,弹了弹纸张:“果真是这般相貌么?” 罗三儿道:“那是自然。这幅画是善丹青的宫女所绘,亲眼目睹过高小姐相貌。据她所言,若高小姐着女衣,便与宫女无异。平日里也好穿江南女子服饰,假媚上心。” 苏檀看了几眼便放下纸卷,重新拿起另两本书来,既无书名更无署名。翻开一看,愕然色变,烫手似的直接丢下了:“这什么污糟东西!” 罗三儿赶紧捡起来,小声说:“公子,这是咱家好不容易搞来的,高小姐也在看呢。” 苏檀罕有地脸红透了:“高小姐……怎么看这种东西?论和合之术,不是男女阴阳相济才有的事吗?” “公子,世事易迁,今朝不比往日,民风兴盛,自然有人研究这个。”罗三儿说着,把扑了灰的书往桌上端端正正放好。苏檀盯着那靛青的书皮看了半天,小声嘀咕:“看这个能成仙?” 罗三儿打趣:“那可是比成仙还要快活的事!” 苏檀捂住脸:“别说了,别说了,快些出去吧!让我静静。” 苏檀觉得罗三儿真是没脸没皮,给他找这种书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高永寿,有机会天天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晃悠。高永寿慕他可居深宫,不是妃子胜似妃子,要说他有什么羡慕的……罢了,还是不羡慕他的为好。 羞是羞,苏檀破天荒认真看了一回,连午时最爱吃的乳皮都忘掉了。看了半天,只能认为作此书人对真正的和合之术了解浅显,写出这般玩意来,更像是为了迎合民风喜好,做沽名钓誉的事。 阴阳不济终非正道,不可能修出什么正经名堂的。书中的配方倒是无害,除了一些美容养颜调气的方子外,作用都是心诚则灵。 看完后,苏檀把书还给罗三儿,叫他处理干净。 “您不看啦?”罗三儿睁大了眼睛,“不是挺有用的吗?” 苏檀反问:“何以见得?” “高小姐受宠啊!” 苏檀生恼了:“叫你处理干净就处理干净,莫再说他了。” 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