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野》 1. 不礼貌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晋江文学城独发 《半岛野》 作者:杯一安 0.0 这扇木门有点破了,门角被春雨润泽后有点发黑,把手的边缘有铁锈,光线顺着缝隙往外渗,怎么看都是年代感。 “是这儿吗?” “是。”裴溪的回答肯定。 但肯定的答案并不能让身后的许默打消疑虑,别头看向墙角新开的蔷薇。 “但这里有人住。” 裴溪顺着他的目光睨去,绿叶上落了水珠,旁边立着一把老式躺椅。院内的桃枝越了界,风一吹,粉红恰掉躺椅上。 她得了一个答案——祥和。 “委托人在电话里说这间房子没有人了。” 许默看她:“会不会弄错了?要不要我再打电话问问?” 裴溪点头,手伸进衣兜,食指勾住钥匙扣,掏出钥匙正落手心。 一声“嘟——”便在钥匙碰撞声中传来。 “没接。”许默为难,朝着两侧看了看,啧了一声。 “或者我找村里邻居问一问,裴姐姐你在这儿等我。” 彼时裴溪又一次敲了门,还是没人开,她吸气声回荡在风里。 目光远眺,问道:“邻居在哪儿?” 坐落在郊区的小湾村,一条石板路贯穿整个小村,从她们开车进村到现在,没见到几个人。 委托人所给的地址又在村尾的半山上,两三百米内不见有人烟。 许默表情凝固在风里。 “委托人说他的母亲刘少华女士,是半月前因病去世的,但没提过尚有别的亲戚居住在这儿......” 裴溪眼睛微眯,回想着电话里委托人带伤感的语调,提到母亲时几度哽咽,其中几次强调母亲生前很爱干净喜欢安静,拜托她们打扫的时候尽量动作轻一些。 一般来讲这样的情况,是不会让别的亲戚居住在这儿,那现在这房子里边住的到底是谁? 裴溪回神将钥匙抛出一个弧度,扔给许默。 “算了,不确定人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肯定是没办法工作了。” 她抬了抬下巴:“把东西搬车上去。” “要不然等等看?”许默犹豫。 地上放置的黑箱装满了清洁用品和打包袋。 许默接着说:“开了一百多公里过来,总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语气中没有抱怨,只有打抱不平。 许默这孩子年纪不大,刚毕业,但做事情不急躁,这也是裴溪欣赏他的原因。 裴溪迎着风呼出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说走了?” 她扭头看向紧闭的木门,视线往下走:“垃圾箱里的奶粉罐,看见了吗?” 旧纸箱放在门口的脚落,风一吹散灰溢了些到空中。 许默看过去,蓝色的罐子,烫金印出logo被磨掉了,中老年奶粉的大字朝上。 “这屋子里住的是老人。”裴溪皱了皱眉,“我不想出现上次的情况。”声音不急不缓,看许默时目光沉沉。 许墨似是被点醒,他当然记得上一个单子那事儿。 起先是一通电话打到工作室,因为杂物堆放太多,已经腾不出房间给孩子。委托人请求整理家中一位老人的遗物。 当她们赶到时,家里只剩下另一位老人,工作结束后,老人却声称丢了老伴生前留下的存折而对她们大打出手。 最后在门口搜身闹了很久,直到委托人到家,才知这名老人患有精神疾病。 许默安慰:“我认为倒是不会,谁会让一个患病的老人独居在这里,放心吧裴姐姐,有事我挡前边儿。” 随后叹一口气:“没见过这等事儿,下次单子可得确定清楚了。” 裴溪搭了一把手,让许默稳稳地抱着箱子。 “放好东西后,你先将203订单的文件袋送去殡仪馆。”裴溪拉袖子低头看手表,“三公里,你过去很快。”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吗?” “我再等等。”裴溪将袖子半挽上。 “那我送完东西后来接你,等我,你别乱跑。” 裴溪站在原地听笑了,无奈说:“好,我知道。” 随着车门“砰”一声关上,许默摇下车窗,探头叮嘱:“你就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裴溪站在台阶上回:“我又不是小孩。” 她的尾音刚落,远处摩托车的嗡嗡声也跟着渐近,许默没有启动车,头往后转。 一辆摩托车乘着风停刹在车尾后,快递员车半斜,汗水淌至鬓角,朝裴溪抬下巴,喊:“刘奶奶在不在家?有个快递要她本人签收。” 裴溪和许默互相对视一眼。 她轻轻蹙眉对上快递员的双目,回喊:“老人走了半个月了。” 往回看,身后几步阶梯将小院门挡了三分之一。 “住户没回来。” 快递员眉头紧皱,张大嘴:“啊?” “谁走了半个月?” 许默往外倾身,帮裴溪回答:“你是说刘少华女士?去世了,本人签收不了,你应该联系她的家属。” 掏出电话:“我这儿有家属手机号。” 快递员的神色愣了一秒。 绽开眉头时看裴溪。 裴溪不可微觉地轻动眉头:“看我做什么?又没哄你,去世大半个月了。” 快递员摘帽,嚷一句:“不可能,前天傍晚我还在村门口见着了。” 裴溪听到了,抬头正好对上许默的眼睛。 她们一起共事最大的默契就是不需要说话,便能猜到对方心里想的什么, “算了,我明天再来。”快递员转动摩托车把手。 再扰人的发动机转动声中,摩托车掉了头,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没留给她们问话的机会。 许默下车,仰起头看她。 干笑一声,指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他,看错了。” 对,一定是看错了,人死了就是一把废土。 裴溪只是嗯了一声。 “再说哪有人这么无聊,会开这样的玩笑。”许默皮笑肉不笑,起了一层褶子。 裴溪端详着他,淡定地问:“你害怕了?” 许默摇头:“我不信这些。” 裴溪笑,笑意很浅,挑眉回他:“他不都说了,是傍晚,看错的可能性很大。” 从快递员说了那番话后,风也没那般和煦了,那座小院似是变得神秘许多。 许默先是没说话,半晌才从冷风中冒出一句。 “看来这最让人压抑的,还是先在社会中死亡,刘少华老太太去世大半个月了,同村的都没察觉。” 裴溪立在台阶上,迎着风一直没说话。 直到许默开车离开,车轮转动带走尘埃,四周仿佛安静了。 也就是这一刻开始她后背似乎起了一层薄汗。 “谁说我死了?”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清幽,又像是注入了九牛二虎力,在和煦的春风里猝不及防飘来。 同时一只手搭在了裴溪肩上,她脸色瞬间煞白,心脏猛地漏掉一拍,她回头看去。 满脸褶皱的老太太头偏在她的肩旁,唇角是笑,但面红耳赤眉梢又尽是怒意,双眸像是从山中拐了只野虎紧锁在眸里。 裴溪微张的瞳孔起了一层水雾,她手心出汗。 “你看我还活着吗?”老太太接着问。 裴溪额头出了汗,她稳住呼吸,不确定地问:“您?” “刘少华。”刘老太太收了笑,一秒变得严肃正经。 这个回答彻底让裴溪脸上的煞白增加了一个度,双腿软得动弹不得,呼吸紧了。 面前的老 2. 坐他车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风在吹,裴溪站在门口沉沉地呼吸,吸一口气后二次对上周屿淮的眼睛。 她问:“我哪儿不礼貌了?” 周屿淮周身似乎是散着与她对峙的气势。 而这种气势就在往前跨一步后,不知不觉的弱了。 “盯着人看就挺不礼貌的。”周屿淮的语调轻飘飘地。 裴溪的表情僵在风里,在一阵风过时,她在这股风里干笑一声。 “脸上保险了嘛?” 周屿淮身后的助理下意识侧首,脸上难抑尴尬之色。 但周屿淮面色却是自然,只是呼吸重了一拍。 直到裴溪临走前又撂了周屿淮一眼,助理才小声提醒:“周总。” 周屿淮收了神,面向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在观察这奇怪的氛围,随后以看明白的浮出笑:“进来吧。” 小院内的残花被风卷乱了位置,周屿淮从小窗望出去时走了两次神。 “那屋子东西太多,这么些年没打扫。” 刘老太重重叹息,起皱的眼角盖了层泪膜。 “我住在那儿不好受,房间里的物件儿,我瞧着总是闷得慌,所以也没打扫,我是记得是有一只老头子从拍卖会带回来的瓷瓶,具体放在哪了……” 刘老太靠坐在椅子上,手指点在太阳穴。 “想不起来了,大抵就是在那屋子里边。” 小案桌上放的是新茶,助理给老太太添了杯新的。 老太太接着问:“你找这东西做什么?” 周屿淮端的是空杯,助理碰上他的手腕,又唤了他一声,此时他才彻底回过神。 附身放下杯子,坐直后手肘落在膝盖上,点头时清清淡淡地说:“帮一个朋友。” 刘老太太嘴角只是慢慢划出了一个弧度。 “岑家的女儿?” 周屿淮不回答,望向老太太没否认。 刘老太太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我正想请个整理师将老头子的东西理清,不过就这一把钥匙,你要是不着急,可以等东西归好类后再上我这儿拿。” “没关系,您可以将事情交给我,不必麻烦。” 周屿淮有礼貌,说话对着老太太的眼睛。 他这一副温润而玉的神态中总是会透着几丝收放自如的稳重。 外边传来隆隆的雷声,他抬眼朝着外边看去,蔷薇在暗光下弱了气势,焉败颓废地静待在角落,大雨快将近了。 裴溪离了树,人站在十字路口,眯着眼看了看天。 许默来了消息,山路弯道发生了车祸,现在堵车了,会晚一阵过来接她。 手机“嚓”一下锁屏,下午四点天有不测风云,厚云压顶,快要下雨了。 离别和重逢总是会有一种无形的相似,例如闷热转瞬为清凉,又比如这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 这些年她仍旧不喜欢下雨天,也越来越不习惯这座城的晚风。 如果要区分当年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现在的北海每一帧雨水都透着咸涩感。 是大颗的雨滴砸在马路上拉回了裴溪的思绪。 她用手挡在头顶,试着往边上避了一下,一道雷声穿透厚云猝不及防的钻入她的耳廓。 大雨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到许默来接她,裴溪四处瞧看往老太太院子方向走,她的手掌挡住了侧方的视线。 尘土滚着春意席卷鼻尖,雨也跟着下得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她的旁侧,车窗也在一瞬间摇了下来,耳边是雨落山林的噪音。 裴溪自然是认得,周屿淮的车,她从半山往下走的时候,在门口见到过。 “裴小姐,您是回城区吗?雨挺大的,坐我们车走吧。”先开口的是驾驶座着西装的男人。 身子半倾放大了嗓音对着她喊,即便是这样也绝不会失掉半分风度礼仪,跟在周屿淮身侧做事的,言行举止都像是刻意训练过的。 裴溪这时才看到坐在后排的周屿淮,她的视线透过半开的车窗,直直撞上周屿淮的漫不经心。 她的工装衣上沾了雨水,碎发黏在了额头,这样的画面实在是不太唯美。 周屿淮眼睫微动,指节往里收了收,一览裴溪的惨态后移开了眼神。 “不用了,我朋友马上就到。”裴溪挤出笑拒绝。 助理继续说:“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的,您要不然先上来避一避。” 裴溪看向周屿淮,对方正低着头看资料,没有半分抬头的迹象。 “算了,不用了。” 天边再度滚过雷声,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桥焉吞着正片山林。与此同时周屿淮撂起眼皮望她,手从衣兜摸出手机。 滑开后对准裴溪,“咔擦”一声裴溪的狼狈定格在周屿淮手机里,而周屿淮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裴溪瞬间怔住了,挡在额头的手放下,质问:“你是在拍我?” “是,拍了。” 周屿淮淡淡地回答,不否认,手腕落在膝上慢慢地滑着手机。 雨中的裴溪一袭黑色工装衣,身形衬托得极好,清爽利落的打扮倒是一点没变,遮住额头的手盖住了半张脸。 前排的助理敲着方向盘的食指慢了下来,身子回到原位,也不敢说话。 “删了,你礼不礼貌?”裴溪眯着眼,让眼睫挡住额头的雨水。 周屿淮不理,充耳不闻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下,裴溪不高兴了,冲上前拉开车门一步跨进去,“砰”车门闭上,右手伸出抢周屿淮的手机。 周屿淮也没躲,递给她,低眸看了眼裴溪面上的水珠,迅速收回。 裴溪脸上的晶莹大颗往下淌,马尾因雨水的重量往下压低了些。 湿润的指尖三两下点在屏幕上,将那张狼狈不堪的照片删除。 她嘴里嚷着:“说我不礼貌,你偷拍你礼貌?几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猥琐。” 这还不够,又点进最近删除相册,将照片彻底消干净才算作罢,抬手腕物归原主,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应该是种熟悉感。 裴溪下巴抬了抬,手腕往上拖:“你要不要手机?” 前排的助理大气也不敢出,只通过后视镜小心瞄后排座的情况。 周屿淮拿着纸巾盒,递出时对着她的眼睛。 裴溪的眼神总是无关岁月的味道。 他刚伸手想接,裴溪手腕一抬后撇,松垮垮地一甩,手机“唰”一下从车窗飞了出去。 助理目光一震,连忙下车。 周屿淮脸色顿时难看,握住裴溪的手腕,音量提高了一点:“你干什么?” 隐忍克制的怒气只是红了眉梢。 “吼什么?你偷拍你有理了?”裴溪手腕往后带甩开他。 周屿淮眉目一僵。 他吼了? 哪儿吼了? 裴溪眉间是平静,周屿淮始终能保持着清淡地神色,以占主导地位的方式 3. 懂释怀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记得高中刚毕业那会儿,南城红色高温预警连发了三天,大街小巷都被热浪吞噬着,报刊亭下也没了橘猫的踪影。 而在强温后的第一场大雨前,即将出国的陆祁给自己组织了一场送别会,班里的每个同学都请了,哪怕是三年下来没怎么说过话的都邀请在内。 那天周屿淮也穿白衬衫,纯色的料子将少年感在成熟气之间来回穿梭。 第一眼,她是在陆祁发的照片里看到的。 [陆祁:来了一半的同学,好多都不在南城了。] 裴溪对陆祁的印象,眼无岁月、心有玫瑰,佛系为上,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这人常跟在周屿淮边上。 她回: [我在路上。] 她的确在路上,只是沿途看到花店的洋桔梗停留了一下。 老板说新到的,送毕业礼很合适。 她却指向边上的信纸问:“有没有笔?” 又像鼓足勇气又像不够用心,但缘分,朝生暮死犹如春露。 她就只想,试一试。 陆祁住在半茂山岛,送别会在家里办,周屿淮也住这一片,她一共来过这儿两次。 第一次是陆祁生日,第二次是周屿淮跟她拿错了卷子,她过来换。 裴溪知道,应该快开始了,踏入这片区的时候加快了步子,碎发泱了她一脸,洋桔梗探出了头。 到时,她视线一眼就扫到了周屿淮,像是一阵轻雾,不谙世事浮于尘嚣,又被烟尘所包裹,不得不让人引起注意。 她假装看不到。 陆祁那小子接过洋桔梗时道:“人来了就行,带什么礼,裴溪,你穿这身很漂亮。” 陆祁的魅力在于,夸女孩子时,从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失礼,很真诚的欣赏。 她只是微笑回:“谢谢。” 声音在雨后的潮闷里漂浮,最后又随着视线落在了周屿淮身上。 裴溪心口起伏,下意识将包往身后带了带。 “你到底什么时候表白?” 这是旁边人问另一个同学的,这个提问让她心虚,不自觉地看了一眼。 而边上站着周屿淮,她的视线就这样和他碰撞到了一起,她故作轻松,自以为瞒天过海。 “裴溪,吃西瓜吗?”边上的同学递给她盘子。 “不用了,谢谢。” 45°角,一个女生跟陆祁在打闹,声音越界了。 她站在周屿淮边上,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女生从花圃边拉过水管。 陆祁往这边躲,人绕到她的背后。 裴溪双目一凝看着水渍喷射过来,她下意识去躲,手臂往前挡。 下一秒却迟迟不见危险袭来,只能听到四周一阵惊呼。 周屿淮眉头微微皱,发梢都是水珠,衬衫瞬间贴紧了臂膀,人就挡在裴溪前边,是故意的保护。 女生呆滞的神情瞬间回过神来,连声道歉:“抱歉抱歉。” 裴溪就在这场闹剧中慢慢睁开眼,她裙子也湿了,不过没有周屿淮的严重。 “有没有事?” 这是周屿淮问她的。 一句话仿佛敲着她所有的心事,她的记忆里满是这个为她不顾世事的少年。 裴溪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就这样湿了裙摆。 在楼上换衣服时,陆祁的姐姐拿了一条微成熟的给她。 淡黄色,姐姐说很衬她。 裴溪换好后,捏着试了一角的信封默不作声。 周屿淮和陆祁在隔壁换衣服,她就隔着墙体看了一眼。 直到走出那扇门,才听到隔壁传来声音。 “真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啊,给个面子。” 陆祁的声音。 门没有锁,留了一条缝。 一道光晃过,她的脚步就在陆祁的声音中慢了下来。 “你的面子?”周屿淮擦着头发,是询问,又是冷冰冰的。 陆祁后腰往桌边一靠,笑笑:“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周屿淮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说,一副懒得管闲事的样子。 “别说,这一下毕业了,还是挺怀念那段日子。”陆祁手插进兜里。 “你不是天天喊累?”周屿淮手里的毛巾扔给他。 陆祁接过:“怀念归怀念,但绝不想重来。” 裴溪听着,高中就像是青春的代名词,年少无畏可以吸引所有的目光,但是那种停留只是短暂的。 “毕业了,你还不打算谈恋爱啊?”陆祁问周屿淮。 这个问题能让裴溪高度紧张,透过缝隙看屋内,虽然视线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但足够让她羞愧得认为自己是个偷窥狂。 捏紧手里的信封时,周屿淮回话了。 “嗯。” 很平静的答案,静到没有一点波澜。 下一秒,又补充了。 “在等那个自以为把喜欢藏得很深的笨蛋表白。” 裴溪隔着门,瞬间心如擂鼓狂跳不止。 陆祁惊怔住了,嘴型成C状,一秒起身:“哪个笨蛋啊?” 周屿淮也不回他,往门口走。 关于偷听,只有两种结局,第一种是默不作声安然退场,第二种则是被抓着正着,很不幸,裴溪转身往屋里躲,额头正撞大门上。 “砰”一声传来,她倒吸一口气捂着额头转向另一侧。 很疼,又慌又疼。 “靠,怎么撞门上了?”陆祁吓一跳。 “严不严重?” 裴溪捂着额角眼冒星光,她能感觉到肘部被轻捏着,侧头正好见周屿淮,眸子轻偏到她手心。 “我没事。”裴溪额角只是轻微泛红,并不严重,察觉后周屿淮看着她的手腕,于是捏着信封的手往后一缩。 不过还是被对方一览无余。 陆祁道:“我找点药给你擦擦。” 陆祁进了屋,这个走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屿淮眸子底下有一丝笑,清清浅浅的,声音微微响说:“都写好了,不拿给我看看?” 他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又淡又真。 偶尔想想还是会觉得挺难忘的,又酸又涩的难忘。 雨停了,山道里的清风有点冷,尤其是静夜里还能听到。 周屿淮上车的时候浑身湿透了,那种粘腻感贴在皮肤上应该很难受。 裴溪没说话,在暗处收了眼神。 “看什么?”周屿淮的衬衫上沾着泥污,这话好像是在问: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当然,只是裴溪这么想。 “没什么。” “你住哪儿?”周屿淮抽出纸巾擦着手心。 助理开了空调,一双手也不干净,指尖的泥污落在按钮上。 这辆车回城后便会开去好好清洗。 裴溪没和他对视:“不用麻烦,回了城区随便找个位置停了就好。” 周屿淮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眸子微低,语气沉沉:“开车。” 像是妥协,又像是累了。 这条路将近两个小时,沉默便在他们之间来回窜。 裴溪靠着车窗一言不发,天黑了,这条路显得过于深沉。 直到驶进城区,见到些灯火陷在浓雾中,助理问:“裴小姐,您住哪儿?我干脆直接送你过去。” 周屿淮还是没有看她,低头看手机,光投射在了脸上。 “没关系,我就在这儿下车。” 裴溪的拒绝让周屿淮指节轻微一颤。 助理又说:“不麻烦,大晚上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也不是很晚,时间刚过九点。 再推脱就显得太过固执了,裴溪只得松口:“东湾街半岛堂。” 这是她工作室的名字,文艺又沉闷,就像她,一向都让人觉得无趣。 裴溪也住那儿,就住工作室楼上,旁边有个小楼梯,从那儿上去就是,门口摆了一束细竹。 那是巷口咖啡厅重装的时候,老板娘搬来的,说她这儿全是花,有点绿色更好看。 收下的时候,裴溪送了一盆玫瑰给她,玫瑰和她格外相配。 周屿淮在看到门口那块牌子时,沉默了一阵。 “你喜欢这个工作?” 他问的不是怎么会做这个,反而 4. 新订单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被爱这个词轻飘飘地。 像是一根倒刺往她心脏最薄弱的位置上扎。 最后就陷在里边,拉扯不得。 周屿淮说被爱的是她,就好像是在直接了当告诉她:你忘了,我没忘。 而在当下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她理亏啊,她的确是被爱的那个。 先说放手的也是她。 裴溪做噩梦了,醒的时候大汗淋漓,时间表正好走到了下午三点,午休她多睡了一个小时。 “裴姐,你是不是昨天淋雨感冒了?”许默头轻偏着看她。 “我没事。” 裴溪说着话,似是惊魂未定,额头被袖口印出几条红横。 不单是脱离现实的东西叫噩梦,偶尔现实还原也叫做噩梦,在梦里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光是窒息感就能狠狠掐住命脉。 许默还是观察着:“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空调太热了。”裴溪回,起身椅子往后带,椅角划出刺耳的声音。 许默看了一眼角落没插电的空调,什么也没说。 工作室的清理台在西南方,墙上挂满了各种工具,某些遗物委托人会要求做清理,例如台上彼时还有一根浸泡在药水内的红绳。 裴溪绕到台前,拆着手套盒。 “上午的单子什么情况?你还没跟我讲。” 工作室的电话一般都是许默在接,半岛堂上下五个人,特殊现场会用到的人多点以外,平时都是分工做事儿。 好比今天,又剩了裴溪和许默做之前单子的收尾工作,清理物件。 许默哦了一声,调子往上,停在工作台对面。 “说起来这事儿,这通电话不得了,雇主出手阔绰,给了超出往常的几倍的佣金。” “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裴溪态度闲淡。 “特殊要求?简直不要太多。” “怎么说?” “还好我多问了两句,本来是做简单的遗物整理工作,逝者走了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喜欢收藏些物件,有些藏品堆在旧屋里,他们希望我们能整理出来,然后归类交给专业的清理师。” “这算什么特殊要求。”裴溪看他一眼。 许默手肘落在台面:“重点不是在这儿,我问户主名字,你猜是谁?” “谁?”裴溪扫干净银饰上的灰尘,两指捻起。 “刘少华女士,昨天的老太太,巧不巧?” 裴溪手里的银饰啪嗒掉进托盘里,药水冒出小泡发出滋滋声,她抬眼轻皱眉:“或许撞名。” 老一辈人撞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取字用得多的,都是那几个。 许默接着说:“我最初也这么觉得,但逝者的姓赵,这就不是巧合了。” 姓赵,昨天的委托人也姓赵。 户主是刘少华,逝者姓赵,这个单子又变了一种新的形式绕到了半岛堂。 裴溪认真听,然后又用一副云淡风清地语气说:“是她本人打的吗?” “不是,是个男人。” 亲戚挺多,裴溪这么想,那在国外的赵先生,怎么连去世的真假都不清楚? “而且,要求还挺多,房屋里养着几条鱼,我问了情况,以前逝者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在那屋子里养上几条鱼,所以老太太这么些年也就买了几条养着。” “她又不住那儿,怎么养?”裴溪问。 “我也想知道怎么养,我还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儿,他们希望我们把鱼给带走在工作室养几天,交文件袋时,一并带过去。” 许默的语气都是对这一单繁琐的沉闷。 的确很麻烦,尤其是帮人养鱼这一项,老太太既然不住在那儿,那鱼还有没有活着都是个问题。 托盘的药水声停了,裴溪心口起伏,在思考。 思考的不是关于老太太,而是周屿淮昨晚上那句话,那一句好好考虑,那一句老师生病了。 “那你怎么回的?”裴溪问。 许默说:“昨天咱们不是被耍了吗,我觉得这老太太不像是个好惹的主,这单子索性拒了好,白跑是小,被讹上可就不好说了。” 这话说得自然,似乎是无关痛痒的一个决定,又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味道。 “这事情,真稀奇。”裴溪清淡淡地落一句。 刘老太太这件事,从业多年第一次遇见,算不得稀奇,但让她犹豫,犹豫的是怎么告诉赵先生实情…… 裴溪收了思绪,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情,镊子夹住银饰一端,余泡又跟着漫出了点。 她问:“跟赵先生通过电话了吗?” “昨晚三点,他打过来的。”许默带好手套,折身往台子里侧绕。 “你还没说吧?” “没说。”许默难得了当回。 银饰挂在了架上,许默做后面的处理。 “有没有提到什么时候回国?” 裴溪摘了手套,热水从龙头喷射出来,滴溅在她的手背,声音在此时显得嘈杂。 “没提,但不过你知道的,短时间内回不来。”许默回得特别简短,简短到今天不像他。 裴溪也不说话,看他一眼,正好两个人就碰了视线,这一对上,总能从神色中拎出些对方的想法。 “昨晚我听到了。”许默收回了眼神,眸里轻轻松松。 “哦。” 裴溪也不问听了多少,记了多少,那些东西不重要。 “今天早晨那通电话,事后我才想了想,声音跟昨晚上的那个司机很像。” 随着水龙头的冲刷声断开,裴溪就着池子甩了甩水渍,屋子里的静下好几分,这种安静感似乎将人都困在了沙尘里,连呼吸都不敢重。 裴溪扔了手里的纸巾团,没有任何诧异,既然周屿淮尊称刘少华一声老师,那关系就是近的,这点忙让自己助理做没什么不妥。 许默在此途中朝她看,问道:“裴姐,打算怎么办?” “我再想想。”裴溪后腰抵着沙发靠背,往后一落双手抱在胸前。 沉默须臾,又说:“待会儿你给老太太回个电话。” “说什么?” “问问她地址。”裴溪吸一口气,背身都不看许默。 “啊?” 裴溪手掌反撑桌沿:“接下这个单子。” “为什么?你不打算谨慎一下?”许默问她,问得诧异,问得四面起风,刮得她心理乱糟糟地。 “没有为什么,就这样办吧。” 如果要一个理由来搪塞,那就用职业操守。 当然,裴溪只能用这个词骗自己。 许默只是偏着头看她,最后以妥协姿态道:“行,那我问问地址。” 裴溪没有老板架子,大家好好处着比什么都来得轻松,当代年轻人喜欢的状态,这样工作才不会更为沉闷。 在拿起电话前,许默又补充问一句:“你确定?被耍了怎么办?” “你要这么想,以后还接不接单子了?” “不是不接单,是不想做这单糟糕的。” “哪儿糟糕了?”裴溪反问。 许默说不出话,盯着她,细数哪儿都不对劲。 裴溪挑了挑眉,安慰:“放心,没事儿的。” 最后一句,敲定了这事儿,她了解周屿淮,也因为昨天晚上那番话,就让她对这个老太太所有的糟糕印象暂且搁置。 整个北海就没有几家工作室,她们之间是没有竞争的,哪家有时间接,哪家没时间接,裴溪很清楚。 她们之间偶尔单子都会互相帮忙顶,这一行,在追一种很特别的理想。 具体那是什么,她说不太清楚,要回答,可以用周屿淮问的那句,是不是喜欢这个职业。 只有了解,只有熟悉,才会问出的话。 人与人之间的了解,不在一朝一夕,包括变化也是。 裴溪和周屿淮在一起那年,和大多数情侣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他们会做大家都做的,看日出日落,约会项目都有安排。 那会儿时间多,腼腆就像是一个过程,一个慢慢熟悉对方的过程。 而这种熟悉了解,延续至今。 北海春季多雨,在丘湾街那边小道有几颗桃树,彼时正被前天的大雨打得焉败,清风徐徐而过时,留了很多游客停下脚步拍照。 周二,裴溪到了这儿。 她不算是游客,到这儿的时候停留了一下。 这几颗桃树是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会让她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将画面定格下来。 “我帮你拍。” 5. 依赖感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代表了什么,很难猜。 裴溪也不太敢猜,被保护,在周屿淮这儿感受到过。 浴室寻了个旧盆子,鱼在盆子里静置着,两条白的,三条金色的,还有一条比较兀突的黑夹在其中。 “现在怎么办?” 这话是周屿淮助理问的。 屋子里散着鱼腥味,地板打扫干净了,玻璃渣碎片全都装在纸箱里,木地板稍微旧了些,水渍还没完全干透。 这房子是复式,老房子了,沙发的东北方是书房。 鱼缸就是从书房搬出来的。 裴溪见周屿淮不说话,于是开口:“许默,麻烦你跑一趟。” 跑一趟,买个新的鱼缸。 许默能懂她要说什么。 周屿淮和裴溪之间隔了个座位,鱼缸是周屿淮打坏的,但是因为裴溪。 “没问题裴姐,就是我走了工作的时长就得增加,这.......”许默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她们是按照小时收费。 裴溪思量了一下,转向周屿淮那侧:“周......” 她顿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去称呼。 周屿淮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落在膝边的手腕一收,那股子独特的绮丽顿然炸开在屋子里。 “周总,您给的费用超出往常的好几倍,今天的事情是因为我,我一个人做整理时长会增加,所以价格调整回原来的正常价,您觉得怎么样?” 裴溪很严肃的在说这段话。 这样严肃的话,反倒是让周屿淮眉心慢慢划出轻松。 “不怎么样。” 裴溪不可置否地皱了皱眉头。 周屿淮又说:“如果我记得不错,逝者需要整理的房间照片发给半岛堂的时候,预估整理时间为12个小时以内。” 半岛堂会根据照片预估大概时间出来,之后算好价格区间,确保委托人能接受,当然,她们从未超时过。 这一单仅仅整理需要12个小时,不加采集拍照留档。 “你有什么要求?”裴溪问。 周屿淮只是轻松地往后靠,声音懒懒地,又带着些张力。 “房间里有个北夏年间的民窑瓷瓶,包装是个浅灰色的盒子,我挺着急,所以麻烦裴小姐,在预估时间内做完工作。” 周屿淮的眼神深邃有神,说话素来不会拐弯抹角,直接,但太过直接。 裴溪看着他,12个小时,本来打算分成两天。 如果今天不耽误,如果许默不需要离开,那能完成,但时间已经耽误很久了。 “佣金还是按照之前承诺的。”周屿淮又补充这一句。 裴溪心口起伏,她得应,只能应。 沙发的海绵慢慢回弹,她站了起来,手掌朝向周屿淮:“没问题,钥匙?” 逝者的房间上了锁,只有一把钥匙。 周屿淮刚拿出钥匙,裴溪便夺了过去,顺带连着手一起收进了衣兜。 她回转看许默:“你先去买鱼缸。” “行,我很快回来,重的东西你就先放着。”许默说这话,眼睛不离周屿淮。 在临走前,许默又看了一眼盆子里的鱼,将裴溪拉到一边,确定了不会被周屿淮听见。 手挡在嘴边小声说:“我看鱼精神气不太好,咱们别带回去了,万一死了真不好办,这东西不好养。” “嗯。”裴溪就简单地回。 如果不是见着鱼腮还动了动,裴溪真会以为几条鱼下一秒就不行了。 许默一走,周屿淮也站了起来,面朝玻璃窗,这房型特别好,但前面的一栋楼房挡住了海景,美中不足又无伤大雅。 “站着做什么?”周屿淮转过来看着她,“开始吧。” “明天一早,我会交给你,请你放心。” 周屿淮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彼时11点半。 “今天工作到几点?” “今晚我跟许默不走,所以钥匙你看你是拿走,还是留给我。”裴溪打算一口气做完。 周屿淮闻言,眸光动了动,似是有瞬间在不知所措,又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气流。 裴溪拎过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 她找了老半天,没有信封了,只能拿个红包充数,这是上次朋友结婚,买的一沓剩下的。 “这是上次的车费钱,手机打车价格是估算价是210,我凑了整300。” 周屿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就想看点出什么,眼神轻飘飘落在红包上。 烫金大字:百年好合 “算这么清?”周屿淮干笑一声,接过,三百被他抽出半截,红票子一露,有了些喜味。 裴溪回:“算清楚的好。” 周屿淮将钱又放回去,轻撂眼皮看她:“除了钱,你也算不清别的了。” 红包啪嗒一声落在茶几上。 周屿淮说:“我不打算走,既然是委托人,看着也合理。” 裴溪指尖轻轻一动:“行。” 多的话,她都不说。 “中午想吃什么?” 话岔开的猝不及防,裴溪没有一点准备,骄矜的态度就在问话中立马收了。 “我不饿。” 周屿淮像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看助理说:“菜不放葱。” 裴溪喉头一动,立马收了神色,她听到了,这声音比咬着耳廓更可怕。 因为她……从不吃葱。 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还是她认识周屿淮那年,周屿淮仿佛一直知道她不吃葱,具体怎么知道的,她从来没问过。 或许是从食堂打菜的过程中。 也是因为这种记得,后来衍生成依赖。 她很依赖周屿淮,是在一次吵架后开始试着依赖的。 谈恋爱那会儿,下雨天她会抱怨,饿了跟他说,渴了也喊他,如果不高兴了就不理他,这场恋爱谈得——妖里妖气。 似乎,周屿淮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 付出如果要在恋爱中划等号,那裴溪会认为自己还差了一点。 那是大一暑假,她比周屿淮先回南城,南城一中外的糖水铺子开了好几年了,临近毕业的学生会放假晚一些。 学校进不去,裴溪便和老同学于栀坐在了糖水铺外边的小凳上。 两杯绿豆冰沙,是畅销品。 打得不算绵密,闻着有绿豆清香,上边盖了果酱、花生粒、山楂碎片,解暑味道也不错。 于栀高中时跟裴溪做过一个学期的同桌,两个人就玩到了一块儿,大学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你两谈的怎么样啊?”于栀掰开火腿肠,附身喂给坐地上的腊肠狗。 狗子是于栀高中时候养的,随她名,叫栀栀。 裴溪搅冰沙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和周屿淮在一起了,即使那时候毕业了,旧班群还是炸了。 热恋期对于这些话题很敏感,这种敏感会让人在一瞬间就变得社恐起来。 她想了想清嗓子回到:“挺好的。” 于栀笑了笑看她:“挺好的是哪样?” “你想听什么?”裴溪继而注视她。 “想听听恋爱是怎么谈的。”于栀将最后一截火腿肠喂给栀栀。 声音带上叹息感时,总觉得话里有话。 “你谈谈不就知道了?” 于栀碗里的冰沙快化了,铁勺舀了几颗花生碎,被她这话震了震,手腕抖着连东西都撒了。 “恋爱可以看朋友谈,可以看纸片人谈,甚至可以看明星谈,就是不能自己谈。”于栀说教的口吻和大人很像。 “怎么说?”裴溪手肘落在膝上,凳子矮,坐久了会觉得累。 “自己谈很麻烦的,当然,这个话我不是说你,我仅代表我个人。”于栀整个身子面向她,“你看,如果谈恋爱,我就得记着过节的时间,恋爱的时间、生日、月庆,年庆,对方的电话号,还得记着关于对方的一切,我说真的,我连我自己的手机号我都不记得。” 当说到这些问题,裴溪还刻意想了想,周屿淮的手机号,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背的,好像这些东西是不知不觉间。 裴溪嚼着东西,漫不经心说:“怎么你说出来,这么繁琐。” “谈恋爱本来就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甜蜜期不过也就是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不合适。” “那你还说。” “咱两什么关系?” 裴溪轻笑了一下,看她,手腕松垮垮往后缩,勺子清脆地碰在碗沿边。 她默不作声,习惯了于栀的这个性格。 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说话没有把门的,但字字都没有半点恶意。 隔壁炸串店点的吃的做好了,老板端了过来。 “少放辣椒,不要葱的炸串好了,来。” 老板娘嗓门大得很,搁好后从兜里掏出火腿肠:“来,还有你要的火腿肠。” 包装袋没有撕,这又是喂给栀栀的。 裴溪接了过来。 于栀夹了藕片,塞进嘴里:“待会儿喂 6. 一封信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房间里有陈旧的味道那是搁置旧了的书本被木香浸透散出来的。 算不得好闻,有种老式的故事感在里边。 整间屋子有客厅一半。桌上立着全家福,进屋正对的那面墙挂着老爷子得过的奖。 床榻上堆放着旧衣物,大大小小的口袋和纸箱就围着床沿堆放,靠墙的还堆叠了起来,不是乱,是杂。 怎么看,这屋子都不好收。 裴溪挂上口罩后,才戴另一只手套。 灰尘浮在空中,隔在睫毛外边。 遗物中能看出很多东西,即使是逝者,也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裴溪拿起全家福时,抬头又打量整个屋子。 这是在驻阳江国际大桥上拍的,横幅上写着“五一”的字眼。 劳动节、墨镜、鸭舌帽,处处透露着游客的感觉,是专程出去旅游拍的。 两位老人精气神很好,裴溪也是在这张照片上看到了委托人赵先生的模样,白T每一帧都散着活力。 她用手擦了擦相框玻璃,然后轻轻搁下。 安静的空间里传来编织袋摩擦的声音,声源是在角落,她往回看。 立在墙边的口袋倾斜慢慢往下滚落,她刚跨出一步,东西瞬间砸到了地面的箱子上,一声巨响伴随着灰尘肆虐而起。 她眯着眼,用手挥了挥面前的尘土。 余音散得很快,当她从这场狼藉中缓过来时,目光瞥见了门口的周屿淮。 衣角有褶皱,像还未来得及整理,褶皱就一直延续到眉心,当她隔空与之对视时,对方立马又收得干干净净。 “怎么?你还要站在门口看着?”裴溪又挥了两下,手才放下。 周屿淮跟她对望的视线移开,往屋子里瞥去:“我是怕你碰坏东西。” 很牵强的回答,又像是真的怕她碰坏了东西。 裴溪不服气,轻嗤撂了一句:“我是专业的好吗?” “有多专业?”周屿淮问得自然,右手轻扇开面前的余尘,走到桌前。 “比你专业得多。” 裴溪说话时,周屿淮被灰尘呛到,掩嘴闷声咳嗽了两声。 她递口罩过去,没说话,只是抬抬手腕。 “戴着。” “嗯。”周屿淮声音冷冷清清地。 三年没见,对话竟变得很陌生了起来。 “让。”裴溪从他肩边擦过,附身拎过纸箱,往桌面仅剩的窄位一搁。 她需要先将东西分类装好,清理桌面的垃圾。 这间屋子像是很久没有来过人了,明明刘老太太还在,但没有一点人烟味,对于这些,裴溪是敏感的。 桌面放着颗剥开的喜糖,已经化了,四周是一圈黑的不明物体,连带着一个薄信封紧粘连在桌上。 信封是很老旧的薄款,没有款式,连邮票都蒙了一层脏灰,她很久没看到过这样有年代感的信封了。 裴溪拿出铲子小心的顺着边缘清理,手就压在铲子前方,她在尽量程度上不破坏,但那铲子好似随时会戳上指头。 周屿淮就站在身后看,双手落在腰间呼出一口气:“海南黄花梨,刮吧,刮到你倒贴。” 塑料铲在桌面来回擦出了声。 裴溪目不斜视,仍旧是做着自己的事儿。 “你脸上那两灯泡是不是摆设?我用的塑料铲。” 裴溪这么说话,周屿淮并不生气,这一刻氛围就熟悉了。 “用热水。”周屿淮盯着她的手腕。 糖果用热水温一温容易化开,比裴溪这么做来得更快。 “会破坏信封。” 说到这里,“咔”一声,糖果离了桌,只剩下一团黑印。 周屿淮凑过去看,信封上的字迹很工整,但是糖果染脏的部分正好是寄件人的名字。 杂物间屋顶是斜的,所以光从斜板上打下来时,屋子显得很亮堂,不过那扇天窗没擦,上边落了不少污渍。 裴溪打开信封,她会根据内容重要性决定是否当作垃圾处理。 里边是空的,在她意料之内。 “家里是有孩子吗?”裴溪问道。 “没有。” “那老太太和老先生平时吃糖吗?” 裴溪将信封收进了箱子里,她分到了第一个格子中,箱子是做了隔层的,方便收集。 “不吃,血糖高。” 周屿淮顺手将桌上的一本书,放在了裴溪分类的位置,然后二度拿起信封。 裴溪将全家福最后才放进箱子里,桌面尽是些杂物,堆得乱七八糟,书本侧面都还是泛黄。 她手落在箱子边缘,人往回看:“都没人吃糖,那.......” 此时从天窗照射的光束中转动着不少细尘,穿透周屿淮发丝的空袭最后直逼她的眼球。 话哽住了,在细灰里哽住的。 周屿淮没听到后面,眼睛从信封上移动开,轻轻地碰上她的对视。 那是一种带着隐痛感的神情,退了丝丝纯澈。 从前她一直觉得周屿淮的眼睛里有星辰,藏在眼球最深的位置,这片星空是不需要任何衬托的。 裴溪表情不自然地一收。 “那这糖怎么会撕开放在这儿?” 周屿淮神情显然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裴溪转头继续做事。 “刘老太太在老先生逝世后没来过这儿吗?”裴溪问道。 这话像是在问:刘老太太为什么不来这儿? 周屿淮凝聚的目光收了些,手稳稳地将信封搁箱子里:“先生离世后老师搬到了郊外,临走前便将一些杂物都堆放在了阁楼,路程太远不怎么回来,即使回来也不会上阁楼。” 裴溪思考着,回神时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东西,是我搬的。”周屿淮不冷不淡。 赵哲去国外很久了,老先生去世前半年走的,算起来,就是走后周屿淮来帮忙搬的东西。 “那这么说,这是他们搬走后才丢这儿的,不是说只有一把钥匙?” 裴溪问话很平静,没有制造半分悬疑感。 周屿淮目光凝着想了想,随后回:“一颗糖能说明什么?这是二十八楼,贼进不来。” “怎么非得就是进贼了?”裴溪撂他一眼,“能说明的东西很多,我们整理的不只是遗物,还有故事,这是一颗喜糖。” 裴溪从垃圾袋里捻起包装纸展开,红色半透明外壳,中间是双喜的字样,老牌子了。 “北海的婚宴基本见不到这种喜糖,年轻人的婚礼形式增多后,喜糖的花样也多了起来,尤其是这种水果味的硬质糖果,包装也不体面的,就算是两年前也也鲜少会有新人会选择它。” 裴溪这么一说,周屿淮也跟着蹲身,手腕落膝头轻偏,神态闲雅洒脱。 “所以呢?”周屿淮问。 “老先生曾是德华教授,三五好友都是有名的人物,可这封信寄件地址是巴州如意县栖山镇,这么偏,你看,寄件时间还是两年前。” 周屿淮跟着看了一眼,的确是。 “那时候先生还没走,这封信他应该看到了。” “废话,信封被拆了,信纸都不在,肯定是看到了。” 周屿淮站了起来:“老师和先生常年资助偏远地区的孩子,可能就是一封感谢信,别再浪费时间。” 这个分析是合理的,如果是一封感谢信,那就是不经意间顺手丢在了桌上。 这里堆放的都是老先生生前的遗物。裴溪甚至能从周屿淮的言语中想象到画面。 一个信封,耽误了不少时间。 桌面收捡干净后便是柜子里的东西。 “老太太是什么病?”裴溪拉开柜门,小蜘蛛从缝隙里爬出来,顺着柜线往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你即使告诉了赵哲也不见得他会回来。” 周屿淮的口吻总是云淡风轻。 裴溪默不作声,在老太太眼里,如果生病告知赵哲人便能回来的话,也不会开生死的玩笑。 老人忌讳这个,这主意像是下下策。 “他回不来。”裴溪只说了这一句。 “理由呢?” 裴溪不回答,暂时装下了这个没有被授权的秘密。 周屿淮从她的沉默里探出了些什么,倒也不继续多问,像是因为了解,才会有的下一步动作。 门被敲了两下,助理站在外边,没有越过门槛。 两人望了过去。 “周总。”助理唤完后看了一眼裴溪,“有通电话需要您接一下。” 看神情很重要。 裴溪往前挪了一下给他让出空间。 助理放低了声音,在周屿淮边上说:“岑小姐打来的。” 裴溪听到了,她没有什么波动,很 7. 二维码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桌上的不是感谢信,被喜糖染脏的是七十二岁舒绣女士的名字。 这封信来自于千公里以外的栖山镇,字字先生看得人心口上酸酸的。 裴溪能看出来,这位奶奶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和逝去的老先生有种特殊的关系。 “七十二岁的婚礼,很特殊,最后老先生有参加吗?” 她回头看着周屿淮,眸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周屿淮脸上,对方的眉毛上有了层层涟漪,这个场面像是电影慢镜头。 持续了两秒,周屿淮发丝上的细尘波动幅度加大了。 他人侧开裴溪,慢慢回:“信上提到的婚礼时间2018年5月12号,先生是4月26号进的急诊,5月14早上八点走的。” 所以,老先生没能参加着一场婚礼。 这是关于逝者的遗憾。 如果没有发生,老先生大概也去不了,千公里之外的栖山镇的确是太远了,上了年纪的人奔波不了。 裴溪将信放进了信封里,然后又用包装袋好好保存。 这一样东西,没有放进盒子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不会这样扔在这儿的,信封和信纸还分开存放。”裴溪食指点在桌面的印记处,“我感觉像是是在这儿拆这封信,撕开了糖没吃,有人来了,所以慌张将信纸塞进了抽屉里。” 信纸对叠后又有折痕,裴溪分析的是一个方面。 但只是分析,也不会往下追究。 她是整理遗物,如果发现些什么会告知给家属,整理遗物会涉及到一些隐私性的东西,故而很多人是对此有芥蒂的。 所以她们接的多的,除了孤独死还有特殊现场。 这张海南梨花木的桌子就腾干净了。 中途休息时,裴溪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震动,于是打开看了看,消息是许默发来的,一张鱼缸的照片。 方形鱼缸,和先前的很像。 [许默:就买这个吧。] [裴溪:就这个。] 裴溪又点开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蓝色的玻璃石,假景造得不错。 [许默:那我直接将鱼缸带过来。] 一般来说,给鱼搬家,需要打包鱼然后放到防水箱,并不能直接搬走。 如果鱼是裴溪养,此时许默买的鱼缸应该直接带回工作室。 裴溪想了想,回: [裴溪:你先带过来。] 周屿淮在书架前翻着老先生留下的旧书,这些书绝版了现在买不到,裴溪手机的震动声在空间里很明显。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尺寸别买错了,在哪儿买?” “东临,他做事很谨慎的,方形鱼缸39,22,25,造景也是同一个颜色,还多个珊瑚石。”裴溪锁了手机,放进衣兜后戴回手套。 周屿淮合上书:“我看看。” 裴溪扫着礼品盒上的灰尘:“没照片。” “拍一张。” “他拍不了。”裴溪对着盒子吹掉细尘。 周屿淮眸光微动,顺手将书搁回架上:“他手机连人都能拍,鱼缸就拍不了了?” 裴溪没有听出这话的意思:“什么意思?” 周屿淮改口问:“你不给我看,我怎么知道差不多?” 碎掉的鱼缸也不是特别稀奇的款式,除了里边的假景很难买齐以外,市面上寻个差不多的很简单。 裴溪看他一眼:“没说不给你看啊,你急什么?他带回来了。” 周屿淮顿时语塞,哽在喉咙的气流演变成一种难以置信。 他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从东临路过半岛堂不停车卸货,而是将这东西带到这儿给我看,晚上你们再带回去?” 东临是家具市场,位置设立的较偏,从这个老旧小区过去起码一个小时,而半岛堂工作室所在的地段正好在中间。 繁琐又不必要的过程,竟被裴溪阐述的这般自然。 就好像这件事只是顺手。 “有什么问题吗?”裴溪反问。 周屿淮一口气沉沉地吐出,撂了一句话:“你慢慢折腾。” 人走出了杂物间。 裴溪说了接就不会不管,这鱼不管好不好养她都得先养着。 鱼缸带过来,主要是得先把鱼放到合适的地方换口气,毕竟她今晚要在这儿熬个大夜,也不能麻烦周屿淮的助理将鱼直接送到工作室。 屋子里堆了很多未曾拆开的礼品,茶具礼盒居多,好几样有名的瓷器。 由此裴溪也得出,老爷子生前喜欢瓷器类的物件。 周屿淮来寻的也是瓷器。 她认真查看了礼盒的东西,目前还没有发现周屿淮要找的东西。 清理完这一类,接下来便是打包木箱里的东西。 她知道这几个大箱子都是老爷子各地搜寻来的一些藏品。 还没开始动手,许墨回来了。 许默将鱼缸搬进屋时,人在楼下探头喊,小伙子跑得满头大汗,用纸巾随便擦了擦就开始拆。 “周总您看看款式尺寸是不是对的。” 许默手里的剪刀咔咔剪开绑带。 周屿淮在茶几上看文件,瞥了一眼应声,那个位置能不能看得完整,都是一个谜。 助理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笑容僵硬尴尬。 “尺寸没错。”周屿淮只是轻扫了一眼。 裴溪抽了两张纸巾给许默,说:“待会儿你把鱼缸洗了,把鱼放进去,然后休息休息,下午我来做事。” 周屿淮听到声音撂起眼皮看一眼,指节就这样轻微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拿过桌上的手机不闲无聊地滑着,好似,装作看不到。 “行。”许默手里的纸巾抛进垃圾桶,“裴姐,我把发票的照片传给你。” “好,我转你。”裴溪指尖泛湿。 没开空调的屋子这时温度已经开始上升了一些。 “隔空传送。” 许墨连着选了好几张,顺带将今天给她拍的一并选上。 点了投送后,许默侧头看,问:“收到了吗?” “没有啊。”裴溪晃了晃手腕。 周屿淮和他们之间隔着几米,他镇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桃树下的裴溪穿着深色衣,也没有妆容的修饰。 他轻缓缓地朝着裴溪看去,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而接收到信号的裴溪,立马懂投错照片了。 “抱歉周总。”许默开口道的歉。 “嗯。” 周屿淮的态度就是这样,淡淡地,清清地,琢磨不透,明明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但转念一想,过了这么多年,都是会有成长。 就像她,和当年全然不再一样。 裴溪站在洗手间外,给许默转完了钱后,问许默:“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许默打开淋浴器冲洗着缸身。 8. 大雨夜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这种氛围很奇怪。 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奇怪,所有的淡定原来可以在一瞬间倾塌成这样。 周屿淮的头像是蓝色的,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连网名都简单到只用了一个字母。 裴溪的视线艰难地从屏幕上移到周屿淮脸上,彼时她想从周屿淮脸上看出一点别的,但是并没有。 对方给她的感觉就只是,清清淡淡。 她呼吸重了一拍,洗手间传来鱼缸冲刷得声音,她轻松地抱住双肘,问:“你要加我微信啊?” 这一问,周屿淮眸光轻轻动了动。 就像在扫动蛋壳上的灰尘,不被察觉,不被质疑。 周屿淮在空间里笑一声,气息从呼吸里稳稳地挤出来:“你是不是忘了,整理工作结束备份文件你得发给我。” 这个回答毫无破绽,裴溪的确是,所有的照片还有物品摆放位置会整理出来放在U盘里,同时,这些东西还要留个文档发给委托人。 她什么也没说,滴一声传来扫上屏幕二维码。 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给周屿淮改备注,临近楼梯口时,她转头说:“对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我不会养鱼,要是出了问题,我不负责。” 这些话她本来是不想说的,这时候的硬气就像是在给自己努力扳回一局。 “那可不行。”周屿淮保持着原来的语调。 “噢,我就是通知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裴溪不想跟他继续争。 脚步声在楼梯间“啪啪”地响。 走得卖力,这人表现的轻松也就越假。 周屿淮收了神,垂眸看屏幕,对话框里忽然弹出来一个转账记录,还是三百整,一分不少。 裴溪和他又一次加上了微信,要说不记得那些事,是不可的。 她在进了杂物间以后还是没有忍住点开了周屿淮的头像,她在试着查看对方的朋友圈,这个举动出卖了她所有的淡定。 朋友圈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 有点失落,那种感觉空落落的,像是在心脏中心凿了一个很深的山洞。 有时候回忆就只是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完全摧毁一个人设立的高墙,她和周屿淮之间,回忆谈得比恋爱还久。 第一次遇见是下雨天。 第一次约会是下雨天。 包括后来分手,也巧合的碰上了雨夜。 现在想想其实她根本没有忘掉过,分手是在南城,那是快毕业的暑假,也是她们在规划未来的时候。 南城有家猫妹妹咖啡馆,裴溪特别喜欢那一家的甜品,每一次回到南城都会去买黑糖蛋挞。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橱柜里还剩下最后一个。 店员问她要不要带上,裴溪摇了摇头。 从店里出去的时候,手机在震动,屏幕上没有备注,159开头的号码,她扫了一眼直接挂断了。 “怎么不接?”周屿淮撑着伞站她旁边,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秒。 裴溪摇头,缓缓叹出一口气:“骚扰电话,你怎么来了?” 周屿淮手里的雨伞一向是习惯性地朝着她倾斜,从她年少时遇上这个少年起便是这样。 “直接拉黑吧,我看这个号码给你打过好几次。” 雨很大,周屿淮的一侧肩膀湿透了。 裴溪也不说话,身后咖啡店熄灯了,店员从里边出来跟她打了招呼,这条街只剩下路灯了,她借着路灯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了于栀。” 裴溪也不说什么,就是看着他,她的眼神不温不火时最叫人害怕,因为里边像是住了一只藏着秘密的暗鬼。 “别生气了,我有错。”周屿淮先开口打破僵局。 对啊,她们吵架了,因为常年的几通陌生电话,裴溪试着换过几次电话,但这些人总是不依不饶的打过来。 “错哪儿了?”裴溪问他。 仿佛不是真的在问他错在哪里,那声音实在是冰冰冷冷的。 没等周屿淮开口说话,裴溪吸一口气别过头,打断他:“分手吧。”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提的分手,即使是现在看,也不是冲动,她们在一起那么久,即使吵架也没有提过分手。 “我没有开玩笑,认真的。”裴溪二次强调。 在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周屿淮淡定地眸光就开始有了异动。 裴溪看他:“不是吵架,是我不想谈了。” 她说得笃定,要装不爱其实真的特别困难,但那时候的她,也是真的很累,累到睡觉都会害怕。 周屿淮身上有种破碎感,第一次发现,就是因为他红了眼眶。 而这种感觉只要多看一眼,都会难受到喘不过气。 裴溪离了伞的边缘,头顶被屋檐水沾湿,周屿淮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没有说话,酝酿一次又一次,只是问她:“为什么?” 声音在抖,被湍急的雨水冲唰着。 “我累了。”裴溪抽出手腕,但被攥得紧。 “累了?”周屿淮难以置信又问一次。 裴溪胳膊往后带,但她越是挣扎,周屿淮攥得越紧,直至整个手腕微微紧痛,她才提高了音量:“你弄疼我了!” 周屿淮松了手,眼神一秒慌乱。 裴溪只敢逃,这个场面她是一刻也不想呆,多呆一刻都会崩塌。 周屿淮这一次避开了刚刚握住的地方,力度也放轻碰上她的手肘,但谁知就是这个时候裴溪有点生气了。 甩开他,手背打在了伞把上,雨伞直接跌落,风一吹偏了位置。 滞闷的雨水钻透布料,周屿淮身上的衬衫黏紧了皮肤,水珠就顺着发丝往下灌,最后落在眼睫上,绕开红掉的眼眶。 大版影子隐没于路灯下,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藏住了所有的疏离感。 他知道,裴溪是认真的。 “你能不能别这样?”裴溪移开眼神,语气倒是没有特别的生气。 周屿淮唇上沾了雨水,他毫不在意,周身只有中浓重的情绪在发酵。 最后只是喉结慢慢动:“有问题就解决,为什么动不动就要说分手?” 裴溪发尾也接了雨水,影子立在白墙上,泛黄的街边灯穿透雨水落在她的衣领处。 她稳着呼吸躲开周屿淮的注视,慢慢将手抽了回来。 在哽咽前夕以质问地语气反问:“你觉得我在跟你闹着玩?” 看向对方时藏在衣袖下手心捏紧了,周屿淮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她比他还要紧张。 怕自己哭啊,不注意就不是个好演员,所有的崩溃都是一瞬间。 周屿淮落在半空的手,忽然顿住。 那是一种无力感,就在刹那间连着一道惊雷浮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屿淮睫毛动了动,抖掉上面的雨水,保持镇定:“你有什么就跟我说,我说过很多次了。” “我不想说!” 裴溪吼完这句,撑伞路过的行人小心别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肩膀细微颤抖,周屿淮身上有温暖有疏离感在此刻显得很颓败。 裴溪心口起伏,别过头压低了声音:“没跟你闹,分手吧。” “认真的?”周屿淮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下颚线的水珠滚落到衬衫上。 “认真的,你要我说几次!”裴溪手臂动了动,还是被攥得紧。 周屿淮继续问:“原因呢?” “要什么原因?不爱这个词很简单,我给的解释不够吗?” 9. 矛盾感 《半岛野》全本免费阅读 裴溪先前就猜到了,助理称呼的岑小姐,是岑悦,这并不难猜。 周屿淮名头响,这些年没少在新闻上看见。 而关于他圈内的好友多少都在媒体前亮过名字照片,她看新闻,别人在周屿淮边上是配角,岑悦不会。 才情背景一向都是特定圈子的同行票,如果持票又带戾的温婉女人,就是猎手都不敢举枪。 在外界,成为女性独立的标杆,而岑悦被大众熟知,往前追溯是从一场备受争议的家暴案件开始的。 细枝末节裴溪想不起来了,除了这些能想起来的就是下午助理故意的引走她注意力。 晚上十一点。 许默拿着刘老太太的照片感叹道:“漂亮经过岁月会消磨。” 照片上的刘老太太端着证书,唇角的弧度弯得恰恰好。 “但气质不会。”裴溪回他的话。 老太太虽是满脸褶皱,但浑然天成的书香气还是留在了举手投足间。 当然,只要不说话,就是个端庄的老太太。 “的确。”许默把东西装进了盒子里,最后用相机拍完照才扣上。 晚上光线弱了些,做起笔记会稍微吃力。 “对了,裴姐,刚刚我在楼下没看到周总。”许默拉开胶带,刺耳发痒的声音在空间里做响。 “他走了?” 裴溪问许默,她诧异得像断定了周屿淮要在这儿守个通宵。 要留的是他,走得悄无声息的也是他。 周屿淮就是一个特别难猜的人。 这样的人就像是一阵浪,温和的抚平她年少时如沙滩褶皱的往事,又会待到落日余晖后传来声声潮声,不管是哪种声音,久了,就真的很难让人忘。 许默说:“我在楼下没看到人,东西也不在了,应该离开了。” 箱子里的东西平铺在地上,从屋内的过道一直延申到门口,堆了不少东西,下脚需要找空位绕出去。 “噢。”裴溪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也不会就着话题继续去追问。 她就像一个偷棉花糖的孩子,用各种方式在掩盖自己。 矛盾感是不需要理由就能浸透浑身的。 许默指尖的圆珠笔转了一圈,将屋里的灯光调亮一个度,后背靠在桌边问道:“裴姐,这藏品够多的,是不是很值钱?” 特制的盒子大大小小几十个,里边装了海绵、泡沫垫。最后盒子外挨个上了锁扣,储存的大箱子够厚实,在挪动时,裴溪和许默都很小心。 裴溪环视着地面平放的瓷器,吸气声出来时慢慢说:“这些东西加起来千万是有的,但有时候物品本身的意义是估不出价的。” “意义?怎么说?”许默蹲身将盒子挨个扣上。 已经做好记录了。 “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的瓷器都是北夏年间的。”裴溪把相机往桌上一搁。 拿过笔记本,笔尖沙沙地划过本子。 “北夏年间,有什么问题吗?”许默抬眸看她。 在天窗底下的裴溪显得尤为清淡,低扎的马尾散了一缕碎发出来,光束往上一落,像是夜间展翅的银蝶。 “你看看这个。” 裴溪侧身,手指撑开半开的挎包,从夹层抽出包好的信封时,挎包倒在了桌面,一只钢笔就顺着桌面滚动。 裴溪捏着信纸伸手去拦,但没想到动作慢了一步,钢笔“啪嗒”掉落在地上。 纯白色外壳因为时间关系显得微旧了些,这支笔是纪念款,是她盯着发售时间没有抢到的款式。 “完了,钢笔不能摔的。”许默挨得近,比她先一步拾起来。 裴溪呼吸放慢了一些,她捏着笔身看了许久。 笔尖开叉了,或许是因为留存的时间过久,才让它变得不再那么结实。 “裴姐,笔头坏了,可以更换,但我看你经常带着这支笔,挺旧了,要不然扔了吧。” 带着,但是从没用过,没有加墨水,清洗得也很干净,她就是习惯带着。 裴溪扣上笔盖:“这是别人送的。”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这是交换的,在少年时,和周屿淮做的交换。 她将笔装进衣兜里,裴溪工作时喜欢穿深色,脏了不太容易看出来。 钢笔的话题因为她深沉的语气而告一段落。 “你看这个。”裴溪把信封给他,“这是一封邀请信,但是老先生没有参加。” 许默展开,横扫着信件的内容。 裴溪之所以放在自己包里,因为这封信要单独交给老太太的。 “这婚礼有点特殊啊。”许默轻轻笑了一声,无调侃之意。 写信的舒绣奶奶除了提到关于这一场七十二岁的婚礼,还有曾经和老先生聊过的北夏民窑瓷器。 “有个北夏窑址的确是在栖山镇,是1983年被发掘的,前几天看新闻说,目前在做二次修复工作。” 许默说完将信纸小心合上:“可能意义就是这个,两个人看来关系挺好。” “就是这信封,怎么这样?”许默发出的疑问也是裴溪想不明白的。 “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裴溪收回东西,放进包里的时候小心翼翼。 “所以我说这些东西是有意义的。” 不过意义有深浅,当事人才知深浅的度。 “按照搜集的瓷器来说,老先生即使去不了婚礼,也会好好收藏着这封信,信封怎么弄成了这样?” 许默问的,也是裴溪想问的。 这些属于逝者的秘密,窥探不太礼貌的秘密。 “先不说这个了,找到他要的东西没有?”裴溪回眸,这个他指的谁,许默知道。 许默从底下抱出一个盒子,手掌抚过外壳拭去灰尘,最后拉开卡扣。 “是这个吧,青釉双耳瓶,就这一个,不会有错,但我看这东西好像有污渍,需要做清理。”许默把箱子微斜给她看。 裴溪记得周屿淮助理给看的照片,就是这个。 “有专业的清理师会做,装起来。” “好。”许默将盒子扣上。 正说到这儿,忽然灯光“滋滋”两声接上“咔”,屋内瞬间黑了,短暂的失明,让裴溪紧张地抓住桌角边缘。 周屿淮刚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