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春》 1. 狭路相逢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春雨渐歇,屋檐积水犹断未断,浸染着泥土湿润的气息,席卷入烟雾缭绕的卧房内。 “咳咳咳…”容栀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憋下胸口想要呕血的冲动。“流苏,把熏笼灭了。”她嗓音因为长期咳嗽变得沙哑不堪,用了十成的力气才说出话。 “可这是侯爷交代…” “灭了。”她拢紧身上的被褥,语气冷淡下来。她的身体她最清楚,行将就木,再怎么挣扎也是无力回天。 熏笼里的艾草灰被流苏无声扑灭。院外回荡着孩子的哭闹和女人的哀嚎,是跪在侯府门前求药的百姓。“药材筹募的如何了?”她费力坐直了身子,问道。 “能筹集的都筹遍了...”言下之意,沂州城这场瘟疫已然无法遏制。 容栀敛眸,心中郁结难疏。是她疏于经营,让药铺被人钻了空子。若是明和药铺还在,沂州也不至于举步维艰到这个地步。 肺部剧痛再次袭来,她只好翻动手中书页以分散些注意力。书中讲的是离魂之术,也即人死后如何复生。从前她是不信这些的,可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她竟隐约期盼起来。 院外的吵嚷声更大了些,“把我的那份药拿出去给她。”她沉吟片刻,吩咐道。 “县主…”流苏想要劝说。药材珍贵,给那妇人容栀今日就喝不上了。 容栀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就当尽些绵薄之力,把药材留给需要的人。 流苏不知何时出去了,屋内静谧一片,只剩下房檐水砸落在地的声响。容栀软绵绵地瘫在榻上,思绪越飘越远。 …… 沂州城一条不起眼的街巷内,一架装饰简洁的马车低调驶过。软垫上,面容清冷的女子似陷入一场梦境,迟迟睁不开眼。 直到浅淡的朱栾香窜入她的鼻腔。 容栀倏然睁眼,下意识抬手轻按太阳穴。这是在哪?四肢并不酸痛,喉咙也没有灼烧感,完全不像病中的自己。 案几上袅袅青烟让她微微晃神。这是她少时最喜熏的香,自瘟疫蔓延,这香便断供了。 四周除了马蹄踏踏,简直安静得过分。这绝不是兵荒马乱,哀嚎遍野的那个沂州城。她警觉起来,抬手掀起帷幔一角。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车身剧烈晃动起来。她急忙攥紧帷幔,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头晕目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容栀愣在原地。 大雍朝天和十二年,她在返回镇南侯府路上。而瘟疫爆发的那年,是天和十七年… 她重生了。 真正体会到医书上所说的重生,她心中震颤之余,五味杂陈。前世如走马灯般闪过,容栀快速冷静下来。现如今,最重要的是重新经营明和药铺和寻到预防瘟疫的法子。 “县主,好似有人在打斗中撞上我们的车架了,需要驱逐吗?”流苏隔着帷幔请示,声音有些担忧。此次出行容栀为低调行事,并未带亲卫。 容栀微微蹙眉,按下心头不耐,扶着流苏的手下了车。沂州城是阿爹的地盘,只要亮明她明月县主的身份,没有人敢为难。 还没站稳,空中就划过一道黑影。 暗器破空的声音快而悄然,容栀心下大骇,急忙侧身躲避。来不及了! “当心!” 预料中箭矢擦过的景象并未上演。身前忽然横出一个瘦削的少年,随着短箭扎入皮肉的声音,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坐在地。 射箭的黑衣人见状还不善罢甘休,拔出短刀就欲解决了地上少年。 她本不打算插手别人私事,但如今黑衣人险些伤到她。容栀怒目圆瞪,呵斥道: “明月县主车驾,何人敢在此惊扰!” 黑衣人闻言果然一顿,而后惊愕地闪身消失在了拐角。 雨后的石板路溅满泥泞,少年身上原本浆洗得发白的衣袍被污浊和血渍浸染,堪堪包裹住他瘦削的身躯。 救人要紧,容栀也顾不得其他,小跑着行至他身前,揽着裙摆俯下身。“郎君,你受伤了。” 离得近了些,他裸露着的伤口清晰可辨。看着虽然可怖,实则只伤及皮肉,有的甚至开始结痂。 只有肩胛上那处鲜血汩汩——是因为替她挡下直冲面门的暗器。 唇色苍白的少年闻言抬眸,按着伤口喘息着,嗓音低哑:“县主…没有受伤吧?连累…连累县主,我罪该万死。” 一阵凉风吹过,鼓动起他单薄的衣袍,少年咬着牙瑟瑟发抖。容栀可以确定他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但染上风寒就不好说了。 “你先别说话,我扶你上马车。”少年纤瘦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居然意外的沉重。容栀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他挪到了车厢里。 “县主,这不合规矩…”流苏劝道。 她一边快速判断箭矢的深度,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调头,去明和药铺。”整顿药铺刻不容缓,她不允许有任何插曲影响。 少年肩胛上大片血花看着瘆人,实则并未没入筋骨。容栀当机立断,迅速拽着末端,把箭拔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他身体轻颤,发出压抑的闷哼。 有这么痛吗?她心底微微讶异,这少年又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或许是她许久未医治病人,手艺生疏了。 容栀放轻了声音:“忍着点。”而后拿出药粉就欲抖落,那少年又皱着眉呜咽起来,缩着身子就想躲。她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按住,解释道:“这是止血的,待会去药铺再帮你仔细处理。” 少年闻言果真不再乱动,僵着身子任她把药粉均匀地铺开一层。快速处理完,容栀端坐到另一侧软垫,与他拉开些距离。 那黑衣人剑法当真差劲。他身上伤口平整,创面狭窄,一月内就能恢复完全。 沂州城最繁华的东门大街上,马车终于在明和药铺侧门停住。 容栀脱了身上披风盖住他,少年被惊地眨了眨眼,有些羞赧地想推辞。“穿上,我可不想砸了药铺的招牌。”要是真染了风寒而死,她都没脸说自己精通岐黄之术了。 容栀初初站稳,还未适应没了披风的凉意,就被前来迎接的李掌柜那谄媚的笑恶心得一哆嗦。 “哎哟,明月县主。” 明和药铺自创立伊始,掌柜便是李文忠,前世她盲目信任此人,对他种种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竟变本加厉把药铺独吞,还盗走了自己研制的食疗秘方。 她强压下眼底冷意,沉着脸轻睨了李文忠一眼:“见到本县主,掌柜不用行礼吗?” 李文忠一头雾水,笑容僵了几秒后,不情不愿地屈膝行了个礼。从前容栀敬重他,对他多加礼遇,从未让他行过礼。 目的达到,容栀也懒得多为难,挥了挥手唤小厮来把缩在她身旁,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搀扶进了厢房。 “烦请李掌柜取账簿来。”熏笼里流苏燃了朱栾香,清冽淡雅,让她终于多了重生的实感。逝世前那炉美其名曰可以驱邪的艾草灰实在是太呛鼻,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 “这是账簿,嘿嘿嘿,县主请过目。”李文忠眼珠子骨碌一转,从身上拿出本册子。 这么顺利,她一边翻看着账簿,一边腹诽。粗略用算盘计算了一番。多完美的账簿,每一笔账都对得天衣无缝。 可惜百密一疏,这纸张也太新了些,怕是李文忠都没翻过几次吧。 她把账簿无声揣进怀里,抬眸望着站在面前冷汗直冒的李文忠,一言不发。她恨不得现在马上绑了他。 “可是有什么错漏?”李文忠被盯得心里直突突,大着胆问。 容栀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声音却凉薄:“掌柜做事我向来放心得很。”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李文忠虽精于算计,但决没有本事在毫无准备时拿出这么完美的假账,他背后另有其人。 那不如将计就计。容栀在宣纸上默出一张药方,是个祛燥的茯苓饼的药剂配比。她换了其中几味关键药材,递至李文忠手里。 “这是我从前说过的,明和药铺今后要大力推出的食疗秘方。” 李文忠接过,目光闪烁。容栀全然当没看见,倚着柜台誊写药材清单。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厢房传来少年细细的低吟,她笔锋一顿。 “郎君诊治的如何了?”差点忘了半路捡了个受伤的小郎君。 容栀心想说去瞧瞧,内间的大夫突然夺门而出,长吁短叹道:“老夫医术浅薄,治不了那位郎君。” “为何?”她慢悠悠把宣纸折起 2. 虚虚实实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黎瓷的信送到容栀手里时,她正斜倚着软榻沉思。前世瘟疫并不是无药可医。 她就曾在城外一农户家购得几截枯枝,捣碎后服用止咳功效极佳。可惜数目太少,对当时已蔓延成灾的瘟疫只是杯水车薪。 但上一世她并未遇到谢沉舟,也并未去明和药铺拿账簿,既定的命运似乎改变了。 那么就意味着瘟疫也是可控的。她读完黎瓷字写的歪七八扭的信,眼底露出淡淡笑意。 她的医术是黎瓷教的,若不是黎瓷总是神出鬼没,动不动云游四方,她早央着黎瓷来管理明和药铺了。 信上黎瓷说,自己云游归来,在城外碧泉山庄小住。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容栀正愁不知道去哪找那枯枝。 “流苏,我去找黎姑姑,你先回府。”黎瓷不喜排场过大,每次她都是独自前往。 碧泉山庄坐落于碧泉山脚下,屋舍俨然,鸡犬互闻,别有一番野趣。容栀到时,黎瓷正专心摇着院里的海棠花树。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说一声就来。”黎瓷被她突如其来地出现吓了一跳,数落道。 望见眼角染上细纹,两世未见的女人,容栀眼角有些湿润。重生一事她还未想好怎么告诉别人,还是先瞒下的好。 “姑姑走了那么多年,终于舍得归来看看阿月了?”她压下心潮起伏,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娇嗔道。 “我当然记挂着你。你瞧,我此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黎瓷变戏法般地往袖中掏出几朵紫黑色小花,递到容栀面前。 容栀不动声色退远两步,不用想也知道那花肯定带着剧毒。幼时阿爹公务繁忙,她经常被放在这山庄里,而黎瓷哄孩子的手段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 “你怕什么!这花叫曼陀罗,我可费了好大劲才弄到。你放心,没毒,就是花粉能使人昏迷罢了。” 这叫没毒。容栀微微汗颜,小心地捏着花茎接过。 黎瓷仰头想了半晌,说道:“你不是在研究食疗么?可以试着把花粉加进去。” 有什么人需要昏迷治疗的吗?刮骨疗伤?容栀淡笑着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过说到食疗,她想起了要问黎瓷的事,正色道:“姑姑有没有见过一种能止咳的药。晒干之后长的跟树枝差不多,闻起来有蛋腥味。” 她怕这样描述不够仔细,又从怀里拿出在路上画的、记忆中药材的大致形状递了过去。 黎瓷看完单子上的描述,思忖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陇西一带似乎常用一种叫半夏的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种。但若是沂州也能寻到,左右就在这碧泉山上。你明日去瞧瞧便是。” 容栀闻言点点头,却是把地名牢牢记下了。碧泉山就算有,数量定然也不够的,还得派人去陇西打探一番才是。 “你寻这东西做甚?终于要好好经营明和药铺啦?” 黎瓷说的也不算错,容栀闻言笑笑,不置可否。 “你那药铺掌柜,可不是个安分的。” “姑姑也知道?那您去当掌柜如何?” 黎瓷一怔,而后连忙拒绝:“我还想云游去呢,你可别想框住我。不过我昨日回城偶遇一个小少年。”她揶揄道:“长的可真俊俏,手脚也是个麻利的…我介绍给你当掌柜如何?” “不必了。”她今天刚遇到一个麻烦的少年,不想再遇到第二个。 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二日清晨,容栀在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院外枝叶繁茂的海棠树上,依稀闪过一个黑影。她心中警铃大作,绝不是黎瓷,黎瓷不会爬树。 “谁在那!”她困意全无,抓起外袍草草披上就踱步而出。 “阿月醒了?”黎瓷捧着一个竹筐站在海棠树下,回头看到她衣衫不整,有些意外。作为沂州顶顶尊贵的县主,容栀向来都是穿戴整齐,礼数周全。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棵层层叠叠的海棠树又晃动起来。 淡粉色的海棠簌簌地卷落一地,鎏金色光晕在上面折射开,攀在树枝上的少年探出头来,似被笼罩在融融春色中,眉眼间净是柔和。 容栀抬手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谢沉舟?” “你们认识?”黎瓷略有些意外。 “我在药铺替他看过诊。”原来这就是昨日黎瓷说的,路上偶遇的少年郎。她压下心底讶异,礼貌性地朝树上呆愣的少年微微颔首。 黎瓷也是个心大的,丝毫没多想,把竹筐往地上一放,喊道:“海棠花够多了,你快下来吧。” 谢沉舟攀着树枝的手指腹轻捻,闻言却迟迟未动身,而是有些虚弱地望着容栀: “劳烦帮我拿个梯子…” “?”黎瓷一头雾水,以为自己听岔了。刚刚他不是跳的挺松快么,足尖一点就飞身上去了。 容栀视线触及他求救的眼神,眼疾手快地把靠在墙边的木梯搬到树下架好。 谢沉舟还穿着昨日她给的那身棉布衣袍,唇色红润,看起来恢复地不错。 “见过县主,”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突然捂着肩胛处轻哼,“唔,扯到伤口了…”他那双桃花眼狭长、柔和,似盛了一汪清泉,就那么无辜地盯着她。 容栀并不买账,撇开眼向后退了退。她在半路捡了谢沉舟,黎瓷也在半路捡了谢沉舟,难道明天换阿爹捡到他?看来有必要派人查查这个病弱少年。 “你小子昨日那点小伤早愈合了,现在壮地跟头牛一样!”黎瓷不知从哪端出盘包子,一人塞了一个,还不忘打趣谢沉舟。 他闻言轻咳,面色有些惊慌。 “我去洗漱。”容栀不想再参与这场闹剧,面无表情地把房门带上。她今日还要上山寻药,可不能浪费时间。 她整理完衣着,拎起竹筐就往庄子外走。 “县主,等等。”身后响起谢沉舟清和的嗓音。容栀疑惑地回头,他快步追上,一把夺了她的竹筐,“黎医仙让我跟你一起上山。” 她蹙着眉正欲质疑这句话的真假,屋内传出黎瓷的声音,“阿月,让谢小郎跟着你,也好帮你背着竹筐。” 好吧,左右一个瘦弱的少年,能翻出什么浪。容栀心头虽对他不太信任,但终究没拂了黎瓷好意,“跟着我可以,但必须听我吩咐,知道吗?” 少年目光澄澈,乖巧地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保持着不近不远地距离。 碧泉山山势平缓,她平日虽不好动,爬起来也不算费力。她聚精会神地低着头一寸寸看过去,时不时用树枝扒拉。黎瓷说过半夏深埋于地下,唯一的标志便是其上会有一株金黄的花。 她沿着路大致找了一圈,哪有什么金黄的花。果然还是将寻药想得太简单了,容栀有些丧气地往树林更深处走去。 “县主要找什么?”谢沉舟见她一路唉声叹气,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出声问道。 容栀头也不抬地敷衍谢沉舟:“找花,黄色的。”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谢沉舟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笑意全无。他寒着脸朝右侧粗壮的树木轻声道:“退下。” 一道黑影无声窜过,在他掌心留下张字条,他扫了一眼,指尖微微用力,字条瞬间化为齑粉从指缝滑落。 “县主!”他扬声叫道,容栀应声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这边好像有你说的花。”他的眉梢隐隐攀上喜悦,看起来是真的有发现。她找了半天一无所获,这人片刻就找着了?她迈步跟上谢沉舟。 “在哪呢?” 谢沉舟朝她微微勾唇,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小土坡。上面有什么泛着金色, 3. 你来我往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谢沉舟跳下去时其实用了巧劲,刀柄插入地下抵住,可以稳稳落地。可抬眸看到容栀担忧的神色。他倏然想起方才拉她手腕时,手心滑腻的触感。 他面不改色地把刀身一转,恰好划在肩胛结痂的伤口上,涌出一串血珠。 “别担心,我无事。”他嗓音因为疼痛而暗哑,容栀敏锐地察觉到谢沉舟在逞强。 她皱着眉不解:“一株草药而已,到处都是,何必非要冒险去挖。” 回应她的是少年更卖力的动作。 半夏的根深埋地底,为了方便,谢沉舟把袖子挽至肘间,露出一截小臂。用力时青筋微凸,意外的结实有力。 谢沉舟把花连根撬起,然后快速斩断,只留下根部,揣进怀里。他正欲上去,倏然肩膀一塌,声音闷闷道:“太深了,我…我上不去。” 所以他方才跳下去时根本没考虑怎么上来。容栀无奈扶额,四处找了找,最后只得甩下一根还算粗壮的藤蔓。藤蔓另一端缠在树上,她还是不太放心,俯身拉住一截,方便谢沉舟保持平衡。 他咬着牙攀着藤蔓一点点往上,越逼近,肩胛那股血腥味就越发明显。“没力了…”临近洞口时,谢沉舟忽然泄了气,肩胛血珠嘀嗒滑落,汇聚成一条条血痕。 “你再坚持一下,我拉你。”药材还在他身上,容栀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他迟疑片刻,用力回握住。少女的指尖柔软微凉,带着朱栾的甜香。饶是把他拉上来并没费多大力气,容栀也还是有些轻喘。 “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她平复了呼吸,用锦帕把手上的泥灰擦净,语气又冷淡下去,“就当是我向你买的,这些你先拿着,回了庄子我再给你。” 他的袖口被藤蔓的枝条刮破了,显得狼狈又窘迫。容栀从袖中拿出一个织锦荷包,掂了掂重量,塞到谢沉舟手里。除了缺钱,她想不到需要他这么卖力讨好自己的理由。 手里被塞进一个触感丝滑的荷包,隐隐朱栾香涌动,谢沉舟眨眨眼睛,泛起不达眼底的笑意。 “县主昨日舍身救我,我怎可不报答。既然是县主的赏赐,我便不推脱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缺钱。容栀心头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为了旁的目的接近。 “不过我这伤…”他眼底狡黠一闪而过,而后有些期艾地开口。 容栀也不是那种凉薄之人,她打断他:“不必担心,你的伤是为我而受的,我不会不管你。” …… 黎瓷见到狼狈而归的二人时,面上惊讶不已:“这是闯了贼窝了?” 因着谢沉舟受了伤,下山时几乎是容栀托着他走的。她累的够呛,气喘吁吁地把他往榻上一放,半晌说不出话来。 黎瓷揪着他领口瞧了瞧,“伤口不算深,然而反复愈合又渗血,恐怕会有血虚之症。” 为确定病情,她又让谢沉舟伸出手来诊脉。结果却和预料的大相径庭。“谢小郎,你这脉象不对啊…” 这话倒把容栀吓了一跳,谢沉舟是为了帮她采药才受的伤,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心底过意不去。 “口渴吗?”黎瓷问。谢沉舟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果断摇头。 黎瓷神秘地拍了拍他的手,缓缓道:“脉象促急,是因喜事情绪激动。小郎君,是遇到心上人了?” “…”谢沉舟不动声色抽回手,余光瞟向容栀。 她面色不虞,黎瓷这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都说过,她并没有当真。 考虑到谢沉舟需要静养,容栀拉过还想叽叽喳喳的黎瓷,说道:“我同姑姑一起去熬药。” “这就是半夏。”灶房里,黎瓷用蒲扇煨着药,把容栀递过来的药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容栀闻言,心口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如今有了样本,联系陇西商队大范围采购就行。 “如何,谢小郎做事不错吧?”黎瓷不知怎的又绕到这个话题上。 容栀幽幽叹了口气:“只怕他接近我的目的没那么简单,姑姑又怎知他不是第二个李文忠。”明和药铺日后在瘟疫中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绝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有机可乘。 黎瓷默了默,摆手道:“罢了罢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考量。”说罢,她站起身来,指了指瓦罐,“再过一刻钟,记得叫谢小郎喝药。” 容栀端着药进去时,谢沉舟正伸着手去够案几上的茶盏。接连的失血让他清瘦的面容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无助又窘迫地朝她笑笑,缩回了手。 “别乱动。”她怕他又撕裂伤口,急忙倒了杯水递过去。 温热的茶水下肚,他嗓音清润了许多,“还以为欠县主的恩情还清了,现下又多了一份。” 她不以为意:“你也是沂州的子民,我为百姓做事,没有什么欠不欠。” 容栀揭开瓦罐,深黑色的液体涌动,苦涩的药味立时蔓延开来。 榻上的人面色一变,满是抗拒地推脱:“黎仙医已经给我涂过药了,这汤水就不必饮了。” 气氛短暂凝滞了一瞬,谢沉舟的抗拒来的莫名其妙,她解释道:“这是姑姑熬的,你病情反复,光涂药可不行。” 说罢她又把瓦罐往他面前送了送。谢沉舟只是强逼着自己瞥了一眼那汤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窒息感充斥了全身。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似是受了惊吓。 容栀错愕不已,虽不明白谢沉舟为何突然这样,却还是急忙把瓦罐放回案几,伸手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喝不喝,不喝便是了。” 她不自觉放轻了语气,嗓音也不再冷冰冰的。 须臾后,谢沉舟轻咳几声,眼角微微泛红,无力道:“抱歉,是不是吓到了?” “这汤药我喝不了。”他抿了抿唇,哑着嗓音说道:“幼时我曾被人故意喂药时烫伤过喉咙,此后我闻到汤药便会呼吸急促。” 容栀愣了愣神,倒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遭遇。她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直说便是,何必勉强自己。” “说来县主莫要笑话…我本是江都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母亲去世后,主母苛待我,我受不住便拼死逃了出来。”说罢,他露出一个苦笑,颇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 容栀对他的私事并不好奇,只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是因心中抑郁难舒,随口一言。她安慰道:“你既来了沂州,沂州便就是你的家。” 家?谢沉舟心底划过一抹讥讽,似懂非懂地朝她点点头。 “等着,我去重新煮药来给你。”喝不了苦涩的汤药,那食疗总可以吧。末了她补充道:“保证不苦,也不难喝。” 谢沉舟眸光微动,嘴唇嗫嚅了下,还是乖顺地由着她去了。 天色昏暗,刚是月初,天幕上只悬一根银线,栾铃阵阵,踏碎一地浮金,也踏碎满院药草香。 容 4. 欲擒故纵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请少主责罚。” 短箭工艺特殊,箭镞带有弯钩。若是得不到及时治疗,裴郁那只腿就算是废了。 怀内容栀给的荷包传来浅淡香气,冲淡了夜色里的血腥味,也冲淡了他心头的阴郁。谢沉舟隔着衣衫摩挲片刻,并未错过裴郁额角蒙上冷汗。 “山上那人收拾干净了?”午时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都要传信给自己,自己还当是悬镜阁那群老家伙又闹什么幺蛾子,原来是大内的司使。 大内的司使竟和区区药铺掌柜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实在是有意思。 “已处理妥当,少主放心。”裴郁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密探来报,少主未死一事,那人似有所察觉。还请少主尽快动手。” 谢沉舟微顿,神色慵懒:“回去告诉殷阁老,我有自己的安排。让他…”他哼笑一声,而后缓缓道:“少管闲事。” 语气中似乎带着某种毫不压抑的警示,听得裴郁心头一震。他腿间鲜血缓缓蜿蜒,险些滴落在地。 谢沉舟皱了皱眉,他不在意裴郁的腿,但若是脏污了庄子,总归容易被容栀发现。“把箭拔了。”他沉声道:“明日我会亲自回阁里,你留在沂州,盯着镇南侯。” “属下遵命。”裴郁这才敢拔出箭矢,朝谢沉舟行了一礼后,一瘸一拐地隐没在夜色里。 万物刹那静默,只剩案几前的如豆灯火噼啪跳动着,映照出容栀恬静淡然的容颜。谢沉舟目光一路向下,游移在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方才她就是用这檀唇,说今后沂州就是他的家… 呵,他谢沉舟最不需要的,就是家。 不过,既然阿月要给,那怎会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在彻底安顿下来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些小麻烦。譬如悬镜阁里那位总是妄想操纵他的,殷阁老。 …… 这夜容栀做了个诡谲的梦,梦里她救了只大猫,大猫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粘着她蹭来蹭去。 绒绒毛发扎的她痒的不行,她挣扎着想抗拒,却又被大猫越贴越紧,死死将她禁锢住。她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了过去。 手指在半空虚抓一把,容栀半个身子压在案几上,整个人摇摇欲坠,她无意识地惊呼出声。 “阿月!怎么了?”黎瓷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她屋内的响动,急忙推开门问道。 “姑姑…我无事。” 短暂失神后,浑身被强烈的酸痛感占据。什么大猫,原来是她趴着案几睡了整夜。容栀狠狠叹了口恶气,懊恼至极。 黎瓷望着她有些惊惧的面容,不放心道:“最近你似乎很容易受惊,是不是忧思过重?” 遇到谢沉舟后,她确实总一惊一乍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疑神疑鬼许久。幸好她今日要回城了,以后若他要长住姑姑庄子上,自己不来便是。 思及此,容栀一个迈步,警觉地把黎瓷往屋内一推,朝门外左右望了望,确认无人之后她才拉住门栓。 黎瓷被她弄得茫然不已:“你这是做甚?”两人对视一瞬后,黎瓷恍然大悟般被她逗乐了:“哈哈哈…阿月,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谢小郎君已经走了。” 容栀拉门的动作一顿,讶异道:“走了?”黎瓷点点头。 她面上疑惑一闪而过。所以真是自己多虑了,他并不是故意接近她,这两天的相遇也只是源于意外?“他有说去哪了吗?” 黎瓷不答,而是笑盈盈地摊开手里不起眼的布袋:“这是谢小郎托我交给你的。” “是什么?”她覆在木栓上的手指蜷了蜷,并没有马上接下。黎瓷见她扭扭捏捏,直接把布袋往案上一放,道:“你看了便知。” 而后揉了揉容栀的发顶,朝她安抚一笑,侧身出了房门。走远几步,黎瓷似想起什么,忽然停下身,转头看着容栀… 那小布袋最终还是被她带上了马车。容栀一只手支着下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脸颊,目不转睛盯着布袋。 片刻后她摇头轻笑,这是怎么了,一个袋子而已,她竟觉得拆开了两人的交集就会延续下去。 拆了又如何。容栀没再犹豫,干脆地解开结。微风拂动,吹起帷幔一角,阳光趁机溜进马车,为那堆物什镀上银波——是昨日塞给谢沉舟的碎银。 居然原封不动还回来了。不,荷包不见了。是他留了下来,还是随手扔了?容栀神色微微愕然。耳边又响起方才黎瓷转身特意说的话:“谢小郎让我转告你——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嗯…她在心中细细咀嚼这句话片刻。如果换成后会无期她会更高兴。 “流苏,赏你了。” 甫一走进药铺,她就把那布袋如烫手山芋般扔给了流苏。 流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默默收下:“谢县主赏赐。”平日里侯府赏罚严明,这还是第一次体会无功受禄的感觉。 上次来的急,药铺的装潢和陈设没能看仔细,这回容栀认真地查看了每一处角落,连药柜的格数都数得一清二楚。 明和药铺面积不小,便是除去堂屋还附带了个露天小院。只是院子这一大片闲置了,堆了些桌椅板凳,更衬得旁边那几盆枯黄的盆栽焉焉欲败。 她在外院站定,随手指了两个小厮,“你们两个,把那些杂物和花都扔出去。” 两个小厮虽不敢直视容栀,闻言却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 容栀哪能看不到,她语气淡淡:“有什么问题,说。” 其中一个胳膊肘顶了顶身旁的小厮,被怂恿那个立马大着胆子质疑:“县主的吩咐自是没有问题,但掌柜的交代过,这些板凳他要留着卖钱的。” 看来李文忠在药铺还是很有威严的嘛。不破不立,容栀心下有了思量,声音却依旧清冷:“李文忠能力不足,已卸任掌柜。今后我一切听我安排。” 聚做一堆的小厮们闻言神色各异,心中却都震惊不已。李文忠是药铺资历最老的老人,明月县主都能说换就换,更遑论是他们。药铺工钱给的比别处多许多,他们可不愿没了这饭碗。 她扫过众人的表情,心下十分满意。药铺多年来人事繁冗,混日子的也不少。她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些人大换血,要想用得顺手,就得先立好威。 “只要做得好,我自不会亏待你们。”打一巴掌就得给颗甜枣。容栀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承诺道。 经过这一遭后,小厮们果然卖力许多。不过一个时辰,她要求清理的所有地方就已焕然一新。 流苏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容栀生生拦住。她搬了把太师椅坐着晒太阳,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是我的贴身侍女,不是粗使丫鬟。” 真不知道李文忠是干什么吃的,前院这么大块空地荒废着。前院嵌的是凹凸不平的青砖,伤者不宜行走,只能从正门进去。那开辟成花圃,给沉闷的药铺添些异色总归不难。 说到底也怨她,前世总为世俗所累,经商是最末流,豪族世家是不耻的。她那时也觉得,于是困于后宅闭门研究食疗,到头来一场空。 她坐直身子,转头 5. 她与陷阱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牢房常年不见天日,混浊的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和潮湿的气息,让人隐隐作呕。 容栀一袭翠绿织金留仙裙,脊背挺直,步履沉稳,与周围的阴暗糜烂格格不入。偶有被铁锁栓住的囚犯用狰狞眼神盯着她,她并不在意,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 “见过县主。”狱卒见到来人,纷纷行礼。容栀在一处栅门前站定,微微颔首。 那狱卒搓搓手,说道:“侯爷吩咐了,在您之前不得私自用刑,我们都好吃好喝招待着。” 话音刚落,牢房角落里缩着的那团黑影动了动,而后幽幽转过身,一张憔悴的脸展露在她眼前。不过短短二日,李文忠就快速消瘦下去,眼窝凹陷,发冠凌乱。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见李文忠如此狼狈,心中隐隐快意,她面色却不显,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倒是李文忠愣了一瞬后先动了,他几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还没抓到容栀衣角,就已经被狱卒抽刀架着隔开。 “县主,明月县主!”他呜咽着涕泗纵横,跪倒在地:“我李文忠勤勤恳恳,为药铺劳累半生…县主为何要抓了我…” 好一个勤勤恳恳,她心底忍不住发笑,继续一言不发盯着他。李文忠被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吓得心底发毛,却依旧嘴硬:“小的不求荣华富贵,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县主如此苛待下人,是否过分令人寒心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擦得衣袖尽湿,好不真切。容栀就这样冷眼瞧着李文忠嚎啕半晌,直到实在挤不出眼泪,哀嚎声越来越小。 她秀眉一挑,嗓音寒凉:“继续啊,怎么停了。”随后她掏出两本账簿,手一扬就重重甩到他身上。 李文忠僵住,用袖子掩着的面容抽动着,而后倏然怪叫一声,趁狱卒不注意就又要抓她衣摆:“县主,小的对您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这账簿!这账簿定是有人陷害我!”说着他一把将账簿推远。 容栀一个侧身,从容地避开那油光水滑的肥手,眼底布满浓重的嫌恶。物证俱在,这人竟然还要嘴硬!到底背后是谁在撑腰,给了他可以与镇南侯府抗衡的勇气。 越是气极,她反而却越冷静。容栀敏锐察觉到他情急之下话里的漏洞,缓缓道:“我可没说这账簿有问题,掌柜怎的还能未卜先知?” 地上匍匐着的人一怔,发觉被她戏耍了,面容狰狞起来。突然想到一计,挣扎着就想去撕烂账簿。她早有准备,怒喝道:“按住他!”狱卒果然一把按住,让李文忠动弹不得。 容栀迎着他不甘的眼神,微微弯腰,指尖捻起账簿,一页一页地翻过,姿态端和,似在欣赏什么典籍般读得津津有味。 “小厮们皆言,账簿是你亲手所写,若是掌柜还觉得被栽赃了,不若比对一下字迹?”左右是一摊烂账,她现下也没办法一一核对,容栀重新把账簿揣回袖中,问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李文忠目光闪动,沉默片刻后笑了:“无人指使,都是我一人所为。县主要怎么惩治我,我都无话可说。” 容栀并不满意,追问道:“你为了什么?侯府待你不薄,阿娘把你捡回来,让你吃饱穿暖,还保你荣华一世,你就是这样对她?” 明和药铺是阿娘带来的嫁妆。阿娘还在世时,有时会牵着容栀的手带她去药铺玩耍。那时李文忠还不是现在这副鬼样子,他腼腆又能干,把药铺打理的井井有条。 容栀心头微痛,也不知道阿娘泉下有知,会不会悔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明。 李文忠闻言,目光短暂呆滞后,嗫嚅着嘴唇颓然道:“我就是为了钱。” 容栀见他执迷不悟,也发了狠,厉声道:“掌柜真是铮铮铁骨。想必也不怕这官狱中的刑罚。来人,给他松动皮肉。” 片刻后,在李文忠越来越惊惧的目光中,一排血污还没来得及擦拭的刑具一字排开。猩红触目惊心,他咽了咽口水,浑身止不住颤抖,伏着身子一下一下磕头:“小的自知死罪难逃,只求县主给个痛快。” “痛快?”她轻轻眨了眨眼,用一种懵懂地眼神怜悯地望了望他,而后朝行刑官意味难测道:“听到了?” 行刑官恭敬垂首,心里神会:“县主放心,我定会让他好好痛快痛快。” 李文忠面如死灰,一屁股跌坐在地。容栀却依旧不依不饶,补充道:“听闻掌柜家中尚有老母等待奉养。念及你往日之功,我便替你略尽些孝心罢。” 她声线清和,如墨中点翠,不算娇媚却有种难言的舒适感。可如今说出来的话却与之大相径庭,回荡在这阴暗地牢中,如鬼魅一般令李文忠战栗不已。 “你,你竟敢如此下三滥…”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容栀不耐烦地打断,懒得再与之周旋:“我怎么不敢?侯府已派出人马,再过两日便能接到尊母。”其实她并未下达命令,不过能诈一诈他就够了。 意料之外的,李文忠似想到了什么,恐惧之色倏然间瓦解,疯子般狂笑道:“哈哈哈…县主死心吧。背后之人,你找不到的…” 容栀微微皱眉,眼底泛起不解。“与我同行之人,我没猜错的话已经自尽了吧?”李文忠笑得癫狂,用手指着她,不断重复道:“死心吧,死心吧…” 他只说对了一半,那神秘人的确已死。不过并非自尽,而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容栀见他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今天也探听不出什么消息了。 她冷冷睨了那地上又哭又笑的人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道:“用刑,记得别让他死了。” 她不信撬不开李文忠的嘴。至于那神秘人的身份,令牌她一直随身带着,算算时辰,阿爹也该从军营回府了。 …… 镇南侯府内,容栀快步穿过游廊抄手,久久不见阿爹,她步履不免急促起来。头上步摇随她动作轻晃 ,树下舞剑的男子耳力极佳,她才接近一步,容穆就已执剑转身。 见到是她,容穆微怔后收剑入鞘,朝她笑着张开双臂。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儒雅随和,虽是武将出身,但自有一番风骨。 容栀眉梢都扬起笑意,步伐更急,提着裙摆就不管不顾一头撞进男人宽厚的怀里。 “几日不见,阿月瘦了。”容穆被她撞了满怀,皱着眉用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关切道。 常年习武的手指粗粝,蹭的她眉心微痒,她仰着头看着容穆,眼眶热 6. 悬镜少主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半日前。江都连日阴雨绵绵,长街上蓄满积水,偶有行人低着头快步走过,行色匆匆。 街道尽头忽然窜出一匹宝马,飞扬着嘶吼而过,马蹄划开水波,溅起一片浪花。谢沉舟端坐马背,身上那粗劣的棉衣已被换下,玄色绣云纹锦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他手握缰绳,双腿轻夹马腹,神色倨傲地扬手挥鞭,一路飞奔直至城外明苍山下,这里隐藏着整个江都,乃至大雍最大的神秘势力,悬镜阁。 “少,少主。”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瞧见浑身湿透的男人,跟见了鬼一样支支吾吾半天。 谢沉舟微微颔首,步履不停地一路向前,阁中侍卫仆从纷纷低着头避让,有机灵地已经一路小跑着飞奔去通知殷阁老。 他七拐八拐后行至一处屋舍停下。两个仆从正欲拦住他,谢沉舟却并未上前,只是在门前站定,默默等着。 “殿下,怎么一声不吭回来了?”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身着华服的老者笑呵呵地问道。他言语间满是慈祥地笑意,语气却并不恭敬。 “殷阁老,”谢沉舟掩去眸中寒芒,躬身一礼后说道:“沉舟办事不利,还请阁老责罚。”说罢便作势要跪倒在地上。 殷严闻言面上喜色一闪而过,却依旧装模作样地急忙扶住谢沉舟,皱着眉道:“使不得使不得,少主万金之躯,莫要折煞了老夫。” “那镇南侯府防备森严,明月县主也格外谨慎,我并没能潜入寻找玉玺。”这话说的不假,只是他根本没尝试潜入,整整两日都跟在容栀身边。 “殿下快些请进屋,别伤了身子。”说着殷严就要拉他进屋。谢沉舟一个巧劲躲开,状似诚恳道:“不可。沉舟路上已决心,在雨中悔过。” 区区几点雨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对殷严这把老骨头就不一样了。敢把手伸到裴郁那,越过他私自给裴郁迷药,就得让这老家伙也吃些苦头。 雨势未停,身为悬镜阁少主的谢沉舟立于雨中,殷严也不敢让仆从撑伞,只得咬牙陪着。“玉玺只要在镇南侯府,就迟早会找到。殿下能有为先太子复仇的心,我等倍感欣慰。”说罢,殷严垂首叹息,似想到了昔日故人。 真是把道貌岸然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给先太子复仇不过是殷严的借口。谢沉舟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肃然:“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殷严欣慰地抚了把胡须,笑眯眯地随口道:“见到明月县主了吧?民间都说她天人之姿,依殿下看如何?” 他哪会听不懂老头言语里的试探,故意不屑道:“依我看不过尔尔。”殷严更加满意,朝他点点头:“不为女色动摇,心智坚定,不愧是我的好侄子。” 两人并无血缘关系,殷严是先太子的旧部,他是先太子唯一血脉,这一声“侄子”,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谢沉舟笑了,眼底却凉薄:“明日沉舟在悬镜阁设宴,还请众长老赏脸。”他语气平淡,殷严却没有来感受到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不过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儿,他害怕了还不成。殷严满口答应下来。 …… 席面摆满了整个花厅,悬镜阁所有长老都已到齐,三三两两,低声谈论着什么,丝毫未把主座上的谢沉舟放在眼里。 他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眸色漆黑,懒洋洋地瞧着座下众人。指尖轻扣刀鞘第七下后,他朝身旁立着的女子使了个眼色。裴玄心领神会,点点头后悄然离席。 谢沉舟这才端起酒盏,站直身子。花厅渐渐安静下来。 他朗声道:“承蒙各位肱骨共谋大业,沉舟在此,敬酒一杯。”说罢,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座下各长老面面相觑,谁都未动,最后一齐看向座于谢沉舟右侧的殷严。谁都知道悬镜阁是殷严一手所建,所谓少主不过是在几年前才捡回来的便宜货,是殷严用来谋朝篡位的棋子。 殷严笑眯眯地叹了口气,朝身后摆摆手。一医官拿着银针上前,当着谢沉舟的面直接刺入酒盏中。 殷严见银针抽出,并未乌黑,这才放心地端起酒盏朝谢沉舟微微躬身。“实在抱歉,人老了,反应也迟缓了。可否请殿下,再与我共饮一杯?” 意料之外的,谢沉舟并未回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瞧着故意拿乔的老头。直至殷严快要疑惑出声,他才率先又斟满酒盏,往前一举:“自然。” 待双方皆饮下酒,席间众人才纷纷举杯,恭敬地朝谢沉舟行了一礼后饮下。 谢沉舟唇角微勾,而后施施然坐回,懒洋洋地玩弄着手中酒盏,神情变得深邃难测。只需五个数…三,二,一。 正准备斟酒的殷严忽然脸色大变,酒盏被他失手打翻在地,咕噜咕噜地滚到花厅正中央。 腹部尖锐疼痛袭来,而后是天旋地转地晕眩。殷严面上和蔼全部褪去,身体剧烈颤抖着。 不止是他,宴席上,所有的人都出现了不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声音,“是,是毒,酒里有毒。” 谢沉舟闻言眉头轻挑,嘴角笑容仍然淡淡,一双眸子却森然异常,不带一点温度。用银针试毒,好蠢的方法。 “跪下。”他命令道。花厅霎时间弥漫着诡异的寂静,而后是乌压压此起彼伏地跪倒一片。“就凭你,也配让我们跪?”人群中有个声音没有跪,是方才道破酒里有毒的人。 谢沉舟眼眸微眯,他认得他。刚被接回悬镜阁时,这人没少欺辱他。后来他成了少主,这人更是打心眼不服。对于这种人… “裴玄。”他冷声唤道。 暗处倏然冒出一个女子,而后裴玄腾空而起,长剑自半空而落,寒芒闪过,一个转身后那人已倒在地上没了呼吸。鲜血淅淅沥沥淌了一地,裴玄抱臂站回谢沉舟身侧。 “谢沉舟!你先把解药拿出来,一切都好说。”殷严这才惊觉自己被他耍了,从昨晚开始,他的顺从就是一个局。 “好说?什么好说?”他泰然自若烘着手里的绣花荷包,头也不抬。 他从前以为眼前瘦削少年是个好用的傀儡,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有了自己的野心。座上少年记忆中的先太子眉眼渐渐重合。 殷严瞬间衰老了一半,无力道:“悬镜阁从此,可以…”他话音未落,裴玄忽然掷出手中利剑,剑身在空中旋转一圈后,稳稳插入殷严身前地面。 殷严被吓得一口血差点涌出来,立时噤了声。 “我要的,不是你手中的悬镜阁。”谢沉舟望着那把染了血的剑,扬声道,“殷严,你只是一把趁手的刀。一把悬在那人脖子上,待时机成熟就让他血债血偿的刀。” 殷严闭了闭眼,终究是命更重要。“只要是为了先太子,我等,但凭殿下差遣。” …… 7. 惊鸿一瞥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沂水河南北交错,贯通整个沂州。遮天蔽日的柳荫下,人头攒动,客来商往,小贩吵吵嚷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帷帽下的白纱起伏飘荡,勾勒出容栀五官精致的轮廓。 “哎,这位小娘子,可是要买药?”她正欲走过,一个佝偻着身子蹲在摊角的男人叫住了她。男人细长的吊三角眼里透着精光,打量了容栀一眼。 这小娘子穿的虽朴素,可那浑身的气度却暴露无遗。定是哪个世家的贵女又偷溜出来玩了。 容栀微愣,而后走上前去。“老板卖的有些什么药材?”她今日是想来药市上找找有没有半夏,陇西商队行踪不定,阿爹又没与他们合作过,只得先来打探一二。 她嗓音清冽,如三月清泉潺潺,那老板听得耳朵都直了,天天跟贩夫走卒打交道,哪见过这么稀罕的人物。他眼睛几乎黏在容栀脸上,呆站着迟迟不说话。 “这位老板?”她疑惑抬眸,唤道。 男人嘿嘿一笑,道:“小娘子见谅,你长得水灵!眼光肯定也好。”说罢,他献宝似的指了指蒲苇草席上一堆赤红色的花干,红霞似火,在枯黄黑褐的草药里格外夺目。 “你看这味药,这颜色就不一般,不止能明目和气,内服还能调和气色,令小娘子容光焕发,容颜永驻。”他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外行人的定会被唬了去。 容栀听得心头发笑。 她识得这味杜衡,功效算不得差,但同类药材繁多,这杜衡实用性实在有限,有时会被当点缀塞到小娘子们的香包里。 不过容光焕发、容颜永驻这等说辞,就是胡编乱造之言了。 她视线越过那些花干,快速打量一圈,语气平和道:“还有别的吗?” 男人一愣,而后重新堆起笑,马上回了状态,又从另个角度开始推销:“这些土茯苓成色也不错,润喉去燥,最重要的是还能美白。”他拿了一颗想要递过来,容栀没接。 “不必了。”她礼貌地点点头,一口回绝。再听他扯下去只会浪费时间,自己今天来药市可还有正经事要办。 她抬起脚刚走出一步,男人又伸手拦住了她。“小娘子先留步,留步。”可不能让到手的肥肉跑了,他眼咕噜一转,掀开草席一角。 她视线定格在那一捆枯枝上,面色终于有了松动,欣喜道:“这捆半夏,我要了。” “半夏?”男人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小娘子看上了这玩意?”这是他收药时农户送的,沂州根本没人用这东西入药。 虽说数量不多,但眼下正是需要半夏的时候,她这几日研究食疗需要样品。容栀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摸出两贯钱,“我都要了。”她边说就要伸手把药材拿起来。 她手指还没触到药材,草席就倏然落下,砸到了她的手背,也把那捆药盖得严严实实。容栀一愣,撩起眼皮看他。 男人猥琐一笑:“这药需要十两银子。” 真是狮子大开口,十两银子能把他整个摊位加上那辆板车都买下。容栀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皱了几分,两手一摊道:“我只有这么多钱。” 他还以为是什么贵女,原来是个没钱丫头。男人立马变了脸色,伸出脏污的手就要推搡她,“滚滚滚,没钱就赶紧滚。” 容栀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他即将碰到衣角的手。街道两旁狭窄不堪,她一个不察,脚下被石头绊住,“哗啦哗啦”,身后竹篓里的药材滚落一地。 糟了。她心道不好,急忙弯腰欲要把药材捡起,衣袍落了一地,容栀也顾不得揽了。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那日跌坐在巷口的谢沉舟,似乎也是这般狼狈。 “我来吧。” 温润又清冽的嗓音响起,而后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覆在她手里药材的末端,稍一用力便握住接了过去。 这个声音…好熟悉。她微微仰头,猝不及防地撞入谢沉舟满是笑意的目光。 “谢…?”她才说出一个字就急忙噤声。 等等,戴着帷帽,谢沉舟不应该认出他。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谢沉舟恍若未闻般垂下眼,专心把散落的药材都捡了起来,放回筐里。 这才关切道:“小娘子还好吗?”他伸出手,又怕唐突了她,飞快缩回身后藏了起来。而后唇角勾起一抹无害的笑,问道。 她觉得谢沉舟是真的没认出她。略带探究的眸光望了他瞬息,四目相对时,他马上移开了视线,偏过头去。 容栀这才压低嗓音,回道:“郎君,真是抱歉,这是你的摊位吗?”这不看不知道,容栀方才慌乱间并未细看,那两筐竹篓里满满当当的,正是她苦寻不得的半夏! 她稳下心神,深呼吸了口气才没被这泼天的好事又惊得再次跌倒。 “在下前几日遇到一贵人,见她在寻这味药,定是能卖些钱,于是我也去挖到了些。”谢沉舟依旧穿着件薄棉袍,袍子有的地方抽丝,一条条飘在风里,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闻言心头微动,谢沉舟嘴里的那个贵人,不正是自己。半夏难挖,这几日泥土湿润,山路又滑。他那竹筐虽小,却也是满满当当的堆出了一个小山。不用想都知道眼前单薄的少年吃了多少苦头。 “郎君刚背来的?”药材上还沾着露水的微湿,容栀捻起一根凑近嗅了嗅,淡淡腥味还未挥发,是新鲜的没错。 “昨日…也背来了,没人买。我想着是不是不够新鲜,今早清晨又去挖了些。”他唇角微微向下,满是苦涩和自嘲。 余光敏锐瞧见容栀细白的指尖染上点点泥土,他微微一愣,而后手忙脚乱地从衣袖内摸索了半天。 忽然想到自己没有锦帕,懊恼地扯了扯自己衣角,寻了处最干净的地方,用力一撕——掌中蓦地多了一节布帛。 他递了过来,说道:“小娘子若不嫌弃,就先擦擦。” 容栀条件反射抬手想拒绝,可视线触到他那清澈明净的一双眼眸,她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哎!我说你这小子,怎么抢别人生意!”方才那三角眼男人瞧见两人的举动,急忙跨步过来,指着谢沉舟骂骂咧咧道。 他眼底笑意淡了些,一只手已摸到腕间,稍一用力,流箭就会冲破衣袖,割断男人指着他的手指。 杀意凛冽,容栀后背一凉,下意识扫了他一眼。只见谢沉舟抿着唇,眼眶因为憋气而变得微红。 被欺负了也不敢 8. 路见不平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他眉梢一挑,绷紧了身子,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眼前少女板着个脸,但面容娇俏,实在说不上严肃。他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这才正色道:“我都听县主的。” 容栀满意地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塞了过去。 谁知道谢沉舟的脸色却变了,嘴唇抿了起来,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明显是不高兴了。他想要的可不是银子,而是她亲手绣的小荷包。 和之前那个藕粉色的配成一对,多好。 容栀还以为他是嫌不够多。有些尴尬道:“你先拿着,待我回府了再给你。”今日她出门没带荷包,便只带了些碎银,方才给他的已经是最大的一锭了。 “已经够多了。”谢沉舟默默将银子收了起来,脸上委屈却不减。“对了,县主是不是在找半夏?” 容栀欣然点头。她今日本想来药市打听一番陇西商队的行踪,可经这么一折腾,她也没了兴致。左右还有时间,也不急于这两日。 回府歇着吧,顺路也能去瞧瞧药铺装潢得如何了。打定主意,她朝谢沉舟礼貌道:“谢郎君,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罢拿起帷帽就欲戴上。 “等等。”他急忙道。好不容易有机会碰到她,谢沉舟哪能让容栀这么容易走了。 他略一思索:“县主若需要大量半夏,我一己之力怕是不够。我昨日下山时遇到一老翁,他也挖了好些这药材。” 她望两旁屋檐瞟了一眼,亲卫不知隐匿在何处,没了身影。她并不信任谢沉舟,自重生而来,她打心眼里不信任任何人,除了阿爹和黎瓷。 谁也说不准谢沉舟会带她去哪里,一车半夏还不值得她冒这个险。 谢沉舟看在眼里,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听说,他也是从陇西商队那得知的。” 她眼皮一跳,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捻了捻。这个诱惑太大了。她把心一横,答应道:“带我去。” …… “还请小英雄明示,所为何物?”王半仙察觉到他眼里的杀意,哆嗦着问。 谢沉舟没时间再耗下去,那人派出的杀手纠缠不休,他需得尽快解决。 掌中倏然弹出一粒石子,王半仙的布袋应声落地。 他冷着脸走过去,踩在那布袋上翻出一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 隐隐幽香传入鼻尖,抚平了他本想杀人的躁郁。 他解开荷包,银子尽数抖落,然后把空了的荷包塞进里衣。 “今日你可以不死,”谢沉舟心情好了些,大度地说:“不过这双脏眼…” 容栀是他要囚禁起来赏玩的人偶,这喽啰也配盯着看那么久? 袖中利刃脱鞘而出,猩红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王半仙竭力嚎叫,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沉舟嫌恶地擦了擦手,藏起眼底的兴味,刻意佝偻了一点身子,远远看着还真像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待他走远后,暗处才出现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同样气质矜贵,他利落地收拾完残局,又忽的隐匿起来。 来人正是前世的越王近卫,裴郁。 ……… 容栀得了药方,马不停蹄地回家钻进书房,又拣出几味温补的药,吩咐小桃叫厨房制成药膳。 “娘子,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小桃听闻以后每隔三日要吃一顿药膳,到底忍不住开了口。 “这可是食补,有汤药没有的作用。” 想起前世小桃也是在进京途中染病,顿觉她也有必要食补。 “吩咐厨房多做些,你和流苏也得吃。”她弯了弯唇,语气不容置噱。 晚上用膳时,父女两围坐,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容穆却一头黑线。 桌上全是药和素食,他是习武之人,一天不食肉头晕得难受。 “乖女,阿爹知你一片心意,但是也不必一点荤腥都没有吧。” “三日一顿而已,还请阿爹忍忍,就当为了身体着想。”容栀倒吃得欢快,还不忘给容穆布菜。 望着与亡妻肖像七分的面庞,容穆终是暗暗叹了口气。不忍拂了她的兴致,默默拿起筷著把她夹的一一吃了。 这边一片父女情深,而在城郊外不起眼的破庙里,谢沉舟阖眸倚着墙,唇色显出病态的苍白。 “这老头不行啊,派的杀手这么久还没到。” 站在一旁抱着剑的裴郁隐隐担忧,主上眼疾每月发作三天,算算日子也近了,不知宫中那位派了多少人。 纵然他们身手再好,但也… 窗沿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谢沉舟猛然睁开眼。裴郁侧目,神情随之一凛。 暗器破空的声音快而悄然。谢沉洲腕间机括咔擦作响,眨眼间数根短箭接连刺向窗外几处位置。 裴郁已飞身出去,利落地拔刀,动作狠戾而准确,不过瞬息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埋伏在暗处的黑衣人趁乱袭入庙内,谢沉舟眉心凝起冷意,腾空而起一个挥刀,那人还未伤他分毫便已殒命。 他眼睛蒙上血雾,听觉却更加灵敏,谢沉舟讥笑两声:“走。” 死老头这次是下了血本,东南方向还有一支队伍朝他奔来,这是怕他死的不够快么。 刚踏上房檐,谢沉舟就意识到不对劲。 十几个杀手团团围了上来,他抽剑迎上。眼前却突然一阵晕眩,他快步闪身,身上还是被刺了好几刀。 他长吸了口气,足尖轻点,刀风凌厉,招招致命,完全不在意身上那些往外渗血的伤口。 谢沉舟有意把这些杀手往嘈杂处引,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沂州城的中心——御庭街。 那群黑衣人自知今夜无法动他,再往前追去恐会引来官兵。这沂州是镇南候的地盘,不宜轻举妄动,于是纷纷如潮水般退去。 他抹了一把唇角的污血,刚想离开,身后传来响动。 “栀子呀栀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呀?” 容栀用膳后习惯散步消食。 走了一阵她想起那颗千里迢迢运回的栀子花,独自跑来偏院墙下抱着那绿油油的盆栽,鼓着腮帮子细细检查有没有虫害。 少女声音软糯甜腻,谢沉舟抿唇,指腹摩挲了下刀柄,下一秒寒光闪过—— 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身上狠狠划了几刀。 谢沉舟借着月色勉强看清了一点人影,而后他面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就向后 9.良禽择木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榻上女子睡得并不安稳,她手攥紧被褥,双眉紧蹙。额角因为发了恶汗,湿答答地粘了几缕发丝。 “阿玄,阿玄。”容栀拍了拍她的手背。裴玄呜咽一声,眼皮沉沉,还是没有醒来。 裴玄进了侯府后,厨房端了碗药粥,她喝了几口便干呕不止,而后躺在床上发了一身汗。容栀又诊了诊脉象,面色有些凝重。浑身无力,胸闷气短,这倒是与中毒的症状对上了。 “县主,您万金之躯,这些活让下人来做就好了。”一旁的圆脸小侍女嘟嚷道。流苏去了药铺,这几日都是流云贴身侍候。她年纪尚小,不比得流苏做事面面俱到。这厢瞧见容栀对外人这么上心,便忍不住有些吃味。 容栀摇了摇头,食指举到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她倒不是圣母心。只是世道本就艰难,女子也不易。多一双筷子,侯府也还算养的起。 “你好生照顾着裴小娘子,我去配几味安神的药。”她替裴玄掖了掖被角,嘱咐流云道。 …… 侯府前厅外,一群身披甲衣,手持利刃的亲卫整齐列队。 “见过明月县主。”容栀一只脚才踏进前厅,亲卫们已齐刷刷单膝抱拳跪下。 她脚步在亲卫长身前停住,眼神骤然冷漠下来。衣襟上的织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她就静静站在那里,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却让亲卫们后背都蒙上一层汗。 “请县主责罚。”亲卫长率先向前一鞠。 庭中积了一汪雨水,恰好能照出她的身影。她瞧着水中人影,淡淡道:“今日药市后,你们两个去哪了?” 她找了半晌都没见到他们。若是真遇到心怀不轨之人,亦或是谢沉舟把她带到荒山野岭,出了意外谁来负责。 今日负责她安全的是亲卫里两个拔尖的,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作为被保护的对象,还得来担忧这两人的安危。 “我与弟兄本隐匿在屋檐上跟着县主。偏偏那小子拉着您突然一跑,我们俩正准备追上去,一回头就没了意识。”两人不约而同禀报道。 亲卫长也作证:“后来他们迟迟未归,还是别的亲卫去找的。发现时他们俩四仰八叉躺着,竟是睡着了…”许是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睡着了,还是被人迷晕了。这两人是从军营里调过来的精卫,身手是有目共睹的。要在不知不觉中药倒两个魁梧的亲卫,谈何容易。 她心底诧异极了,心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但面色依旧冷厉,斥责道:“你们身为侯府亲卫,却如此办事不利。” 亲卫们也自知理亏,今日若换了个主子,他们可能早就以死谢罪了。 她扫了众人一眼,一锤定音:“各领二十大板。”而后又叮嘱道,“以后都警惕些,别让人轻易近身。” 这话是跟亲卫们说的,也是为了告诫自己。李文忠如今还在官狱受审,神秘人身份不明,黄铜令牌的来源也说不出个一二。 亲卫们领了命纷纷提着脚步退下,只剩亲卫长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在下有要事禀报。”他说罢,瞥了眼左右侍奉着的仆从。容栀领会,摆了摆手让侍女们无声散去。 “说吧。”她还在观察水潭里的身影,并未抬眸看他。 他声音压低下去,面色严肃:“县主吩咐在下一事,江都已来报。” “哦?”这倒是自己关心的事情。 “江都谢氏,并无谢沉舟这一人。” 容栀停在水边的脚步一沉,顿时涟漪四起。 “属下查了谢氏上下三代,包括旁氏表亲,确认无误。”此次探查着实轻松,按理来说江都不是镇南侯地盘。谢氏也算江都望族,他们深入竟毫无阻力,顺利得过分。 亲卫长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此事以后再另禀侯爷。谢沉舟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不值得县主为此忧虑劳神。 “我知晓了。”容栀听得心烦,挥了挥手,打发亲卫长也一并退下。 水中倒影已然被搅得面目全非。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晃荡水波,心中隐隐有了决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有千万个细节不断佐证。要想消弭的办法只有一种。 杀了他。 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容栀忽而想起今日告别时,少年委屈的神色。 “沉舟也没有容身之处啊…”他的双眼宛如琥珀般透亮,清澈得仿佛这一潭碧水。饶是容栀,也不得不承认,谢沉舟当真有一副让人过目难忘的,清贵的皮囊。 良禽择佳木而栖。可惜她非良木,亦无筑巢护他之意。 ………… 流云伸着脖子瞧了瞧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小娘子,觉得自己等在这也是徒劳。不如去监督着柴房快些烧好水。县主交代了,要灌个汤婆子给她。 “都四月了,还用汤婆子。”她娇哼一声,身子却是诚实地迈了出去。 榻上之人耳朵动了动。而后眼睛眯起一条缝,确认流云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才倏然睁开眼。 “奶奶的,这衣服真勒人。”裴玄第一时间就坐起身,松了衣裳上的腰带。殿下出的这主意确实不错,明月县主果然上钩了。若是不用她穿这些繁复的服饰就更好了。 房梁上传来裴郁的闷声:“你就再忍忍吧。” 裴玄撇了撇嘴。后脑勺那根钗子膈得她不舒服,她索性一把拽了,攥在手里。 “你万事小心,我得先走了。”裴郁不知何时已翻身至她床前,说道。侯府那群亲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方才在药市上为了迷晕他们,他可是费了大功夫。 裴玄点点头,不以为然:“为什么非要扮个被强抢的民女?就不能扮成山匪吗?你上次那个刺客也不错。” 听说上次他扮刺客刺杀殿下的任务圆满完成,得了好些赏赐。不出两日腰间便别了裴玄眼馋很久的那把短剑。 裴郁轻咳一声,满脸黑线。殿下让裴玄这不靠谱的潜伏在明月县主身边,真的不会露馅吗。 “阿玄,明月县主…”他还欲叮嘱几句,刚一开口,就被裴玄不耐烦地打断了。 “好了,好了,哥。你已经说了八 10.请君入瓮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郎君赌点什么?牌九?骰子?还是跳马?” 容栀一只脚还未踏入乐天赌坊,就被一小二抓着胳膊扯了进去。昏暗的灯光下,喧嚣声扑面而来。 各色人等聚集在一起,有的面色紧张,有的兴奋激动。庄家熟练地操作着,吆喝声此起彼伏。 不愧是清河郡最负盛名的赌坊。她快速环视一圈,压着嗓子问道:“陇西商队是否…”在此处。 话音未落,那小二面色一变,不复方才的热情,“小的不知。”说罢转身就要走。 容栀急忙拉住他的衣角,从袖中摸出一串珍珠:“赌骰子。”乐天赌坊有个奇特之处,筹码不收真金白银,而是用器物相搏。 珍珠色泽莹润,颗颗饱满结实,一看就不是俗物。小二笑嘻嘻道:“客官这边请,这边请。” 她又塞了一块碎银过去。小二急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手却是在无人处悄悄接下了。 整个赌坊四周围了一圈黑衣鳞甲的护院,她方才就已注意到了。从那铮亮的长枪上收回目光,容栀心不在焉地盯着赌桌上的筹码。 乐天赌坊从不发生命案,靠的就是这里里外外的护院。天大的恩怨,都得出了赌坊再做了结。 “小郎君,你也玩骰子啊?”身旁一个双目混浊,酒气熏天的青年人凑近好奇。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同他拉开些距离,而后才轻轻点头。 青年人见她羞涩得紧,只当他初次来玩,急忙义愤填膺道:“这桌不行!庄家出老千,没人能赢得了。” 容栀疏离一笑,而后反应过来这人是好心提醒,也不好再绷着,缓和了些神色:“多谢仁兄提醒,在下受教。” 她根本没想过要赢赌局,她只是需要一个得见陇西商队的机会。 “开局!”骰子在碗中滚动,声响清脆,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中央的骰子碗,默默猜测着点数。 只有她气定神闲地抱臂端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郎君,你猜大猜小啊?”庄家坐于正上方,目光贪婪地盯着她手里那串珍珠。 容栀勾唇一笑,正准备胡乱报一个数字,身侧忽然传来熟悉的朱栾香,在满室臭汗味和酒气中尤为清冽。她还没来得及侧目,耳畔就带上温热的痒意。 “猜大。”谢沉舟不知何时挤开众人欺身而近,在她耳畔悄声道。 离得太近,他温热的气息扑到容栀耳背上,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中珍珠差点没拿稳。 四周人声鼎沸,并没有人注意到二人动静。她也顾不得狐疑这人怎么又神出鬼没在此处,强压着慌乱抬头:“我赌大。” 主座上庄家诡谲一笑,而后慢慢揭开骰子碗。“怎么可能!”他惊呼出声。 方才明明手腕震动下应当变为十三点,为何竟然是七点! 人群中爆发一阵喧哗,而后纷纷拍掌叫好。“老子蹲在这一宿了,终于有人赢了这一局!” “庄家的怕是要气死了,哈哈。” “出老千!可真不厚道啊!” 乐天赌坊并不是只有这一个牌桌,但这一桌的报酬实在诱人。 若是赢了,就能得到庄家当前全部的赌注。全部的赌注啊,那可是有黄金像,玉观音,随便一把都能买下沂州一处宅子。 庄家脸色瞬间苍白又难看,恨恨地盯着容栀,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若是让这小白脸把所有赌注拿走,掌柜不得把他的腿生生打断。 谢沉舟状似随意地倚在她身侧,身体却结结实实地替容栀挡住了那些窥伺的目光。 莫名的,她原本那些紧张也烟消云散。赢下赌局虽是意料之外,但只达到目的,过程她不甚在意。 她淡然抬眸:“我不要你的赌注。” 人群中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庄家愣了一下,戒备不已:“郎君这是何意?”这一桌的珍珠玛瑙,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个赌徒都垂涎三尺。 “若是方便,还请借一步说话。” 庄家疑惑地看了看容栀,犹豫片刻后,招手唤来小二,附在他耳边低声几句。 而后对容栀说道:“他会带您去见金掌柜,有什么要求,客官同金掌柜直说便是。” 她侧目觑了一眼谢沉舟,破天荒地问道:“一起?” 谢沉舟显然也始料未及,眼底闪过错愕。容栀不问,他也是准备同她一起的。 面前少女笑得风轻云淡,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凉薄,他不由得心头一动,袖中藏着的玉佩叮当作响。 内堂与外间截然不同,熏笼里燃着淡香,精美的字画点缀其间,奢华又雅致。 “见我们掌柜?”庄家上下打量着容栀,“你有何事要见我们掌柜?” 容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珏,递给庄家,“麻烦你将此物交给你们掌柜,他自然会见我。” 庄家接过玉珏,仔细看了看,脸色顿时变得恭敬起来,“原来是容家的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无妨,快去吧。”容栀摆了摆手。 庄家点点头,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容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是容公子,久仰久仰,快快请坐。” 容栀开门见山地道:“我要见陇西商队的人。” 金掌柜微微皱眉,“陇西商队?”他沉默片刻,“容公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陇西商队的人身份特殊,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容栀早有预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金掌柜,“这是我父亲的亲笔信,他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金掌柜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既然是容老爷的意思,那自然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见陇西商队的首领。” 他带着容栀来到一间密室,门口站着两个守卫。金掌柜向守卫说了几句话,守卫便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密室里坐着一个中年人,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精明。他看到容栀,起身拱手道:“容公子,久闻大名。” 容栀微笑着回礼,“这次来是有点事情想请教阁下。”他说明了来意,中年人听后沉思片刻,“容公子所说之事,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容栀点点头,“无妨,我等你的消息。”离开密室后,容栀松了口气。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容栀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想着陇西商队的事情 11.我所欲也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容栀自是全然不知他的打算,沉吟片刻后,她冷眼瞧着座上同美人调情的齐老三,倏然笑了。 一切皆无必然,陇西商队若不与她合作,那她大可自建一支商队。 一个将千百条人命视作草芥,仅因对方是女子就予以轻视之人,岂能成为值得信赖的盟友。 她决不能将运输半夏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这种人,否则沂州百姓,恐怕将重蹈此前那些染蛊村民的覆辙。 “好啊,”她微微倾身,从容地接过齐老三递来的烧刀子酒。酒水清冽,恰如她此刻的眉眼,淡漠、寂然,她缓缓凑到唇边。 在谢沉舟晦暗的目光下,垂眸轻嗅。 酒是好酒,更是烈酒。就是不知乐天赌坊是 否真如传闻那般,纵有天大矛盾,也断不能在赌场闹出人命。 “小美人儿…”齐老三离她只有几尺距离,此刻美人近在眼前,他已然伸出抬着酒杯的手,就要朝容栀衣领而去。 谢沉舟后槽牙紧紧咬了咬,压着刀鞘的手已然蓄势待发。 寒光森然。然而,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 他眼底原本涌动着的戾气却像是突然被冻结一般,刹那间僵硬住了。那张原本温润含笑的脸上,充满了惊讶。 紧接着,这种惊讶很快被玩味般的挑眉所取代。 银白色的短刀刀身泛着光,恰好能反射出齐老三此刻狼狈的表情。 滴滴答答的酒液从他头顶汇聚成一股溪流,顺流而下,蜿蜒到他的脚尖。美人早在容栀翻手,把酒液全部倾倒在他头上时吓得弹开。 始作俑者倒是没有一点自觉,“齐三爷,这酒,我替你喝了。”容栀轻轻抿了口杯中所剩不多的酒,似笑非笑地看向齐老三。 “滋味不错。不过,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说完,她便放下酒杯,转身欲要离去。 “可恶!”齐老三怒不可遏,嘴里咒骂着,“你这臭娘们!”随着他的一声怒吼, 桌子应声掀翻。刹那间,十几个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她和谢沉舟紧紧包围起来。 然而侍卫不敢轻易行动,毕竟谢沉舟乃江都谢氏之人,且乐天赌坊亦有不可杀人之规矩。 容栀甫一把袖中匕首拿出,准备上前架住齐老三的脖颈时。 谢沉舟倏然按住了她的手。 “把刀给我。”他嗓音温柔和煦,只静静看着她,并不在意周围那群侍卫。 温柔得让她差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两人不是置身险境,而是在游园赏花。 他手里的那把刀锃亮,看起来比自己这小匕首好了一倍不止。为何还要她的?她用探究的目光无声询问。 谢沉舟心确实不需要两把刀。 然而,当他的指腹假装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时,那冰凉又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禁心底一荡 12.我所欲也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适应了一会,他把手放了下来。“我同县主说过的,县主…忘了么?” 谢沉舟眼眶微红,嗓音酸涩又暗哑:“我乃江都人士,为躲避主母陷害,一路南下逃到沂州。” 容栀根本不吃这套,冷笑一声,望着他水光密布的眼睛,缓缓道:“我派人查过,江都谢氏,没有你的名字。” “最后一次机会,我要听实话。”她手中刃尖闪烁着寒光,下巴微仰,就这样俯视着他。 他也不躲,就这样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我没有骗你。”他说。 她没了耐心,手腕用了力,颈部皮肤被刺破,鲜红色的血液缓缓渗出,形成一道细线。 血液顺着脖颈流淌,染红了他洁白的的衣,形成了一片片艳丽的血花。他Y拧着眉头,眼神痛苦。 可他依旧坚持:“我真的…没有骗你。我随的是母姓,阿娘因与外人通奸而被谢氏除了名。” 所以族谱上才没有他的名字?容栀一愣,面色却依旧紧绷。“但你有谢氏的玉珏。” “那是我阿娘的留给我的遗物。” 她继续追问,步步紧逼道:“今日你为何会在乐天赌坊?又为何要帮我?那个赌局,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砸下,惹得谢沉舟眸中水光更甚。他动了动唇,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我无依无靠,不像县主,不愁吃喝。身上的盘缠花完了,只得去赌坊碰碰运气。” 然后泄气般低下头,补充道:“至于县主说的赌局,我没有那个本事。沉舟在那蹲了一夜,多少摸索出了些门道。” “唔”好像是能说得通。 她尾调上扬,不置可否:“所以黎姑姑和我给你的银子,你为何不收。”三番两次地换着法子把银子还回来,最后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折腾来折腾去,徒惹一堆猜忌。 “你与黎医仙都于我有恩,若是收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血液顺着衣襟没入肌肤,冰凉粘腻,他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容栀立刻警觉,微微松开的匕首又逼了回去。“我不信你。” 十年前,她也是那么聪明。可惜容栀全然忘了,而他却靠那支离破碎的画面撑到如今。 “阿月大可不必担心。我的短刀在你手上,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谁准你这样叫我!”若不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她差点要怀疑方才那声“阿月”是自己的幻觉。 “噼啪”。许是受了潮,干柴堆的篝火突然间熄灭,破庙瞬间被黑暗笼罩。 月光如水,洒在谢沉舟的脸上,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表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他的眼睛在月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篝火的余烬散发着一丝余热,微风吹过,带来了夜晚的寒意。 一阵夜风吹过,掀起了谢沉舟的衣领,也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县主若还是不信,沉舟也没有办法了。只是……若县主想杀我,便动手吧。”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生死已看淡。容栀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心中竟有些犹豫。 眼前的男子,究竟是敌是友?她凝视着他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然而,在黑暗中,他的眼神如深潭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最终,容栀还是放下了匕首。 “罢了,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不过,别再跟着我。”说完,她转身走出了破庙。 谢沉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脖子,鲜血已经止住,留下一道淡淡的伤痕。 这伤痕,或许会成为他与她之间的某种联系。 容栀离开破庙后,谢沉舟也紧跟着出了门。他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决定默默守护她,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无法完全赢得她的信任。 夜晚的街道安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容栀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看,发现谢沉舟还在后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谢沉舟走上前来,低头说道:“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沂州城不太平,你一个女子独自行动,我不放心。”容栀咬了咬牙,“不用你管,我能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你很厉害,”谢沉舟轻声说,“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而且,我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容栀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有些动容。最 终,她默许了他的跟随。两人一同漫步在夜色中,向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有着一种别样的坚定。 一路无言。快到侯府时,谢沉舟忍不住开口:“县主,你相信我了吗?”容栀停下脚步,看向他。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答,“但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谢沉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谢谢县主。” “不过,”容栀接着说,“你要记住,我随时都可能改变主意。如果你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别怪我无情。” “我明白。”谢沉舟郑重点头。容栀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侯府。 谢沉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努力赢得她的信任。 谢沉舟在侯府门口站了许久,直到确定容栀已经安全进入府内,他才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思绪万千。 他知道,要赢得容栀的信任并非易事,但他下定决心要做到。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沉舟努力工作,同时也关注着容栀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容栀虽然表面上冷漠,但内心善良,经常帮助有困难的百姓。 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容栀如往常一样独自外出。然而,命运却在这一刻向她投下了阴影——一场突如其来的危 13.午夜守候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你…”容栀来不及阻止,他脚边已经整整齐齐堆了一大摞的草叶。 他挑了挑眉,似是觉得草叶还不够柔软,环顾一圈,又盯上了破庙只剩下半扇的门板。 因着年久失修,门板摇摇欲坠,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看起来稍一用力就能拆下。 “谢沉舟!你先停下。”容栀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跑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角。 再放任他这样,为了给自己做张床到处乱拆乱砍,这个破庙怕是撑不到天亮就要坍塌。 谢沉舟转身,一头雾水地朝她眨了眨眼。 她女扮男装的八字胡还没拆,随着呼吸一上一下,颇具喜感。“你别折腾了,真的够了。我没有那么娇气。” 他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挡住快要泛滥的笑意,眼角弯弯,乖乖点头道:“我都听县主的。” 容栀见好歹劝住了,松了口气,弯腰揽过一捧草叶。草叶太多,掩住她的面容,只露出半张脸。 “快一起把这些草叶搬进去,待会要是被露水沾湿,你就白割了。” 手上忽然轻了一大截,是谢沉舟越身把挡住她视线的草叶接了过去。 容栀疑惑地睨了他一眼,他似笑非笑地解释道:“县主于我有不杀之恩,我怎可让县主做这些粗活。” 他目光坦然,唇边始终笑意斐然,语气里却尽是揶揄。 方才她还用刀抵着他的脖颈,说要杀了他。他下颌的伤撞入容栀眼底,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回道:“那你就该离我远些。” 谢沉舟也不知是听没听到,抱着草叶自顾自先进去了。 他极有耐心。仔细地挑出那些发黑发黄的草叶,先将它们在地上铺成厚实的一层。然后又用最嫩的部分,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在上面。 容栀看着他的灵活摆动的手指,只觉得仿佛变戏法一般。不一会儿,一个简易却结实的草席就搭好了。 “这么熟练?”她忍不住好奇。 “幼时被人扔在野外,为了求生,什么技能都会一些。” 他忙着把草席边缘整平,始终没有抬头看她。“好了,”他两手撑着草席又用力压了压,确保不会让容栀睡着睡着突然塌掉。 而后朝她邀请道:“我烤肉也烤得不错,县主下次赏脸来吃么?” 还挺可怜的。她静静地看着他在月色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心中甚至有涌起一些难以言喻的愧疚。 谢沉舟见她半晌不说话,笑着倏然凑近,“发什么呆,傻了么?” 眼前俊脸倏然放大,容栀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一屁股坐在了草席上。意料之中的柔软。 谢沉舟倒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仍是挂着那抹不咸不淡的笑意,向后迈了迈。热意稍离,容栀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那你呢?睡在哪?”他并没有给自己割草席,他准备就这样靠着柱子,和衣而眠一整夜吗。 “县主大可放心,”他自嘲一笑,“我出去外面,断不会污了县主的名声。” 容栀皱了皱眉,不太赞同。“你这月来日日受伤流血,方才又是伤在经脉处。再在外面吹一夜寒风,不要命了?” 这里就他们两人,若是不说出去,谁会知道他们曾经共处一室。名声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哪有命重要。 “县主的药膏奇效,我颈上的伤已经好全了。”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方便让容栀看清血液已经凝固了的伤口。 “况且吹些夜风,也好能沉沉舟也清醒些…别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真真是有些可怜。她默默地凝视着他在月光下忙碌不停的身影,内心深处竟然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愧疚之情。 谢沉舟注意到她许久都未开口讲话,便面带微笑突然靠近过来,轻声问道:“怎么发起呆来了,是不是变傻啦?” 容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急忙向后躲闪,结果一不小心直接坐到了草席上。不出所料,草席非常柔软。 谢沉舟见状,并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依旧带着那副若即若离的笑容,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随着他的离开,刚才那种炽热感逐渐消失,容栀原本紧张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 “那么你要睡哪里呢?”容栀忽然想到,他似乎并没有为自己准备草席,难道他打算就这样倚靠着柱子,穿着衣服将就度过整整一夜么? “县主尽可放心,”谢沉舟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我会到外面去,绝对不会玷污县主您的清誉。” 听到这话,容栀不禁眉头微皱,表示并不认同。“你这个月以来每天都会受伤流血,而且刚才伤到的还是经脉部位。如果再在外面吹一宿冷风,岂不是不要命了?” 容栀大抵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前几次他也有暗戳戳地试探过她的态度。 她快刀斩乱麻道:“我不能收留你。且不说你是个外男,侯府没有适合你的位置。阿爹也不会同意。” 谢沉舟闻言,身体先是一僵,随后肩膀倏然一塌,有些无措地搓了搓衣角,垂着头着就红了眼眶。 容栀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怀疑他,想杀他也就罢了,如今他只是想找一个栖身之所,她也毫不留情的一口拒绝。 简直是冷漠到毫无人性。 她咬了咬唇,小声补充道:“但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谋生的活计。” 他眼睛霎时间就亮了,声音很轻,仿佛怕稍微大点声容栀就会改变主意一般,期待地看着她。 “真的么?只要是县主给的,无论是什么脏活累活,沉舟都愿意做。” 她微微失笑,认真问道:“明和药铺的掌柜,你敢做么?” …… 明月高悬,银辉涌动。容栀躺在草席上睁着眼,迟迟难以入睡。思绪纷繁,她强逼自己合上眼,感官上的声响却更加尖锐。 罢了。心里有些烦闷,她索性歪过头,打量着门外抱臂站着的少年。微风吹过,少年白衫鼓动,背影挺直,像一棵不会弯折的青松。 谢沉舟就这样,在门外站着守了一夜。 …… "我该走了。" 随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容栀一边轻轻揉捏着那微微发胀发酸的太阳穴,一边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子轻声呼唤道。 此刻正值黎明时分 14.为何执着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都快点!别磨蹭!你们,往这边;你们俩,跟着我。” 镇南侯府门前,一支精锐步兵列阵以待,重甲冷硬,头盔上缨饰鲜艳,只消看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 。 领头的人正是容栀的亲卫长。 只见他两三步跨上石阶,恭敬屈膝,垂头静候台阶上同样身披玄甲的容穆发话。 “启禀侯爷,探子已先行一步,玄甲军亦整军待发,可随时启程。” 容穆面上愁云密布,眉头紧锁,焦急地抚弄着腰间宝剑。容栀一夜未归,整个侯府也鸡飞狗跳了一整夜。 昨日他回了侯府,没瞧见容栀,还以为她是找了个僻静角落研究药方去了。后来耐着心等到酉时,又差人去城外庄子问了黎瓷。 听到黎瓷传话说容栀没去她那时,容穆差点气得把整个侯府掀了个底朝天。 最后还是流云扛不住了,哆嗦着道出容栀去了乐天赌坊的实情。 真是太胡闹了!他又气又急,天还没亮就从营里调了支精锐。抄了乐天赌坊也要把她找回来。 “再等等。”索幸容穆理智尚存,冷静须臾后发现容栀并没有发射信号,于是又耐着性子在侯府门前来回踱步。 “阿爹?”容栀大老远就瞧见乌泱泱的一队人马,暗道不好,快步上前唤道。 “!!!” 容穆先是愣了愣,而后才认出眼前遮面束发的小郎君正是容栀。 “阿月!”也顾不得还有下属在着,容穆瞬间眼眶通红,伸手就一把揽住她。 “让阿爹瞧瞧,有没有受伤?”确认了容栀身上衣裳还算整洁之后,他面色缓和了些。 一抬眼又发现容栀眼下乌青深重,想起容栀去的是乐天赌坊,他又急忙追问:“可是受了欺负!” 鳞甲膈得她不舒服,容栀稍稍用力推开了他,而后道:“阿爹,我们进屋再说。” …… “你简直就是胡闹。”容穆坐在太师椅上,听完她昨日所遇之事,惊得连连捶腿又摇头。 她只捡着好听的说给容穆听,遇到谢沉舟,同齐老三起了争执等等,一概隐去了。 饶是如此,容穆也听得嘴抿成了一条线,质问道:“为了谈一笔合作,你连声誉都不要了?” “阿月谨记,下次定不会如此冒失了。”下次还敢。她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不以为然。声誉之物,不过是旁人评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里有命重要。 半夏可是能救沂州数万百姓性命的药材,值得她赌上一把。 容穆沉吟片刻,面色缓和了些。“一夜未归又是为何,你说说。” “我同陇西商队因价钱起了争执,我烦闷之际便去了碧泉山散心。后来在山里迷了路,遇到一个好心妇人,把我带了出去。”这套说辞是她在路上就打好腹稿的,左右容穆也无法对证。 他睨了容栀一眼,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胡须翘得老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乐天赌坊那种地方,有哪个小娘子家会独自前往。若是身份被人看穿,牵连侯府不说,你日后如何嫁人。 怎么又说回去了。 容栀摘面纱的手一顿。本想着随手一扔,不知怎的,趁容穆没注意,她飞快叠好面纱,塞进了袖中。 “阿月可以不嫁人,一辈子守着阿爹,守着侯府。”容栀从没想过嫁人。重生已然是天大的幸运,她怎敢再苛求前世也没有的姻缘。 “净捡些昏话说,当真是口无遮拦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待你过两年行了及笄礼,阿爹就给你挑一户京城的世家。” 容栀手一抖,险些没拿稳茶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阿爹怎么也说起玩笑话了,为何要嫁去京城?京城哪里有沂州好。” 沂州又不是穷乡僻壤,土地富饶,兵强马壮,又是自家地盘。况且若是自己嫁入京城世家贵族,到死怕也难见上阿爹几面。 许是被她一副不上心的模样气到了,容穆语气逐渐生硬起来,摆出了几分威严。 “容栀!”他厉声呵斥道:我看你是糊涂了!天子脚下,满地的天潢贵胄,别人挤破了头都想嫁进去。” 她默了默,也不知是哪根筋犯了轴,竟把容穆的话顶了回去:“我不想嫁。” 两年时间怎够她把明和药铺做大。一旦嫁了人,药铺也会被当成嫁妆,要是夫家苛刻些,把她的嫁妆吞了去也是可能的。 “砰。”容穆似被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阴沉,双眼怒视着容栀。 他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固执!”他的声音带着愤怒,微微颤抖着,“从前你是最听阿爹话的,如今一而再地做些出格之事。你瞧瞧,有哪个贵女像你这般。” 容栀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有些懵地呆愣在座上。 容穆满是失望道:“阿爹做出的让步还不够多吗?从前你说你要行医,要制药,我就帮你找了黎瓷亲自教导你。后来你想经商,我不也把你阿娘的明和药铺给了你?” 他情绪太过激动,说罢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地盯着容栀。 “阿爹说的,我都明白…”容栀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她心底堵的慌。她要怎么说,难道告诉阿爹,五年后沂州会遇大劫,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就连阿爹也… 被扣上治民不利的罪名,以戴罪之身,日日守在前线将功赎过,生生熬白了头。 “我能护你一时,如何护你一世!”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还有你的阿娘,百年之后,我见了她该如何交代。” 似是被“阿娘”二字刺激到了神经,容栀心头一痛,猛然抬头对上容穆,恨恨道:“现在还说这些做甚?”她苦笑一声,嗓音也冷了下去:“阿爹若要交代,阿娘活着的时候你为何…” “够了!” 容穆几乎悲吼着,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就像是两人心中共同的刺,一但提及,就会打破原本平和的假象。 自从阿娘逝世后,容穆还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容栀也有了些恼意,这几日本就不顺心,日日都睡不安稳。她疲惫极了,也懒得再同他再辩解些什么。 阿爹现在正气头上,她多说无益,还不如等容穆先冷静下来,再谈也不迟。 容穆按了按眉心,似下了决定道:“也罢,我看你是天天往外跑,被人带坏了。明和药铺我会另请管事,你就好好待在侯府静静心,也学学如何当个合格的贵女。” “阿爹!不,我不答应。”容栀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切地瞪大了双眼。这相当于是把她禁足,还要把她初具雏形的药铺给拱手让人。 “明月县主容栀。”容穆面色凝重,沉声喊出她的封号。“竟敢当众对父亲高声叫嚷,忤逆不孝,行为不端,有失体统,依家法,入祠堂思过。” 在容栀满脸不可置信中,容穆缓缓说道:“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流云!还愣着干什么,把你家县主带下去。” 他冷冷拂袖,“哼”了一声。而后不等容栀辩解,毫不留情地转身,叹息着离开了。 “县主…”一直候在门外的流苏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小声道:“要不再去求一求侯爷?侯爷平日最疼您了。” 容栀觉得累极,无力地扶着桌角,摇了摇头:“不必。” “裴玄在哪?”她惦记着那个会习武的可怜少女,关切地询问道。 “算算时间,应该刚准备去药…”那个“铺”字流云没说出来。她方才在外间, 15.酸甜杏脯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她一愣,“昨夜明月县主一夜未归,侯爷自然会生气。今晨他天一亮就潜了好几个探子去赌坊找县主。” 她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安慰道:“况且就吵个架,悬镜阁那几个长老不也天天吵个没完。” 裴玄不像流云那般,常侍于容栀身侧,故而对此事也仅是略闻一二。 适才,她向流云打探,流云又吞吐其词,支支吾吾不肯说。 裴郁满头黑线,他还是坚持认为殿下让裴玄这个一根筋的武蛮子去监视县主太冒险了。 谢沉舟却直觉此事并不简单,容栀生性冷淡,吃力不讨好之事绝不会做。若非被触及底线痛处,否则她断不会轻易与镇南侯发生争执。 阿月的痛处,是什么。他抿了抿唇,眼神里掠过一丝凝重,追问道:“药铺出事了吗?” 裴玄自然是摇摇头,又想起了今日出门时流云怪异的举动,她道:“明月县主吩咐,我暂时不用去药铺了。” 谢沉舟闻言眼皮一跳,下颌不自觉绷紧。他得去看看容栀。 “殿下,”裴玄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瞧着他脖颈上又崩开的伤口。 血丝渗出,谢沉舟却熟视无睹,抬脚就要出去。脚才迈出一步,又被谢沉舟收了回来。关心则乱 ,镇南侯还在侯府,他翻进去太容易被发现。 他眸色晦暗不明,眼底却冷得瘆人,扬声吩咐道:“裴郁,联系在乐天赌坊的悬镜阁暗桩,让他立刻杀了齐老三。” 裴郁抱臂恭敬领命。 “做得明显些,要能一眼就看出是镇南侯的手笔。”谢沉舟格外叮嘱道。 乐天赌坊一直是容穆的心腹大患。只是沂州多年太平,容穆已经不想再轻易搅弄风云。 杀了齐老三,只是帮他寻了个撕破脸的由头,以容穆的兵力,收拾个赌坊还是不在话下。 ……… 容栀已经不知在冷冰冰的蒲团上跪了多久。祠堂内供奉着的三柱长生香已燃尽,她这才面无表情的起身,给香炉换上新的香。 容穆今日情绪似有异常。他谈及她的婚事,态度前所未有的郑重。 往昔他不过酒后随口打趣,而那时她言及想留沂州,阿爹也是笑着欣然应允的。 他会伸手亲昵地一刮她的鼻尖,笑骂道:“阿月真是长不大了,离不开阿爹哟。” 祠堂空无一人,周围的仆从也被她屏退了。安静些也好,能让人静下心来,想通很多事情。她不愿与容穆争吵,也不愿让容穆伤心。 容家历代人丁稀少,阿娘过世后,她在这世上便仅余阿爹这一血亲。正因为身为阿爹的独女,她才必须替阿爹扛起一份责任。 思忖片刻,容栀板板正正地跪回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毫不胆怯地直视着天地桌上那一排肃穆的牌位。 “列祖列宗在上,容栀乃先帝亲封之明月县主、镇南侯府独女。承万民供养,为沂州百姓殚精竭虑,乃容栀之本分。今日之举,容栀问心无愧。” 祠堂空旷,她的嗓音微凉,久久回荡不绝。而后容栀双手郑重地举过头顶,缓缓弯下腰,朝上方拜了三拜。 心中不再郁结,她长舒一口气,也索性不再跪了,转身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 “啊…都压出印子了。”她挽起裙摆用掌心揉捏着因久跪而通红的膝盖,小声痛呼道。 倒并非是她娇气使然,然昨夜未得安睡,今日又经争吵神伤,此时哪怕仅有一丝痛感,在这无尽的静谧中,亦会被无限放大。 容栀呆坐了一会,只觉得腹中空空。祠堂里除了供奉什么都没有,阿爹还特地叮嘱了厨房不许给她做吃的。 也不知流云和裴玄有没有把衣裳送去给谢沉舟。平心而论,他长的俊逸,身量又高挺拔,穿那些锦衣罗缎是再合适不过。 若是穿起来,肯定比那些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敷粉遮面的世家子弟更好看。 祠堂位于侯府最东面,跟外街只有一墙之隔,墙上只有一道楠木槛窗。 “啪嗒。”寂静的祠堂倏然传来一声轻响。容栀正盯着槛窗神游天外,冷不丁肩膀抖了一下。 她眨眨眼,害怕是自己听岔了。 “啪嗒,啪嗒,啪嗒…”窗棂上映出石子的倒影,随之而来是石子接连不断的砸落在上的响声。 谢沉舟?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倏然浮现第二次见面的场景。少年攀在海棠树上垂眸看她,暖意融融。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夹杂些期艾,轻声呼唤道:“谢小郎?是你吗……”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并无人回应。 容栀心头一紧,秀眉微微蹙起,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她立刻警惕起来,猫着腰朝着窗边走去。 有风拂过她的面庞,带来丝丝凉意。容栀不禁停下脚步,疑惑不已。哪里来的妖风。 “唰啦……” 突然间,一阵更大的风吹来,吹得窗户飒飒鼓动。她定睛一看,也不知是哪个小侍女粗心,窗户没有关好。 此刻正被风吹得嘎吱作响,似乎随时都可能破裂开来。 容栀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快步上前。可还未等她走到窗前,只听“砰”的一声,窗户终于承受不住风力,猛地被吹开。 狂风呼啸着涌入房间,卷起窗帘肆意飞舞。 容栀瞪大眼睛,呆愣在原地。 “你…在干什么?” 墙头攀着一个少年,面色涨得赤红,他的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险些就要摔下去。 他憋着气,吭哧吭哧地用手地努力扒住墙檐,艰难地稳住身体。 “你的侍女说,”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你被罚跪祠堂了,我…我担心你,就来瞧瞧…” 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谢沉舟说话结结巴巴,一句话半天才说完。 像是平静已久的水面荡起涟漪,容栀觉得脑袋有点懵懵的。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窗前,仰头看着谢沉舟。 “你这样很危险。”她担忧地说道。 谢沉舟勾唇温柔淡笑,不以为意。他撑着身子飞身一纵,从墙上跃下。 只听“啪嗒”一声,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下。 “…” 容栀扶额,无语望天。 她此时无比庆幸周围的仆从都被自己打发走了,不然真真是给阿爹火上浇油,有嘴也说不清。 “你先进来,被人看到就完了。”她推开门,一把拉住刚站稳的谢沉舟拽了进去。 “呃…啊…”他一个咧粗就要往容栀身上扑倒,容栀下意识一闪,谢沉舟又四仰八叉摔到了蒲团上。 容栀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默念道:罪过,罪过。 “站不起来了…”谢沉舟两眼汪汪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好不可怜。 祠堂放置了三个蒲团,容栀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坐到他旁边。“你坐着不挺好的么。” 他悻悻然缩回手,而后又有些讶异地瞧着容栀就这样坐在了蒲团上。 “不用跪着吗?”幼时他也跪过祠堂,一跪就是整夜,膝盖浮水发肿那是家常便饭。 “我没做错事,跪什么。”容栀坦然自若道。“倒是你,不要命了?擅闯镇 16.朝不保夕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阿玄?怎么是你。”容栀飞快转身,紧贴着桌边,小腿用力把柜门关了起来。 裴玄狡黠一笑,扬了扬手里端着的碗,示意她:“嘿嘿,我来给您送吃的啊。” “本来是流云的活,但她身子不舒服,我就替她走一趟。” “阿爹怎么允许?”容栀讶异地问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被家法处置过了,但也依稀记得是不允许在祠堂用膳的。 裴玄大咧咧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咱们只要悄悄地吃,不让侯爷察觉到,他自然也就不会晓得这件事啦!” 她自小就在悬镜阁中长大,唯一的任务就是听从殿下调遣,因此对世族大家这些繁琐的规矩一窍不通。 在她看来,侯爷眼下怕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束县主是否偷吃呢? 她十分不解地问道:“倘若侯爷迟迟没有归来,县主难道就打算这样一直饿着肚子吗?” 容栀顿时哑然,竟无言以对。 仔细想来,裴玄所言确实不无道理,既然自己都已经不再跪地请罪了,又何必如此苛求自己。 “咦?”裴玄忽然动了动鼻子,伸着脖子使劲闻了闻,问道:“什么味道,好香,像酥饼。” 容栀眼睫颤了颤,也悄悄吸了吸鼻子。有什么味道吗?方才她吃的也不是什么油腥,怎么会闻得出来呢。 柜子里面,谢沉舟急忙捂好了油纸包。 裴玄目光扫了一圈祠堂,视线在八仙桌下的柜子停住。 眼瞧着裴玄一步步逼近天地桌,她急忙引开话题:“阿玄近日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前些日子,容栀一直忙于处理陇西商队的事务,实在无暇分心前去探望裴玄。不过就目前所见而言,裴玄的面色红润,想来身体应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裴玄连忙笑着答道:“谢县主关心,大家对我都照顾有加,阿玄过得很好。” 这是实话,她还以为明月县主会叫她做些粗活,可这几日她就只是躺着养伤,吃住分毫不比在江都差,她都快要被容栀养胖了。 容栀点了点头,刚要松一口气,裴玄又倏然朝天地桌重新走去。“长生香要燃尽了,县主,需要换上新的吗?” 躲在柜子里的谢沉舟:“…” 裴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他的玩笑也敢开。他摩挲着腰间短刀,思索着等会要如何处置她。 眼看她就要弯下腰去拉开柜子找香,容栀眼皮一跳,尖声道:“阿玄。” 听起来她是真的被逼急了,声音清越,不似平日沉稳,仔细听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颤抖。 谢沉舟险些闷笑出声。罢了,就饶过裴玄这一次以下犯上,也算让他得见了阿月有些可爱的模样。 裴玄心底都快要乐开了花,面色却不显,一脸不解地转身望着她。 “我自己换便是,你先出去吧。免得等会被人发现。” “好吧…”她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县主平日里看起来冷冷的,她就是想逗一逗她,也不会真的拉开柜子让殿下难堪。 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点到为止,裴玄终究还是不敢太放肆,规规矩矩行了礼,替容栀带上了门。 容栀这才缓和下来,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唤道:“谢沉舟,她走了。” 谢沉舟收敛了眼底的戏谑,推开柜子,笑眼弯弯道:“都怪在下不好,让县主受惊了。” 容栀没应他的话,反而也微微勾唇,明亮的双眸如临水秋波,朝他摊开右手:“杏脯呢?” 许是太久没吃东西,她反而吃不下荤腥温热的,只惦记着谢沉舟袖子里的杏脯。 谢沉舟微微愣神,而后眼底笑意愈发温柔,他依言将油纸包递给容栀,“下次县主若还想吃,尽管来找我。” 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化开,容栀满足地喟叹一声。“我若想吃,差人去买便是,为何要来找你?” 她好笑地瞥了谢沉舟一眼,呛声道。 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狡黠,像一只得理不饶人的猫咪。仿佛褪去了平日里那层淡漠的外衣,变得鲜活又生动。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如皎皎清辉悬在沂州的明月县主。 她只是容栀。 他心念一动,继续逗她道:“我可不会告诉县主,在哪里买的。” “这有什么,把全沂州所有的果脯店都买一遍,还能找不出来?” 不愧是明月县主,真是阔绰。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莫说县主,我也饿了一天了。” 容栀一愣,空出手来戳了戳他手里的碗,微微仰头瞧着他。“粥给你喝。” 谢沉舟此时半蹲着,恰好高出容栀一个头,他垂眸瞧着她。如同在瞧一朵傲然枝头的凌霄花。 她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态娇憨,谢沉舟只觉得这副模样实在撩人,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了滚。 眼眸浓重如墨色,容栀倏然蹙眉,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瞧着她。像瞧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她张了张唇,话却被谢沉舟马上堵了回去。 “我也不想喝粥。”阿月不喝,他也不喝。他压下心头异动,轻声道:“杏脯,在下也想吃。” 容栀点点头,将油纸包向谢沉舟那边推了推。 他扬了扬手里的碗,道:“在下手不得空,可否有劳县主…”他并未说完这句话。 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身子向她倾靠过来。薄唇微张,唇瓣泛起润泽的柔光。 他衣衫上的朱栾香铺天盖地,与一室长生香的涩味交织在一起。 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溺毙。 容栀“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幅度之大,直接把蒲团踢到了一寸开外。她把杏脯一下藏进了袖中,忙乱道:“全都是我的,你不准吃!” 谢沉舟嘴角笑意僵住,不明白为何她突然反应这么剧烈。 “县主那天所允诺之事,是否还作数?”眼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些,谢沉舟才提及药铺之事。 他此次来也是存了打探的心思,想知道阿月同镇南侯争执的真正原因。 容栀冷着声恹恹道:“自然是做数的,那也要等我出了祠堂,同阿爹解释清楚。” “是因着药铺,县主才被家法处置的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要说是也是,可又不全是。议亲是女儿家的大事,她于情于理都不应同谢沉舟交底。 但今日许是压抑已久,容栀叛逆心四起,竟也来了些兴致,格外多话。 “是我的亲事。”她苦笑一声,神情有些飘忽,眼底失落蔓延。 谢沉舟闻言一顿,捏着勺柄的手不 17.柳暗花明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阿月!阿月……" 容穆方推门而入,就瞧着容栀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脚步踉跄着,急忙冲过去,一把扶住了她瘦削的双肩,一声声呼唤容栀的名字。 但容栀毫无反应,紧闭双眼,只有不断的打着寒颤吸气。 容穆只觉得心头一沉,厉声叫站在身后想上前又不敢的流云。“你愣着做甚!叫大夫!” "阿月,快醒醒啊!阿爹来晚了,你不要吓唬我......" 一墙之隔,谢沉舟懒洋洋倚着墙角,玩味般挑了挑眉。阿月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连天天在人堆里混的镇南侯都能骗过去。 …… 几日后,容栀“大病”初愈,裹着厚厚的披风在院里专心埋头磨着药粉。 川贝母味苦涩,瓜蒌又一股泥土气息,难怪这贝母瓜蒌散清热止咳的效果虽好,大家却更爱服用加了蜜糖的川贝浆。 但蜜糖价格高昂不说,长期服用还会有损药性,十天能调理好的病症恐怕要拖上半个月。她拧着眉沉思了一会,拿了一把桂枝丢进了舂钵里。 正要抡起舂棒,院门处传来侍女行礼的叫唤声和黎瓷的脚步声。 “你思路是正确的。”黎瓷一袭红衣,大老远就招摇着挥着手里纸扇。 她老远就闻到了桂枝独有的幽香,知晓容栀又在想着把这价格低廉的药材用于药方中,替换了某些部分。 “但川贝已经性寒,再加上桂枝,虽能清热,但过于极端,有可能适得其反。”黎瓷施施然在她旁边落座,动作娴熟地接过她手里舂棒,伸手一根根把桂枝捡了出来。 容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她看着黎瓷熟练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什么,“黎姑姑,那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改善一下贝母瓜蒌散的口感呀?” 黎瓷微微一笑,“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之前曾试过在药汤中加入一些甘草,可以中和苦味,让味道更容易接受。” 容栀眼睛一亮,“甘草?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多谢你的提醒。” “不过,光改善口感还不够。我们还可以尝试寻找一些功效相似但价格更实惠的替代品。”黎瓷提议道。 容栀微笑着表示认同,并连连点头称是:“确实如此!这样不仅可以确保药物的功效,还能够有效地控制成本。相应地,我们就可以适当地降低售价,让大家都能节省下一笔可观的开支呢。” 听到这话,黎瓷不禁一愣,随后开玩笑地说道:“哎呀呀,你这小姑娘可真是与众不同啊。一般人做生意不都是想着如何赚取更多的利润吗?怎么偏偏你却一心只想着为病人们考虑呢?” 面对黎瓷的调侃,容栀只是微微一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阿爹已经准许我以后接手并管理明和药铺。”接着,她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格外难得地向黎瓷热情道:“到时候黎姑姑一定要过来给我捧个场。” “捧场?”黎瓷疑惑道,“我又没生病,去你那药铺凑什么热闹?” 东市街热闹人多,小桃和流苏紧紧跟在她左右,生怕有人冲撞了自家娘子。 那半仙摊子简陋,争执中符纸药丸撒了一地,容栀到时正弯着腰到处捡拾。甫一起身,视线里多了个娇俏矜贵的小娘子,有些愣怔。 “见到明月县主还不快行礼!”流苏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怒声呵斥道。 “流苏,不必。”容栀温声抬手制止了流苏。 王半仙反应过来,行了个不太规矩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猜到容栀是想算命,瞬间来了劲,说:“烦请县主摘下帷帽,老夫需看一下县主的容貌。” 容栀迟疑了一瞬,缓缓摘下帷帽,露出那张尚未完全长开却已娇俏不俗的容颜。王半仙晃了下神,掐指凝眉了好一会。 “县主命格不凡,自是享尽荣华富贵,只是…”他叹了口气。 “半仙请说便是。” “红颜薄命,客死他乡。” “呸,你胡说!”小桃气极,当场就指着王半仙大骂。 饶是容栀有心理准备,心尖还是不免颤了颤,她拉住欲上前捉拿王半仙的小桃,问道:“半仙可有破解之法。” 王半仙眼珠一转:“这个嘛…” 容栀心下了然,轻声叫流苏:“给半仙拿一些银子。” 流苏不情不愿地掏了扔到王半仙摊上,嘟囔了两句。 王半仙笑逐颜开,把银子揣到了兜里,说道:“好说好说,县主不必忧心,只要寻个帝王命格的人护着县主,自会逢凶化吉。” 她去哪找帝王命格之人,总不能让宫里那个来做她护卫吧? 心里乱作一团,她脑海里蓦地想起那腰挂短刀,笑意森然的越王,不由得一惊。 小桃更气了:“这算什么破解之法,一句话就骗去我们县主十两银子!” 容栀敛下心神,浅笑着道谢:“多谢半仙指点。”然后转身回了药铺。 王半仙喜滋滋地收了幡旗,乐呵乐呵地转进一处小巷,“啪”地一声,幡旗在怀中断做两半。 他腿上一痛,不由跪了下去。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阴冷幽暗的深褐眼眸。 “好一个红颜薄命,”谢沉舟嘴角扯起一抹笑,眼神闪过讽意,“拿出来。” 他摊开手,不想跟这装神弄鬼的人多言。 王半仙被这眼眸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这人穿着虽破烂,周身气度却不凡,这不就是那明月县主要找的帝王命格之人吗。 “还请小英雄明示,所为何物?”王半仙察觉到他眼里的杀意,哆嗦着问。 谢沉舟没时间再耗下去,那人派出的杀手纠缠不休,他需得尽快解决。 掌中倏然弹出一粒石子,王半仙的布袋应声落地。 他冷着脸走过去,踩在那布袋上翻出一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隐隐幽香传入鼻尖,抚平了他本想杀人的燥郁。 他解开荷包,银子尽数抖落,然后把空了的荷包塞进里衣。 “今日你可以不死,”谢沉舟心情好了些,大度地说:“不过这双脏眼…” 容栀是他要囚禁起来赏玩的人偶,这喽啰也配盯着看那么久? 袖中利刃脱鞘而出,猩红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王半仙竭力嚎叫,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沉舟嫌恶地擦了擦手,藏起眼底的兴味,刻意佝偻了一点身子,远远看着还真像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待他走远后,暗处才出现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同样气质矜贵,他利落地收拾完残局,又忽的隐匿起来。来人正是前世的越王近卫,裴郁。 …… 容栀得了药方,马不停蹄地回家钻进书房,又捡出几味温补的药,吩咐小桃叫厨房制成药膳。 “娘子,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小桃听闻以后每隔三日要吃一顿药膳,到底忍不住开了口。 “这可是食补,有汤药没有的作用。”她想起前世小桃也是在进京途中染病,顿觉她也有必要食补。 “吩咐厨房多做些,你和流苏也得吃。”她弯了弯唇,语气不容置噱。 晚上用膳时,父女两围坐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容穆却一头黑线。桌上全是药和素食,他是习武之人,一天不食肉头晕得难受。 “乖女,阿爹知你一片心意,但是也不必一点荤腥都没有吧。” “三日一顿而已,还请阿爹忍忍,就当为了身体着想。”容栀倒吃得欢快,还不忘给容穆布菜。 望着与亡妻肖像七分的面庞,容穆终是暗暗叹了口气,不忍拂了她的兴致,默默拿起筷著把她夹的一一吃了。 这边一片父女情深,而在城郊外不起眼的破庙里,谢沉舟阖眸倚着墙,唇色显出病态的苍白。 “这老头不行啊,派的杀手这么久还没到。” 站在一旁抱着剑的裴郁隐隐担忧,主上眼疾每月发作三天,算算日子也近了,不知宫中那位派了多少人。 纵然他们身手再好,但也… 窗沿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谢沉舟猛然睁开眼。裴郁侧目,神情随之一凛。 暗器破空的声音快而悄然。谢沉洲腕间机括咔擦作响,眨眼间数根短箭接连刺向窗外几处位置。 裴郁已飞身出去,利落地拔刀,动作狠戾而准确,不过瞬息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埋伏在暗处的黑衣人趁乱袭入庙内,谢沉舟眉心凝起冷意,腾空而已一个挥刀,那人还未伤他分毫便已殒命。 他眼睛蒙上血雾,听觉却更加灵敏,谢沉舟讥笑两声:“走。” 死老头这次是下了血本,东南方向还有 18.从天而降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细纱轻薄,她肌肤似蒙上一层雾气,朦胧妩媚却更加令人不敢直视。 谢沉舟眸色倏然幽深。 容栀全然无半点旖旎心思,她动作笨拙,解了半天才让那玄袍松散了些。 “还真是个娇娇女。”他静静地看着脸颊绯红的灯下美人,眼里透出凉薄。 一道掌风批过,容栀那本就堪堪遮身的肩袖忽然滑落,露出莹白微凸的锁骨。 她耳根瞬间烧起,羞愤欲死。 她不过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少女,终日里学的是礼易诗书,从未如此浪荡过。 可今日,她须得搏一搏,即使是做这啖血食肉的疯子一个卑微的侍妾。 容栀眼眶微红,眼下小痣越发清晰可见,她想起来王府那天,教习嬷嬷授以她的技巧。 她腰肢刻意放软,缓缓凑近身子,淡淡的香风扑入谢沉舟鼻尖,柔软的红唇贴上他的唇角,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谢沉舟身体僵了一瞬,浓眉挑起,眼底眸光复杂。 他伸手端过一杯酒,容栀条件反射把眼睛闭上。没了视感,触觉变得敏锐起来,锁骨忽然袭上一股凛冽的凉意,她的身子也紧绷起来。 水声滴淌,酒香弥漫,沾湿了她的衣裙,也弄湿了她的全身。 谢沉舟如愿看着这靡丽画面,声色沉沉地笑了。 娇娇在上又如何,明月高悬又如何,他偏要攀折娇花,饮尽美人骨。 “喝了。”他瞥了瞥头,示意容栀喝下案几上金杯里透若琉璃的液体。 她不敢拒绝,只能依言端起金杯,柔荑轻抵,更显白皙。 “这杯盏的材质,是美人头骨。”谢沉舟想起昨日说的处决婢子的法子 ,神情顽劣地说。 容栀凝神一瞬,她擅医术,尤其辨药,这金杯触感普通,且杯中酒清冽,并无毒物,更不是什么人骨器。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这疯子为什么要故意吓她,但还是乖觉地把酒一饮而尽。 “越王殿下,”她刚想叫住起身欲离开的谢沉舟,兀的腹中一阵绞痛,继而视线晕眩,她摇摇欲坠地连连后退,一口血自喉间汹涌而出,弄脏了他的暗纹锦袍。 谢沉舟惊惧转身,想扶住她,但她已中重重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心中溢满不甘,竟是与阿爹同样的惨死。 谢沉舟还是杀了她,她还傻乎乎的以为这疯子或许会看在她容貌昳丽,心慈手软留她一命。 她还有太多事没做,还未查清毒死阿爹之人,她不想死… 许是执念太深,她的魂魄迟迟未散,就这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谢沉舟身边。又随着谢沉舟去了容庄府邸。 这次他没有多口舌,领兵把容府团团围住。拿着裴郁从容府暗道搜出的密信,他眼眸微眯。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容庄自觉不妙,止不住磕头。 话音未落,裴郁抽出佩剑,寒光闪现,容庄身首异处,鲜血汩汩奔流。容府家眷甚至来不及求情,容府化身人间炼狱。 “你们也配姓容啊…”谢沉舟摩挲了一下腰间刀鞘,叹息一声,又在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不知为何,容栀始终只能在距离他两丈的地方游荡,无法近身。她看不清密信上的内容,但容庄的死,她竟隐隐感到快意。 凭什么赤胆忠心的阿爹惨死,容庄能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可当看清谢沉舟下一个处理的目标时,她气到面目扭曲,张牙舞爪地就朝这个疯子扑去。 诏狱里躺着的,浑身皮开肉绽,只剩一丝气息的人,是阿爹曾经的得力大将,如今的建威将军姚甚。 “在哪?”谢沉舟冷冷吐出两个字。 “你休想…知道。”姚甚剧痛难忍,想要咬舌自尽。 “姚将军真是好演技,骗过所有人。” 他不甚耐烦地皱了下眉头,连眼皮都未抬,衣襟摆动露出腰间佩刀。 容栀简直又气又急,他问她记不记得陈年往事,她是忘了,或许自己曾经得罪过他。 但他居然厌恨如斯,毒死她就罢,如今还要把手伸向姚伯伯。 她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却如碰到一堵墙壁般,把谢沉舟和她隔绝开来。 她只能颓然立在一旁,看着谢沉舟利落手刃姚甚,然后从暗室抱出她惨白泛青,僵硬诡异的尸身,遣散侍从,一人策马把她绑在胸前,到了郊外青云山下。 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他笑得瘆人,脚下动作却一点也不马虎。 容栀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巫术。 阳光炽热,一点点把她的意识烤化。彻底堕入黑暗前,她想起在话本上看过的炼制傀儡,似乎也是这个步骤。 这个疯子!死了也不让她安宁! 她发誓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 沂州城,镇南候府。 “娘子,娘子…” “娘子高烧不退,这可如何是好。” 周身变得嘈杂起来,不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扰着她的耳根。有站着湿意的锦帕贴着她的额头,容栀被激得一阵哆嗦,意识却反而回笼不少,她挣扎着动了动手指,而后眼皮猛然睁开。 乍现的阳光刺得她有些恍惚,她用手遮住脸,陷入一片茫然。 “娘子醒了!”一道熟悉又清亮的声音响起,容栀凝眸望去。便瞧见一个圆脸小娘子笑着站在她的床前。 她一身浅绿襦裙,眼睛弯成新月,两颊的婴儿肥还有些青涩——是五年前随她进京投奔叔父而病死在途中的小桃。 容栀狠狠掐了掐掌心,疼得她头脑清明许多,而后鼻子酸涩,眼尾止不住通红。 连上天都觉得她命不该绝! 巨大的狂喜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小桃满脸错愕,还以为她又犯了别的毛病,急忙要跑出去寻大夫。 “小桃!”她出声叫住她,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难掩兴奋地问:“阿爹呢?” 小桃转身回来,有些疑惑地说道:“小姐忘了么?侯爷前日刚从扬州回来,为小姐带来了一株栀子花,小姐半夜抱着那盆栽不肯歇下,因此还染了风寒。”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回笼,想起如今是何时,容栀脸上蒙上几分羞窘。 她自幼跟着黎姑姑学习岐黄之术,对搜集研究药方尤为痴迷,听闻栀子入药可明目聪耳,她便央着阿爹为她四处搜寻。 “阿月身子可有好些?” 容栀本想再问小桃些什么,可当她听到这雄厚的男声时又愣怔住。 是阿爹! 她顾不得自己衣冠不整,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趿拉着鞋便奔了出去,果然在外间见到了她的阿爹。 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儒雅随和,虽是武将出生,但自有一番风骨。 见到容栀穿着单衣便跑了出来,容穆愣了愣,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故作严厉地说道:“怎的这般冒冒失失,让人瞧了成什么样子。” 容栀眼里盛满犹豫和不可置信,湿漉漉的杏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不安。 容穆以为她还没退烧,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没了热意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容栀却猛地冲到了他的怀里,纤薄的身躯伏在那令她心安的怀中,双肩轻耸,哭的肆意而又痛苦。 “阿爹,阿爹,我好想念您。” 19.取舍之道 《忍冬春》全本免费阅读 箭雨如蝗,密密麻麻地朝他们袭来。但见谢沉舟快速挥舞着短刀,在空中闪过一道道寒芒,每一次都精准地击中箭羽,将其猛烈地弹开。 刀刃与箭羽相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火星四溅。 容栀也已从方才的茫然失措中回过神来。车内满是流矢和箭羽,亳无落脚之地,继续待在车里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车架外侯府亲卫已从暗处闪身而出围成一团保护着容栀,但瞧接连不断的箭雨,亲卫应当也顶不了多久。 “快跑!”她厉声叫还在不断挥动手臂的谢沉舟,不要再恋战,这样下去只会耗费体力。 他的动作迅猛且果敢,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箭雨中疾驰穿梭,手中的刀光晃动,虚实难辨。“县主,不必顾虑我,你快走,我会护着你撤退。” 他确信自己没有派过悬镜阁的人半路埋伏,如今行刺之人是真的刺客,而且训练有素,有备而来。仅凭他一人无法完全抵挡,他必须先支开容栀,找机会让裴郁现身。 然而,容栀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揪住男子的衣领,用力向马车外一拉。语气坚定地道:"你若不与我一同离开,又怎能保护我周全?" 谢沉舟一愣,旋即倾身把容栀护在怀中,带着她从马车一跃而下。狭窄的街道上,两人几乎是劺足力气狂奔。 容栀始终缺乏锻炼,渐渐脚步乱了,也有些体力不支。“县主,不行,别停下。”他能听到身后刺客追捕的急促脚步声,似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追上他们。 裴郁应当已加入战局,负责追捕他们的,是刺客中最精锐的一小支人。 “你,你先走。我发射烟散通知阿爹,他们,他们不敢杀我。”容栀心跳急速加快,一边喘息着,一边去摸袖中的烟散。 “不能发。”谢沉舟面色凝重,他紧紧地按住她的手腕,甚至来不及多做解释,便拉着她迅速钻入一条更为狭窄阴暗的小巷之中。 “一旦发出信号弹,就等于是直接向刺客暴露了我们的具体位置。” 容栀又何尝不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仅凭他们二人之力,想要逃脱追杀几乎是毫无可能,被追上也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她的额头已被汗水所浸湿,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亦不再淡然。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容栀自问无法镇定。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声如鼓鸣般在耳边回荡。 “我有办法,去城西玄甲军营,阿爹在那。或者我用曼陀罗花粉迷晕他们,但我不确定有多少人,我的花粉只够一批。”她声音略微颤抖,头脑却无比清醒。 “县主相信我吗?”生死关头,谢沉舟竟然还有雅兴朝她安抚一笑。 信不信也由不得她,此刻除了相信他,容栀别无选择。她胡乱地点了点头,还未看清他的眸光。 下一刻,天旋地转,谢沉舟竟揽过她的腰身,一把将她稳稳托在了怀里。 “抱住我,否则你会摔下去。”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而后足尖一点,攀着墙壁就飞身跃至屋顶。 “我们去哪?”耳边有风呼啸而过,容栀几乎条件反射般发问。 “碧泉山下。那里有我的故友,他能解决。”悬镜阁部分势力就隐藏在碧泉山下,他要在那把这群不知死活的刺客一网打尽。 容栀被他安静地抱着,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越过一排排屋顶,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前进。 谢沉舟朝身后望了数次,直到确定已经成功甩掉刺客好远后,才从房檐上飞身跳了下去。 唔!”伴随着一声闷哼,只见他好像并没能完美控制好落地时的力道,身形一个踉跄,揽着容栀的手也跟着一抖,两人就这么歪歪斜斜地摔倒在地。 容栀紧紧闭上双眼,心中哀叹,只觉得自己这一下恐怕得伤筋动骨,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床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损。 容栀疑惑地睁开一只眼,低头看去,却见谢沉舟正垫在她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人肉垫子,此时正脸色苍白地皱着眉痛哼。 “抱歉。”她有些无措地撑住他的胸膛,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却听到身下之人更为压抑的一声低吟。 她的手指纤细而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仿若无物般抚着他的。一圈圈细微的涟漪自深处涤荡而起。 几乎是一瞬间,他耳根涨红,不由自主重了呼吸。 “真没出息。”谢沉舟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仅仅是阿月的一个无心之举,就让他心猿意马,不能自已。 他坐起身来,虚虚揽着她的腰一提,就把她整个人挪了过去。而后温声嘱咐道:“等会儿快要到达碧泉山时,就发射你的烟散。” 容栀点了点头,额角发丝有些微痒,她还未来得及伸手拨弄,就被他捷足先登,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弄到了耳后。 动作细腻而轻柔,耐心十足,丝毫不顾两人还在逃亡之中。 炊烟在不远处冒尖时,她从袖中摸出烟散,发到空中,而后松了一口气。 时不时会有村民推着牛车或扛着锄头从这里经过。乡村道路狭窄,容栀见到他们时都会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侧身避让。 似乎,不对劲。从刚才开始,两人的逃亡就太顺利了。 “谢沉舟。”她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脸上原本的笑容也僵硬在了嘴角。眼前这个村民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身上却异常干净整洁。 谢沉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俯身贴近她的耳边,嗓音温柔:“拿好你袖中的弯刀,什么都别想,跑。” 说罢,他右手绕过她后背,半个身子罩住她,借势将她袖中弯刀抽出。 “如果实在无法逃脱,闭上眼睛,用力挥刀。” 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仿佛早已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容栀心中一紧,她明白现在情况危急,他一个人无法应对,自己一定不能拖后腿。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手中的弯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紧接着是刀剑刺入肌骨的声音,伴随着凌厉的刀风,鲜血噗呲洒落。她还没看清刺客的死状,谢沉舟已然手腕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跑!” 他腕间机括咔擦作响,眨眼间数根短箭接连刺向树林。埋伏在暗处的刺客应声接二连三倒了一片。 有刺客飞身而出,还未近谢沉舟身,就已被他一个挥刀,利落地了结了性命。 他动作狠戾而准确,不过瞬息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埋伏在暗处的刺客趁乱想越过他袭向容栀,谢沉舟眉心凝起冷意,腾空一跃,寒刀已架至那人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