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以北》 1. 楔子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新年伊始,农历初二,午饭已备妥,安置在前厅,大姐刑芙特意从外面端了两盘小黄鱼进来,一盘做了清蒸一盘做了生煎,朝沙发处喊道:“父亲,老徐,快请入座,这两盘小黄鱼刚出锅,现在正是时候。” 老帅由徐佳申扶着一步步移到餐桌来,刑诀与丈夫高敬轩也闻声赶来,刑诀在餐桌前停下,侧身微倚在桌沿上,双手抱在胸前朝那小黄鱼哼了一声,“大姐好本事,这时节就算有银子也未必能讨得这一盘小黄鱼,想不到你这徐府竟比我这高督军府还要有本事!” 高敬轩闻着刑诀的话中带着火.药味,忙讪讪笑着拉开椅子给她坐下。 刑芙说:“徐家的货运本就通到沿海一带,原本就负责朝内陆运送鱼虾,只是这时节鱼不好弄,全都下潜到水下百米,于是我便叫人在夏天的时候圈了一块海域以做养殖,等冬天了,父亲要是想吃,我便叫人运来便可,只是经过这长途跋涉,等运到郴州来的时候,也只剩下这最后两盘!”丫鬟适时递上手油,她揩了一些涂在手背上,那香气顿时四溢开来,很快飘到刑诀面前。 刑诀许是厌恶刑芙手面传来的香气,急忙用手扇了扇,朝一旁的丫鬟雾香吼道:“去把窗子打开,我闻不得这恼人的味道,闻的叫人直发呕!” 刑芙见她眼睛红了,忙问:“你近来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以前从没见你这样厌恶过。” “不过是近来舟车劳顿了些,哪有什么不适!” 刑芙坐下身来,“你莫要大意!你除了发呕可还有别的症状没有?” 刑诀瞥了她一眼,用帕子掩了掩鼻息,“不过偶尔有些发晕。” “那便是了!”刑芙一喜,“看你这状况怕不是有喜了!” 高敬轩大喜过望一瞬间转身看向刑诀。 “有喜?”刑诀荒谬的笑起来,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绝不可能!” “怎就不能?你成亲十年也是时候有个孩子!” “大姐莫不是自己想生孩子想疯了,看谁都像是有孕了!” 老帅拍桌怒斥,“放肆!”桌面上半指高的酒杯也因震动跟着滚到地上去。 刑诀一瞬间熄了气焰,缩回椅子上不敢再吱声。 刑芙转而强笑了一下,“没事!” 身侧的徐佳申急忙伸手搂住刑芙的双肩。 老帅立刻质问刑诀,“你明知此事是你大姐心头之痛,你为何还要如此说?” 老帅这一问倒彻底激怒了刑诀,只见她怨气上头,挺直腰背,面红耳赤的说:“我说的是她心头之痛,您就怎知她问的不是我心头之痛?我不过才说了一句,您就叫我如此下不来台,单我个人也就算了,您怎么骂我无所谓,反正您一贯偏心,可现在敬轩还坐在这里,您如此说我,叫我家敬轩的面子往哪搁?还是因我高府不如他徐府有本事,弄不来这小黄鱼,就要平白受这冤枉气!”说着她便抹起泪来。 “哎呦!哎呦!”高敬轩急忙搂着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给她擦眼泪,“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最不喜欢小孩子了,吵吵闹闹的最讨人厌了!” 她这一哭,老帅竟全然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无奈道:“那你也不可全然不顾你大姐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刑诀越发委屈,眼泪哭的愈凶。 高敬轩急忙朝老帅讪讪道:“她就是这娇嗔性子,半分委屈也受不得,都怪我平日在府上宠她太过!” 老帅嫌弃的别过面去,听她哭声刺耳,一瞬间头都痛了。 刑芙却越发沉静的说:“是我的错,是我对此事......敏感了。”说完她愧愧的低下头。 “阿芙!”徐佳申在暗中悄悄握住她的手。 “呦!这饭菜已经上桌怎么无人来唤我?”四太太突然从楼上下来,打破了沉默,她穿着翠绿色牡丹刺绣旗袍,灰白的狐裘坎肩,手里还握着一个铜黄色的汤婆子。 老帅趁机将泪抹了去,“你叫阿傅了没有?” 四姨太嫌弃的摆摆手,“我下来时去看过了, 2. 第一章:老帅遇袭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她踮着脚尖,静悄悄的走在寂静无人的深巷,周围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泛着雨光的青石板路,石板与石板相接处簇拥的青苔,以及她泛着泥渍的绣花鞋面,郴州的梅雨仿佛害怕惊着她一般静悄又细密的打在她的微微摇晃的油纸伞上。 她心有雀跃,满心欢喜是她最爱的梅子糖,她走到石巷的拐角处,向右一转,悠然拐进另一条深巷。 她走了两步,微一抬眉,脚步倏然停住。 那巷远处停了一辆汽车。 她微蹙起眉。 帅府的车怎么会在这? 她确定是帅府的汽车没错! 因为整个郴州只有帅府有这样的黑色汽车! 她想着。 目光猝然瞪大,一股巨响直冲她的耳朵,什么东西突然在她脑中爆炸,蘑菇状的黑云,熊熊燃烧的烈火,黑漆漆的浓烟直冲天空而去,顷刻间,帅府的汽车在她眼前被炸的四分五裂。 ...... “你叫什么名字?” “......奚北。” “哪里人?” “郴......郴州县人。” “家在哪里?” “郴州县......古兰街,三十一号。” “为何会出现在那?” 她咽了口气,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发颤,“送兄长去河岸。” “你有兄长?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为何要送兄长去河岸?” 她猛吸了一口气,又咽了下去,可怜又胆怯的抬起眉,委屈与惊恐在她心中作祟,不知怎的就带起了哭腔,“我家有一父一兄,父亲是郴州县长奚连山,兄长叫奚南,在宁京读书,我送兄长去河岸,便是要送他前往宁京读书。” “这么说你是路过?” 她急切,肯定又僵涩的点点头。 那审讯官默了默,“奚小姐,你说的所有话我们会核实清楚,但愿你没有说过一句谎话。”说完那审讯官带着册子从审讯室里出了去。 审讯室内突然陷入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她板正,僵直的坐在审讯桌前的木板凳上,说不清楚是因为发冷还是因为恐惧,身体不自觉的微微发颤,她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今天下午的情节,乌央乌央的帅府卫兵,毫不客气的帅府警卫,还有那爆炸的帅府汽车,尽管那帅府的审讯官在她面前极力表示沉静,但她还是隐隐嗅出一丝可怕的气息,这帅府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大事情! 夜半,有卫兵掺着警卫将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灯火通明,有淡青色的翡翠似的地砖,木质的掺着西洋油画似的墙壁,精贵古朴的挂钟,舒适阔绰的沙发摆件,还有一贵妇人在沙发处嘤嘤的哭。 “陈警卫长,人带到了。” 她的目光刚好移到两侧木质的弧形楼梯,那二楼便看不见再多了。 “将人带到一边,五爷马上就到了。”陈警卫长不耐烦的说,他正在沙发处安抚那位贵妇人,一时间忙焦头烂额。 奚北被警卫带到右侧墙边站好,身侧有两名警卫守着,那里离门口不远,瑟瑟的小风吹进来,顿时使她清醒不少,她顺势看了一眼墙上的西洋挂钟,已过丑时了。 还不知道父亲该是何等担心呢! 那妇人还在嘤嘤的哭。 两名丫鬟在旁边围着,也在隐隐的掉泪,一个拿着帕子,一个拿着不知什么香膏正在她太阳穴中间抹。 陈警卫长卑躬屈膝,“五爷马上就回来了,等五爷回来,一切便有人定夺了。” “他回来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我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嘘!”陈警卫长急忙机警的想要捂住她的嘴,但又碍于身份不好下手,只得卑躬屈膝的在她侧旁安慰道:“四太太切莫再多说,不得再说,不得再说!” 那四太太便哭的更大声了。 奚北惊奇的看着这一切,有人死了?她仔细审视着不远处的妇人,她看起来精致华贵,虽被手帕掩了面部,但一身翠绿色的旗袍看起来分外婀娜,就连那头上的盘发,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手推波,她心中一惊,“四太太”!莫不是!......她未敢再想下去,急忙捂住嘴巴,左右环顾,生怕有人听到她心里的想法。 那可是老帅啊!他怎么会亡呢?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对她讲过现今世界军阀割据,为主的两派军阀一个是东北张家,另一个便是东南刑府,东南四省原本只有以郴州为中心的一省大小,那时老帅也还不是郴军的主帅,郴军也还未被称之为“郴军”,那时的老帅只是当时郴州之地驻守督军“钱督军”身边的谋士,后来钱督军病逝,老帅继承督军之位,改“钱总督府”为帅府,改“钱家军”为郴军,才有了后来的“东南刑府”。 不过事有变迁,如今东南之地的中心已不在郴州,而是在山城,这就不得不提到东南之地的另一位人物——“刑五爷”。 刑五爷是老帅第三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上有两位家姐,以及两位家兄,按照家中顺序排行,人称“刑五爷”!原本按照规矩,这郴军之位是不应该由他来继承,但大爷刑傅早已在东南人的视线中销声匿迹,是生是死犹不可知,三爷刑豫早亡,这重任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先前听说,刑五爷自幼被老帅藏于深府之中,悉心教养,以至于他十八岁被送入军中时人们都还不知他的身份,直到四年前,他从徐州凯旋,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便是传说中的刑五爷——刑肄! 三年前老帅双腿患疾退回郴州老宅修养,便将这职务全权交到刑五爷手上,并在山城为他新立了府邸,也就是现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东南刑府! 不过这些可不是由她那一板一眼的父亲告诉她的,而是山城的同学之间口口相传的,“刑五爷”这三个字在山城的女学生中间“极负盛名”。 如此说来,她即将在帅府中见到的人便是刑五爷! 她心中一颤,说不出来是惊是喜,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五爷的照片,报纸上的他身形高大,眉宇间一股巍峨的正气,不似青年人的浮华之气,满身尽是东南刑府教养之下沉稳的家风。 她正想着,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陈警卫长,五爷到了!” 陈警卫长肃然起敬。 她心中一惊。 四太太也紧跟着止住了“嘤嘤”!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门口,先听到一阵急促又摆列紧密的脚步声,卫兵们依次在门口的两侧列开,透过卫兵间的缝隙,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卫兵们中间大步穿过。 她的目光随之而去。 陈警卫长急忙迎上前来。 “父亲呢?”刑五爷问。 陈警卫长悲痛的垂下头来,“火势太大,加上先前一声爆炸,已经没剩下什么了......” 刑五爷沉默不语。 “五爷!”这时四太太带着哭腔从沙发处走上前来,“你可算回来了。”她俯在五爷胸前哭,“我听说山城指挥部被炸,这心里可是吓坏了,帅爷已经出事,五爷可不能再出事了。” 刑五爷微微向后闪躲。 陈警卫长顺势将四太太扶起来,“四太太,四太太。”陈警卫长示意四太太回沙发坐好。 刑五爷沉声说道:“将四太太送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两名卫兵接到命令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守在四太太旁边,准备将四太太“请”回房。 “......五爷!”四太太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刑五爷。 刑五爷云淡风轻的转过身来,从军装口袋中掏出一只香烟,由卫兵上前划了洋火抽起烟来。“送四太太回房。” “五爷!”四太太突然大哭起来。 那两名卫兵急忙拖着四太太上楼,四太太的哭喊声很快消失在二楼尽头处。 刑五爷身形未动,抽了一口香烟,随后问道:“大哥呢?” 陈警卫长急忙躬身上前,“下午发了一阵疯,打过针后,睡下了。” 刑五爷到沙发前的小几上磕了磕烟灰,顺势靠坐在沙发靠背的侧沿 3. 第二章:大爷亡故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壬申年,七月十日,晴 刚刚用过午餐,微倦,王妈送来一碗甜汤,牛乳混着小圆子,淋上一勺桂花蜜,原打算午后小憩,却被甜汤唤起了精神,放凉之际,略添几笔,夏日湿热,食不得热,王妈人好,见我消瘦,总念着我多食一些。这使我格外思念父亲...... 壬申年,七月十一日,晴 看着所记之言,皆是废话,心中愤懑,但也已经撕无可撕,自入府两月以来,所记不下十余篇,全部撕去,若再撕,便连这唯一的乐趣也都所剩无几...... 壬申年年,七月十三日,晴 午后,王妈叫了绣楼的师傅来给我定制冬装,看着镜中自己已与从前渐生差别,齐耳短发已长至下颚,不免心中落寞。 她无心再写,将本子合好藏到首饰盒的最下层,眼看着便到刑五爷回府的时间,她尽快整理好情绪。已在刑府两月有余,她已经渐渐摸清楚刑五爷的生活作息。 刑五爷每日七时用早餐,七时三十分钟出府,若无酒会或者应酬公务会在饭餐之前回府,他的餐食也很简单,王妈做什么,他便吃什么,从没有提过半点要求,只是他不喜喝粥,或者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但总会被王妈“强制”着喝一些滋补的汤,所以他早上是不喝粥的,只吃米饭,或者一些面包,他的饮食也很规律,早上一碗米饭,晚上一碗米饭,从不多食。 除了公事之外,刑五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不喜欢与他人沟通,就连命令也很少有,王妈已经将他的生活作息完全掌握,有他在的洋房是不留人的,除了她。 她是住在这里的,刚来时,她住在王妈的小院,与刑五爷同房之后,便被安排到了洋房,她住在了刑五爷原先住的房间,而刑五爷搬到了隔壁,她还记得那天是五月二十七日,王妈带着新的床单被褥为她整理了床铺,又根据她的需求稍微改变了屋内的陈设,她始终记得,那床被子是亮粉色的,上面绣着满床的合欢花,她知道王妈是贴心的,为她定制了一床粉色的被褥,既喜庆又不至于太过喜庆,但她的心中是厌烦的,郴州与山城的规矩,只有正室才能用大红色,女子若为人做了妾,便一辈子不能再用大红色,除非她再次改嫁,为人正妻,可是这样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更何况她连“妾”都不是,她没有名分,住在这刑府里,就连“妾”都不是,所以她不是在厌烦王妈,而是在厌恶自己! 她的心情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跌入谷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从谷底出来过。 王妈见她食欲不振,一整个晚上也没有什么言语,便煮了一碗醪糟圆子送来,并嘱咐她刑五爷今晚有宴晚归,不必等,可以早点歇下。 可是她睡不着。她洗了澡后,换了身淡粉色的蚕丝睡袍,从书架上随意取了本外国诗集便依靠在床头静静翻读,心不静,读起书来断断续续的,满脑子都是那些懊恼事,没过多久,她偶然向窗外一望,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到她窗前,她不禁想到奚南,他在宁京的课程今夏便彻底结束了,她有些乏了,将书合上放到一侧,偶然听到外面石子路上有沙沙的声响,她急忙下床俯身去看,刑五爷正从院外走进来,立于庭院中央,他停住脚步,正在低头缓缓揉着眉心。 她心上不由得就开始紧张起来,悄悄藏到墙后,没过多久刑五爷的脚步声便从楼梯处传来,她赶紧面向书架,假装在选阅书籍,内心暗暗祈祷他不要进来,结果天不从人愿,刑五爷的脚步声慢慢在她门前停下,她不知怎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刑五爷推门进来,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没睡。” 她慢慢转过身拘谨的面向刑五爷,“睡不着。” 刑五爷没有说话,淡漠的摘掉军帽,解开领口,走到床前,将军帽丢到床上,随手点起一只香烟。 她急忙走上前去,摆出伺候人的姿态,却被他挡了回来,他自然的走到床对面的沙发处坐了下来。 她急忙讪讪的开始找话题,“王妈说你有宴晚归,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他已经摆好他惯常的姿态,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抽着烟。 “听几个老学究聊了聊东南的近况,没什么趣味,便提早回了。” 他话虽说着,心思却不在她的身上。 她顺势也就没再说,只在原处静静的待着。 他一根烟结束,仿若才回过神来,又点起一根,“过来坐。” 她听着命令走过去。 “你来刑府多久了?”他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来。 她缓缓坐下,“快三个月了。” 刑五爷默了默,磕了磕烟灰,“你父亲已被调来山城就职,不日你兄长归来,我也会安排他入军中。” “我父亲来山城了?”她又惊又喜,又有胆怯恐惧。 “是。” “父亲任何职?” “文书局,任文书编纂官。” 倒是父亲所长。 她抬起头来,第一次敢于去看刑五爷的眼睛,“所以,你是因为我......?” 刑五爷磕了磕烟灰,“你既跟我回了刑府,我必不会亏待你。” 她微微落下眸去,未能将心中的那半句话说出口,“其实我不愿意跟你回去”。 “可是为什么呢?”她没敢抬头,若是此时不问,就不知道还有什么时机可以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沉静的开口,就像是在用手指轻轻试探着去犯一个错误,“我既无倾城之姿,又无绝世之貌,你究竟是看中了我什么,将我长途跋涉带到刑府中来,或者说,你对我没有感情,我知道,那为什么将我带来?” 刑五爷静默的抽了一口烟,而后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父亲曾说过,她不聪明,便要保持谦逊。 随后刑五爷沉默。 而后她也开始沉默。 这时走廊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是刑五爷的副官千城。 “五爷,郴州急电!” “何事?” 千城顿了顿,“郴州老宅失火,起因不明。” 她心里咯噔一声,急忙看向刑五爷,只见刑五爷抽着烟,没有什么变化 “严重吗?” “只知夜里风大,火势顺风而走,老宅人手有限,如今想要扑灭已是不能。” “那就不必救了。”他探身敲了敲烟灰,同时清了一下嗓子。 千城领命退下。 而后刑五爷看向她,很自然的将话题接了回去,“你不想猜猜吗?” 她心中一惊,看向刑五爷,思绪还停留在千副官刚才说的老宅失火,遂有些磕磕绊绊,“我父亲说了,我不聪明,便要保持谦逊。” 刑五爷沉默着一语未发,而 4. 第三章:乾州徐府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郴州的大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原本庄严肃穆的郴州老宅只剩几缕残烟。从那日起,刑五爷便越发忙碌起来,他先是彻查军中,一口气.枪毙了二十四名军官将领,接着召开东南四省军事大会,会上他发布了大量军事调令,其中不乏德州(李督军)、湖州(赵督军)、朔城(冯督军)三省所管辖的郴军部队,其后,他在四省军事大会上正式继任郴军主帅。 刑五爷正式继任郴军主帅那天,整个刑府欢天喜地,但刑五爷还是同往常一样,凝眉肃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好像永远有思虑不完的事情,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使他开心的。 八月三日,奚山时报上正式刊登了大爷刑傅亡故的消息,她看到以后倍感唏嘘,正欲放下报纸,刑五爷突然从门外进来,她急忙从沙发处站起来,“何事?” 他穿着军装,肃穆的站在门口,“收拾一下,随我去乾州!” “乾州?” 这时王妈从刑五爷身后进来,她胳膊上挎着一件黑色锦缎提花旗袍,手上还拎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啊,五爷要带你去乾州,大小姐的府邸,参加大爷的丧礼。” 她目光转向刑五爷,身子一缩,未敢说话。 “我在楼下等你。”他说完这句话便出了去。 她一脸为难的看向王妈,“王妈,以我的身份怎么能被五爷带去乾州参加大爷的丧礼呢!” “五爷愿意带你去便带你去,谁能去说五爷的不是!” “可是以我的身份真的不适合出去!” “奚小姐,你是五爷的人,正大光明住在这刑府上,就算出去,别人也要尊称你一声奚小姐。” 她听得为难,没有再说话,王妈为她戴上两颗圆圆的珍珠耳饰,算作是她唯一的装饰,“第一次见大小姐,又是丧礼这样的场合,不易太过张扬。”王妈将她长至下颚的短发服服帖帖的掖在耳后,抹上香香的发露,“发上不宜装饰,你自己要时刻注意整理。”王妈服侍她换上旗袍,“颈饰也不宜再加,庄重、朴素、简单、文雅一些才好,也能更加突显你的特质。”随后王妈服侍她穿上高跟鞋,抱怨道:“你呀就是太瘦!” 她歉疚的笑了笑。 “这旗袍非要丰腴些穿才好看,待你头发再长一些,再长些肉,就更漂亮了。” “那我这便下去了。” “待我再嘱咐你两句。”王妈拉住她语重心长的说:“自你进府以来,五爷是第一次带你出府,凡事多倾听,少说话,我知你一向话少,但保不齐哪句话就说的没了着落,你只需要跟在五爷身后便可,若是有人问你话,你不好答,你只需要淡淡的看五爷一眼,五爷就会帮你答了,再者,我知道你介意什么,身为奚县长的千金,没名没分的住在这府上,自然让你心里没底,但这可不是你怯懦的时候,五爷这些年,也就只有你一个,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独一份,任谁也不会低看了你去。” 她心中一惊,五爷这些年身边就再没有别人了吗? 王妈悄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应知晓,他那身伤疤是从不与外人瞧的。” 她悄悄的点点头。 王妈换回正常音量,“再者,关于这次的丧礼,我也有几件事要嘱咐你,碍着大爷身份特殊,原是不打算办的,但为了宽慰大小姐,便将这次丧礼放在乾州了,五爷会去,估摸着也是为了宽大小姐的心,你只心里清楚便可,再者,此去的人应该不会多,估摸着只有徐府这几个,大小姐与徐姑爷是极好的,惯不会为难人的,只怕四小姐......”王妈说:“若是四小姐去了,她说什么你便听着,实在不行便去找五爷,是万不可与四小姐冲突的。” “我知道了。” 王妈像叮嘱自己的女儿一般,总怕叮嘱的还不够,“也不知道我为何这样担心的,快下去吧!再不下去,五爷该着急了。” 她点点头。 她下楼时,五爷正在客厅的沙发处抽烟,见她下来,便将烟放在烟灰缸中捻灭,等她走过来。 她拘谨的走到五爷面前,这身装扮略微让她感到不适,“由我跟你一同去乾州,合适吗?” “大姐要见你。” 她心中生怯,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刑五爷身后,王妈很快将他们送上车,千城坐在副驾驶,她同五爷坐在后座,很快同王妈道了别。 他们出发的急,甚至没有来得及吃午饭,车子离开山城之后途径了两个小镇,待到第三个小镇的时候,千城率先询问刑五爷,是不是要买些东西备着。 车子到闹市区缓缓停下来,她一眼便看到了窗外的梅子糖。 “你需要些什么吗?”刑五爷问她。 她这才敢于开口,手指了指窗外,怯怯的问道:“我可以要一包梅子糖吗?” 刑五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命令道:“给她一包梅子糖。” 千城略微有些诧异,随后迟疑的道了句:“是!” 她顿时心生出喜悦来,眼看着千城绕到窗外的摊子上给她买了一包梅子糖。 若是没有这糖果,她这一路坐如针毡,但若有了这梅子,这心情可就大不一样了。 千城很快回来,将梅子糖递给她,她双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你要吗?”她将敞开的牛皮纸袋小心翼翼的递到刑五爷面前。 刑五爷略微蹙了蹙眉,“不必。” 她尴尬的扬起唇角又将纸袋子缩了回来,闻了闻梅子糖,一瞬间心情舒畅,是这个味道! 她这一路上缓缓吃,缓缓去看窗外的风景,待到天色渐暗,他们总算到达乾州,她手中的梅子糖刚好吃完,待到天色彻底黑透的时候,他们到达乾州徐府。 司机很自然的鸣了两声车笛,徐府的大门缓缓拉开,他们一路沿着漆黑宽敞的大道向园林深处驶去,直到绕过一个大型的西洋雕塑喷水池后才缓缓停在了徐府主宅的台阶前。 未等他们停好,里面的人已经迎出来。千城率先下车将刑五爷的车门打开,刑五爷下车之后将她接了出来,坐了近三个时辰,她的腿早有些不听使唤。 大姐刑芙已经在台阶前等候,身后跟着众多下人,她红着眼,盘着发,面上带着宽厚温慈的笑,仿佛已经等待多时。 “大姐!”五爷唤了一声。 刑芙一边笑着,眼睛却越发红了。 徐老爷这时拄着拐杖从面前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略微搀扶着他。徐老爷关切的问道:“路上可辛苦了?” “还好。” “这位便是奚小姐吧!”刑芙问。 “是!” 奚北微微朝刑芙颔首,“徐夫人好!” “就随着刑肄叫我大姐吧!”刑芙招呼着,“快进去吧!别都在门口站着。” “孙秘书啊!”徐佳申嘱咐说:“快去看看小向那边晚饭备好了没?” 徐老爷身后的孙秘书应了一声,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身形高高瘦瘦的,很快便朝里面赶去。 刑芙领他们进去,徐家的大堂宽阔明亮,就像西方的宫殿,到处都透着精致贵气,在灯光的映衬下就连米白色的瓷砖都是亮晶晶的,让人生出一种天然的敬畏和拘谨,就像是到了一个自己高攀不上的地方,你不自觉的就会放低姿态。 他们一行人由刑芙领着进入餐室,丫鬟们很自然的服侍他们落座,她时刻谨记王妈的叮嘱,理好自己的头发,端庄得体的坐在五爷的身侧。 丫鬟们上好茶,她确是有些口渴,但她未敢先动手,待到五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她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吃了太多梅子糖,甜的发渴,这一口茶刚好缓解她的口渴。 待到他们相互寒暄几句之后,孙秘书从门 5. 第四章:大爷丧礼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用过餐后,丫鬟们给她腰间简单系了一条白绫,又在她头上簪了一朵白花,算作是对丧礼的一种装扮,而刑五爷依旧身着军装,身上未添置任何东西,只是在进入灵堂之前将军帽脱了去。 灵堂设置在一楼偏厅,是个不起眼的厅堂,里面放着一副棺椁,正对门口的灵案上摆着白菊,挽联和白烛,闻得见阵阵燃香,棺椁前摆着八张软垫,软垫上跪着身穿丧服的丫鬟,各各都在幽幽泣泣的哭,那软垫两侧摆着四张红木方椅,是为守灵之人所备。 说来倒是令人生叹,大爷是在郴州的火海中丧生,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早已将大爷以及他的所有物品全部燃烧殆尽,如今这棺椁中存放的不过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件寿衣。 她和刑五爷率先落座,大小姐与徐老爷坐在他们对面,两名丫鬟陪伴在他们左右,她只坐了一会,便开始觉得胃中隐隐不适,她暗暗祈祷,希望不要在此时出任何乱子。 没过多久,她开始觉得恶心,刚开始只是隐隐的,一阵阵的,而后竟越来越严重,她强忍着去抠自己的手心,想要用疼痛遏制这种恶心的感觉。 刑五爷仿佛看出了她的不适,侧过面来,以目光作为询问,她绝不能在此刻闹出乱子,于是暗暗的摇了摇头。 刑五爷遂转过脸去,正襟危坐。 她开始咬住下唇,身上阵阵发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刑芙率先看出了她的不适,低声询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一询问,就像打破了某种平衡,将她与“恶心”的这场战争彻底宣布失败,她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万幸丫鬟及时带来痰盂,以至于她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待她在浴房修整完毕之后,刑五爷与刑芙已等在门口多时。 她羞愧至极,无话可说,遂落下泪来。 “大姐,我先带她回房。” “要不要我寻个大夫来给她看一看?” 她有些急了,若是大夫看出来她是因为食多了梅子,又因为口渴喝了太多茶水才发生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要丢死人了。于是她急忙握住刑五爷的胳膊,抬起头来,眼中还噙着泪,楚楚可怜,又委屈巴巴的看向他。 刑五爷许是看出了她的意思,遂对刑芙说道:“不必了,她一向便有这个毛病,吐过之后,便会好了。” “那我叫来大夫在府上住着,若是再有不适,及时来唤我。” 刑五爷应下,丫鬟很快便将他们领回客房,她一进门便再也抑制不住,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 刑五爷则快速脱掉军装,点起一只烟来。 她越发觉得委屈,幽幽泣泣的哭着,“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 “把眼泪擦干。” “嗯?” “我见不惯落泪。” 她不敢再哭,急忙擦掉眼泪。 刑五爷迈着大长腿坐到沙发上,伸手去解领口的扣子,仿佛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她有些难以启齿,“我食多了梅子,又喝了太多茶水,许是......” “如果不舒服便早些歇吧。” 她略微有些局促,走到他近前,“我以为你会训斥我的......” 他又开始一边抽烟,一边思考,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训斥你做什么?” 她低头,沉默不语。 刑五爷也没有说话。 “那你会怪我吗?”她突然生出奇怪的想法,若是他觉得她不中用,将她逐出府去,因此牵连到她父兄,那真是天大的罪过。 “托你的福,我们不必整夜待在灵前了。” “奚小姐。”这时丫鬟突然在门外敲门。 她迟疑了下。 刑五爷示意她去开门。 她打开房门,丫鬟将为她与刑五爷准备好的换洗衣物交给她,并代刑芙嘱咐她好好休息。 她礼貌回应之后将房门关上。 “去洗澡吧。” 她应下,正准备拿上衣物去了浴房,刑五爷却在她身后说:“下次遇到问题不准哭。” “什么?” “别人看穿了你,也便等于看穿了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略微默了默,“我知道了。” 她这一夜似睡未睡,几乎未曾真正入眠,本就是陌生的地方,又有刑五爷在身边,自从她入刑府以来,他们还从未在一切过夜。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刑五爷将她唤醒,他们整理完毕之后去灵堂参加了合棺仪式,没有多留,直接出发回了山城。 起初她还坚持着,只是那窗外的街景万花筒似的在眼前转,没过多久她便觉得视线模糊,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刑府! 她翻开被子下床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黑色旗袍,等她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的太阳已经格外刺眼! 她从衣柜中拿了一件五分袖黑白格子旗袍,头上的白色纸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摘掉,待她到浴房洗漱过后,再次下楼时已经一身清爽! 楼下的马头座钟显示已经下午一点,她的肚子叫了一声,丫鬟环儿正巧端着果盘进来,“奚小姐,你醒啦!” 她走过去,“五爷呢?我没瞧见他在楼上。” “五爷将你送回来便出去了呀!”环儿将果盘放到沙发处的茶几上,茶几上摆着的粉蓝色八仙花甚是好看。 “是五爷将我送回来的,怎么没将我叫醒呢?” “五爷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正睡着,他将你放到床上之后便出去了,害的王妈连除秽都没得做!” 刑五爷怎么没有叫醒她呢?她微微有些窘迫,“那王妈呢?” “正在账房核对账目呢?她吩咐了我先来看一看,若你醒了便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她点点头,“那我随你一同去。” 环儿去了厨房吩咐吃的,她则去了前院账房寻找王妈,她到时王妈刚好核对完账目,看到她急忙拉着她走到院中,“来人,快把我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小丫头们急忙搬出火盆和纸钱,王妈急忙让她在黄葛树下站好,划了洋火来将纸钱点着,绕着她的身体从上到下绕了三圈,口中急叨叨的念道:“天理昭昭,银钱纸到,百鬼莫侵,百鬼莫扰!”然后将纸钱扔到火盆中烧尽。 她忍不住掩唇偷 6. 第五章:奚南来访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亲自去问五爷,自然是不可能的,她若有这个勇气,当初便不会被困在刑府之中了。 八月十五日,她收到一封来自奚南的信件,信件中说他已经回到山城十余日,希望能在刑府中与她见面。 她颤颤巍巍的将信拿给刑五爷,没想到刑五爷竟奇迹般的默许了。 八月十八日,奚南正式来到府上做客,他穿着中山装,高挺着个子,依旧笑容灿烂,给她带来了最爱的梅子糖。 王妈上好茶水点心之后很自然的退出洋房,留他们二人独自在洋房中叙旧。 奚南看着她的眼神还同从前一般娇惯,“我见过刑五爷了,他已经将你们之间的事情告诉我了。” 她略微有些难言,“你见过五爷了?” “前日新晋军官的考核大会上,刑五爷担任了考官,他认出了我,与我浅谈了几句,并将我直接安排进了他的卫队旅。”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五爷说,他是在郴州遇见你,之后便要将你带回刑府,而你没有拒绝。” 是的,她没有拒绝,刑五爷直接在她面前枪毙了陈警卫长,她根本不敢拒绝。 “对不起,奚南,我知道你一向心有抱负,你努力了这么久,如今却要因为我,将这一切变得不明不白,我有愧于你。” “大丈夫要立于天地之间,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不是淹没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他落下眸去,“想当初东北沦陷之际,我还未从学校毕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切被敌人摧毁,我什么都做不了,若不是得益于师长的推荐,将我转去宁京继续学业,那么我现在也只能是郴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早在东北沦陷之际,我便已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可有师长的消息了?” 他摇摇头,“如今国内内忧外患,也不知道这东南之地还能支撑多久。” “先不说这个了,奚南,父亲怎么样?”她问。 “哦!”奚南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块怀表,“这是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她接过,打开,那上面还刻着父亲母亲的名字,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信物,自从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一直带在身上。 “父亲还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知自己无法亲自来看你,便叫我将这怀表带给你,让你留个念想。” “他可怪我?” 奚南摇摇头,“怪你做什么?” 她逐渐落寞,“我给父亲丢人了。” “你不过是为自己的人生做了选择,不必愧对任何人。” 她摇摇头,“父亲如此注重名节,如今我在刑府的消息还未传开,以后他人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要给你和父亲多少难堪。” 奚南笑着说:“有多少难堪,便多少难堪吧,又有什么所谓呢?” “父亲来山城有段时间了,因我一直在刑府,未能提供照应,父亲现在文书局可还适应?” 奚南摇摇头,“不太好。你现在也是大人了,我便同你说,你可知那文书局的钱局长是父亲的旧日同窗,自青年时期起便是不睦,父亲这么多年留在郴州,未能晋升,也得益于他的打压。” 她一下子着急起来,“我竟不知还有此事,那父亲此番不正是羊入虎口。” “表面上的由头是因父亲在郴州处理老帅的丧仪得当,得以调来山城,毕竟是五爷亲自调的职,就算不睦也不会做的太过难看。” “那我这便同五爷说说,将父亲调个职位。” “总归是在山城,不管调到哪里去,不还是在钱局长之下。”奚南安抚她,“我跟你说此事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叫你去求五爷,而是叫你心中有数,不要傻乎乎的还不清楚。” “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受欺负。” “你能在这刑府保护好自己,便是对我和父亲最大的帮助。” “可是......” “我还没有问过你。”奚南调转话头,“老帅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你指什么?” “现在外界都在传是大爷杀了老帅,还有几种说法,不过众说纷纭,总归不是病故。” “是了。”她沉上一口气,“老帅并非病故,至于谁杀了他,就不知道了。” “你细讲讲。” 奚北朝外看了看,见没人才敢继续说道:“老帅遇袭当天正好被我遇见了,就是我送你回宁京的那一天,老帅的车子在帅府外被炸,我当时吓坏了,便被帅府赶来的警卫抓个正着,后来便被带进府内,由此才跟五爷相遇的。” “你可有什么危险没有,他们可曾对你用刑了?” 她摇摇头,“没有,五爷明察秋毫,很快便将我放了,只是因为老帅亡故的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便将我留在府内。” 奚南略微放心一些。 “后来,刑五爷彻查帅府,老帅亡故的第二天,帅府的四太太便上吊自尽了,她临死前在信中承认了与大爷私通,为了方便私通,他们在老帅每日午后服食的参汤之中放了助眠的药物,这间接导致了老帅的亡故,被五爷查出,于是便上吊自尽了。” “所以她只是承认私通,并没有说是他们杀了老帅?” “我也只是听他人说,并没有真正看见,只是老帅遇袭当日,五爷在山城指挥部也遭遇了爆炸,想来是不简单的。” “那之后呢?” “之后五爷便发布了老帅病故的消息,并在郴州举办了丧礼,之后便将我带到刑府中来。” “起初外界盛传着几种说法,第一种是大爷想要郴军之位,于是计划除掉老帅与五爷,这是目前大众最为认可的说法,但大爷已经多年未在众人面前露面,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第二种是郴军内部有人反叛,想暗中杀掉老帅与五爷谋反,但目前看来,老帅亡故之后并未有人反叛,想来也是不可能的。第三种是外敌,不论是军阀之间互相蚕食,还是外敌入侵,现在看来也没有发生任何动乱,第四种便是刑五爷。” “刑五爷?”奚北讶异。 “在我看来这是最不可能的,他本就是郴军继承人,又得老帅扶持,没必要去做这样的事,但很显然,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五爷已经打算把老帅的事放到大爷身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帅亡故不久,大爷便在郴州老宅遇火身亡,众人会怎么想?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你是说......?”她不敢再说下去。 奚南目光坚定,“怕就是这样了。” 她难以置信,怎么可以有人杀掉自己的亲兄弟! “自古君王将相,成王败寇,兄弟相残的事情不在少数,更何况,若是如你所说,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大爷做的,他也是害老帅亡故的间接凶手,更何况他与四太太私通,这本就是一件丑闻,所以刑五爷悄无声息的除掉他,是对刑府最有利的决定。” 她难以相信,“我无法想象我会将你杀掉。”她摇摇头,“不!这太可怕了。” “站在刑五爷的位置,他不得不做这个决定 7. 第六章:初次交谈(萌芽)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奚南走后,她将父亲的银色怀表收入首饰盒中,心上觉得宽慰许多,父亲与奚南皆在山城让她觉得在刑府中的生活仿佛看到了希望。 临近傍晚的时候,为感谢刑五爷同意她与奚南见面,并将奚南安排进他的卫队旅中,她特意同王妈学做了桂花糕,准备向刑五爷表示感谢,可是桂花糕还未上蒸笼之际,门房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刑五爷今日有宴晚归,不回来用餐了。 她顿感遗憾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王妈叫她将桂花糕蒸好之后带回洋房,待刑五爷回来之后再给他尝尝,她照做,用过晚饭后,她听奚南的建议找了一些关于历史的书,粗粗看过之后叹了一口气,心上也觉得无话可说。 楼下的马头座钟适时敲了三下,已经夜里十二点整,钟声在整个寂静空荡的洋房中回响,她心上更觉寂寥,起身到沙发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桂花糕正规规整整的摆放在茶几上,早已经放凉,今夜夜色正好,她走到窗边,洋房的小院子虽然不算开阔,但在二楼能越过洋房看到半个园子,偶尔有小风吹进来,甚好。 “五爷,就让我将你送到楼上吧!”千城着急的说。 她探出身子向左一望,刑五爷率先走进月亮门,他扶住墙面,一下便俯在墙边吐起来,千城急忙去扶,却被他抬手阻了去,他接过千城的帕子擦了擦嘴,而后浅浅淡淡道了一句,“无事,你回吧!” “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他缓身站起,转过身时面色已与平常无异。 她有些着急,但身穿睡袍不便下楼,于是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风衣外套来,紧忙套上朝楼下飞奔而去,她下楼时,千城还站在原地没有走,五爷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看到她时明显怔了怔。 她立刻搀扶住他的右臂,随后朝千城示意,请他放心回去。 五爷则诧异的看着她,“你下来做什么?” “我看到你喝多了,所以......”她闪躲过他的视线。 “不必。”他收回手来,开始上台阶。 “你慢一些!” 五爷没有理她径直走向二楼,他在浴房中洗了个澡,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身着浴袍,一身清爽。 他抽着烟走到了她的房间,蹙着眉,坐到沙发上,“你有话要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一贯躲着我。” 她被看穿,略微有些局促,随即给他倒了一杯水,“我今天见过奚南了,所以想要跟你说声谢谢。” 刑五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不怕我了?” 她微微静默,而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下午的时候她对他还有些战战兢兢的恐惧,可是在刚才看到他呕吐的那一刻却一下子觉得刑五爷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你过来。”他说。 她迟疑着走过去。 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 她一下子坐到他腿上,立刻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不是说你不怕了吗?”他吐出一口烟来,将烟头丢进烟灰缸。 她决定坦诚相待,“我确实怕过你,但细细想来你对我并没有什么不是。” “说来听听。” 她略微向左一偏,他的脸就在近前,她又紧张的转过面去,“你将我父亲调来山城,又准我同奚南见面,听奚南说,你又将他调入你的卫队旅,在乾州的时候,你也没有怪罪我的过错,在刑府这么久以来,府上的人也对我照顾有加,衣食上从不亏待苛责,你也从没有用一些繁文缛节来要求我,想来对我是没有什么不是的。” “那你怕我做什么?” 她默了默,不知该说不该说:“你我初见之时,你在我面前枪毙了人,所以我一直是怕你的。” “那人本就该死。” “这世上哪有什么该死的人呢?”她默了默说:“我从小就失了娘亲,我娘是在火场中去世的,我娘又有什么过错呢?天灾人祸尚且不能控制,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 “那若是有人杀了你的父亲,又杀了你的兄长,你也认为他不该死吗?” “那他是该死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杀人父兄呢?” “如此说来,刀子未落到自己身上便是不知道疼的!” “我只知道人命珍贵,自从我娘亲去世之后,我始终这样觉得。” “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他转过她的面来,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政府会吃人,制度会吃人,钱也会吃人,战争会吃人,人也会吃人,就连你的父兄,将来也会吃人。” “你胡说,我父兄又怎么会吃人呢?” “站的低了要为了保全自己而吃人,站得高了,要为了自己而吃人,总归是躲不过吃人!” 她有些气愤,“我不会的!” 刑五爷继续说:“你不会是因为有人为了你,已经吃了人!” 她无话可说。 刑五爷继续道:“你厌恶我杀人,那若是你的兄长将来上了战场也开始杀人,你也会这样厌恶吗?” 她忽然明白刑五爷在说什么?如果有一天奚南上了战场,他也要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去杀别人。 刑五爷接着问:“难道有一个好的名头,杀人便不算杀人了吗?” 她微微落寞,“是我将问题想得过于浅显了。” “你不止浅显,还很天真。”刑五爷吐出一口烟来,“你父亲如此教导,是不打算让你活久一些吗?” “你!”她立刻要从他腿上起来,却被他死死摁住。 她生气的别过脸去。 “你不聪慧,便要谦逊。”刑五爷故意说这话来气她。 “我还未见过有人,明明已经服气了,却还是硬要踩上一脚的!” 刑五爷笑起来。 “你笑什么!”< 8. 第七章:徐小姐归来(冲突) 《奚山以北》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奚北起床之后心情大好,刑五爷早早出发去了山城指挥部,而她则留在府上与王妈话家常,上午,她们正在洋房的沙发上小坐,环儿给王妈送来信件,说是大小姐府上送来的,刚刚送到。 “大小姐这时送信来能有什么事?”王妈嘀咕着,打开信,那信上的内容不长,只一眼便看完了,随后她叹了一口气,“这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 “怎么了?” 王妈宣告一般的告诉她,“徐小姐回来了,三天后到山城。” “徐老爷的外甥女?在香江读书的那个徐小姐吗?” “是!” “那为何......”她疑惑不解,“徐小姐回来不是件好事吗?” 王妈直接一句话告诉她,“她喜欢五爷。” 她一下子定住,深知王妈这句话的意思,若是旁人喜欢刑五爷,那自然由五爷说了算,但若是徐府的小姐,有大小姐这层关系,刑五爷恐怕不好推脱。 “五爷若要娶妻,整个东南之地,没有比徐小姐更合适的人了。”王妈叹道:“你要好好珍惜与五爷在一处的日子。” 她忽然感觉心上受了一击,然后紧紧的拧在一起,就像安慰自己一般对王妈说道:“五爷总会娶妻。” “那可未必!五爷也不一定是非要娶的。”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那怎么可能呢?哪有男子不娶妻,不生子的呢?” “这自然是五爷的私事,如今老帅已经去了,就更没有人更够管了他去,不过这徐小姐喜欢五爷,确是整个刑府都知道的秘密。” 她默了默,“五爷就对徐小姐没意思吗?” 王妈不可思议的说:“按照辈分来说,她该唤五爷一声五舅舅!” 奚北被她逗笑,捂住嘴唇悄悄笑了一下。 “五爷性冷,从前在帅爷面前,还能给徐小姐三分薄面,现在帅爷都已故去,谁还能勉强五爷去应付一个小丫头。” “那大小姐的面子总要顾的。” “就是了,若不是因为大小姐,我也是懒得顾的。” 她不解,“徐小姐在香江读书,应是十分优秀的。” “那书都不知读到谁人脑子里了。”王妈戏谑道:“徐小姐自幼便失了双亲,一直在徐府被教养长大,加上大小姐与姑爷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这倒可好,养成了她骄纵的性子,她要是唤大爷一声大舅舅,我都当做是大爷的亲外甥女,不过要论相貌性格也没有什么不是,只不过我不中意的是,你如此身份身在徐府,却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是不是蠢顿了些。”王妈觉得说的过了,又急忙往回找补,“不过徐小姐也没有什么不是,只是我不中意罢了!” “那大小姐也是希望五爷同徐小姐在一起的?” “原本三年前,五爷刚替帅爷行使职权的时候,徐小姐就闹着要嫁给五爷,大小姐好说歹说才将她安排去香江读书,如今三年过去了,五爷正式继承了郴军之位,徐小姐可不是更着急了,不过依照徐小姐的个性,我是了解的,她倒不是贪图五爷的权势地位,只是怕再不下手,五爷就被其他人抢走了。” 其他人?她静了静,“我?” “可不就是你了,你想想,老帅亡故,大爷去世,徐小姐都未曾回来,可不就是因为你了。” 她心有戚戚然,忽然觉得自己即将变成徐小姐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我实在微不足道,我既无家世背景,又无美貌,头脑也是平平,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放在眼里的。” “自己看中的人,别人碰一下都不行!这就是徐小姐,也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有的心思!你问问你自己,听闻徐小姐要回来,心中可有酸涩?” 她沉默。 “你总是将自己看的太轻,你要知道,你可是这么多年来五爷身边的头一个,就这一点,就是没有其他人可比的!而且!”王妈说:“五爷的软肋,只有你见过。” 她想起了五爷的伤疤。 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实在吓了一跳,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能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疤痕,就像是拿着荆条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停的划,她无法想象,刑五爷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不怕与你说,或许这些话我本不该讲,你听听便忘了,切不可再说,刑五爷这一身疤痕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你可知,从前在军中的时候,不管他受了多么大的伤都从来不肯让人掀起他的衣服看一下,凡是伤痛都是自己忍着,受着,这是他心里的最自卑处,可偏偏这最自卑处他每日都要见到,就像是将一个人的心反复刨了又刨。我也有过伤心事,可是有的时候看不到也就罢了,可是刑五爷不是,他没有一日躲得过去。所以我希望你明白,你的出现是意外,但却是我千盼万盼终于盼到的,我无比希望有一个人能走到五爷身边去,不做什么,就在他身边就好,让他目光所及之处,能够有个人在,让他体会体会正常人的生活,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徐小姐!” 她默了默,眉目之间略带哀伤,“可究竟是谁将五爷伤成这样呢?” “这你便不要问了,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你只知晓,好好同五爷相处,他虽看着冷漠,但心肠是不坏的。” 她点点头,王妈由此离开,她心上的落寞之情难以掩饰,她才刚刚觉得自己可以在刑府里好好待下去,她才刚刚觉得自己可以同刑五爷好好相处,怎么一切就要发生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