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芙蓉》 1. 第一章 《醉芙蓉》全本免费阅读 虽已到了阳春三月,但一连几日阴雨绵绵,风里还带着些许未散尽的冬日料峭寒气。 许知微站在窗边看外头小雨淅沥。 到处都一片潮湿,出去走一圈裙摆便湿漉漉的,还要沾上脏兮兮的泥泞。 往日她最恼这样的天气,外头一片潮湿洗衣本就是件难事,且她换洗衣物不算多,到了这时候总要为这些头疼。 只是这样的境况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约莫一个月前,许知微被许家以表姑娘的名义接了回来。 说是要嫁给秦家的小公子。 许家与秦家的婚约是祖辈定下的。只是秦家世代为武将,这两年边疆没有战要打,秦家也逐渐势微;而许家代代为文臣,这两年愈发得圣上赏识。 早些年许家就不大满意这桩婚事。 而且这秦家小公子自幼起便是京中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随着越长越大不但没稳重,还愈发没个正形,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偏偏许家主母膝下只有二儿一女,小女儿许明珠自幼便被捧在手心,自然是不愿嫁给这样的人。 本想打浑过去,这秦家却像是察觉不到一般,自许明珠及笄起,三天两头便跑来同许夫人聊这档子事。 甚至连大雁都提前送了过来。 吓得许夫人寝食难安,这才想到了自幼时起便放到乡下养着的许知微。 左右一早说的是许家女儿,又没定下就是许明珠。 将人接到了府上,许夫人的心才算安下来。 虽不大喜欢她,但到底是帮了自己的小女儿,许夫人在用度上倒是没苛刻她。 “表姑娘,当心些,小心染了风寒。”那头发梳得敞亮的苏嬷嬷放下手中的汤药慌忙上前关窗,转身劈头盖脸地数落道:“表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这些天好不容易补了些肉出来,若是生个病瘦了回去,那秦家怎么瞧得上?” 姜朝以丰腴为美,而许知微长在乡下三天两头能吃上肉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到底不似京中贵女那般山珍海味换着吃,很是消瘦。 刚到许府时弱不禁风的,似乎风一吹便能将她吹走,半分不像大家闺秀。 好吃好喝养着,喂了不少汤药,晚间还要泡药浴,这才堪堪丰腴了些,有了些许娇生惯养的影子。 一旁一直随着许知微的小丫鬟青叶忍不住为她争辩了几句,“嬷嬷,即便如此,屋里未免太热了。这样的天还烧炭火,太过了些吧。” 已到了春日,屋内还烧着炭火,青叶在屋内站了没多会背后便汗津津的。 这许家人是生怕许知微受一点寒参加不了明日的宴会。 每到晚间还要泡那滚烫的药浴,泡足一个时辰,将许知微白皙的皮肤烫得发红才罢休。 青叶是幼时被许知微捡回去的,几乎是被她一手带大的,也知晓她忍气吞声的性格。瞧见许知微这样,忍不住心疼。 她年纪又小,没忍住便争论了几句。 苏嬷嬷瞥了青叶一眼不满道:“府上没教你规矩吗?胡乱插嘴,若是出去惹了京中权贵你担待的起吗?” 这般劈头盖脸的指责,尚且年幼的青叶被责骂地满脸涨红。 许知微知道青叶只是心疼自己忍不住辩驳几句,也自觉给旁人添麻烦,低垂着眸子,忙满怀歉意道:“劳烦嬷嬷了,青叶没有坏心,我代她向嬷嬷道歉。” 苏嬷嬷是许夫人身边的老人了,知晓前因后果,也心知肚明这事是许家需要她,语气缓和了些,“表姑娘好歹注意些。姑娘对自己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虽说这事是夫人承了姑娘的情。但姑娘应该清楚,凭姑娘的身份能嫁到秦家是高攀,是天上掉馅饼。这乡下人家有几个人能嫁到这种高门大户当主母的?当个妾室都讨嫌。平日里是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好事的。” 她又看了看一旁被说得面上发红的青叶,提点道:“表姑娘这京城不似乡下,这里是讲规矩的,一句话便能生惹事端。姑娘以后也是做主母的,身边的丫鬟一定要管好了。” 说完她端起汤药,递给许知微,“表小姐好好想想,不要辜负了夫人的厚待。” 许知微轻轻点了点,“多谢嬷嬷提点,知微铭记在心。” 苏嬷嬷说得话虽简单直白,但许知微心中也有数。 晋朝最是讲究门当户对,秦陆北虽是高门大户瞧不上的纨绔,但秦家也是有底蕴的。秦陆北更是承了父亲的衣钵,在军中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 若不是托了谢家的福,她这个农家女是怎么都攀不上的。 既是高门大户便是讲规矩礼仪的,一举一动都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许知微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第一次喝这汤药时,她没忍住捂着胸口吐了出来,但从未推辞过一次,至今未抱怨过一句,只低眉顺眼地应下,如今已能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见她仍旧乖顺,苏嬷嬷才笑眯眯地接过空碗道:“表姑娘知晓就好,夫人在正厅等着呢,请姑娘去一趟。” 她看了看青叶道:“青叶便不去了,免得冲撞了夫人。” 许知微安抚般看了看青叶,便忙随着苏嬷嬷往正厅去。 许府着实太大了些,来的第一日许知微便傻了眼。 宅子巍峨庄严,门口放着两个石狮子,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除却花园,旁的地面都铺着石砖。 许知微不知道许府内又有几个小院子,也不好意思乱逛。她只去过许夫人的院子,比她在乡下是院子大了整整两倍。 这些天她生怕走错了路,也怕做错事惹麻烦,只留在许夫人安排她住的小院里,仆从们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外头石阶路滑,苏嬷嬷递了一把伞给许知微,怕她着凉又给她披了件白狐裘,象征性般嘱咐了一句,“雨天路滑,表姑娘小心些。”便走在前头领路了。 阵阵冷风虽吹得人心里发瑟,但白狐裘还是太厚重了些。 许知微披着白狐裘撑着伞,小心翼翼地随苏嬷嬷七拐八拐,没多会便发了香汗淋淋。 好不容易走到了正厅,许知微已然热的气喘连连。 许夫人盘了已婚髻,穿着深褐色的襦裙,还披了件同色的花鸟披帛,坐在主座喝着热茶,一举一动尽显华贵。 与之相比许知微就穿得太过夸张了些。 这几日她一直同府上的教养嬷嬷学习礼仪,此刻娴熟地向许夫人行礼。 “好了,起来吧。”许夫人说罢看着她身上厚重的白狐裘皱眉同一旁的苏嬷嬷道:“这样的天,怎的给她穿这般多?” 苏嬷嬷恭敬道:“回夫人,一连下了几日的雨,表姑娘身子不好,外头风又大,奴婢这是怕她染了风寒。” 闻言许夫人也点了点头,她倒是不在乎许知微平时如何,只要能参加明日的宴会便好。 许知微和她的母亲着实是太像了,见的第一面起许夫人就这样觉得,所以这几日一直是身边的嬷嬷在教。 < 2. 第二章 《醉芙蓉》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三,上巳节。 许家办了流觞曲水宴,提前一月宴请了不少世家子弟。 流觞曲水原是在郊外,众人围坐在回环的水渠边,任由酒杯顺着曲折的水流缓缓漂浮,飘到谁跟前,谁就取杯饮酒,早先是为饮酒助兴,后来文人们借此吟诗作对。 到了姜朝,京中贵族觉得去郊外有失身份,会在府上备个石桌,再请能工巧匠凿上迂回曲折的沟槽。 此次许府宴请,一是为了让许知微和秦陆北见一面将婚事定下来,二是为已到出嫁年纪的许明珠择个良婿。 担心出什么岔子,苏嬷嬷天方蒙蒙亮便来唤许知微洗漱。 没料到许知微已起了身,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写什么,闻声侧过身来。 微暗的天光朦朦胧胧映出她的面容,朦胧中她的面容更加艳丽,只是这份艳并不显俗气。 她似乎有些迷茫,低垂着眸子,轻软地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像是迷雾中绽放的娇花,还带着水汽,引人折取。 嬷嬷跟在许夫人身边许久,京中贵女见了个遍,在这刻还是忍不住晃了神,片刻才上前为她梳妆。 当今女子讲究端庄,更何况这是秦陆北第一次见许知微,不得不重视。 只是这重视还要讲究度,若是用力过猛,就过犹不及了,显得轻浮。 苏嬷嬷手艺好,不逾多时便为她盘好了飞天鬓,又给她选了一件粉嫩的罗裙。 迷雾散开,她水灵灵的,面若桃花。 罗裙勾勒出玲珑有致,妩媚,却并不显艳俗,眉眼间掩不住的那份怯懦,反倒让她有了几分方及笄的青涩。 苏嬷嬷又给她挑了个不大张扬的簪子,这才出声叮嘱道:“表姑娘记好规矩,一会儿切莫出岔子。能不能攀上这高枝全看你自己了。” 许是看见许知微眉眼间的愁容,苏嬷嬷出声宽慰道:“姑娘莫忧心,你这般风姿卓越,那秦公子没有不满意的道理。” 许知微低垂着眸子,轻声问:“嬷嬷,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她虽别无选择,但将要面对往后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婚姻于女子而言便是一辈子的事,同为女子,苏嬷嬷怎么不懂,她也知晓京中有关秦陆北的风言风语不少,宽慰道:“姑娘莫要听外头那些闲言碎语。秦小公子十七岁时便随父亲上战场,如今在京中也是个将军。” 苏嬷嬷凑到她耳边声音小了点,“而且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行为放荡了些,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属意他呢。” 她站在直了身子,接着道:“但若是那样,这好事怎么能轮到你的头上。这日子嘛就那么回事,咱们女人好好操持,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再说了这汉子哪有老实的,起码秦公子样貌好,瞧着气就能消了大半。” 许知微抿了抿下唇,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嬷嬷。” 许是她这样太过惹人怜惜了,又或者是在这屋内站了没多会背后便汗津津的,苏嬷嬷忍不住开口宽慰道:“姑娘莫要伤神,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许知微望向窗外,过去的很多次她都是这样呆在窄小的院子里向外看。 四四方方的院子困住了她,她的世界满是潮湿。 日子真的会越来越好吗? 半晌许知微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嬷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外面灰蒙蒙的,窸窸窣窣仍旧下着雨,雾蒙蒙一片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 谢衔青一月前便收到了许府的请帖,备好了礼便去许府赴宴了。 许家给的帖子是午时初,雨天路滑,且谢衔青习惯提前出发,巳时末便赶到了。 许是因许明珠对他有心思,是许夫人亲自接待他的。 说起许明珠,谢衔青便觉得有几分头疼。 他知晓大庭广众下拒绝于女子来说是何等难堪,私下算是将话都说尽了,偏生许明珠非但不退缩,反倒有愈挫愈勇的架势。 眼下许夫人穿着深蓝色的菱锦对穿交领,外头还披了件同色的祥云披帛,见他来热切地上前给他引路。 谢衔青礼貌性地问好后,落后半步走在许夫人身后。 礼仪做派让人挑不出错来。 许夫人走在前头,斟酌片刻摆出一副聊家常的模样开口道:“这时间过得真是快啊,陆北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先前两家有婚约,今日我也想同秦夫人聊聊两个孩子婚约的事情。” 秦许两家的婚约不算秘密,只是许明珠和秦陆北二人不算太对付。 谢衔青微微颔首,等着许夫人下言。 许夫人接着试探道:“衔青同陆北一般大吧,可有婚娶的打算?可有中意的女子?” 谢衔青微微摇头,“在下志在四方,恐无法料及未来之妻。” 他未将话说尽,许夫人听出了其中的婉言拒绝之意,便囫囵过去,巧妙的换了个话题。 刚进厅便瞧见秦陆北吊儿郎当地站在花厅同几个狐朋狗友高谈阔论。 闲适地仿佛在自己家一般。 瞧见了谢衔青他才止住了话头,他们二人是总角之交。 秦陆北比谢衔青大几个月,且以谢衔青的脾性,在京中没个至交好友,秦陆北便自认要摆出作为兄长的派头。 一瞧见他,秦陆北便撂下一干狐朋狗友单朝他一人走了过去。 见到许夫人,秦陆北老老实实唤了一句,便吊儿郎当地想上前同他勾肩搭背。 谢衔青一向不喜这些肢体接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秦陆北便老老实实放了下来。 他狐朋好友多,平日在一处挨肩搭背惯了,一时便没改过来,他笑嘻嘻地解释道:“习惯了。” 谢衔青没搭话,只恭恭敬敬地同许夫人说了一声便随秦陆北一同向宴厅走。 “今日你来的倒是早。” 秦陆北行事荒唐,礼仪规矩视若无物,往常宴会总要姗姗来迟,今日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也难怪一向话不多的谢衔青会主动问及。 秦陆北走路没个正形晃晃悠悠的,漫不经心道:“还不是我娘,非说今日许夫人要找她聊婚事,一大清早便将我唤了起来。” 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谢衔青自幼起便开始诵读圣人经典,将诗书礼易铭记心中,平日里也一直克己复礼。 往常秦陆北行事出格,他自觉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但婚姻大事事关另一个人,谢衔青头一次蹙眉道:“婚姻之事并非儿戏。” 秦陆北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我心中有数。” 言尽于此,谢衔青也没再开口。 许夫人看着这二人的背影,秦陆北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裳,走路悠 3. 第三章 《醉芙蓉》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罕见的,外头雨竟渐渐停了,阳光扫去阴郁。 宴席刚过半秦陆北便坐不住了,他本就不是附庸风雅的料,筷子没动几下便想往外跑。 他象征性般问身旁的谢衔青,“景策,去花园吹吹风吗?” 谢衔青不是爱乱晃的人,平时是不会瞎凑这个热闹。 今日却罕见地点了点头。 这席不算正式,可以四处走动,身边走动的人也不算少。 秦陆北心知问了谢衔青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没多问,同他一起起身去了花园。 一离开热闹喧嚷的宴席,凉风吹在身上,秦陆北觉得自在极了。 他自顾自道:“也不知办这些宴会做什么,一帮不大熟的人凑到一处去虚伪客套,还要顾及着礼仪虚伪客套。” 谢衔青虽恪守礼仪,但也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没附和也没反驳。 秦陆北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伸了个懒腰,在花园漫不经心的走。 风吹雨打下,落下一地残花。 谢衔青突然出声问:“听闻那位许小姐是来京城同你成婚的,你怎么想?” 他一向不爱管旁人的事,秦陆北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一愣。 半晌后他漫不经心道:“哦,我也是刚听说。随便呗,世家大族的婚姻不就那么回事嘛。我这么吊儿郎当地,许夫人瞧不上,舍不得将许明珠嫁给我再正常不过了。还能怎么着,凑合过呗。” 言罢秦陆北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声道:“再说我瞧那许知微也是沉鱼落雁,怎么着都是我占便宜。” 他这副纨绔的模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说谢衔青早就适应了。 况且谢衔青从来都不是会在乎旁人的为人处世,今天是头一次觉得秦陆北未免太招人烦了些。 闻言忍不住轻轻蹙眉。 他想到了许知微那双眼睛。 青涩的像刚出生的小鹿,怯生生地看着你,泛着盈盈水光,惹人怜惜。 低垂着眸子时看上去满腹心事,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谢衔青平日里就像是无波无澜的旧井水,这是他头一次,对另一个人有了类似不满的情绪。 偏生秦陆北还凑到他面前接着讨嫌,“有我爹娘珠玉在前,我啊对婚姻二字早就没了期盼,只盼着她别拦着我多娶佳人就好。” 秦陆北爹娘的事谢衔青也听说过几分,无非是少年将军娶妻后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在征战后带回来一个边关女子。 原先满心满眼都是妻子的少年将军如同换了个人般劝挺着大肚子的妻子豁达。 还将整日陪着另一个女子,美名其曰孤苦伶仃需要呵护。 秦陆北早先就说过,他接受不了突然腐烂,倒不如一开始就风流些,也省得给旁人希望。 可是谢衔青只要一想到那双眸子里蓄满泪水,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花园里有一座巨大是假山,做工精巧,底部堆砌着大小形状花纹不一的石头。 里头别有洞天,专门做了镂空,雅致地放着石桌石凳供人休憩。 二人晃晃悠悠地绕着准备去歇个脚。 没成想老远便听见了有嬷嬷唤,“来人啊!表小姐落水了!” 谢衔青不自觉快了几步走上前。 粼粼湖水中,只能看到粉色的衣角。 * 宴席过半瞧见秦陆北离席,许夫人便催着许知微去花园寻许明珠。 许知微不明所以,她早先就察觉出许夫人不愿她与许明珠有交际,如今不知怎的了突然让她去寻许明珠。 她也没多问,闻言点了点头便随苏嬷嬷一同离席了。 初春荷花仍含苞,湖面上光秃秃的,只有一片碧色的水面。 苏嬷嬷带着她七拐八绕走到假山遮挡的隐秘处。 湖水是引来的活水,当初为了防止有人落水特意做了围栏,只有这里是漏网之鱼。 初次干这档子事的苏嬷嬷心里发虚,更何况许知微对她出奇意料地信任。 等她将人推到水里时,还有些恍惚,手心汗津津的。 居然这般顺利。 她按照许夫人吩咐的那般,站在原地高声唤道:“来人啊!表姑娘落水了!” 她一边唤一边紧张兮兮地往湖里看。 可惜湖里除却一开始落水时“砰——”的巨响,往后便再没动静了。 这是苏嬷嬷第一次干坏事,还是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往日里她做的最坏的事不过是贪点厨房的粮食回家。 乍一接触事关人命的事,她紧张的不得了,唤得更大声了。 直到谢衔青和秦陆北赶过来,苏嬷嬷的心才算落到肚子里。 她连忙拉住秦陆北,“秦公子……” 话还没说完,面前两个男子便一同跳进湖水里。 * 湖水溅起层层浪花,粉色的裙摆与水波交缠。 许知微不识水性,甚至连最基本的尖叫和扑腾都忘了。 耳朵和鼻腔全呛进了水,她在湖水中痛苦。 这大抵又是许夫人的主意,不然她于许家还有用处,又与苏嬷嬷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平白遭此劫难? 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要不就借此死去吧。 这世间好像没有人爱过她,亲生母亲早早撒手人寰,亲生父亲对她满怀怨气,奶娘守着她不过是为了许家的几两碎银。 许知微囫囵吞枣般过着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如同野草般在乡野间野蛮生长。 冰冷的湖水仿佛刺进了心里。 她想到还有青叶,她捡回来一手带大,和她抱团取暖的青叶。 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许知微意识涣散之际,她瞧见一个玄色衣角。 那一刻她似乎窥见了天光。 * 将人抱上岸后谢衔青心才算安下来,墨色的长发湿散下来,身上衣服也湿漉漉的,却并不狼狈,依旧风度翩翩。 见人救了上来一同下水救人的秦陆北也安下心来。 一旁的苏嬷嬷只觉得大事不妙。 许夫人一开始就料到秦夫人不会一下就接受许知微,便想着让秦陆北来一出英雄救美。 姜朝民风不算开化,落水被另一男子所救,传出去必定名节有损,到时许家再强硬些,秦夫人就不得不认下了。 可是闹这一出将人救出来的成了谢衔青,这该如何是好。 眼见着许夫人将要领人来花园了,苏嬷嬷连忙开口道:“谢公子,依奴婢之间还是由秦公子来抱吧。这表小姐同秦公子是有婚约的,若是眼下这样被旁人瞧见了,怕是传出去表小姐名声不好听。” 这样的道理谢衔青自然是懂的。 只是眼下许知微双眼禁闭,微微蹙着眉,粉嫩的鼻尖泛着红,轻薄的春衣因为粘腻在身上,显出曼妙身姿,柔软乖顺地躺在他怀中,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本能的不想拱手让人。 可是这本来就不是他的,谢衔青只犹豫了一秒便将人递 4.第四章 《醉芙蓉》全本免费阅读 秦夫人越想越觉得不高兴,但不论心中再不满也不能闹到面上,她噙笑拉着在许夫人商讨婚事,维持最后的体面。 刚回到府上便掩不住怒气,不满地对秦陆北道:“这许夫人分明就是瞧不上我们秦家,舍不得将女儿嫁过来,便不知道从哪拉了个人来凑数。” 想到先前她低三下四去找许夫人聊秦陆北同许明珠婚事,眼下是越想越气,“那许夫人整日也不知道神气什么,没了许家谁能瞧上她女儿?” 她又看着不争气的秦陆北,“今日这事显然是许夫人挖的坑,也就你傻乎乎还往她坑里跳。” 一想到许知微那张脸,秦夫人露出嫌恶的神情,“那许知微长得像是狐媚子,瞧着便不像是安生的主。” 秦陆北深知自己母亲的性格,不欲同她争辩这些,懒洋洋道:“儿子有什么长处能让许夫人瞧得上的吗?母亲再清楚不过了。” “再说了,”他轻笑一声,吊儿郎当道:“儿子就喜欢狐媚子。” 说罢便走了,只留秦夫人在他背后怒责道:“我这般低声下气还不是为了你?好歹秦家也是武将世家,你若是争气些,什么样的女人不往上扑?” 她讥讽道:“不争气的东西!瞧瞧你父亲,出去打个仗就能勾得女人从边疆追随过来。” 秦陆北面上带着笑,像是早就习惯了母亲的责骂,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玩世不恭道:“您不争气的儿子先退下了。” 他背过身去,嘴角落了下来。 背后秦夫人被他起得火冒三丈,跟贴身丫鬟明怡斥骂道:“你瞧瞧这个混账东西!我整日在沈晚乔身后低三下四的是为了谁?整日里没个整形的!” 明怡上前给秦夫人递了杯凉茶,“夫人别急,喝茶降降火气。” 秦夫人一把将茶杯扔了出去,茶水溅到门槛便,杯壁支离破碎,“我怎么喝的下去?本身就没个正形,那狐狸精还没嫁过来便将他迷得团团转,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这些年做了主母才学着旁的高门主母那般讲起面子和礼仪。 明怡眸子暗了暗,上前为秦夫人顺着气,见秦夫人情绪逐渐平缓,“夫人莫急,依奴婢之见小公子这是被夫人拦着逆反的心思上来了。” 秦夫人有些犹疑道:“何出此言?” 明怡同接着道:“夫人想想这京中哪个没人小公子没瞧过?那心慕小公子的美人也多了去了,小公子可有正眼瞧过?那许明珠小姐也是京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同小公子自幼一同长大都没让小公子动凡心。奴婢今日候在夫人身侧时也瞧了那许知微小姐几眼,虽好看但比之许明珠小姐气度还是差了些的。” 秦夫人闻言心思也有些倾斜,秦陆北虽行事放浪了些,但倒是没对哪个女子起过心思。 说句难听的,青楼的花魁都没勾住他的心。 她顺着明怡的说法想着,也觉得秦陆北今日只是反叛的心思起来了,她问道:“你觉着该如何做?” 明怡知晓秦夫人这是听进自己的话了,稍稍放松了些,接着道:“这男人啊,都喜欢反抗,越是拦着就越要做。夫人这般拦着,小公子反而觉得自己同许知微小姐是真爱,而夫人便成了这棒打鸳鸯的棒了。” “依奴婢之见啊,夫人还是别管这些。这许知微小姐是铁定要嫁过来的,不若夫人对许小姐好些。小公子没了阻碍,两个人安下心来尝了些茶米油盐,小公子就能懂了。倒是公子也能明白夫人对良苦用心。” 秦夫人若有所思,经过秦将军的事,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男人就是个贱骨头,你越是拦着他就越是上杆子的反抗。 早些年她为了后院刚来的农妇同秦将军大吵大闹,搅得府上鸡犬不宁,秦将军却同那农妇越发如胶似漆。 而她厌倦了争吵,不大管他们的时候,秦将军同那农妇反倒淡了下来,去农妇院中的此事都比以往少了。 经明怡这么说,她算是彻底被点醒了,总觉得是自己今日气急太过激了,才让秦陆北对许知微提起兴趣。 她又想起许知微,越想越不喜。 长着一张太过艳丽的脸,家世、礼节一概不知。 秦夫人左思右想仍旧想不出许家再扬州有什么显赫的表姑娘,大抵是个名不经传的,被许夫人钻了先前约定的空子。 一想到要对这样的人物示好,秦夫人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 谢夫人生怕夜长梦多,拉着秦夫人生生将婚事定在了一个月后。 而秦夫人一想到明怡说的那些话,生生忍了下来,一副对许知微很是满意的模样。 秦府倒还好,早先秦夫人整日想着能让许明珠和秦陆北的婚事早早定下来,提前备了不少东西,现在更是敷衍的直接用。 许府便不同了,虽说许知微不是许府什么正经小姐,但也是以许家表小姐的身份嫁过去的。别的可以不顾,许府的面子是一定要顾的,府中上上下下忙做一团。 新郎官倒是乐得清闲,提早在军中告了假,整日不是同狐朋狗友赏花、逛青楼,厌倦了便是凑到谢衔青那讨嫌。 谢衔青喜静,平日里多是一个人待着,就连贴身伺候他的康柏也不常待在他的书房。 见秦陆北又来了,他微微蹙眉,低声道:“你没有旁的事了吗?” 自幼被他说惯了,秦陆北并不在意他语气中明显的排斥,伸了个懒腰依靠在榉木素直口玫瑰椅,“告了假,府上又在忙活婚事,我这不是不知道去哪吗?不躲到你这,又要被那帮人拉去逛青楼了。” 谢衔青闻言有几分不适,脱口而出道:“快要成婚了还是收收心,不要去那烟花之地为好。” 那日宴会后他便经常听人提起许知微,大多数人是在议论她同秦陆北的婚事,还有一部分人是在讨论她的长相。 就连他的母亲都提起过一次,说她水灵灵的,不愧是江南女子。 那些声音并不算喧嚷,府上提起来的次数也不算多,谢衔青虽刻意避开,却还是在无意间记了下来。 扪心自问秦陆北先前也说过类似这般不正经的话,但往常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是这一次谢衔青一想起许知微那双明眸蓄满泪水,便没忍住开口说教了几句。 不过好在秦陆北心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嘿嘿笑了两声,“我知晓的,所以来你这避一避。” 谢衔青便没开口赶人,就连秦陆北坐不住在书房窸窸窣窣地乱走都没说什么。 秦陆北走累了便随意找了本书,歪 5.第五章 《醉芙蓉》全本免费阅读 天蒙蒙亮时,许夫人就领着宋嬷嬷来唤许知微起身。 身后还跟着一行端着金玉首饰和喜服的丫鬟,和一行老道的妆娘。 许知微本就睡得不安稳,心中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她乖顺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妆娘为自己上妆。 喜服是绣娘紧赶慢赶出来的,虽不若旁的贵女那般镶嵌珍珠玛瑙,但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繁复的喜服她穿着却无累赘之感,大红色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她的妩媚,宛若出水芙蓉。 妆娘不是府上的人,也不知晓许知微的处境,看着她尚未施粉黛的面庞,手颤了颤,“表姑娘真是沉鱼落雁,奴婢这样的女子见了都移不开眼。” 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魂,像是话本子中摄人心魄的妖精。 许夫人闻言冷哼一声倒是没反驳什么。 倒是许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水粉扫开,平白给她添了份娇媚。 眉眼间的怯懦隐去了那份媚,只剩下娇俏。 这一晃时辰也不早了,嬷嬷将凤冠给她戴上。 凤冠顾及许家面子做得华贵,尽管没用真材实料,放到头上还是颇有分量。 幸而教养嬷嬷提前让她顶着东西练习过,她戴着凤冠倒没觉得不适。 前院鞭炮齐鸣,震得人心尖发颤。 姜朝在婚嫁上的习俗颇多,喜娘三次催妆、娘为女儿喂上轿饭、哭上轿子云云,都被许夫人商量着去掉了。 且不说她不愿充当许知微那狐狸精娘,再说她看着许知微出嫁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能哭的出来? 但“抱上轿”还是免不了的,许夫人的二儿子许言玉在闺房外等着。 眼见着到了时辰,喜娘连忙进来盖喜帕。 那喜帕说是秦夫人亲自为她绣的,上头绣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帕子盖在凤冠霞披上,细珠坠下来,一晃一晃的。 许言玉被唤进来,一把抱起许知微,稳稳当当跟在喜娘身后。 许知微同这个名义上的二表哥并不相熟,只在早先来许府的时候瞧过一眼,此刻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 视线被喜帕阻挡,她一颗一颗数着垂下的细珠。 许大理寺卿日渐受陛下赏识,许夫人与当朝皇后沾亲带故,膝下两个儿子前途一片明朗,不少人来凑这婚礼的热闹,来同许家攀攀关系。 于世家贵族来说无论是何种宴会为的都不过是交际和彰显身份地位,面子上的自然要周全。 因此许家给的陪嫁并不算少。 耳边是那些没见过几次面的主母们在客套,许知微被抱着一步一步远离这片吵嚷。 挂着红锦绸的门府大咧咧地敞开,鞭炮仍旧响着,外头还围着不少凑热闹的老百姓。 身着大红色喜服的秦陆北在门口身骑骏马,骏马脖颈还系上了大红花,早已恭候多时。 秦陆北生得剑眉凤目,平日里吊儿郎当都有不少女子倾心,今日人逢喜事又收拾了一番,更加风流韵致。 许家的喜娘将人领了过来便算是完成使命了,秦家的喜娘连忙上前掀起马车的帘幔,方便许言玉将人抱进去。 许言玉对许知微的情感颇为复杂,早先他就对上一辈的事情有所了解,但她又替自己妹妹嫁了过去。 这一切纠结在见到许知微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许知微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衫怯生生地跟在嬷嬷身后,竹清松瘦,遇到他时生涩地行礼。 她虽貌美但太过艳丽,不算好事情。 许言玉有妹妹自然晓得女子太过艳丽不是好事情,更何况是穷苦人家的女子。 他轻轻叹息一声,看着这个比自己妹妹还小些的女子,小声叮嘱道:“秦陆北行事放浪,你无父母长辈撑腰万事顺着他些。京中重规矩,一切小心。” 许知微在府上至多冲他行过礼,没料到许言玉会叮嘱她这些,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多谢表哥。” 许言玉言罢便转身离去,从前他就瞧不上秦陆北,二人不对付到见面都要互吐口水。 今日这种场合,许言玉面对他还能露出笑就已称得上是体面,谈笑风生是做不到的。 随着喜娘高扬地一声“起轿”,鸣乐声响起与鞭炮声交杂,秦陆北骑在骏马上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许府,妥妥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落日余晖映照在花轿上,金灿灿一片。 鸣乐声跟在马匹后越吹越响,秦陆北头戴金冠骑在马上没多会便疲惫了,他冲牵马的小厮道:“还有多久?” 小厮知道他的脾性,忙恭恭敬敬答道:“回公子,还有一段呢。” 秦陆北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找条回府最近的路。” 有头有脸的人家出嫁一般是要带新娘子绕城的,且抄近道回去这吉时又该如何是好。 喜娘急得团团转,但也知晓这“混世魔王”的秉性,不顺着他,他怕是要闹翻天。 秦陆北不顾他们都纠结,已经停了下来。 进轿坐定后,有臀部不可随意移动的说法,所以大花轿内的许知微搞不清状况,却也战战兢兢地不敢乱动。 没过多会喜娘便做出了决断,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了秦府。 一行人内心焦躁,生怕招来责罚,不可避免地有些颠簸。 大花轿再次停下的时候,许知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今日出嫁了。 嫁给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心中谈不上欢喜,也谈不上伤心,更多的是无措与茫然。 * 谢衔青与秦陆北是金兰之交,秦陆北的婚事他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昨夜他睡得不大安稳,反复梦到那日他跳下湖救许知微。 只是在梦里他没有将怀里的人拱手让出。 谢衔青揉了揉太阳穴,晨起备礼后,到秦府赴宴。 尚未到吉时,秦陆北身着大红喜服,头戴金冠,站在花厅同一群狐朋狗友胡侃。 “陆北有福咯,那日我瞧见了,嫂子长得着实带劲。” “谁说不是呢,那楚楚可人的,我看花楼没一个比得上的。” 诸如此类的话,几人嘿嘿直笑,听着不大好听。 秦陆北就站在其间,笑眯眯的,没搭话也没反驳。 谢衔青闻言蹙眉,唤了一声,“秦陆北。” 秦陆北这才招呼了友人几句,迎到谢衔青面前,“景策,你来了啊,你一会儿当真不随我去迎亲?” 谢衔青不喜热闹,早早推拒了,眼下他垂眸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秦陆北早就预料到了,眼见到了吉时,招呼了谢衔青一声,便同几个友人,前去许府接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