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了世子朱砂痣》 1. 跳河 《死遁后成了世子朱砂痣》全本免费阅读 秦淮河畔,一松筋鹤骨的男子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不疾不徐行走在雪地,月华在他清隽的面上渡了一层冷光,他平静的眸光不时睃巡左右,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身影,眸色渐渐发暗。 “世子爷不该丢下姜小姐不管,这下只怕得罪死了忠勇侯。”跟在身后的长随关胜埋怨道,“林姑娘也太不识大体,耍性子也不分个场合。” 今儿个本是荣国公府世子容璋与忠勇侯府小姐相亲的日子,林晚却扬言要跳河,硬生生气得侯府要悔婚。 一个戏子而已,世子爷即便被她闹得娶不了姜小姐,就能娶她不成?不过是徒惹厌烦罢了。 可关胜目光紧锁在容璋脸上,他却对此没有半句置喙,反倒是其冷峻的目光正一一掠过画舫上几个桃红李艳的女子,正在仔细搜寻她的踪影,好似她闹出来的事与她的安危相比压根就不值一提。 等确认河面上那艘画舫里头没有林晚,容璋这才踅过头来,言语之间尽是毫无底线的偏袒,“这事怪我,事先没有同她说起过,她醋性大,知道了自然是要找我闹的。” 关胜很是不喜欢林晚这个胡搅蛮缠的做派,趁机上她的眼药道,“爷,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林姑娘心思也太重了些,你还是不要再纵着她了,以免将来捅出大篓子来。” 容璋一脸的无可奈何,“晚晚那点心思,也只是用在我身上,她一个女儿家,还能捅破天不成?” 关胜就不明白了,也不知给自家爷灌了什么迷魂药,竟叫自家主子爷如此宠溺。 与此同时,忠勇侯府竹影掩映的花厅内,侯夫人封氏正大发雷霆,“都说这容璋最是光风霁月,没想到竟这般不知轻重,依我看这门婚事往后休要再提。” 姜芙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容璋会在两人相看的时候离她而去,她是侯府千金,有自己的矜傲在,在被如此无礼对待后,该是要主动拒了这门婚事。 可她咬着唇瓣思索半响,终究还是对封氏道:“咱们这宗人家,哪个男子还没点荒唐事。母亲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这幅恨嫁的模样叫封氏很是叹然,隔空点了点她的头,“你糊涂啊你,如今还未成婚,他就这般不给你脸,将来你若是嫁进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就不怕他宠妾灭妻?” 姜芙摇了摇头,依然还在替容璋找借口,“他不是那样的人,今日也是事出突然。那个戏子虽然不值得一提,可毕竟是一条人命,他去寻她也是人之常情。” 然便是人命横在跟前,若是不放在心上,大可以叫人前去。 封氏还待分说,却瞧见自家闺女隐隐的泪花,也只能叹道:“罢了,既你非嫁不可,娘便去国公府讨一个说法。” 顿了顿,她眼神一阴,“总之这戏子是决计留不得。” 久春园,林晚还不知她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又有怎样的变故降临,正失魂落魄地喝着闷酒,只为那一个负心人。 之所以说负心,是他打算娶妻了,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不是兰英姐听人说起,只怕还不知道要瞒着她多久。 她才不要同有妇之夫来往。 风雪越发下得大,鹅毛大雪透过支摘窗倒灌进内室,冷得林晚打了一个哆嗦,将目光自院子的月洞门处收回,转而去炕桌上取了一个手炉握在掌心,却又赶忙将视线递出窗去,等一个妄想中的人影。 兰英察觉出了她的心思,忙将支摘窗阖上,隔绝了外间的狂风骤雪,也隔绝了林晚的视线,她在炕几旁的炉子上取了酒壶又给林晚斟了杯热酒,“那么暗了,他要是能来早就来了。”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我算是哪个牌面的人物,他怎么会为了我而抛下名门千金?”虽然如此,可一想到今遭恐怕惹了男子的嫌,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兰英姐,你说他往后还会来看我吗?” 分明扬言要跳河,想要报复他欺瞒的是她,如今懊恼不已的也是她。 兰英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她旁观者清,容璋和林晚相识快一年,两人私底下时常见面,可始终不给一个名分,分明是存着玩弄的心思,她心疼林晚,不想要她继续被糊弄,是以才在他相看的日子,递了个林晚寻死觅活的消息。 本也没想他能来,但连个下人也没指派过来,这足以说明林晚在他心中是个无足挂齿的地位。 “你这是甚么话?听你这意思,还盼着他来找你不成?”兰英恨其不争地道的“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他不过是玩弄你罢了。” 玩弄她吗? 林晚脑中闪过近一年来两人相识的许多画面,他会轻言细语与她说话没有半分架子,也会痴迷地盯着她的眉眼看直至将她看来脸红也不收回目光,也会抽空陪她逛首饰及裁缝铺子,他待她无疑是很好的。 可两人偶尔牵个手搂个腰也都是林晚主动,他从未主动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也不曾要求她做过什么,细细想来,他甚至从未打算过两人的将来,也从未允诺她任何名分。 如今想来,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可笑至极的是,她竟然还发作起了他,还是在他的好日子,刹那间,林晚又羞又愧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正这时,房 2. 名分 《死遁后成了世子朱砂痣》全本免费阅读 容璋没说他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可林晚知道他是喜欢她的,至少喜欢她的皮相。 当初第一次见她,便叫他看呆了去,自此每每她登台皆要来给她捧场,还总是盯着她这张脸看,似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又将脸贴近了一些,近到彼此滚烫的呼吸交汇在咫尺之间,待清楚地看到男子眸色由清明转为晦暗,林晚伸手抚上了他的金镶玉腰带。 她指尖稍微一挑带钩,男子身上的白地仙鹤纹袍子便松开,林晚得逞地一笑,整个身子偎了过去。 然腕子上却到了一股力道,她诧异地抬眸,便撞上男子责备的目光。 容璋将她扶正,没奈何地笑了笑,“晚晚,你真的醉了。” 他系上腰带,从塌上站了起来,是个泾渭分明的态度。 可他分明已经拒她得彻底,却也会吩咐人给她煮醒酒汤,还会搬了圆凳来,坐在她跟前,一勺子一勺子地喂给她吃,还宠溺地责怪她,“不会喝就不要喝,女子家醉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林晚十分不明白,你说他喜欢她吧,他又不欲和自己亲近。 可你要说他不喜欢她吧,他又肯为了自己得罪忠勇侯府,不仅亲自喂自己吃醒酒汤,还细心到给她擦拭唇角的汤渍。 但只要她一伸手去摸他,他又能立马沉下脸,冷声道:“你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林晚知晓他是又要逃了,从前但凡她想要更进一步,他就是这个态度,可今日林晚自认为知晓了他的心意,是以难得难得胆子大了一回,“世子爷打算何时带我回府啊?” 就像兰英姐说的,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跟他下去。 窗外的关胜一惊,林姑娘这回可算是聪明了,知晓为自己讨要名分,就是只怕要叫她失望,她身份摆在那里,带回国公府去不合适,果然就听自家世子爷拒了她。 “晚晚,这事你让我再想想。” “爷真打算带林姑娘回国公府啊?”马车上,关胜问道。 容璋却并不接话,而是道:“先回府,母亲那里只怕还等着回话。” 关胜想想也是,林姑娘闹出这等事,大夫人还不知要发多大的火呢。 容璋到荣清园时已近亥时,寻常这个时候院门早已落锁,而今却洞开着朱红的大门,两个俏婢正在门廊下拢手张望,在见到容璋如松如柏的身姿后,其中一个青衫婢女忙提起羊角宫灯迎了过去。 她垂下那并不敢直视容璋的眸,捏着嗓子道:“世子爷可算是来了,今日忠勇侯夫人来过后,大夫人气得晚膳都没用,这会子正心悸呢,太医来看过了也不见好,世子爷快去劝劝吧。” 容璋面色一沉,却沉默着没发一言,撩起袍角跨过了门槛。 堂屋内,铜制瑞兽香炉燃着安神的艾香,沈氏正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两个婢女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锤腿。 待听见容璋主仆的动静,她撑开上扬的凤眸淡淡一睨,忙挥手叫婢女退下,又觑了一眼容璋身后的关胜,关胜也自觉地去到了门外。 等整个偌大的堂屋只剩下母子两个,沈氏这才痛心疾首道:“那个女人就那般好?你为了她竟不顾忠勇侯府的脸面?也不顾咱们荣国公府的脸面?” 容璋只垂着头洗耳恭听却并不接话。 沈氏见他不吭声,埋怨更是滔滔不绝,将这两年不顺从她的事桩桩件件重新提及。 容璋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可看着沈氏双颊淌下的热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等沈氏唠叨得差不多了,这才恭敬地替沈氏倒了一杯茶。 “母亲喝杯茶润润嘴皮子。” 沈氏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自己气得半死,然容璋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当即急火攻心一把拍落茶盏,碎了一地的瓷片。 “你若是还当我是你母亲,你就将那个女人送走,也算是给忠勇侯府一个交代。” 其实,忠勇侯府的要求是要林晚的命,但沈氏知道她儿子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也不敢私下处置林晚,这才如此折中料理。 “世子爷真打算送走林姑娘啊?” 关胜猜想自家主子爷多半会阳奉阴违,他冷眼瞧着,这两年每每大夫人有过火的吩咐,自家主子爷总是当面应承,背地里却并不搭理,依照主子爷对林姑娘的看中,只怕这回也是一样。 可他竟听自家爷道,“你叫人去一趟临安,买一个宅子并几个铺子,再备上一千两银票。” 林晚是临安人,这不摆明要将她送走。 关胜这下子闹不懂了,难道说往昔世子爷对林姑娘的好皆是假的,可也不对啊,太医院给娘娘们特制的胭脂水粉,波斯国上贡的贵比黄金的螺子黛,更不必提各种首饰珠宝,世子爷对林姑娘的好那是摆在明面上的。 思来想去,关胜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当是世子爷孝顺,纵然对林姑娘有几分真心,也抵不过与大夫人的母子情谊。 却说林晚还不知道容璋已经下了决心送走她,如今正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只因晨间关胜派人来递了话,道是今日世子爷要来接她,叫她收拾收拾。 自从那一夜 3. 旧相好 《死遁后成了世子朱砂痣》全本免费阅读 可容璋显然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已经阖紧了眸子,靠在塌上假寐。 这一路两人再无多言,当夜是住的客栈,第二日林晚起身时,容璋已快马加鞭先去了灾区。 他走之前说也没和林晚说一声。 林晚心里越发苦闷,这份苦闷在马车抵达姑苏城后,才得到疏解。 姑苏城此次受灾的镇子有十几个,上万百姓受灾,容璋一连半个月都与灾民同吃同住,分发灾粮及药材,建造临时救灾住所,人员的调度,任哪一样都足以叫他殚精竭虑。 可她却埋怨他不够温柔,实在是太不懂事,太不贤惠了。 冬月二十七这日,容璋回来了一趟,林晚远远见着他,似乎是憔悴了一些,她想着给他炖一盅鸡汤补一补,可等她从厨房出来时,容璋却已经去了知府宅邸议事。 不过,关胜告诉她,容璋这一回要在城里待几日,还叫她准备准备,明日要同他一起出席一个重要的宴会。 原本容璋愿意带她出席这样的场合,她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她自己的出身,又羞愧地低下头,“我怕给世子爷丢脸。” 关胜自然猜到几分林晚的心结,“你放心,明日那些人都是人精,还指望通过你巴结上世子爷,绝不敢为难于你。” 林晚想想也是,容璋才不过入仕三年,不过弱冠之年,在同科进士还在八,九品打转时,已然做到了正五品户部郎中,可谓是十分抢眼,且不必提背后还靠着国公府,亲姑姑更是皇后,亲姑祖乃是皇太后,说句前程无量也不为过。 即便是姑苏的知府赵大人,也只有奉承他的份。 可她毕竟从未给这些官夫人打过交道,还是有些害怕,却又有些不好拒绝,毕竟说起来这是容璋在抬举她一个妾室。 关胜看她嘴巴动了动,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心知她还想打退堂鼓,便又道:“明日是世子爷攒的局,为的是筹集赈灾的银子,不管是出席的官老爷还是富商,全都要带上女伴。”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去也得去。 林晚咬了咬牙,也只能应下。 看着林晚份背影,关胜有些不明白,既然世子爷已经决定将林姑娘送走,为何又要她以女伴的身份出席,毕竟即便要带女伴也不非得是林晚。 不过他到底不敢多问,只交代玉隐好生给林晚捯饬一番,别到时候丢了世子爷的脸。 却说这玉隐是谁? 她原是沈氏给容璋准备的通房丫鬟,因着容璋没有收用的,如今担了个大丫头的名头,专门打点容璋的衣食住行,这也是为何关胜旁人都不带,专门带她来的缘故,她是伺候惯了容璋的。 玉隐仗着这层身份,对林晚十分有敌意,即便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照面的时候,却从未给过林晚好脸色。 哪想到世子爷竟然吩咐她伺候那个女人梳妆打扮,更叫人气愤的是,世子爷竟然还要带这个女人去赴宴,却不是带她。 她苦等了容璋许多年,凭什么叫她捷足先登,玉隐忍不下这口气,便给林晚从外头的裁缝铺子买了身看着富贵,但其实根本穿不出去的衣裳。 那是一身折枝蔷薇金边的黛蓝织金缠枝牡丹纹罗裙,是贵比黄金的云锦所制,绣纹也端庄大方挑不出错,可就是太暗了,再好的颜色都要被生生压上几分。 可真等玉隐给林晚换上,才发现什么叫做恰如其分,这裙子若再暗一分则显得晦涩,再鲜亮一分又镇不住林晚的浓艳。 “玉隐姐眼光可真好。”玉隐长得清清秀秀,又鼻孔朝天看人,下头的丫头都服她管,林晚知道她大概是容璋的房里人,也乐得叫她一声姐姐。 玉隐瘪瘪嘴,她这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谁能想到这人能将这样的衣裳穿出来,还添了几分端庄的气度,不过幸好她还留了后手,给林晚选了一套也是看起来贵重,但是极为奇怪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头面,戴上去保管叫她老上好几岁,还十分不伦不类。 林晚看一眼那拇指大的红宝石,忙推辞道,“玉隐姐,我的身份可当不起这大红色。”玉隐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正楞在当场又见林晚已从首饰匣子里头挑选了一件在发髻上比划,“不如就这珍珠簪吧。” 那珍珠簪不是别的,正是容璋当初亲自打磨的那根。 玉隐日常伺候容璋的起居焉能认不出? 她还道他要做来送给谁,还刻意问大夫人要了这东珠,那可是倭国上供给太后的的南海东珠啊,拢共只有那么六颗啊,他倒是舍得。 玉隐面上还算平静,心里却已开始翻江倒海,世子爷有这样的可心人儿在,往后她还能有什么前程? 关胜素来知晓林晚很美,却没想到她能美得如此惊人,只不过稍稍施了些粉,比平常穿戴好一些,却叫跟随容璋进进出出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关胜愣了神,便是连宫中近来颇得圣宠的淑妃也逊她几分。 最难得是关胜竟然从她身前窥见了大家闺秀才有的高华气度,这可不得了,要知道林晚琴棋书画可谓是一窍不通,也就认得几个字而已,连戏本子也看不全,有时候还要旁人读给她听呢。 他去看自家主子爷,却见他甚至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好似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甚至等马车到了留园,林晚因为裙摆过于繁复不方便下车,自家主子爷皆没有伸手帮一把。 但也并不奇怪,世子爷都打算将她送走了,自然不会再怜惜宠爱。 不过林晚实在走路不方便,便大着胆子挽上了他的胳膊。 容璋垂眸瞥了眼搁在手臂上的皓腕,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林晚倒是没有多想,毕竟他从前就不喜欢她的亲近,只咬着唇可怜巴巴地道,“这裙子不好走路。” 4. 第4章 《死遁后成了世子朱砂痣》全本免费阅读 在林晚打量姜芙时,姜芙早就注意到她,腰细如烟飘渺,胸脯却似熟透的蜜桃般饱满,一张脸更是艳光逼人,这能叫人忽视吗? 不过,姜芙只当她是容璋在姑苏新做的粉头,才如此出言不逊,却不想她竟是容璋放在心上的那个戏子! 姜芙几乎要把牙齿给咬碎了。 他明知侯府容不下那个戏子,却连赈灾也放在身边,更是要带她出席这样的场合,压根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他既然没把这桩婚事放在眼里,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问他? 姜远看了眼远去的一对璧人,又看向恨恨注视着林晚的姜芙,也是怒其不争,“你一个侯府千金,和一个戏子争风吃醋做什么,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姜远很是不明白,自家妹子自小贞静贤淑,怎地到了容璋这里就魔怔了呢? 虽则说容璋有探花之大才,又生得玉树临风,荣国公府也是几百年的簪缨氏族,然作为一个千金小姐,如此没脸没皮地爱慕一个男子还是叫他不能接受。 “这天底下就没有好男儿了吗?你就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其实姜芙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是那是容璋啊,自从几年前跟随母亲进宫,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匆匆一瞥,心里便有了个松筋鹤骨的影子。 后来他高中探花打马游街,她那日正巧在永兴楼的二楼吃点心,当时听见楼下的喧哗打眼朝下一瞧,见沿街的姑娘们没少朝他扔手帕、花枝,便折了一只窗边的牡丹扔下。 哪想刚巧砸在了他的手上。 当时姜芙又惊又喜,可女儿家难免害羞,忙不迭躲在了窗后,却又忍不住从窗户缝隙去看他。 竟瞧见他捏着那大红的牡丹,微微上抬他紧绷的下颌,笑得是如此地意气风发。 他在看她,还对她笑。 只当是两人隐秘的缘分,自此姜芙心里便再也装不下旁人,照理说她这样的家世品貌早就该定下了亲事,可却全都被她从中作梗,不过是为了等一个他罢了。 好容易等到两人可以开花结果了,她又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只是这些事,她没法子和她大哥说,只能摇了摇头,苦涩地笑道:“你就当我犯傻吧。” 姜远还要再说什么,见姑苏的同知刘大人过来,便迎了上去寒暄,姜芙这才得以脱身,独自进了留园。 留园风景秀丽,曲径通幽,亭台楼榭,假山湖泊,林晚从小在戏园子长大,整日对着那笼子似的地盘,哪里见识过这等风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片叶子都叫她着迷,风一吹竟然还有花香扑鼻,与外头萧瑟的冬日相比,园中藏着厚重的春意。 林晚捉起裙摆四处观望倒也惬意,全然没有注意到,自从进了留园,容璋始终走在她的后面,没了先才的亲近。 忽然瞧见一只红蜻蜓往太湖石垒砌的假山上飞去,林晚竟放开了提着裙摆的手去扑那蜻蜓,只才走几步路便被冗长的裙摆给绊倒了,偏生脚下的小道是鹅卵石铺设的,疼的她直叫唤。 容璋就在他身后几步,却没着急去拉她,只将她平静的目光自林晚身上收回时,瞥见假山后头伸出来的蝴蝶簪,登时眸色一暗。 “你瞧瞧你,多大个人了,竟还跟个孩似的,走路都走不稳当。”容璋说话间已经蹲了下来,掀开林晚的裙边,检查她的伤势。 姜芙带着画眉也在逛院子,刚从湖那边的柳莺桥下来,本是见这边有座亭子想坐一坐,哪想到才刚走到假山旁边便见到叫她眼热的一幕。 林晚有些难为情缩了缩腿,“我自己来。” 却哪想男子握得紧,林晚这一缩,反倒是直接除了她的鞋袜,男子的手指根根分明环在她莹白的脚踝上,分明是有些凉意的,却直接叫她烧红了脸,咬着唇低声道:“世子爷,这里人多,叫人看见了不好。” 容璋觑了眼她煮熟的虾子般的红脸,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这时候倒是知晓害羞了?当初也不知是谁要解我腰带要爬我的床?”因瞥见假山后头那蝴蝶簪颤了颤,勾起一边唇角道:“如今倒是装得冰清玉洁了?” 腰带?爬床? 假山后头的姜芙听到这里,心里是又气又窘,气的是容璋私底下竟然是个如此轻佻的人物,窘的是她竟然不觉得这样的他讨厌,从前的容璋似高山之巅的孤松,美则美矣,却总是浮在云端,是个不染尘世的仙人,如今才有了丝人味。 可作为当事人的林晚却没有那份缱绻的心思,只当时容璋骂她水性杨花呢,因带着哭腔道:“既然你这么嫌我,那你不要管我啊。” 这还是林晚头一回同容璋呛声,容璋难免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似的不管滚出来,当即便皱了皱眉。 本来想要起身,又听到假山后头悉悉索索的动静,还是矮下了身去,“你不让我管你,那你让我管谁去?” “不是还有玉隐?”林晚有意要刺探一下敌情,话落一直盯着他看,就见他浑不在意地道:“你连个丫头的醋也吃?” 林晚也觉得自己有些霸道,玉隐从小就伺候容璋,算起来比她早多了,他的确没有吃她醋的道理,不过不是还有别人,“那方才门口那个呢?她又是谁呢?难不成也是个丫头?” 刚才那位明显就是千金小姐,且从她那似要撕了自己的眼神来看,显然是容璋的爱慕者,林晚自然也是吃味的,也想看一下男人的态度。 因提到了自己,姜芙当即心里一紧,竖起耳朵去听,深怕错过了一个字。 可男人的声音竟然压小了,反倒是林晚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大声道:“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早知道她就是姜小姐,我该是要去磕头请罪的。” 容璋余光扫了一眼假山下头映下的影子,轻蔑地笑了笑,“你理会她做甚么?” “她毕竟是主母,我将来是要在她手下讨生活的。”林晚这话可是心里话,像她这样毫无根基的妾室,没有娘家作为 5. 第5章 《死遁后成了世子朱砂痣》全本免费阅读 在座的都是人精,全都敏锐地抓住了一点——林晚是个戏子。 方才巴结林晚的几个,此刻面色可谓精彩纷呈,而赵知府的夫人朱氏更是直接退了两步。 戏子抛头露面,虽然也是靠本事赚钱,总归容易叫人看轻,尤其是这些鼻孔朝天的官家夫人,哪里会愿意纡尊降贵同一个戏子打交道。 林晚看在眼里,热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林晚伤心了,姜芙自然就高兴,见朱夫人如此上道便主动攀谈上去,“这不是朱夫人吗?小时候跟着母亲吃席,曾见过朱夫人几回,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夫人还是这样年轻。” 这上了年纪的女子就没有不喜欢旁人说她年轻的。 于是,朱夫人忙拉了姜芙的手一同道旁边的罗汉榻下坐下,“唷,才不过几年不见,姜小姐就已经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了?你母亲可还安好,我记得她到了冬日就爱咳嗽。” 朱氏自然看出了姜芙与林晚的不和,甚至说是针锋相对。 照理说朱氏也不该得罪容璋,可林晚这样的戏子,料想容璋也未必对她上心,自然不愿为了她得罪忠勇侯府。 这就是这些官夫人的厉害之处了,其实本不过是泛泛之交,偏就能记住你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倒显得多熟络似的。 这话一出,其他夫人立即就多看了朱氏一眼,没想到知府夫人与侯夫人渊源甚深,却说若只是一般的侯府便罢,这忠勇侯府的姜家祖上可是开国元勋,丹书铁卷在手,故去的老侯爷曾登台入阁,便是现在的忠勇侯,也是镇守一方的一品武将。 原先那些还在犹豫要不要捏着鼻子去奉承林晚的官家夫人,顷刻间便有了计较,纷纷随着朱氏搭的梯子投靠了姜芙的阵营。 富商夫人们最是圆滑,既捧着姜芙,也不冷落林晚,但林晚看得出她们不过是害怕得罪容璋,眼里的不屑还是藏不住。 林晚在金陵也是出了名的花旦,可今夜这出戏却实在是唱不下去,偶尔触碰到一道目光都疑心是在笑话自己,简直是如坐针毡。 酒席刚刚过半,她便迫不及待离开了泓一阁。 六角凉亭中,林晚坐在石凳上遥遥看着泓一阁的灯火辉煌,她也曾期盼过这推杯换盏的热闹,可如今眼里却只剩下恐惧。 恐怕只要她有这层身份在,便永远融不进这样的场合。 林晚离开的动静自然没逃过姜芙的耳目。不几时,姜芙便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了林晚面前。 “这就受不了了?” 林晚抬眸见是姜芙,转身就要离开。 “这才哪到哪啊?” “若是这你都受不住,那等你将来进了门,面对整个国公府几百口人的闲言碎语,你又当如何自处?” 说不得姜芙是懂得如何戳人心窝子的,林晚一听这话,心中更是钝痛不已,她瞪向姜芙的眼神带着几分恨。 “你瞪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姜芙轻笑道。 她自然没说错,世人提起戏子时,虽然不至于是对青楼楚馆的态度,但是也总是有几分轻慢在。 届时,她当如何应对呢? 见吓唬得差不多了,姜芙便递了一个眼色,紧接着画眉抱着一个木匣子上前,还规规矩矩朝着林晚福了福身,“林姑娘,这一千两银票是我们小姐的心意。” 打眼一瞧竟是一沓一百两的通宝银号的银票,林晚霎时就怒了,“姜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姜芙倒是没再卖关子,“我要你离开世子爷。” 林晚只觉得可笑,即便真要有人用银子来侮辱她,那个人也不应是姜芙,世子爷都说了不会娶她。 但架不住姜芙是个会气人的,没能叫她笑出声来,“世子爷对你这么好,你便是这样报答他的?非得叫他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不可?” 像荣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找媳妇哪怕是妾也要小官家出身,纳一个戏子的确会惹人笑话。 这话却似刀子一般尖利,将林晚的心刺得百孔千疮,容璋是这世上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那样天上皎月一般的人物,怎么能因为她而有了污点呢? 可她离了他还能有什么活路?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是以,林晚便闭了闭眼,尽管心里对容璋怀有滔天的愧疚,她愣还是没点头,“恕我不能应承姜小姐。” 姜芙今日之所以当众揭穿林晚的身世,其实就是等在这里,她以为她让她体悟到了她即将会面临的困境,然后便能用银票轻松打发她。 她以为她出手已经够大方了。 一千两银票,足够她丰衣足食一辈子,她的表姐长宁伯的千金出嫁的嫁妆也不过一千两银子,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 这让姜芙恼羞成怒起来,“世子爷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 她不愿意放手,无非是图更大的富贵,不是自私是什么? 果然听她又道:“是啊,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女人。姜小姐也知道我们这种人的,因为出身不好,更是要不择手段往上爬,好容易遇到世子爷这样金玉满堂的男人,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放手呢?” 姜芙面露鄙夷之色,以为她是要讨价还价,“两千两,你最多就值这个价。” 林晚苦涩地笑了笑,“我以为姜小姐会让我开价呢,却原来不过如此吗?” 言下之意,却是连两千两都瞧不上,可恨的是这已是姜芙能拿得出的所有现银。 等姜芙败兴而归,林晚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坚硬的青石块地面上哭了起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林晚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世,那是一种即便你想解释你不是为了钱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的无力感。 却说男宾那边的天水阁,姜远握着一杯茶在吃,不经意斜睇一眼容璋,正被几个商人围着敬酒,才不过入仕三载,他竟然已可在这些老东西面前游刃有余,倒真是不容小觑。 本当是个靠着祖荫的二世祖,空有一副迷惑女人的好皮囊,才勾得他妹子魂不守舍。 结果人家不过短短数日,便召集了一方乡绅名流,更是一顿饭便解决了三十万两银子的缺口,原本倒也没有多少缺口,不过容璋想要重构整个太湖周边的地下管网,这就是个大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