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 1. 少年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早春时节,雨雾弥漫。 湿冷水汽渗入骨髓,兰璎缩在墙角,哆嗦着抬起手,掀开了身上的草席。 其实这草席不是保暖用的,而是用来给她裹尸的,但谁能料到她居然诈尸了呢? 兰璎无奈地摇摇头。 地牢里昏暗无光,她只能贴着墙根小步往前挪。 本来就走得慢,襦裙又在坠崖时被划破几道口子,冷风从洞口钻进去,激得她双腿打颤。 “……所以原主坠崖以后,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破地方啊!” 不久前兰璎醒来,睁眼就见自己裹着草席,歪在这阴潮角落里。 接着系统冒了出来,说她穿成了《玉面阎罗他偏要宠我》这本甜宠古言的恶毒女配,与女主同行时摔下山崖,从此结怨。 面对她的质问,系统也不太确定:【可能是出生点刷偏了?】 ……兰璎很怀疑这系统的专业性。 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很显然,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从地牢出去。 兰璎打起精神,摸索着走到门边。大概是因地牢里只有她一具“尸体”,尸体不可能逃跑,所以门没有上锁。 门外无人看守,她小心翼翼钻了出去。 很好,顺利迈出了第一步。 “咔哒。” 这念头刚一闪过,背后就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兰璎回头一看,只见木门已经闭紧,原本旋开的锁头不知为何锁上了。 【宿、宿主,谁关的门?】 “不是我。” 系统怯怯:【可也不是我呀。】 ……你能关门就怪了。 兰璎抚着胳膊继续向前走,一脸淡定,“风一直都这么大,冷不着你,你当然不知道。” 当然是风关的门啊,不然难道是鬼? 系统哭唧唧地闭上了嘴。 地道曲折狭长,越往前走,视野越发清晰,能看见墙缝里滋长的苔藓。 但光线是昏暗的红色,直至前方豁然开朗,兰璎踏入空旷无人的地室,大片弥漫的血雾扑面而来。 四周死一般寂静。 光源是摆在中央的一座神龛,神龛前香烛正燃,青烟袅袅升起,勾勒着其后慈眉善目的神像。 墙上稀稀落落地挂着黄纸符篆,红光四散,将符篆上鲜红的血色照得格外浓郁。 【宿、宿主,这里有点吓人。】 地室阴冷,兰璎抱着双臂,面不改色,“古代嘛,总爱搞封建迷信。” 地面还画着图案诡异的符阵,颜色鲜艳欲滴,她没留意,直接踩了上去。 这一踩,原本寂静的地室瞬间刮起阴风,撕扯出尖利的呜呜声,宛若何人在哀泣。 悲极、痛极。 “哗啦啦——” 墙上的符篆随风抖动,而后像是活了一般,脱离墙面胡乱飞来,带着力道一下下扎在身上。 严密贴住衣裳发肤,似乎要将她裹成一只不透气的蚕蛹。 随后绞紧,啃噬,吞没。 【呜哇宿主我怕……】 风太大了,兰璎索性退回墙角躲着,三两下拍掉身上的符篆。 “你这人工智能怎么不讲科学?这叫穿堂风。” “你看这地室,四个方向分别连接四条地道,洞口对着洞口,空气对流,风能不大吗?” 兰璎实在无语,没想到这系统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得她反过来安抚情绪。 【是吗?】系统半信半疑。 她理直气壮:“那不然呢?难道甜宠文里还能有鬼?” 虽然原著用了“玉面阎罗”这个词,但她看过简介了,和阎罗鬼神什么的完全不沾边,就是本普普通通的甜宠古言而已。 怎么可能有鬼搞事! 【可是,听说鸡血符篆不是用来镇压阴物的吗?这里贴了这么多,是不是因为……】 剩下半句,系统不敢说。 兰璎听了,又从容拍掉几张扑过来的符篆,“照你这么说,这得贴在阴物身上,贴我身上干嘛?” 她好端端的一个人,活蹦乱跳的,可谓阳气十足! 系统无言以对。 风渐渐停了下来,兰璎看着四条地道,犯了难。 “系统,你有没有法子探路?” 这般问着,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系统这回靠谱了一把:【指令已接收,地形探测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于是兰璎靠在墙边,边留心周遭动静,边等待探测结果。 地室寂静,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格外明显,她屏息等了会,突然听见某条地道中传来叮叮的声响。 带着韵律节奏,似是随着何人的步伐,撞击出清脆的铃声。 兰璎整颗心被提了起来,在心里呼叫系统:“系统你好了没?有人要来了!” 却仍是那道没有情感的电子音:【地形探测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怎么这么慢! 铃声交响回荡,兰璎分辨不出是哪个方向,只能往后退,退回来时那条地道的洞口。 随着走近,她甚至逐渐能听见来人沙沙的步伐声,稳健而有力,一步步踩在青石路面。 她急得咬牙,“系统你再不说话,我就要随便选条路了。” “叮叮……” 铃铛催命似的晃着,越来越近,就在兰璎忍不住躲进地道时,系统终于开口:【原路返回!地牢里有出去的暗道!】 兰璎立即拔腿往回走。 怕动静太大,她不敢跑,蹑手蹑脚地贴着石壁快步前行。心里还嘀咕,把暗道建在地牢里,到底是想不想人逃出去? 远离地室后,光线也越来越暗,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兰璎还依稀记得来时走了多久,觉得差不多该抵达地牢了。就在此时,侧前方出现一团黄色光影,在地面左右摇摆。 “叮叮。” 兰璎连忙刹住脚步,屏住呼吸,听见前方传来了同样伴着铃音的脚步声。 光影逐渐变大,不多时,岔路口走出个提着灯笼的人,身穿靛色布衣,瞧着像是某个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 她连忙贴紧墙壁,好在那人没发现她,取出钥匙开了锁,径直走进地牢。 兰璎这才知道原来地牢门口有好几条岔路,只因之前太黑了,加上地形复杂曲折,她没看见。 可是那人进去了,岂不是会发现她诈尸逃跑了? “系统,还有别的路吗?” 而此时,那看守深入地牢内部,很快发现那具女尸不见了。 看守神色一凛,立即转身回去禀报上头,耳边却率先飘来串串铃音, “叮铃——” “叮铃——” 灯笼在手中晃动,烛光照亮如鬼魅般飘出的人影,看守眼瞳猛缩。 少、少主…… 还没来得及呼喊,看守就喉头一痛,四肢僵直地瘫倒下去,只剩浑浊眼球滴溜溜地转。 灯笼坠地,在火光被积水浸灭的瞬间,他看见那人乌发飘扬,衣袂轻动,仿若一只翩跹翻飞的蝶。 旋即,蛊虫潮涌而来。 …… 兰璎躲在外面和系统掰扯,根本不知地牢里发生了什么。 系统说别的路直通敌人大本营,去了就是送死,她只好等到地牢里再无动静后,再放轻手脚靠近。 地牢里满是漆黑,没有灯笼的黄光。 那看守应该是从别的路走了。 【宿主,暗道在最里面。】 兰璎依旧沿着墙根走回去,先前走得顺畅,所以她这次加快了步伐。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飘。这一加速,她就不小心踢到个硬物,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还咬着嘴唇不敢叫出声。 什么啊,感觉比她头盖骨还硬。 兰璎抹着眼泪,继续往里走。 走了几步,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黑灯瞎火的,怎样才能尽快找到并打开暗道? 她问系统,系统却没回答,而是磕磕巴巴地:【宿主,角落里好像还有个人……】 还有个人? 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受害者,还是作案同伙? 兰璎顿时警惕起来,攥紧手心,在系统指示下缓步走向另一边角落。 走近才发现,这个角落的石墙略有松动,有一束极细、极细的月光从砖头缝隙钻进来。 堪堪照亮一双明亮的眼睛。 乌润,澄澈,犹如早 2. 舔舐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兰璎愣了一瞬,才低头看自己坠崖时被树枝划破的手心。 大约五厘米长的一道口子,不深。血已经止住了,露出红艳艳的伤口,被白皙肤色衬得格外扎眼。 她后知后觉地感知到疼痛。 穿书后,她一睁眼就被系统推着上演大逃亡,生怕走慢一步就被那些人抓走,哪还顾得上这些不算严重的伤。 她自己都不在乎的伤口,少年却用这样澄澈的眼神关心地。 明明他自己也受了伤,浑身都沾满了血迹,弄脏了一身漂亮的衣裳。 兰璎完全没察觉少年愈发深浓的眼眸,也没察觉他隐隐上扬的尾音,以及声线中暗含着的诡异的兴奋。 他一定是太害怕了,所以说话时才会抖成这样。 “哎呀,小伤而已,没事的……”兰璎站起身子,假装不经意地把伤口藏了起来,有点被人关心过后的羞窘。 “我们还是快点找到暗道吧,那些人早晚还要来的。” 说着,她便继续在墙壁上按来按去,企图能摸到开启暗道的机关。 但除了滑腻的青苔以外,她什么也没摸到,而且还因为漆黑无光而不断踩到散落在地的障碍物。 细细长长的,质地坚硬,踩下去咯咯作响,跟鸡爪子似的。 鸡爪子…… 兰璎咽了口唾沫,猛然意识到什么。 赶紧松开脚,猫着腰跑回少年身前蹲了下去。她双手揪着膝上的布料,后怕地问他:“这里……这里是不是有很多尸骨?” 如果她没能逃出去,也会像这般变成一具白骨吗? 少年静盯着她害怕的样子,似乎是斟酌了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轻声应道:“每天都有新的进来。” 他语气云淡风轻的,仿佛说的不是这样残忍可怖的事,兰璎却听得喉头一噎。 他说“每天”,究竟是多少天? 他该不会是这压抑的地方待了很久吧, 看来她这任务对象走的是小可怜路线。 兰璎仰起脸,直直望进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地道:“你可以和我一起找暗道吗?这样我们能快些一起逃出去。” 他是她的任务对象,她肯定要带他一起走的,只是目前看来,单靠她一个人的话得找到猴年马月。 “我们一起?”少年眸光微动,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对。” “出去以后,你是要去报官么?”少年沉默了会儿,垂下眼帘,形状好看的唇微微抿着。 “自然是要的。”兰璎想也没想便道。 虽然被带走时她只是具尸体,但尸体也有入土安息的权利,而且那间地室布置得那般诡异,可见他们正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少年下颌绷紧,不说话了,只那双乌睫不住轻颤,像跌落地面后苟延残喘的蝶。 兰璎愣了会,才隐约猜到他露出这副表情的原因。 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没地方可以去吗?” 一般来说,报官不仅是向官府举报歹人,更是因身无分文,想在官府帮助下回家。 少年没出声。 这就是默认了。 兰璎在心里酝酿许久,把视线从他面上偏开,佯装淡定地提议:“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京城吗?” “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还挺大的。” 不是她吹,原主在袖子里揣了个沉甸甸、鼓囊囊的荷包,她刚穿过来时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银子和厚厚一沓银票,甚至还有房契、地契。 最终住不住京城不重要,反正她都是要回家的。重要的是去京城的这一路上,肯定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到时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不就能增进感情了吗? 其实兰璎有点心虚,对着纯真漂亮、无家可归的少年说这种话…… 莫名感觉有点刑。 她把头偏回去看少年的神色,他垂眸沉思片刻,终是颤着乌浓的眼睫,抿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好。” ……谢谢,她感觉更刑了。 少年从墙角起身,带起叮铃铃的清脆铃音。兰璎仰着脖子在黑暗中找他的眼睛,发现他其实生得挺高,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时才显得瘦小。 “我知晓暗道在何处。”他垂首望着她,忽然道。 兰璎震惊,“那你怎么不逃?” 少年静立在黑暗中,片刻后,才轻轻地道:“需两人同时按下机关方可启动。” 他话语未尽,但兰璎听懂了。 这地牢里都是尸体,在她以前,哪来的第二个人能和他一起开启机关? 若不是她碰上了穿书这种科幻的事情,让原身诈尸还魂,他不知还要在这等待多久,又还要承受多久的折磨。 “那现在我们有两个人啦,”她语调轻松,精神抖擞地走向墙边,干劲很足,“所以机关在哪?” 身旁的少年久久未有动静。 “怎么了?” 兰璎疑惑扭头,见他仍旧站在那一缕细微月光里,原本能照到他五官的月光如今只照亮了他纤细修长的手。 莹白润泽,骨节分明,却浸了大片暗红的血色,汇成蜿蜒细流,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坠。 “你的手受伤了,”兰璎看不见他的神色,但那道温润和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还能推得动机关么?” 兰璎眨了眨眼睛。 该问这句话的人是她才对吧!他自己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还有闲心关心她这道不起眼的划痕。 “不要紧的,”她只想快点找暗道,开玩笑似的摆摆手,“你再晚点问,我这伤口都要好了。” 可善良的少年对她的伤势很是关心,“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啊?” 不是兰璎担心他有什么坏心思,而是他自己都受着伤、流着血呢,他要是有法子处理伤口,还会是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吗? 她丝毫没想过,那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他的血。 少年似是看出她所想,甩了甩手腕,在月色中飞掠出一串血色弧度,露出血水遮掩下光洁无暇的手。 踏着泛潮的干草步来,语气淡然,不似作伪:“这些血,没来得及处理。” ……好像确实没看到他的伤口,始终只有他沾染的血迹而已。 难道他真有什么方法? 毕竟他能在这里存活这么久,说不定还真有两下子,而且他是少数民族,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偏方土方。 “你要怎么处理?”兰璎鬼使神差地问出口。 其实她更想快点找暗道,但直觉告诉她,他似乎对她的伤口有种奇怪的执着。 如果她一直推脱的话,大概只会拖慢出去的进度。 少年缓步走来,发尾银饰不断漾出叮叮声,止步在她身前时,兰璎能察觉他清浅的呼吸轻轻落在发顶。 “能请你伸手么?”他声音很轻,温和之余带着细微的颤抖。 兰璎抬起了手,向上摊开。 手心受了伤,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对一切感知都格外敏锐。 黑暗中响起一串更加清脆、更加急促的银铃声,很快,有几缕柔软发梢拂过手心,羽毛般滑落,泛起细密的痒。 她被激得下意识收拢手指,却被一只手捏住了指尖,那手温度很低,冷玉似的搭在她指节,并直她五指。 还没等回过神来,忽地,手心又触到一抹柔软的温热,与少年微凉的体温截然相反。 携着润与潮,蜻蜓点水般落在伤口。分明一触即离,那触感却像夏夜的雨一般,黏腻闷热,朦胧难散。 手心上方悬着少年澄明的眼眸,他正望着她,然后在她愣怔之际再一次加深了水痕,响起极轻的黏连水声。 兰璎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唰”地抽回了手。 “你,谁教你这样处理伤口的!” 她双颊都红透了,得亏这里黑灯瞎火的,才不至于被人看出异样。 少年呆愣地站在原地,默然看了她 3. 银蛇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这窗什么时候关上的?” 兰璎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起身后趿拉着绣鞋走到窗边,嘀咕着推开了窗子。 不过她没太在意,昨晚困得晕乎乎的,连做的什么梦的都记不清了,大概是某个意识不清的时候关的吧。 旧衣裳沾了血,兰璎雇小二帮忙跑趟腿,买了套最普通的暂时凑合穿。 她走到铜镜前整理衣领和头发,穿越后第一回看到这副身子的长相。 乌发雪肤,柳眉琼鼻,眼尾略微上挑,右眼卧蚕中央缀着一粒小小的红痣。 与她原本的长相一模一样,连这红痣的大小、色泽、位置都分毫不差。 ……真巧啊。 不过虽然她和原主长得一样,身材也非常相似,但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原主心口有道短小的疤痕。 都穿书了,无奇不有,更何况系统已经跑路了,她纠结再多也找不着人问。 整理好穿着,兰璎揣着荷包出门去多买几套衣服,路过隔壁春鸣的房间时,停下来敲了敲门。 差点忘了,还要给他也买几套衣服,如果只她一个人去买,可能把握不好尺寸。 “春鸣,你起床了吗?” 叩门没人回应,她再叩了几下,一边朝里唤了几声。 还是没动静。是还没醒吗? 刚才她开窗时看见街上商铺都开了,来往的行人也很多,纷纷攘攘很是热闹,时辰应该不早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让他多睡会好了。 兰璎退远一步,正要转身下楼,却被走廊转出的人抓住了胳膊。 她吓了一大跳,一道清冷如霜的女声传来:“姑娘莫怕,贫道乃望隐阁中人,与官府协作追查女尸失踪案,是来救你的。” 如果兰璎看过《大雍诡事录》,就会知道望隐阁是原著里的一个江湖组织,高手云集,惩恶除善,偶尔接受官府的悬赏协助破案。 可惜兰璎没看过原著,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穿错了书,因此没认出这位女道长就是书中女主,褚棠枝。 但这不影响她理解褚棠枝的话。 昨晚她和春鸣带着一身血进入客栈,定是引人怀疑,被人举报了。 ……怪不得昨晚掌柜拉着她问东问西,原来是套她的话。 怪不得她出门时,看见客栈里多了大群抄着家伙的护卫,原是来戒备他们的,亏她还夸这客栈安保措施做得不错…… 语毕,褚棠枝稍微放松了力道,兰璎挣脱出来,看见眼前是个身着青色道袍、手持一柄长剑的束发女子。 没等兰璎反应过来,褚棠枝就持剑破开了春鸣的房门,带起一道罡风。 “吱呀——” 房门大喇喇对开,能看见帐中少年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只揣着手安静坐在床边,并不起身,也并不抬眼看向来人。 乌发披散,眼帘半阖,双眸迷蒙地望着地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钻入耳朵,春鸣有些不悦,眨动眼睫的速度都温吞了许多。 指尖轻缓抬起,正准备放出蛊虫,却在听见一串焦急脚步声的瞬间,收回了指尖。 他抬起眼帘,看向那匆匆跑过来的石榴红裙少女。 想起这是何人以后,他压下了躁动的蛊虫,抿出一个勉强的笑,声线里有几分颤抖:“你回来了啊。” 被惊扰好梦的少年靠坐在床头,青丝微乱,语气含着怯,姿态依赖。 兰璎赶紧护在他身前,“道长,有事慢慢说,别着急动手啊……” “他和那些歹人不是一伙的,我们都是受害者,昨夜一起从地牢里逃了出来。” “我们准备去报官的,如今正要出门呢,道长您就先来了。” 褚棠枝走进屋,看了眼乖巧藏在兰璎身后的少年,眉头依旧紧锁,但总算是放下了持剑的手。 虽然贼人大多只对女尸和落单的姑娘下手,但为了掩耳盗铃,先前也捉过男子。 “抱歉,是贫道莽撞了。” 屋里气氛稍缓,褚棠枝朝春鸣抱歉地笑了笑,而春鸣低垂脑袋坐在床沿,双手揣在袖子里,阖上眼睛不看人,也不说话。 像是这事与他无关似的。 又像是遇事后躲在大人身后,等大人处理完事情回家吃饭睡觉的稚童。 于是褚棠枝把视线转回兰璎,“那能否请姑娘告知,你们是如何逃出的?” 兰璎长话短说:“我没死透,醒来后我们在地牢里找到一条暗道,便一起从暗道里出去了。” “出去以后是个山洞,就在村外那座山包上,我可以给你指路。” “山洞?”闻言,褚棠枝清冷端庄的面上神色一变,语气讶然。 “贫道曾找到他们的一个据点,是在村中某座宅子的地下密室,而你居然是从村外山洞出来的……” “他们究竟在地下藏了多大的秘密?” 褚棠枝的表情愈发凝重,兰璎被这氛围感染,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看来这女尸失踪案牵扯甚广啊。 她不禁后怕地搓了搓胳膊,还好她和春鸣已经逃出来了。 “那你们是如何找到暗道的?”正这般想着,褚棠枝问出了这个异常关键的问题。 兰璎本就是要去报官的,早已整理好说辞,正要开口,却听背后传来一道带着喑哑的声音。 “是它找到的。” 也许是两方叽喳了太久,一直合眼小憩的春鸣终于颤着长睫,睁开了眼睛。 话音刚落,就见他袖中应声爬出一条细长银蛇,通体雪白,泛着银光,两颗黑紫色的眼睛灵动有神。 “嘶嘶——”银蛇爬到春鸣膝上,吐出尖细蛇信。 不是,他哪来的蛇,她怎么不知道? 震惊归震惊,兰璎反应很快,当即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就是这条蛇,蛇天生会找地洞地道嘛。” 听见兰璎想也不想就顺溜说出口,春鸣略感意外地歪了歪头, 久在江湖闯荡,褚棠枝知晓蛇的习性,也见过许多像春鸣这样带着蛇出行的苗人。她点点头,“原是如此。” “而且,他们似乎在找还魂草。” 春鸣把银蛇揣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圆脑袋,语气轻飘飘的,“那也是我常用的药,是以多关注了些。” “还魂草?”褚棠枝皱眉,“我前两日买药酒时恰好有所耳闻,说是单子突然大量增加,伙计们都抱怨供应不上。” “这草有何功效?” “我是用于助眠,”银蛇想往兰璎垂发上爬,春鸣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把它拉了回去,“至于他们是为何,便不知晓了。” 兰璎不懂什么还魂草,听见春鸣说“助眠”,转头看了过去。 他简单丢下几句话后,就又闭上眼睛休息了。浓睫低低垂着,乌发垂散颊边,时不时飘起眼前,搭在挺拔秀气的鼻梁上。 睡着的少年,比平日还要乖巧恬静。 ……可怜的娃,在昼夜不分的地牢里待了那么久,作息都乱了套。 得让他好好地睡个觉。 她看向褚棠枝:“道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 当兰璎再次叩开春鸣的房门时,已近黄昏。 她将买回来的新衣裳递给春鸣,“等我们买够了还魂草,你是想立刻启程去京城,还是多休息几日?” 如果兰璎知道自己穿进了什么书,她一定会带着大反派春鸣躲开 4. 幸运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夕阳未落尽,晚霞从槛窗洒入橘红的余韵,添了几分静谧的美好。 兰璎无暇欣赏这份美好,甚至贴着墙壁阖上了窗。 关窗前她还朝外面看了几圈,街道人头攒动,皆是来来往往的村民和游人,没有异常之处。 “看来是溜了。” 兰璎关好窗,解下肩上的行囊放到桌上,药膏罐子从包袱缺口掉了出来,滚到圆凳底下,又被她捡回去。 包袱松松垮垮地散在桌面,一只锋利的飞镖露了出来,映出凛凛寒光。 兰璎小心取出飞镖,用买来的绷带裹住尖头才放到一边。 幸亏她背着行囊,窗外飞过来的飞镖才没能扎到她身上,倒把包袱划出一道大口子,就连新买回来没多久的衣服都被割破了。 她还一次都没穿过呢。 “抱歉,”春鸣看着抱着衣服欲哭无泪的兰璎,睁着亮澄澄的眸子,低声道,“它本该扎中我的。” 少年眼帘低垂站在桌边,薄唇微抿,看上去似乎都愧疚得都不敢上桌了。 “你抱歉什么,还好没扎中你,看大夫可比买衣服贵多了,”兰璎拿着药罐往他眼前晃了晃,“单是这药膏就花了我一两银子!” 春鸣抬眸,看的却不是那药罐,而是她空着的那只手。 她手心伤口本就未愈,因方才推他的那一下,刚结的痂再度裂开,渗出鲜红的血珠,果浆似的糊在白皙掌心。 “……这是旧伤,不算。” 察觉他关怀的视线,兰璎放下药罐去冲洗伤口,血水落入承接的木盆,在清水中浸出丝丝缕缕的血色。 透过木窗,夕阳在屋中滤下薄光,似给四周染了一层老旧茶渍。 春鸣立在一旁,头颅微垂,乌发散落颊边,静静地看着从她手掌流出的血水,以及洗净后翻出嫩肉的伤口。 乌眸一眨不眨,眸色深浓如新研的墨。 兰璎洗完伤口,坐回去给伤口上药,春鸣便偏过脑袋,视线立即跟随过去。 发梢扬起,漾出叮叮的银铃脆响。 兰璎听见了,拉出桌下圆凳,头也没回地道:“你坐下呀,一直站那儿干嘛。” 冰凉的药膏覆在伤处,很快就盖过了火辣辣的痛感,她舒服得叹了声。 斜阳渐渐西下,将余晖一点一点蚕食吞没,原先能照到大半间房,如今只剩小块光影,笼着木桌与坐在桌边的少女。 春鸣始终立在她身后,周身隐于阴影处,神色不明。 没听见春鸣动静,兰璎也不再催,自顾自开启话题:“我就知道会有人来抓我们,所以才想着跟褚道长一起去找还魂草。” “我俩没一个能打的,而褚道长看着就很厉害,万一遇上什么事还能保护我们。” “你看,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有人使飞镖暗杀我们了,”她一边裹着绷带,一边庆幸地道,“好在没让他们得手。” 伤口被掩住,取而代之的是雪白洁净的细布,再也看不见那沁着鲜血的红肉。 春鸣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兰璎红润细嫩的脸上,她正专注地把衣服铺在包袱布上,遮住洞口,凑合着继续装东西。 良久,他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是呀,真幸运呢。” 不知究竟是随口附和,还是意有所指。 * 由于这场意外,出门时夕阳已然落尽。仍有商贩开着门做夜市,点起黄澄澄的灯笼,照着热闹稍减的街道。 “此事我会禀报上峰,这几日你们先住进王叔府中,尽量不要出门。”褚棠枝看着兰璎和春鸣,一个娇娇弱弱,另一个清瘦懵懂,总之两个都是身单力薄。 王叔便是他们要找的那位采药人,在去王远宅邸的路上,兰璎赶紧将遇刺的事告诉了褚棠枝。 不仅是抱她大腿,更重要的是如果沿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会有突破呢? “买完还魂草,我送你们出苗域,他们还不敢在中原放肆。” 兰璎当然是乐于听见这个,只是想到褚棠枝还要查案,她还是摆摆手道:“还是不麻烦你了,我们可以跟着镖局走的。” 镖师要运送货物,身手大多不错,她花点银子就能跟着车队去中原。 “不麻烦,你们提供了许多线索,就当保护人证了,”褚棠枝却柔了清冷的眉眼,“而且,中午还欠了你一个人情。” 午后兰璎和褚棠枝一同上山,午膳便一起用了,是兰璎请的客。 话都说到这份上,兰璎也不再客气了。 王远常年做草药生意,不仅采药,还买了山头种药,积蓄颇丰,宅邸也建得像模像样。 褚棠枝亮出望隐阁令牌:“这个时辰本不该叨扰,只是阁中有急事,不敢耽搁。” “哪里是叨扰,我家中也有女儿,自是希望早日将贼人捉拿归案……” 王远年轻时还亲自采药,后来日子过得好了就专注管事,养得一身富态。 就是富态得有些过头了,挺着七月怀胎般的大肚子,肉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领着一行人往前厅走去。 两人在前头谈事,兰璎和内向寡言的春鸣走在后面。 晚风携着水汽迎面扑来,兰璎拂了拂吹到眼前的碎发,听一道粗犷低沉的嗓音从廊外传来:“两位……看着有些面生啊。” 繁茂的石榴树下,转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身着束袖黑袍,浓眉大眼、肌理紧实,带着酒气和隐约的脂粉味走了过来。 来人打量着兰璎和春鸣,眼睛如鹰眼般深邃锐利,“两位都是苗域人?” 接连两句探究的话,春鸣抬眸扫了他一眼,并不回应,只安静跟在兰璎身后。 而兰璎看着此人的眼神,莫名有些不舒服,不答反问:“请问你是?” 那人笑笑,“姑娘不必如此警惕,在下是府中护卫白穰,跟随老爷多年了。” 既是护卫,大概是职业病犯了,见到生人就盘问两句吧。 兰璎不是很想和他搭话,但如今到了人家的地盘,她还是礼貌应道:“我是中原人,只是觉得苗族衣裳好看罢了。” “哦?”她回得冷淡,白穰反倒来了兴致,“最近因为那桩失踪案,已经很少有中原姑娘敢入苗域了,姑娘是为何来此?” 还能为何? 当然是被系统坑来的! 为免招惹麻烦,褚棠枝并未向王远告知兰璎和春鸣是此案的幸存者,而兰璎当然也不会随意往外说。 半真半假道:“来买药草的。” 白穰不知信或不信,略一挑眉,“那姑娘可得小心些,虽是女尸失踪案,但哪来的这么多女尸?自是要寻落单的女子下手。” “而这位……郎君,”他那黢黑的眼珠转向兰璎身后垂眸走着的春鸣,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身形单薄,手无寸铁。姑娘即便带他在身边,怕也是与落单无甚区别。” 前面两句还是善意的提醒,但后面两句,再配上这轻佻的笑,就有点侮辱人了。 白穰紧盯着春鸣,他作为被侮辱的对象,却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脸上没什么情绪。 夜风夹杂片叶吹来,靛衣少年乌眸里映着月光,如清潭一般澄澈无波。 他只顾盯着那片划过兰璎脸颊、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被她抬手拂开的绿叶,直至那绿叶飘落在地,他才轻颤着眼睫,遮住长睫后微不可察的涟漪。 至于白穰,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这番挑衅的话。 白穰在江湖混迹多年,老练、敏锐,他将春鸣的神色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分明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眼神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一直躲在姑娘家身后,问他不应,骂他不恼…… 莫不是个傻子吧? 兰璎只觉得这护卫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来说一堆令人不适的话,也亏得春鸣是个性子淳朴的,都没听出来他的恶意。 眼见快要进入前厅,她简单敷衍过去:“多谢提醒,我知 5. 果子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深深,同样没睡的还有白穰。 白穰二十有余,在府中效力却有十年之久,在府中地位非同一般,就连住处都是单独辟出间屋子。 银月高悬的时分,白穰没睡,屋里却也没点灯。他坐在桌前,神色异常凝重。 他绝不会认错,那个叫蓝璎的女人,他见过的,就在昨日。 不仅见过,而且还是由他亲手送去那个地方,亲手把“货物”交给他们。 虽然她如今拾掇得很干净,还换了苗族衣裳企图隐藏身份,但单是那副容貌就够让人过目不忘的了。 只是,当时她确确实实是死透了的,尸体都冷了,怎会死而复生呢? 而且,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白穰眼神愈发阴冷,问题一定出在她身边那男子身上,明日定要找机会一探究竟。 屋内未燃烛火,他就着月光在纸条上迅速落笔,那条通道大概已经败露,得赶紧提醒他们。 写到一半,窗外忽然刮入一阵大风,纸条被吹得卷起,将未干的墨水沾了他满手,字迹也糊作一团,辨不清字样。 白穰低骂了句荤话,起身去关窗。 窗外是寂静昏暗的院子,众人安眠,月光皎洁,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嘎吱。”蓦地,什么声音突兀响起。 白穰身形微顿,还以为是听错了。刚继续迈了一步,怪声却再次传来:“嘎吱。”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这回不再只是异响,看见从窗台飞快翻进来的东西后,白穰瞪眼如铜铃,身为护卫的本能让他眼疾手快地拿起了刀。 “你是谁家小孩?”他向前挥刀,“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般问着,他却重重咽了口唾沫。谁家小孩大半夜的不睡觉,谁家小孩能这么手脚利索地翻窗子?更何况它看着不到一岁。 月光洒入,照亮了尸婴青灰的肤色,没有眼白的眼珠黑得诡异,周身死气沉沉。 它紧盯着白穰,咧出异于常人的尖锐獠牙,发出“咯咯”怪笑。随后双腿一蹬,在锈蚀般的关节嘎吱声中扑了过去。 白穰下意识挥刀直砍。他曾听过僵尸之类的传闻,眼前这个像是僵尸,却又灵活得多,一下就躲过砍刀攀上了胳膊。 “滚!” 他边甩胳膊边大喊,没等甩出这个冰冷的烫手山芋,脚踝又猛然一紧,被一道冰冷滑腻的触感牢牢箍住。 “嘶嘶”的蛇信声自脚底升起,阴湿,黏腻,令人寒毛直竖。白穰顾不得敬畏蛇的灵性,躬身挥刀去挑,带着误伤自己也无惧的狠劲。 白穰到底是个武功高的,银蛇迅速躲避,还是被刀背砸中了肚子。 一人一婴一蛇在屋内争斗,而屋外宽敞的院子里,靛紫衣衫的少年坐在秋千上,双手抓着绳子,对着明亮的银月悠闲地来回荡漾。 潮润的春风吹过,正欣赏月色的春鸣忽然察觉到什么,摸了摸腹部。 “蠢蛇,这都能被打中。” 同步感受到银蛇被击中的疼痛,他却不怎么在意,继续抓着绳子荡秋千。眼睛也没闲着,看着屋内小宝手脚并用地躲过一只只飞镖,他发自内心地感叹:“真笨啊。” “为何总是不中呢?” 他轻轻摇头,语气很是遗憾,不知是还想到了什么。 秋千一前一后地晃悠,少年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像个无人管束的孩童,纵情发泄着无尽的精力。 银铃随之忽起忽落,叮铃铃清脆敲击,小雨淅淅沥沥珠落玉盘般敲打在屋檐。 屋内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屋外是欢快清越的银铃雨,偌大的院落里,竟无一人被吵醒,依旧在这月夜中睡得安详。 时间长了,春鸣略感无趣地放低了秋千,在缓慢的摇晃中,仰头望向夜幕中缺了小块的银月。 “月亮怎么还没变圆呢?” 月华清霜似的洒在周身,他摩挲着指腹下游走涌动的蛊虫,轻声喃喃:“它们和我都要等不及了。” 夜风徐来,秋千在风中静立,而坐在上面的少年已不见身影。 * “你的伤口,又流血了呢。” 昏暗的卧房里,银月只透进薄润的微光,如纱如雾。少年笼着烟沙,笔挺坐在屏风外的圈椅里,转头望了过来。 “原来是你啊,”兰璎看清坐在那儿的人后,拍着心口松了口气,“你不束发,差点以为是鬼呢。” 她渐渐适应了黑暗,缓步走了过去,然后摸索着点燃了小支烛灯。 烛火亮起,火苗在春鸣乌浓的眼底跳跃,他似乎起了好奇,“是人,便不怕了?” 兰璎想说就算是鬼也不怕,因为这个小说世界里没有鬼。 但古人对这些似乎都有些忌讳,她便换了个说法:“也不是。人比鬼可怕。” “如果是那个白穰的话,那我肯定就怕了,”她拉开凳子坐下,从包袱里取出细布和药膏,“但看到是你,自然就松了口气。” “这样么。” 春鸣的视线落在了她被窗台撞出血的伤口上,语气轻飘飘的,似藏了钩子:“那你的手为何又流血了,不是包扎了么?” 兰璎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当他是当真不知,“也许是睡觉不老实蹭开了吧……然后方才被你的铃铛吓到了,不小心撞到了窗台。” 分明是银蛇干的,她却能找到这么个理由。 春鸣唇角微扬,低低地笑了出声:“那你可真不老实啊。” 兰璎本专心地处理着伤口,闻言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行啊你,都学会调侃人了?” 身负攻略任务,没有系统的她只能靠自己摸索任务对象的人设。与他相处一日有余,她对他的性子多少有了些了解,他安静,内敛,平日话很少,就算说话也大多只是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都学会笑她了。 兰璎完全没觉得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啧啧地叹了声。 “对了,你怎么来我房间了,睡不着吗?”兰璎重新包扎好伤口,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少年太过温顺无害,甚至还时常躲在她身后,她对他深夜出现在自己房间里这件事没什么警觉,也不觉得奇怪。 “还是说……你也做噩梦了?” 她想起这两晚都做了噩梦,而春鸣在地牢里待了那么久,受到的精神污染肯定更严重。 春鸣偏了偏脑袋,神情好奇:“你做了什么噩梦?” “也没什么,就梦见一条银蛇,和你那条有点像,想咬我的伤口。”大晚上的,兰璎怕吓到他,就没把那只怪婴说出来。 还出言宽慰他:“不过梦都是假的,当不得真。大概是我把绷带蹭松了,投射入梦中,才会做出这种古怪的梦。” 春鸣不懂“投射”是何意,但他更在乎的是,她能为银蛇干的事找出这么多听着很有道理的理由。 他眉眼舒展,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他没否认,还接了话,兰璎就以为他真的是也做了噩梦,被吓到了就跑过来找她。 见他都大半夜跑过来了,又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兰璎道:“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要在这睡吗?” 除了床外,外间还有张贵妃榻,很宽敞,够他睡的。 春鸣眨着眼睫,似是斟酌了会,抿起一个笑,“好呀。” 不知怎的,兰璎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唤守夜的婢女送来一套被褥,铺在宽敞的贵妃榻上。 春鸣像个等待大人下达睡觉指令的小孩,坐在一边看着,然后在她叫他上贵妃榻时温和地问:“为何不是那里。” 兰璎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她的床。 她噎了下,罕见地接不上话。 有时她不禁有些奇怪,别人的攻略对象要不就是病娇疯批,要不就是清冷禁欲,总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她的这位不仅乖顺听话,有时甚至还会主动倒贴。 到底是谁攻略谁。 兰璎抬眼看向少年,他眼眸乌润润的,澄澈干净,不掺一丝杂质地与她对视。 “……那样有点挤,可能不太行。”兰璎移开视线,小声嘀咕着道。 * 不知是不是房中有了第二个人,打破了地牢那种孤寂压抑的精神污染,兰璎没再做噩梦,一夜好眠。 她蹑手蹑脚,推门走向外间,见贵妃榻上鼓起一只大包,少年稀松地裹着锦被,闭着眼睛盘坐在榻边,披落的乌发只比平日略微凌乱了些。 他是坐着而非躺着,兰璎看了好久,发现他一直没动静,才确定他是以这种姿势睡着了。 兰璎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困了,一直用这种姿势睡觉,能睡得好就怪了。 为免吵醒他,兰璎放轻手脚洗漱完,很快出了房间。 6. 钓鱼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阳春三月,杏花吐蕊,清香引来了许多淡黄色的粉蝶。 有只飞着飞着落在了春鸣发顶,薄翼扇动,洒下细细的鳞粉。兰璎挥手拂开,顺便把他发丝沾上的鳞粉拍掉。 刚赶走一只,不知怎的,很快又有更多粉蝶翩跹飞落,还很整齐有序地各自隔开距离,像在他乌发上添了一圈淡黄色的发夹。 “哇哦,你头上好多蝴蝶啊!” 兰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吸引蝴蝶的体质……香香公主吗你是?” 可惜没有手机,不然定要拍下来给他自己看看。 春鸣愣在原地,发顶还残存着她手掌传来的触感和温度。银蛇悄悄顺着树荫爬了过来,攀上膝盖,春鸣任由它盘在怀里,指尖在蛇头摸了一下,顿住,然后再摸了几下。 想复刻她带来的那种怪异感觉,然而他与蛇的共感如何也比不上真实的肌肤相触。 他茫然地颤着眼睫。 馋嘴的蛊虫没得到继续进攻的指令,不服地在皮肤下涌动,春鸣不动声色,把它们都压了回去。 是他冲动了。 食物,自然是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享用,才能最大发挥作为食物的价值。 他抚着银蛇的圆脑袋,回过神来,仰起脸看向兰璎,乌润的眼眸里似泛着潺潺春水。 像是兀自思索了许久,才轻声问:“香香公主是谁?” 兰璎就是顺口一说,这会儿也不好和他解释,随便糊弄过去:“就是我家乡那边的一个传奇人物,身有异香,招蝴蝶喜欢。” “是么,”春鸣浅浅勾起唇角,“那大概不是我了。” 身前的少年一如平日乖巧,揣着手坐在树下,及腰的乌发贴着身躯垂落,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像只毛发柔亮的黑猫。 日光透过叶隙洒下光斑,在他眼睫镀上一层浅金光晕,他极轻地颤了颤,柔光便星星点点地从长睫洒落脸颊。 兰璎看着他的脸,心道同样是长得好看,乌发披肩,还招蝴蝶……怎么不算呢? “行,你不是香香公主,你是香香公子行了吧。” 眼看他头上又要添几只发夹,她挥手赶走,再像撸猫一样摸了摸他乌亮柔顺的脑袋,把鳞粉拍拍干净。 春鸣唇角微僵,眨了眨眼,神色又变回了方才的呆滞。 抚着银蛇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兰璎只当他是没睡醒,捡起掉在地上的果篮塞回他怀里,“吃点果子。” 嚼着嚼着大概就清醒了。 * 午后阳光愈发灿烂,众人用完午饭,正准备回屋歇晌。 这时院外吵吵闹闹地走进一群人,是白穰带着几个护卫,一进院子就凶神恶煞地吩咐:“搜!” 护卫们彼此对视一眼,懒洋洋地开门进屋,就剩白穰一人势头猛极,“给我搜仔细了,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兰璎一只脚刚踏进屋,扒在门边看愣了,“这是在搜什么?” 白穰并不回话,然而看她的眼神阴冷狠戾,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兰璎:“……” 王家的事她当然没想管,但看这架势,怎么感觉他在抄家? 几间厢房都闯进了搜查的护卫,门大喇喇敞开,传出屋内翻箱倒柜的嘈杂声。过了会儿,护卫们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面上神情皆是不耐,活像被迫加班又拿不到加班费的打工人。 一同出来的还有王冉冉,被这番动静吵醒,带着婢女赶过来。 “白穰,你这是在做什么?” 主子问话,白穰这才沉声道:“昨夜府中进了贼人,安全起见,将府中彻底搜查一遍,以免有贼人藏身。” 王冉冉皱眉,“昨夜是谁遇了贼人?可有受伤?” “贼人潜入了我的书房,不知意欲为何。”白穰想起昨夜遇见的怪事,恨得咬牙切齿。 昨夜他被那怪婴和银蛇胡搅蛮缠戏耍了一通,最后更是昏厥过去,直至中午才猛然惊醒。醒来时已是浑身湿透,头疼欲裂,缓了许久才分清现实与梦境。 那字迹模糊的纸条仍在兜里,说明并非做梦。 白穰常年在江湖行走,不信什么阴物,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王冉冉想了想,道:“贼人既挑夜里偷摸来,如今青天白日,定已跑了,怎会还留在府中等我们捉?” “对啊,”兰璎听了,也很是疑惑,“而且贼人怎么只对你下手,要是贪财,难道不该去王老爷房间吗?” 白穰冷哼一声,“谁知道呢?” 说话间,兰璎背后走出一个护卫,朝白穰呼喊:“屋里有条银蛇!” “银蛇?!”白穰箭步上前,迅速闯入兰璎和春鸣的房中。 昨日春鸣入府时,银蛇一直待在袖子里,故而他此时才知晓春鸣身边还养了条蛇。 果然,果然是他们。 他就说这男人绝对不如表面这般纯善无辜,许多苗人擅巫蛊之术,这人定是对他怀恨在心,表面不显,实际在背地里使了什么诡计。 怪不得这女人能逃出来,定是因为这人会用蛊。 白穰命人进去捕蛇,自己则从腰间拔出大刀,吩咐剩下几个护卫围住春鸣,“抓住他!” 兰璎:??? 好端端的,她和春鸣又招谁惹谁了??? 她赶紧先一步进屋,把盘在门边的银蛇抱了起来,“你说的贼人,不会就是这条蛇吧?” 不是吧,堂堂一府护卫首领,连条蛇都打不过? 被打扰午觉的春鸣静坐在榻边,眼帘低垂,神色平静。 他接过银蛇,抱在怀里一下接一下地抚着,脾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它只是条蛇罢了,能做什么呢?” 看到春鸣恬淡无波的神情,白穰面上愈发狰狞,“蛇本就不能入府,若是伤了老爷小姐,你担当得起么?” “更何况昨夜……”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他记得昨夜小臂被蛇咬了口。 粗壮的手臂上刀疤累累,但不知怎的,就是没有昨夜蛇咬人留下的新伤口。 怎么回事? 白穰想起醒来时的天旋地转、头昏脑涨,一时竟开始怀疑,究竟是这蛇当真咬了他,还是只是梦境。 不,他不该怀疑自己。 他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恶声恶气:“一条蛇或许不能做什么,但养蛇的就不一定了。” 春鸣歪了歪脑袋,语气无辜:“我空手白刃,又能对你做什么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穰壮硕魁梧,身手过人,护卫商队多年,实在是阳刚勇猛。 反观春鸣身形清瘦,容貌秀丽,大抵是阳刚大男子们口中那种弱不禁风、不顶用的小白脸。 这样一位手无寸铁的小少年,如何能动得了他这魁梧男子哪怕一根寒毛呢? 众人心里都有了较量,但这话听在白穰耳中便是十足十的挑衅,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顾忌着春鸣的蛊,不敢贸然上前。 倒是厉声吩咐一众护卫:“你们愣着做什么,快抓住他!” 护卫们举着刀,面面相觑。 很显然,他们对这个头头的命令也很迷惑。白日叫也叫不醒,一醒来就跟中了邪似的,神神叨叨地嚷着什么府里进了阴物。 嚷了半天,又突然改口说不是阴物,是有人装神弄鬼要害他。一问究竟发生何事,却是半句实话都道不出。 大家昨夜都睡得好好的,若真如他所说,昨夜他在屋里与贼人发生了争斗,他们怎么可能没听见动静呢? 护卫们纷纷看向府中真正算是主子的王冉冉,她没点头,他们便没有妄动。 只齐齐举刀,视线专注,手腕抖动,摆出一副很努力应敌的架势。 兰璎还是愿意好声好气讲道理的:“他昨夜一直在我这呢,婢女也是知晓的,还给他取了被褥。怎么可能去你屋里搞事?” “他们是爹爹的客人,不得无礼,”王冉冉也表态,“这事先报官,让官府来查。” 然而白穰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双目发红,听不进任何话。 甚至把刀举向了自己的手下,嗓音嘶吼:“快、快抓住他……” 见护卫们不动,白穰怒火越燃越旺。忽地,刀“咣当”一声坠落地面,他抬起双手,猛地在皮肤上狠狠抓挠,挠出道道细长的红痕。 鲜血渗出,他仿佛感受不到痛,目眦欲裂,似中邪般急促喃喃:“怎么会……怎么会呢……明明被咬到了的……” 王冉冉吓坏了,“快按住他!” 兰璎也看得呆住,刚才还喊着抓他们,怎么转眼就自.残起来了。 她悄悄凑过去问春鸣:“他这是鬼上身了?” 春鸣大概是很困了,扫了眼白穰,缓缓地眨了眨长睫。 “不知道呢。” 最终 7. 寄生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血色的残阳斜挂在天边,细长的云如烟缥缈,添了几分寂寥苍凉。 此时,王远院中已乱作一团。 王远四仰八叉地瘫在榻上,面色涨红,大汗淋漓,抱着圆滚滚的肚皮痛苦哀嚎。 痛到极致时,他浑身无法克制地抽搐不止,好几次都差点滚下床榻,像条油锅里扑腾的肥鲤鱼。 大夫匆匆赶来,为了不影响大夫诊脉,几个奴仆分别按住王远的手脚,让他挺着肚子面朝上躺好。 王远眼若铜铃,粗喘着气,直直瞪着绛红色的帐顶,远远看去,又活像一只新鲜出炉的烤猪。 夕阳渐落,夜幕升起。良久,大夫收回诊脉的手,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 “这病症……实在是奇特,还恕老夫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众人皆是大骇,王冉冉连忙拦住收拾药箱起身欲行的大夫,还想让他再看看。 然而大夫却像是不敢在这久留,哪怕给再多银子也不愿继续看诊。最后还是众人堵住门口不让人出,他才丢下一张舒缓痛楚的方子,连诊金都没要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霎时间,府中人心惶惶。 这短短的一日,先是白穰“中邪”,再是王远突发恶疾、无药可医,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约而同地猜测,府里是不是真的进了阴邪之物。 婢女一勺一勺地给王远灌入药汤,王远已没了吞咽的力气,只能张着嘴任由药汤流入喉中。 死死瞪着眼珠,嘴唇张合,喉咙“嗬嗬”地挤出气音,婢女倾身去听,半天才勉强分辨出“阿穰”二字。 婢女看着王远痛苦的模样,抹了眼角的泪,让人去把被关在房中的白穰叫过来。 * 天色暗得很快,没多久,银月就攀上了缀满杏花的枝头,洒下一地白霜。 春鸣脊骨笔挺,盘坐在墙头,衣袂灌风鼓动。绸缎般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被春风吹起,飘扬着切割天上泠泠的冷月。 月华笼着少年玉白秀丽的脸,兰璎终于看清了他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恬淡温和,还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你从哪儿听来的?” 兰璎回过神,不知到底是这个结论离谱,还是得出这个结论的春鸣更加离谱。 他大概是从别人嘴里听了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一番添油加醋,张冠李戴,然后信以为真。 毕竟他连白穰的明嘲暗讽都听不出来。 春鸣坐在杏花光影里,嗓音清越:“素湍说的。” ……? 兰璎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都没找出哪个叫做“素湍”的人,满脸疑惑地仰头看他,“素湍是谁?” “素湍,是银蛇的名字。” 晚风卷起了他背后的乌发,春鸣眉眼微弯,心情似乎很不错,“你是除我以外,第一个知晓它的名字的人。” 若有机会,还可以把蛊虫们的名字也一一告诉她,毕竟,素湍和蛊虫们都很想吃她。 从前喂蛊虫时,有许多人喊着他的名字跪地求饶,那副被吓得浑身颤抖、心跳鼓噪,却又强撑着挤出话音的模样,他每每想来都觉得有趣。 同时,又丑陋至极。 因此后来,他更喜欢在喂虫前就堵住他们的喉咙,发不出那难听的声音,他们的眼睛会瞪得更大,心跳也会更快。 可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可以让她出声求饶,甚至还可以求饶得更久些。 就是不知道,到时究竟是“有趣”占得更多,抑或是“丑陋”占得更多。 怎么办呢。 越来越期待月圆了。 少年柔若春阳的面容含笑,而兰璎丝毫不知他脑海里正上演着什么血腥的场面,只被“第一个”这个词带跑了思绪。 “第一个”,意味着特殊,意味着区别对待,没有哪个攻略者不想在攻略对象口中听见这个词。 兰璎很满意。 两人话题逐渐跑偏,直到远处再传来吵闹的嘈杂声,兰璎才想起王远的事。 怀孕什么的她自是不会信,应该是如王冉冉所说,发病了。王远帮了他们,得去关心下情况才是。 春鸣却歪了歪头,柔软的发梢钩子似的垂着,在春风中叮铃铃地荡漾。 “去看他生子么?” 来此地的第一日,他就看出王远中了痋蛊。蛊虫寄生腹中,催生幼虫,啃噬血肉,蚕食内脏,最终食无可食时,将会破腹而出。 他没见过妇人产子,但大抵便是如此罢。 此蛊狠毒,中蛊者往往死状丑陋,他不明白兰璎为何要去看。 兰璎不知春鸣心中所想,再次被“生子”这个词噎了下,才道:“他给我们留还魂草,是该去看望一下。” 原是为了还魂草。 春鸣唇角微扬,在青瓦墙头上直起身,周身银饰随着动作叮铃铃奏响。 足尖轻点,轻巧立在墙边垂柳的枝杈上,压得柳枝晃动,搅乱一池平静湖面。 “慢慢下来,别踩空了。”柳树很细,兰璎真怕他摔了,伸手去扶。 春鸣身形微顿。 看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想起白日时险些被她触碰到指尖,笑意敛了半分。 兰璎见他不动,把手伸得更高,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被她掌心显眼的伤口吸引了视线,春鸣这才颤着眼睫,唇角重新抿起浅笑。 “没什么。” 兰璎站在树下接他,他的手伸了过来,却没有握住她的手掌,反倒是手腕传来温凉如玉的触感。 春鸣捏着她的细腕,衣袂翻飞,一跃而下。指尖按在她的经脉上,握得越紧,经脉的鼓动便愈发明显,几乎震耳欲聋。 指腹轻轻划过她掌心的伤口,可惜缠有细布,无法感知到那细嫩的血肉。 “多谢。”春鸣轻盈落地,松开了她的手腕,那抹微凉也随之弥散。 兰璎借着转身,装作随意地低头看了看手腕,留下了几道淡粉的印子。 “……不客气。” 看来那柳树确实不好爬。 * 兰璎带着春鸣去到王远的院子时,正好碰上褚棠枝回府,正为王远设坛做法事。 神龛上摆着兰璎说不出名号的神像,点香燃烛,奉茶供果。褚棠枝执一毛笔,一边念诀,一边用朱砂画符。 画成后,用烛火点燃,将符篆烧成一把粉末。再加上别的许多材料,冲成符水,让人送入王远口中。 兰璎第一回看见这充满封建迷信的活动,看得目不转睛。 “这真的有用吗?” 和好奇的兰璎不同,春鸣似乎对此颇感无趣,又攀上了院中的一棵大树,盘坐在粗壮树枝上,以手支颐看着院落。 清澈的嗓音从茂密枝叶中飘来:“不知道呢。” ……果然,问他就是白问,不是“不知道”,就是已读乱回。 趁众人都进屋伺候王远,兰璎悄悄跑到褚棠枝身边,对她进行一番没营养但实在美味的夸夸。 听得褚棠枝都不好意思了,才低声告诉她:“世间无鬼神,怎会有用?” 兰璎震惊,她不是道士吗? 褚棠枝将她拉到树下,语气无奈:“比起耍刀弄枪的武人,很多时候,人们更 8. 地魂(修)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兰璎迅速转身,看向来人。 是白穰。 而又不像是正常的白穰。 虽然白穰本来也没多正常,但此时更是浑身透着一股怪异,他佝偻着腰身,那双布满血丝的鹰眼直勾勾攫着她。 双臂已经被他抓得血红,伤痕细长,翻出带血的皮肉。十指蜷曲,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缝里满是褐色的血渍和肉沫。 兰璎步步后退,后背贴上粗壮的树干,头顶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银饰铃音,在这空荡的院落中格外清晰。 白穰被这铃声吸引,视线从兰璎移到树上的春鸣,少年眉目和煦,神色恬淡,从容地靠在茂密的树冠中看好戏。 “是你……一定是你!” 春鸣这副悠闲的模样彻底激怒了白穰,他喉咙挤出沙哑的怒音,从腰间拔出大刀,猛地破空挥去。 ……? 兰璎一个转身躲到了树后,如果他是鬼上身了,那这鬼智商不太高啊,春鸣还在树上呢,就不会把人唬下来再砍? 差点都误伤到她了! 兰璎猫着腰,想绕回去褚棠枝那边,忽地后领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定下来时,脖子贴上了凛冽的冰凉。 ……失策了,原来就是奔着她来的。 兰璎双脚几乎滞空,喉咙被衣襟勒住,连一个气音都发不出,只能在心里冲白穰狂吼。 不是,你看他不顺眼就去砍他啊,抓我干嘛! 褚棠枝先前在房中被白穰偷袭,缓了下才持剑冲出来,见兰璎被他用刀架着脖子,谨慎地停在不远处。 以道士的身份游走江湖多年,她知晓世上并无鬼神精怪,故而白穰定不会是“鬼上身”,可能是和王远一样,中了蛊。 但两人症状不同,应该不是同一种蛊。 白穰没有理会褚棠枝,而是瞪着树上那抹靛紫身影,低哑地嘶吼:“给我解蛊!否则,我就杀了她!” 说着,他把刀刃往兰璎脖子推了推,刀刃锐利,在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 兰璎脖颈纤细,而刀面宽大,似乎只需稍微一压就能让她人头落地。 大概是一直提着她实在太累,白穰揪住她衣领的手松了些。兰璎借机绷直脚尖,勉强抵在地面,让被紧勒住的喉咙通了呼吸。 感受到刀刃冰凉的温度,她不敢动弹,白穰现在精神不正常,她怕一个不小心就血溅当场。 但她真的忍不住暗暗吐槽,他从哪儿看出来春鸣会解蛊了? 春鸣分明一问三不知,平日不是睡觉就是玩蛇,要是他会玩蛊,他还会在地牢里困了这么久? 兰璎顺了口气,竭力维持镇定:“大哥,昨夜入府时你也瞧见了,他沉默寡言,胆小怕事,一看就是个不顶用的软蛋,哪会玩什么蛊哦。” 说这话时,她还很心虚地在心里给春鸣磕了三个头。 抱歉了,春鸣。为了我的安全,你就先认了吧。 “别油嘴滑舌!”白穰捏紧她的后颈,将她掐得面色泛红,“你再不下来,我就要把这鸡崽子掐死了!” 月光皎洁,春风柔和,吹动了树冠下少年宽大轻柔的衣摆。 但也仅仅是衣摆而已,春鸣看着院中被劫持的兰璎,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盘膝而坐,一动未动。 他依旧是那样和煦的神色,眼眸如黑曜石般乌浓澄明,远远盯凝着架在兰璎颈间的刀刃。 真近啊。 只差一些,便要刺入她雪白的肌肤,飞溅出鲜红、温暖、馨香的血液。 光是这般想象,指腹下的蛊虫便要蠢蠢欲动了。 “你真是高看我了,”春鸣长睫低垂,轻叹了口气,嗓音轻飘飘地随风送来,“我只是个不顶用的软蛋,哪里会解蛊呢?” 兰璎:“……” 真的没有在阴阳怪气吗? 少年容貌秀丽,气度温和,犹如早春潮润的绵绵细雨,不急不烈,润物无声。 瞧着很难让人把他和蛊术这种阴狠毒物联系起来。 褚棠枝趁白穰只注意春鸣,翻出一颗佛珠,想找时机击中他的穴位。 同时小心地劝:“是啊,白护卫你闯南走北,见多识广,应当知晓几乎只有苗族女子能炼蛊。” 蛊是阴毒之物,喜阴气,是以男子很难驾驭。 “至于会用蛊的男子,放眼全苗域也只有域主和几个长老,春鸣他不过是个小少年,如何会用蛊解蛊?” 兰璎听见褚棠枝的话,猛地想起什么。 眼睛都恢复了神采,硬是从喉咙挤出话音:“对呀,你们夫人不是巫医吗?定能治好你的……” 如果白穰不是送兰璎进地宫的人,或许他也不会怀疑春鸣会用蛊,但他眼睁睁看着兰璎死而复生、逃出生天,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解释。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春鸣,“你既救过她一回,难道要让她就这样死在我刀下,白费你的心思?” 闻言,春鸣偏了偏脑袋,眨着眼睫,慢悠悠地复读他的话:“救过她一回?” 从褚棠枝误会春鸣是贼人,到在客栈窗边中暗器,再到入王远府后被白穰莫名针对,这两日都是兰璎护着春鸣。 至于春鸣“救她”,只能是地牢里他带她找暗道的那次。 兰璎和褚棠枝都愣住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霎时有了猜测——白穰和女尸失踪案有关!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兰璎顿觉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中急促地震动。 救命,还以为王远府里很安全呢,结果是再入贼窝! 泪,流了下来。 这剧情真的没跑偏吗?她这恶毒女配,怎么不去给女主使绊子,而是每天在这偏远山区艰难求生…… 白穰看到春鸣油盐不进,心中怒火更盛,刀刃往兰璎脖子狠狠一压。 横竖都要死,倒不如拉个垫背的! 兰璎感知到杀意,缩着脖子想偏开刀刃,然而白穰力大如牛,哪能轻易逃脱。 完了完了,不会真要交代在这了吧,她才刚来两天! 就在刀刃即将刺入皮肤时,兰璎忽觉肩颈一松,没了支撑,她向前摔了出去。 随即“咣当”一声,她稳住身形回头,见大刀坠地,白穰肩头不知何时爬上了银蛇,脖颈被刺了两个洞口,汩汩地往外冒血。 银蛇有剧毒,能使人瞬间麻痹。 他四肢僵直地倒了下去,只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充满了不甘和忿恨。 褚棠枝迅速上前,利落地将人捆紧。 一边冷声审问:“你们替何人做事,有何目的,据点在哪?老实交代,还能让你死痛快些!” 白穰抽搐着手脚,渗血的唇齿张张合合,已然发不出一个字。 * 王远终究是没熬过去。 褚棠枝从白穰房中翻出几只飞镖暗器,表面皆刻着奇特的暗纹,和扎中兰璎的那只一模一样。 书房里还有暗格,存有几张书信和一本账簿,记录着白穰与他们的“货物”交易。凭这些证据,足以将白穰捉拿归案。 暗格里还放着几张房契地契,有药铺,还有药田,价值不低。 他替贼人做事,很可能取得了大量不义之财。但奇怪的是,这些药铺都与王远的药铺同名,药田也都挨着王远的药田。 褚棠枝带着地契去找王冉冉,王冉冉接过,扫了眼,默然不语。 刚丧了父,王冉冉眼圈红红,但还算是平静镇定。她把地契放在一边,反倒递给褚棠枝一本账簿。 这是方才她在王远房中找到的,记录的是还魂草的交易。 交易时日与女尸失踪案大致重合。买方未写明身份,只用不同的花形图案记录,像是某种约定好的记号。 “还魂草常用于安神助眠,这本是寻常药草,但这里记录的都是十年以上的还魂草。”王冉冉道。 “十年还魂草,传闻能召回地魂,极其难寻,而普通人也少有需求。” “不知我爹是否也和此案有关。” 褚棠枝曾正经修过道,道法言人有三魂,分别为天魂、人魂和地魂。 若阳气不足,地魂缺失,就会严重影响人的精气神,轻则疲劳消沉,重则精神失常,俗称“中邪”。 但她执剑行走江湖多年,知晓这些皆是虚妄迷信,褚棠枝没费力气反驳,只仔细翻着账簿。 白穰的罪证板上钉钉,而王远这份账簿,目前还没法说明什么。 她收好账簿,拍了拍王冉冉的肩膀,“你爹中蛊的事,可要报官?是难查些,但也不一定就查不出了。” 王冉冉苦笑着摇头,褚棠枝明白了她的意思,暗叹口气。 难怪白穰虽是护卫,却是嚣张散漫,毫无为奴为仆的样子,原是有这般后盾。 褚棠枝带上证据,押着命不久矣的白穰出府了。王冉冉走出屋子,见不远处的花苑里,那位少年静坐在粉白满枝的杏树下 9. 嗜睡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春雨连绵,一下便是一整夜,直至旭日东升时才有暂歇的势头。 山岚弥漫,马车在缥缈的林野中向前驶去,碾过坑洼的路面,带起泥水飞溅。 车身随着颠簸轻晃,春鸣发梢、腰间、脚踝的银饰也叮铃铃地荡漾,伴着滋养万物的春雨,犹如滴滴答答浇打在发肤的韵律鼓点,清脆,悠远。 兰璎被铃音唤醒,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一睁眼便是身侧的少年。 铃音奏得欢快,却仍没能唤醒熟睡的春鸣,他维持着入睡时盘坐的姿势,腰身笔挺,乌发垂落,双手揣进袖中搭在小腹前。 车帘被吹起一角,在他面容洒下斑点疏淡的春光,显出几分破碎与脆弱。 少年睡得恬静,唯有右耳下那只嵌有红玛瑙的银蝶翩跹翻飞,映出暖色,为他添了些许鲜活的生机。 深林茂密,山花烂漫。 一只蓝蝶从卷起的帘角飞入,扑扇着幽蓝的蝶翼,在车厢里萦绕了两圈,最终轻轻地,落在他被垂发遮住的耳朵尖尖上。 ……真不愧是香香公子,走到哪儿都能招蜂惹蝶。 春鸣昨夜分明是睡了的,也不知是半夜醒来过还是白日里太累了,总之,待到兰璎和褚棠枝都清醒起身了,他还安详地在角落睡着。 银蛇也盘成一小团,窝在他宽大的衣袖里,避开愈发明亮的晨光。 早春的清晨还有些冷,兰璎扯下身上余温尚存的薄毯,放轻手脚,盖在他身上。 “蓝姑娘,你们要在汾和镇待多久?” 车内潮闷,趁春雨停歇,兰璎和褚棠枝掀帘坐在车厢外,手里各拿着一只烧饼。 披着蓑衣的车夫在前头赶路,携有水汽的山风丝丝缕缕扑来,清新沁脾。 “还没决定呢,大概三五日吧。” 褚棠枝去汾和镇是为查案,而兰璎和春鸣要回京城,只是暂时路过,很快便会和褚棠枝分别。 “褚姐姐放心,届时一定会和你好好道别再上路的。对了,还有多久到汾和镇?” “大抵还有一日的路程,”褚棠枝看着山景道,“但若待会雨势变大,也许就要找地方歇脚了。山上有座道观,我们能去那儿避雨。” 苗域多险峻高山,越近边陲,山势越是平缓,丘陵起伏连绵。 只剩东北依旧是崇山峻岭,汾和镇依天险而建,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而接下来得走好一段陡峭山路,若雨势太大,山路湿滑,下山时会十分危险。 “那希望待会不要下雨。” 车轮带着泥水加速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山坡显而易见地陡峭起来。 兰璎觉得自穿书以来她就倒霉了不少,起身时天还晴着,如今又聚拢了乌云,阴沉沉地压着山林。 她用手掌挡着斜入的雨丝,企图作出最后的挣扎:“这雨不大,没事。” 话音刚落,雨珠就骤然变成雨柱,带着恶趣味似的哗啦啦地泼下来。 兰璎:??? 她什么时候觉醒了乌鸦嘴体质? 乳白的雨雾漫了大片,兰璎和褚棠枝匆忙回到车厢,还没坐好,车夫就猛地抽起马鞭,让马车疾驰奔去。 兰璎猝不及防地身形一晃,往前一扑,整个上半身压在了春鸣腿上。 ……靠。 兰璎龇牙咧嘴爬起来,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祸不单行,感觉心口都被压扁了。 银蛇从春鸣袖中爬出,朝兰璎吐着蛇信子,似是对她的突袭很不满。兰璎捂着肚子朝它拜了拜,“抱歉啊银蛇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她太敷衍了,银蛇越过春鸣的膝盖,龇出尖牙朝她爬过来。爬到一半,雪白的蛇身上覆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银蛇甩着尾巴,被捞了回去。 春鸣乌眸微睁,眼帘低低垂着,即便是醒了也与睡时没太大区别。 这下兰璎的道歉要真心实意得多,而春鸣并未有丝毫负面的情绪,反而宽慰似的抿起唇角,嗓音清润之余,带了一丝刚睡醒的散漫低哑:“无碍。” 言罢,他就又阖上了眼帘,揣着重新盘成团的银蛇,一同昏昏睡去。 连姿势都不带换一下的。 兰璎以为他要顺势起身,刚给他从包裹里翻出烧饼,身后传来他清浅而又规律的呼吸声,回头一看,嘴角僵了僵。 ……真能睡啊。 * 马车前进的速度很快,车帘翻飞,能看见外边的陡峭山崖。 兰璎被颠簸得摇头晃脑,还坚持紧盯着路况,生怕一不小心就冲下悬崖了。直至前方隐约显出建筑物的一角,悬起的心才稳稳落下。 “此处是青山观,在大雍西南很有名。”马车停下,褚棠枝道。 “看出来了。” 兰璎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即便是这样差的天气,也还是有不少人上山祈福烧香。 “毕竟今日是初一,若天公作美,香客只会更多。”褚棠枝先下了马车,有两个道士瞧见褚棠枝的装扮,撑伞走了过来。 褚棠枝和道士们谈着,而兰璎依旧待在马车里,戳了戳春鸣的肩膀。 “醒醒,”戳不动,她握住他肩膀前后左右晃,“先坚持一会,待会进屋里好好睡。” 岿然不动,安如泰山。 兰璎:“……” 不会吧,难道要她再摔一次? 两个童子上前来问是否需要帮忙,醒来的银蛇往帘外直起半身,凶巴巴地龇出毒牙,吓得童子们连连后退。 兰璎狠下心,往他脸上掐了两把,还揉面团似的又搓又捏,将他玉白如瓷的脸掐出一片浅粉痕迹。 春鸣这才颤着浓密的长睫,缓缓睁开了乌润的眸子,深浓的眼瞳里映着浅淡天光,满是迷蒙。 垂眸看见兰璎伸出的魔爪,他薄唇轻抿,嗓音微哑:“我睡得很沉?” “是啊,”兰璎杏眼圆圆瞪着他,“你可真能睡啊,叫都叫不醒。” 春鸣极缓地眨眨眼,在昏暗车厢里静默了会,眸光茫然地散在她面上, 待到视线渐渐聚焦,他才盯凝着她血色红润的唇,轻声道:“抱歉。” “过了今夜,以后便不会了。” 今夜月圆。 待到圆月升起时,他将用她喂养蛊虫,得此增益后,自然不会再贪眠嗜睡。 这声抱歉,就当是提前感谢她献祭一身血肉罢。 这般想着,春鸣浅浅勾起唇角,挑开车帘,笑吟吟地步入了雨幕,荡起的铃音在沙沙雨声中格外清脆空灵。 “等下等下,还没打伞呢……” 一眨眼的功夫,雨水就浇湿了他的乌发和衣衫,兰璎被他这无所畏惧的模样吓呆了,连忙提起包袱,打开油纸伞追了过去。 少年神色温和无害,兰璎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暗暗计划着解决掉自己。 心里还怪道他分明说是要用还魂草助眠,可看他这样子,哪里需要助眠了? 别人是夜里失眠白日还得爬起来干活,他是夜里“失眠”但白日里呼呼大睡。 道观来往的香客和道士不少,雨势渐大,雨声将步履声和谈笑声齐齐湮没。 想到他方才说的“抱歉”,兰璎凑近他耳边解释:“我没怪你。” “待会进了厢房,你继续睡便是。” * 道观依山而建,处处清幽。 待道士领路进了供香客歇脚的厢房,兰璎扯着春鸣的衣袖让他到榻上继续睡,自己则和褚棠枝一起去用午膳。 回来时已过午时,兰璎收起油纸伞 10. 进食(小修) 《意外攻略反派苗疆少年(穿书)》全本免费阅读 骤雨初歇,阴沉了大半日的乌云飘散,露出一轮澄明皎洁的圆月,透过烟沙雾蒙蒙地照进屋。 少年脊骨抵墙,托着下颔,饶有兴致地看着蛊虫蛄蛹爬行,从指尖朝指根直行向前,最终爬上了兰璎的掌心。 嫣红的口子暴露在空气中,夜风从窗缝吹入,卷来丝缕醇香。 那是蛊虫期待已久的美味。 它兴奋地扭了扭实在算不上是脖子的脖子,然后拱着胖乎乎的身躯,在进食前猛嗅了一口食物的香气。 然而下一瞬,蛊虫忽然脖子一仰,翻倒在床褥上,露出柔软脆弱的肚皮。 即便香气一缕一缕地继续飘送过来,它也不动弹,完全没了平日里叫嚣着要吃她的那股劲。 春鸣身形微顿。 上半身前倾去看,乌发随之垂落,发梢系着的银叶叮叮当当地漾,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他伸出指尖,戳了戳蛊虫的肚皮。 还是没动。 连让它返回体内的指令都得不到应答。 春鸣直身坐了回去,因期待而扬起的唇角缓缓压平,没管那只晕倒的蛊虫,而是从指尖放出了第二只。 这只与先前那只都是一等一的馋嘴,同样地,它激动地爬到了兰璎手上,对着食物猛吸了一口。 然后也晕倒了。 月光澄亮,晚风轻柔,道观里一派宁静祥和。 接连出师不利,春鸣微扬的唇角终于绷直。才短短几个时辰,向来从容的面上就又现出了迷茫不解的神色。 先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他的蛊虫,从来都最为勇猛、最为凶残、最为强大,即便面对寨子里那几个老东西,也未曾失败过。 然而,现下竟被一个食物打败了。 从来没有被蠕虫打晕的鸟,也没有被鸟蛋打晕的蛇。 她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 春鸣看向依旧睡得安稳的少女,她呼吸清浅,心口规律轻缓地起伏。 他眼睫轻眨,再次俯身探去,青丝从肩头滑落,发梢柔软,羽毛似的扫在兰璎掌心。 伤口在月色下莹莹亮泽,水光星点,红得浓郁,仿佛一朵鲜艳欲滴的花。他指尖轻握住她的细腕,缓慢抬起,托至鼻尖下。 未有异样。 春鸣眼帘低垂,神情恬静,眸色却浓得略显诡异,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辨不清其下翻涌着的、冰冷蚀骨的暗流。 他轻颤了颤长睫,薄唇微抿,似是在沉思,下一步该如何办才好。 * 兰璎又做了个噩梦。 梦见三只圆滚滚的肥虫子趁她睡着,悄悄爬上来挑开掌心的绷带,要啃她的伤口。 她吓坏了,偏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虫子进攻。然而不知怎的,虫子在伤口上晃了晃脑袋,就忽地瘫倒下去,像条死鱼一样翻着肚子不动了。 一只晕倒,下一个跃跃欲试地补位,结果就是接二连三地晕倒了。 最后一只体型巨大,坚持得也最久,嗅了她的掌心以后,还低头碰了碰,在伤口染上一道温暖、湿润的潮意。 如一滴雨珠融入早春湿漉的大地,黏腻,缱绻,却又转瞬即逝。 在卷走一抹鲜红过后,它泛起一阵战栗,接着,直接倒下压在了她身上,压住了她扑通跳动的心口。 让她即便在梦中也能感受到无比真实的被压迫感。 她实在喘不过气。 猛地睁开眼睛,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屋内昏暗,月华从窗扉洒下一室白雾,山野在这春夜里尤为静谧安宁。 雨后清新的水汽涌入口中,兰璎涣散的眼瞳逐渐聚焦,终于,瞧清让她喘不过气的罪魁祸首。 始终靠墙端坐的少年不知何时倒在了她身上,冰凉的缎发扫在她脖颈,而与之相反地,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肌肤。 冷热交织,泛起轻微的痒,兰璎瑟缩了下脖子。 有发丝沾在了她唇角,她仰头躲过,正准备将这尊大佛推开时,两只黑虫子骤然闯入了眼帘。 黑色,肥胖,有点像短胖些的面包虫,翻着肚皮仰倒在床褥上。 和梦中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兰璎心跳加速,额角沁出了冷汗。 哪儿来的什么丑虫子,怎么会出现在她床上? 若有所感地,她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果然,绷带又散开了,大喇喇地露出伤口。 怎么回事? 震惊之余,她也是挺服气,这都好几天了,硬是一点都没好。 反反复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掌心渗着血,兰璎只好用手背推开春鸣,他看着清瘦,其实身子还挺重,能隔着衣衫触碰到一层薄薄的结实的肌肉。 勉强将他翻过身去,兰璎坐起身,揉了揉被压麻的胳膊,又回头去看他。 月光薄润,水波似的笼在他玉白的面上,但奇怪的是,他双颊竟隐隐透出潮红,仿佛染了醉人的酒。 乌睫泛着晶莹的光,似是覆了一层水雾,在月夜下轻轻颤动着。 呼吸也比平日急促,兰璎将没受伤的那只手掌盖在他额头,发现他体温似乎比正常时热了些。 但他平时体温太低了,玉砌似的,如今热了些,反倒才和她差不多。 不知是她的眼神太过灼热,还是推开他时弄醒了他,春鸣眼帘轻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眸。 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像水洗过的黑曜石,直直与她对上了视线。 让兰璎莫名想起了初见他的那夜,在漆黑的地牢里,借助那一束稀薄的月光,他也是这般与她对上视线。 兰璎微微偏开脸。 想到他异样的体温,她背着月光坐在床榻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背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她估摸着,应该是春鸣坐直了身子。 他向来是不会躺下睡觉的。 就是不知为何,方才倒在她身上了。 她听见少年略显暗哑的嗓音,但依旧是好听的:“……无碍。” 春鸣看着沐浴在霜色中的少女,其实他不知晓何为“发烧”,但他总归清楚,他向来是不看大夫的。 兰璎又把脸转了回去。 “真的不用吗?你……”她看着他泛粉的双颊,犹豫着道,“你脸好红。” 春鸣垂下眼帘,乌发从肩后滑落腮边。指尖在袖中蜷起摩挲,他压下心中的燥意,面上勾起唇角,轻声道:“无碍。” “……那好吧。” 他都这么说了,兰璎猜他可能以前也会这样,便不管他了。 银蛇从床尾爬出,“嘶嘶”地吐着蛇信,兰璎将它捉了起来。 “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银蛇,再看了看那两只虫子,恍然大悟:“是你捉回来的,是不是?” 兰璎以前养过猫,有次门没关好,猫从门缝溜了出去,回来时竟给她叼了只青蛙,咕呱咕呱地蹦上沙发。 吓了她一大跳。 上网一搜,说猫咪叼猎物回家,是想投喂主人,是一种类似于报恩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