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偷听我心声后,疯狂改剧情》 第1章 锦鲤穿书 “醒了,醒了……” “爹,妹妹醒了……” “嘘,小点声。” …… 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小奶团子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眸子,冷不丁看见眼前逐渐放大的小胖脸,怔了怔。 随即,小丫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小圆脸,眼睛微微一亮。 她似乎不敢相信,飞快的将肉乎乎的小爪爪凑到嘴边,张嘴啃了下去。 “呀,妹妹一定是饿了,都开始啃手指头了。”小胖子趴在床边,嘿嘿笑了一声。 “景洲,快去看看厨房那边怎么样了。”一旁的男人看向他。 陆岁岁疼得小脸皱巴巴,缩回小手,看了看手背上的两排小牙印,忍不住咧开了嘴。 一千年了。 她终于成功化形了,成了一个肉嘟嘟的人间小崽崽。 再也不是那条终日在莲花池里游来游去的小锦鲤了。 最最重要的是……从今天起,她,陆岁岁,再也不用听菩萨诵经啦。 “岁岁乖,等你三哥一回来,就有蛋羹吃了。”男人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等等。 景洲?岁岁? 陆岁岁努力翻了个身,望着小胖墩跑出去的方向,小眉头蹙了下。 “啊啊啊——” 这不就是她随菩萨游历时在茶楼中听到的那本话本中的两个小炮灰吗? 话本中,武安侯次子陆云骁丧妻后,娶了当朝户部尚书之女程氏为继室。 在祈国,文武向来不和,文官笑武官一介武夫,武官笑文官顽固书生。 在陆云骁眼中,程尚书不嫌他是武官出身,更不嫌他有三儿一女,将掌上明珠嫁给了他。 殊不知,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由程家主导的一场骗局。 从二人的初次相遇开始…… 陆云骁自始至终生活在谎言中,被欺瞒至死! 程氏自幼与端王世子裴言卿相爱。 祈国皇帝体弱多病,膝下的皇子要么年幼要么也是体弱多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而这其中,端王麾下兵力最为勇猛强悍。 裴言卿是端王世子,亦是独子,自幼饱读诗书,熟知兵法之道,长成亦有权谋。 相较权衡之下,老奸巨猾的程尚书又怎会瞧得上陆云骁? 两家一拍即合。 而陆家呢? 陆云骁幺女两岁时被贼人拐走,整整过了一个月才被找回来,回来之后性情大变。 再后来,武安侯在外杀敌之际,陆家遭所谓的悍匪血洗,上下一百零四口无一生还。 陆云骁凭一己之力,拼命推出死人堆的三个儿子的下场也是一个比一个惨,生不如死。 武安侯收到噩耗,五脏俱焚。两军交战,心力交瘁之际,被敌军将领一刀斩于马下。 武安侯一死,敌军长驱直入,祈国民不聊生,皇帝郁郁而终。 端王打着退敌的旗号,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功成身退的程氏也带着自己所生的一双儿女改头换面,开始了一代宠妃的荣宠之路。 陆岁岁:哦,原来,我就是那个被后娘送入虎口的小炮灰。 “妹妹,妹妹……”小胖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蛋羹走进门,见陆岁岁看过来,笑眯眯地回看过去:“瞧,三哥给你拿来了你最喜欢吃的蛋羹。” 【蛋羹?】 陆岁岁挥舞着双手,翻了个小白眼。 【我最喜欢吃明明就是肉!】 陆景洲身形一僵,小心翼翼地朝四处瞅了瞅,“爹,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陆云骁想也不想便一口否认。 原来只是幻觉呀,陆景洲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 “肉沫蛋羹,可好吃了。”他缓缓凑上前,轻轻吹了几口,将勺子递到陆岁岁的嘴边。 陆岁岁小嘴扁了下,强烈怀疑这个小胖墩在忽悠她。 不过在瞧见蛋羹上的那一片细碎的小肉沫之后,到底还是没抵住那股馋意,一口抿住,嗷呜的一下吞了进去。 陆岁岁一口接着一口,直至碗底见空,才忍不住砸吧着小嘴,眯了眯眼眸。 【这炮灰三哥还怪好的……】 【小胖脸肉乎乎的,就像个大肉包一样,怪可爱的。】 【唉!】 陆景洲一愣,回头往陆云骁看了一眼,见他表情依然没有异样,才转头看着床上的小奶娃挠了挠头。 这屋里,除了他和他爹,就只剩下他妹妹了。 原来刚刚不是幻觉,他真的听到了妹妹的心声。 陆景洲美滋滋一笑,果然啊,妹妹还是跟他最亲,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妹妹的心声。 【我这可怜的三哥呦,自小被渣后娘给养废了……】 【被祖父送去国子监的启蒙班开蒙,可他倒好,整日跟着程家那几个厮混,不学无术,直到临死前连个三字经都不会背。】 【便宜爹一要教他习武,渣后娘就会跳出来哭哭啼啼,说什么她是家中独女,日后总得需要个儿子傍身,好继承她父亲的衣钵。】 【纵使便宜爹再有心,久而久之,也只能不了了之。】 陆岁岁撇撇嘴。 【渣后娘事事皆由他纵他,最终他也文不成武不就,啥也不是。】 【身为陆家子弟,连个宵小喽啰都打不过,最后竟然活生生被贼人砍去四肢,挖去双目,沿街乞讨。】 陆景洲面色霎时一白,手中的碗也随之一落,应声而裂。太惨了,这也太惨了…… 他跺跺脚,两眼泪汪汪:“我要读书,我要习武!” 在陆云骁惊疑的目光中,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双手抹泪,蹬蹬蹬跑开了。 陆云骁瞧着陆岁岁目光中带着震惊,负在身后的右手也忍不住紧紧握成了拳。 陆岁岁幽幽瞥他一眼。 【说起来,陆家的灾难都是从这个便宜爹开始的。】 【这可真是个绝世大恋爱脑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白莲那几滴泪……】 【长得也人模人样的,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不好,偏偏找了个蛇蝎毒妇,将整个陆家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陆云骁听到这一切,瞳孔骤然一缩,满脸骇然。 【可怜我这个便宜爹还在相信渣后娘在娘家侍疾的鬼话。】 【人家呀,早就跑到程家在郊外的庄子里,生孩子去了……】 第2章 怀了双胎 陆云骁心一喜,便见陆岁岁挥舞着双手打了个哈欠。 【我可怜的爹呦,人家怀的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激动个什么劲?】 到底还只是一个婴孩,填饱了小肚子,不多时便打起了哈欠。 陆云骁耳中的小奶音也嘟囔了两声,便渐渐弱了下来。 陆云骁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看向床上的幺女,他面色茫然,内心也是复杂至极。 今日听了岁岁这番心声之后,他这二十多年以来的认知轰然倒塌。 他以为,程氏待他极好。 他以为,程氏对几个孩子视如己出。 他以为,他的三儿一女会一生顺遂。 就如同他当时给岁岁取名时想到的:岁岁无虞,昭昭如愿。 陆云骁嘴唇微微发颤。 程氏是家中独女不错。 但是,他自认为他对岳父岳母敬重有加,往日更是念着她对几个孩子的好,让几个孩子要听她话。 程氏平日里的敬重公婆、知书达礼、温柔小意,难道这些竟然都是装出来的吗? 可岁岁那番心声……毕竟是稚儿,也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还是要让底下人探探虚实,别冤枉了程氏才是。 陆云骁强忍住心中的烦闷,单手抱起幺女,便朝着书房的方向疾步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陆云骁唤来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推门而入。 约莫过了半刻钟。 随着吱呀的一道推门声传来,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大步流星走来。 “把门关上吧!” 陆云骁眉宇间有些倦意。 云雀心头当即一跳,脚步略顿,转身朝外头的小厮吩咐:“二爷寻我有要事相商,切记,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是!”几名小厮连连应道。 随即,云雀便关了房门,转过身匆匆走到了陆云骁跟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拱手礼。 “不知二爷差人将属下叫来,有何吩咐?” “你和鸣琴二人,去一趟程家在郊外的庄子……”陆云骁声音微顿,伸手抹了把脸。 “去看看……去看看二夫人是否当真在那里侍疾!”他眉头紧皱着,先前他还有些疑惑来着: 程氏即便是家中独女,可也终究是个外嫁女,为何这一侍疾便是一年半载? “是!”云雀即便心有疑惑,也连忙点头。 陆云骁抬眸:“记住!此事要秘密进行,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你们。” 届时,若真是冤枉了程氏,也不好收场。 而后,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有什么发现,也万不可声张!” “二爷放心吧,属下一定办妥。”云雀当即匆匆退了下去。 陆云骁望着云雀离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手握一盏冰冷的茶水,一手抱着幺女。 见都已日落西山了,云雀仍旧未回,心也随之高高悬起。 过了良久,才听见门外小厮的一声通禀。 “二爷,云雀姑娘求见!” “快快让她进来!”陆云骁蹭的一下站起身。 云雀低着头,大步踏过门槛,便立即反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随着哐当的一声,陆云骁握着茶盏的手抖了下。 “二爷!”云雀缓缓抬眸。 她撩起衣摆,单膝跪地,一字一顿的道:“二夫人确实在程夫人名下的庄子里。” “还有什么发现?”陆云骁刚要松一口气,便听得…… 云雀回想起那一幕,只觉得恨意滔天,恨不得当即就…… “属下与鸣琴潜入了庄子,发现……”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二夫人并没有在那里侍疾,而是怀了孕,且与一名男子以夫妻相称,据那男人所说……” “说什么?”陆云骁面色难看。 云雀浑身发抖,艰难道:“今日,那男人为她请了大夫来把脉,说是她怀了双胎。” 霎时,陆云骁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干,颓然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真的应验了! 过了半晌,陆云骁才慢慢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云雀,沉沉道:“你们二人可是看清楚了?” “属下与鸣琴都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二夫人。”云雀冷笑一声。 “那男子还说什么……待音娘生了,就立即动手。”云雀顿了顿,“程尚书还说了一声,贤婿放心,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话落,陆云骁面如死灰! “二爷……”云雀高呼一声,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随即狠狠咬了咬后槽牙。 该死的程家,欺人太甚! 若不是二爷先前有令。 她早就把那对狗男女给宰了。 “你先下去吧。”陆云骁摆了摆手。 “是!”云雀起身,敛了思绪,缓缓走了出去。 【便宜爹之前还信了渣后娘的鬼话,一心认为那双胎是她去了娘家之后显怀的,是自己的孩子。】小奶音陡然响起。 陆云骁低头一看,怀中的小奶娃竟不知何时已醒,想来是被刚才的那一番动静给惊着了吧。 陆云骁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目光放空,如果没听见岁岁心声,依他对程氏的信任……应当是会的。 【渣后娘对我三哥可是百般“疼宠”,不但百依百顺,还会帮着“积极谋划”,事事“袒护”。】 【一日一日下来,我那三哥也被她养废。】 【人家对那双胎可是极为严厉……】 等等……双胎? 陆岁岁小腿一蹬,呼吸骤然急促。 【爹啊……爹,要出人命了!】 陆云骁手一抖,差点让她给掉下去。 【坏了,坏了……就在发现渣后娘怀了双胎的第三日,有人往祖父的书房放了一件龙袍。】 龙袍? 陆云骁呼吸一窒,私藏龙袍……那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虽然,那些贼人被大伯及时发现。但也正是在这场打斗中,大伯被伤到了手筋。】 【如果大伯没伤到手筋,凭大伯的功夫,武安侯府也不至于在一夜之间被贼人血洗,血流成河呀……】 陆岁岁的一番干嚎直接吓得陆云骁头皮一炸,额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一共三十个死士,大伯一人就杀了二十九个,若不是为了审出幕后指使,大伯也不至于被那贼人暗算。】 第3章 栽赃嫁祸 陆云骁低头,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眼神温柔。 他陆云骁何德何能,得此一女! 陆岁岁气哼哼地撅了撅小嘴,小爪爪攥得紧紧的。 这一次,她一定要守护好陆家,拨乱反正。 这夜,夏风习习,出奇的安静。 陆云骁辗转反侧,过了许久才入睡。 一旁的陆岁岁却是四仰八叉的躺着,小脸鼓鼓的,不知梦到了什么,吧唧吧唧小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陆岁岁小腿猛然一蹬,睁开了双眼。 她扭过头,死死地瞪视着门的方向,眼中的惊惧越来越浓…… 来了,来了…… 屋内的烛火陡然熄灭,毫无征兆。 “啊啊啊……” 陆岁岁面色苍白,手脚并用地朝着陆云骁又踢又蹬。 【爹……爹……快醒醒……】 【爹……他们来了……】 陆岁岁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巴掌大的小圆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听着听着…… 那股肃杀之气越来越近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爬到陆云骁的脑袋旁,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狠狠一按。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下一瞬,陆云骁猛然睁开眼睛,面带惊恐。 【可算是醒了,累死我了。】 【爹啊,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大伯的手筋就真的要保不住了……】 陆云骁一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将幺女藏进柜子中,提起角落中的红缨枪便跑了出去。 他着急忙慌地朝着武安侯书房跑去,沿路,侍卫小厮丫鬟倒了一地。 陆云骁伸手,在其中一个小厮的颈侧探了探,方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晕倒。 看来,对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栽赃嫁祸,不到万不得已,想来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此刻,武安侯书房门外,气氛剑拔弩张。 陆云彻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俨然是着急忙慌跑出来的。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咬着牙看向对面的一群黑衣人。 这些人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老爷子的书房是武安侯府的禁地,就连他们兄弟几人都不可擅入。 陆云彻面色一沉,缓缓提起长刀,森然一笑。 黑衣人齐齐飞身扑来。 陆云彻猛然提气,飞身迎面而上。 霎时,杀气弥漫…… 刀剑相撞,火花四溢…… 陆云彻冷笑,手中的长刀迎风挥出,似有千钧之势。 寒光一闪,刀刀见血。 不多时,黑衣人便倒下过半。 陆云彻背后挨了一刀,血流不止。 “陆家刀法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可惜……”领头人冷笑,嗓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格外刺耳。 “你指的是放进书房的那个东西吗?” 夜幕中,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陆云彻和那领头人齐齐浑身一震。 陆云彻扭头,大喊一声:“二弟,谁让你来这儿的?快走,保护好几个小的!” 陆云骁恍若未闻。 抄起红缨枪,纵身一跃。 月光下,寒光乍闪,直逼领头人的面门而去。 陆云彻见状,吐出一口血水,胡乱抹了把嘴,抡起长刀便迎了上去。 随着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为首之人阵脚大乱。 局势当即一变。 眼看陆云骁的长枪就要刺穿那领头人的喉咙,陆云彻猛然挑飞。 “他暂时还不能死!” 陆云骁敛了神色,收起长枪,慢慢垂下眸。 陆云彻蹲下身,缓缓看向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沉冷:“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是……”那为首之人咳嗽两声,紧紧捂住胸口,嘴唇无声的蠕动了几下。 “谁?”陆云彻连忙将耳朵凑至他的嘴边,急忙问道。 下一瞬,只见噗嗤一声,一杆明晃晃的银色长枪刺入黑衣人体内。 那人……死不瞑目。 哐当一声。 陆云彻垂下头,一柄飞刀恰好落在他脚下。 “大哥,还好吧?”陆云骁伸手扶起他,看着他背上的刀伤一脸担忧。 “小伤而已,不碍事!”他摇摇头,“你怎么会过来?” 陆云骁扯回长枪,笑眯眯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头细说。”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东西处理了。”他指了指房门紧闭的书房。 陆云彻点点头,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惜让这么多人以身犯险。 陆云骁转身,先行步入了武安侯的书房。 陆云彻紧随其后。 陆云骁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亮,随即凑到烛台边。 烛光中,所有布置、所有摆设一如武安侯出征前,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大哥,你那边可有什么发现?”陆云骁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陆云彻轻叹口气。 “我这边也没有发现。”陆云骁拧眉,抿了下唇。 “到底会是哪儿呢?”陆云彻喃喃道:“如此隐蔽的地方,连你我都不知,这些人又是从何得知?” 话落,陆云骁面色霎时一白。 他疾步走到书案前,弯下腰,手指握住书案底端的环扣轻扣两下。 灰扑扑的书案中倏地弹出一方极薄的暗格。 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整齐叠放。 陆云骁双唇止不住的哆嗦,果然啊…… “这……这……” 陆云彻惊得肝胆俱裂,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陆家世代从军,捍卫边关,满门忠良。 到底是谁,竟然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是要让他们陆家死无葬身之地! 陆云彻揉了揉眼睛,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金龙图案,惊道:“这是母亲的绣工……” 云州章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浮云绣闻名天下,也正是因浮云绣覆灭。 而他们的母亲……已故去的陆老夫人则是在那次惨无人道的屠杀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陆云骁摇摇头,苦笑一声:“不,这是程氏的绣工。” “母亲生前怕浮云绣断在她的手中,便着手教大嫂和程氏。” “但大嫂向来舞刀弄枪惯了,又岂会静得下心学绣技。记得母亲还曾夸赞程氏手巧,已学到了八九成。不知大哥可还记得?” 陆云彻狠狠打了个寒颤,盯着他的眸,追问道:“那暗格又是怎么回事?” 第4章 满门炮灰 陆云骁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程氏刚进门,不管我忙到多晚,总会亲手做些饭菜,有时候还会装在食盒中拎过去。” “这事儿我倒是清楚。”陆云彻目光低垂着说道。 “有一回,父亲叫我来书房议事,议到一半父亲被圣上召进宫,临走前嘱咐让我在离去时将边关传来的密信放入暗格中,而我出门的那一刻,程氏刚好在窗外候着。” 陆云骁说着,淡淡扫那暗格一眼。 顿了顿,他才幽幽道:“往常不曾注意过,但现在回想起来,想必就是那一回的窥视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陆云彻大惊失色,整个人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虎口微微发颤,“那密信呢?” “父亲一回府,立即看完便烧了。”陆云骁眸中透出一丝庆幸。 良久,陆云彻方缓过情绪来。 他伸手拍了拍陆云骁的肩膀,沉默良久,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金龙,“烧了吧……” 陆云骁点点头。 他从一旁的矮柜中取出一个火盆,将那龙袍放入火盆中点燃。 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兄弟二人目光相对,久久无言,又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昱日清晨。 陆岁岁醒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被陆云骁抱在了怀中。 “大哥,昨夜那些人呢?”陆云骁见院中整洁,丝毫瞧不见昨晚打斗遗留下的痕迹,便出声询问。 陆云彻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淡淡道:“放心吧,都已经处理好了。” 说罢,便不再提起,放下手中的茶盅,朝陆岁岁张开双臂,“来,大伯抱抱……” 陆岁岁挥舞着双手,身子奋力挣脱开腰间的束缚,努力向前倾去。 “这丫头……” 陆云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双锐利的眼中满是诧异。 往日,这侄女一见着他,便会又哭又嚎的。何时同他这般亲近过? 今日倒是反常的很。 陆岁岁也不闲着,看着他,暗自嘀嘀咕咕起来。 【可怜的大伯,差一点就被贼人废了手筋。】 【好在这回躲过了一劫,看来应对陆家灭顶之灾又多了一重保障……】 啪—— 八仙桌上的茶盅不慎掉落。 【其实,那晚,大伯已察觉到了贼人的到来。】 【但是,那时的他双手手筋被伤……别说刀了,就连一碗水都端不起来。想要提醒家人,却也为时已晚。】 【陆家守卫即使再森严又如何?也终究敌不过数百死士的围攻。】 【大伯亲眼看着妻儿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当场疯魔。】 【最后,为了不落入贼人手中令陆家蒙羞,竟然落得个咬舌自尽的下场……】 【哎,陆家满门炮灰啊……】 陆云彻猛地看向陆岁岁娇嫩的小脸蛋,咳嗽连连,抱着她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妻子是宋家唯一的姑娘。 宋家虽不曾出将入相、封王拜侯,却也同他们陆家一样,子孙世世代代征战沙场,满门忠良。 宋氏虽然没有上战场杀敌,却也自小随父兄习武。 论功夫虽不如那些从战场上浴血奋战出来的猛将,却也非寻常的习武之人可比。 但是,在那些歹人面前,竟然那般渺小。 简直不敢想象……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武安侯府动手? 要知道,大门口高高挂着的那块写有“武安侯府”四个大字的牌匾乃是先帝御赐。 此刻,陆云彻心中乱极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双手手筋被伤,妻儿兄弟一个个倒在自己的面前…… “大哥,怎么了?”陆云骁看了他一眼。 陆云彻深深的吸了口气,摆摆手,让屋内的丫鬟小厮们都退下。 他极力忍住心中的震惊,倾身压低了声音:“二弟……你……你听见岁岁的心声了吗?” 陆云骁抿着嘴,轻轻点头。 “你说……”陆云彻眼皮耷拉着,将眸中的惊疑尽数敛去,低声道:“会是真的吗?” 陆云骁垂眸看着女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目光灼灼。 片刻过后,抬头反问:“大哥心中不是早已有定论了吗?” 陆云彻长呼一口气,僵直的身躯倏然松懈。 随即,抱着陆岁岁亲了又亲。 【唉,大伯的手是保住了,但我爹头上顶着的那一大片青青大草原可咋整呦……】 【如果爹爹把渣后娘休了,那该多好啊……】 陆岁岁幽幽叹口气。 陆云彻抱着她的手瞬间一僵,顿时愕然。 【愁死我了!】 陆岁岁缓缓吐出一口泡泡,左右扭了扭。 “二弟……”陆云彻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岁岁这番心声于他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 “无事。”陆云骁轻笑着摇摇头,心下却是叹了口气。 陆岁岁哼唧一声。 【渣后娘留着就是个祸害啊!】 【如果皇帝不死……只要爹爹不休渣后娘,就凭她做的那些事儿,陆家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连累,到时候诛九族都是轻的。】 【如果皇帝死了……】 陆岁岁不由浑身打了个哆嗦。 【陆家就更没有活路了!呜呜呜……】 陆云骁听到女儿的心声,心中泛苦。 要休妻? 休的还是程尚书的女儿? 谈何容易。 陆云彻眼皮子狂跳。 这回栽赃嫁祸不成,那幕后之人必然留有后手。 休! 必须得休! 而且休得越早越好! 陆云骁只是摇摇头,并未说什么。 程尚书的为人他太了解了,平日里文官之间相互报团不说,待程氏嫁给他之后,程家在一众武官间的声誉也是水涨船高。 由此可见,其城府之深。 陆云彻微敛着眉,看向他:“我知道你的担忧。” 他瞥了眼怀中的小奶娃,想起刚刚听到的小奶音。 幽幽道:“想要踏着我们陆家满门的鲜血去铺他程家的荣华富贵?哪儿有那么美的事?” 陆云彻目光一斜,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黑沉沉的瞳孔深处缓缓泛出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冷意。 “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道了……”他笑了笑:“若是不回敬过去,岂不是我们陆家失了礼数?” 话音刚落,还不等陆云骁说些什么,便听闻一道急促的喊叫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第5章 其罪当诛 “大爷……二爷……” 只见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大声喊:“出事了!” 陆云骁神色一肃:“什么事如此慌张?”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屋,扑通跪倒在地,“禁军……是禁军……” “方才来了好多禁军,已将候府层层包围,为首的那统领大人还说……” 陆云骁面色一凛,“还说什么?” “他说……”小厮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面色惊恐:“陆家图谋不轨,意欲谋反,其罪当诛!” 陆云骁双肩倏然紧绷。 一旁的陆云彻却是低头看了看陆岁岁,稍稍挑了挑眉,口吻中不见丝毫仓惶。 “我陆家子弟镇守边关多年,又岂是他一个禁军统领说一句图谋不轨,意欲谋反就可定罪的……” “陆将军好大的口气!” 陆云彻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顺着声音望向门外那一帮疾步走来的高大身影,淡淡道:“比不得张统领威风。” “还尚未搜出证物,陛下的圣旨也还未到,张统领简简单单的一句其罪当诛便定了我陆家的生死。” 为首的张统领一张方脸此刻白得瘆人,颤颤巍巍地指着陆云彻,气急败坏道:“好你个陆云彻,咱们走着瞧!” 说罢,他阴鸷的目光一一扫过陆家两兄弟,最终落在陆岁岁软乎乎的小脸上。 目光与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对视,表情变得狰狞无比,厉声大喝:“给我搜……都给我搜仔细了,哪怕是一砖一瓦都撬开看仔细了!” “如有顽抗者,就地诛杀!”张统领咬牙,恶狠狠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不就是那个狗腿子嘛,本事没多少,心倒是黑得很!】 陆岁岁目光略一扫过他那张方脸,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 【记得有人往祖父书房里放龙袍是在渣后娘被诊出怀了双胎的第三日才发生的呀……时间怎么提前了?】 不过,片刻过后,陆岁岁便眉眼一松。 【看样子是有人迫不及待,自作主张提前下手了。】 【虚张声势罢了,这狗腿子哪儿敢搜那么多地方……】 陆岁岁探出小手拍了拍,咧嘴笑了起来。 【昨晚那些死士原本就是被灭口的命。而那帮负责灭口的人则还觉得那些死士早已逃之夭夭,眼见任务失败,又怎会告知自己的主子,自寻死路?】 【这狗腿子定然还以为那龙袍还在祖父的书房中。】哈哈,看来有人要倒大霉喽…… 听了自家女儿的一番心声,陆云骁高高悬起的一颗心此刻也是稍稍落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院子还是那座院子,只是眼下被翻了个底朝天。 陆云彻坐在一张圆木凳上,抱着怀中的小奶娃,神色依旧如常。 张统领径自扯过角落中的竹椅,坐在上面,阴恻恻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视着他。 没过多久,就见手下禁军纷纷来报。 “禀统领大人,屋内未发现可疑之物!” “禀统领大人,院内未发现可疑之物!” “禀统领大人,……” 张统领眯了眯眸,狠狠咬了下后槽牙,陡然站起,转过身将竹椅一脚踹倒,望向不远处的禁军,幽幽道:“书房是谁带人搜的?” “这……” 冷眼望着一众近卫面面相觑的样子,张统领气得破口大骂:“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上前一步,抚着腰间的刀,气急败坏地咆哮:“还愣着干什么?搜!” 陆云骁面色一沉,蹭的站起身,“府中书房内乃武安候府禁地,岂容你放肆!” “怎么?”张统领回过身看他一眼,随即上前一步,又扭头看向陆云彻,冷笑连连:“我等奉陛下口谕前来,难不成连一个小小的书房都搜不得?” 霎时,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二弟!”陆云彻缓缓起身,冲一旁的陆云骁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陆云彻突然轻笑了起来,懒洋洋的说道:“张统领既是奉陛下口谕,当然搜得。可若是搜不出来……” 淡淡扫他一眼,话锋一转,眉眼登时凌厉起来,“我陆家也并非软柿子,任人拿捏!” 张统领随即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路疾行,直奔书房。 陆云彻望着疾步远去的背影,将陆岁岁递到陆云骁怀中,“走吧,我们也过去瞧瞧,看看张统领究竟能搜出什么谋逆之物。” “嗯。”陆云骁眼眸微微下垂,面无表情。 那身龙袍早在昨夜便被他们烧成了灰,搜肯定是搜不到的。 怕就怕那张统领见搜不出龙袍,再上演一出栽赃嫁祸。 【爹爹抬举那个狗腿子了。他急于求成,这次擅自行动怕也是受了我那渣后娘的授意。】 【看来,我那渣后娘自知怀了双胎,已经按捺不住。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又怎么会提前准备其它谋逆之物……】 【哼,我倒要看看,日后,当她那情郎知道了好好的一步棋葬送在她手里的时候……是她和她那腹中孩子重要,还是人家心心念念的皇位重要。】 陆岁岁眨巴眨巴眼睛,顿时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起来。 必然是狗咬狗,一嘴毛。 陆云彻和陆云骁二人听得心里惊涛骇浪,不着痕迹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迅速错开视线。 双双踏步走了出去。 不同于张统领的阴沉急躁,他们二人一路走来,步子极稳,全然不见被禁军搜府的惊惧。 府中一众仆人见自家主子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也就有了谱。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书房门口。 陆云彻看着早已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书房,迅速扫了一眼书案上那一堆摆放得井然有序的兵书和笔墨纸砚,心中便有了底。 “来得正好!”张统领大步走来,距他们几步之遥处站定,“我还正想让底下人去请二位前来呢。” 短短的一句话,顿时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张统领这话什么意思?”陆云骁眸色深深。 张统领声音发沉:“先前你说这书房乃你们武安侯府重地,此番搜寻过后,若是不小心丢失了什么,我们禁军可不认!” “你们二人还是看着点为好!” 第6章 反正他也要死了 张统领冷哼一声。 他就是要让武安侯这两个儿子亲眼看着他自这书案中搜出谋逆之物,眼睁睁看着如日中天的武安侯府背上谋逆罪名,九族被诛。 陆云彻淡淡扫他一眼,无所谓地摆出一个手势,“那便如了张统领的愿,请吧!” 张统领闻言,立刻上前倾过身,装模作样的敲打起书案来。 “怎么?张统领莫不是觉得这书案……”陆云骁语调稍稍拉长,面色微冷。 张统领眯眼,眸中尽是寒意,“究竟有没有,搜完了才能见分晓。” 张统领咬牙切齿,他倒是要看看,等到了那时候,看这二人还能否如同眼下般淡定自若。 过了良久。 待他的指尖触及书案底端的那枚环扣的那一刻,书房里……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张统领稍稍扭头望向陆云彻,手指却慢悠悠地握住那枚环扣。 一声…… 两声…… 果真,随着啪嗒的一声脆响,那方极薄的暗格倏然弹出。 眼角余光瞥见那一团明黄色,张统领心头狂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好啊!”他冷飕飕的目光径直指向陆云彻。 “世人都说武安侯戎马一生,忠君爱国,陆家子弟亦是对陛下忠心耿耿。” 下一瞬,他一把揪住暗格上的那团明黄色,看也不看,便高高举起,表情也变得狰狞至极,厉声道:“可这又是什么?” 他眼中渐露凶光,“你们陆家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不说,更是私藏谋逆之物,意图谋反,妄图称帝!” 说罢,他便将手中之物朝着地面狠狠一摔。 “哐当……”一团明黄色应声而落。 地上跪倒了一大片禁军……还有陆云彻、陆云骁二人。 饶是张统领上一刻再怎么沉浸在得意之中,见此场景,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整个人一下子怔住。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惊恐的目光沿着方才传来的声线,缓缓向下。 目光一触,瞬间,神魂俱散! 他只觉双腿一软,颤颤巍巍地趴跪在地,连连叩首。 “放肆!”陆云骁伸手一指,怒不可遏。 “张—统一领—” 他一字一句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摔圣旨!” “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仅仅八个字。 张统领瞬间面色青白,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散去,整个人瘫软在地,久久无法动弹。 陆岁岁努力扒拉着,小脑袋从陆云骁怀中微微冒了出来,见此情形,不禁惊讶了一瞬。 她缓缓收回目光,抬头看着陆云骁光洁的下巴,怔了怔。 【哦,是爹爹的手笔啊!】 【将龙袍换成了圣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哦豁!真刺激!】 【原来爹爹这个绝世大恋爱脑远离了渣后娘那个老白莲,脑子竟然开窍了……可喜可贺呀!】 陆云骁被她的灼灼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伸手覆在她的双眸。 陆云彻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他死死咬住牙关,方忍住自胸口深处蔓延开来的笑意。 他是为那幕后指使之人准备了一份大礼,但……方才见张统领手中的圣旨之时,还疑惑了一瞬。 陆岁岁瞥他一眼,小脸上满是好奇。 【这还算忍住了笑意?】 【大伯啊,大伯,我劝你还是把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都回顾上一遍吧……】 陆岁岁小脸皱成了一团。 【唉……你那肩膀都快抖得不成样子了,这幸灾乐祸得也忒明显。】 陆岁岁伸手握成拳,冲他挥了挥。 【要不还是狠狠咬住嘴唇吧,以防你憋不住笑喷了。】 陆云彻身形陡然一僵。 怎么回事儿? 他原以为只有他们能听见岁岁的心声,却不料……自己心里所想的,在岁岁那儿竟然也是无处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缓缓侧看一眼。 一大一小恰好大眼对小眼。 陆云彻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间薄薄的细汗。 他阖上双眸,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不能想,不能想…… 过了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眼,不再看她。 “陆……陆将军……” 张统领仿佛缓过了神,双手撑地,跪在地上,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过来,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扯住陆云彻的衣袖不放。 “陆将军……我们好歹共事一场,您可要救我一命啊!” 他看向陆云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云彻面色铁青,伸出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声音清冷:“张统领,你蔑视圣旨,犯了欺君之罪!我救不了你!” 张统领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眼中的世界顿时天旋地转,喉咙哽住发涩,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他双手无力下垂,整个人伏在地上,如同一条蛆虫,阴暗蠕动。 “拖出去!” 陆云彻起身,垂眼看着他,摆了摆手。 跪在地上的一众禁军纷纷观望,却是一个都不敢起身上前。 “怎么?” 陆云骁起身,单手抱着陆岁岁,快速扫过他们一眼,眉眼凌厉。 “难不成想在黄泉路上继续追随你们的统领大人?” 话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禁军们纷纷起身,合力将浑身瑟瑟发抖的张统领拖了出去。 “哈哈哈……” 张统领看着渐渐模糊的两道身影,如同大梦初醒,仰天长笑。 “陆云彻、陆云骁,你们陷害我,你们俩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陆云彻方才还淡淡的神态此刻已荡然无存,脸一沉,低声骂道:“狗东西!” “若不是从他嘴里根本就问不出什么,老子早就取他……” 陆云骁伸手捂住自家幺女的双耳,冲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云彻只能将尚未说出口的话语在喉头转了转,硬生生咽下。 【反正他也要死了,出了门就……】 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戏,陆岁岁似乎有些乏了,她眯了眯眸子,砸吧砸吧小嘴,声音渐小。 陆云骁抬眸,与陆云彻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刚走出书房,迎面便碰到个小厮慌慌张张来报,“大爷,二爷……那禁军统领死了!” 第7章 我陆岁岁罩定了 “死了?” 陆云彻瞪大眼睛,急忙追问:“在哪儿?” 小厮身形一晃,眼神有些惊恐:“人刚到大门外,就……” “走!”不待小厮说完,陆云彻低喝一声,一把拽起陆云骁便提气冲了过去。 一路飞奔而来,他随手指了一个禁军,气喘吁吁道:“怎么回事儿?你来说。” “我们刚走到大门处,就……”那名禁军眼神飞快扫过倒在血泊中的张统领,虽说声音冷静,面色却是惨白到了极致。 陆云彻蹲在张统领跟前,细细看去。 “一箭穿喉。” 好箭法! 就算侥幸死不成,日后也无法开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探出两根手指搭在张统领的脉搏上。 随即,他摇摇头,“已经死得透透的。” 即便有先前那一幕,可现在人已死,死无对证。 堂堂禁军统领,在他们武安侯府门前被射杀。 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陆云彻起身,叹了口气:“我须进宫面圣。二弟,你带人处理一下。” 话落,指指张统领。 “大哥……” 陆云骁看着他欲言又止。 方才那射杀张统领的箭,他也仔细瞧过,是军中专用箭支无疑。 且那贼人射杀的角度之刁钻,手法之干净利落,其他尚且不论,竟避过了武安侯府的府兵于日间将张统领射杀。 究竟是何方高手? 莫不是那幕后之人灭了口? 当今圣上虽为明君,却也生性多疑,这下该如何解释…… 陆云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入夜之前我必定回府。” 陆云骁怔了怔,目送着他从一旁的禁军手中牵过马绳,翻身上马远去。 过了良久,陆云骁方看了看街道上指指点点的人群,有条不紊地向一旁的小厮一一吩咐完便转身离去。 众多小厮将门口的血迹和尸体清理完毕,已是晌午。 待小厮们进了府,朱红色的大门也随之掩上。 …… 自陆云彻进宫之后,陆云骁便叫来云雀将陆岁岁送到陆景洲的院中,自己便一头钻入了书房中。 书房门始终紧闭着,不曾传出丝毫声响。 而陆岁岁此刻也在陆景洲屋中的小木踏上酣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陆岁岁正半梦半醒之际,幽幽转过头,冷不丁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差点被吓个半死。 “岁岁饿不饿?”陆景洲笑眯眯地看着她。 陆岁岁哼一声,奶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去看他。 “真不饿?”陆景洲回看她一眼,言语中隐隐带着几分可惜,“唉……三哥给带了好吃的肉肉,既然岁岁不饿,那三哥就只能自己吃了。” 陆景洲抿抿唇,眸中却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陆岁岁撇撇嘴。 【小胖墩,唬鬼呢?】 【还说有肉吃,我怎么没闻到肉味……还想诓我。】 【我陆岁岁的鼻子可是比狗鼻子都灵,哼!】 陆景洲探头,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她气鼓鼓的小脸,不急不缓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 慢条斯理地解开系绳,将纸包托在掌心,他微眯着眼睛,“哇……烤得油滋滋的大鸡腿哦!” 见陆岁岁依然没有什么动静,陆景洲状似一脸陶醉的样子。 “嗯……太香了,这京里啊……果然还得是泰丰楼的大鸡腿,烤得外酥里嫩,咬一口便会爆汁呢。” 陆岁岁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一亮,扭过头一把揪住陆景洲的衣角,“啊……啊啊……” 【三哥最好了,还知道我喜欢吃肉肉,岁岁最喜欢三哥了。】 陆岁岁咧开小嘴,露出几根小米牙,朝他甜甜的一笑。 【呜呜呜……天知道我有多想尝尝肉的味道,每次都被那群人馋得不行,真的太不容易了……】 【呜呜呜……三哥,我再也不叫你小胖墩了。】 【从今往后,你……我,陆岁岁,罩定了!】 陆岁岁揪着陆景洲衣角的小指尖隐隐带上了几分力道,软乎乎的小脸上更是带上了几分讨好,秀气的小鼻子还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嗅了嗅。 【肉呢?肉呢?亲爱的三哥,我的肉肉呢?】 陆岁岁本来还不觉得怎么饿,可是闻到了这烤鸡腿的香味,饥饿感瞬间蔓延,似乎放大了无数倍。 陆景洲瞬间被自家妹妹的乖软给萌翻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托起陆岁岁的小脑袋,四处张望了几下,见没人便飞快地撕下一小块鸡腿肉,朝着陆岁岁的小嘴凑了过去。 陆岁岁仰着小脑袋,小米牙嚼啊嚼。 【哇……就是这个味道,太香了!】 喷香的味道让小奶团子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要是有喝的就更好了。】 “嘿嘿……”陆景洲神秘一笑,又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壶,在陆岁岁眼前晃来晃去。 “看,这可是我花了重金给岁岁买的小奶壶哦。” 在自家妹妹跟前献宝的陆景洲,此刻早已将自己当时付银子时的那个肉疼劲儿给抛到了脑后。 “啊啊啊啊啊……”陆岁岁挥挥小手,一双小短腿蹬得力道十足。 【我才不要喝人的,我要喝牛奶,要牛奶!】 陆景洲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胖脸顿时通红,心想他找来的就是牛奶,还是已经煮熟了放温的牛奶。 他看了眼小奶壶,吞了口口水,“这可是三哥小时候最喜欢喝的牛奶,甜滋滋的。” 陆岁岁吸溜了下口水,想喝。 这回,陆景洲也不再逗弄她,连忙将奶壶口子对准她的小嘴,喂了一小口。 【两个字,够爽!】 陆岁岁砸吧砸吧小嘴,眼珠子更是亮晶晶的。 【舒坦!】 陆岁岁白皙软糯的小脸蛋此刻浮上了一抹粉嫩,她伸手摸了摸小肚子,稍稍眯了眯眼。 【不愧是我三哥,就是了解我!】 陆景洲看得直乐呵。 于是,在陆景洲的投喂下…… 陆岁岁吃一口鸡腿肉,便喝一口奶。 就在这时,陆云骁恰好推门而入,瞧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 “陆!景!洲!你在干什么?” 小胖墩一哆嗦,手中的小奶壶正好隔着布料砸在他的脚趾上。 “嘶……” 第8章 牙齿掉光光 “没……没什么……” 陆景洲低声说着,手上却是飞快拿出一团方布,弯腰将小奶壶和剩下的鸡腿囫囵一卷。 还不等陆云骁走近,他便背着布团,随手推开了扇窗户,跳了出去。 若是不看那滩洒在地上的牛奶,动作既干净又利落,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小胖子。 俨然是个惯犯! 陆云骁目光一扫,暗暗咬牙给他记上了一笔:暂且先放过这小子一马! 陆岁岁小眉头轻轻一挑。 【看不出来呀!想不到我三哥竟然还是个灵活的小胖子。】 “岁岁哪里难受?”陆云骁连忙上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难受啊……我当然难受了……我还浑身难受……吃不饱啊,根本就吃不饱……】 陆岁岁小嘴巴微微撅起,一张软乎乎的小脸紧紧绷着。 【我的肉肉啊……可怜我陆岁岁活了这么久才吃到的肉肉,还有我那甜滋滋的牛奶……】 听到此处,陆云骁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后续表演。 陆岁岁开始一通哀嚎。 【竟然就这么离我而去!】 【我命苦啊……亲爹都不让我吃口肉,喝口奶!】 陆云骁听着听着,简直哭笑不得。 他伸手摸了摸陆岁岁的小脑袋,“不是爹不让你吃肉,不让你喝奶。” “当年,你出生时,你祖父请了护国寺老方丈为你批命,方丈曾言,你与佛有缘,却神魂未定,须食素养魂。” 陆岁岁眼珠子一瞪。 【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为什么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一双小手握成拳头,咿咿呀呀地开始反驳。 【与佛有缘,神魂未定……倒是说得不错。】 【至于食素养魂……】 【可去他的吧,纯属瞎扯!】 陆岁岁气哼哼。 【哼!半真半假,没个准话!】 【好啊,好你个老和尚!】陆岁岁冷哼一声,【既然不让我吃,那你也别吃了!】最好牙齿掉光光。 陆云骁想着,不过是稚儿心中所想罢了,倒也不曾在意。 “你啊……你!”陆云骁指尖轻轻点了点陆岁岁的小鼻梁,“两岁了却弱得跟个一岁孩童一样,什么时候跟寻常两岁孩童一样会说话、会走路了再说。” 【真的?】 陆岁岁眼睛微微一亮,高兴之际,仍然不忘讨价还价。 【要吃肉肉,要喝奶!】 “好!”陆云骁当即正了正神色,欣然点头。 陆岁岁仰头看着父亲,挥挥小手,声音奶呼呼的:“饱……次饱……” 陆云骁怔愣一瞬,片刻后缓过神,抱着她开怀大笑,“好,爹一定让岁岁吃饱!” 陆岁岁咧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娇娇软软:“肉肉……次肉肉……” 说完,她一把揪住陆云骁的衣襟,向外拉扯,纵是小小的身躯,力气却大得惊人。 陆云骁伸手勾住她的小手指,缓缓蹲下身,笑着摇摇头:“岁岁还不会走路啊,什么时候会走了,再吃肉。” 陆岁岁心下一急,扬起脖子就蹬着一双小短腿,手脚并用地翻过身子,顺着她爹的怀抱爬了下去。 当陆云骁再一看过去,陆岁岁正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指尖,软糯的小脸上满是急切。 “走……走……次肉肉……” 陆云骁眼睑微垂,顺着她的力道微微起身,弯下腰,看着她果真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着些许期盼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当他亲眼看着自家幺女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样子,堂堂七尺男儿竟眼眶渐红。 岁岁不似寻常孩子,自出生以来便体弱多病。 方才他所说的父亲请了护国寺老方丈为岁岁批命一事并不假。 陆云骁看着陆岁岁晃晃悠悠的小身板,眼神复杂,只不过还有一句未说。 当年那方丈还曾言,岁岁生来带煞,祈国将因她而大旱三年。 他不信,父亲虽也心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搬出当年的救命之恩堵住了老方丈的嘴。 此事,除了老方丈、父亲与他之外,再无第四人知道。 走了两三步之后,陆岁岁便停住,转过身歪着头看向陆云骁,小眉头轻蹙了起来。 【好啊,那老和尚本事没学精,口气倒是猖狂,竟敢对我陆岁岁泼脏水。】 陆岁岁嫌弃地翻了个小白眼。 【既然连话都不会说,那就没必要再开口说话了!】 陆云骁一愣,不过,瞧见陆岁岁气鼓鼓的小脸,心头又是一软。 “今儿啊,虽然你大伯进宫面圣,祸福难料。”他轻叹一声,“但是……爹看着岁岁高兴。” “爹让人给你备上几道软烂的肉菜和牛奶。”末了,他又加上一句:“管饱!” 他背过身,抹了把微红的眼眶。 也许,这一顿之后,陆家一倒…… 他的岁岁也不知何时才能吃上府中厨娘做的菜。 陆岁岁喜笑颜开,至于陆家会倒……只要她在,根本就不存在的! * 傍晚时分。 陆岁岁坐在一张木榻上,看着小矮桌上的十几张小瓷碟,乐得直拍手。 她拿起一柄小木勺,颤颤巍巍地舀起一小勺肉糜,吧唧一口吞下,一口接着一口。 正吃着,门口忽地传来她三哥的惊呼声。 “爹,妹妹都会自己吃东西了呀!”陆景洲挠挠头,一脸惊奇。 “是啊!”陆云骁笑眯眯地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也过来陪你妹妹坐着吧。” 他不着痕迹地往身后摸了摸,看向陆景洲,唇角的笑意愈渐加深。 陆景洲蹬蹬蹬跑过来,一屁股坐在陆岁岁身旁,当即道:“来,三哥喂你。” 陆岁岁叹了口气,沉默一瞬。 【我可怜的三哥呦,你说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算了,脑子咋还进水了呢!】 陆景洲一愣。 【爹可是正想着揍你一顿呢,你倒好,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景洲从榻上跃起,嗷的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陆云骁伸手扯过身后的马鞭,厉声喊道:“陆景洲,再敢喂你妹妹吃那些,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第9章 十个八个随便抓 是夜。 乾清宫。 “陛下,陆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吧!” 皇帝握笔的手轻轻一顿,低沉出声。 “陆将军,请吧!” 候在门外的张尽忠朝陆云彻抬了抬下巴。 “有劳张公公。” 陆云彻冲他点一下头,理了理衣裳,随即一脚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皇帝坐在书案后,提笔微顿。 陆云彻低垂着眸,上前几步,跪地叩首:“微臣叩见陛下。” 皇帝垂眸,眉头紧锁,仿佛已沉浸在手中的奏折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整座宫殿内一片死寂,静得竟是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 虽然,此刻,陆云彻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也生怕整个陆家都因此而覆灭。 过了良久,皇帝才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毫笔,慢慢抬起头,“陆爱卿急着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陛下!” 陆云彻跪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方抬头道:“微臣是来向陛下认罪的。” “哦?”皇帝眉梢一挑,“爱卿何罪之有?”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禁军统领张良竟贼人被射杀在武安侯府门前。”陆云彻心中有些不安,紧接着道:“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话落,他整个人伏首跪地,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只静静等待着皇帝下一句话的到来。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偌大的宫殿依旧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两盏茶时间过去了,陆云彻心猛地一沉,掌心已被冷汗打湿。 又过了半晌。 一道低低的笑声,方缓缓传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冷凝。 “起来吧!”皇帝掀起眼皮,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陛下!”陆云彻弓着腰身,慢慢站起身。 “原来,爱卿是为此事而来啊……”皇帝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茶盖上,双眼稍眯。 “张良他,目前人如何?”皇帝手指倏地一顿,急忙问道。 “张统领因失血过多,当场就不行了。”陆云彻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皇帝的面色,“不过……” 他颤声道:“那贼人却是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张良死了啊……”皇帝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无言。 下一瞬,却又无声冷笑,眼底的寒意更甚。 “啪——”的一声。 皇帝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书案上,随即咬牙切齿道:“好!死的好!他死有余辜!” 陆云彻心下一惊,他咬牙极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汹涌,低声喊:“陛下!” 皇帝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意。 “张良结党营私,私藏禁物。他想干什么?”皇帝面色阴沉,怒声低喝道:“他想干什么?” “他想谋反!” 陆云彻被惊得身形晃了晃,咽了口口水,强行压下心间忐忑。 他张了张嘴:“陛……陛下……” 皇帝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随即冷哼一声,“爱卿不必如此惶恐。” 他看了眼陆云彻,轻叹口气气:“即便张良死有余辜,但到底是堂堂禁军统领,绝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陆爱卿!”皇帝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案上,上身微微前倾,深深看了他一眼,“朕打算将缉拿凶手之事交予爱卿,爱卿该当如何?” 陆云彻眼皮子一跳。 来了,来了…… 先前他那不详的预感到底还是成了真。 缉拿凶手? 他连凶手的影都没见着,又该如何缉拿? 纵使他的一颗心不住的下沉,此刻也只能双膝跪地,定定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将那凶手捉拿归案!” 皇帝看着他,满意一笑:“如此甚好,爱卿退下吧!” 陆云彻起身,颔首低眉,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一步一步虽看着慢,实则迅速。 即便如此,依旧能清晰得感觉到皇帝那灼灼的目光好似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他的心头,令他心神难安。 直到再一次跨过那道高槛,陆云彻硬朗的脸上方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始终没能松出一口气。 他不敢耽搁,匆匆出了宫门,两条剑眉微微一拧,翻身上马。 一人一马,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 翌日。 陆云彻负手,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窗前,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小奶音。 “走……走……” 陆云彻闻声回首,将满腹心事强行压制住,随即看向抱着幺女一步步走进来的陆云骁,疑惑道:“岁岁会说话了?” 陆云骁摇了摇头,笑道:“何止啊,会说会走,不过还得有肉有牛奶吊着才肯。” 陆云彻大笑一声,胸口深处的那口郁气竟不知不觉间散去了些。 “大哥,昨夜陛下怎么说?”陆云骁也没忘了正事,急忙问道。 陆云彻一口冷茶下肚,随即自嘲的笑了笑:“陛下让我缉拿凶手。” “这……这……”陆云骁喉头一颤。 【就这?有什么可缉拿的呀……】 陆岁岁小手揪住她爹的衣襟,瞥了一眼大伯,而且……那凶手根本就没办法缉拿。 【人就是他自己让杀的呀!怎么缉拿?】 陆云彻脸一皱,抬头看了一眼同样愁眉苦脸的陆云骁。 这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无凭无据,就算是有了证据,他又岂敢缉拿当朝天子? 【嗐!】 陆岁岁在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有什么可愁的?皇帝又没指定期限啊,拖着就完了呗。】 陆云彻一宿没睡,急得差点嘴角冒泡。 听到这里,他的嘴角狠狠一抽。 就这么拖下去,皇帝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是那些文武百官的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任他拖下去? 【那也好办啊!】 陆岁岁一双灵动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杀人越货的江湖之辈也不少啊!】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爹和大伯,软软道:“饿,肉肉……次肉肉……” 【只要带我去吃泰丰楼的烤鸡腿……】 小肚肚一挺。 【十个八个随便抓,保准是该死之人!】 第10章 这是什么操作 “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谈条件啊!”陆云彻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竟然还知道泰丰楼的烤鸡腿好吃。” 陆云骁撇撇嘴:“还不是景洲……昨儿个,竟然偷偷带了个烤鸡腿给岁岁。” “现在好了。”他颇为无奈地看了眼怀中的小奶娃,头疼地说道:“叫这小家伙给惦记上了。” “不就是个鸡腿吗?”陆云彻大眼一瞪,直接将陆岁岁一把抱了过来,“我们陆家又不是吃不起!” 说完,又瞪了一眼陆云骁,扭头看着怀里的小奶团子,笑得一脸灿烂:“你爹啊,扣门得很,大伯带你去吃。” 陆岁岁一听,登时眉开眼笑。嘿嘿,泰丰楼的烤鸡腿哎,昨日,她还没吃够就被她爹给发现了。 这回好了,她大伯要给买。 陆岁岁趴在陆云彻的怀中,软乎乎的小脸笑得贼兮兮。 陆云骁则是扶了扶额头,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大哥。 他这傻大哥好不容易攒了点私房钱。 这下好了,估计要被这小丫头给一顿霍霍完。 也不知道大哥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小家伙扁扁嘴,再磨叽下去,恐怕就要被她爹给搅黄了。 这还了得? “走……走……” 陆岁岁紧紧拽着她大伯的袖子向外拉。 冷不丁被扯了一下,陆云彻心下一惊:“呦,岁岁这力气还真不小。” “是啊……是啊……”陆云骁干巴巴一笑,摸了摸鼻子,不仅力气不小,胃口更不小呢,待会儿可有你受的。 听着她爹的声音,陆岁岁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下。 哼! 本来还想着吃一个解解馋就行了。 这下……她哼哼。 不吃个饱回来,感觉都对不起她爹的荷包。 “三锅……一起……”陆岁岁干脆伸手指指屋外,“一起……” “好啊!”陆云彻痛快答应,泰丰楼的物价虽然高了些,可两个孩子而已,又能吃多些…… 哼! 她小嘴高高一撅,这回不止是她大伯的,就连她爹的私房钱也休想保住。 陆云骁只觉得脊背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哭丧着脸,递了过去,“大哥,这个给你!” “不用,就你这点私房钱,我还用不上。”陆云彻说着,手上的速度却丝毫不慢,飞快地扯过那张银票揣入了怀中。 陆岁岁在一旁看着,陡然瞪大眼眸,咧开小嘴笑得一脸欢快。 【哈哈哈,长见识了,这是什么操作?】 “咳咳咳……”陆云彻正了正嗓子,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哎呀,岁岁都饿了吧?我们这就去找你三哥。” 随即,看也不看陆云骁一眼,便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陆云骁独自一人风中凌乱。 而另一处。 陆景洲听见大伯来叫,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三锅……走……” 陆岁岁小手挥了挥,“次肉,次肉肉!” 陆景洲感动得眼含热泪,他妹妹真好,吃肉都不忘叫上他。 “大伯,我们去哪儿吃啊?”陆景洲看着陆云彻,双眼亮晶晶。 “泰丰楼!怎么了?”陆云彻看了眼小胖墩,心下却有些诧异。 这些小孩儿不都喜欢泰丰楼的烤鸡腿嘛?听说去泰丰楼,怎么倒是一副兴致怏怏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陆景洲耷拉小脑袋:“没……没什么……就是有些饿了。” 天啊,连泰丰楼最便宜的的烤鸡腿都那么贵,大伯真的能请? 别以为他不知道,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大伯娘在操持。可眼下大伯娘带着两个堂兄回了娘家族中省亲,大伯又哪儿来的钱? 陆景洲抬头望天,他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三人一路走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陆岁岁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感觉一双眼珠子都不够用了。 三人走走停停,不多时便走到了泰丰楼。 门外的小二一见,当即迎了出来,“客官,里面请!” 当真正走了进去,陆岁岁才知道为什么昨天自家三哥说泰丰楼的烤鸡腿才是一绝。 陆岁岁这儿嗅嗅一下,那儿嗅嗅一下,口水止不住的吸溜起来。 “客官来点什么?”小二将他们领取一角落处的桌边,麻利地擦了擦桌面,笑呵呵地问道。 “景洲,想吃什么便自己点吧,管饱!”陆云彻嘴角微扬,“别忘了给你妹妹点个烤鸡腿。” “好嘞!”陆景洲一听,索性也就不客气,当即点了一通:“那就先来十个烤鸡腿,三十串鸡翅吧。” 小二离去时,小胖墩又加上一句:“先吃着,不够了我们再点!” 陆云彻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窒,似乎就要喘不上气。 他看着陆景洲的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半晌,才憋出一句:“多少?” 陆景洲委屈巴巴的挠挠头,开始心虚:“不是您说的嘛,管饱!” 陆云彻只觉得头疼欲裂,怪不得方才二弟看着他的眼神那么古怪,似乎……是同情? “次饱!”陆岁岁也跟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放心,一定让你吃饱!”陆云彻强打起精神承诺道。 失策失策! 早知道景洲这孩子这么能吃,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唉!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没过一会儿,他们点的烤鸡腿和烤鸡翅便被小二端了上来。 陆景洲率先拿起一根烤鸡腿,即使被烫的龇牙咧嘴,也强忍住疼痛,一块一块撕了下来。 妹妹一口,自己一口。 剩下的骨头被他自己啃在嘴里。 眨眼间,一根鸡腿便被啃得干干净净。 陆云彻嫌弃得撇撇嘴,这小子啃完的骨头……狗都不啃。 过了一会儿。 “大伯,你不吃吗?”陆景洲拿着一根鸡腿骨在他眼前晃了晃。 “大伯不饿,你们吃就行。”陆云彻说着,眼神却瞄着桌上的一堆鸡骨头,心在滴血。 陆岁岁才不管那些,只是拍了拍小肚子。 【肚子里有肉的感觉真好。】 【正巧,大伯等的人也来了。得亏三哥点的多,要不然可就错过了。】 第11章 卸了他的腿 陆云彻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过后,便摩拳擦掌起来。 好家伙,送上门的凶犯? 陆岁岁抱住陆景洲的手臂,摇了又摇。 “三锅,去……去……快!” 还徒手抓了一个油滋滋的烤鸡翅。 小奶娃扭着身子,顺着椅子爬了下去,便急急忙忙朝着酒楼门口奔去。 “来了,来了……”陆景洲急急忙忙扯出嘴里的鸡骨头,便嚼便跟了上去。 陆云彻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人却是慢慢转过身去,紧紧盯着门口处。 “姨姨……给泥次!”陆岁岁在一个拄着拐棍拖着腿行乞的大肚子女人面前站定,笑嘻嘻地将手里的那根鸡翅递了过去。 “这……”女人狠狠咽了口口水,一只手无措地紧紧攥了下衣角,嗫嚅着唇,两行泪水落了下来。 “小小姐……大善啊!”她摇摇头:“这一路逃荒过来,家里的干粮也吃完了。可是……” 女人哭得声泪俱下,借着拐棍的力道跪下,朝岁岁连连磕头:“可怜我的大郎就要死了,嘴里还念叨着糖葫芦。奴家……奴家可不可以跟小姐讨根糖葫芦?” “这……样……啊……”陆岁岁眨巴眨巴眸子,歪过头看着她,“姨姨……谎……” 【大郎是要死了,但不是你家的呀!】 陆岁岁小眉头一蹙。 【他念叨的不是糖葫芦,而是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爹!】 陆景洲猛地一震。 一张圆乎乎的脸顿时一白,眼中一片惊恐。 他上前将陆岁岁一把扯到了身后,心底满是防备。 “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吧!”陆景洲强装镇定,迅速拽下自己的小钱袋拋了过去。 女人眼中的希翼一点一点褪,她深深看了一眼陆景洲,随后慢慢撑起身子,背过身一瘸一拐的离去。 “呼……” 陆景洲唇角微动,哆嗦着指尖捡起地上的小荷包,连连吹了几下又重新系到了腰间。 【唉!】 陆岁岁瞥了陆景洲一眼,小脸皱巴巴。 “怎……怎么了?”陆景洲憨憨一笑。 “没……”陆岁岁看着陆景洲的腰间,小嘴轻轻一抿,笑得一脸乖巧。 陆景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直击天灵盖。 “妹妹,好妹妹……”他哭丧着一张圆脸,双手紧紧捂住腰间的荷包,连忙说道:“你就行行好,放过三哥吧,三哥就这么点钱,还全是铜板……” 陆岁岁小嘴一扁。 【三哥呀,三哥……刚刚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眼看就要成了,谁让你给搅和跑了呢……】 【我们俩刚刚吃了这么多,大伯的荷包都要空了。花了这么多银子还抓不到,看大伯会不会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陆景洲愣了愣,抓什么? 【唉,待会儿还会来一个,我们是等呢……还是等呢?】 【又或者是让大伯把你屁股揍开花……】 陆岁岁板起一张奶呼呼的小脸,表情严肃。 陆景洲无力地垂下脑袋,犹豫良久,才一脸不舍地将荷包递了过去。 陆岁岁满意一笑,把荷包紧紧捧在胸前,屁颠屁颠跑了进去。 她麻利地爬上椅子,指指自己的战利品:“钱……肉……” 【有钱,再来一根烤鸡腿!】 陆景洲看着她怀里的荷包欲哭无泪,可怜他的那些个铜板,还没来得及捂热,就投入了别人的怀中。 只得拿起一根已经凉掉的鸡翅狠狠咬了一口。 陆云彻一惊,一脸讶然地看着她圆溜溜的小肚子,都这么鼓了,还吃? 陆岁岁小脑袋摇啊摇。 【哎呀,待会儿那个可是个恶贯满盈的凶徒呢,到底抓不抓呢……】 陆云彻沉默了一瞬,想到从二弟手里得到的那张银票方咬咬牙,高呼道:“小二,再来个鸡腿!” 陆岁岁看着刚刚被送过来的鸡腿嘿嘿一笑。 她直接上手捧着鸡腿吭哧吭哧啃了一会儿,忽地似乎看见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将啃了一半的鸡腿直接扔了出去。 “……”陆景洲眼珠子一溜圆,刚要喊出声,便被陆云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下一瞬,啪的一声。 一道重重的拍桌子声响起。 一道瘦削颀长的身形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那人眯着眼,贯穿半张脸的刀疤狠狠抖动了一下,“是哪个龟孙暗算的老子?” 他逐一扫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陆云彻身上,狠戾一笑:“是你!” 方才他刚要一杯酒下肚,就见一根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鸡腿倏地从一楼飞上来并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头。 想他混迹江湖多年,从未遭受此等奇耻大辱。 陆景洲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鸡腿也不知何时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旁人也都吓得一哄而散。 反观陆岁岁却是眼睛一亮,哈哈,这个好,这个合适…… “是我!”陆云彻慢慢站起身,绕过桌子上前,径直迎上男人欲要杀人的目光。 “今日不取了你……”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音倏地一顿,恶狠狠道:“赔钱!” 这可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他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死路难逃。 想到这里,他的嘴紧紧一抿,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险些误了大事。 “好啊!”陆云彻眸底浮现出几分杀机,看着他,指指桌上鼓鼓的小荷包,“这些可够?” 刀疤脸飞快地看了眼被装得鼓鼓囊囊的小荷包,登时双眼放亮,一路小跑过去将荷包一打开。 霎时,面色一变。 “你耍我?” 他将那荷包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枚枚铜板瞬间滚落到各个角落,发出一道道噼里啪啦的脆响。 陆云彻一脸惊恐地摇摇头。 手下却是卯足了劲,抓住那刀疤脸的胳膊狠狠一拧,将他的头压在桌子上,让他不得动弹。 【腿,腿……大伯,快卸了他的腿。】 【这货可是轻功了得,一夜之间,将十万两赈灾官银搬空,愣是让官府至今都没抓到人。】 陆云彻看了眼看得一脸津津有味的小奶娃,只觉得心尖尖一颤。 好家伙…… 这顿,不亏! 竟然真抓到了一条大鱼! 第12章 看我不一锤子捶死你 陆云彻当机立断,在那刀疤脸的惊恐哀嚎中卸掉了他的双腿。 “小二!”他冲躲在角落中一脸惊魂未定的小二抛去一枚通体黑色的令牌,“速速去找五城兵马司萧总指挥使,派人前来捉拿重犯!” 小二伸手接过那枚令牌一看,哪里还敢耽搁,撒开脚丫子便跑开了。 “你……你你你……”刀疤脸仿佛牙齿都在打颤,开始喊冤:“我不过就是来泰丰楼喝个小酒,吃个肉,怎么就这么倒霉。” “我不让你赔钱了还不成吗?”他心头暗恼,嘴上却是嘀嘀咕咕道:“当官的就可以为所欲为,胡乱抓人嘛?” 陆云彻冷冷一笑,反剪着他双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有冤就去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喊去吧!” 刀疤脸见他软硬不吃,顿时冷汗涔涔。 他仗着自己轻功高超,心中无惧,此时此刻,怀中仍揣着一锭官银,时不时偷偷拿出来把玩。 这下算是栽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十几批快马便直奔泰丰楼而来。 那为首之人身着一袭银色铠甲,一副武将打扮,如玉的面庞微微透着几分寒凉。 “吁……”他将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扯,翻身下马。 随行的一群人也立即下马,一同跟了进去。 “陆将军!” “萧总指挥使!” 二人双双抱拳寒暄过后,萧宴川方将令牌递还,随即看了一眼呈青灰面色的刀疤脸,“先前,陆将军所说的重犯可是此人?” “不错!”陆云彻点点头,“昨日,堂堂禁军统领张良被射杀便是此人的手笔。” 刀疤脸一听,心中登时掀起滔天巨浪。 冤枉啊,他只是盗取了那十万两赈灾官银,可那禁军统领之死又与他何干? “冤枉啊……冤枉……”他哀嚎着,开始挣扎起来:“我不过就是与这位将军起了个争执,什么射杀禁军统领……不关我的事啊!” “还请指挥使大人明察,为我做主啊!” 陆岁岁一听,捂嘴偷笑。 【哈哈哈,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还明察……做主……哈哈哈,看我不一锤子捶死你!】 【此刻,他怀中就有一锭官银。】 陆云彻心下大惊却并未说起赈灾官银失窃之事,若此番闹开了,从上到下,不知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牵连。 他缓缓转过身,将那刀疤脸拽起,看着萧宴川冷凝的眉眼,“我怕此人逃了,便卸了他双腿,取证明察之事还须得劳烦萧总指挥使了。” 萧宴川:“陆将军言重了。” 他挥挥手,“来人啊,将此人给我带走!” 随即一名兵士上前,拿出一块不知从何得来的方巾将那刀疤脸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唔……” “唔……唔……” 刀疤脸双腿无力,浑身一软,瞪大眼睛,奋力挣扎。 陆岁岁嘿嘿一笑,拍拍小手。 【活该,让你骂我陆岁岁……】 【咒你,咒你!官银快快掉出来!】 声音刚一落下,便传来砰的一道坠物声。 陆云彻与陆景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是那锭官银。 萧宴川脚步微顿,垂眸望去,神色当即一凛,飞快俯身将那锭官银捡起收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朝陆云彻拱了拱手,却并未说什么,转身带着人离去。 陆云彻心中的一块巨石也总算是安稳落地。 不论如何,昨夜陛下让他缉拿的“凶手”总算是已落网。 祈国境内,已连年大旱两年有余。朝廷前前后后发的那些赈灾银虽看着多,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该死的刀疤脸竟还盗取了十万两赈灾官银。 落入五城兵马司之手,他并不冤! 一番感慨过后,陆云彻转头看着陆岁岁,伸手将她唇角的油渍擦了擦,笑得一脸慈祥:“岁岁吃饱了吗?” 别看人小,这可是他们陆家的大功臣啊,还是可以供起来的那种。 陆岁岁点点头,脸上的小奶膘也跟着颤了颤。 【饱啦!】 “好次!”陆岁岁挥舞着一双白得跟个藕节似的手臂,扑了上去。 陆云彻笑得合不拢嘴,“吃好了就行。” 陆景洲站在一旁,看着一桌子的鸡骨头,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大伯,却是担心得抹了把额头。 “掌柜的,结账!” “好嘞!” 那掌柜一听,面色竟是一改先前的担忧,嘴角微微翘起。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方抬头看了眼陆云彻,笑眯眯道:“承惠七百九十二两。” “多……多少?” 陆云彻嘴唇哆嗦着,双目瞬间瞪大。 “七百九十二两。” 陆云彻极力稳住身形,沉吟片刻:“掌柜的别是算错了吧?” 哪知那掌柜却摇了摇头,“泰丰楼最便宜的烤鸡腿也是一两银子一个,烤鸡翅是二两银子一串。” “客官前前后后总共点了十一个烤鸡腿,三十串烤鸡翅。” 陆云彻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也才七十一两。” 那掌柜闻言,叹了口气:“方才许多人被先前那一番情形惊扰,还未来得及结账便一哄而散,这损失……” 说着,他便幽幽看了眼陆云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陆云骁低头看了眼怀中装睡的小奶团子,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小胖墩,开始认命掏银子。 但是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自己的所有私房钱加起来都不够五百两。 他朝掌柜尴尬一笑,急忙扯过陆景洲,将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景洲,方才那些铜板……捡起来了吗?” 陆景洲点点头。 陆云彻微敛着眉,伸手将那张还未来得及看的银票拿出来一看,心头瞬间大安。 看不出来啊……这小子私底下竟然还藏了五百两。 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将所携带的几张银票放在那掌柜跟前,“还请掌柜的点点看。” 那掌柜一见,将银票一一摊开仔细查看了一下,当即喜笑颜开:“总共八百两。” 说罢,又仿佛是早有准备一般,拿出八两碎银道:“客官收好。” 陆云彻看也没看,便将面前的碎银一股脑收起。 他决定,此生再也不踏进这泰丰楼半步,忒黑了…… 第13章 快憋死我了 陆岁岁揉了揉眼睛。 至于那刀疤脸被五城兵马司带走之后会如何,陆岁岁并不关心。 但…… 她抬眸望向先前那妇人离开的方向,眼底浮现几分凝重。 先前看那妇人,虽不曾看得真切,却隐隐约约能从她身上闻见一股子血腥味。 也不知她口中的那大郎能否挺过这一劫…… 想着想着,只觉得眼皮子渐渐加沉。 一路来,被人稳稳当当抱在怀中,临到府门,陆岁岁依旧睡得沉沉。 陆云骁早早便候在前厅,翘首以盼,听到小厮来报,立即迎了上去。 他看了眼恬然入睡的一张小脸,朝陆景洲摆摆手:“今日定是累了些,明日还得早起去国子监,抱着你妹妹去休息吧。” 话一落,陆景洲听前半段话拧起的眉瞬间舒展开来,抱起小奶娃就走。 他不愿读书,一看书便头疼,可是带着妹妹……貌似也不错啊! 看着陆景洲一蹦一跳着远去的身影,陆云骁面色有些不好看,低声道:“方才程家来人了。” “程家?”陆云彻面色一黑,“程尚书来了?” 好啊,他们陆家还没打上门算账呢,这该死的程家倒是迫不及待了。 陆云骁摇摇头,淡淡道:“来的是程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说是程氏侍疾期间惦念几个孩子。” 随即,又撇了撇嘴:“说是想见见。” 陆云彻眉眼间染上一丝戾气,无声冷笑。 想见孩子? 倘若不是先前听到了岁岁的心声,他便当真还以为程氏是个好继母。 陆云骁又接着说道:“被我以孩子尚小,唯恐过了病气为由推了回去。” “只怕,被推了……也不会死心啊!”陆云彻闻言,一颗心却始终不曾放下,忧心忡忡道。 不同于自家父亲与大伯的忧愁。 陆景洲带着妹妹倒是睡得香极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整个人满血复活。 陆景洲都不用小厮来催,便早早起来洗漱,独自整理好箱笼上了马车。 “稀奇啊……”陆云骁目送着哒哒哒远去已化作一个小点的马车,喃喃道:“这小子哪日不是满地打滚叫嚣着不去读书……今日倒是反常。” 说着说着,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皮子狂跳起来。 他伸手招来几个小厮,急声道:“快……快去看看小小姐是否还在三公子屋中!” 没过多久,跑去查看的小厮便纷纷来报小小姐不见了。 果然…… 陆云骁青筋直跳,气得肝疼。 这回如果不将陆景洲那小子的屁股揍开花,他就不姓陆! 陆云骁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朝一旁的小厮道:“去将陆青叫来!” …… “明……明叔……”陆景洲颤颤巍巍地撩起马车帘子。 他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了,附近有没有茅厕?” 陆明一听也是急得不行,大清晨的,附近的酒楼客栈都还未开门,哪儿来的茅厕。 他只得安抚道:“三公子,快到国子监了,要不您再稍稍忍一下。” 这一急之下,马车非但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陆景洲似乎痛苦极了,嘴唇泛白,有气无力地问:“现在到哪儿了?” 陆明连忙道:“三公子,前面便是大理寺卿宋大人的府上了。” 陆景洲探过头,看见一道身影眼睛忽地一亮,“明叔,快快停车。” 见马车速度渐渐放慢,他便抱着箱笼跳了下去。 “宋……宋明霁……”陆景洲弓着身,一手捂着肚子,跑得倒是极快。 他一把拽住宋明霁的胳膊,便往宋家方向跑了过去。 “三公子……”陆明刚将马车停好,便发现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这下倒好,叫他如何跟二爷交待。 陆明叹气着,调转马车没走出多远便跟带着人手追来的陆青等人碰了个正着。 “明叔,三公子呢?”陆青见他低垂着头匆匆赶车的样子,心中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三公子说是肚子疼,去大理寺卿宋大人的府中上茅厕去了。”陆明低声说着,心中却是没底。 “糟了!”陆青咬了咬后槽牙,“明叔,你先回府向二爷报信,其他人先在此处等我!” 匆匆交待完,他便急忙向宋家跑去。 然而,片刻过后,他又是折了回来,带人回府。 “跑了?”陆云骁手一抖,茶碗中的水撒了一地,“明叔,你可是亲眼见他进了宋家?” “这……”陆明心头一跳,“当时三公子拉着宋公子就跑,待老奴停下马车再一看去,人就不见了……” 说着说着,许是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陆云骁问道:“那宋公子的长相你可看清了?” 陆明当即道:“那宋公子个头不高,看着也不瘦,长得白白净净……对了,眼睛还挺大,跟咱们三公子差不多。” 陆云骁点点头,“确实是宋家那小子。”他倒是见过几次。 在国子监,除了程家那几个小的之外,陆景洲玩的好的人中便有这宋家小子。 想必这俩小子早就串通好,陆家宋家两头骗,自己倒是在外疯耍。 陆云骁转头看了眼陆青,便道:“你带人去那些酒楼茶楼转转,找到了……就将陆景洲给我绑了带过来。至于宋家那小子……” 他沉吟半晌,“送到宋大人跟前!” “是!”陆青行礼,匆匆退了下去。 而此刻,陆景洲与宋明霁二人正从一处狗洞爬了出来。 “好险,好险……”陆景洲拍了拍胸脯,险些就被逮回去了。 “怕什么?”宋明霁冲他挤眉弄眼道:“这狗洞,我都钻了快几十回了,还从来没被发现过。” 陆景洲双手叉腰,刚要放声大笑,忽然…… 【快憋死我了,喘不过气来了!】 陆景洲嗖的一下又钻进狗洞,将箱笼扯了出来。 宋明霁指指箱笼翻了个白眼,“出去玩,你还带这玩意儿?” “你不懂!”陆景洲瞥他一眼,随即打开箱笼将妹妹抱了出来。 陆岁岁看着宋明霁翻了个小白眼,肥嘟嘟的小脸抖了又抖。 第14章 作孽啊 【呸呸呸,你才是个玩意儿!】 陆岁岁扭过头,紧紧抱住陆景洲的脖子。 宋明霁瞪大眼睛,指着小奶娃的手指颤了颤,“景洲,你竟然……你把你妹妹偷出来了?” 陆景洲得意一笑,“哈哈,想多了,是我妹妹想跟我出来玩,自己跟着出来的。” 宋明霁嘴角狠狠一抽,随即重重拍了下额头道:“你就看着吧,这回你爹肯定把你屁股打烂。” 说完,生无可恋地抬头望天,只怕……他的屁股也要保不住了。 呜呜呜…… “嗐!”陆景洲一脸无所畏惧,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边说道:“想什么呢?咱们哪次逃出来玩被逮回去之后,不都得在床上趴个几天?” 宋明霁挠头一笑:“别说,还真是!” 陆景洲幽幽一叹:“要是我娘没回娘家好了,肯定不让我爹动我一根手指头。” 陆岁岁挥舞着肉嘟嘟的小爪子,磨了磨小米牙。 得,都一样,欠揍,欠毒打! 陆景洲摸了摸岁岁的小脑袋,朝宋明霁神秘一笑,“跟上,今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陆岁岁一听,当即小脸一板。 话本中,三哥大多数时候跟程家那几个小的厮混,逃学、作弊、打架、赌钱样样精通。 想必,这回也必然…… 陆岁岁一脸同情地看着憨笑着的宋明霁,可怜的孩子…… ** 陆景洲抱着她,七拐八拐,费了好一番时间,方走到一处破败的胡同中。 他伸手握住大门上的环扣,一长两短三声叩门声过后,院门后才传来门栓被拉开的声音。 一少年缓缓探出头,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景洲表弟啊,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是啊……是啊……”陆景洲身形一斜,将怀中岁岁的身影掩了掩,又朝一旁的宋明霁扬扬下巴,“程放表哥,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可是带了兄弟来耍的。” “这位是……”程放虽是眉眼含笑,目光落在了宋明霁身上,双手依旧保持着抵住院门的姿势。 陆景洲伸手拍了拍宋明霁的肩膀,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兄弟宋明霁。” “宋明霁……”程放低声喃喃,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大理寺卿宋大人家的公子吧?” “快请进!”说着,他拉开门,正好将人迎进去,余光中忽然出现一个小奶团。 “呦,这是岁岁表妹吧?”程放忽地伸手。 陆岁岁眼神惊恐,整个人连连往陆景洲怀中缩了缩。 【呸呸呸!你个烂虾,离我远一点!】 【臭死了,臭死了……】 陆景洲不着痕迹地避开,面上带着几分歉意,“程放表哥,岁岁认生……” 程放缩回手,干巴巴一笑。 宋明霁见状,立即上前凑到他跟前,笑眯眯道:“程放表哥,今日有什么好玩的?” 程放大手一挥:“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闻言,陆景洲和宋明霁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陆岁岁见此,不禁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把戏,竟让自己三哥终日沉迷。 进了院子,陆岁岁双眸倏地睁大。 谁能想到破旧不堪的一扇门后面,竟是别有洞天。 一行人再往里走了段路,隐隐约约能听见一阵阵癫狂的低吼声。 “大大大……开大!” “小!小!” “真他娘的邪门,又输了!” 而先前闻到的那股臭味也越来越浓。 陆景洲和宋明霁二人跟在程放身后,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不已。 陆岁岁看着眼前来来回回穿梭的人群,扭头将脸贴在陆景洲的颈窝,“走……走……” 她撇撇嘴,吵死了,吵得她脑袋嗡嗡响。 陆景洲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着笑道。 “岁岁别怕!” “这些啊……都是你三哥我的老熟人。” 他随即又指了指角落中的一位小公子,笑咪咪道:“你瞧,那个是兵部侍郎秦大人的独子,他身边那个是沈太医的孙子。这个嘛……” 他又指了指一个正躺在摇椅上的少年,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杜首辅的大孙子。” 陆岁岁圆溜溜的眸子瞬间瞪得老大,恨得咬牙切齿。 看那秦家小公子也不过才八九岁的模样,此刻正在赌桌上疯狂地摇动着骰子,双目赤红一片。小小年纪,竟然像个老赌棍,浑身上下透着几分癫狂。 而那杜家的公子则是躺在摇椅上,双目半眯半睁,薄唇微启间烟雾缭绕,醉生梦死。他眼底隐隐泛灰,整个人瘦骨如柴,似是病入膏肓之人般。 陆岁岁简直要气疯。 【作孽啊……该死的程家……】 【怎敢如此歹毒……】 陆岁岁小眉头一拧,磨了磨一口小米牙。 【烧了,烧了!】 【赶紧将这害人的地方烧了!】 陆景洲耳中的小奶音刚一落。 忽地,天空中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毫无征兆…… 下一瞬,一道碗口大的粗雷在天边炸响,上一瞬还在天边,眨眼间便近在咫尺。 一道骇人的白光径直落在小院中。 想象中的轰隆隆的巨响并没有到来,而是升起了一道浓浓的黑烟。 黑烟中夹杂着一道道惊恐的尖叫声,一时间,众人仓皇逃窜,混乱无比。 巨大的火势瞬间朝着四面八方弥漫开来,火光漫天。 陆景洲一脸惊恐地看着怀中的小奶娃,思绪渐渐回笼。 他方才听到的那句烧了烧了…… 陆景洲抬头,屋顶传来的咔哒咔哒声让他心下一惊。 “跑!”他咽了咽口水,再也顾不得其它,一手抱着陆岁岁,一手拽起宋明霁,撒腿就跑。 “这也太邪门了吧!” “瞅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怎会忽然间炸起如此大的惊雷?” 众人眼睁睁看着屋子烧成了一片废墟,不禁面面相觑,好端端的怎么就偏偏烧了这里? 人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景洲垂眸,看了眼趴在自己怀中已是昏昏欲睡的小奶娃,抿了抿唇。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真的是岁岁的手笔? …… 那东西……它不能烧啊 程放膝盖一沉,重重地跪在地上。 第15章 真心对你好 陆岁岁小脸一懵,她这算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嘛…… 随即,哼唧唧咬牙,弹弹指尖,释放出一丝灵力。 程放便眼睁睁看着先前那久久不散的浓烟朝着他的方向怒涌涌来,整个人瞬间被浓烟席卷。 仿佛要将他蚕食殆尽……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凄厉的尖叫声一道接着一道…… 【你个臭烂虾,不是喜欢害人吗?】 【今日,就让你尝尝反噬的滋味!】 陆岁岁小手扑腾着,左右胡乱挥舞。 众人只觉得浑身一震,整个人从未如此清明过。 【去吧!】 小奶音刚落。 便见程放周身的黑烟方缓缓消失,却骤然多了一道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臭味。 陆景洲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忽地…… 耳边传来一道哭唧唧的娇软声音。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臭死了!】 臭? 陆景洲四周嗅了嗅,没有啊! 程放心下稍一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骨头一软,整个人无力瘫倒在地上。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不仅是这院子…… 就连他也…… “程兄!” “程放表哥!” 顺着声音,他扭头望了眼那一道道正迅速向他靠拢的身影,再也撑不住,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我去……什么鬼?” 率先跑过去,准备一探究竟的宋明霁嗷的一下蹦出去老远,指着倒地不起的程放,磕磕绊绊道:“他他他……” “怎么了?”陆景洲幽幽瞥他一眼,不急不忙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个溜圆,我去…… 吓到我……我妹妹了。 程放侧身倒在地上,佝偻着身子,面色萎黄,眼窝深深凹陷,嘴唇晦暗,气若游丝,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堪堪吊着一口气。 “这可怎么办?” 一众小小公子哥顿时浑身一凛。 这怎么还差点就闹出人命了? “怎么办,怎么办?”宋明霁跺跺脚,惊慌失措道。 【凉拌呗!】 陆岁岁小脸煞白,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 【马上就会有人来善后,三哥还是赶紧带着这个小胖子走吧!】 陆景洲瞪了眼宋明霁,没好气道:“还不快走?还真等着你爹打死你?” 宋明霁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着跟着他跑了出去。 “我们也跑吧,我爹要是知道了……这次真的会打死我!” “我祖父也是……” 众人一见,立即哭丧着脸嘀嘀咕咕起来,纷纷急得不行。 一番商议过后,一致决定对外守口如瓶,便收拾收拾各回各家。 而早已夺门而出的二人则是带着个小奶娃,跑得飞快。 宋明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一边哭一边狂奔。 一番夺命狂奔过后,宋明霁双眸忽地一亮,指着一处郊外的院子,尖叫一声:“有救了,有救了!” “我们竟然跑到了这儿……”陆景洲惊呼道,纵然早已跑得满头大汗,也遮不住他此刻亮晶晶的双眼。 这处院子虽然看着挺气派,但常年挂着一把大铜锁,无人照看,虽看着有主,却也跟废弃的宅院没什么两样。 陆景洲嘿嘿一笑,果然啊,天无绝人之路,倒是便宜了他们。 陆景洲冲宋明霁使了个眼神,下巴一扬,示意他先上去。 宋明霁抹了把眼泪,竟是一跃就爬上了墙头。 “接着!”陆景洲将手中的小奶娃一递,自己也攀上了墙头。 “这……这……”宋明霁与手中的小奶娃大眼对小眼,一双手也不自觉地颤了颤。 短短一瞬间,便急得满头大汗。 “景洲,你妹妹这么小,又这么软,我不会捏死她吧?”宋明霁弱弱道。 “你敢!”陆景洲坐在墙头,猛地转头看向他,挥了挥肉肉的拳头,便一跃而下。 随即,冷哼一声,伸手将小奶娃抱了过来。 宋明霁这才松了好长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也跟着跳了下去。 待到双脚稳稳落地,整个人瞬间顺势倒在青石砖上,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断断续续道:“太悬了……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把小命给交代在那儿了。” 娘唉…… 他再也不乱跑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幸亏景洲机灵,要不他这屁股早就被他爹棍棒教育上了。 陆景洲抱着岁岁,盘腿坐在一旁,一脸笃定:“不会的!” “什么不会啊?你没看……”宋明霁一急,单手撑起身子,余光瞥见陆景洲面色有些不对,方撇撇嘴喃喃道:“程放表哥,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嘿嘿,小胖子,吓坏了吧?】 陆岁岁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看你下次还跟着我三哥疯跑不?】 【那程放……可一点都不无辜!】 她哼了一声,在心底嘀咕起来。 陆景洲被突如其来的小奶音吓得一个激灵,面色登时愕然。 【人家可是带着使命来接近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贵公子的,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带你们赌,带你们抽……让你们一步步染上恶习,到时候想戒也戒不掉!】 她幽幽瞥了一眼两个小胖墩。 【到时候,你们祖父、你们爹……甚至是你们全家的命脉可都掌握在人家手中了!】 陆景洲耷拉着脑袋,抱着陆岁岁的一双手指尖都在狠狠颤抖。 他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三哥呦!你可别跟那些程家人混在一起了。人家可是无时不刻惦记咱们全家的命呢!】 陆岁岁伸手扯了扯他一缕垂落下来的发丝。 【这小胖子虽然说话不怎么中听,但是真心对你好啊!】 【你沿街乞讨的时候,他偷偷接济你被发现,也因此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判举家流放三千里。】 【唉,可怜啊……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流放途中,到死都没能阖上眼……】 陆景洲猛地看向宋明霁,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宋明霁被看得一颤,好像哪里怪怪的…… 陆岁岁微偏着脑袋,小手一点点抹去他的泪水:“不……不……哭……” 第16章 准能卖上好价钱 陆景洲伸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 陆岁岁开心的手舞足蹈。 【天啊,我三哥终于醒悟了!】 随即,她看着陆景洲露出一嘴小米牙。 宋明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虽是一头雾水,也不禁松了口气,陆景洲这厮终于正常了。 方才差点吓破他的魂,那眼神,那表情……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陆岁岁微微咧开的小嘴忽然顿住,突的抬眸望向对面的屋子。 小脸倏地一下变得煞白。 “去……去……” 她紧紧揪住陆景洲的衣襟,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带着几分凝重。 陆景洲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微愣道:“怎么了?” 陆岁岁指指不远处的青砖大瓦房。 【那里不对劲。】 【好臭,好臭!】 她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掌在跟前扇了扇,小嘴微微撅起。 【还有好浓好浓的血腥味。】 陆景洲只觉得脊背一凉,一股寒意油然而起。 “走!” 他低头瞥了一眼陆岁岁泛白的小脸,伸手将她的小嘴紧紧捂住,生怕她发出一丝声响,以免打草惊蛇。 “去……去哪儿?”宋明霁怔了怔。 “闭嘴!”陆景洲极力压低了声音,怒瞪他一眼,说道:“这里有些不对劲,我们出去再说!” 宋明霁看着陆景洲泛红的双眼,吓得咽了咽口水。 【已经迟了,走不了了!】 陆岁岁摇了摇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屋门。 陆景洲面色剧变,突的…… 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陆景洲连忙将怀中的小奶娃往怀中按了按。 “是你?”他将那张奶呼呼的小脸往胸口一贴,望向来人的目光中满是防备。 来人一手摸着高挺的肚子,一手拄着拐棍,看了眼陆景洲,轻笑一声。 “那日,还想着你不好糊弄,本想放过你们一马。” “可谁知,兜兜转转,你还是来到了这里……” “还真是天意啊!” 陆景洲抱着小奶娃的手紧了紧。 女人微微勾唇,扫了一圈,眸中的亮意陡然加深。 没想到还多了个小胖墩,还真是意外之喜。 宋明霁顿时眼前一晃,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啊?难不成是不宜出门? 还真是犯了太岁了。 先前差点把小命弄丢了不说,现在又落入了人贩子的地盘,还能侥幸逃脱吗? 陆岁岁趴在陆景洲怀中安安静静的听着,却是忽地眼睛一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拐子? “三锅……”她扭头笑着扯了扯陆景洲发颤的指尖,另一只小手指着指不远处的女人,咧嘴一笑:“姨姨……” 【走,三哥!你俩不是想玩吗?岁岁带你玩去!】 【哈哈哈,还正愁怎么找这些拐子呢,这不……这么巧,竟然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霎时,陆景洲心中便有了底。 他垂眸看了眼笑得一脸乖巧娇软的小奶娃,又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女人。 微红的眼眸中隐约透出几分怪异的情绪。 “唉!”陆景洲耷拉着脑袋,拉过一旁的宋明霁,低声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肯定还有帮手,我们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宋明霁脸色煞白,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 他嗖的一下起身,拽着陆景洲的胳膊就要跑。 “救命……救命啊!” “拐子进城了!” 女人将手中的拐棍扔到一旁,轻笑着看向他,仿佛在故意戏弄他一般,朝他一步步逼近。 过了良久,才收回面上的笑容,淡淡道:“喊吧,你大可继续喊,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听得见!” 说完,便不再去看他,扭头喊一声:“老五,还不过来搭把手?” 话落,便见一个粗犷的男人自他们前方的拐角处缓缓走了出来。 宋明霁好似牙齿都在打颤,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 陆景洲被拉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怀中的小奶娃拋了出去。 宋明霁看着男人一步一步逼近的身影,一点一点往后缩着。 “你……你……想干嘛?”他喉咙颤了颤,面露惊恐道:“我爹是大理寺卿,识相的,就把我们放了!” 陆景洲狠狠拍了下额头。 呜呜呜,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他与宋明霁相识多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厮竟是如此的单“蠢”呢? 这些拐子本就是亡命之徒。 这厮倒好,落入了拐子手中,竟然还威胁起来了。 陆景洲气得暗暗咬牙。 “呦!”女人似乎怔了一下,“竟然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 随即,她啐了一口,怒骂道:“我呸,我管你爹是大理寺卿还是皇帝老儿……只要进了这扇门,就得乖乖的跟我们走。否则……” 她双眼微眯,拉长了语调,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 咻的一声。 那把匕首竟死死钉入了他的脚边。 宋明霁瞪大眼睛,眼泪哗哗直流。 差一点,距离他的脚就差那么一点点…… “老五!”女人移开了目光,面色不善,冲男人摆手示意道:“把他们都给我绑了,把他们的嘴也给我堵上!” “三姐,这个呢?”男人指指陆岁岁,一脸迟疑。 “这个嘛……”女人看着笑得甜滋滋的小奶娃,上下打量了几下,当即满意地点点头:“长得倒是白白嫩嫩,带回山上好生养着,等她大了些,准能卖上好价钱!不用绑着了。” 陆岁岁回头看着她,眉眼弯弯,仿佛开心极了。 “至于这两个……”女人看着陆景洲和宋明霁,不禁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大了些,想必大当家那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女人还是皱着眉,开口道:“就先带回山上让大当家看一眼吧,若是大当家没中意……” 她笑眯眯道:“就弄到老四手底下,总还有点用处!” 陆岁岁笑眯眯地看了眼被绑住手脚又被堵住了嘴的两个小胖墩,拍拍小手,心中直乐呵。 看这俩小胖子以后还敢到处乱跑不…… 这番“毒打”来得真真是太及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