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如果结缘的话》
1.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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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我升中学二年级的那年,那是一个稀有的严寒冬季。在日本一向有过了三月二十六日就是“荒终”的说法,天气就会转暖,春天就会来临。然而那年的春天却比往年迟了整整一个月,三月份还在飘着粉雪,虽然轻得像砂糖一样,落在手里的时候就化了,却因为相伴而来的刺骨寒风,颇有些令人难耐。
今天的肯定也没什么客人,我就这么裹着薄呢外套坐在受付台前写写画画,一边听着风声一边大打好几个喷嚏,手指实在是太僵冷的时候就往炭火边靠着续命。樱花还没开,我的花粉症倒是如期而至,没日没夜被不断的鼻水、发痒的眼睛和干渴的喉咙折磨,我有时候真想往后一躺,在这种寒冷的天气来个昏天暗地的大冬眠,偏偏我家是开神社的,往来的都是诚心参拜的信客,我自然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不能在神明大人面前失仪才行。
“请问?”
我抬起头,面前站在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的身高比我高出不少,端正的白皙脸颊上轻拂几丝鬓发,挺俏的鼻梁增添了清秀俊美,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透着沉静的光芒,是古典文学家笔下模板一样的美少年。
他指着我面前的御守,认真发问:“请问如果要想祈愿比赛胜利的话,该买哪一种比较好呢?”好听的声音和三月的空气一样温柔澄澈。
是商机!我开始卖力推销了起来。
“您好。是这边这款水色的‘胜守’,特别适合重要的考试或比赛。”
“是这样吗?那麻烦请给我八个。”他微笑了一下,“还有这款御朱印,请给我三张。”
“好的,马上为您准备。”完全是来自大客户的订单吧,可是现在其他人都不知道躲哪偷闲去了,完全只留我一个年纪最小的在干活,真是不公平!但是我也不敢有什么怨气,只能按照流程鞠躬行了个礼,“室外寒冷,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在客室里稍等我一下,我去端热茶。”
他向我点点头:“有劳。”
这里也向大家展示一下我家神社的待客之道吧。用来招待的一般是糯米糕,和有枫叶、松针形等代表季节的糖,因为春天快到了,所以今天拿出来的是樱花形状的。茶则是静冈县产的玉露绿茶,是进货的,所以味道就和其他的绿茶没有区别,也不会因为神明大人的保佑变得更好喝一点——这也不能怪我吧,主要是神奈川也不是什么产茶叶的地方。
“真好喝,配茶的点心也很好吃,谢谢你,巫女小姐。”
真的假的?我在心里打个问号,表面上却得强装感谢:“御朱印从制作到风干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您可以在这里稍等,或者去附近转转再回来。”
“这样,但是附近的风景在每次来爬山的时候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他稍加思索,然后像是想出了第三个选择项,“那请问我可不可以在一旁看你写御朱印?”
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毕竟我们家的神社也会有外国游客来参观,所以当着人的面工作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有压力的事情。“当然,随您心意,那我就献丑了。”
我捋起袖子,拿起毛笔,沾上墨水,然后就像以往地每一次一样。神社的名字、拜访的日期,然后印上红章。
少年认真看完了全程,在我放下笔的时候,他才终于出声:“好独特的字体,下笔很有气势,写出来却很工整。”
“谢谢您的夸奖。”练了好久呢,能不好看嘛,我心里有些得意,论写朱印这件事情,我还真有自信不输给其他人。
“但是我刚刚看到你手上的纸,好像背景跟这个不一样。”他问道,“请问是在……画画吗?”
什么?我以为我藏得很快,没想到摸鱼的场面居然还是被看到了吗?“对不起,我当时没注意到您就站在面前,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我没有想吓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也对画画感兴趣所以才问的。”他轻轻望了我一眼,嘴角一弯,压低声音,“我相信就连神明大人也没看见,所以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当天真的太闲了,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我便放松了警惕,拿出了我的半成品:“其实是我在思考怎么设计新的御朱印。您看,现在的款式不是有些太简洁了嘛,和其他神社的分不出什么区别。所以我在想,为了脱颖而出,吸引更多的游客,能不能设计出一些更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
“更与众不同的东西?”
“一般大家用来的存放御朱印的朱印帐不是像这样打开的吗?但是现在的朱印帐都是一张薄纸,我在想可不可以做成立体的形状,”我做了一个打开的动作,“就像立体绘本一样,一打开那一页,就能看到和我们神社有关的事物。毕竟这所神社在高山上,大家都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辛苦爬上来的,我也想尽可能想为大家的旅途增添一些色彩。”
“原来如此,是很伟大又温暖的想法。”
“只可惜就如您看到的,我画技不精,所以这个也只是我的空想。”
少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可惜远处传来一声响铃的声音,原来到了换班交接的时间。
“真弓。”我听到母亲在喊我。
“就来。”我回应了一声,然后以把打包好的物品稳妥地交到不知名的少年手里,“不好意思,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听我说了一些无聊的话,我现在该走了——愿您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谢谢,愿望实现了我一定会来还愿的。”他郑重地朝我点点头,“不会太久的。”
我没想到第二次的见面来得如此迅速,是在那年的七月。我当时正在池边做清扫的工作,绯红色的长桥映在水里,水影悬胜镜,少年从长桥的另一端带着笑容向我走来,他的背后是翠远的参差,衬得他像一幅画一样。
“希望你还记得我,我赢了,所以过来兑现我的承诺。”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显得神采飞扬,像是一阵风吹过,清清爽爽,吹散了天上的流云,这份喜悦也感染了我。
我没有忘记礼仪,朝他鞠了一个问好的躬,尽力让我的情绪显得不要那么明显:“恭喜您,我记得的,神明大人一定也看见了您的努力。不过要还愿的话,大殿不在
2.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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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转眼来到夏天,又到了盂兰盆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特别忙碌,因为每年来的信客都不少,要帮着家里准备各种各样的节日事宜,每天都是忙碌而充实。
从平安时代开始,巫女就肩负着供奉神明的使命,祈祷、占卜、舞蹈、口寄(通灵)是必须学会的基本技能。虽然明治维新以后,随着“巫女禁断令”的颁布,有些过于怪力乱神的部分被彻底禁止了,但是有些传统还是被保留下来了,比如巫女舞,就是我家神社御灵祭的重要节目之一。
今年并不是我第一次要上台表演,但是却是我有史以来最紧张的一次,因为会有电视台来取材拍摄,所以往年我都是选择一些称手的道具,比如铃、扇子或者杨桐树枝之类的,今年为了增加观赏性,我的道具变成了两把长剑。
……难度直线上升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可恶,当初外婆套路我要教我“连你妈妈都不会的独门绝学”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傻傻相信她。
“别动,乖乖让我帮你戴上花簪。”我的姐姐真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满意地打量着镜子的劳动成果,逐一确认我身上的配饰,大到披在最外层的千早有没有穿戴整齐,小到我眉间的贴纸有没有掉落,“我们真弓今天真好看,好像辉夜姬一样~”
“少来了,每次都只会用这种方式指使我干活。”我趁四下没人的时候催促她,“快快,来不及了,桌上的红豆刨冰,喂我一口。”
“服了你了,怎么这种时候还想着吃东西呢?再过十分钟就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吃东西怎么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呢。当肌肤触及冷气,红豆刨冰通过喉咙的时候,我觉得身心都凉爽轻松多了:“真纱姐姐,等下的伴奏就拜托你和大家了。”
轮到我出场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我所经过的地方的朱红色的鸟居上都装点起了白色的灯笼。拜殿被建在最宽敞的庭院里,碎石场地被扫成四方形,微红色的泥土上撒了一层细沙,就在这片土地之上搭建起了一个高台。我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大家的目光都渐渐聚集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却看不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进入状态的时候,我脑海里多数都是在想修行时候的事情。
笛声传来,音乐响起,我缓缓拔出手里的剑,然后配合着节奏开始起舞。
“要感受自己的呼吸,”我记起了外婆的话,像是某个等待我揭开的谜面,“然后和风对话,和神明对话。”
“值此八月之夏,面对九天之神灵,吾等诚惶诚恐奉颂永远供奉之主神之尊名,在此大神之月照神宫前庭……”我在嘴里默默念着祝词,感受到晴夏的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
传统的跳巫女舞时穿的衣服会受到服装的拘束,所以动作比较缓慢,同一动作重复的次数也很多,着重于颈部、腰部和手的姿势。但是外婆传授给我的舞蹈非常大开大合,很自由随性,踩着节拍,每一个动作我都卡在了点上,比我每一次的练习都要顺利,这让我越来越感到兴奋,看着剑的光华在我手里流转,它们时而是落花,时而是流星,我的身体里似乎装了一根能放出光彩的弹簧,好像能飞起来一样。
音乐落下的时候,场内响起一片鼓掌和赞叹之声,直到走回内室看见镜子的时候,我的意识才恢复过来,如同真空吸进空气才得以充实一样。
我似乎做得还不错!
顺利完成了工作之后,接下来就是我的自由时间了,不过我有些犹豫,没想好是去市集凑凑热闹还是找个地方观看神山迎火仪式,毕竟参与一下庆典可是夏季的风物诗呢。
“真弓?”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真纱姐姐推开门,露出半个脑袋,“你快过来,有,有人找你。是个男生!”
“男生?”
“对,我让他在后院的小池子旁边等你,你快去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姐姐,是男生,是普通人类,又不是什么不明生物外星人。”我无奈极了,“到底是谁?我又没有在做坏事,为什么搞得像做贼一样?”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快去!”
我就这么被赶出了门,踏着细白的砂敷道,穿过高矮相间的从木,空气中有青苔和露水的味道。这是父亲最喜欢的饭后散步道,“天上的月光和地上的砂光相互辉映,是很雅致的场景”。身后的喧嚣渐渐隐退,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小池子旁边。
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呆立在狐狸石像前,看着绰约的树影,直到那个声音唤醒了我——
“晚上好。”
我吓了一跳,可是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转过身去,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穿着稍显宽大浅蓝色的浴衣,在他身后是一个静静悬挂在空中的圆月。他臂弯里抱着一只脸巨胖的花猫,一遍一遍地帮它顺着毛,动作很轻很温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宁静了起来。
“这个应该不是流浪猫吧?”我走近一看,哪里是流浪猫,是我家那只见人就会像猫皮膏药一样黏上去的撒娇怪,我赶紧伸出手去接回来,结果没想到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死死扒着别人的衣襟一直在哼唧哼唧,说什么都不肯松爪,就算我用“喂,豪太郎,再不听话小心我饿你一顿”这种台词来威胁它也无济于事。
“豪太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像相扑选手。”
“你不觉得它体重已经超标了吗?都是因为我家里人太溺爱了。”软硬都不吃的家伙,我只好轻轻打了一下它的屁股,“真丢人,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豪太郎可要跑快点才行,毕竟巫女小姐的剑术那么厉害,追到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让这家伙先跑五十米吧,不过它吃得这么胖,搞不好连野猪都能吓退,还是让我把它提回去吧,万一山上发生地震了我可担不起责任。”
听到他的笑声,我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不禁是在陌生人面前太过放松了,我讪讪地收回了手,赶紧挺直了腰板。
“不好意思,忘记打招呼了,晚上好。”我假装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能爬上这么高的山,看来您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
“谢谢,托巫女小姐的福,手术很顺利,我恢复得很成功。”他说着说
3.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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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琅哐啷,喀琅哐啷,是我们两个人的木屐交替作响的声音。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每路过一个地方我就发挥一下导游的职能向他介绍,他认真地倾听着,不时向我抛出一些问题,十足优等生的风范。
“我们现在走的,是去奥宫的路。我们月照神社分为三个部分,本宫、结社和奥宫。本宫可以说是正殿,是客流量最多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起点;结社位于中间的位置,一般是许愿恋爱结缘、顺利结婚和保佑安产的信客比较多。”
“这个我知道,”他告诉我,“这里的结社又被叫‘恋之宫’,在学校里面有听同学们提起过,说是这方面的愿望特别灵验。”
“毕竟术业有专攻,您也可以理解为我们供奉的主神的神职之一就是负责这个的,但说实话,别的愿望也不是不可以许……”
他敏锐地抓住了我话里的漏洞:“听起来巫女小姐有尝试过的样子。原谅我的好奇心,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方面的愿望吗?”
“哈哈,”我只好干笑,“我有一年向神明大人许愿过想去旅游,希望父母多给我一些零花钱,没想到还挺灵验的。”
“是出了一趟远门?”
“的确挺远的,我和姐姐一起去了冲绳。”我回想起那次旅途,还是忍不住大放星星眼,“久米岛的海水好蓝,就像果冻一样,我还尝试了冲浪,真是非常难忘的体验。”
“但是说起冲浪的话,神奈川就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比如江之岛或者三浦海岸。”他一一细数着,“夏天天气特别好的时候,还能在沙滩上看见富士山。我们部活训练的时候有去过几次,个人很推荐。”
“部活训练能去海边的话,难道说您的学校离海很近吗?”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了神奈川市町村的全貌地图,开始挨个询问,“横滨?横须贺?还是湘南呢?”
“在湘南的藤泽市,我通学的路上能经过海岸线,还能看到江之电。”
“这也太好了吧!说起来,明明都在神奈川,我却住在深山老林里面,离海边那——么远。如果给我一次许愿的机会,我也想去能看到海的学校。”
“是吗?我反而觉得住在山里面也不错,有更百变的自然景观。从山脚走到山顶,海拔在升高的同时植被的种类也在变换,还可以从每一天的花开花落里感受到四季交替的痕迹,这是我特别羡慕的一点。”
我侧过身看向他的脸,光线并不充足,所以他的影像也是疏疏淡淡的。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笑着看向我:“巫女小姐也会有同感吗?”
“与其说是同感,不如说这是我的功课吧。日本的神社深受中国的影响,刻意保留着古典的一面,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的链接,有时候比起气象台,我们甚至是宁愿信从古老的习俗的。”我把视线修正,把专注力放在走路上,“但是和作为职业的我不一样,您对自然的敏锐感知力却像是一种天赋一样的东西,这一定是因为您是拥有‘清净心’的人,这真的非常难得。”
我听见他的步伐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走着,跟上我的节拍,这使我不得不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啊,我如果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请您不要介意。”
“不是那样的。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有自知的类型,但是突然收到很真诚的夸奖,发现还挺……不一样的。”
“会吗?我觉得您看起来像是经常收到夸奖的类型。”
“确实是这样的,但我也不是什么夸奖都随便接受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不容置疑也没有刻意掩饰的骄傲,听起来就像只有来自认可的人的赞美才是有意义的,原来这个人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对他的认知又加深了一步。
聊着聊着,我们就走到目的地奥宫了。
“我来过这里,不过只去了正殿和旁边的文物博物馆。”少年环顾四周,“感觉因为需要再走一段距离的缘故,这里来的人确实比较少。”
“但是其实这里才是神社最原始的位置。而且纠正您一点,您看到的那个最大的不是正殿,是拜殿。因为奥宫供奉的御神体,是在室外。”我引他走向一条畦道上,“请随我来,这条路不太好走,您千万小心一些。”
相较于新建的本宫,这里的景色更为返璞归真,几乎都是泥土路,只有给行人铺上了一条白色石子的行道,道路两旁只有粗绳索,上面每隔一段距离都缀着代表日本神道的白色剪纸条,我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原本只是想推荐一些珍贵的风景,现在倒像是给了别人体力上的考验的感觉,更不用说病人还在恢复期。
但他没有抱怨这条路难走,而且走起来对他来说好像确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他竟还有余力让我看开阔的远山和原始的林木。
“是借景,一些比较著名的庭园都会借一些山景来壮大气派。”我解释道,“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得地宜’的吉兆。”
“确实很独特,因为日本的庭院多数设计得精巧,像这样故意保留一些未经凿造的细节,还有山景衬托,反而能把自然美和艺术美结合得恰到好处。”他真诚地告诉我,“我会和家人好好推荐的。”
……要不还是算了,感觉你家人也会很辛苦。
好不容易走完这段微呈上坡的路,我们终于到达了月照神社最初的御神体。
那是一棵参天巨树,生长年份已经久到无法计数了,在初民社会里,人们相信山中大树是沟通人与神祇之间的媒介,神由大树下降到人间,人的祷告则由大树而上闻于天,一直以来它只是安静地伫立在这里,默默承载着历史和人们的愿望,直到有新的宫殿建立,它也渐渐被人遗忘。我们没办法靠得太近,因为在它的周围绒绒厚厚的青苔升满全庭,随地面自然的起伏而凹凸,产生柔和的光影,在月色朦胧之下荡漾起碧波,有一种神秘又温柔的美。
“原来如此,这棵大树就是御神体吗?”少年看着大树出神,夏夜柔和的风吹起他的头发,“我可以和它打个招呼吗?”
“当然。”我心里一动,也
4.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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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到这里了,但是我不会忘记今晚的。接下来不管是我还是巫女小姐,我们都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好加油吧。”
那个夜晚想起来都像是一场不太真实的梦,不过他说的话就像一个预言,因为随着夏天的结束,我的日子变得更加忙碌了,因为紧接着就是准备升学的阶段了。
“以宇贺神君的成绩来看,无论是县内还是东京的高校难度都不大。”校长女士在进路指导认可了我在课业方面的努力,“但是还是不可以掉以轻心,为了升学考试好好做准备吧。”
的确,这所初中并没有高中部,我想去的学校也没有推荐入试的方式,只能参加学力试验,一考定生死。为此我退掉了部活,从暑假就开始的补习班更是加长了课时,为了获得更多的睡眠时间和学习时间,我也搬离了神山,借住在亲戚家里,过上了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老婆,店里就暂时拜托你了,我很快就回来。”伯父已经换上常服,推着菜篮子准备走出店门,如同一个即将奉命出征的大将,不知道的人因为他是要去知名时代剧《宫本武藏》的片场报到呢,“就快到超市半价的时间了。”
“你给我赶快出门去,”伯母斜睨了他一眼,“今天是29号‘肉之日’,要是没能把打了折的黑毛和牛买回来,今晚的寿喜锅就用你来蘸!”
伯母在这个家是拥有绝对王权的存在,无人敢违背。可是一想到是为了照顾我这个备考生,长辈们才想尽办法改善伙食增加营养,其实是令人感动的心意。
“伯母,今天是不是要去阳菜的学校开家长会呢?您要是带着亮介君多不方便啊。要不全都暂时交给我吧?”我一拍胸脯,“如果有客人过来了我会好好接待的,而且闭店的流程我都知道,我和伯父会做好饭菜等你们回来的。”
在我的再三保证下,伯母终于轻装上阵出了门,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我:“今天也给真弓留了豆大福,是给你一个人留的,记得要吃。”
伯父伯母家里是开和菓子店的的,招牌是香飘十里的号称“日本第一”限量豆大福,每天没开门之前门口就已经在排长阵了,没过多久就会立刻卖空,非常有人气,但是伯母总会留几个给我当作点心,配上微温的茶,秋日美好的傍晚就要这么开始了。
开始了……吧?
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接待我会,闭店我会,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是完全陌生的。
随着堂弟亮介嘹亮的哭声响起,我终于想起了自己对照顾自己小孩完全是零经验这件事情。不过没关系,万事总有第一次,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查阅一下手机——
为什么一直在流口水?
为什么一直在边哭边流口水?
乖乖宝宝,宝宝乖乖,你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啊好疼别扯我头发!
我忙得像个手足无措的不倒翁,真奇怪,我身为巫女的亲和力竟在此刻荡然无存,亮介又害怕又不解地看着我,越哭越大声了,他脸上明明是那种看到影视剧里的女鬼的表情,还是挥舞着奇怪的武器,突然从奇怪的角度阴暗爬行蹿出来吓唬观众说“吃了你哦,耶耶耶”,被超度了也是口歪眼斜的那种。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明快的声音:“小姐,这样是完全不行的吧?”
随着我转头投以视线,看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红发男生正一脸无辜地叼着根棒棒糖,右脸颊鼓起来一小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他问我:“看到了也是没办法,要不要我帮你一把?”他眉眼轮廓都偏温和,一个简简单单笑容会有足以让四下粲然生华的魔力,很难让人对他产生恶感。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伯父伯母家的孩子,总之还是先把他背起来干活再说吧。
“我是这里的常客,恭介叔叔和清良阿姨都认识我,亮介君也认识我,不信你可以问他。”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瞬间已经停止哭泣的小孩子,笑意更甚,眼睛弯成的两条月亮,“对吧,亮介君?”
“嗯嗯!”亮介马上伸出手去,像是急于逃离我的钳制,还奶声奶气地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单字,“ブタ,ブタ。”
我的心情从沮丧的“什么意思”到焦虑的“这不太合适吧”到视死如归的“就这样吧”,五秒内生动切换,而这五秒间,红发少年已经稳稳地接过亮介开始玩举高高了。
“不是小猪(ブタ),是文太(ブン太)。”他把亮介抱在怀里,“怎么总是记不住呢,坏孩子需要惩罚。”
所谓的惩罚,也就是被挠痒痒肉,跟玩趣打闹一样,亮介被逗得前仰后合咯咯大笑,快活的空气很快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怎么样?由我天才文太出场,很简单就解决了吧?”
“谢谢您,真的是帮大忙了。”我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太好了,终于腾出手干活了,“那个,请问您要点单吗?”
“举手之劳,没什么的。”他一手抱着亮介,另一只手的食指勾着零钱袋的绳套转圈,“莫非今天的豆大福全都卖光了吗?呜还是来晚了!我看看还剩什么——那就糯米团子来五串,栗子羊羹来三个,鹿乃子要九个。”
那不是等于全部买光了吗?又是一位大客户,我怎么总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接到这种超大订单?!
“请问您是需要送礼是吗?那我这边帮忙包装一下?”
“不用了,简单包一起就好了,可能一到家我就会开动了。”
这么多……全部?!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数量啊。
“甜食有助于释放压力和平衡体重的,每天都吃甜食是成为天才的第一步。”他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发表着“甜品无害”论,好像以为用很有道理的语气把话说出来事情就会变得很有道理一样。
“嗯嗯,”我点头如捣蒜,客户是上帝,上帝喜欢吃甜品也不是什么不良嗜好,“额外送您一个豆大福,助力您的天才腾飞事业。”
“这个豆大福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是伯母偷偷留给我的,我送您一个吧。”
“专家的出手相助就只值一个豆大福吗?!有点太廉价吧。”他比出两根手指头,“怎么也值这个数。”
我哑然,一时之间为这种纯粹过头的类型感到手忙脚乱。两个豆大福,难道就超过廉价的范畴了吗?
“给您三个吧,变成世界第一的天才君以后,请一定要再次光临本小店。”我彻底投降了,没事的,我少吃一点也不会缺少智慧的,倒是这个天使少年要帮我承担热量了。
我把和菓子一个个小心地取出,装袋,打包,沉浸在题海的世界太久了,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让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放松,我抬起头把东西交给客人时,却发现他定定看着我,此刻黄昏降临,世界橙红一片,夕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发着亮光。
“你叫什么名字?”
“宇贺神真弓,请多指教。”
“宇贺神。”他微微斜着脑袋,像是在记忆,“嗯嗯,记住了。我叫丸井文太,我以后还会经常来的,要是
5.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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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年C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也对,毕竟初中时候的好朋友都去了不同的学校,只有我来了立海大,至少开学第一天要靠我一个人孤军作战了。
起初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样,班上的同学大多是初中直升,大多数已经互相脸熟的关系,所以只要需一个简单的“早上好”,下一句话就能马上接上“没想到这学年是和你小子在一个班”之类的台词,很快就能打成一片,这个时候如果贸然“Hi”地一声加入对话反而多少显得有点尴尬了,于是我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先找个风水宝座坐观校园美景,学习姜太公的“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人生大智慧;而且从这个角度窗外望出去也能看见海,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不要灰心丧气,我安慰自己,交朋友并不是一件急于一时的事情,只要有耐心,一定能——
“早上好。”
你看,有人来打招呼了吧。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我望向窗台,初春的清晨,窗外突然吹起一阵很大的风,带有一点凉意,一阵一阵地往我的脸上吹,教室里的窗帘也被卷起,像受到月相影响而汹涌起来的壮阔的潮汐,又像一个巨大的海鸟的蓝色羽翼,在我的眼前突然轻盈升空。
在窗帘将要落下拍打到我的脸的时候,少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一角,伸出手为我撑起了这一切。风恣意膨胀,再度灌满这空间,边境线被他握在手中,如同由此勾勒出一个世界。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回过神来,刚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却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年一度要命的花粉症又要开始了。
“早上好。”我听到自己重重的鼻音,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赶紧搜罗起了书包把口罩给带了起来,“抱歉,实在是失礼了。”
“没事,我理解的。”他转身关上了窗户,“现在座位表还没出来,万一抽到窗边的座位,还是和别人换一下吧,靠窗的地方粉尘大。”
我赶紧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下文。他也看着我,我俩大概就这样发了两三秒的呆——
“想说的话太多,现在本人突然就在这里,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以尽量不被别人听到的音量低声对我说。
“我也是,本来想问‘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题,但是感觉没办法三言两语说完。”我摆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不过能不能装作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样子?”
“为什么?”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原来如此,不太想被人知道在做什么对吧?既然是你的请求,那就这样做吧,总之请多指教,宇贺神同学。”
“请多指教。”我才意识到,原来他知道我的全名,可是我好像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问出口,所以我打算等下全班同学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洗干净耳朵诚心等待聆听。
“幸村精市同学?”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神明降临来救我的声音,“早上好,原来我没看错,今年我们还在一个班。”
是个女生,一头茶色的短发,皮肤白得透明,刘海分成七三分,戴着金属框眼镜,很有精致的学究气,但是透过眼镜仍然能看到她浅色的瞳孔,通身散发出的知性气质让我不难推断出这个人拥有睿智的风采和优雅的举止。在询问我“对不起我来晚了,能坐你旁边吗”以后落座,很自然地就加入到了我们的对话。
“是照枝苑子同学,今年也请多多关照了。”幸村问候道,“恭喜你,入学考试顺利拿下第一名。”
“谢谢。”她回答得很简短。
“不过我们这边估计柳和柳生应该不会坐以待毙的,A班的水见也稳定得可怕,下一次的考试,应该会很有看头呢。”
幸村每念一个名字,我就看见女生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就像漏了气以后到处乱飞的氢气球,最后一边哀嚎着“你继续说下去吧,反正我的人生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边瘫倒在我的肩膀上。
我赶紧扶着她:“照枝同学?快振作!等等,你不能死啊!——幸村同学,这可怎么办?”
幸村带着“看上去真有意思”的表情看着手忙脚乱的我们,等我快露出哭的表情,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照枝同学,醒醒,你还没向新同学进行自我介绍呢。”
经他一提醒,照枝终于振作精神坐了起来,恢复了知性而稳重的姿态:“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我叫照枝苑子,是从中学部直升上来的,兴趣爱好是游戏和电影,请你多多关照了。”
我握住了她递过来的手:“你好,我是宇贺神真弓,兴趣爱好是星座命理和塔罗占卜,可能听起来有点可疑,不过我对准确率还是有信心的,如果以后有想要占卜的问题,问我就好了。”
同一段自我介绍我也用在了公众场合,不为什么,为了在大家面前冷静地进行公众演讲,我事前一晚已在家里做了彩排,绝对能够精确地利用大家的猎奇心理,在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和我搭话,这样我的“交朋友大作战”就能顺遂无虞地水到渠成。
但是照枝苑子的重点放在了明显不同的地方。
“宇贺神同学,莫非你就是那位国语接近满分、入学排名第七的‘怪物新人’?”照枝绘声绘色地描述道,“有人谣传他见过你,说你是一位把国语字典当作了身体的一部分、视线里一失去文字就会浑身不自在的怪人。”
我摇摇头:“这完全是神话了,我完全只是一个被数学伤透了心的可怜人而已。”
回忆起我备考时候的状态,大脑的容量五分之一是未知领域,五分之一用来啥也不干,就发呆,剩下五分之三给平摊各个学科,数学少一点——这是一门关于人类精神虐待的学科,别人一道题三种解法我一道题三种骂法,连达尔文都拿数学束手无策,难道我就有办法吗?
可是在伯母的严格要求下,我的确是去哪都带着习题,连做梦都在模考,所以很难说大家是在造谣。
听了我的遭遇,照枝同学很是感慨,看来她为了数学也是殚精竭虑。她约我有空的时候就一起去图书馆研究学习对策,顺便让我推荐一下最近在读的书单。
总之,托幸村同学的福,我交到了在班上的第一个朋友照枝,抽签选座位的时候还很幸运地和她成为了同桌。对此他很慷慨地表示不需要感谢,但是希望我也能把同款书单分享跟他,于是我们顺势交换了Line。
“幸村同学真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大好人啊。”我不由得由衷地感叹。
照枝的表情却如遭雷击:“人……的确是挺好的,不过就是有时候也挺可怕的。”
“可怕?”
“等等你就会知道了。”留下这个谜题,我们就开始聊其他的话题了,比如春休去了哪里,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在聊到“为何某部电视剧的男主演的脸为何像充了气一样光速发面”的时候,照枝喊我看向窗外。
我注意到班上的同学们多多少少有点坐立不安,尤其是少女们,紧张的气氛逐渐蔓延到隔壁教室。每到下课时间,别班的少女没事就往这里跑,一面优雅地与友人谈天,一面偷看偷瞟偷瞄窗畔的幸村,身为一介美少年,其存在感根本无法被忽略。不过即使察觉视线,幸村也没抬头,而是始终保持着阅读的状态,好强的专注力。就算是离开座位外出一会儿,少女们也会目送着那高挑修长的背影,好一会儿过去,才有人“呀——”地叫出声来,然后,又一个人跟着尖叫附和:
“好帅!幸村大人真是、真是太棒了!”
“这就是我们立海大最强的存在,是拥有囊括了男女粉丝后援会,是平均每个月被告白五次,是情人节的时候一下
6.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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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海大是一个注重社团活动的学校,至少七成的学生都有所属社团,但是也有一些异类,比如照枝苑子那样的补习班流和我这样的打工流,还有班上的一些归宅部。
“但是这样的话升学的时候多影响评价,而且以后工作面试的时候问起部活经历的时候一片空白的样子也太不像话了。”实用主义者照枝于是提议,“我们自己建立一个社团吧。”
“是个好主意。”我想了想,“一提起立海大都是体育系社团,多少缺了点人文气息,不如成立一个读书俱乐部吧。”
“光是聚在一起会被认为是换了个地方学习写作业……虽然本质上也是换了个地方学习写作业。”
“我们拿出成果物不就好了,比如把部员的读书笔记或者灵感创作收集一下,一年出四次期刊,这样部员只要交了笔记就可以不用出席,老师那边也不会有意见。”
“妙啊,真弓,难道你就是传中的天才?”
我们一个敢想,一个敢做,不到一周的时间,身为部长的照枝苑子暂时集齐了九名成员和联络顾问老师,身为副部长的我完成了海报制作和教室申请,当我们凑在一起核对工作的时候,我承认我看到部员名单的那一刻人是有点震撼的。
“九个部员里面有三个在年级前十,剩下的都在排名五十以内?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我们的初衷的确不是建立什么精英群聚的‘大家伙’组织,可是真弓,我能怎么办?我是从补习班的同学里抓的,成绩排名靠前的不就是这群人吗?”
说的也是,可是——
“可是A班的水见皋月也在?你俩不是竞争对手吗?”我想起幸村提起的假想敌名单里面有这么个名字。
“哦,水见啊,的确不是从补习班抓的,是回家路上碰到了然后达成共识的。”照枝苑子有些难为情,“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以为我们是那种为了成绩排名互相扯头花的关系,但是我们私底下其实还一起吃过几次香草冰淇淋。”
“女孩子的关系就是这样容易被人误解的。”我对此也感到很无奈。
不管怎么说,这个社团总算是初具雏形了,但是想要成为能获得部门经费的正规社团,我们还需要找到最后一个人;而且因为活动室已经被各大体育系的社团征用,分给我们的也只有旧校舍的场所了,我们还需要自己进行打扫工作。
那是位于偏远角落的一个红砖建筑,一共有三楼:一楼、二楼如令人迹罕至,巨大的空间化为遭人遗忘的废弃仓库。我和苑子推开了位于三楼一个尘埃遍布的社团教室,有装饰艺术风格的桌椅和旧书架。天花板上有镜球的残骸,马口铁人偶和不知道哪来的戏服凌乱地扔了一地,海螺号角和动物标本代替书档压制泛滥各处的书籍。桌上原本像是摆着数组古董茶杯的样子,但随着岁月的变迁,早就破得不能用了。
对粉尘很敏感的我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有洁癖的苑子也赶紧逃也似地跳开:“哎呀哎呀,脏死了。”但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打造成散发着书卷清香的属于求知者们的圣殿。
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如果能拿到经费,简单装修一下这里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我们的顾问世良老师还叫了热心的同学过来帮忙,那我们先做一些简单的书籍分类的工作吧。”
“就这样做吧。”
我们规划好了各自的区域就开始干活了。我捡起了一本霉味扑鼻、封面漆黑的书,还挺好奇里面是什么的。一翻开书页,映入眼帘的便是“同班的美少年终于还是成为了我的○○”这等罪孽深重的句子。我仿佛屁股被人踢了一脚,从充当椅子的木箱上跳了起来。
“苑子,快过来!”
“吓我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她凑了过来,开始和我头靠头阅读起了这些不道德的文字,我看到她的耳朵开始变红渐渐低下头去,然后翘起的嘴角出卖了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好、好那个哦!”
“是吧是吧。”
“真弓有看过这种小说吗?”
“多多少少有看过一些,但是这种随便翻开一页都是桃色文学的纯肉食系作品还是第一次碰见。”
“我也是,感觉像开眼界了。”
“你别说,文笔还挺好的。”时枝继续翻阅,“我还想知道剧情是怎么发展的呢。”
我顺势翻开手边的几本,《官能小说用语表现词典》、《官能小说的奥义》、《女性官能小说的写作方法》:“这位前辈应该是专家级的,你看,她还在扉页写了‘如果有可爱的女后辈发现了我的秘密,请一定帮我藏好’,署名是‘知名不具’。”
“原来如此,既然是前辈的心意,那我们去买新的封皮重新包装一下就不会有人发现了。”我害怕伤到手里的“典藏”,于是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书架上。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苑子头也没抬,继续沉浸在文学世界里。
“没办法,我家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所以大家都把我当成一个充满知性的有为青年对待,使我陷入了一个就算装相也要装得像的境地。
咚咚咚。不适时的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
糟了,是帮忙打扫卫生的同学来了!
我和苑子对视了一眼,赶紧像刚抢完银行的匪徒正在分赃一样开始找藏书的地方。
“真弓,这里交给我,你去开门打个招呼。”
“遵命。”我敬了一个礼,走到门边的时候还不忘抄起扫把装作自己是在打扫的样子,深呼吸一口气以后,我打开了门,“不好意思,久等——”
“下午好,宇贺神同学。”我看见穿着运动服的幸村背着双手微笑地看着我,他也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咳咳,这里灰尘好大,你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有做好防护措施。”我指了指脸上的口罩,看到幸村后面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是我已经认识的真田,我也和他打了个招呼,“不过难道是世良老师拜托大家过来的吗?”
“世良老师拜托的是我,不过跟精市他们说了一下,正好训练也快结束了,所以他们就一起来帮忙了。”唯一一位我不认识的男生开口说道,同时朝我微微倾身,“不好意思,初次见面还未自我介绍,我是网球部的柳莲二,在F班,请多指教。”
他始终闭着眼睛,脸型有一种古典的流畅美感,五官清秀,还留着刘海,短发整整齐齐地打理过,很难看出来是刚刚结束运动训练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在
7.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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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迷濛,寒月残星,春夜的晚风吹动着我的羽织,我看着远处燃烧的火光,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了,我握起了手里的刀,做好了没有明日的觉悟。
“在下很快就会回来,”我清晰而坚定地告诉站在我面前的人,“苑子殿下请先行离开。”
“不,妾身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苑子握住了我的手,她的声音沉重得就如被雨滴打湿的叶,“无论是生或者死,都要一起。”
“有姬君大人这一句话,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她的手很冰凉,我于是反过来回握住她的手,试图把我的体温和决意传递给她。
“告别的话都说完了吗?”来者是个高大的男子,双眉依然威风凛凛地紧锁着,发根很短,露出的脖颈显得清爽和健壮,他双手抱臂,“最后再说一次,只要尔等速速交出此处的幻之至宝,主上大人便会放一条生路,如果仍是一意孤行的话,下场只有一死!”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我如祭祀一般捧起那把我最常用的太刀,拉开刀鞘,明晃晃的亮光瞬间驱散了黑暗,我看见樱花的花瓣被风送到我的身旁,可惜我握不住它了。一场以杀止杀的大战一触即发。是啊,如蔷薇般盛开,如樱花般消散,正是我等剑士的宿命。
“好气势,就让我来当你的对手。”
“废话少说,不能让尔等再玷污这个纯洁的圣殿,为犯下的不敬之罪遭受神罚吧!”
……
以上的场景,均为妄想,没有雷同,没有巧合。
“宇贺神同学,请你放手,我说过这个巨型熊猫人偶服要交给我来搬。”真田死死抱住那个人偶。
“该放手的是真田同学才对吧。”我也寸步不让,“就在三秒前,我们已经决定了把这个人偶作为我们读书俱乐部的吉祥物了。”
“这个东西长得这么可疑,果然还是应该交给我们风纪委员来好好调查一下。话说你怎么这么紧张,该不会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吧?”
“请不要因为自己的个人审美就随便决定熊猫君的命运!”我还在紧咬不放,“还有我有权保持沉默,有话请跟我的律师谈。”
“真田,既然女生们坚持的话,就听她们的不也挺好的吗?”这时幸村正好从我们的身边经过,对于我们这场充满孩子气的战争,他无可奈何地迅速做出了裁决,“你也不想以后来这里喝茶的时候被赶出去对吧?”
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在这个时候奉行了大树底下好乘凉主义,赶紧站在幸村这边附和道“就是说呀就是说呀”。
真田带着无法理解的目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幸村,然后留下了一句“随便你们吧”叹了口气走掉了。
在真田离开以后,幸村才慢悠悠地对我说:“这个,被我捡到了掉在一楼的东西,你可要收好了。”说完,他交给我一本黑色小本本。
熟悉的封皮,熟悉的气味,我狐疑地打开了一眼,那种被野狗一口咬了屁股的熟悉感再次袭来,我立刻满脸通红关上。
“哈哈哈那个,幸村同学……没有打开吧?”
“嗯,这个我可不好回答啊。”
肯定是打开来看过啦!否则怎么会叫我收好呢。我背过身去,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跟他说话,可能是因为我太过做贼心虚。
沉默了几秒,他开口了:“其实,咳,真的没有关系的。”
没有关系是什么意思啦?这种语境下没有关系不就是最大的关系吗?!我更加不想和他对话了。
他又在假装咳嗽:“其实,咳,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好想死。
最后,终于像是玩够了,他才笑着说:“抱歉,其实,我没有翻开,里面是什么内容我根本就不知道。”
“……”
“真的对不起——不过你的脸整个都红了,原来这本书里写的是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喂!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吗?在这里必须努力生气一下,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虽然我杀伤力不是很强,不过也要让敌人体会一下一拳打在被嚼了几口的棉花糖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我抄起手里的书,再也不管这本书可能是前辈几年以来的集大成之作,直接就往他身上拍了过去。
“小姐,你现在的行为叫做恼羞成怒。”
“那又怎样?!请你原地站好让我打几下吧,拜托了。”
怎么会有人长着一张单纯无害的脸做出这么坏心眼的事情?于是我还在寻找他的弱点发动攻击,他笑眼弯弯,装作要躲的样子,却没有真的躲开,任由书本打在他身上。最后像是发起最后的总攻,终于在一个我露出破绽的间隙用两只手分别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撞在了他的身上,四周的安静足以让我听清他的呼吸声。
“还挺疼的,我要反击了。”他慢慢地把我扶正,我看到他唇边那一闪而过的弧度。
我抬起头,从幸村精市那双温柔清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此刻我确信听到了电流声,有可能是苑子她们在试验放映机启动时发出的声音,就像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肩膀时,我藏在衣袖里的也跟着不受自控而猝然跳动的划过指尖的闪电。
“好卑鄙啊,幸村同学。”我捂着额头,懊恼地埋怨了一声,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赶紧抓起书跑开了,不妙不妙,千钧一发之际,情势奇险无比,我选择溜之大吉!
不对,可是说到底,我又为什么要逃呢?有那么一瞬,我为自己短暂的迷失感到羞赧和迷茫。
“真弓,快过来。这个放映机居然还可以用,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看电影了。”苑子及时的干预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会从家里带碟片过来的,也会给你推荐我喜欢的电影,到时候可要陪我一起看。”
“当然。”我环视四周,经过我们五个人的共同努力,总算是清理出一些可用空间了,“不过这里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杂物?”
面对我的疑问,柳莲二很友好地替我解惑:“宇贺神同学你有所不知,这栋教学楼也是历史悠久了,以前是各个女子社团的总部,有‘圣域’之称,男性是不能进入的。”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三位男生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拘谨的样子。
我看着眼前放映机的光影,眼前仿佛出现了昔日学姐们的幻影。
她们可能大声欢呼,抛下社团活动聚集在旧校舍,装上了炫目的镜球,配合着大肆播放的电音舞曲手拉手围起来跳舞和大唱卡拉OK;也有可能坐在桌上、椅上甚至是地板上,喝着红茶,默默地阅读着自己手里的“禁书”,偶尔激动议论着从书里看到的一切,就像今天的苑子和我一样。
没错,不管世界怎样改变,在我们女生的心里,永远都存在一份无所畏惧的自由,和一份相互理解的默契,而接下来要把这
8.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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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世事总不尽如人意,很快在美术课的课堂上,老师就将人像素描的作业任务布置了下来,并要求我们按照抽签两两分组,在学校里随意选一处地点互相给对方画人物像。我举起手里的号码牌,上面写着“男生21号”,至于地点,我抽到了学校的庭园。
那是一个流光倾泻的玻璃花房,栽种着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异国花种和高矮相间的绿植,它们被错落有致地放置着,我似乎来到了一个弥漫着馨香的彩缀天堂。我的搭档早就到了,正坐在花叶丁香树下的一张绿色长凳上低头思考着构图,一派认真的模样。他的侧颜浸润在阳光的金晕之中,清风拂过浮雕般柔白的鼻尖与雪花似的睫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不愧是王道美少年,我实在是不太忍心打扰这幅美丽的画面,要是是一位更会画画的高手在这里就好了,我由衷地这么想着。
“你来了,宇贺神同学。”他抬起头,亲切地朝我打着招呼,“你的画架我也一起搬过来了,坐在我对面的位置可以吗?我觉得这一块是光最好看的区域。”
我朝他说了声谢谢,就从善如流地来到了他指定的位置:“是这里吗?”
“再往右边一点点,嗯嗯,就是那株玫瑰花球旁边。”我落座以后,他突然对我请求道,“可不可以首先给我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我感觉我现在进入状态了。”
“当然没问题。”我被对方身上大画家的气场所震慑,不免有些不知所措,“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他举起手指挥着:“手的话就那样放松搭着吧,没问题;请把头往我指的方向再低下去一下,脸,再稍稍转过来一点,然后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就好了,尽量不要动。”
“好的。”我抬起眼睛的那个瞬间,就和眼前的少年对视了。
“对,就是这样,很漂亮,我会好好画出来的。”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淋漓的水光,那是一种攫取到灵感的瞬间会露出的光彩,很像湖面的涟漪。就是这样熟悉的、日常的神情,在这一刻,像洪钟消逝后回旋的嘤咛,击中了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长长的光柱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多面的大玻璃杯、蘸着露水的九重葛、以及石斛盆栽的铁皮上绽出光亮。幸村的校服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是被解开的状态,领带也被人为地扯松了一点,轻薄宽松的外衣剪裁得恰如其分,每当他挺直腰——比如在他镇定自若地拿着画笔审视该如何落笔,或是用左手腕外侧抹平一绺额头上秀发时,近在咫尺的我就可以看到他隐约可见的、外凸起来的锁骨。
宇贺神真弓,你是一个神职人员。我只好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不断想着苑子小姐的告诫,把那如气球般膨胀起来的杂念抑制下来。
这使我下意识地回避视线,他却阻止了我:“宇贺神同学,眼睛不要看其他的地方。”
“好的。”好吧好吧,我只能想象自己是一个物体,比如……一颗大菠菜,噗嗤。
“也不可以笑。”
“好的好的,抱歉。”我立刻悄悄重新坐直。
轮到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当模特的时候十分钟就有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是对于绘画的人来说,这点可怜的时间连观察和构思构图都不太够用。
我很快想到了一个绝妙好主意,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我的手机:“幸村同学,我可以拍一张你的照片回家临摹吗?这样既不会影响你画画的时间,我也能慢慢完成我的作业。”
“当然可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这次是他给我当模特了,他很端正地坐在那里,一副乐于受我摆布的样子,我当然也没有客气。
“可以把腿跷起来,把手放在这个位置,然后想象我是一个举着网球拍来挑衅你的人,看向我吗?”我举起手机,完了,我也来劲儿了。
我看到镜头里的他露出无奈的笑容:“那样的表情真的会好看吗?”
“我深耕少女心的研究十余年,你就相信我吧。”我寻找着一个最合适的角度和构图,“反差这种东西就是最快能让人获得心理满足感的。”
在家世好的优等生青年身上绝对找不到的,就是某些危险的不良气质,但是“光”和“影”本来就是一体的存在,只要适当利用“影”的衬托,“光”看起来就会更加生动立体了——好吧以上都是我胡诌的,其实我只是单纯想看幸村同学露出我没见过的表情而已。
“好,就按你的要求。”他声音一下子冷冽了起来,只见他收起笑容,把手放在领带上拉扯了一下,用堪称傲慢的表情盯着镜头,就好像在挑衅一样。哇,他哪里是不懂的样子?我看他懂得很吧!我很快拍好了一张,然后以“素材需要”为借口拍了一张又一张,只可惜十分钟一到,幸村就说什么也不继续配合我了,而是拿起笔继续画画了,真没意思。
“说起来,”我开始没话找话,“老师的要求不是说是画人物像吗?那把同学们分到不同的地方有什么意义呢?”
“不同的场景下画画的心情不一样,画出的人物肯定是有差别的。”幸村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的画,“而且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为什么?”
“风景更好,而且没有人可以把我的模特抢走。”他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不过好像是为了确定我的五官比例,又拿起了橡皮擦涂改。
我想起照枝抱怨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声,观察着他的画笔的位置,决定换个话题:“幸村同学现在是在画我的眼睛吗?”
“没错,在画眼睛,这个也能感觉得到吗?”他看起来很苦恼,“宇贺神同学的五官组合,有点难画呢,明明分开来都很容易完成,但是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感觉没办法还原本人的十分之一。”
“会吗?”我怎么感觉幸村同学才是那个比较难画的人呢?所以再不赶快开始的话可不行。闲聊了几句以后,我决定结束我的磨洋工行为。
现在想想,这下人像素材已经有了,工具也齐活了,那么离完成这幅伟大的作品,到底还需要哪些步骤呢?
当、当然是只能用我的流石画技克服一些技术难关了。
下课铃敲响的时候,我看见幸村终于放下了笔:“哎,暂时也只能完成到这一步了,一些细节的地方还得拿回家改一改。”
“请问我可以看看吗?”
幸村很大方地将成果递给了我,我双手接过画板,小心翼翼地立了起来,在看到那副画的一刹那,我
9.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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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同学暗恋我?
我愣了一下,首先不能否认世界上没有这种可能性,我的意思是,一颗叫做“阿波菲斯”的小行星会在2029年撞击地球的概率都有千分之二,幸村同学暗恋我的概率怎么说都比这个要高对吧?
但是——
“依据到底在哪里?”
“真弓姐姐难道没听过有句话叫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脸上的麻子看起来也像酒窝一样可爱’吗?这个大哥哥把你画得跟灵感缪斯似的,一看就感觉很不对劲嘛。”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被桑德罗·波提切利所附体,画谁都是那种维纳斯诞生的样子?”我又想到幸村给真田画的那些肖像画了,按照阳菜的理论,他起码给真田画过十几幅,原来如此,他的缪斯女神竟然是真田弦一郎!(对不起,已经困到开始胡言乱语的地步了)。而且你们看,真田幸村,连官方的组合名字都起好了,两位又都是部长,这样一来整个立海大网球部就是一部巨大的史诗巨作《真田十勇士(网球ver.)》。不知道其他学校里面有没有姓德川的选手,如果有的话真想看他们打起来啊。
眼看手里的线条又要走歪,阳菜及时叫停了我的神游天外:“哎,真纱姐姐说得没错,真弓姐姐某些方面是个令人感到遗憾的笨蛋啊。”
对不起,刚上高中的我可能真的不怎么聪明,经常被别人评价“我真看不懂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其实真的很简单,大体只有三件事:我要攀登知识的高峰、攀登到中途实在是太饿了、我太困了睡醒了再让我继续攀登。好吧,还是要用文雅一点的说法: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分针再转上一圈象征着短暂解放的铃声就要打响。
我轻轻把凳子挪开跨出一只脚,和后排的“门神”隔着半个教室打暗号,示意给我留出一条起飞的跑道。桌子上摊开的数学课本压着一张草稿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满了前后左右桌给我这位今日轮岗的课间餐购买员的订单:“3个‘梦幻般的’菠萝包、2个‘好吃再来’蜜瓜包、2个‘绝对管饱’炒面面包还有1个‘新风味’大阪烧面包,再加3盒草莓牛奶和3盒抹茶拿铁。”
今天的世良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拥有一种时间延长术,这一分钟过得比十分钟还漫长。临下课走廊上的骚动并没有影响到她上班导讲课的热情,她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四种命题。我在心里紧张地默默倒计时,眼睛随着粉笔头在黑板上写出的句子在跟读。
10、9、8、7。
“原命题为真,逆命题为假时,则p是q的充分不必要条件。”
6、5、4、3。
“原命题为假,逆命题为真时,则p是q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2、1
“那么这道题——”
p是q的充要条件,我在心里念出这个答案,下课铃声就随着心里的倒计时打响。我赶紧猫着腰往后门溜,后排的几个同学福至心灵,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目送我的远征。但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出了意外:腿撞到门脚,发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噪音,幸好我反应足够快,否则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但那毕竟是限量供应的课间餐,而我肩负着让同学们不饿肚子的使命,绝不能在这种地方倒下。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吧。”
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终于直起了身体大步迈开腿像一只离铉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身后响起了同学们的欢呼声还有老师的训斥声。
“冲啊宇贺神号!使出旋风冲锋龙卷风。”
“我们的幸福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那位同学是谁?!走廊上不可以奔跑。”
只可惜为时已晚,课间餐小推车就设在学生们停放自行车的车库旁,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到的时候,小摊显然已经被席卷一轮了,我没能买齐所有的东西。
“有一个班的同学刚下体育课,其中有一个男同学一口气把剩下的‘梦幻般的’菠萝包全部买走了。”
“怎么可以全部买走?!”我恨!这家店“梦幻般”的菠萝包真的很美味,是吃了一口就可以支撑我一个早上大脑运转下去的动力来源,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撑过地狱般的数学连堂的?绝望使我口不择言,转过头就破口大骂,“吃那么多菠萝包,小心明天就变成真的菠萝包!”
“好凶哦,怎么还骂人的?”结果我一转过头就看到菠萝包,哦不是,是一个男生举着一大袋面包站在原地看着我,记忆中的少年如今穿着制服,我脑海里的线索就像被重新拆分组合的色块,拼出了那个名字。
“丸井文太……同学?早上好。”
“都是同级生也不用这么正式的敬语吧。”他笑着重复我的话,“而且刚刚骂我什么来着?菠萝包?”
“对不起,那个是因为我连续上了两节数学课,脑力劳动已经过载,”我的肚子及时地传出一阵闷响,像是在辅助我的演讲,“肚子实在是太饿了才会生气的。”
“哈哈哈你还真是诚实啊!好吧,你辛苦了,那就奖励好好上课的宇贺神一个菠萝包吧。”他很慷慨地拿出一个放在我手里,我趁着感谢的间隙却瞥见他的存货还有很多很多,在民生如此艰难的时刻,班上还有那么多同学饿着肚子在等待我的投喂,这家伙居然囤货居奇,过着大吃大喝的奢侈生活,我承认,我现在就是一个怒头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状态。
“丸井同学?”
“都说了不需要敬语。”
“丸井君?”
“勉勉强强,感觉还是很客气。”
“文太?
“哇怎么突然大起跳了?!不过也可以。”
“小文?”
“等等,太快了,直接叫小名的话就算是我也会不好意思的,至少也要约会三次这样吧。”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为了同学们的幸福,豁出去了:“救苦救难雪中送炭丰神俊美人见人爱的银河系第一天才丸井文太同学。”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想请文太同学跟我做个很小很小的交易。”我伸出三个手指头,“我想要这个数。”
他跳脚:“你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就在这里狮子大开口。”
我本来没有那种打算,也不觉得自己是“可爱”那一挂的,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不好好利用一下也太可惜了:“真的吗?那拜托您了!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我有什么好处吗?”他反过来问我。
这就是有希望的意思吧,我赶紧说:“既然是谈判的话,好处当然是由你来开了,想要什么好处都可以。”
“那么好说话的吗?”他几乎没怎么思考,马上就把要求提出来了,“那家政课如果做了什么吃的东西,能送给我吗?”
我沉默了几秒,不确定地问他:“就这么简单?”
“那下午放学送到我教室来?”
“还有其他的要求吗?文太大人。”
“我再想想,”他好像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最后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我也能叫你真弓吗?——只有你一个人叫名字,怎么听都有些奇怪对吧。”
我快哭了,真
10.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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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政课开始之前,我好好确认了一下知名占卜师不二由美子小姐今日的星座专栏。容易发生意外的特性★★★★四点,学业上保持以往势头的★★★★四点,恋爱指数★★★★★五点,以及今天的人际关系只有令人担心的★★两点,不过运势提醒还特别向我温馨提示了“今日要小心白羊座”,很好,一旦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我就是无敌的!
今天我们两人小组要做的是苹果派,但是和我搭档的同学却因病告假,所以我要一个人完成作业了,幸好制作苹果派属于我的舒适区,直到放进烤箱为止,都没有出现任何步骤上的问题。
“宇贺神同学。”正当我想坐下来松一口气的时候,碰到了前来打招呼的幸村精市,他问我,“你都做好了吗?”
“只要等从烤箱拿出来就没有问题了。幸村同学那边怎样?”
“我也完成我的任务了。”
“不会吧,我记得你和苑子在一个小组,你们不是要做草莓蛋糕吗?那个很花时间的。你的任务是什么?”
“是类似洗切草莓这些比较基础的准备工作。本来还想多做一些的,却被照枝同学警告了,她让我要是闲得没事就去帮助一下其他有需要的同学,不要对她的草莓蛋糕下手。”
“哈哈哈可是这边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因为下课急着走,所以我甚至已经提前做完了所有的清理工作,我于是向他提议,“要不你去小野同学或者大桥同学那一组问问吧?她们在做水果千层和曲奇饼干,如果你能替她们尝尝味道的话,她们肯定都会很开心的。”
“是吗?我从那边经过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理我,她们好像非常沉浸在自己的料理世界里。”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些不被需要的遗憾。想来也是,大受欢迎的幸村同学在家政课上被同学们集体孤立排挤,怎么听起来就像菟丝花一样悲情呢?
另外,小野同学,大桥同学,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抬头一看,两位可爱的小姐正在互相瞪着眼睛做料理呢,喂,这样可就本末倒置了啊,“如果幸村君能尝一下我做出来的东西就好了”,这句话不是你们说的吗?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却让它白白溜走?!要被我骂“笨蛋笨蛋”了哦。
“可是你在这里也只是陪我一起傻愣愣地盯着烤箱而已,很无聊的。”
“不会啊,聊聊天的话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了。”他提议道,“我还泡了花草茶,要喝吗?”
有点不对劲了,我后知后觉,这其中好像有什么重大的阴谋:“说了这么多,请问你是不是盯上我的苹果派了?”
“嗯,想尝尝看你做的东西,不可以吗?”
他突然之间带着商量的语气向我发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他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种……请求?我承认我那时候完全是有点不受控制了,如同身不由自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当时是喉咙里发出了“好”的一声。
今天的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我低头看着手表在桌面上静静投射着白色光斑,桌面上的两个纸杯和装在碟子里的苹果派,都好似画中静止的道具。在一片岁月静好的祥和氛围中,我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打了好几个哈欠,和花草茶冒出的热气是一个频次。
眼前的美少年对待食物的模样简直洁雅得让我羡慕。
首先要安静地举起刀叉,然后悄悄切下四分之一的大小,稍稍倚着头,将叉子上的甜点送进微露的唇间,吞咽的时候轮廓平缓的喉结也会跟着颤动一下。那个,是在吃苹果派对吧?也不是什么高贵的星级料理,吃得这么隆重我也是会有点难为情的。
“很特别,跟我以前吃到的味道都很不一样。里面没有肉桂的味道,而且放的是卡仕达酱。”
“对,因为我家里人都不是很喜欢肉桂的味道,所以我试着改良做了一下,自己尝着觉得还可以,但是不知道会获得怎样的评价。”
“你好用心,是要拿去送人吗?”
“对,要拿去送人,所以你一定要诚实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他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我:“只吃一个的话有点困难,想要获得更全面更客观的感受,可能需要再吃一个。”
“你!”有没有法律可以管管这个人,没有吗?那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对恶势力说“不”这件事情就从在下开始吧!我很严肃地告诉他,“不可以,我都说了要拿去送人的。”
“那为什么照枝同学有两个,我只有一个?”
“是按劳分配加上本人不可理喻的偏心眼,请问有什么意见吗?”我本来想这么回答,但是一想到今天两颗星的人际关系,不行,我必须接起来!于是话到嘴边我拐了个弯——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做苹果派,而你是第一个吃到的人,这个地位难道不尊贵吗?幸村同学对我来说就是如此重要的人,快感受到我的心意吧!”然后赶快放过我,万般感谢。
我看到他明显怔愣了一下,大概花了两三秒去消化我的台词。
“你果然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他终于朝我点点头,“明天见,宇贺神同学。”
宇贺神真弓,社交界正在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世界上还有我搞不定的对象吗?没有的吧,接下来只要把苹果派平安送达就是最后的胜利了,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丸井文太所在的班级是一年A组,在同个楼层所以不需要翻山越岭,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正好放学铃打响,我还在教室磨磨蹭蹭了一会儿等同学们差不多都散场了才开始行动的,按道理说应该是个黄道吉时才对。
可当我拿着装着点心的盒子出现在一年A组的门口时,他们班居然还没放学!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前排的大家并且悄悄互使着眼色,以“你谁啊”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我当然不会怯场,这哪能吓得到我?于是我就近找了一个面善的女生:“你好同学,我找丸井文太。”
“哦哦哦,好好好,你等我一下!”我看到她的眼镜反射出诡异的光线,然后面若桃花地朝不知道哪个角落喊了一句,“丸、丸井君,有人找你!”
然后我听到了好多嘈杂的回音。
“喂,丸井,有女生来找你了。”
“这才开学没多久吧,你小子别太速度了。”
“还特意来陪你一起过生日,又幸福了啊死鬼。”
总之那个下午有点燥热,人群鼎沸,蠢蠢欲动,而后我听见大家笑了起来,好像还有人鼓了掌。
最后我看见丸井文太最后被几个好事的男生一起推出来的。
“都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了好了我自己走。”
“臭小子,再吵我就宰了你。”一个男生按住了他的头,然后很自来熟地和我打起了招呼,“小姐,已按照吩咐把丸井带到,很乐意为你效劳。另外,敝姓野田,很高兴认识你。”
丸井文太飞起一脚,正中那个男同学的屁股,并对深受刺激做出无限夸张表情的后者进行了毫不留情地驱赶:“搞屁啊你,滚一边去,谁让你随便和她搭话的!”
然后他朝我走过来,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让我换个地方说话,四月的天光找在他有些泛红的脸上,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家伙这么腼腆的表情。
他本来想带着我去的地方是顶楼,只可惜我们一打开门就感受到了神奈川今日的强风等级,直接具像为房顶上急速旋转的风向标,或空中被卷抛撕扯的几片树叶。
“算了,就在这里说吧。”他把门一关,我们只得在光线略显昏暗的楼道间进行对话了。
“好啊,不过你先把脸擦一擦吧,这里沾上奶油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指了指他的脸颊,“说起来原来你今天过生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其实我自己都没太放在心上,但是没想到放学铃刚打响的时候不知道那些家伙从哪里变出的蛋糕,连我也吓了一跳。”他看我没说话,连忙补充,“不好意思啊,我们班的同学神经兮兮的,总是说一些多余的话,你别放心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故意笑他,“感觉你风评不
11.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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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井文太说得没错,我们之间的绯闻很快就像流感一样蔓延,经过一些甜美的移花接木和以讹传讹,这个梦幻般的爱情故事也像泡泡糖一样被越吹越大,浪漫的幻想就宛如鲜艳的桃色金鱼,每天游走于我呼吸的空气里。
这种时候男主角在做些什么呢?善良的他出现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光明正大地驳斥着谣言。
“你们大家也不要乱传了,我和宇贺神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而已。”接着他掏出了一个巨大的饭盒,“我便当又不小心做多了,这份就给你了——什么叫‘不用了吧’?一定要多吃一点的,每天都在努力学习很辛苦的吧。”
根本就是起反效果,托他的福,本来绯闻也只是小范围传播,现在就连前座的女生一见到我就会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真真正正是一块小小的菠萝包带来的美妙缘分啊!真弓同学,我们大家都会温柔守护这份恋情的!”
算了算了,万事还是靠我自己吧。
“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丸井同学和我是钱货两讫的商业关系啊。”我亮出早已准备好的秘密武器——塔罗牌,“事实上,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一直在做这件事情,我本来想替他保守秘密,没想到竟然造成轩然大波,各位,真是特别抱歉了。”
我没说谎,实际上就是文太的人际关系出了一些大问题,而我真的有在帮他想办法。彼时我正准备专心致志地对付数学作业,突然就收到了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
【真弓,幸村最近在班上的时候状态怎么样?难道有身体不舒服的状况出现吗?】
【怎么回事?】我只觉得手里的水性笔突然拐个弯,在空气中留下一条看不见的痕迹。正巧是部活刚结束的时间段,因此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幸村同学该不会是又病倒了吧?所以我立刻点开了另一个聊天框紧急发送了“幸村同学,你还好吗”过去,可就在我刚刚发过去的那一刻,文太的第二条信息发过来了。
【我最近每一天都被安排和他对打,被打得快死了,他下手也太狠了,我现在全身都在痛啊!】附上的还是他最常用的兔犬表情包。
嘿,听着冒失先生,你要是再这样说话大喘气,小心我穿木屐的时候狠狠踢你的屁股,我发誓,我真会这样做的!
【是这样的,他要是身体出问题都能把你打得生命垂危的话,完全体和你对决的话,我以后是不是得用招魂的方式和你进行对话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把这条发送以后紧急赶往另一个战场打算撤回我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显示“已读”,但是没有回复,已然是覆水难收了。
【可是为什么倒霉的人只有我?完全没头绪,就算是问他也只会“呵呵”地冷笑。】
好形象,不知道为什么透过文字也能感觉到一股骇人的冷气,文太我真的好同情你。
【再这样下去黄金周的合宿我就惨死了,真弓不是会占卜吗?能不能帮我问一下?】
终于还是到求问神明这一步了吗?既然文太都这么请求了,我也没有拒绝。
占卜这件事情,说实话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容易,我不能否认这是一门集概率学、统计学和心理学的略显像是在骗人的小花招,但是我仍然坚称这是我的一种天赋。只不过我同样不能清楚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拥有这种天赋,大家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偷窥世界的一种手段,其内容包括人的欲望与成见、人的自我暗示和潜意识、以及命运这位作者在冥冥中写下的游戏规律。
观察对象是幸村同学这件事情还是挺新奇的,毕竟认识这么久以来,我好像真的没有动用过玄学手段去询问过关于这个人的任何。
我闭上眼睛洗牌切牌,感受着神秘的宇宙力量给我的灵感——幸村同学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呢?请用一张牌告诉我吧!
战车牌,正位。
原来如此,被问到的人现在正处于一种出于矛盾的状态,一方面是出于本能地在驱赶走入侵者,想要占据被自己保护的某样事物;另一方面又担忧事情陷入全面失控的状态,所以正在用灵魂来操控着自我,游走在白与黑的边缘地带。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察觉,但是看到这么携带情绪的牌面还是不由得感叹:跟外表具有极其强烈的反差,幸村同学的情感果然远远比我想得要强烈和复杂。
我只能实话实说。
【大事不妙啊文太,完全被当成了竞争对手了,这是对你的警告,再接近一步的话,后果很严重。老实说吧,是不是在谋划一些很危险的事情,比如想取代幸村同学的部长之位之类的?】
文太这时候没有理会我的玩笑,我看到屏幕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最后跳出了这句话。
【你确定看到的是这个结果吗?】
什么意思?怎么还开始质疑权威了呢?
【那当然是千真万确,需要在这里赌上我的职业生涯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恐怕你要赌上的不止是你的职业生涯……】我还没领会这句的真意,又见他发来了下一句。
【真弓,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人,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我要跟你好好道歉。】
这就对了嘛,要好好尊敬我的劳动成果才行呢。
【没事,能解答你的疑惑就好,那幸村同学那边……】
【别的还好说,唯独这件事情,我想就算是幸村我也不会退让的吧。】
【帅,突然说出了很有气概的台词啊,小文!】
不过你这个完全就是挑衅了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为了什么大打出手,不过你别又被打得气息奄奄找我诉苦就行,人生短短几十年,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我和幸村被外星人抓走了,你和他们去进行谈判,他们告诉你只能放一个人跟你走,你会选谁?】
好无聊的问题,用“如果”打头的句子明明可以有很多精彩的假设,那为什么不“如果”一下我十年以后会成为亿万富翁呢?所以我几乎是没做什么思考就给出了我的答案。
【会救幸村同学,因为他废话比你少,不会吵我写作业。】
【真弓你竟然是这么冷血的人吗?】
好了,到此为止,我知道他又要发那种看起来就像是在理直气壮地撒娇的表情包了,可是我要开始进入数学之神的圣殿接受知识的残酷洗礼了,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而又漫长的苦修,所以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哦。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了。烦死人了,这种时候是谁——
但是看到来电显示“幸村精市”的时候,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世事无常因果轮回的恍然感。
好吧好吧,你们都来吧!我通通接受,行了吧。
“晚上好,幸村同学。”于是我接起电话。
“晚上好。”那边没有什么能够凸显线索的背景音,估计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了,希望没有打扰你,因为你突然那样问,我也会有点在意。”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都是因为有些人突然问了我无聊的问题让我误以为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你打电话过来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有些人,该不会是文太吧?”我终于听见了传说中来自幸村同学的“呵呵”冷笑,我翻译了一下,大意为:好小子,背地里找人告状去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是过不去了。
哎,算了文太,作为朋友,我再帮你一把,可别说我见死不救啊。
“是丸井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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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走进这栋教学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但是由于光照不足且房屋太大,显得阴森可怕。走廊尽头的两旁陈列着一些置物柜,上面摆着一些佛像花瓶等古董,屋外时不时响起的猫叫声更是为此情此景增添了一份诡异气息。
推开其中一间庭室,你会看到一个女孩子跪坐在正中央,那里铺满年代久远显得陈旧绿色的地毯。明明是在五月的早上十点钟的时候,天光最亮的时候,屋子里却开着电灯,而所有的灯泡都外罩着日本灯笼,电气的光映在她幽暗不明的脸上,她对着意味不明的图像和文字写写画画,最后抬起头,露出了骇人的微笑。
……如果从别人的视角里看,我的形象可能有点可怕也说不一定,但是其实我只是在进行占星工作而已。
“大概是32岁左右,前辈应该会在这个时间点购置房产,而且未来很有可能不止一套,因为我从这个盘里看到了很强的不动产的缘分,前辈具有很独特的其他人都会很羡慕的对于投资的嗅觉,这是财运很强的证明。”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有人深情地吻了上来:“真弓,你就是我的福星,我一定会靠着你这句话好好活到32岁的。”
不不不,活下去这件事还是离不开一些毅力和拼搏之类的,占卜师的话只能作为参考。
“总之你能振作起来就好,保坂前辈。”
“跟苑子一样叫我久美就好了,说起来接下来能不能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希望和前男友复合?”名叫保坂久美的前辈眼含热泪地捏着我的脸颊,企图把我捏成一只仓鼠,“我昨晚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打了几千字的小作文,就差按下发送键了,可是反应过来又觉得这样很没有出息,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想和他说话,呜呜呜。”
“你有完没完?现在这样要死要活地缠着学妹问这问那的就很有出息吗?”我看见照枝苑子受不了似地翻了个白眼,“那么闲就检查一下自己的作业吧,我从这里都能看到你第七集的过程是错的。”
“苑子,我好歹也是学姐,也是要面子的。”靠在我身上的久美前辈并没有放手,“而且不是你们说的嘛,只要我参加‘俳句甲子园’,就可以拜托真弓大师帮我占卜。”
“但是我没同意你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苑子满脸不爽地推了一下眼镜框,“对着前男友恋恋不忘,哼,那句话怎么说着?‘前男友跟口香糖没区别,嚼嚼就没有味道了’,真弓,你告诉她,这个地球上的男性人口数量到底是多少。”
“是35亿,再加5000万哦!”这句话真的好用,再次感谢伟大的知惠美小姐。
“苑子,别骂了,我又不是你,铁骨铮铮内核超强,前一天被前男友提了分手第二天考试还能考年级第一。”
我有点震惊,什么?苑子之前谈过恋爱吗?居然还是被分手的那一方?之前从来没听见她提起过。
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但是一提起朋友的事情,我恐怕是无法客观的,尤其对象还是照枝苑子。因为只要是个有感知能力的人,只需要和她稍稍相处一小段时间,就能体会到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律己、温柔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博学气质的人格芳香的气息!除了某些时候对“自我要求”这个词的理解恐怕有一些“过犹不及”的毛病,其余方面,我很难说她还能有什么让好事者挑刺的地方。
对不起,无法保持理智了——喂那个小子究竟是谁?凭什么是他提的分手?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搞错?
“不会啊,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分手了以后也跟大家差不多。”苑子低下头,用铅笔画下了题目的关键词,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比如连续听一个星期的芭乐情歌,沿着海岸线暴走好几公里,在日记本写对方的缺点和坏话,这种事情我都做过,可是用处并不大,因为我当时做什么都会想起那个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并不是不喜欢对方了,只能说当时是我和他都处于比较低谷的阶段吧,遇到的事情实在超过我们的承受范围了——也是想要互相支持的,可是那段时间在一起也净是在吵架,所以对方提出分手的时候,我也同意了。”
我脑海里出现的是那条漫长的上学路,仿佛能看到少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边走边戴着耳机,她可能也会听到跟大海有关的音乐,可能高潮唱到第三句的时候就会开始流泪,白色的波浪向前蜿蜒,让人分不清听到的到底是眼前的海水声,还是歌里面的海水声。
一想到那种令人心疼的情景,我的心情也会跟着开始变成带点忧郁的深蓝色。
“你们两个怎么是这幅见了鬼的表情?没事的,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她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心情,抬起头对着我笑了一下,“只要这段时间过去以后,生活就会重新迎来平静。比如我过去看到对方的时候还会特地绕道走,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正常的对话了。你们看,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不对?”
大概没有想到苑子会突然掏心掏肺地讲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久美前辈为自己的发言连连抱歉,同时抬起右手勾过她的脖子,用几乎蹭住她耳朵的距离凑近说道:“好啦好啦,还难为你想起那么难过的事情,对不起。”
“真的感到抱歉的话就把习题集写了吧,就当是为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嘛,容我稍后再完成,毕竟现在还是美妙的黄金周假期,又和那么多同学一起合宿,不做些什么的话不是特别可惜吗?”久美前辈这时候掏出手机,有种“此刻此时进入正题”的感觉,“决定了,我要去参加这个网球比赛!苑子我就不问了,真弓,你意下如何啊?”
我凑了过去,原来是我们学校网球部的赞助商和当地的诱客促进协议会一起举办的网球比赛,有男子单打、女子单打、男子双打、女子双打和混合双打几个项目,每个项目的冠军可以获得通往山顶的星空观览车的乘车券两张,还可以吃到由当地酒店提供的豪华信州料理套餐。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不得不说我心动了!
“所以前辈是在邀请我组双打吗?”
“不是,我只是给你看看,然后让你一个人去报名。”久美前辈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找个帅哥和我配混双,横扫失恋阴霾。”
“前辈你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我有点沮丧,“那我就不去了,我也只是选修课学过的水平,估计去了也是当分母的。”
苑子却在这时候合上了手里的习题集:“你很想去?”她问我。
“嗯,还蛮想的。”我实话实说。
“那你再写一套数学试卷,结束了我们一起去报名。”
“喂喂,等等——”久美前辈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照枝苑子,你说你要干嘛?打网球?我过去三催四请要和你组双打你都不理我,怎么换成真弓你就同意了?这个偏心眼有点太明显了!”
“不服你就去告我吧。”说话的人恢复了女王一般的气场,丝毫没有理会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表示抗议的前辈,然后对我说,“我先出去打个电话,一会儿直接在报名的地点见。”
待到苑子离席以后,我才找到机会向久美前辈询问苑子跟网球之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渊源,但是她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你知道我们学校男子网球部最强对吧?但是其实女子
1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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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行黄金周合宿的地点是学校的seminar house,位于长野县西南部的一个高山村庄,由于海拔比较高,就算是夏天也拥有凉爽的气候,而且占地面积巨大,不用担心出现场地争抢的问题,是各大运动社团进行集训的理想场所。
不过因为我本来就住在山上,对于面积大这个美点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最让我心动的还是冬天可以来滑雪这件事,可惜名额紧俏,甚至需要提前好几个月进行抽选。
“在这里读了好几年的书的我却从来没抽到过,因为我签运不好,以前打双打的时候都是拜托我的队友。”苑子顺便向我科普了一下自己超绝倒霉蛋的人设,“所以等会抛硬币你来选正反面,如果赢了的话,我们就要选场地的权利,把发球的权利让给她们。”
已知对方是发球强势的类型,却依然要把发球的机会留给她们,我猜测苑子可能想先观察对方的球路和球风,然后再想克制的办法,为此不惜把主动权先让给对方,这也是战术的一部分。
“那第一局我来接发吧。”这是最节省精力和体力的做法了。
“已经进入状态了,不错嘛,”苑子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是这么想的。”
裁判是由男子网球部的胡狼桑原同学来担任的,他留着看上去很时髦的光头造型,古铜色的皮肤,身材强壮健美,如果用个人偏见来决定第一印象的话,我想我会用“强者”这个词。
“原来是传说中的宇贺神同学,久仰大名。”他看着我伸过去的右手,慎重而小心地回握了一下,“经常听文太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他的双打搭档,一会儿也会参加男双的比赛,‘要是真弓也能来看的话我会很开心的’,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啦。”
然后只见他弯下腰来神秘兮兮地低声对我说:“要是文太给你添了什么麻烦的话,还请你多多包涵;如果又说了什么令人头疼的话,直接忽略也可以。”
“喂,胡狼,你挡着我了,让开一点。”隔着观众席,我听到有人正指手画脚。察觉到我的视线,少年吐出了泡泡糖,然后可爱地朝我比了一个剪刀手。不对,你冲我摆什么呢,这份元气和活力不应该留给你的搭档吗?
“……桑原同学,偶尔还是对丸井那小子发个大火怎么样?”我难得见到苑子对网球部的人用堪称同情的心情说话,“要是实在开不了口的话,我不介意代劳。”
“没关系的,照枝同学,默默着忍受这一切可能也是双打的功课吧。”桑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直冲天际的绮丽圣光,原来如此,是丸井文太的专属天使对吧?南无南无,我立刻在心里默念了几句表示尊敬,苑子则是耸耸肩,然后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看到了,她说的是字母“M”。
“那么,请你们两边选择要字还是画吧。”桑原将硬币朝天上抛,然后精准地接住,他用手盖住了它。
对方派出的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穿着粉红色的网球裙,是兼具了实用和可爱的款式。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先选,她有点惊讶:“哎真的可以吗?!谢谢你,那我选字。”
那我就是画了。桑原朝我们点点头,谜底揭晓——是画,我们按照计划选择好了场地,我手握着球拍站在了底线的位置上,苑子选择站在我身边。
“放马过来吧。”只见她的眼睛闪烁着光亮,正视着对面发球球员的动作,紧紧抿合着的双唇形成一条直线,一种战斗开始前尖锐而危险的紧张情绪也向我传递而来。
发球的正是那位双马尾少女,她发出第一声吼叫并把球发过来的瞬间,我顿时感觉像有箭镞朝我发射了过来。我向前跑去,发现球速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快,完全来得及!我举起,挥拍,球越过了网,但是另一位扎着高马尾的球员已经预判了我的球路,她在网前等待着,然后轻轻打出了一个截击。
“15:0。”桑原果断地宣布了对方的得分。原来如此,这就是发球抢网吗?我有了初步的体会。在下几次回球的时候,我尝试变换回球的角度,比如打出直线球之类的,但是还是被轻松拦截。
“Don’t mind,她们发球的速度挺快的,你能接到球就已经很棒了。”在比分来到0:40的时候,苑子及时过来对我进行了心理干预,“真弓,你只要坚持跑动就好了,保持积极的身体语言和态度,这对比赛的走向很重要。”
毕竟爬了很多年的山路,我对自己的体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不过我倒是比较担心苑子,她看起来不是那种喜欢热血燃烧的类型。
“被你看穿了,我恰好就是那种体力耐力都很烂的人,多一个球我都懒得打,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她向我下达指令,“我估计下一次对方发球的落点不会有变化,你尝试快一点到达那个位置,打一个速度快一些的斜线球,我会去网前。”
我点点头,下一球果然如苑子所说,轨迹还是没变,而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发球,预留的时间足够我积蓄能量回一个质量不错并且速度足够的斜线球了,高马尾球员虽然够到了那个球,但是明显感觉到她回球质量有所下降,只能勉强回个去往中场的挑高球给自己预留下一次回球的力量,但是已经提前走位的苑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轻轻跃跃了起来,一记扣杀,球落在了和她们站位完全相反的区域!
“15:40。”
“好棒啊苑子!”我马上朝她伸出手。
“好啦,还有两个球要追呢,”她有些无奈,但也还是伸出手和我击了个掌,“接下来要做什么大概明白吗?她发球的站位偏中间的位置,所以你的接发也是偏中路为主,如果她们进行一些战略调整也不要紧张,因为这是她们的发球局,如果被破发的话就会非常被动,从心理上来说,我们才是优势的那一方。”
“原来你让她们先发球还有制造压力这个考虑,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然了,网球可是心理战。”她得意地扬起了脸。
接下来,我看到双马尾同学稍微调整了一下站位,比起最初的站位更靠外了,经过苑子和笔记本的指导,我知道大概率她们还是发中场球,但是这样的线路更有助于她们提前抢位和补位,一个稍微有些冒险的想法已经在我脑海里形成。只是这样一味防守可不行——我也要尝试上网进攻。
球发过来了,我如法炮制也回了一个中场球,如我所料高马尾已经站在网前等着我了,我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补了上去,在球落地之前回了过去,就此形成一种僵持。我们两个人站在网前互相搏击,一组紧凑而又连续的招数,就像两名战士的剑锋相交在了一起,彼此相持不下。
最后,她的回击没有过网,是我的胜利!
之后的比赛对手像是有点受到这个球的影响,她们丢了发球局,而下一局,轮到苑子来发球了。不得不说,她的架势美丽而端正,无论动作多么激烈,在每一个瞬间,她的形体都纹丝不乱,在这场地之上,智慧而精确的她就好像我的守护神一样,绝不让那些角度刁钻的球有为难到我的机会。我们的比分越拉越大,最后一球落下的时候,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胜者,照枝/宇贺神组!”
我们和对手握着手,又和彼此握着手,我感觉到运动量超标的苑子好像真的有点累狠了,她把手搭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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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快把浴巾撤了吧,然后坐到我前面的凳子上来。”
“什么,我们已经要发展成这种坦诚相见的关系了吗?”
“什么嘛,难道你在家里不会和姐妹一起洗澡吗?都会这么做啊。”
“我是独生女,家里没有姐妹。”苑子满脸通红,但还是听我的话乖乖坐了下来,“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如果要投票选择一个世界上最容易促进女生之间友谊发展的地方,我大概会投汤屋一票吧,而且刚结束运动满身大汗,好好洗个舒服的热水澡难道不是最佳选择吗?但是苑子对我的想法不太赞同,她在这个空间里是有点拘谨的。
这一间浴室几乎有一个礼堂那么大,装置着三个大浴槽和一间高温桑拿室。我们无声地进入了这烟雾腾腾的浴室,找了个角落坐下,我打开花洒,水温很好很合适,浇在人的身上有种放松的治愈感。我拿起沐浴露,是茉莉花味的,有种潮润的暖香,我挤在手上,然后开始认真地帮苑子抹起了背部。
“你果然有点晒伤了,等下要用柳同学给的芦荟胶擦一下呢。”我看见她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红色的印迹,经过那些印迹的时候,我用指尖轻轻划过,听见了她发出了“嘶”的声音,听上去还会疼的样子,看来就算是五月的阳光,也完全不能放松警惕。
我那么认真那么卖力,轮到她帮我的时候,她却根本没在好好抹泡泡的样子,一边说着“真弓,你肩胛窝这里原来有颗痣呀让我看看呢”一边伸手去挠,可能是在报复刚才一直在大看好戏的我,我被戳中痒处,只能向这位女王大人求饶。
然后我们一起泡进了热水槽的按摩椅上,她在这个时候告诉我:“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柳就是我的前男友。”
“嗯,对不起,我早就发现了。”我如实相告,“对不起,我看笔记本的时候看见笔迹的时候就知道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Daisy小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一片回忆之中,“可以稍微听我说一下前男友的事情吗?”
“当然啦,我会严格遵守保密原则的,而且尽可能不打断你。”
她娓娓道来。
成绩优异的两个人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和传统校园小说和青春电视剧的套路差不多,男主女主棋逢对手、针锋相对、打个落花流水你死我活的戏码(虽然这一块是基于女主角本人强烈的好胜心,男主角看上去好像并不是那么在意),
然后某一天,他们在只有两个人的电车上相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聊起了天,在夕阳的车厢里一开始规规矩矩地交换不会的习题,后来苑子开始给他分了耳机的另一半,再后来就开始分享彼此的生活:喜欢看什么、讨厌做什么、明天吃什么、课表什么课、部活要到什么时候、下次一起散步回家吗。
接着两个人在初一的暑假开始背着大家偷偷交往了,他帮她想难题,她帮他写日记,后来这份恋情被前来八卦的网球部不小心撞破了,就变成了大家帮他们打掩护。
“本来以为我们会一直交往下去,但是初二那一年事情发生了变化。首先是一直和我组双打的好朋友突然转学去了澳大利亚,我和其他人磨合了一段时间,但是配合得不太好,所以全国大赛没有被选上;然后是男子网球部正要准备打关东大赛的时候,幸村同学病倒了;最后就是我家……我爸妈,他们在那年闹离婚。”
我感受到她正在努力克服这段回忆,她必须亲口对我说出来,否则就会被不断膨胀的难过挤压到边角,快要窒息了。她必须用声音刺破这只看不见的气球。
“原因很简单,是我爸爸出轨了,对象是我的网球老师,原来两个人是趁着我上课的时候和对方见面的,”她还是用平静的语言去诉说着这件事,“本来一切都已经达成协议了,财产分割、我的归属、还有我要转学去东京这件事,连学校都已经找好了,后来奇迹发生了——他们又和好了,我爸爸回归了家庭变成了‘好男人’,我妈妈打败了情敌守护了她的美满家庭,小三分了一笔赔偿满意离开,事情到这里好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从此以后在家里连‘网球’这个词都不能提起了。”
“为什么大家都默认一切能回到原点呢?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来上学的时候老师欲言又止的表情、同学们小心翼翼地对待我的态度、还有前男友永远都在忙的回复,这一切都让我好窒息。”她的眼眶慢慢变红了,“那段时间我尝试逃学和离家出走,最初的确是能平复情绪,可是一段时间过后,我感到很空虚,于是最经常去的地方还是图书馆,该交的作业和该参加的考试一次也没有错过,成绩也没有下降,所以老师和家长都拿我没办法。”
“就像等着有谁来和我大吵一架一样,后来这个人是莲二,我到现在都记得我说了什么。”她回忆道,“他说,‘对不起,答应要一起度过周末,但是因为幸村的病情加重了,希望我理解一下’,我在那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大笑,我说‘如果病的人是我就好了’,他说‘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我回答的是‘因为这样幸村就可以继续打网球,我会找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从楼顶头朝下往下跳,这样大家都可以获得幸福’。”
“苑子。”我感到自己的眼泪正在往外流,头昏脑涨,像被塞进麻袋里痛打过一顿。大概是过热的温泉水的功效。
“没关系的,真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果不其然我们分了手,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他任何电话和信息,现在想想还是很不好意思,用冷暴力那样对待别人。”她抚摸着我脸上的泪痕,“我那段时间一直觉得是以解离的状态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某一天突然有个人给我发了信息,那个人是幸村同学。”
“什么?”我有点惊讶,“幸村同学?”
“对吧,我也很惊讶。”她坐直了身体,“他问能不能麻烦我替他买点清单上的东西,因为他收到了一朵很漂亮的花,他想尽可能让它多活一段时间,还说有重要的东西想要交给我保管,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总是故弄玄虚的,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按照他说的话做。但是来到医院的时候我发现……”
前面提起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苑子,这个时候却突然哽咽了:“幸村同学就那样躺在床上,整个人暴瘦,脸色苍白,手经过长时间的输液都是肿胀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吓得大哭,反而是他一直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就是有时候会感觉说话的时候很困难,其他没有特别严重的症状’。”
“怎么可能会没事啊……”我仿佛都能看到那个场景,幸村同学躺在病床上,窗外的晚霞照在他身上就像大海一样,感觉随时好像都会把他带走。
苑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接着回忆:“我也是这么反驳他的,可是他说‘没事,今年神社去得很勤快,会被神明保佑的’,然后岔开话题开始说他的那朵花,说是什么是很少见的只有冬天开的牡丹,我当时哭得脑袋都疼,根本没听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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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好多了。”等情绪过去了以后,我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说“丢人”是一个可以量化的概念,那我现在的感觉就是“丢人”的立方,“对不起,幸村同学,我……”
他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不用解释也可以的,下次想哭的时候还可以找我。”
“不,我也不是那么爱哭的人。”我伸出手试图去替他整理袖子上的褶皱,那个温暖的落点上还有我留下的泪渍,完了完了擦不掉了,“大概也就是一年三次、四次……最多也不会超过五次的程度。”
“那你今年还剩四次,我会替你记下来的。”他接着向我说明了来意,“其实我是来找你的,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这里,所以想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是信州料理餐厅和星空观览车的乘车券?!也就是说——
“我今天拿了第一名。”原来柳同学说的忙着参加比赛是指这个。
“恭喜你!”但是我始终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可是我记得赛程安排好像没有这么紧张,这么快就拿到冠军是怎么做到的?”
“只要记下对手的名字,然后一个一个约出来决斗就好了。”我狐疑的表情可能有点过于明显,他只好解释,“因为我想快一点,抢在所有人前面邀请你。”
温柔亲昵的语言陷阱,辅以直球攻击,加上恰到好处的无辜表情,诱人下陷又下陷。
但是让我思考一下。毕竟和苑子有约在先,如果抛下她一个人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呢?不过这是幸村同学辛苦打比赛赢下来的奖品,第一个想到邀请的人居然是我,而且我又是真的很想去,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不用担心照枝同学的事情,因为就是她告诉我的。”幸村同学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当作Plan B。”
他微微地笑了。我此刻有点无法分辨他嘴角的弧度是开心还是不爽,不过凭借他语气里的笑意揣度,应该多少还有点无奈吧。
我看着他浅浅弯起的眼尾,小声地接过话头:“这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也愿意?”
“嗯,愿意,因为对象很特殊。”他望进我的眼睛,埋在骨髓里的本能使冲动的情绪因子偃旗息鼓,我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转开了头。
“那我也愿意……而且你也不是Plan B吧,明明是Plan SS,比Plan A强多了。”
“‘S’我能理解,为什么是‘SS’?”
“因为是スーパーせいいち(Super Seiichi)的SS,有没有那种最后关头才出现的秘密武器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在讲一个很冷的笑话,因为对方持续在用温和友好的上目线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幸村同学,乱说的,别当真。”
“不,是因为你突然喊我的名字,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那样也算吗?!”
“我觉得挺好的,下次见面开始就请那样叫我吧。”他把票交到我手里,“下一次,就是明天我来接你的时候,真弓同学。”
懵。
我没有想要交换名字,我的脑子飘飘然,像是回到还没有那么乖的小时候,偷喝了要献给神明大人的精酿米酒,浑浑噩噩又光影绚烂的午后。虽然我腹诽的时候会使用类似“阿幸”之类的昵称,但是那甚至是停留在姓氏上的,我对这个人的名字可是从来做过任何开发哦!是充满尊敬之意的、没有任何杂念的、十分纯洁的……等等,我干嘛要跟自己解释那么多?
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女生宿舍的,我只记得一回到宿舍就被久美前辈拉去继续听她的恋爱经验谈了,然后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然后我就完蛋了。
“真弓,你有在听吗?”
“嗯,我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久美前辈在比赛的时候,刚好遇到前男友了。”
“那已经是半个小时前的话题了。”
“抱歉……”
“你现在在想的人是谁?”说话的人是苑子。
“是幸村同学。”
“他来约你了是吧?”
“是……等等,听我解释一下吧?”我从失神状态切换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们两个人不顾我的反抗,把我按倒在床上,最后变成了我们三个人四仰八叉地全都躺倒了。
“什么?喊名字这么困难吗,丸井那边你不是一口一个‘文太’叫得可亲了嘛,怎么幸村这边就不行了?”
“因为文太是文太,但是幸村同学是幸村同学?”我补充说明,“苑子你不是认识他那么多年当面聊天的还在姓氏后面加さん吗?我以为你能理解的。”
“可是我们两个不是可以一起去看星星的关系。”
“不是你自己拜托别人当Plan B的吗?现在怎么倒打一耙说得像你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发展一样?”
“我只是说了一句‘丸井那边双打肯定会拿冠军,如果准备好Plan BCD的话,最后不管怎样真弓都有星星可以看’,然后可就不关我的事咯。”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是重点吗?不是!”久美前辈像小孩子一样翘起小腿,如鱼一般随性自由地前后摆摇,最后把腿搭在我的肚皮上,“快点练习,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今晚就不让你睡觉。”
好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せ……せ……せい……”那几个音节到我的嘴边却成了旋律,“世界中の谁よりきっと(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你 )……”
“这种时候你唱什么中山美穗啦!重来!”
呜呜呜,好,第二次尝试!
“せ……せ……せい……正正堂堂と戦う!(堂堂正正地决斗吧)”连我自己都想放弃了,“我困了,想睡了。”
“别作势闭上双眼装乌龟啊真弓!你给我醒一醒!”久美前辈一巴掌拍在我的大腿上,发动了对我的第二轮进攻,“那你想好明天穿什么了吗?看起来是完全没想法的样子——这样吧,我那套长裙就借给你吧,又好看又保暖,我去搭配一下。”
苑子也来凑热闹:“那我带了卷发棒,还买了新的色号的口红,明天造型就交给我吧,化妆品什么的我们三个人凑一凑应该没问题,我去确认一下。”
“那个,我想请问,需要这么正式吗?”
“根据我的推理,幸村那种类型约会之前肯定是会从头到脚好好打扮自己的,本来就长得人模人样了,明天更是有可能帅得惊天动地。”苑子紧握拳头,“不可以输给他!真弓,我们明天也要吓得他后退三步。”
那直接约他去鬼屋不就好了吗?而且我不觉得他会被吓到哎,仔细一想,我当时穿着巫女服化着大浓妆,连那种极端非日常的打扮幸村同学都有见过,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啦。再说了,这也不是“约会”吧,我们以前私底下还见过几面呢,只不过没办法跟大家分享而已。
但是现在大家都燃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闲着也不是很好:“老师们,那我应该干什么?”
“笨蛋,当然是发消息联系一下别人嘛,这可是感情升温的关键呢。‘晚安,精市君,今晚做梦要梦到我哦[爱心]’之类的。”久美前辈,好恶毒的建议,看起来就像我在起乩然后被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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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凶之兆!在玄学上,我们经常用“外应”一词表达根据预测者根据身外各种物象的感应从而对人事做出吉凶判断,今天在出门之前我的直觉就隐隐约约告诉我,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然,我哪里会想到,雨云跑在我们前面呢?
雨来得又快又急。雷鸣滚涌,浑厚而深沉,仿佛脱笼而出的蛮兽富于原始野性的一声低吼,并在头顶上的稠重黑云里阴燃出一道道朝着天空刺击的鞭状闪电。
但是好消息是,车站旁边有个便利店,最后一把伞被我们买到了!伞张开不算大,但足够两人凑合凑合挤一挤了。
“别淋湿了。”幸村同学,不对,我现在应该叫精市同学了,他将伞的大部分向我倾斜,对哦,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久美前辈的,脸上还化着妆,确实一沾上水了一切就完蛋了,但是——
“你也不可以被淋湿的,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伞只有这么大,要不然真弓同学再靠近一些吧。”
可是已经很近了啊!虽然现在不是因为我奇怪的小心思忸忸怩怩的时候,我碰到了他的手肘,稍一思考后便决定干脆点直接挽上去,确实,这样就可以节约空间了:“这样的话,你可以好好打伞吗?”
疏疏落落滴下的雨水亲吻着大地,在我们的脚边接连不断绽放。雨水顺着伞面哗哗流下,划出一道完整的圆弧,突然风向大转迎面而来一阵强风的时候,面前的人会用肩膀替我抵挡,我侧过脑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像我靠上去的样子……对不起啊真的很抱歉!我们的关系好像显得有点太好了。
“如果下的是雪就好了。”我听见旁边的人这么说。
“的确,那种氛围。”我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总感觉和你会很搭。”/“感觉和真弓同学很相衬。”不知怎的我们两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优美的,契合的,像是某个奏鸣曲的选段一样,这让我们接下来的几秒都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打断对方要说的话。
最后先转移话题的人是他:“抱歉,虽然我看了天气预报,但是没有料到会下雨。”
“这怎么能怪你呢?山里面的天气本来就是捉摸不定的,而且谁看星星的时候会想着带伞?”我害怕气氛会变消沉,便赶紧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接下来就要走好运了,等着瞧吧。”
“可是我现在已经很开心了,接下来还会更好吗?”少年笑起来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捉弄的狡黠闪光,似乎在暗指我现在牢牢缠着他紧抓不放的姿势。
“请立刻打住!”好了,我宣布,今天余下的时间里,神明大人只能把好运交给我一个人,因为我身边这个人心眼很坏,需要得到重重的惩罚。
接下来的好运真的被我料中,到达饭店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身上几乎都没怎么被淋湿,而且因为下暴雨的缘故,几乎没有什么顾客,老板是一位穿着和服的女性,她热情地迎接了我们,还很热心地替我们联系观览车的直达巴士,说是会直接绕路过来接送我们这今晚唯二的乘客。
“哎呀,不过你们刚才一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对昭和时代的小情侣呢。”老板是个自来熟。
“哈哈哈,”我只好尬笑道,“谢谢您。”然后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来过这里又留下了签名的有名人。精市同学进门的时候,手上的雨伞还在滴水,水珠在他仔细整理塞好的透明伞套边缘连成线,又淌到底部,蓄出一滩移动的小小水洼。他应该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吧,太好了。
“但是哦,老板那么健谈,没想到这家餐厅内里的氛围是这么……隆重。”处于一间宴客用的和室里,被书画和鲜花包围,我们两个人以跪坐的姿势面对面坐着,老板依次送来热毛巾和热茶,我不得不压低声音说话,“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是啊,总感觉提起信州料理,感觉会是更加具有乡土气息、更温馨的感觉。”精市同学也赞成我的说法。
“久等了,先给二位上冷盘。”老板向我们依次介绍道,“是鲱鱼子、姬萝卜生火腿卷、鲜虾手鞠寿司和西京烧银鳕鱼。”
“有劳您了。”/“谢谢您。”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动筷,一起面带微笑目送老板关上推拉门。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这不是适应得挺好的吗?”
“彼此彼此。”他笑道,“真弓同学更是自然得就像回到家一样。”
“我家可不是这样的,”我拿起筷子,先从寿司下手好了,“有外人在的时候会装装样子,但是私底下是会为了电视遥控器的使用权打起来的一群人。精市同学家里怎样?氛围会比较安静吗?”
“其实也没有特别安静,我有个正在上小学的妹妹,有时候会被缠着帮忙检查作业,我也拿她挺没办法的。”虽然状似在吐槽,但是说起妹妹的时候完全是一脸幸福的表情,其实是在炫耀对吧?
“你有妹妹啊,真好!有照片吗?”
“有的,要看吗?”他很大方地和我分享。
照片应该是不久以前拍摄的,是一张以樱花、草坪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作布景的全家福,一家四口全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真好啊,现在这样就很好,以后还会更好的。
“妹妹像天使一样,可爱满分。”我把手机还给他,“下次来神社的时候,把妹妹也一起带上吧。我会做一个‘学业进步’的护身符送给她的。”
“只有妹妹有吗?”他诚恳地对我说,“她哥哥也需要你的祝福。”
“她哥哥身体健康、学业优秀、前途光明,巫女小姐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祝福可以送给他了。”我打开了汤碗的盖子,里面是七分满的味增汁,三数粒新鲜干贝沉浮着,滋味相当鲜美,“难道最近有什么让他觉得不太开心的事情吗?”
“其实是有的,但是在饭桌上发牢骚的话,会被人讨厌吧?”
“我是完全不介意的,不如继续我们以前没能继续的话题吧。毕竟我们有快一年的时间没见到面吧,你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讲起好了。”我含住吸管,店家送的三分之一杯冷饮就这样被我一饮而尽,是雪梨汁,好好喝啊。
“喝这么急会伤胃的。”他不忘提醒我,“关于我的经历,那都是和网球或者网球部有关的事情,我怕话题会比较单一。”
“有我在你居然害怕这个?放心,我超会聊天的。”
“嗯,这点我从来没怀疑过。”他开始和我讲述他经历过的事情,去过的地方、进行过的比赛、想要战胜的对手、带了些许遗憾的战绩。
“精市同学以后会想往个人职业道路发展吗?”
“会的,我现在也正在努力,虽然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网球部的事情。”
“很好,就是这种气势!”我放下筷子,“要不我还是趁你现在还没有名声大噪的时候赶紧要个签名照片,搞不好以后被贴在这家餐厅外面的有名人就是你耶。”
他对出名这件事情好像不怎么感兴趣:“明明人挺少,但是他们上菜还挺慢的,你是不是饿了?”他更关心这个。
“抱歉,”我感觉到自己的视线飘忽了一下,“确实有点饿,从刚刚开始,好像一直都是你讲话比较多,我没有不想聊天的意思的……就是,嗯……嘿嘿。”
“没关系,和你吃饭真开心。”他又在冲我笑,“以后不如有空再一起吧?除了吃饭,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没问题,反正比较忙的人是你吧,只要你时间安排得过来的话啦。”
“无论多忙我都会挤出时间的。”他居然真的在认真计划,“比如假期结束的周六下午?”
“哦,那天我和苑子约好了要一起去图书馆,结束了以后要一起去看电影。”
“那就再下一周的星期天?那一天我全天都有时间。”
我开始汗颜:“对不起啊,那一天班上的女孩子们要一起去小野同学家里给她过生日。要不我们下个月再说吧?”
“……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比较忙呢?”
“哎呀,没办法,”我有点想得意洋洋地吹嘘,“我人格魅力大、朋友多呗,最近档期的确是有点满。”
“理解。”他偏了一下头,声音放低了,所以我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朋友”“原来如此”之类的词语,我无法拼接到一起。
“那个……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这样问我,但是你是不是真的有很烦恼的事情一定要和我商量?要是那样的话,我调整一下自己的时间吧。”
他停顿了几秒,若有所思地轻皱起眉,最后像是想好终于要说什么了:“其实是关于烦恼的话题,我这里还没有结束,有一件事,我的确无论如何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年纪小小烦恼还不少。我只好又问:“说来听听看,是关于什么方面的烦恼?”
他十分自然地说出了那个词:“恋爱。”
什么?慢着慢着慢着——
我被他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连呼吸比平常停了几拍,我感觉我整个人正无意识地像屏气一样谨慎地吐纳。
“恋爱?”我向他确认了一下这个单词,“Love的那一个?”
他带着不认同的表情看着我,像是在反问我“不然还有哪一个”。
正当我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的时候——
“失礼了。”门被再度推开,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我们已经可以谈笑风生了。
“给两位上焜炉和主菜呢。”老板带着轻快地语气朝我们介绍道,“是我家最招牌的菜色,请两位慢用。”
“有劳您了。”/“谢谢您。”我们两个又在一起假笑。
不行,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至少不是一个适合进行恋爱相谈的地方。
我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没在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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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玻璃上贴着的“走行中请注意安全”在发呆,觉得再细腻的词汇都形容不出我此刻的感觉。就好像坐在一个明亮的窗边,对着一张纸写写画画。
幸村精市喜欢的人,是我。
这句话从笔尖冒出来,划掉。冒出来,划掉。再划掉。再划掉。纸张被戳破,浮现出脆弱的毛边,就好像回到了还在读中学的那个下午。
“……然后啊,我就和她分手了。她总是有事没事打电话过来,烦得要死;还说什么想见我的朋友,但是就她那个样子,能两个月不间断和不同男生约会的人,也太上不了台面了吧。”
“喂,当初不是你小子追的别人吗?”
“当时是她为了我直接和前男友分手,不断暗示我有机会,都送到我嘴边了,我想,不玩白不玩。只交往了一个月就分手,这种不能算前女友吧。”
“当然不算啦,”男生们笑着接嘴,“这种一看就是玩玩而已,不是认真的。”
“要说认真的话应该要找宇贺神那种的吧,脾气好性格好,比较拿得出手。”
“快去娶了她吧,这样你老婆晚上和你睡觉的时候会穿巫女服哎。”
“喂,宇贺神,听见了吗?佐藤要和你告白。”
几个人尖叫打闹起来,把我手里的水性笔撞飞出漂移的斜线,却在教室门口噤声,以犯人对待狱卒的姿态向路过的老师问好。老师还没走远,又迫不及待用手和嘴打出下流的手势,笑作一团。
彼时班上和我关系最好的女生叫做相川蓝,我知道她暗恋这个叫做佐藤的男孩子已经两年了,在她的口中,他是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子,会说三国语言、篮球打得很好、笑声爽朗眼神里有阳光,我估计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真实面目,否则怎么会脸色整个发白呢?厚厚的书垂落在她的膝盖上,捕兽夹一般咬着她的手指。我突然也感到失魂落魄。如同胃酸上涌,缓慢而细密地烧灼着食道和咽喉。
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学校里这些为了女生的内衣颜色而吵得上蹿下跳的人,在进入社会后就变成了那些通情达理的人,就算看到了譬如女性被丈夫家暴之类的新闻,表情也不会变得生动半分,而是觉得“那是别人的家事吧,我管不着”。对不起,神明大人,每当我看到这种人的时候,我总是没办法保持一颗平等心,总是不自觉地把他们比喻成一款最低级的伪劣产品,否则怎么会连在青春期这种被称为“保质期”的时间点都撑不过,就开始发霉变质了呢。
我握了握手里的抹茶拿铁,不行,太烫了;而小蓝手里的冰镇蓝莓汁,分量和温度都是那么恰如其分,刚刚好。
“喂,你……你有病吧?”被泼了一身的男的不敢相信一般地看着我。一瞬间,整个教室里空气全面冻结。
“怎么样?没想到我脾气还挺烂的吧。”
我感觉自己像金鱼一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气泡从整个死气沉沉的空间里飘起来。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从桌肚里抽出书包,任何人叫我我都没有理睬,背起包走出教室,把男生气急败坏的咒骂关在门背后。直到走出校门口都没有任何人阻拦我,也许是我的姿态太过光明正大了。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收到过来自任何男生的告白,可能名声在外,不过我丝毫不后悔,要说后悔的话,也只是后悔不该糟蹋小蓝的果汁,但是后来我可是听她整整哭了一个晚上,也算是扯平了吧。
抱歉,在被人告白这么美好的时刻想起这些插曲,我知道的,虽然我开学以来经历过的两次告白都太超过规格了一些,前有A君吃了我几个豆大福,就莫名其妙地发动闪击战猝不及防大告白让我当他女朋友,轻浮!现有眼前这个B君,请我来到这么一个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地方,还问我“Yes or Yes”,卑鄙!
不对,仔细一想,这一整件事都是一个巨大的圈套。首先,这条观览路线光是全程将近六千米,乘车时间就要一个小时,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空间,这个时候跟你告白,是无论如何没办法逃脱的。这是我眼含热泪的经验教训,朋友们,以后有男生约你们一起看星星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了——小小的亲切,大大的阴谋!
但是,我知道的,能感受到的,两个人所想要传达的东西。特别是精市同学,老实说,突然出现这么个任何方面都超级无可挑剔的对象,跟你说,他想要给你提供的,是结合了爱情友情亲情甚至某种更具超越性的爱意与理解,会拒绝的人一定是傻瓜吧。
可是,我想我就是那种傻瓜。我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但是那种感觉还远远没有到想成为恋人的“喜欢”,我不会否认我以后会喜欢上他的可能性,那个时候我也会诚实地跟他说的,不过他这么受欢迎,那时候可能已经跟两情相悦的女孩子开始交往了,那我也会非常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的。虽然不敢妄自揣测他的人生计划,但是如果要在我们神社结婚的话,我一定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在我俩这样的交情上,就打个九五折好了,不要说我黑心哦,是以后他这种身价的人应该也不会跟我计较这么多吧!
好了,以上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没有任何删改地将这一切说给了我的告白者。他听得很认真,过程中,他问我,要不要握着他的手,我很感激。
“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几率能看见流星雨?”
“对,是宝瓶座的伊塔流星雨。”
对呀,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呢——探索宇宙!通过春季大曲线去寻找春季大三角、冉冉升起的与月亮相会的土星,还有等待一场不确定的流星雨。
“你的手指好像有点冷,还是穿得太少了吗?”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手脚冰凉体质,而且现在身边坐着你这台供暖机,我好多啦。”
他把我的右手塞进了衣服口袋里:“乐意效劳。”
我们的观览车仿佛正在穿越银河。而我们手牵手,凝望着眼前的宇宙。遥远的辉光透过车窗,洒落在我们身上,星河寂静而辽远,密集的地方聚拢成浅色的波光,稀疏的地方裸露出深色的河床。这时候如果来点音乐就更加有氛围了,于是他向我递来了耳机的另一半。
列表里是一首英文歌,曲调柔缓深沉,如同流淌的暗色丝绒。
What a melancholy astronautic man
一个忧郁的宇航员
You know that you''re falling without a place to land
你知道你在坠落但没有地方降落
歌名就叫做《一个忧郁的宇航员》。
听了几句我感觉我已经深陷其中,并能跟着节奏轻轻摇摆。卡座并不宽阔,我的膝盖偶尔撞到他的膝盖,像不规则的混沌摆,让我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某种无序与规律。
歌词一直在重复着那个唱段。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You go in circles
一圈又一圈,你不停地打转
转啊转啊,又回到原地了。
“对不起,没能给你想要的答案。星星远远看上去像燃烧了一样,结果接近了以后发现是暗物质,我也是这样的。”我回到了那个话题里,“在大家眼里,建立人际关系对我来说是件简单的事情,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恋爱关系对我来说好像不太一样。我觉得自己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很包容很亲和;可是我大概不是那种好恋人,因为我对恋爱的要求严苛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怕,只要对方身上带上了任何一点我接受不了的特质,我就会毫不客气地展现出自己的冷淡和排斥。”
“但是这样其实是不公平的,”我继续说,“因为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别人没有义务来符合和迁就我的标准嘛,所以恋爱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完全随缘了。精市同学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这件事情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他却告诉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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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场暴雨以后,第二天迎接我们的是上好的天气。睡了一个并不充足的觉以后,拉开窗帘,迎接我的却是那种美妙的、在雨水和阳光里轻快地泛滥着的盎然绿意。很想拉着苑子去附近的公园里野餐或者是散步什么的,但是无奈今天是读书俱乐部的俳句小分队集合的日子,死线将至,我们得赶紧把写好的句子往上交了,如今的进度是:柳同学(已交稿)、苑子(已交稿)、柳生同学(已完成,但是还在酝酿切词是否恰当)、久美前辈(已完成,但是在柳同学的建议下正在考虑季语的使用),这么说来,卷子上空空如也的人——
完蛋,不就只剩我了吗?!
“这也不能怪罪宇贺神同学,毕竟你最近很……忙碌?”
“哈哈哈柳同学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我能有什么可忙的?”Lady,Lady!要处变不惊,哪怕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你昨天和谁出去见面了,也要端庄沉稳。
“没关系的,我们不是那种到处乱说的人,不会打扰你们两、三……我是说,你们这几位当事人的,而且在这其中宇贺神同学你的想法更是排在第一位的,有什么苦恼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找我聊天。”
你说话就说话,别露出一种长辈一般欣慰的笑容好不好,我会真的像看见我父亲一样开始聊心里话的。
“柳同学,你是和幸村同学住在一个宿舍吗?”
“是的。”他很快就明白了我想问的问题,“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他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神清气爽的。”
什么?越想越气,凭什么被告白的我反而愁云惨淡?这个世界的公平性体现在哪里?
“不过我个人是没想到,毕竟从数据上推理,你会接受告白的概率有98.6%。我作为军师,感觉自己有严重失职。”
职阶同为军师,都是那种替人出谋划策的角色,我挺能理解你的感受的,但是怎么说呢,的确也挺“狗头”的,怎么回事柳同学,这样下去你的前女友都不会转身看你一眼的哦?少女心可是一门用数据学难以概括的学科,人们啊,切勿无谓地看低!
“不怪你柳同学,其实是我用了一点恋爱巫术控制了他,让他神魂颠倒、怦然心动,见不到我的时候脑海里都是我的影子,见到我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地张口闭口大声表白,这是我们神秘侧的范畴,你身为科学侧的人,是捕捉不到的。”
“巫术?”他的好奇心好像已经被我完全挑起来了。
“柳同学,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听到我的提问,他的脸色在刹那之间变得认真了起来:“是月照神社的巫女小姐。”
“哎?怎么连你都知道?”
“关于这点我必须跟你道歉,因为我有在不违反《个人情报保护法》的前提下,对你进行了一些资料收集。”柳同学告诉我,“但是很奇怪的是,宇贺神同学身上好像真的有被称为‘结界’的东西,收集来的资料会在重要的部分染上墨点,即将提交的数据会神奇地自燃掉,就连笔记本也会掉到大海里去,嗯。”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意志在保护我!感恩神明大人的每一天!
我哈哈大笑:“这就没办法了,天意难违,人拿不准的事,就听由老天安排吧,毕竟上帝掷骰,人也只能往前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你说的真是特别有道理。”他坐得端端正正,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我身上的,情报,“所以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恋爱巫术?可以告诉我吗?”
我露出了自以为最阴森的笑容:“那就是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最好是夜晚的丑时,穿上白衣,胸前挂镜,把写着喜欢的人的名字的稻草人钉在神社的御神木上天天用针扎,大念三十声‘爱上我吧爱上我吧’,那个人从此就会变成你的俘虏,身心从今以后就是你的所有物了,得到了以后,我就会寻找下一个猎物,把他当做塑料瓶一样丢弃。回去告诉你的朋友,回头是岸,前方等待他的,是地狱的业火!”
我看到身边正在竖起耳朵偷听的柳生同学颤抖了一下。
“原来是这种感觉的恐吓。”他思考了一下,“行得通的几率只有3.7%,你再考虑一下别的方法。”
“哎,为什么?”
“我模拟了一下那样的情景,其一,我觉得精市只会问你‘扎得累不累,需不需要帮忙’。其二,他会把那个稻草人没收,和漂亮的干花放在小盒子里收好,并说‘这是真弓同学送我的礼物’,他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他意识到不能反过来恐吓我,“是一个珍惜别人心意的优秀男子。”
救命,真的救命。
“嗯,怎么说呢……总之,虽然这么说总有推销自己朋友的嫌疑,但是盗贼也有三分理,也不要那么快就拒绝他的好意,姑且看看他的动向吧。”
我觉得柳同学可能在网球或者学习方面真的都是合格的军师,但是真的不是很适合当媒婆,因为他说出以上的这些台词的时候,有种“大卖了啊大卖了啊,福井县产的越光大米现在大减价了啊,再不来就赶不上咯”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听起来很实惠的感觉。
下一秒,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看到发件人的名字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军师大人,有请。”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柳同学,请问这种时候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去装忙吗?”
“保坂前辈还在等我批改,回见。”
喂,别走啊,父亲大人,一个字都没写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我捏起手机,双手按着提示窗口,但是是图片消息,只有点开才能看见全貌,就不能高抬贵手补充说明一句你发的是什么吗幸村大人?可恶,可是我好奇心也很重,我也很想知道你在发什么,那我就点开了哦,请多指教。
一点开,是一张风景照片,受雨水冲净并在朝阳熏蒸下显得越发澄澈的天空表现出了令人心情舒爽的湛蓝色,在这大背景之下,是一颗已经开放的露草。
我松了一口气,也对,对方可是幸村精市,难道会很草率地发来一些比着剪刀手的状似在装可爱的自拍照跟我问早安吗?我到底在浮想联翩一些什么东西。
【是紫色的露草,现在才五月就可以看见了吗?】我回复道。
【对,下了山在河川附近散步,就看见它了。】
【你今天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嗯嗯,和弦一郎一起,虽然是难得的休息日,但是一醒来就睡不着了,所以就拉着他一起出门了。】
太好了,原来他也没怎么睡好,我不是一个人在完蛋,这个事实让我翘起嘴角继续回复。
【是吗?我的话要不是还要参加读书俱乐部的集会,能一觉睡到下午吧。】
【你们那边怎么样?俳句的创作还顺利吗?】
【其他人都挺顺利的。尤其是柳同学,压倒性的强大。】
【哈哈,大概可以想象得出来,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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俳句的创作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我们正约着一起坐车到镇上一家比较有名的北海道汤咖喱餐厅一起吃饭,这时候苑子叫住了我们,确切来说,是柳和柳生。
“你们两位,知道切原赤也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吗?”在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以后,她再度抬起手里的电话,“胆敢从我眼皮底下偷溜,你弟弟胆子不小啊。行了我要开公放了,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我看着苑子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写着“焼仙草”几个字,哎?这个应该怎么读?やき、せん、そう?不太明白,不过看这个名字,应该是某种植物,要不问问某位专家吧,感觉他能回答得比百科还详细。
【精市同学,诚心请教,请问你知道“烧仙草”是什么植物吗?】
完成了以后,我静候着他的科普。
那头苑子按下手机,是听起来一个清亮温柔但是有点懒懒的女声:“苑子你每次都那么凶,最后还不是会帮我。心地那么善良,嘴上却走傲娇路线,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拿你当Teru的代餐的。”
“这里已经开公放了,你说话注意一点,把你那种死宅味冲天的发言收一收。”
“喂喂,你还没告诉我都有谁在那里?”
“柳和柳生都在这里,其他是读书俱乐部的成员。”
“柳同学也在吗?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其实是为了赤也的事情,我在想,那小子(重读)该不会是天天除了打网球就是打游戏机,这几天的作业是一点都没写的吧?所以就拜托了苑子帮我盯着点。”
“可是那小子玩失踪了哦,明明是初三升学阶段。皋月,恕我直言,你在家里也应该贯彻一下铁拳教育,像真田那样。”
“我又有什么办法,那家伙就是记吃不记打的类型,谁懂呢,每次他考试之前最焦虑的人其实是我啊。”
原来是名不见经传的水见皋月同学,说起来,那么多次社团活动,确实一次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原来是这样一位会为了弟弟的作业烦心的可靠姐姐啊。
水见同学当然能听出苑子那种嫌弃又不耐烦语气下潜藏的无奈纵容,所以她改用更柔和的口吻拜托道:“苑子,作为答谢,我请你吃BR联名款的冰淇淋,然后再陪你打喷射战士的祭典,可以吗?”
“现在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啊。”
“去哪个游戏厅突击一下马上就可以一网打尽吧。”
“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游戏厅?”
“我记得这里有直达的车可以去商业街,等下大家分头行动一下。”
“话说切原那小子不是你们网球部的人吗?为什么现在交给我一个人了?”
“等下一起看看吧,你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
“是,你知道给那家伙看英语作业要死多少脑细胞吗?你们两个等下一个都别想跑——但是久美前辈和真弓可以去放假了,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伤及无辜路人的地步。”
“不好意思,舍弟真是让大家挂心了。话说苑子,这次喷射战士祭典的题目是什么?”
“是‘你相信以下哪个东西是存在的’,有‘尼斯湖水怪’‘宇宙人’和‘雪男’三个选项,阵营记得选‘尼斯湖水怪’。”
“为什么,不能选‘雪男’吗?”
“不能,死宅女,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所以老娘说了算。”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整个读书俱乐部可以说是乱成一锅粥,我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正在这时,我的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专家精市”的回复,不过没想到是来自“天才文太”的紧急呼救。
【真弓,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来一趟?】附上的是一个地址,正是位于商业街。
【现在吗?】
【嗯,不过你记得要一个人过来,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丸井文太究竟在搞一些什么神秘?不是很懂,但是我还是答应了这个邀约。我乘车来到了较为热闹的商区,久违的人间的气息还是繁盛得让我感受到初夏充沛的活力。
人现在已经在等我了吧?我只能加快了脚步。我要绕过商店街,踩上一条平缓的坡道,再沿着那条直通别墅区的下坡走到底,接着右转,到一家名字里有猫的甜品店旁的小十字路口。
“真弓。”果不其然他已经先到了,跟在旁边的还有一个用好奇的眼光正在打量着我的少年,除了特征鲜明的海带头,稍微有些上吊的眼睛形状会让我想到……猫猫?
“真弓?是丸井前辈你女朋友的那位‘真弓’哦?”
“乱说什么?现在还不是。”丸井文太毫不客气地给他的头来了一记,“而且你跟着叫什么名字,你要叫她宇贺神前辈,臭小子。”
少年低低地“嘁”了一声,但还是向我乖乖问好:“宇贺神前辈好,我是切原赤也。”
还怪可爱的,不过事情有点不太妙:“等等,所以你是‘赤也’,是那个不写作业然后正在被全面通缉的那位‘赤也’?”
“呜哇!完蛋,今天是要被照枝前辈检查作业的日子,我完全忘记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不是只有一位照枝前辈哦。”我善意提醒道,“回去以后,还有你的柳前辈和柳生前辈有请,总之我要先跟他们报告我找到你了,要不然他们会着急的。”
“怎么连柳前辈也在?彻底完蛋了。你们知道被照枝前辈和柳前辈两个人一起碎碎念的感受吗?简直是地狱一样!”
“我们怎么会知道?”文太轻巧地吹出一个泡泡,他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表明三个人里面我们两个人才是一国的,“不写作业考试不及格的坏孩子又不是我们。”
“丸井前辈你这样见死不救是很损人品的。”
“喂,你够了啊,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让真弓告诉他们说我们晚点回去就好了。还有,都是你说要找一位好说话的大姐姐来帮忙我才让人家过来的,现在全世界最可爱的仙女姐姐已经在这里了,赶快进入正题。”
我说,突然说这样的话,听到会很羞人的:“你这种带着‘最’字的描述有夸大事实的嫌疑。切原君对吧?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文太从来都只会回敬我一个开朗的笑脸,一个足够融化我心中所有杂想的笑容,好吧,我无话可说了。
“好吧,宇贺神前辈谢谢你跑过来。那个,其实是这样的,这个月月底就是我姐姐的生日了,我想给她挑一个礼物,但是我不知道送什么比较好,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意见?”
原来如此,切原君也是个为姐姐着想的好弟弟呀。
“水见和我是同班同学,所以赤也才找我一起来想办法。”文太说,“我本来是想说能不能送一些小彩妆之类的,但是他笨得要死,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问了也是白问。”
“我姐姐是素颜派,而且前辈你怎么又趁机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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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真弓,接下来的时间要去干些什么呢?你说了算。”
虽然还想再逛逛,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先把切原君送回去吧。”
“噫!那种事情不要啊前辈,机会难得,不如让我们再多逛一会儿吧,你难道没有想去的地方吗?”见我不为所动,他开始使出只有后辈才能使出的必杀技——撒娇,“好吗?好嘛!全世界最可爱的宇贺神前辈。”
“你确定?那你姐姐怎么办?”我故意逗他。
“嗯……这样好了,宇贺神前辈你是这片区域全世界最可爱的,但是几千里以外,我姐姐是全宇宙最可爱的。”
“哈哈哈你这不是很机灵嘛。”我决定大发慈悲,“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好的,那就再给你两个小时的假期余额,怎么样?”
“好耶!谢谢前辈!”他激动地握起了我的手摇来又晃去,我的骨头咯嘣作响、大有散架的趋势,于是不出意外他又讨来丸井文太单方面一顿锤。
“真弓,还是那么不擅长照顾小孩子。小孩子呢,不能一直惯着,像这种不听话的类型,有时候要给他来这么一下。”
“啊啊啊啊啊丸井前辈松手松手!”
“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两个小时以后会再来认领你的,赤也小朋友。”
“等等,什么意思?你们要扔下我自己去玩好玩的吗?也带上我一起吧?”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的,看不出来我们两个人之间氛围不错,接下来是要去约会的吗?”
等等——
“真的假的?”/“这种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我和切原异口同声,两双眼睛一起看向那个大言不惭的人,确认了,原来切原赤也才是那个和我一个国的人。
“那这样就更得带上我了!”切原此刻像一个护花使者一样挡在我前面,“虽然约会什么的我是不懂啦,但是丸井前辈这个人我了解,心意超级轻浮的。宇贺神前辈,我姐姐们有说过哦,什么……‘3B’,什么什么的。”
我忍笑:“是江湖流传的那句话‘不要跟3B男交往’吗?”
“对对!”
“那切原君知道‘3B’是哪三种人吗?”
“我当然知道啦。”面对我的提问,切原斩钉截铁地按下抢答键以后,却陷入了一种支支吾吾的状态,像挤牙膏一样开始往外蹦单词,“是ブン太(文太),ぶちょう(部长),还有……”
“バカ(笨蛋),不是什么B开头的东西都能往上凑的吧。”文太都替他着急,“这道题我知道,是乐队成员(Bandman)、调酒师(Bar Tender)、美容师(びようし)才对吧。”
不,某些程度来说,我觉得切原的回答是正确的?所以我决定:“当然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啦,跟我们一起玩吧,刚好我有想去的地方,如果两位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的话,陪我一下怎么样?”
……
一阵清风从身后的沿山公路俯冲而下,掠过我的双肩,我感觉自己像那位搭上了西风之神仄费罗斯的便车的少女普绪克,在森林的边缘与低矮的灌木间戏耍。在我的眼前,一只乌鸦黑棕色的尾羽掠过树梢、森林里还未消融的露水落在我的额头上,一种像是蜜桃与风铃草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在我的身旁回潜,侧耳倾听可以听见很远的公路传来的汽车那落叶扫地般的引擎声。
“喂,真弓!”
“前辈!”
“可恶,怎么速度这么快,倒是等我们一下吧——”
身后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和男生们的呼唤。
我率先骑入一个下坡,车轮在我腿边咕噜咕噜地回旋,和我一起向天际漂浮,遗忘这个世界的重力。
两边是鲜花盛开的小径,都是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我还来不及具体看清它们每一朵的样子,仅能感受到它们化为一缕纯金的日光。
虽然这样很冒险,但是我始终没触碰刹车。
——不,我才不要停下来,我要更飞快地、飞快地下冲。
我想要抓住那道光。
这样做的后果当然就是被丸井文太教训了一轮。
“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一个人冲出去理都不理我们一下的吗?”
“丸井前辈,要是回去被真田副部长知道我们骑脚踏车还骑不过没参加任何运动社团的人,我们两个人一定会倒大霉的!”
“那个怎样都好。真弓,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万一有机动车开过来了怎么办?”
“我姑且是有确认过道路安全以后……”
“嗯?还要继续说下去哦?你也想体会一下我在家里是怎么修理我弟弟的是吧?”
“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把波子汽水递过去,好了,一人一瓶,“辛苦了,给,切原弟弟;给,文太哥哥。”
于是文太紧接着就被冷饮狠狠呛了一着。
“我说,你慢点,不用那么急的……”
我比他还手忙脚乱,匆匆从背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丸井前辈你这个样子也太狼狈了吧。”
“赤也,你先闭上嘴巴。”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可是脸还是被风吹出含混的微红,“我说真弓,以后你……”
“怎么了?”我听见自己又被点名了,赶紧认真听讲,“有事请说。”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撇开视线,闷闷地踩两下地上我的影子,“但是太气人了,还是让我修理你一下吧?”
“喂喂,你干嘛?”我赶紧躲开,“我会长不高的!”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我也要来。”
“切原君来得正好,加入我的阵营,我们两个打他一个。”
“好啊好啊,我两个人一起收拾了,看招看招!”
阳光下少年们的脸青春好看,因为运动出了层薄汗,但衬得他们的侧脸好像会发光。而我喉口堆积着几分钟前汽水的口感,气泡的刺激劲过去,也觉着刺痒甜腻,于是只跳了几步,我就败下阵来。
“不行不行,我投降,我真的投降。”
“前辈,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吧,快说快说,下一站我们去哪里?”海带头少年闪着星星眼望向我。
“啊这……”我赶紧把这个皮球踢了出去,“下一站,就去文太想去的地方吧。”
重新回到地表以后,车水马龙的潮声包围了我们,街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给人焕然一新的错觉。切原赤也经过每家店都兴趣盎然,好像刚学会识字且乐此不疲的学龄儿童,见到宠物馆,就大喊:小狗!见到理发店,就大喊:我也要剪!见到花店,就大喊:玫瑰花!终于,他大喊一声:冰淇淋!
不对,冰淇淋?不妙,赶紧逃——
“现在是属于我的时间对吧?别想跑。”
于是我肩膀一斜,就被文太拉进了路边的冰淇淋店。
我们三个人分别点了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我接过来的时候,把它递到了其他两个人的面前。
“你们谁要尝第一口?因为接下来我就要用我的勺子开始吃了,之后就不要再……”
话音刚落,我的冰淇淋没了一半。
“喂!”
“你也可以吃我的,”文太把他的那份递了过来,“可以从右半边舀,我没碰那里。”
“谢谢前辈——”切原选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眼疾手快,抢在我的前面,狠狠挖了一大勺。他探头凑近的样子让我想起刚才橱窗里的小狗,是约克夏的幼犬,一看到我们走近,就热情又活泼地扑过来,毫不怯生地趴在玻璃上摇尾巴,吐出了粉色的小小的舌头,胎毛又软又卷,眼睛像两颗晶亮的黑葡萄,好可爱。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吃同一杯冰淇淋,恶心死了,快点赔我!”但是丸井文太显然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两个人又打作一团。
“前辈你脑袋里果然都是一些很糟糕的想法吧,幸好我反应够快。”切原捧起他的脸,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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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个世界对我不太好,幸村对我不太好,你也对我不太好,所以我现在过得很不好。”
什么东西?我没有听错吧。我宇贺神真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对朋友的义气那可是有目共睹,我甚至觉得,如果突入《数码宝贝》的世界观,属于我的徽章一定是闪闪发亮的友情!——对不起,扯远了,总之丸井文太的控诉,我一个字都不会接受!
“丸井文太同学,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行为是在贴脸造谣,你今天要是不拿出相应的证据,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好吧好吧,这个世界怎么你了?幸村怎么你了?我又怎么你了?我倒要听听看呢!
面对我的质问,他不慌不忙地开始了陈述。
“首先我要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的想法确实是很轻率。大多数看到你的时候只是在发愁一个问题,那就是——宇贺神真弓究竟什么时候最好看?”
“等下,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你当着我本人的面究竟在讲些什么?”
不好,又中圈套了,这不是我预想中的审判!正好灌进室内的风猛一下吹得起劲了,我自己都感觉心脏似乎紧张了一下,深呼吸,深呼吸。我看向坐在前排的切原赤也,一上车就睡着了啊,约克夏君,松弛感拉满了,我真羡慕你。
“什么啊,全世界都知道吧,你的长相正好是我的取向这件事。我只是把实话再说了一遍,这招叫做出其不意,够天才吧?”
我说,真的够天才。当着我的面发表这种完全以貌取人的言论还不会被我当场痛骂,世界上确实有且仅有这么一个人,我甚至还会怀着好奇心问他一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有悟出什么玄机吗?”
“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吗?你整个人手忙脚乱,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我当时真的被吓了好大一跳,心想哪里来的女鬼?”
“还有你知道自己的表情其实超级容易露出破绽吗?没错,你爱翻白眼!特别是阴险的小算盘被人当面拆穿的时候,你都会偷偷翻白眼,还以为别人看不见。”
“还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大笑起来的时候笑声相当的……豪迈?有点像《海的女儿》里面的乌苏拉。”
听到这些大实话,我的头渐渐垂了下去:“是啦,全都是我,真是对不……”
“甚至以上那些,全部都很好看。”我说出口的话语便被他马上截断,他说得大大方方,像平地里掀起一道惊雷却丝毫不为所动那样,“到最后我发现,无论是多小的细节,只要是关于你的,全部,我都会觉得很可爱。”
你还搞起先抑后扬来了。
“谢谢你,可是你才是真的很可爱吧。”虽然可爱这个词不能说明什么,现代日语里滥用过度,含金量已经约等于零了,无异于奉承,但是这是我的真心话。
“No,比起‘可爱’,更想听你夸我‘帅气’之类的。”
“行行行,你很帅,满意了吗大帅哥?”
“这还差不多。”他接着说,“但是有一天我发现这样下去不太行,因为胡狼问我‘对你到底有多少了解’,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对你一无所知。你的成长环境喜好厌恶理想抱负,上述问题的答案,我统统都不知道。”
“然后我就因为交白卷破天荒被那小子笑了一轮,被说‘文太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只会历史重演’。”
“历史重演是指你过去的经历吗?”
“对,我好像很容易因为某些瞬间就喜欢上别人,然后就会马上去表白,光速交往然后光速结束,快到我甚至没有好好了解过对方。”
“……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一些难过的事情了吗?”
“没有,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随我所想,大胆去爱,从来没一刻后悔过。”
好勇敢,你是被石墙阻挡的小朱丽叶吗?要不是被追求的对象就是我本人,我都要大力鼓励你了。
“但是这次我多多少少也有点后悔,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像思考、组织语言和斟酌字句这种过程全部都被省略,对文太来说,仿佛这也是只是承认再顺带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而已,“也尝试过讨厌你,最长的一次大概持续了三个小时,可是最后还是会忍不住给你发信息,抱歉,快到你本人可能都没发现。”
“不对,比起那个,你为什么要讨厌我?”我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很茫然,否则文太不会赶紧用肢体语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首先当然是担心你会困扰;其次幸村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欢他尊敬他,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也想像其他朋友那样祝福他。”话到这里,他突然不服气了起来,“可是幸村那家伙反过来是怎么对我的?他对我一点也没有客气,一点也没有!居然对我说——”
他压低声线,力图还原当时的幸村:“‘文太,别再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了,没有那种可能性’‘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两个人’……请问他谁啊?是你男朋友吗?是你老公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又怎样?他管得着我干什么吗?”
“呸呸呸,”我马上做了一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本人目前单身,你不要造口业,阿弥陀佛,谢谢合作。”
“也是,万一我们能顺利交往,推波助澜的幸村就是我一生的恩人哦!”
“也不要突然开始白日做梦。”
“小气鬼,你看,就是现在,你对我超级坏。”
“每个人我都是这样拒绝的,幸村同学也是一样,没有差别对待,所以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我戳了戳他的肩膀,“快说句话,文太。”
“我不要,就算说了你明年情人节也不会送我本命巧克力。”
“本命和义理有什么区别,都是我去商场大排长龙买回来的。”
“差别可大了去了。”风声戛然而止,文太看着我认真说道,“你难道会跟收你义理巧克力的人接吻吗?”
“……丸井文太,你现在究竟在讲什么鬼话?”
“懒得解释,既然你是恋爱咨询大师,这点小事就自己去搞明白吧。”
……
救命,救大命,It’s an emergency!
一位先贤曾言,世上有三样不等人:炎夏,秋收和爱情。原谅我的冒用,我知道原句是“战争”,可是此时此刻,我的世界已经变得有些难以言喻,“战争”和“爱情”对于我来说好像变成了同一件事情。我想想怎么概括现在的局面?两男一女,等边三角形,一步踏错终生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几天内接连失去两份难能可贵的友情,我想这是命!是不公平的命运指使我来到这里的!
“虽然但是,人家也没想和你交朋友吧,从一开始就是你一厢情愿。”苑子笑,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台词,这就叫做作壁上观吧,“说起来我也不太能理解你这种对于友情的执念。”
苑子小姐有所不知,虽然现在才来自我介绍已经显得有点太迟了,但是——
“交朋友这件事情,是我的人生使命。”
宇贺神真弓,15岁,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最擅长的事情是在别人的恋爱关系里充当友人A。举个简单的例子,在玩乙女游戏里面不都是会有那种闺蜜角色吗?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告知主人公攻略对象的个人信息、对主人公的好感度和评价、默默观望着主人公的恋情,并及时给予主人公鼓励和支持,真是不好意思,敝人一直以来担任的就是这种任务:交朋友,和每个人交朋友,用尽我的全力去交朋友!
“哪款游戏是男主角们撇下女主角转过头跟无人在意的友人A角色告白的?闻所未闻。”
“不要学皋月那样妄图用一些死宅话术混淆视听,在我听起来,就是你在偷懒,懒得去思考和处理人际关系里不擅长关于‘爱情’的部分,所以妄图用‘友情’掩盖这一切,我作为朋友必须制止你这种混为一谈的行为,这样下去你的‘友情’徽章是不会发亮的!”
“好严格啊,苑子。”
“废话,我也很看重和你的友情,所以不要把我和你的追求者相提并论好不好!”苑子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在引导着我,“立海大的厄洛斯小姐,让我提醒你一下,没有爱神射出铅箭以后是跑过去问别人‘对不起,弄疼你了吗’的,而是应该丢下一句‘活该,这就是你的报应’以后转头就走。”
确实,确实是这样的!
“如果要拒绝别人就要坚定一些,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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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同学是我的前座,她是我们班的女生班长,有个特别又容易记忆的名字,叫做佳波。
我们搭上话的契机很简单,那一次她代替老师发国文课的卷子,厚厚一沓,我的就在最上面,作为被老师拿来讲评的优秀范例。
“宇贺神真弓同学,”她念出了我的名字,第一次,“我觉得你的作文写得非常非常好,字也很漂亮。”于是我们就这样成为了班上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过程非常简单。
我们女同学之间笑闹聊天时的话题是丰富多彩的:周末去迪士尼有没有人组队、当红男爱豆私底下居然是那种人、最近的生理期好像不太规律、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可颂店正在打折、专家对于女性生育的建议简直是在大放狗屁,漫无边际什么都聊。然后,偶然的,话题会毫无预警地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我去看幸村君的练习赛了,是6:0耶!虽然对手也很努力,但那可是‘神之子’呢。”
“神之子?”
“对,大家对他的爱称。”
“哇哦。”
幸村一般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们的对话里,名字是“精灵的精”搭配“市民的市”的珍稀组合、拿下过数不清的胜利、加入了学校的美化委员会,会在女同学上楼梯的时候提醒她把裙子整理好之类之类诸多的美德,我一般会很捧场地加入和其他同学一起组成的“哇哦”大合唱,简洁礼貌又不失敬仰,还能在大家在讨论到“幸村君喜欢的人的类型”时候自然而然地把头埋进手上的书里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已经已读不回他的信息两次了。
每次他出现的时候也适当隔出两米远的安全距离。
不得不停下打招呼的时候,看到他的口型不太对劲,好像要叫我的名字,就必须很有气势地先发制人地甩下“幸村同学,你好再见”然后转头就跑。
我在效仿苑子的做法:如果要拒绝别人,就不能畏惧“坏人”这个前缀,要像达芙妮戴上桂冠然后化成月桂树那样决绝,骄傲并且心安理得地把这个荣誉刻在脑门上,然后继续进行令人讨厌的破坏行动。在内心充满多余的负罪感的时候,就堆砌起知识的高墙进行自我隔离,简而言之,就是大读闲书。
手上这本书的名字叫做《盐的代价》,是趁着黄金周去美国度假回来的小蓝送给我的伴手礼。最初是和苑子一起看了由这本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然后想去借阅原著,可是找遍了图书馆才知道日本国内还未有翻译好的版本;而现在原著有了,大致翻阅了一下篇幅也并不算很长,我又正好需要完成读书俱乐部的写作任务,就下定了把它慢慢翻译连载出来的决心。
那一头的女孩子们还在讨论怎么制造和幸村精市单独相处的方法。网球部的全体都是不近人情的隶属于“神之子”的骑士团,往储物柜里塞鲜花或者情书之类的也很有可能被忽略,剩下的王牌就只有同班同学这个身份了。
“我知道了!答案就是一起做值日,放课后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阳光照在幸村君的身上,我就看着他安静擦黑板的背影,只是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小野同学幻想了一轮过后,问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然后你们一人一大袋可燃垃圾,扔去吧,少女。”我忍不住吐槽,然后招致了大家“今天的你特别不解风情”的集体抗议。
我已经无暇顾及,彼时的我正沉浸在特芮丝和卡罗尔缠绵悱恻的禁忌之恋里,自习课也一直在读,为了躲避老师巡堂,我维持着躬着腰的姿势,英日双语词典放在我的桌面上,这样就可以在有风吹草动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随手把它塞进抽屉里,再抬起头佯装我正在写英语作业的样子。
My angel, flung out of space.
空から落ちてきたわたしの天使。
我的天使,从天而降。
当我在笔记本写下这一句经典台词的时候,我的桌面传来“笃笃”的声音,我立刻条件反射地把作案工具一丢,弹射坐起——
来人立刻笑了起来:“已经放学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它拿出来了。”
“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见铃声。”我如梦初醒,话音刚落,教室里的广播音乐应声响起,我很尴尬,“抱歉,可以稍等我几分钟吗?我收拾一下,很快的。”
“不着急,反倒是我想稍微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他问我,“今天化学课的习题讲解,我有点不太明白的地方,可以请教你吗?”
“没问题,你问吧。”
“可以坐你旁边吗?”
“当然当然。”伴随着轻微的“刺啦”一声,我们的凳子靠在了一起,我按下手里的水性笔,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是第几题?”
“第十二题。”
原来是这道题:“确实有点难。首先第一小问的分子式能写出来吗?要注意不要数掉了环上的氢原子。”
“嗯,第一小问我做对了。”
“那么第二小问是CH?O也就是甲醛,是根据原子守恒定律得出来的。这个应该也没问题吧?”
“对,第二小问也没有问题。我想问的是关于第三小问,”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小测试卷,“从这一步开始就不太明白了。”
“了解了,我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写给你看。”
他把头垂下来,指尖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的手部动作,鬓边的碎发偶尔会扫到我的左边手臂,像羽毛一样轻轻划过,无法忽视的触感,痒痒的。
这使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自己说话:“这样能理解吗?”
“能理解,谢谢你。”他抬起头看向我,一对亮晶晶的琉璃,光线的终点是略显退缩的我自己。这时候广播里传来李斯特的《爱之梦》,安宁漂浮着的音符也许是有超自然的魔力的,能将此时他的样子清晰完整地摄入我的记忆里:与我相反,他相当无所畏惧,在此之上建立的,是一种洞察情势的自信。也对,就连迟钝的我都能感觉到我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暗涌,他又怎么不能呢?
“我、我看时间也是不早了不如我们赶紧开始干活吧快快快行动就是现在!”我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讲台抓起粉擦。恒成立问题、让步状语从句、太阳入射角,全部在我眼前慢慢消失,当我正踮起脚尖去够“经济政策的紧缩”的时候,手上的物件突然也跟着消失了——
“换人了。”他挽着袖子拿走了我手上的粉擦,语气听起来很礼貌,可是我听出了他在忍着没笑。
对啦,他比我高……也就那么一点点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止一点点吧。”他看穿了我脸上的不服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们之间的身高差,然后给了我一个类似“要多喝牛奶好好加油”的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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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变得很沉默。
怦怦。怦怦。怦怦。我听见了幸村精市的心跳声,很柔软,像新生的花枝一样。他的脸庞离我的距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过,近得我可以仔细观察他睫毛的形状、鼻尖和下巴翘起来的弧度,和他微微抿紧的嘴唇。
像玫瑰色的凝胶糖果。我的通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展开了联想,那会是什么味道的呢?麝香葡萄、奇异果、柠檬皮、针叶樱桃和青柠……这些味道统统在我脑海里走马灯了一回。如果咬一口会怎么样呢?我脑海里出现了凝胶糖果将放入嘴里的感觉:明胶和果胶被混合起来,软糯而又不失弹性,果汁和果肉的天然味道和芳香会瞬间入侵我的所有感官。
跟眼前的人接吻的感觉会更舒服吗?感觉不会,因为仅仅是拥抱就已经让我感觉很难受了。从肌肤相触的那一点开始,一种奇怪的电流开始蔓延,很快就爬过我的半个身子,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让我的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虽然这么比喻真的很俗套,但是我感觉身体里那道不安分的小小闪电又开始四处流窜,把太阳点燃了,像火那样烧起来。一种头脑空白、大祸临头、却又有种不管不顾的感受,我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种由混沌构成的生物。
当我们听到电流重新接通的声音,世界的发条再度开始咔咔作响之时,他开口说了一句“好像停下来了”,我才如在梦中踩空,灵魂总算掉回身体里。
完蛋了,我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多么疯狂——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居然在想要获得那个挂在他嘴唇上的吻,Mea culpa,我有罪。我明显是不能这么做的,因为你不能在向别人解释的时候说“没有什么理由,本小姐就是想亲你一下,这是你的荣幸。现在我已经得逞了,而你也应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精彩,我仿佛已经看到幸村精市鼻子都被我气歪并且严正控诉我“不负责任”的画面了。
我记得久美前辈有一句名言:“本来就是如此嘛——推一把拉一把推一把拉一把,恋情都是在不断重复这段过程喔?”
可是我又不是要谈恋爱,我只是在推一把的时候脑子被狸猫精踢了一脚产生了“拉一把过来亲一下再推走”的邪恶想法,很正常是吧,我就不信大家都是好孩子呢!而且对方也不是好惹的人,拉过来的时候很有可能再也推不开了,你们替我想象一下吧,那种场景有多么可怕!
……算了,怎么解释都是我在发神经,我有权保持沉默。
这使我以一种比较狼狈的姿态赶紧挣脱了他,并且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刚才听到玻璃碎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消息是所幸只是窗台的花盆倒下来了,不是什么重大的损失,坏消息是掉下来的是幸村精市精心培养的七彩竹芋,我在此之前真的没见过谁能把七彩竹芋养得这么好,不仅没焦边形状还很饱满,“需要的是明亮的散射光,而且需要60以上的空气湿度”,他当时是这么把秘诀传授给大家的。
“没事,就当这孩子不喜欢这个花盆,自己想换了。”他反过来安慰我,“补救的工作交给我,打扫就拜托你了。”
“收到。”没想到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在值日工作里的存在感,也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当我拿来扫帚的时候,我听见窗外有飞机略过的声音,好像离地面很远,又好像离地面很近。虽然没有发生强烈的大地震,如果像刚才那种级别,降落一定会受到影响吧,那么乘客们从舷窗向下望的时候会不会感到不安呢?我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真弓同学你害怕地震吗?”幸村正在用胶带进行补救工作,问我的时候,他的手上工作完全没有闲着,嗯,我也得开始了。
“也不至于是阴影,只是每次地震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外婆。因为她最后一次做祈请的时候正好发生地震,当时她整个人昏过去了,倒在我身上,我们赶紧叫了救护车,可是你也知道,我家的山,很高很高……最后她是在被送去医院抢救的路上离开我们的。”
“啊,是这样的吗。”他脸上露出了有点难过的表情,“总觉得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啊,我也觉得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也觉得她应该长命百岁,因为她答应过要亲眼看着我用功读书,在我拿到大学毕业证书的那天会来给我送花的,神职人员最忌讳食言,她这是很明显的犯规行为!
还有我可记仇了,我记得她对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情,是轻轻抚摸我的脸,和我脸上的眼泪和痣,好像要把它们连成天上的星座。画的是南十字星吗,因为只画了两笔她的手就落下去了。这是超级不符合科学原理的事情,因为南十字座分明只能在北回归线以南的地方才能看见,连冲绳都够呛,日本全境是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地方看到的,得去哪里呢?中国、新加坡、甚至澳大利亚吗?所以说我也在努力攒机票钱,能不能不要为难一个穷鬼少女?
于是我对她的思念和怨言,只有在地震发生的时候才会无所遁形,结束的时候,我就会做出坚强的样子。
“原因是器官衰竭,年纪太大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医生告诉我们她几乎没经历什么痛苦。”我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缓和,而是陷入了一种更明显的困惑里,马上制止道,“哎呀,我们聊这些干嘛?赶紧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
他回过神来,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继续整理手里的土壤:“好吧,那可不可以向你请教‘祈请’的事情?那个是什么?”
我说到这里,想起来必须进行一下科普:“祈请简单来说,就是运用‘灵能’进行卜问。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对于我家的神社来说,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进行这项工作的,只有继承了‘宇贺神’能力的人,也就是我外婆,还有我的姐姐,才能以神社的名义为客人进行祈请……我要接着往下说吗?因为感觉再说下去就要进入怪力乱神的部分了。”
“没关系,我想听。”他佯装擦汗的样子,“毕竟天气还这么热,夏天就是要聊这种清凉的话题对吧?”
我被他逗笑了,点点头接着往下说:“但是每个人祈请的手段也不一样。比如我外婆,用的就是最传统的秘法,她会先把事先选妥的桃树枝削好,再剪下美浓纸粘附在上面做成纸幡条,然后写下诚心求问的咒文。”
“接着就是客人想问的事情了。比如,‘宇贺神真弓压岁钱涨到每个月一万日元之事,可也’‘……之事,不可也’这样的纸条大概要准备四张,把它们分别揉成纸团,直到彻底分不出来为止,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然后必须退出去,关上门,在神社的正殿前绕行一圈再回来抽选纸条,最后抽到哪张哪张就是答案。”
“感觉这种方式比我想象的还要原始和直接。”
“原始,但有效。”我继续漫谈,“我的姐姐,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叫做真纱,我当然记得。”
“对,真纱。她就更加厉害了,甚至不用进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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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记忆对于幸村精市来说都是很美好的,像水塘里往来翕忽的蝴蝶鲤突然散开了绮丽的纱尾,在即将下雨的天气浮上来换了一口气,这才得以还原全貌。
“那就从我获得的那个‘字’开始说起吧。”
宇贺神真知子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妇人,素雅的神官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威严,但是小孩子们不仅不怕她,还很亲近她,当时的小幸村也不例外。幸村精市觉得她没有某些大人物身上令人讨厌的架子,不管面对谁她都能态度微文,辞令不卑不亢,往往使信客觉得能得到她的青睐是一种殊荣。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某一个新年,老人家身着净衣,跪拜在神前挥舞纸幡,纸幡发出了恍如海鸟拍打翅膀的声响。她先用纸幡在案桌上下左右有规律地摆动了几下,以示洁净,然后静下心来,将纸幡轻缓拂过案桌。
神山的冬天寒冷而干爽,天空晴朗,浮云朵朵,冬季的阳光被山风拂去了热度,耀眼而不暖。正坐在面前的幸村觉得身上有微微发热的感觉,但并不关风与日,实在是因为路走多了的缘故。
“那么,精市君,借我一下你的右手。”岁月在真知子奶奶的脸上留下自然老去的痕迹,如同奉书纸上细微的纸纹一样,即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像旧时宗教画像上的人物一样神圣。
他在神像面前伸出左手,仿佛此刻似乎整个地球都可以被他放进手里,而他的掌纹就是盘根交错的经纬线,老人家像叶片一样有些冰凉指尖刮过他的掌心,一笔一画,写了一个“可”字。
可,可能的可,认可的可。
“当你产生疑问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个就是神明给你的答案。”
神明给我的答案。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个瞬间,他在案桌的神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仿佛那枚明镜将整个世界的万千光彩反射到他身上。幸村当然无法在那一刻确切感受到这个字对于自己将会有怎样的意义,他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包容与温柔,仿佛像乘船出海的行者在无垠的旅程中偶然窥见了海面泡沫闪动着的短暂光亮,从那波光之中,太阳就要诞生了。
“没关系,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理解。”和蔼的长者怜爱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现在,孩子,你该回去参加节日啦。”
初冬的光稀疏地洒在庭院里。人间的宴会开始了。
月照神社的规模实在是很大,光是中心地带的正殿就有三间房,正中间供奉的是宇贺神,她的守护神则分列两侧。三间神殿被朱红色的栏杆所包围,由壁障相连接,壁障的白底上绘着神话传说。宇贺神神殿前都铺着三级洁净的石阶,从那里到门扉处,还得踏上十级木质的台阶,无一处不是对体力的莫大考验。
因为是正月时节,所以神社里处处洋溢着热闹的氛围。为了今天的祭祀活动,石阶为前来观看的观众铺上了崭新的席子,神社前的沙石地上,也被堆砌了整齐划一的沙堆。幸村的座位可以看到面前红漆柱子的曲廊式拜殿,拜殿的左右两旁是严阵以待的神官巫女以及演奏雅乐的乐师们。
大家正在等待一个人。
这是这间神社流传下来的仪式,将会有一名弓箭手登场,在距离大约三十三米的位置向大约5尺8寸的写着“鬼”字的标的物射出三支箭,不仅有驱逐恶疫的象征,在场的观众更是可以向神明默念三个问题,由射箭得出的结果来占卜吉凶。虽然是庄严的神道仪式,但是这吉凶结果明显也与弓箭手的水平也息息相关,可以说是一个被寄予了厚望的角色。
但是接下来弓箭手的登场却和大家想象中的不太一致,是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小巫女。
少女手握木制的弓矢,头戴杉叶制成的发冠,黑发上用金色的纸绳系着红与白两色饰纸。浅绯色的裙子上,套着现出银色稻叶花纹的白色生丝净衣。净衣的底摆拖曳在地,领口处同样也是红白相间的配色。从她的脸上确实可以看到真知子女士的影子,只是那些线条被逐一重新雕琢,明快地加上了一点鲜丽的色调。
因为是只能保持静默的场合,所以并没有人能对这个人选发表质疑,只是从周遭的空气和大家的眼神交换来看,显然大家还挺担心她的。
不过弓箭手本人对此视而不见,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标的物。此刻小雪纷纷扬扬,雪点细碎,稍纵即逝,可转瞬太阳又冒出头来,是有些奇怪的天气,但这好像丝毫也不值得她抬头去看一眼。
就定位了以后,她拉开弓,光芒宛如新羽般贴附在她的左胸前;而她的右脸浸润在风物投射的阴影中,灿烂又沉重。轻盈而虚无的神情让她在此刻突然像带了电似的充满神性,而其他人则变成了随之入梦的世人。
幸村精市也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然后它们的结果也被一一揭示。
第一愿。大吉。
第二愿。末吉。
第三愿。吉。
漂亮。
她的每一次放箭都规范而准确,锐利而果敢,第二次略略出现了一点小失误,但是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三次都命中了“鬼”字,成功制服了邪祟,同时没有让任何人的愿望落空。在大家都在为她鼓掌的时候,年纪轻轻的弓箭手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笑容像是自己手里的金平糖,刺角尖尖;如星,似花。她突然又有了身边任何一个女生都会有的普通和生动。
幸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深刻地记住这一切,脑子里那一部分属于“理性”的主体并没有在工作,而更偏向于一种直觉、本能、绵延,而自己身体里的那座塔,就在美好恬谧的细雪中轻柔地坍塌了。
只要注意到了,就很难忽略那个人的存在。比如在大夏天的盂兰盆节,队伍大排长龙的时候她会举着盘子为客人们分发冰茶;比如她和姐姐经常会挽着手在沙石地上散步,因为某些好笑的事情不可抑制地笑作一团;比如可以在开满牡丹花的庭院里看见她在练习神乐舞的时候偷偷把手上的神乐铃当作逗猫棒。快乐的场景会让幸村联想到《青蛙塘》,他只在美术馆限定展出时有幸看见过莫奈的那一幅,可眼前明亮热闹的画面让他想到的却是雷诺阿的作品。自在飘浮着的白云,在天光的照耀下浓淡相宜的团团翠绿,还有盛放的牡丹花,后面在认识她以后,他把这些全部画下来送给了她。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开始了,他们认识了,用真田弦一郎的话来说,“事情说来蹊跷,可又都在情理之中”。
有什么困难的,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度。只需要在她当值的时候过去买个御守,至于名字,也不是他刻意去打听的,每个人都在叫对吧?真弓。
就一瞬间,眨一下眼睛,蝴蝶扇一次翅膀,花瓣上的露水漏了一滴,温暖的春天终于到来的那一秒。就一瞬间,他们就变成说得上话的人了。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负责和这位名字叫真弓的巫女传个话就行?”
“是的,拜托你了,弦一郎。”
“这点小事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身体了。”真田的语气严肃地像是在发誓,“无论是网球部的事情,还是这件事,你就放心等我消息就好。”
“弦一郎一直让我很放心的。”虽然是那么不甘心,无论是网球还是真弓,明明都是他自己想去努力完成的事情。
入院以后,时间突然变得特别空闲,他的生活变得有点像突然急停的电车。每天早上起来是惯例的检查,然后他会借着朋友们的笔记进行自习,附近病房的孩子们偶尔会来“突然袭击”,有时候是缠着他讲故事,有时候是一起画绘本,还有的时候是一起拼拼图,不过最后都会被巡房的护士小姐请出去。
“打扰你静养了,幸村君。”她们几乎每次都会这么说,但是其实她们不知道,他非但不觉得很吵,反而觉得有人陪他解闷是一件好事,否则这么漫长的时光根本无法填满。
下午会比早上好一些,因为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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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以后的幸村精市感觉自己的人生旅途又再度开启了。
第一件事是网球,如今他的对手已经不仅仅只局限于全日本的中学生这个范围了,之后他参加了U-17日本代表甄选集训营,拿到了名额之后便前往澳大利亚参加了世界赛。“贪恋巢穴的雏鸟是没法在更广阔的蓝天张开翅膀尽情飞翔的”,母亲总是这么说,只不过每去到一个地方之前,总免不了被她一顿念。
“一日三餐都要记得吃,再忙也不要怠慢了肚子。”
“偶尔赖赖床也没关系,尽量保持健康作息早起早睡。有什么不愿意和朋友说的心事,就给家里来电话吧。”
“除了这些还有还有,哥哥一定每天都要想我。”
好的,好的,他一再微笑点头,挨个回应着母亲和妹妹的叮嘱。其实说来这都是他在家里习以为常的事,自记事以来数年如一日保持着,但临别之际却成了亲人嘴上的挂念——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总觉得说不完,或者说不肯把话说完——别急着走,还有些话没嘱托完,再等等吧。
每到一个新环境的时候,他也要花不少时间来布置房间:从书架上每一册每一列图书的排布到窗台边各个盆栽的顺序,闹钟要放在伸手不能及的地方以督促早起;日记本得跟钢笔一起乖乖躺在自上往下正数第一格抽屉里以方便自己随时取出放回;去年拾回晾干制作的干花书签也要逐个逐个从书页里抽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装盒收好。不过有一件东西他始终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较好,就是那个叫“真弓”的护身符。
“还是挂在包上吧,藏在抽屉里的话不就失去了护身符原本的意义了吗?”同宿舍的白石藏之介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
“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弄丢了就说明它替你挡灾了,是好事吧。”
“看起来是重要的人送的东西,”另一位舍友不二周助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放在枕头里面怎么样?既安全还能陪伴你,并且让你每天都睡得很安稳。”
最后事实证明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个地方经常会莫名其妙爆发莫名其妙的枕头大战,每次波及的范围都特别广,每次他都会不得不加入战局。
“胡狼,等我一下。”他把它取了出来,然后抬头命令道,“好了,你可以安心被我打倒了。”
“幸村你怎么可以在枕头里放弓箭呢?很危险的!”
“确实,你的头看起来那么硬,它万一坏掉了怎么办?”
“等等,我出场次数已经很少了,每次还要这么悲情的话——”
……
那些时光,那些欢笑,是无可取代的宝物,每每想起的时候他都非常感谢。
第二件事,是网球,不过是关于未来的进路,这就要提及和冰帝的部长迹部景吾之间的那次对话了。
“幸村你,对于未来是怎么想的?还会继续打网球吗?”
十五岁正是一个最奇妙的年纪,幼年时代植入心中的热情仍在隐隐发挥着影响,干涉着生活的细枝末节。而新路程又已经嵌进灵魂,慢慢地越渐深入了。
幸村实话实说:“这几次的比赛都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职业球员之间还存在差距,我并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近一步;而现在正好也有和我签订职业契约的想法的赞助商正在联系我。”
“我就知道一定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不过他们还只是停留在‘联系’阶段的理由是?”
“认为我参加的比赛都是以团体赛为主,单打比赛的战绩还不够出色。”幸村笑了一下,“你今天是以赞助商的身份来的对吗?”
“正确,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迹部说道,“哪怕舍去对手和同伴的身份客观去看,你的强大毋庸置疑,错过你这位‘神之子’会成为他们最后悔的事情。如果你有想签订职业契约的想法并且正在寻找赞助商,希望、不,是我会断言,我们集团旗下的AK制药公司将会成为你的首选。”
“嗯,我认可你的说法,没有比AK制药更好的赞助商了;而且我也认可你的认可,因为无论怎么看,我都是你们的首选。”
“……我认可你认可我的认可!”搞什么,连赞助商你都要挑衅一下吗?不对,这不是即将进入高中的准成年人之间应该有的对话,于是这位御曹司调整状态,试图找回主场,“你会直升高中部对吧?那么下次在球场上见面又要到关东大赛了。”
“期待再一次和你的对决。”
“那当然,因为无论如何,胜者都是——”还附带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响指。
“常胜立海大。”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幸村,你这家伙果然太有意思了!”
“因为你每次只会这一套,下次记得换一换。”连用大笑掩盖尴尬这一点也一直没有变过,真的,太好理解了,“开玩笑的,迹部,其实我是想说,一起加油。”
愿我们的前路都有风的祝福。
第三件事,还是网球,这次则是关于立海。他花了不少时间追赶落下的功课,可是托大家的福,最后还是顺利直升高中部了,并且入学考试成绩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他在四十名左右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真田弦一郎比他高了不少,大概在二十左右,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视线并不在自己的名字上:“你快看第七名!”
【一年C班,宇贺神真弓。】
来源已经记不清的神话传说里不是有记载过,制伏一位神明的方法是说出那位神明的真名。
“但是只知道一个人名字也太……”之前每每在对这个话题进行深入交流的时候,柳莲二总会委婉提醒他,“精市,当今的社会是情报和数据的社会,不做好背景调查就行动的话,不好。”
“谈恋爱之前需要做的背景调查究竟是什么?”提问的人是一窍不通的真田,“学生档案、体检报告和成绩单吗?我们有什么途径可以得到这些呢?”
“提醒你一下,那已经违法了——至少对方是不是单身这点还是需要考虑的吧,按照你们所形容的,是一位‘Angel’,那么Angel有男朋友的概率,”这是什么抽象的形容,天使的数据应该从何处获取,所以他只能生硬地给出自己的评价,“很高。”
柳莲二下意识把这个词换成英语发音,听起来像念魔法咒文,明明是同一个词,日语念出来是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英文念出来却有股赞美诗、蜡烛与壁炉篝火相互熏烤的味道。
真田本来想,不仅是情报量严重不足,而是宇贺神真弓都已经人间蒸发一年了,这一整年,他都在为好友那份悬浮的期待担心。嘿,真是没想到,这故事还真让它转折回来了,男主女主又在命运女神的掌心中碰面了,他又成为某种程度上的见证者了。
“这究竟是什么原理?难道真的有……的安排?”实在是不想用“缘分”这种词汇,感觉只会助长某些人的嚣张气焰,果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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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没人看得出来,丸井文太才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不说也没人看得出来,其实他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比如合宿和切原赤也一起打游戏,切原一次又一次地大喊“丸井前辈快救我”“死了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又要死了”“前辈呜呜呜呜呜”这类话时,丸井文太只有摇着头迅速解决自己那边,再拿起切原的手柄完成双线操作。
比如面对经常因为恋爱陷入消沉的照枝苑子,他也是为数不多有资格提出建议的人。
“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永远支持您,苑子大人!”“分手……”“支持您分手!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只要您一声令下,明天我就拥护柳生比吕士向您发起爱的告白。”“但是……”“也支持您不分手!百年好合,长长久久。去选婚礼餐厅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有免费试吃的时候更要带上我。”
虽然话术厚脸皮了一些,可是她笑了啊。
照枝苑子飞去一拳:“死。”
“哎呀哎呀,好心没好报,天才文太要受伤了——”少年一骨碌滚到病床的另一边,一不小心就滚到了栗泥蛋糕的旁边,一不小心就抬起了头张开了嘴,一不小心蛋糕的一角就自己掉进他嘴里了,“好吃好吃,剩下的部分奖励给今天乖乖配合治疗的精市小朋友。”
精市小朋友相当懂事:“谢谢,不用了,你都吃了吧。”
在照枝苑子“脏死了,都被你啃了谁还要吃”的骂声中,他捧起了那块栗泥蛋糕,眼含深情,帅得要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放开一任又一任的女朋友们,折腾来折腾去的,天上的爱神对此难道不会失去耐心吗?
也是神奇,好像真的不会,爱神对丸井文太有着特例一般的纵容,很快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怎么办?”某个训练终于结束在傍晚时分,大家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往更衣室慢慢地走的时候,丸井抬头望着已经挂在天边几颗遥远的、寂寂闪光的星星,忽然失神般轻轻感叹笑说一句,“告完白之后才发现,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起先大家都没有在意,“这种话你也拿出来大讲特讲,太松懈了”“文太在每年春天陷入爱河的几率已更新至92%”“什么时候被甩再来告诉我们”,是啊,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停下了脚步:“其实我已经被光速拒绝了,但是我不打算放弃。”
“是吗?那你要好好加油呢,文太。”是平时就在观察部员们的幸村敏锐地发觉了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原来如此,他这次要做一个勇敢者。
在这个世界上,勇敢者的名额是有限的,正如电影只有一个主角,只通往一个结局。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的心都无关紧要,而是他们的心都汇集到主角身边,成为一颗空前巨大的心。唯有这样巨大的心,才有足够的力量去砍断恶龙的头颅,与公主相见。这是朋友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所以他没有冲他故作夸张地挑眉,没有眼神揶揄地调侃,没有拖意味深长的长音起哄,只安安静静对着他笑了一笑。
“幸村,我就知道还是你最好。”丸井文太振振有词,“是啊,我们白羊座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很勇敢、很难放弃的。”
他笑着被一圈人围在中央,闪着眼睛声明,白羊座的爱,是全世界最拿得出手的爱。
“你什么时候还研究星座了?”
“没办法嘛,我喜欢的人说她喜欢研究星座命理和塔罗占卜,我总得想办法找些共同话题吧。”
现在好多人都喜欢研究玄学啊,难道是接下来的潮流趋势吗?幸村想。
“不会就是下午来给你送苹果派的那位吧?我可全都看见了,puri。”
送苹果派也是接下来的潮流趋势吗?幸村又想。
“干嘛?不行吗?”
“只是想友情提醒你一下,对这位六代目预备役好一点,毕竟再失败四次就是十代目了,你就可以去意大利当黑什么党了。”同班同学仁王雅治毫不留情地发起了吐槽。
“仁王你小子,管好你自己,你现在嫉妒的样子啧啧啧,丑陋丑陋!”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只是关心你的苹果派,你是打算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们动手抢,选一个,puri。”
“哎哎哎,我自己来可以了吧!”话已至此,被盯上的人只好开始不情不愿地分发,“一人一个,胡狼你没有。”
“凭什么又是我遭难?!”
“废话,我今天过生日,想给谁就给谁。”丸井文太来到幸村的面前,猛地往他手里塞了两个,“还是幸村多吃一个吧,往后的日子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关照?”
“嗯嗯,因为我喜欢的人在你们班上。”他双手合十,“她不是直升的学生,也没加入什么大型社团,放学以后还要回家里帮忙生意,真的好辛苦,我怕她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或者交不到朋友之类的,幸村你能不能帮我关注一下?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可以马上告诉我,我也好及时帮她解决。”
这下,一切都明晰了。
“你喜欢的人叫宇贺神真弓?”
“对啊,你怎么知道?”神啊,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丸井文太一定会想打死当时的自己,如果他天才的脑细胞能在那个时候高速运转,之后就会免受很多皮肉之苦。
笨蛋,还需要问吗?
“幸村你喜欢真弓,对吗?”
“对。”被提问的人直截了当,被回答的同时也像在抛出另一个问题——
所以呢,你要怎么做?
阳光白得劈头盖脸,糊在睫毛上,丸井文太努力瞪大眼睛,依然只能看清幸村的脸。广播站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揿开喇叭奏响bgm,对古典音乐一无所知的他也能从第一个音就听出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如此不合时宜,如此惊心动魄,仿佛防空警报,或刑场上的丧钟。他在一刹那被巨大的恐怖袭击。
他发现自己的勇敢瞬间熄火了,因为眼前的人可是幸村精市啊。
他从前好像就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学妹当面告白,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学妹的眼泪抖着落下,他毫不犹豫地接住;学妹无可奈何地发问:前辈你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他毫不犹豫地脚底抹油,还要去看我的部长,先走一步。
他知道他的心此时此刻不在那里,可是他开不了口。
“文太,去道歉。”幸村很久没对他这么生气过了。他的愤怒是欲崩的冰山,外表如常,但内里的裂缝会悄无声息地扩散,碰到一丝水纹,就以万吨的量级崩坏。
“你干嘛突然发火啊?”
“我不应该生气吗?让女孩子难过的人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人,你自己说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我还想准备关东大赛,还想和大家一起拿下冠军,还想、还想照顾你!因为你虽然是部长,可是我才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个,我从内心深处,其实把你们每一个人都看作我的弟弟一样。”丸井文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烦躁,他很少情绪失控,这次属于抑制不住,算了,去他的大道理吧!在他心里,幸村精市活得像一株植物,纤细、坚韧、花期循环,是个光凭呼吸就能让地球变得更好的人。前段时间他们还一起练习发球,现在他就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术,这个世界又在讲什么道理呢。
“可能你不知道,我在约会之前已经吃了很多块蛋糕调整自己的情绪了,我去看电影去逛街去做以前会让我很快乐的事情,可是一想到你还一个人在医院,我就发现我根本快乐不起来。我也知道我的做法有多差劲,可是至少是你,理解我、理解我一下吧!”
幸村感到自己最初绷紧的下颌骨有慢慢放松下来的感觉,他像解数学题一样流畅又冷静地说:“……文太,我很谢谢你,也很理解你。但是你还是要去道歉。”
“你这个人——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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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好胆量,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算了不管了——
我敬爱的、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还精神吗?一会儿不见已经十分想念,您现在收看的是由立海电视台现场直播的“也不知道在打些什么总之打起来了”决赛现场,幸村精市选手对战丸井文太选手,哇哦,十年、哦不,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王牌阵容,只在这里!只有此刻!什么?您问我是哪位?
失礼了,本人是刚刚夺回了话筒主导权和扫把使用权的宇贺神真弓,是解说,是裁判,是这场赛事唯一的受害者。啊,“真弓你太可爱了移不开目光”?谢谢呢,我本人也知道……开个玩笑,瞎说的。
那么看在我与人为善利人利己的份上,接下来可不可以请求大家睁大眼睛——马上换台,不要回来,谢谢合作!什么?您说您就是要在这里赖着不走看完全程?打定主意要站在一旁两手插袋看我笑话是吧?那可别怪我插播几条赞助商广告来极限轰炸了。
【事业边框,商业老油条对你事业限制多大?财富损益,圈子闲散人会分走你多少机会?姻缘危机,风凉话语间是否潜藏第三者?明年有哪些人会对你不利?会全年白做吗?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吗?不二由美子大人已经出新书了,还不赶快搬箱购买?!不二不二,我唯一的姐!真弓认证,值得信赖。】
【昨晚的男人竟是闺蜜的五叔?!她欲哭无泪想跑却被他一把子搂住:乖,叫老公。——姐姐妹妹们,这种情况就叫遇到油男烂桃花哦,除了要飞起来用尽全力给他两巴掌以外,玄学方面助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当当当当,月照神社全体欢迎您!新品是由最强巫女真纱亲自加持制作出来的开运御守,保证让您运势通畅化煞气为神奇,南无南无阿弥陀肥。】
什么?您怎么还没有离开?也太坚持了吧,真是没办法,那么话不多说,让我们的比赛开始。
丸井选手,发球局。
“两个人做值日?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一大早到学校来搞卫生,你就是想和她单独聊天吧,这种行为叫做偷跑。”
雷鸣一般的发球,很好的开局!本人目测球速起码220公里往上,天王巨星费德勒来了这球也要掂量掂量才能接,让我们来期待一下幸村选手的接发。
“做了又怎么样?而且我不记得有在跟你赛跑。”
他没有躲避!直接使出了一记冲往底线的诚实回击,并且仅以一球就彰显了深厚功力。作为一位人性长期在北冰洋玩漂流的恶劣分子,幸村选手毫不掩饰扬起的嘴角分明递进式表达出“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换成是你难道不会这么做吗”“赶快拿出全力,否则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充分表达了对对手的不屑和藐视。
丸井选手慌了吗?不,他没有。说实话幸村的这一球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天才也不是吃素的,他提前跑动,正手还击。
“你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需要做到这种程度?我看是因为真弓她讨厌你,躲你都来不及吧。”
精彩真是一波接一波,大家注意看,这招大斜线球叫做祸水东引,将会把“真弓的想法”这个不确定因素引入战局,幸村选手将会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代价。
“你说得对。突然急于和我特意撇清关系,而且还没给出任何理由。”他看向我,“可能我真的被讨厌了。”
哦,怎么回事?我有点看不懂了,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硬生生给对手回了一个机会短球,这是什么自杀式的打法?
“或许我可以咨询一下本人,对此有什么头绪吗?”这句问话负荷了某种重量,像预示阴雨天而低飞的蜻蜓,忽左忽右地盘旋。
原来如此,这球原来一开始就是冲着我命门过来的,我记起来了:虽然被地震打断了,但是我们两个人原本是在吵架来着,要在这里捡起来接着吵下去吗?你这个人还真记仇。但是我会让你知道,你挑错对手了,因为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是我做的,做了又怎样?”我有样学样,立刻挂上最恶巫女此刻开始营业中的笑容,终于将苑子友情提供的那句恶役台词脱口而出,“活该,这就是你的报应。”
“真弓大人,明智的选择。”丸井文太彻底沦为了大恶役旁边专门搭腔的小跟班,一边嘻嘻窃笑一边光速溜到了我的身边对着幸村举起了象征胜利的剪刀手,“幸村你坏事做尽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是吗?我到底做了什么?真想听听看。”
“这还要我一一细数出来是吧。首先我只是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又没叫你夸我,你连篇累牍说了一大堆,谁问你这个了嘛?”
“她说叫你不要再夸她了,会困扰。这点我同意,老早之前就想说了,幸村你有时候真的蛮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虽然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但是还是,噫。”
“能在学校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这样算起来,你才是我在这个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可是被表白了以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比较好,再用以前的态度去和你打交道也会变得很奇怪。”
“她说和你只是朋友,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交往是不可能交往的,赶紧死了这条心,呼呼。”
“不过刚才和你聊了那么多,我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从现在开始我想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
“她说‘神之子’已经退版本了,这块地盘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真弓姐的了,这条小命还想要的话以后见到真弓姐就把头低下去,否则小心她手起刀落给你来款狗啃齐刘海korrrrrra(弹舌)。”
“对了,整件事情最过分的就是你强占我送给真田同学的恋爱御守这件事,这是在做什么?一定要好好地还给别人并且不要再欺负他了!”
“她说让你把恋爱御守还回去——等等,真弓,你为什么要给真田那家伙送恋爱御守?你们之间什么关系啊?幸村,你晚上睡得着觉吗?赶快给那小子来几发人格修正拳,哼哼。”
“你在这里当什么狗腿子翻译官啦。”我瞪向文太,“别得意,等我解决了他,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啊啊,我就不用了?我从头到尾都是和真弓你一个阵营的好伙伴吧?”
“你一通瞎胡乱表白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的伙伴呢?”制裁,必须制裁,“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站到你部长旁边去!”
很抱歉用这么没有礼貌的形容,但是现在丸井文太整个人的表情已经变得和死鱼差不多了,让我感觉自己像在深夜的业务超市里已经给白身鱼刮鳞十年的经验者,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人性了,路过的流浪猫碰巧经过都要被我大骂两句“你这家伙真没礼貌”,没错,今天我宇贺神真弓就要挺直腰杆,一打二!
“然后呢,真弓你说句话啊真弓。”
“安静点文太,听真弓姐训话的时候要认真。”
然后两个人就用洗耳恭听的姿态看向了我,成功地让我忘记了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我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向西瓜,但转念一想,西瓜太贵,撞了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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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宇先生,请放开我,飞机就要起飞了!”
“不,美罗小姐,请你不要走。你明明就是在意我的,为什么要装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那只是命运开了一个错误的玩笑而已,我只是个平凡的鱼糕店的女儿,而你呢,有帅气的外表、良好的家世和光明的前途,我已经答应过你的父母,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太晚了,如果你要拒绝我,就要在最一开始,我一个人晕倒在医院门口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救我,应该让我一个人在孤独中死去。”
“请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死的,你会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神明是偏爱你的。”
“可是或许我,不需要神明的偏爱,我想要的,只有某个人的爱——美罗小姐,我需要你的爱。”
屏幕里的男主角一身西装、身材挺拔,五官带有混血儿深邃立体的特征,女主角虽然不是第一眼美女的类型,可是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当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一把甩开了男主角的手,毅然决然地登上飞机的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也就是我的一家老小,集体发出了叫骂声——
“不要上飞机,不要啊!”
“编剧是为了多写几集吧?好不容易男主的病才好,现在又要让女主出国——话说起来,这部剧有多少集来着?”
“有三十二集。”
“真是的,点开一集就完全停不下来,它每次都卡在那种关键的地方。”
在周末的晚上进行烂片马拉松是宇贺神家的传统,作为评审委员的主力成员,我一直很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对男主颜值进行公证地打分、对主要情节进行预测、在诸如以上的转折出来作怪的时候配合家人进行一些比较有素质的骂街。可是今天我实在是没办法集中,主要是有不得不回的信息。
【那明天我们中午十二点在离你家最近的车站见面吧?】是幸村精市的信息。
【不对吧,我记得你家不是在镰仓站那个方向吗?那直接从那边坐横须贺线是不是快一点?我们直接在涉谷站见面怎么样?】
【去东京的路程有一个半小时。】
【我知道呀,我跟苑子经常一起去的。】
【我的意思是,这么漫长的路程,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我抬头确认了一下情况,很好,大家都沉迷在三流言情电视剧里,没人发现我的异样:为什么非得绕路一起去不可?这个人真是的!
【一个半小时哪里漫长了?在车上睡一觉就到了。】
【要是讲究时间效率的话,还有一个选项。】
【嗯?】
【我可以打车直接去你家门口接你,然后我们再一起坐车直接到美术馆门口,这样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东京逛逛,你觉得怎么样?】
【……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像谁吗?像我正在看的韩国言情剧里面那个可以突然从外套里变出一沓钞票然后说“钱这种东西我有的是”的大少爷男主角,虽然人家是坐着直升飞机登场的啦。】
中间间隔了几秒。
【如果你真的想坐直升飞机的话。】
【……怎么可能啊?】说的就像是真的弄来一台一样——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搞不好这家伙真的能变一台出来?!我紧急打断,【我最喜欢坐电车了,真的真的,那么明天就在我家附近的电车站见面,辛苦你跑一趟了。】
【kdsjhaas[爱心][爱心][爱心][爱心][爱心][爱心][爱心][爱心][爱心][外星人][外星人][外星人][外星人][外星人]】
“啊亮介君,不可以的啦!”我正在打字的时候,亮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跑了过来,对着我的手机一顿狂按,这条没头没脑信息就这么被发出去了。
完蛋。我朝罪魁祸首瞪过去,亮介却甜甜地笑了,伸出双手朝我喊道:“Yumiyumi。”和以前我一抱就哭的情况相比,现在可是质的飞跃。亮介现在属于可以准确说出某些物体的名称和能正确表达自己的需求的阶段,只不过纠正了很多次他都不记得我的名字;而且好像因为他用肢体语言记下了只要一喊“Yumiyumi”就有会人把他抱起来亲亲,所以对于现在的亮介来说,yumiyumi跟亲亲抱抱之类的动作似乎画上了等号。
在他的脸上“啵——”地深深亲了两下以后,小家伙终于老实了,我用左手抱着他,右手赶紧划开屏幕想要发送补救短信。
【发生什么事了?[22:07]】
【现在在做什么?[22:15]】
来不及了,直接语音回复吧。
“对不起,我现在在和家人一起看韩剧呢,刚才在照顾弟弟,短信也是他发出去的——亮介,跟哥哥打个招呼,”我把手机举到弟弟的旁边,“说,大哥哥晚上好。”
“戴锅锅瓦森好。”亮介奶声奶气地用不太标准的语言配合了我。
回复我们的是一条语音信息:“你好啊,亮介。晚饭有没有吃饱呢?真弓,我觉得他是困了,让他早点去睡觉比较好。”
似乎是这个声音有点太温柔了,亮介有点不太好意思,嘀嘀咕咕地对空气说了一句“吃……吃饱了……”以后就把头埋进我的怀里了,说得没错,他真的该上床睡觉了。
“伯父伯母。”我抬起头,却发现三位家庭成员并肩坐得远远的,脸上挂着韩剧里才会出现的姨母笑投过来视线。
“小弓啊,一直在和谁发信息呢?电视剧也不好好看。”
“在学校交到好朋友了吗?”
“是帅哥吗?有照片吗?”
我:“什么鬼?我可不可以拒绝回答这些问题?”不好,脸有点烫。
“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跟我们说说吧,我们帮你参谋一下。”
“那好吧,就说一点点。”我一边用手安抚着闭上眼睛的亮介,一边按着遥控器降低电视剧的音量,“其实我明天要出去约会来着。”
“什——么——”我看见他们用夸张的唇语朝我发问,“已经在交往了吗?”
“没有没有,关于这个,哎呀我还没想好呢。”
一到青春期就老是会被家人关心这些问题呢,这也没办法,我们这一辈,最大的哥哥已经结婚了,真纱是坚定的独身主义,弟弟妹妹又还小,于是乎全家人的八卦魂都只能围着正值JK年龄的我转了。
“是帅哥,有照片,但是……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讲他的坏话?拜托拜托。”我犹豫再三,我把幸村精市同学的照片——虽然没经过别人同意不太好——拿给大家看,告诉大家这个人不管是在神社还是在学校的时候,都非常照顾我。
“啊,这不是上次给真弓姐姐画画的男同学吗?我就说他暗恋你吧,你还狡辩。”阳菜带着名推理家终将获得真相的姿态得意地朝我宣告她的大胜利。
“哇,好帅!”伯母看他的表情跟看屏幕里韩剧欧巴如出一辙,她笑得眯起了眼,直接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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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要带什么?对我来说是薄荷糖吧。”照枝苑子小姐是这么告诉我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接吻啊。”
彼时我们正凑在一起重温《哈利·波特》,是那个发生在圣诞节的槲寄生下的初吻引发了我们的讨论,她也跟我分享了很多没有和别人说过的事情。
“我的初吻也是在圣诞节的时候,当时我们两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天空突然下起了雪,他说明天下大雪的几率是78.6%,我说初雪的时候不适合做数学题,适合接吻。然后我们就接吻了,时间很长很长,我差点没法呼吸过来。”回视过去的时候,苑子告诉我,那个初吻带有一种温润的宽和感,哪怕他们分手了之后仍然会长久地停留在她的灵魂里,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不是一种掠夺,而是一种支撑的力量。
“而且,大家可能都看不出来,我其实相当擅长接吻,我的吻技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是吗?我觉得不会看不出来,苑子的嘴唇,唇线形状很秀气,生气的时候还会嘟起来,很可爱啊。”我盯着她看的时候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出于我的好奇心,“下次也教教我怎么接吻吧?
“……真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这句台词真是充满灵性。但是不要用来钓我,拿去问你以后的恋人吧,一定会有奇效的。”她略带羞恼地把床上的草莓熊玩偶往我脸上一怼,它由棉线缝制的唇部线条和我的紧贴,于是我得到了一个很多毛茸茸的吻。
但我知道真正的吻绝对不会同于这样的质感,当然。
“可我带薄荷糖只是因为我的包里本来就有而已!”我对着视频正在看好戏的苑子投去了不赞同的目光,“你想象中的这样那样之类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等你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详细说一下‘这样那样’吧,我会一直保持清醒等你回家的。”苑子停顿了几秒,然后露出了笑容,“好啦,不用再纠结你的眼线了,画得很好看。”
“我没有在纠结,我只是眼睫毛掉进眼睛里了……救命,好难受,棉签棉签。”然后我就收获了一枚“你真的很没用哎”的白眼,“总之,苑子,晚上回家再跟你详聊,不用太担心我。”
“才没有担心你呢,现在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你就要出门了吗?!”
“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我打算先去商店街看看街景,然后顺便去取上次我们合宿的时候用胶片相机拍的照片,还有,我要早到现场然后躲起来吓人一跳,上次一起出去的时候提前十五分钟到的时候幸村居然已经在现场了,这次我要提前半个小时。”
“你这是什么小学生行为?算了,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健康着呢,那我就放心了。啊,记得把我们合照的那张给我,就是比赛之前久美学姐帮我们拍的在杜鹃花旁边的那张。”
“知——道——啦——Bye, love you.”
“哪有人约会之前还在跟朋友视频通话聊半天的?算了,Byebye, love you 2.”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单独见面,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却和上一次大不一样。可能是这一次经过大家反复提醒,我终于意识到这是“约会”了。“约会”到底是一种什么概念呢,跟普通的“出去玩”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满意搜索引擎上粗制滥造的结果,决心自己寻找出真正的答案。
我已经看见那个答案……不对,是幸村精市在两点钟方向等我了,不对,我看了看手表,现在离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我从早上七点钟开始就在这里了——看你的表情好像有点遗憾的样子,是我扫兴了吗?”他先是观察了一下我吓了一跳的表情,感到满意以后才笑着跟我解释,“其实是因为赞助商给我提供的个人训练场地在这附近,所以我以后每周这个时间都会来这里。”
“哦对,这附近的网球森林公园开园了对吧,我听说今年的关东大赛也是在那里?那对我来说,去看比赛很方便,到时候会去给大家加油的。”我们开始向进站方向移动。
他点点头:“对我来说也很方便,也就是说训练结束想吃和菓子的时候就可以往你家的方向走对吧?”
“你!”
“不管是神社还是和菓子店,只要见到我,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要对我说欢迎,做服务业真不容易呢。”听听,听听看这个台词,我觉得除了“神之子”以外,“地狱之子”也和你相当适配,大家觉得呢?
“这位贵宾又拿我开刀,捉弄我是一件那么有趣的事情吗?小心一点,我会在给你的抹茶大福里放……”我下意识地白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就像往常一直盯着我看,我承认我还没找到对付这种热烈视线的诀窍,心脏总是在这个时候直觉性擂响,勒令我马上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那个,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有看起来很漂亮的妆容,所以多看了几眼。”
“那你……今天也很帅,头发稍微剪短了一点点对吧?衣服也搭配得很适合你。”
“你发现了就好,花了点时间收拾自己果然是对的。”
“你成功了,我也会偷偷看你很多眼的。”
“要正大光明地看,男生这么努力就是让女生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的意思。能理解的对吧?”
完全败给你了。
算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现在,我无法不去意识到我们在行走中不时会撞到一起,下一秒又错开的肩膀。手背也碰到了,我们下一步该不会是要牵手了吧?可是看他也没什么进一步动作的样子,难道是由我来主导吗?可是今天才刚刚开始,从现在开始就要一直牵手吗?啊,到底怎么办比较好,苑子老师你人在哪里,这种基础课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不对,这种时候就要靠神明赐给我的精确直觉了:还是先扮酷比较好,至少不会出错。我也确实做到了,尽可能地保持了自己的得体与从容——在电车到来之前。
为了方便走路,我今天穿的是浅口软底的蛋卷鞋,这种款式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天下来我的脚完全不会累,坏处就是被人踩了一脚以后会很容易从我脚后跟脱落。不对,像这种力度的踩踏,就算穿的是运动鞋也会被卸下来的对吧?!
就像在看足球实况转播似的,不知名的路人A一脚踩掉了我的鞋,接力的路人B赶着上车没看脚下,一记妙传把它送到了路人C的脚下,站在站台边缘位置的前锋只轻轻一送,我的鞋子就像一条入水的游鱼,丝滑地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球进了——不对,是我的鞋子,掉下去了。
因为人流速度并不相同的缘故,本来站在我旁边的幸村精市是更早上车的那一方,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找好了一个两个人站在一起的位置,可是下一秒突然发现人不见了,等转过身回来看到我的时候,我竟还站在外面。
“车门即将关闭,请不要突入车厢无礼乘车。”
“?”我看见他少见地呆愣了一下,朝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过只维持了一秒,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了然地点点头,还朝他挥了挥手,然后随着车门彻底关闭的那一刻,我疯狂摁开屏幕。
【爆笑了,我的鞋子被人不小心踩掉然后掉到轨道上了!】
发生这种事情,我真的会气极反笑,像是作为证据,我对着自己脚咔嚓就是一拍:【哈哈哈我现在就是这种金鸡独立的状态。】
【好的,我马上回去。附近有工作人员吗?】
【没有,工作人员在对面的站台上。】
【那有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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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烧仙草了。
“你现在看到的仙草是属于一年生草本植物,形状类似薄荷叶翠绿小巧,低海拔山麓地区较常见到。”精市百科是这么给我解释的——等等,你再给我瞎掰下去我真的会发火的!
“可是它是和花生、绿豆等等一起做成小碗端上来的,”我直呼离谱,“这和‘我家的猫会后空翻,要不要来看看’本质都是类似的,都是诡计多端的借口。”
“以豪太郎的吨位来说……翻不起来吧。”他礼貌性地憋住了笑容,“但是如果是指我一接近它它就会朝我翻肚皮,那我已经见识过了。”
这只猫真会在关键时刻给我丢脸,等考完试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它。
“总之,”我岔开了话题,“先让我尝一下烧仙草是什么味道——咦?奇怪?哪去了?”
“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没事,别在意。”其实是我的发圈,在吃午餐的时候我还记得自己分明把它解下来系在手腕上,手指上下绕着玩,可是现在它却不知所踪了。我知道完全没必要散开头发,热又不大方便,但是可能是苑子在视频里无意间提过一句,“我觉得你披着头发比较好看”,我就莫名其妙记住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整个人有点思虑过重,会在意一些平时根本想不起来的问题:扎成马尾后被放下的头发看上去是不是足够笔直顺滑?左边的头发是拨到肩膀前面还是后面比较好呢?今早洗头的时候有用那瓶新的依兰香味洗发水吗?……我觉得自己真的莫名其妙。
“真弓是在找这个吗?”没想到幸村精市像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发圈,把它递给了我,“天气很热,快把头发绑起来吧。”
“……谢谢你。已经是第二次了,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比较好。”真是的,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接过发圈的时候,脑子里吱吱嘎嘎运转的螺母终于松懈了下来,而且莫名有点开心。
他想了想:“如果真的想报答我,说实话我对名字后面跟着的‘さん’不太满意,能把它去掉吗?”
自然是可以的。
“せい——い——ち(精市)”这个国家的人总是被评价说话不喜欢张嘴,所以我拖长了音调,偏是要一字一顿清晰念完,“现在满意了吗?部长大人。”
幸村精市恰巧在此时抬头,我以为他不屑于和我一样做出这种幼稚的行径,可是他还是笑了,眉眼唇鼻都是柔和的弧度,学着我的样子微微长大了嘴巴,不过只是做了个口型。
“满意了,ま、ゆ、み(真弓)。”
说起来,我们两个的名字尾音念起来都会露出牙齿,像在微笑的样子,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巧合吧。不过希望发现这个秘密的只有我一个人,否则被人拿来调笑“原来你在意这个细节”的话,我不就又要发慌了吗?
我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开始品尝神奇的烧仙草。而这一品,让我完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第一次吃到烧仙草的感动,该如何形容呢?我现在身处出了梅以后的艳阳天里,气温逐渐上升,云浮在天上,我沉在浮躁里,这时候有风轻轻一推,把我推进了一片清凉的冰泉里。嚼着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配料,吃着吃着,只有“幸福”两个字能形容我现在的感受。
没想到面前的人标准却很高:“我们中学海外旅行去的是中国,总感觉当地的更好吃一些。”
“什么?你说这还不是顶级水平?”我倒吸一口凉气,“中国究竟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我今年一定要去一次。”
“的确是值得再去一次的地方,自然风光很漂亮、特色美食很多、大家都很热心,”他回忆道,“不过就是特别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特别是女生们教我说中文的时候总是教同一句话。”
“哪一句?”
他想了想,接着字正腔圆地给我来了一句:“‘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家看见你长得帅,都在占你便宜吧,那是表白的时候说的话。”
“你听得懂中文?”
“对听得懂,虽然没去过中国,但是我HSK有五级,厉害吧,我的中文老师说是长大以后去留学都没问题的水平哦。”
“特别厉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呢?有什么开始的契机吗?”
“我上初中的时候第二外语是中文,不过我从小学就开始了。”我也开始回忆,“是怎么开始的呢?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同班有一个留学生,他正好是我同桌,可能日语说得不是很好,人比较沉默。我就问他能不能教我说中文,他就答应我了。”
“不过学习没持续多久,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很快他就转学了,离开的时候他给我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卷录音带,录音带是他在唱的中文歌,我听不懂,但是那个男生会弹古典吉他,很厉害;信是用中文写的,我看不懂,但是汉字方方正正的,很优美。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不能理解别人的语言是一件特别郁闷的事情,就开始努力学习中文。”
“让我猜一猜,”幸村微微收起笑容,悻悻开始推理道,“录音带是歌,信其实是歌词,内容是在跟真弓告白,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点点头,“是一首很浪漫的情歌。”
“你喜欢过那个人吗?”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很值得在意吗?”
“我不可以在意吗?”
“等等,这也要在意?校里校外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哪怕现在我们坐在这里,看向你的人也很多,可我完全不在意。”
“谢谢你,我现在不光在意,还有点生气。”
严重程度怎么还强势升级了?!我的脑袋彻底被烧成一锅浆糊了,完全捉不住一点头绪,阅览过的青春片全都像白看一样。如果我们的世界也有bgm就好了,这样只要背景音乐一起势我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不像现在,我只能遵循自己多年以来当恋爱咨询专家的经验,开始生硬调解:“别生气,生气不好,有什么问题我们直接说出来当场解决,我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其他人?”他直接说,“然后,多在意我一点,说起我的事情的时候,别表现得像和你没有关系一样。”
“我……”
这些话听上去真的有点悲伤,而悲伤是脆弱的受床,我们现在好像一起待在一段脆弱里动弹不得,所以我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有点破碎。
“不是这样的……那个,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毕竟我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了,猜想你不会短时间就喜欢上别人,所以才不怎么在意。还是说我应该在意?可是我也没有立场,在意这种事情也奇奇怪怪的……对、对吧?”
他沉吟片刻,然后告诉了我两件事。
“第一,你现在是这个地球上唯一有立场在意这件事的人;第二,确实,我现在才发现,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不得不承认,你的情报处理能力实在是很厉害。”
被这么一夸,我便放松了警惕,下意识地回答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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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我还是没有睡着,打算把冲洗出来的照片整理一下,上学的时候交给苑子。
“薄荷糖,能给我两颗吗?”
“没问题,请。”
“照片我也能一起看吗?”
“当然,不过相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苑子和久美前辈的手上,我也不知道她们拍了什么。”我随手拿起两张,“啊,还真的挺好看的。”
久美前辈的快门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按下。
女孩子们在旧教室靠窗的位子嬉笑,在蓝天白云下的草地上跳舞,在明暗交错的走廊奔跑,骑自行车穿过织满爬山虎的街道,穿着五彩缤纷的睡衣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喳喳地聊天,还有在阴雨天就手牵着手一起淋雨,每一个场景都显得充满灵气。相比之下,我拍出来的照片就比较抽象——
“这张是苑子、柳同学和柳生同学三个人正好同时入镜的时候久美前辈让我偷偷拍下的,不要告诉他们,否则我小命不保。”
“这张是我本来想拍苑子和久美前辈,结果一不小心拍到一阵风吹过,真田同学的帽子被吹飞的场景,抱歉,也不能算是废片但是也不知道给谁比较好,我自己留着吧。”
“还有这张,是我和文太一起把‘嫌疑人’切原君‘抓拿归案’的时候拍的,文太说‘要留下证据’。”所以站位是切原君站在中间摆出束手就擒的姿势,我们两个则在旁边敬礼。
不对,在这种时候,文太是不是不能加入我们的对话里面?
我赶紧打哈哈过去:“对了对了,这是你的照片。这张是你上次浇花的时候浇出的那道彩虹,这张是你作为美化委员上台发言的那次,还有这是和隔壁班体育课在打篮球比赛的时候拍的。全部都给你吧?”
他想了想:“没关系,这些都留给你,我就拿一张。”然后从一堆照片里拿出了我合宿的时候抱着枕头睡得不省人事的那张。
“等等,那张不太行吧?”
“我手机里有更不行的。”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没拍好的,那是我站在神社正门,正在对着镜头翻白眼的照片。不得不说,我瞬时起了杀心,有点想聘请专业杀手团队对看见过这张照片的人进行一些大清理,但是苦于付不起佣金,所以只能饶他们一命。
眼看车厢里没有人,我便大起胆子伸手去抢他手机:“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求求你删了吧!”
“好,”他完全没有抵抗,于是手机很轻松地落到了我的手上,他一只手替我划着屏幕,“哪张不喜欢就删了它。”
另一只手则是放在离我头部不远的地方,我才注意到,在车厢晃动的时候,我如果随意站起来,头很容易撞到身前的手握拉环。只要我待在身边,他的照顾便自然而然地对我形成一种包围。这包围有些受用,却也有些不妙。不妙之处就在于,我觉得他现在的笑容很动人,我感受得到逐渐膨胀的好感正在无限接近某个质变的点,好像一颗即将与我相撞的彗星。
我立刻坐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机交还给他:“我记起来了,照片是真田同学拍的对吧?没关系,你留着吧,也是很有意思的回忆。”
“谢谢,那我就留着它们了。”他收回了手,然后停顿了几秒,突然对我说,“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啊,没关系的。”
我们都知道彼此在谈论什么。
“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你当时也只是在普通地陈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已。而且就算你真的有喜欢的人……没有立场的人是我才对。”他说,“承诺过尊重你的想法,却没能做到。”
事实确实如此。
“其实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真弓你真的不能接受的话应该怎么办。那我们……就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吗?”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
本来就应该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当下也没能说出一个“好”字。
“不要。”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我震惊于自己的直接,赶忙给自己找个缓冲,“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太困惑了,其实我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段关系,怎么分类自己的情感。大家总是把‘友情’‘爱情’的界限分得很开,再标定各种权利和义务,好像是有一套固定的流程似的,可是我现在对你的感觉,其实是很特别的。”
直到下了车,沿着散步道走到海边,坐在海滩上时,看到那道金色的时候,我才为自己的纠结找到了一个确切的说法。
“就像,就像我们正在等待的是月亮,可现在出现的却是黄昏,它不属于白天,也不属于黑夜,我知道这样的中间地带,是会被大家讨厌的。”我继续组织语言,“可是我自己也觉得很混乱,我感觉有时候很难控制我自己。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是吗?可是对我来说,爱上一片天空的感觉,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抬头去看,都只想好好欣赏她的风景——今天的黄昏也很美丽,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们注视着海平面尽头的落日。大海在燃烧,而天空波光粼粼。
“还有,控制不了的话,不去控制不就好了?”他很耐心地循循善诱。
“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我觉得如果彻底释放的话,可能会导致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我盯着他的脸。
“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吗?”他不确定地看着我。
“嗯,会非常非常可怕,我向你保证。”
“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他说。
在我和苑子一起看过的某部电影里,主人公在海边看到了绿光,那是种非常罕见的大气现象:太阳落入地平线时,在最后一瞬间出现的稍纵即逝的淡绿光芒。只有在非常澄澈且晴朗的天气才能看到。苑子喜欢这部电影,可是她跟我说她从来没想过能在海边看到绿光,如果产生了这个念头,势必抱着这份期待去海边看日落,而期待势必落空,因为绿光发生的概率就像奇迹一样渺小。
可是苑子,我好像真的看到绿光了。
少年额前的头发被微微的风吹到了两旁,露出一块无暇的三角,在一片暖融融的流金里发着光。温暖模糊人的意识,一秒被延长成一分钟,一分钟被延长成一小时,一小时又似乎能被延长到永世永恒吗?我抬起头,想要将这样的影像留在脑海里,却被一阵眩晕袭击。可能说永恒太贪心了,我们拥有的,仅仅只是现在而已,因为我们的时间正在和那颗落日一样,在无可挽回地沉没,速度如此缓慢,但确实是无可挽回的。因此我做了一个决定——这一次,我一定会抓到那道光。
我朝他靠近,手指化作一只花鳉,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染上他发丝的几缕蓝紫色,其尾鳍的闪光延续至远处无限的大海。他瞪大了双眼,神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脸庞开始泛红,看向我的目光显得不可置信。
但是这种局促很快消失了,他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我悬在半空的手掌心,对我发出温柔的鼓励。
“你看,其实也不那么可怕对不对?”
天色越来越暗,从金红褪为黯淡的粉紫,黄昏正在消逝,风卷云涌,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什么都快要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还没开始,天地都寂静下来,聆听我的真心。
我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凑了上去,盗取了那个我幻想中的吻。他嘴唇的触感像云一样,而我试图把夕阳的余晖刻印在那个位置。我尽可能让这个吻显得轻柔而自然,像蝴蝶翩然地落在嘴角,只停留了几秒,就翩然地飞走。
“当然可怕了,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
我的表白非常简短,
32.[032]
《关于A型血双鱼座男性的恋爱特点考察》
~以幸村精市为中心~
作者:立海大附属高校一年C组宇贺神真弓
关键词:恋爱双鱼座 A型
【摘要】
本论文探讨了在和研究对象幸村精市(Yukimura Seiichi,简称幸村,下同)的恋爱过程中展现出来的特质及其对情侣关系的影响。通过对现有文献的系统回顾,分析了吸引力、依恋风格、沟通模式和冲突解决策略在恋爱关系中的作用。笔者通过日常生活观察获得了第一手资料;并主要采用访谈的方法,收集了多种多样的样本数据。结果显示,研究对象的依恋风格显著影响其恋爱满意度和关系稳定性,而有效的沟通模式和积极的冲突解决策略则有助于增强伴侣之间的亲密感和信任度。研究结果不仅为占星心理学理论提供了实证支持,还为实际生活中的恋爱关系维护提供了宝贵的指导。
【先行研究】
随着和研究对象YS的交往开始,笔者深切地体会到了双鱼男的可怕之处,A型双鱼男更是boss中的boss。
首先双鱼男,大家都不陌生。结合不二由美子于《带你认识真正的双鱼座》(2012)中的提出的“双鱼座男性成为恋爱优等生的概率很高”理论和知名专家宇贺神真纱对于笔者“真弓你初恋对象搞不好是那种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的极端浪漫派,要警惕”的精准预言,再加上半个月以来的观察,我得出了幸村的恋爱特征大概有以下几点:
1.温柔体贴
双鱼座A型的男性对恋人非常温柔体贴,即使对方有时会提出任性的要求,他们也会毫无怨言地接受。此外,他们是很好的倾听者,会在女友讲话时点头附和,认真倾听,并且给出匪夷所思(划掉)富有创意的建议。因此,笔者在这段恋爱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治愈。
(以下文字材料为笔者将部分摄影内容提取音轨进行整理的结果,考虑到隐私保护问题因而对其他话题参与人采取了匿名处理。)
笔者:“说实话期末考试还是让我有点紧张的,因为感觉前进一名很难,但是后退一名也会觉得不甘心。”
幸村:“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熬夜看书?黑眼圈都出来了。”
笔者:“对,昨天两点睡的,所以今天差点迟到。”
幸村:“看来问题有点严重,让我想想办法。你现在排名第7,也就是说,提前把前6名解决掉的话……呵呵,我开玩笑的,有放松下来吗?”
笔者:“谢谢,完全,放松了!我突然想通了,范围内的波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有竞争才能有进步,我一定会好好调整心态的。”
幸村:“不客气。”
2.大浪漫主义
双鱼座被认为是12星座中最浪漫的星座,他们在恋爱中也倾向于追求梦想,具有非常纯真的一面。他们会幻想理想的世界,并为自己的梦想描绘画面。他们喜欢利用自己天生的想象力,思考如何进行浪漫的演出。生日或纪念日都是他们表演的舞台,方式大多为通过意想不到的惊喜来让恋人开心。总之,与双鱼座A型男性在一起,你将享受到甜蜜的恋爱。
说到纪念日,笔者必须进行自我反省,通常来说学生情侣都是选择暑假的时间点修成正果的,但是笔者一个没忍住,不小心在接近期末考试的日子向研究对象表白了,这意味着如果以后有什么纪念日之类的话,我们两个人都注定会在手忙脚乱中度过,这件事十分具有教育意义,并不推荐,会产生诸如“调了闹钟可是还是听不到,一觉起来已经光速完蛋”的副作用。
经过几个月以来的摸索,学校已经出现了像笔者这样的一群人,能够精确地知晓学校电子铃将在哪一秒响起。并且能计算出自己从校门口走到班级的大概时间。以至于,能在迟到铃声响起的瞬间踏入班门。
后来为了逮住像我们这样一群取巧的“踩点党”,老师们纷纷出台了政策,比方说在学校至班门口的路程中设置路障。于是那一段日子,原本只需要一分五十二秒便能走到的路程,会因为路上老师的训斥、或者校门口风纪委员的盘查,被拖延成两分多钟。
接下来记录的是本论文的第一位受害人(划掉)受访者与笔者之间的对话。
“你你你!宇贺神同学!不许用走的,给我跑起来!”
“好、好的,S同学(化名)!”
笔者想给他一个惊恐的微笑,可惜距离太过遥远,传达过去变成了一个结实的白眼。风纪委员大人准确接收,他不断摇动着那轮廓分明的手臂,这是在干什么?笔者有理由相信他是想要捍卫自己的权威。
结果S同学只是想和我说句话。
“那个,咳咳,他在车棚等你。”
“你难道是在不好意思吗?”
“完全没有!怎么可能!我难道会羡慕你们吗?太可笑了!——一大清早就在学校里见面,太松懈了,你们两个人都是!”
笔者敢断言,S同学这就是在不好意思,而且被这位受访者影响了情绪以后,人也会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就要讨论到这篇论文的局限性了。身为恋爱初心者,笔者的研究存在以下缺陷:其一,研究对象或样本量太小,可能无法代表更广泛的群体;其二,研究的时间跨度太短,无法观察长期效应。简而言之,没谈过这种阵仗的纯美校园恋,当幻想里的场景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比如像这样——
“早上好啊,真弓。”翩翩俊秀的美少年面孔映入眼帘。白衬衣,斜挎包,笑容清爽,日日站在我停单车的路上等我,说实话,笔者有点飘飘然。
“早上好,怎么会在这里等我?晨练应该结束了一段时间了吧。”
众所周知,生得这样长手长脚却不用来赶时间,这是一种浪费。粗略计算过,相同路程下,他走到班里比笔者要快上十七秒——那是就算被老师拦截也不会迟到的至关重要的十七秒!但他用在了等待上。
“你一直没回信息,我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情。以后哪怕只是回个表情包也好,下次出门之前告诉我一声。”
“好好,那你下次也别等我了,早点回教室吧?万一害你一起迟到了,我会过意不去的;而且上课铃打响之前能小小休息一下也好啊。”
“没关系,我偶尔也会睡过头,迟到就一起被骂,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就连被骂都会变得开心起来吧。”
不,完全不会,这是幸村的一己之见!不过笔者承认,看到他那一瞬间,理性也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哈哈哈你说得对”和“我又要甜蜜一整天了”之类的没出息的心理活动,这一神奇的现象,被照枝苑子博士称为:和青春爱情电影的主角一样,是犯了七月相思病。
“这些青春爱情电影都有显著的美学特点,包括其叙事结构、影像风格和音乐运用。它们往往通过精心设计的情节和视觉效果,依靠男女主角青涩而稚嫩的互动,创造出一种充满浪漫和怀旧气息的氛围,深深迷惑着年轻观众。”她的结论是,“你的卷子还是做少了,放学给我留下来。”
3.认真对待感情,束缚性较强
双鱼座A型的男性为人真诚,从不说谎,表里如一。他们总是忠实地履行承诺,让人感到安心,不论是学业、部活还是恋爱,他们都以极为认真的态度对待,非常轻易就能给周围的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但是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这也造就了他们嫉妒心很强的一面:仅仅提到情敌的名字,他就会感到不服气;独占欲很强,希望自己在恋人心中是最重要的存在,而这种嫉妒心过强的时候,就容易出现束缚对方的倾向。虽然他们不太会表现出情绪,但会散发出隐隐生气的感觉,这个时候就要注意去接受他们传递出来的信号了,否则会变得超级难搞,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二号受访者M同学的经历里面得到论证。
M同学:“我隐隐约约听说真弓你交男朋友了,谁啊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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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你这不是都知道了嘛,是Yu……”
M同学立刻打断:“羽生结弦(Yuzuru Hanyu)?帅是帅啦,可是不太好吧,人家都已经结婚了。”
笔者:“最新消息,又离婚了。(沉默了三秒)提起了不太开心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要说一下对不起?”
对此表达诚意致歉,因为笔者和M同学脑容量有限,而Yu开头的名人实在是不多。(双双鞠躬)
M同学:“还是用‘Se’来打头吧,‘Se’可能多一些。”
笔者:“是、是哦,松田圣子、小泽征尔、赤司征十郎之类的。”
M同学:“哟,你还偷偷关注帅哥篮球选手,赶快贿赂我吧,你也不想被你男朋友知道这件事吧?”
笔者:“……你下次想吃豆大福可以和我直说,没必要铺垫那么久。”
M同学:“这不是豆大福的问题!是我要报复你,谁叫你不选我当男朋友。”
这已经涉及到研究伦理的问题了,关系到科学研究的公信力和社会责任,所以笔者有不回答的权利。本人在此声明,所有研究项目在开始前都提交伦理委员会进行审查,并获得了批准,M同学日后要是再发表类似不当言论——
“这里好像不是你的教室吧,文太。”
“干嘛干嘛?考完试过来和真弓聊几句话也有错?你别太小气了!”
“没有不让你们聊天,只是来提醒你们一声,以后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下有没有偷听的人。”
笔者扭头一看,全班同学都在竖起耳朵安静聆听,阿弥陀佛。
“原来C组的大家都在啊,失礼了——等等,莫非,真弓你和幸村正在交往的事情是秘密吗?”
“被你这么一说,已经不是了。”我看着文太露出“我在搞什么,完全弄砸了”的抱歉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意,反正本来就是事实。”
这种时候我就不得不承认苑子对我评价的准确性了,她说,真弓,我承认你大部分时间都很靠谱,但是你的计划永远有纰漏。是啊,对于这份恋情,我没有那么缜密,也没有那么自信,我甚至有点害怕,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我不会后退。
“抱歉,不是有意要隐瞒。因为前段时间大家一直在期末考试,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我们才开始交往不久,所以我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我压着狂跳的心脏磕磕巴巴地说了两句并非假意的官话,然后就在人群中一眼瞥见了表情沉重的小野同学和大桥同学,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幸好两位天使及时发现了这一点,然后纷纷朝我做了“加油”“说下去”的口型和手势。
我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如大家所见,我和幸村同学正在交往中,虽然是有点厚脸皮的请求,但是可以请大家祝福我们吗?我们一定会……努力一起走下去的!”而后合上眼,大脑一片空白,完了,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到底要努力做什么?这件事情有什么可努力的啦!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被女孩子们团团包围了。
“真弓,谈了也不第一个告诉我,真有你的啊!”
“就在刚刚我失恋了,现在精神很恍惚,不会放过你的,今天必须陪我去逛街加唱K,关东大赛也要到了,你也要过来帮帮忙。”
“算我一个,我也要。”
“不管,有了男朋友也要帮我看塔罗牌,要不然你死定了。”
“幸村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话说的话你女朋友现在就要被我们绑走了。”
在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祝福声里,我悄悄抬起睫毛偷看我的恋人,我看见他被阳光映亮的脸和笑容,两点温暖的橙红跳跃在温柔坦诚的眼睛里。
“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家了。”他朝我点点头,“明天见。
最后,是本论文的特别致谢部分。
我这次考了第六名!前进了一名!苑子大人,我做到了!快点夸夸我!
33.[033]
七月,大家都在逃离酷暑的路上,于是除了我以外的全家人都去了遥远的青森,把我一个人丢给了炽热发白的夏日。
“真弓姐姐,你看,山里面居然还有没化完的雪。”
“快看,我们的晚餐是长脚蟹。”
“你一个人在家会无聊吗?”
阳菜问了一个好问题。
期末考试以后,对于立海的学生来说,最大型的活动当属即将到来的各项运动社团的地区乃至全国的赛事了,为此哪怕是已经放假了,教室里还是挤满了人,像我和苑子这样的路人也被拉过来充作劳动力,我们两个人被分到的工作是替女子网球部设计其中两条应援横幅。
Go hard or go home!
写下这句标语以后,我不禁感叹:“女子网球部这次夺冠的决心很强烈啊。”
“毕竟去年决赛输给了冰帝,大家都很不甘心吧。”负责设计横幅的苑子揉了揉太阳穴,“啊,我眼睛都要改瞎了,休息一下。”
“在你闭眼之前能不能给我点意见?”我举起选项A和B,“哪个比较好?”
“B,配合图片整体效果看起来比较有活力。”苑子几乎没有犹豫。
在我们不远处,小野佳波比着啦啦队的服装正在发愁:“怎么办?我要从今天开始少吃一点拍照的时候才会比较上相吗?”
“跳舞很需要体力的,要正常吃饭才行。当天早上喝点黑咖啡就好了吧。”正在调试相机的久美前辈正把镜头对着我们,“天气太热了,有人想等下一起去小町通那边吃南瓜刨冰吗?”她的提议得到了全体的热烈响应。
完成工作以后,包括我在内的八名女生立刻乘车前往了小町通。沿着街道两侧光灿灿的路边漫步,我们破碎的影子沿着那些建筑物的边缘拖曳,就像钢琴家的手指游走在一架键盘上。被强光晒得昏昏欲睡的我们翻开这本假期之书,它所有的页面都闪着眩目的白光,在它们的底层藏着南瓜金黄色的果肉和芝士加奶油,香甜的味道立刻驱散走了炎炎暑气,于是我大吃了好几口表达了尊敬。
而在店家端上来的深绿色的煎茶里,我意外发现了立起来的茶筅,大家纷纷把头挤过来许愿,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一难得的吉兆,把它发到了我和幸村的聊天框里。
【把好运传递给精市选手,练习赛加油。】精市选手没有立刻回复我,应该是还在训练中。
“说起来真弓,我们还没有问你呢!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恋爱体验了!”
“你们这样问肯定会被她用‘不错啊,因为他人很好’这种瞎话给糊弄过去。”就连照枝苑子也没打算放过我,“让我给个提示,大家就从最近一次约会开始问起吧。”
“总感觉以这两个人的性格约会会去一些美术馆或者音乐会之类的地方吧,可是全程没有交流的话不会很无聊吗?”
“反正两个人也都不是什么正常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可能在用脑电波进行交流吧。”
大家开始用热切的眼神集体盯着我看,我感觉她们正在把各种各样绮丽甜蜜的想象磨成一团彩色的纸浆,如果发言不当的话就好像往少女情怀里倒入乌漆嘛黑的墨鱼汁一样,这让我有点苦恼该不该说出实话。
该怎么启齿呢?谈论起别人的恋爱头头是道的宇贺神真弓对于自己的恋情实际上无所适从这件事。都说少年人动心的时刻来得又急又热烈,可偏偏我就慢了半拍,看似稳稳当当,实际上在偷偷晕船。太过直白的示爱不好,当个锯嘴葫芦当然也NG,为了让自己内心的天平能保持平衡,我每一天都在进行一些说出来会很令人无言的自我拉扯。同我的无所适从形成鲜明对比,我见到幸村精市的时候每次都宛如看到春天,就好像是特定的自然现象一样,对方游刃有余的人格魅力有种大自然的松弛感。
可是我不相信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所措,同样是第一次,为什么对方就这么熟练呢?偶尔也想看看幸村精市露出破绽的样子,我是怀揣这样无聊而单纯的恶意买下电影票的。什么?你问我?我可是具备专业素养的神职人员,连夜晚一个人走山路都不会害怕,岂能被这种人为编造出来的鬼怪吓倒?而且还有这么多观众陪着我呢。
“等等,怎么全场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能是来自恐怖片之神的考验,”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过真弓怎么可能害怕,对吧?”
“那是当然,赌上我家神社的名义。”我哈哈干笑两声,然后硬着头皮放下狠话,“只有两个人也好,我怕你等下惨叫的声音太大,我会笑出来呢。”
“是吗?希望某些人不会为了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
……
“!”
对、对不起!我承认,这位导演的确有两把刷子,只看了半个小时,我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手紧紧抓着背包,眼睛盯着电影屏幕却又不敢完全看清。黑暗中,电影的音效突兀地响起,一个阴森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突突突的动静,仿佛那脚步声就在我的耳边。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银幕上出现了一个带血的鬼影,我很没出息地惊呼一声,双手情不自禁地挡在眼前,留下几条缝隙勉强看过去。
在第三次把眼睛遮起来以后,不出意外,我听到了来自身边的嘲笑声:“要帮忙吗?”
于是在全片的高光场景,我们不约而同扭过头去看向了对方。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我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仍沉浸在电影气氛当中的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微微发热的双手封闭了视觉,与此同时我的其他感官顿时变得敏锐了起来。也许是在训练结束后刚洗了澡,我闻到了他指尖尚存留兰香和细海盐的浴球气味,和他薄荷叶般若有若无的气息,黑暗之中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触碰我的嘴唇,首先是手指,之后是更为柔软的事物。我深陷在似梦非梦的中间地带,有那么几秒都在化为流质的幻觉中上浮下潜。在大脑陷入空白之前,我眼前的世界又亮了起来,呼吸重新顺畅,在那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刚才同步的扭头真是心有灵犀得不合时宜,因为心脏有些不堪重负了。
于是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在路过花店时,他突然变出一捧白色的小花,递到我面前,“抱歉,送给你。”
看着我一头雾水的样子,他继续解释:“是霞水仙,你看它们一簇一簇的就像银河一样,很符合七夕的氛围吧?”哦对,差点忘了,七夕节,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为了把他叫出来,还特意编了一个“我们也学中国人过农历七夕”的借口。
“噢,谢谢你。”我接过花束,“可是我没有准备回礼怎么办?”
“已经收到你的心意了,其实是担心我大赛前压力很大才特意把我叫出来的对吧?”
“是也不是。”我笑着看向他,“其实我没有生气,只是刚才太紧张了所以不知道怎么说话比较好。真心话是我很想你,很想见你,因为害怕打扰到你训练所以找了很蹩脚的借口,希望你不要介意。”
终于,我看见毫无防备的他愣了一下,低低地否定了一声,然后迅速把脸移开,原来让他露出破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真是做了不少多余的事情。
“我后悔了。”在走过某条街角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我想要你的回礼。”
“当然可以,你说。”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一束花换一个吻,不过分吧?”
阳光下,我能够看见他沉静美好的侧脸,他身上飘过来的香气没有形状,脸上依旧洋溢着微笑,几片垂下来的黄刺玫把他笼罩在花的阴影里,他的脖颈和耳根此刻微微泛着淡淡的红色。在我完成回礼以后,我感觉那片红潮就好像有魔力似的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谢谢你,慷慨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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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弓小姐。”
每次都是这样,话题一转,便又谈论起我有多可爱了。
真弓真可爱。笑容很棒。就这样保持下去就好。
我为了遮掩羞意,用他送的霞水仙遮住脸:“好了,别看我了,看路。”
羞了很多次,遮了很多次,每每听到仍是措手不及。
幸村说,你该习惯了。
我回,你怎么说不厌。
幸村答,因为这样下去我会越来越喜欢你。
“有多喜欢?”
“喜欢到会想做一些傻事,比如去海滩写你的名字,然后对着天空喊出来。”
“真的假的?你会做这种事吗?我有点不相信。”
“那我现在就去证明给你看。”
想要用木棒把字写工整实在是有些困难,因为沙子比较松软,写字时要稍微用力,但也不能用力过猛,否则就会因为沙子被扬起而前功尽弃。而且翻涌的海水总会捣乱,每次写到一半的时候就会卷起浪影把我的成果吞没,好在最后终于完成了。
精市選手へ
世界NO.1になりますように??100% fully support!
(精市选手,祝你早日成为世界第一!100%全力应援!)
“应援我收到了,谢谢你。”这是我想象中幸村会做出的反应,可他只是蹲下去,用手慢慢触碰那些文字,好像想把它们永远留下来,可是海浪再度袭来,顷刻间它们就消失了。
“真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部长的身份和大家一起参加全国大赛了。”他站起身,声音依旧冷静和温和,可稍稍一凝神就能听出无法掩盖的不舍和难过,于是我的心脏也跟着缩成一团。
“是因为之后就要集中精力参加个人赛,为成为职业选手而努力了吗?”我知道的,神明大人并没有给这个人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浪费,于是他没有时间停顿,没有时间交流,没有时间丧气软弱。
“是,所以如果继续做部长又履行不了职责的话,我不能原谅我自己。”说到这里他呼吸了一口气,“而且现在的立海是强大的,就算没有我时常在身边……也一定,能赢!”
毫无保留的信任,破釜沉舟的温柔,暗含愧疚的感激,孤注一掷的坚定。部长形态的幸村有着我并不熟悉的一面,好不容易看到这一面的时候,却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只跟弦一郎和莲二商量了一下,我们都觉得大家的士气都很高涨,不需要多余的压力,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但是我会在最后一场比赛之前告诉他们,因为那个时候谁都没有退路了,无论是大家还是我。”
我彻底无言以对。对于胜利,他总是精准而严格地计划到具体的每一步,哪怕是自己真挚的情感也不能成为负累。而我有千万句话梗在喉口,我想对他说很多遍你别难过,你特别好;很多遍你已经很努力了,不需要道歉;还有很多遍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到了。”沐浴在温柔的金黄色中的幸村,面对海面的波光半眯着眼睛,好像里面浸满了蜂蜜,“真弓心里想对我说的话,我听到了。”
他从我手中接过木棒,在我刚刚写过字的地方一笔一划地写下——
大好きな真弓
これからもずっとそばで笑ってほしい
ずっと一緒だよ
(亲爱的真弓,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在我身边微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我有理由相信,如果这份恋情像美好的一幅画,那么连成片的我们一定是更鲜活的影像。
“加油!立海的大家是最强的!”我把手做成话筒的形状,向天空和大海大声传递我的祝福。
“嗯!会赢的!这次一定!”
而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在笑,眼角微微上挑,盛着盛大的光芒,在郑重地喊出他的誓言。
34.[034]
我有想过这是一场盛大的赛事,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隆重,开幕式结束后的间隙,不管是选手还是观众,所有人都在群魔乱舞,好似将碳酸汽水反复颠倒了十来回然后突然粗鲁地掀去它的盖子,蓄势在里的泡沫一瞬间喷薄而出,射爆了无形的阻碍痛快喷流。
人生能有几回疯?再加上这是在放暑假,因而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在疯玩,誓要将在期末考试中受到的精神损失补偿回来。
“真弓。”有人在喊我,我一转头,脸上瞬间就被抹上了亮亮的黄色闪粉,不知道是谁把应援贴纸也贴了上来,再加上通身的土黄色,我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位真正的战士(球迷)。
“不要忘记我们的口号。”
“是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
“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领头人高声疾呼,“现在就让冰帝的后援团看看我们的厉害!”
“不管球队之间关系怎么样,两家后援团可是宿敌,因为每一年的全国啦啦队大赛的决赛都是这两支队伍在打架,所以见到穿冰帝蓝的人,‘格杀勿论’。”苑子给我科普道,“不过对方见到我们的时候也会下同样的狠手,你最好小心一点。”
“可是我现在手上还有相机,有没有什么类似于……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之类的说法?”我直摇头,“而且我只是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根冰棍而已。”
“那你绕道走吧,尽量避开冰帝后援团的大本营。”
好吧,我掏出手机。
【小蓝,计划有变,我在南大门的711这边等你。】
【好,可能要辛苦你多等我一会儿,我家部长还在训话。】
【没事,你慢慢来,我先随便走走。】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我一定会把苑子说过的话更好地放在心上。但是彼时我并没有多少警惕心,只是带着从家人那里征用的FUJIFILM X-T4——因为是无反相机所以十分轻便,就算把它吊在脖子上闲心晃悠一上午也不会有多少负担。
走在夏天的大道上,时不时就会和色彩鲜艳的蝴蝶擦肩而过,以及原本应该开在南国风景中的原色花朵。路过不少正在进行赛前备战的网球训练场,在高温和强光下,少年们擦着汗,热辣辣的阳光将年轻的肌肤照得如水面般闪闪发光。
我像一位局外人一样举起相机,拍下他们。
风中飘动着缤纷斑斓的应援横幅,多是「夢は叶う!(梦想成真)」「一緒に戦おう!(一起战斗吧)」这类泛化的祝福语,也有便签墙,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便签排列成一个产生意义的形状,拼凑出几个醒目的大字:
Fight!青学!
什么?原来这里是青春学园的大本营吗?这几天经过疯狂补课,我已经对全日本中学生网球界的大致格局有所了解,比如青学是最重要的对手学校之一、里面有几位幸村十分在意的选手、终有一天一定要再次决出胜负云云。
“总是听我说这些会不会烦?”他发起自省,“感觉说着说着就会不自觉地扯到网球上面去。”
“没关系,我很喜欢听,真的。”我说的是实话,细数了一下学生生涯参加过的社团:合唱部、茶道部、书道部,加上现在的读书俱乐部……听起来虽然很有内涵,可是跟热血毫不沾边,“有时候也想体验一下,大喊着‘友情’‘羁绊’‘未来’‘梦想’然后怀着必死的决心朝对手全力回击一球的感觉!”
“网球不是那么歇斯底里的一项运动吧。”第一次,我瞥见他的神色里出现了难得的动摇,“应该,不是的。”
我还没看过幸村他们的比赛,听苑子说“是各方面都超越人类的想象力的视觉盛宴,以我的语言能力无法进行转述”,这勾起了我的强烈好奇心,我一定会睁大眼睛认真看完全程不漏过任何一球的。
偏题了,赶紧回到青学这边来。
就这样,在拍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照片后,我的相机里终于出现了一张清晰的人像。此人穿着简单清爽的白衬衫,前发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头发长到耳根那里。眉毛和双眼都是如弯月般轻柔的弧度,对着镜头的那一刻,嘴角牵挂着不自觉的微笑。
照片里的人走出来了,问,你在拍照吗?
我后知后觉,吓得把相机一扔:“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拍到你的,我现在马上把照片删掉。”肩带发挥了它的最大利用价值,才免了相机粉身碎骨的结局。
“哈哈,抱歉,我吓到你了吗?”该人说道,“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可不可以暂时帮我拿一下这些东西?那孩子好像需要帮助。”
需要拿着的东西是网球包还有一本叫做《好兆头》的小说,封面绘着对立的天使与恶魔;而那孩子,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抬起头,是一只被困在树上的小猫,看见我们一接近,立刻发出了可怜的小奶音,像在哀嚎。
“你应该也是选手吧,万一从树上掉下来受伤就不好了,还是交给我吧。”我把相机摘了下来,“帮我拿着这个就好。”
“没问题吗?”他看起来有点担心,“这棵树有点高,看上去还是有些危险的。”
我伸出大拇指:“放心。”爬树作为我的童年经典项目之一,对我来说不在话下,与其并列的还有板羽球、破魔弓、木刀还有风筝。实际上,我还会悬挂攀援呢,不过为了维持淑女形象就不表演给大家看了。
观察了一下树上的地形,我很快确定了救援路线。在攀上了一根树杈以后,我确定它是稳当且安全的,只是细细的枝条总会在途中抚弄我的脸,弄得我直想打喷嚏。
“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见少年在树下喊我。
“真的没问题!”我跃上了最高的树枝,尽力维持着平衡,一只手环抱着树顶的枝干,虽然触感上来说坚固粗糙,此时此刻却可以感受到它的纹理和力量;我一边前进一边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去揽住风的翅膀和双臂,空气从不同的方向袭来,偶尔带有树叶的香气,而目标物正抱着摇晃的树枝,眼看就要坠落的时候,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的后颈,接着把它放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了。”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下巴,而它则是回应似地舔了舔我的手指,接着用“喵喵”两声提醒我俯瞰面前的景色——
我能看到天际线和浮云在空中飘动,视线所及甚至可以到达远处的湘南海岸,它的光辉与树海相互映照,风一吹,我的眼前就会泛起布满泡沫的青绿色海浪,在那几秒,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掌控感,生理和心理都有种离天堂相当接近的感受。
只可惜我们被一只正在试音的蝉打断,不得不快速回到人间。
迎接我的是男生的掌声和赞美:“好厉害,跳下来那一下,像戴胜鸟一样。”
我伸出食指晃了几下:“嘻嘻,小菜一碟。”
“不过看起来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你已经被缠上了的样子。”
“呜哇——真的,扒都扒不下来。”又是一张猫皮膏药,你跟我家豪太郎是远方表亲吗?!在尝试了好几下以后,我只好放弃,“算了,那我就先把它带回去再想办法吧。”
“谢谢,那就拜托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赶紧打断他:“没关系,不用麻烦你,我家里也是养猫的,放心交给我就好。”
“好的。”男生睁开了眼睛,是漂亮的冰蓝色,一旦见过就绝对不可能忘记。在那一瞬间,我们的头顶是沙沙作响的、某种硬叶的磋磨,节奏斑驳而缓慢,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搭讪你的意思。”我必须郑重声明这一点,“请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据说每个小说里,只有拥有名字的登场人物,才算得上真正故事角色。有了名字后,无意义的动作也会变得有意义,随口间的话语也会更长久地停留在空气里。
……我身为本书女主角,有记下每一个出场人物的义务!(对不起,是思考过度导致的胡言乱语)
“啊,我想起来了,”神明大人!感谢我出色的记忆力,“不二由美子姐姐的弟弟,不二周助同学对吧?”
“是我,好久不见,宇贺神真弓同学。”
“真的抱歉,因为上次见面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我记得是小学四年级的那一个暑假对吧?”
一切记忆都瞬间清晰了起来。
那时的我才10岁,真纱姐姐14岁,而由美子姐姐已经是个18岁的大学生了。
谁懂啊!对一个10岁的我来说,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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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多么神圣的数字,不二由美子注定要和我遇到的所有同龄人甚至是我那略显懒散的亲姐姐区分得更开,在一堆小孩里脱颖而出成为我唯一的女神。别人还徘徊在狭隘闭塞的自我中心而她已走到开阔明亮,当大家都还处于中二期时而她宽厚谅解还替人伸张,甚至附和小女孩对偶像的迷恋“真巧,我也喜欢这个组合来着”,更不要说还对我委以重任。
“真是抱歉还让两位远道而来,虽然是在家里,但是姑且算是我的第一个个人工作室,清祓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没事,由美子前辈,尽情吩咐就好,因为你给了我们很多钱。”
“姐姐,你认真一点好不好!——由美子姐姐,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是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谢谢真弓。”由美子姐姐没有像大人哄小孩那样摸摸我的头,而是一直微笑看着我,一种恐怖的降维打击,青少年的救世主,干旱时的天降甘霖,风浪里护航的使者,噩梦惊醒时枕边的小熊。为了她,我什么都会去做的!
准备好了盐、纸垂和笹之后,我就开始了在这幢房屋里的探险。陌生的环境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而且我的耳朵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乐器的声响,不会真的在闹鬼吧?!我寻着声,爬至高高的窗台四处张望。然后看见了隔壁房间的窗口。某个角度的空隙间,镜子折射出远处的房间。不知在哪个房间里的人,被几扇镜子映对着,曲曲折折,最后被我看见。
是手风琴先映入眼帘。环抱在胸口,左右按键,然后鼓动风箱而传出音符。十来岁的少女臂膀不够宽广,努力地抱着琴拉动着。分合。分合。分分合合。
音乐随着她的肩膀浮动,声色崎岖,并不流畅,但是我听出来了,是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
少女察觉了我的目光,忽然停下演奏调转脑袋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睛微微上挑,明亮从容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射过来:“你还是别趴在窗口比较好,会掉下去。”
“呀!”被发现了,“不好意思,打断了你的演奏。”
“这种程度说不上是什么‘演奏’,我只是在准备音乐课的考试,而且成果就和你听到的一样。”她笑着说出一些很直接的台词,“很难听。”
“不不不,只是节奏有点问题,而且你乐谱好像读错了。”我跳下窗口,“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吧。”
“那就麻烦你了,请在那里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
就像我先前说过的,女孩子的友谊是特别容易建立的,只要彼此给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了。那个下午我们还讨论了不少东西,比如音乐,她更喜欢用唱片机而不是耳机听音乐,收藏里有许多古典乐和爵士乐;比如读书,她从图书馆借阅了不少神话故事,这点相似的品味让我认定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比如还有,关于由美子姐姐一切的一切,我统统都想知道。
“你喜欢由美子姐姐?”
“当然喜欢了。”
“嗯……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
“感觉你会失恋,早点放弃吧。”
“你在说什么啦,不是那种喜欢!”
“哈哈,我知道,只是开个玩笑。”
“不要开这种玩笑,很吓人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真弓,汉字写成‘真实的真’和‘弓箭的弓’。”
“我叫不二周助,记忆的方法,”她想了想,“我是一台很乐于助人的Fuji相机,这么记忆的话一定忘不掉。”
“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么记别人的名字呢?这可真是太失礼了,还是让我写写看——”
不,二,周,助。
嗯,应该是这么写没有错,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我的常识没有出问题的话,这是不是一个……男生的名字?
这时候,突然出现的由美子姐姐证实了我的猜想。
“哎呀,真弓,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她隆重介绍道,“这是我其中一个弟弟周助,你们应该是同岁,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不过看到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我就放心了。”
……
最后,我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个房间,并且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第二回。
35.[035]
“其实我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真弓……同学。”不二周助看向眼前的人,“没关系,已经是过去很久的回忆,你记不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对于我来说,它并不是不重要的,他想。
那是个高烧频发的夏天,他躺在床上,头上贴着触感很像果冻一样的退烧贴,做了许多冰凉又炽热的梦。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一片海蓝色,像是在海里浮潜,随着深度的加深开始产生的氮醉一般的生理反应。呼吸困难的感觉并不真切,不真切到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视野里到处是水,闪着一连串闪烁的光。在那一串闪光中,他确信自己有那么一秒看见了神明的影子。不二周助会游泳,在梦里也一样,但他不想离开这片海域。哪怕水开始流走,干燥的空气开始压迫一般地逼近。
“啊,你醒了吗?”这是宇贺神真弓踩进他回忆里的第一声。他睁开眼,对上了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和心神不宁的眼睛,他这才发现她瞳孔的颜色很深,能将所有的亮光全部妥帖地收纳,“是我吵醒你了吗?抱歉,我只是想替你换一下退烧贴。”
“嗯,醒了。”
“现在还会冷吗?”
“不会,我感觉自己现在在出汗,好热。”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起码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
“在做噩梦吗?”她问他。
“不算吧。”
“可是你喊得好可怜。”
“喔?我喊的什么呢?”不二偏一下头,很有兴趣地问。
“‘欠你的五万円下个月一定还’之类的……好吧,抱歉,我编不出来了,其实没太听清楚。”
对话显然还不应该就这么完结,他稍微调整了一下睡姿,但是四肢仍旧无力,于是他只能把头转了个向。
“你的占卜课结束了?”
“嗯结束了,不过今天天气预报说等会儿要刮台风,所以今天可能又得打扰了——哦,对了,由美子姐姐和裕太君先出门买东西去了,希望能赶在下雨之前回来。”
“最近总是在刮台风。”他的声音很轻,“那你今天会留下来吗?”
那年的雨季极度漫长,城市里充满了沉黯的雨,交错驳杂,把一天一天的分界线洇得模糊不清。而正式拜不二由美子为师的宇贺神真弓还得穿梭在两座城市之间,时不时就会有不得不留宿在家里的状况发生。
“是的,今天又得打扰了。”她重新坐回书桌前,背过身去抓起笔,“但是我不会吵你休息的,我就在这里写作业,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叫我就好。”
“现在就有需要。”他马上说。
她再度转过身,脸上带着“你讲真讲假”的狐疑表情:“您有什么吩咐?”在和人对话的时候,好像必须要对视才行,像是有一种一心不能二用的强迫症。
“不用特别照顾我的,旁边的书房环境更安静、光线会更好一些,你可以去那里学习。”
“我在这里会让你感到不自在吗?”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问。
“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感觉不自在吗?总感觉第一次见面以后你就在有意地避开我,我们之间的氛围好像很微妙呢。”
“犯规了,是我先问的,所以你需要先回答我。”
一阵狂风吹过来,脆弱的窗玻璃开始吱吱嘎嘎地响。如果这是一本小说,那么戏剧冲突的临界点越移越近,两个人都预期着,企划着,回避着,僵持着,直到最后,有一个人回答了“是”。
是的,他很不自在。
不二周助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正在练习音乐考试的曲目,那首名曲的节选片段有点难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曲不成调的程度,为了不打扰到正在工作的姐姐,他使用的是家里顶层的阁楼。那是一间用以存放杂物的地方,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在脚边出现些什么,有点像充满刺激和未知的惊吓盒。他曾经为了完成研究光学原理的实践作业调整了家里各个镜子的角度,使自己置身于某个特定的位置就能看到另一个房间的人正在干什么,他还把这个把戏当作魔术表演给了弟弟裕太,后者果不其然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宇贺神真弓的身影就是从那个房间里的雕花铜镜上突然蹿出来的,当时她穿着雪一样白的巫女服,皮肤也跟雪一样白,手上拿着不知名的道具,真实还原了某些恐怖片里令人心跳砰砰的场景,可惜本人好像没什么自知之明,不仅跟他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还对自己的光荣事迹颇为自得。
“很帅吧,这个房子里所有邪恶的东西都会被我赶跑哦!”
“很帅。”并不想扫兴,所以他选择用天真的问题来吹捧她,“你是我们家的守护神吗?”
还是憧憬着神话的年纪,可他对“上天是否真的会派遣一名介于神与人之间的守护者来守护他”这件事情始终存有疑虑;不过如果真的出现了,哪怕她比较看起来更像鬼小姐,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的想法总是像这样一环套一环,充满着某种有趣的相悖。
有趣的是,她更有趣。
“被你发现了,正是在下。那你知道召唤我的方式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神话里不是有记载吗?只要你能说出那位神祇的真名,就能制服祂。所以知道了我的名字就可以召唤我啦。”
但是为什么,明明完成了交换名字的仪式,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遥远了起来呢?反而是弟弟裕太跟她之间的关系肉眼可见地越变越好了。
自家弟弟是不擅长和异性相处的类型,起初对待这位客人的态度总是能躲就躲,碰到面也只敢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地打招呼,甚至发生过因为一不小心在浴室门口撞见正开着吹风机哼歌的少女,吓得满脸通红落荒而逃后一脑袋撞上墙眼冒金星倒地不起的惨剧。
“裕太君,你没事吧?”
“我我我我我没事,请你不要靠近我!”
可惜本人对此还是没有任何自知之明,而是将“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游击队战斗真诀熟练应用于人际关系中,才短短几天就将称呼从“不敢直呼其名”强势升级成为了“真弓姐姐”,友好指数直升五颗星。名字后面加“姐姐”,有种被罩着的温馨和安全感,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才有特权使用的称呼,他使用不了;与之相对的是“小真弓”,名字后面加“酱”,有种浑然天成的喜爱和亲近,这便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才能使用的称呼,他也使用不了。
作为老二,还是同龄人,如何称呼对方注定是一个微妙的课题,只是那个突如其来的事件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位置有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可以在情绪失去控制的时候直呼其名。
于是在看到身上带伤的少女和毫发无损的弟弟一起坐着警车回来的时候,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叫了两个人的全名。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有时间去看两个人各自的细微表情,它们比语言本身诚实太多。
宇贺神真弓瞬间变成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人造LED的暖黄强光下,她的睫毛像蝴蝶一样降落在脸颊,颤巍巍的,随时会被惊走的样子。
不二周助感觉那些鳞粉都扑簌地落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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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心里,呼吸变得急促,眼睛也像过敏一样红痒肿胀起来,他极力维持着情绪的平静:“你们两个有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青少年之间的争端,有一群食肉动物将不二裕太拢在墙角,扬言要将他胖揍一顿,正巧经过的真弓姐姐箭步冲过来挡在他前面劝架救场,结果在一阵推搡之中不慎滚落台阶,好长时间都没能站起来,那群人就这样吓跑了。没什么大伤,只是某些部位这阵子要遭罪,在不二周助的再三要求下,她只能将火力最集中的部位——膝盖和小腿展示出来,触目惊心的青红紫,整片整片地化开,好像斑驳的调色盘。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她其实不是什么守护神,而是凡胎肉身。他摸摸这里,又碰碰那里,问她痛不痛,然而她咬着牙不愿意松口。
“你现在的表情好凶好危险,有点像塔罗牌里面的十四号‘死神’。”真弓抬起头,语调因为疼痛稍显得没有那么雀跃,尾音还是上扬起来的,就连这个时候想传递出去的信息都可以分类至“开朗”“乐观”那栏范围。
“你也不一般,”他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道,“我们是同类,都是危险分子。”
他没说错,虽然他对塔罗牌的了解不是很全面,但是仍然可以标记面前的人为黑桃级别人物,无论洗过多少次牌都会重复抽中,像塔罗牌里的第十号命运之轮,危险程度持续升级中。
“我会去教训他们的。”
“我不能阻止你用暴力解决问题吗?”
“很遗憾,不可以,因为他们伤害了我重要的人,必须奉还回去,这是原则问题。”
“那你加油,尽量不要输,然后让他们向我们道歉。”
是第一次,她听见那个对于胜负不太执着、连玩Monopoly都会随意放水的少年很认真地向她发誓——
“嗯,不会输的,我向你保证。”
……
回忆里的回忆走向终局,如果用一首曲子的曲式结构来比喻,那就是他把主歌旋律后置了。
开始下大雨了。
她起身将窗户全部关上,外面变得漆黑一片;留神去看,城市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去听。厚厚的玻璃,把密集重叠的雨声削减成一幕鱼龙混杂的白噪音。
可即便如此,雨的气味和声音还是能渗透进来,被沉甸的雨的气味浸湿的床单勉强负荷起青春期的重量,她走向床前,把温度计从他的身体里取出来,少年呼出的热气和直而硬的空调冷风一齐打在她的手上,她感觉到了一种排斥。
“37.8℃,好像稍微降下去一些了,但是一到晚上肯定还是会反复,不过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的。”她补充,“哦对了,其实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不自在也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我想我们以后应该都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不二周助轻轻摇了摇头。退烧药起效果了,他一下觉得晕眩,一下丢掉了好多本来可以想说出口的话。水汽升腾上来,像海平面上升一样让人绝望。说起来,他连宇贺神真弓泛白又泛红的指节都记得那样深刻,却想不起来桌上日历的数字。
“没有哦,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次睡过去的时间有点长,等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就像是仲夏夜的梦境一般,是某个爱恶作剧的精灵为了激发艺术家的灵感,朝女主角的眼中滴了一滴魔法花汁,让她只充当迷路的缪斯。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而且正好相反。
我可能。
36.[036]
我们到底是在哪一个夏天突然长大的呢?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试图从他的眉眼里找到过去的影子:“怎么会不记得呢?之所以没第一眼就认出你,是因为……你长高了很多!”这可是实话,刚认识的那年我们可是还在同一起跑线呢,没想到不二周助居然在暗自发力偷偷窜高,这应该算是背叛行为吧。
他朝我微笑,鬓发被微风吹到耳后:“可能是因为坚持打网球的缘故吧。可是长高这件事情真的很疼啊,半夜睡觉疼醒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很不好受呢。”
“是真的,我现在都还能想起来那种痛感。”
我回想起十岁时的那场生长痛,半夜里蜷起小腿睡不着,大睁着眼睛盯着还在工作的由美子姐姐,被姐姐发现了以后她就会放下手里的工作,坐到床边帮我揉着发疼的小腿,陪我聊各种各样的天,做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梦。
十岁的我有点小小狂妄,常常想我以后应该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毕竟我聪明,意志坚定,行动力强,对一切感兴趣,也愿意学习一切。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周围的人对于我的期待仅仅是考入一个不错的大学,这简直过于标准——无聊或平庸的另一种说法——当一个人拥有伟大的资质,就绝不应该埋没自己。我也许会成为一个肿瘤医生,治愈人类生理上的绝症。或是成为一个考古学家,发现世界第九大奇迹。而现在我已经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比如学会了自己打校服领带,一分钟做60个仰卧起坐,走到哪里都有很多朋友。在外人看来,我的生活好像一个自洽又和谐的圆环。
“可是真弓,我感觉你看起来并不开心。”由美子姐姐充满耐心,“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正在纠结的事情呢?”
是的,诚如由美子姐姐所言,我内心仍然觉得有缺了一块的感觉,这种感觉并没有强烈到可以称为“少年维特的烦恼”,只是一些仅在晚上显现的小情绪,像是冰制成的尖锥,看着锋利,却剔透到脆弱,太阳一出来就会融掉。
我向不二由美子坦白,我的占卜其实始于一场谎言。
对我而言,说是天赋其实有些夸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可以看透他人,不同于真纱出生就自带的预言神力,我的“理解”更多的偏向于一种与他人的共振。人情寒暄底下的暗流涌动,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听见那些微弱的水流声。家里的宽松教育使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上演窝里横,可外面的世界并不一样,融入学校以后的我仿佛被一个扎了过量天线的基地台,时时得接收讯号——这句话是这个意思,那边的空气好像有些不对劲,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太好,没有人特意指导过我,可是我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和别人打交道。
直到上小学以后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年段里有一个被大家欺负的女生,来源已经追踪不到了,只是因为有人说“接近她就会倒霉”,结果她就真的成了“扫把星”。准确来说,这种倒霉完全是人为制造的。总有人故意插队在她前面,或是装作不小心把没吃完的餐盘扣在她的桌子上。锅炉在后厨轰轰地运转,青少年体内无处发泄的恶意也在劈啪作响地燃烧。
我想了很多办法跟她搭话,但都显得很刻意。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从真纱那里获得了我人生的第一副塔罗牌,我一张一张看过去,有一张牌叫做“星星”。画面上描绘了一位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她的周围常常有星星闪烁,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象征着无限的可能性和愿景,所以我很有主见地告诉她——
“星夏树同学。根据占卜结果,我们班只有你一个人名字里有星星,你一定就是给我带来好运的那位the only one吧!”
“是……真的吗?”像是被我过于直率的发言吓到,她有点不好意思,试图把手插进并不存在的校裙口袋里,“像我这种人,也能帮到忙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哈哈哈‘幸运星’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带来好运吗?”我借着开玩笑的契机把我的真心话说出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要星同学你好好的,我也会感觉到幸福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完全把我的话听进去。从那一天以后,她好像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忙碌到甚至有人用“扫把星”起哄她,她也不再搭腔,只会头也不抬地回答“抱歉,我正在忙很重要的事情,可以不要打扰我吗”,反而搞得那个人在所有人面前下不来台。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忙什么,考试的前一天她把我叫到图书馆门口,把一个装满折纸星星的瓶子递给了我。
“宇贺神同学,玄学方面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但是看书上说一边折1000颗星星一边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她握着我的手,笑着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天天开心!”
好朴实又动人的心愿,我感觉我的眼眶在发热,如果不控制一下很有可能会哭出来,只能很用力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我们都要好好加油!”
这些星星碎片使我感觉到我和眼前的少女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链接,在未来无论成长为怎样的人,我永远都在和她产生着共鸣,不管什么时候,遥远的相似性都能把我们拉扯在一起,并且只要我需要,我就能立刻回到少女时代,趴着桌子午睡醒来时发觉学生证的硬壳突兀地硌着小臂的那个瞬间。宇宙许诺我们可以永远选择把破碎的心拿到这里来修补。
……
“总之,如果我不钻研占卜,她就要从‘幸运星’重新变成‘扫把星’了。由美子姐姐,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请让我向你学习占卜。”
“当然了,拥有这样了不起的才能,真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占卜师的。”由美子姐姐将我爱怜地揽在怀里,“还不想睡吗?明天早上会起不来的。”
我短暂地被她身上的馥郁香气包裹,有点像裹着露珠的水生植物,我靠着她的肩头,虽然感觉眼睛很困,可是我舍不得闭上。
“不想睡,我还想和姐姐多聊会儿天。”
“好呀,”她问我,“在我们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超级习惯,裕太君对我很好。周助君也不错,如果不往我的乌冬面里放辣椒我会对他更好一点。”
不二裕太是个容易害羞的男孩子,总是强装自己是个有气势的大和男儿,最后却只是一股脑把家里冰箱里的甜品塞到我手里抛下一句“都给你”以后紧急跑开,禁忌词是拿他和他的哥哥作比较,比不了一点,哪怕只是感叹了一句“周助君你房间里书好多”,他就会马上告诉我“我房间里书也很多……漫画也是书”!
随着关系变好,他也在无意的时候和我说出了真心话:“老哥是天才,什么都做得比我好,我去到哪里都是‘不二周助的弟弟’。”
“这种心情我可太了解了,我的老姐也是天才,所以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天才的妹妹’。”虽然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生过气,但是为了渲染气氛,我只好大吃三口草莓蛋糕,“没事,如果你需要我的支持,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真的吗?”他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我,“你有什么作战计划吗?”
说实话,以下犯上这件事情我并没什么经验,几乎是把全身上下的坏水都燃烧殆尽以后,我挠了挠头,出了个好馊的主意:“趁你哥哥睡觉的时候我们去偷袭他,在他的肚皮上下五子棋,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就这么做吧。我之前从来没想到这种方法,真弓姐姐,你果然胆识过人!”
什么?你居然真的敢赞同我?而且连这种恶作剧也没做过,你根本超级尊敬你哥哥吧?看着不二裕太纯真的笑脸,我如此腹诽。
在柔和的晨光洒进房间的角落时,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梦境中的精灵。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对某个美好梦境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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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准备做坏事的我们来说,他在梦中微微颤抖的眼皮,就像扇动翅膀的云雀,每一次轻微的震动,都让我们为有可能到来的风暴心惊胆战。风把床头没合上的书页翻得哗哗响,我心里的幻灯片也在狂闪。
“姐姐,要、要不还是你来吧?”谁料不二裕太这家伙关键时刻竟掉链子。
“裕太君,你要让一位淑女动手去掀男生的衣服吗?”我友情提醒他,就算是恶作剧,也要讲究男女有别的基本法。
“好吧,那还是交给我吧,如果被发现了你就赶紧逃跑。”他视死如归。
“呜呜呜好感动,”我抹了两把不存在的眼泪,“放心,有难同当,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还是快点动手吧,否则他就要醒了。”
“马上。”不二裕太深呼吸了一口气,几秒后,他猛然看向我,“刚才是谁在说话?”
“不是我,”我赶紧否认,“我以为是你!”
“我也以为是你!”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床头,半梦半醒的美少年正在揉着眼睛,挂着真诚又好脾气的笑脸向我们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两位。”
我和不二裕太就像被美杜莎瞪了一眼的可怜勇者,已石化在原地。
“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们两个一齐摇头。
“那我可以说话吧?”
我们两个一齐点头。
“裕太你先出去,真弓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两个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摇头的是我。
“可以不听吗?”我朝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不可以。”他也回我以同样灿烂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不二裕太关上门的时候没有忘记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像是在说:我以后每年都会带草莓蛋糕去看你的。
谢谢你的好意,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其实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一清二楚,自从来到不二家,我可谓坏事做尽:霸占别人的姐姐,教唆别人的弟弟,现在这个别人要反过来将我清算,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告诉他——
“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就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了?好啊,欢迎你。”
“那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不行,我已经是由美子姐姐的弟弟了。”
“哥哥……也行?”
“那也不可以,因为我是裕太唯一的哥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的‘欢迎你’完全就是在讲鬼话嘛。”
“成为我的家人有很多种不同的方法,你再好好想想。”
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又想逗我,可惜早已被我看穿。
“啊,这,不太好吧,”我故作害羞,“虽然小舅子是有点不好相处,但是如果是和由美子姐姐结婚的话,我会排除万难的。”
“你的玩笑开这么大,等一下是不想和我一起去神保町的旧书市场了吗?”
“等等——你要带我一起去吗?你真好!”
“哈哈,我不是那位‘不好相处的小舅子’吗?”
“我说的是裕太,您别往心里去。”
一起搭上回家的巴士的时候,他把我手上的书都接了过去,然后对我说:真弓,可是我知道我们不可能真的成为一家人,因为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你是要走的。
他说得没错,哪怕那个夏天仍然留有沉甸甸的分量,我也不能停留在原地。
涵盖整个色谱的塔罗牌。植物。植物之中的仙人掌。蝴蝶效应的起因,混沌的初始。草莓蛋糕上的奶油裱花。笨蛋。来不及做坏事就被抓包的笨蛋,分不清好歹的笨蛋。模糊的边界,奇迹的总和。
即便我的心里始终留恋着那个与世隔绝的夏日,可是我现在,已经不会再有生长痛了。
37.[037]
离我最近的2月29日是一个冷凉的冬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晨间新闻过后,主持气象节目的年轻女士用甜美的声音告诉我们,明天,会有一场雪。
就在那个暑假大概过了两年以后,我再次来到了那间房子前。
在一排的独栋里,只要看到窗台上的仙人掌就可以停下脚步了。房子本身轮廓简单明了,没有繁复的装饰,但就像是一个温馨的怀抱,哪怕是冬天的时候造访,也能感受到夏季留下的余温。这是属于我记忆里的一块安宁的结界,仿佛多么猛烈的强对流空气经过的时候都会在这里减速,我躺在地板上的时候,一块块阳光在地板上和我一起做着燃烧的白日梦,手风琴的旋律从夏日金黄色静脉的深处汩汩流淌;偶尔是钢琴,不断重复弹奏着两三节副歌,在这个家里借宿的时候,练习曲的声音总是陪伴着我。
“起一个大早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给不二家的小子过生日?”真纱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把自己的脸颊埋进红色的围巾里,“结果还不在家,我下次看见他的时候真的会在他头上撒把盐。”
“又不是专程来过生日的!我们今天不是还要去东蛋看演唱会嘛,你看,早点过去,说不定我们还能排队买周边。”
“傻妹妹,你到底有没有和别人约好啊?”
“算、算是约好了吧。”我紧紧怀抱着手里的礼物,一个玩偶熊,面对姐姐的牢骚,我只能微笑,“不过一家人出国旅行都不在家的状况我倒是没有想到啦哈哈哈。”
“真是的,就不会留个号码吗?”
“我有留啊,家里的座机,我还没有手机号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提前跟由美子前辈确认一下该有多好。”
“不行,那个人很敏锐的,事先跟其他人说好的话一定会被他发现的!我想吓他一跳嘛。”
“拜你那可怕的胜负欲所赐,现在好了,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了。”真纱敲了敲身边满满当当的邮箱,“怎么办,你的礼物看起来已经塞不进去的样子,要放在地上吗?或者给他留个纸条?”
“不了吧。”
这个礼物是我挑了好久才决定下来的。棕色的小熊有冰蓝色的眼睛,嘴角还有一抹坏笑,既可爱又机敏,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我一看见它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它了。
可是,现在……
我想象着小熊站在下了雪的前廊等待着主人回家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发软,于是我毅然决然地摇摇头:“我突然觉得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不想送给别人了,就这样决定了。”
而且我再也不想来到这里了,由美子姐姐、裕太君、淑子阿姨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明彦叔叔虽然常年在美国工作没见过面,可是听大家的描述一定也是好人,综上所述,这个家只有一个人最坏了!
“我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反正你也听不见,我轻轻撂下这句话以后转身就走,再也不会回头,我当时以为自己这样真的很酷,直到听见真纱在后面喊我——
“走反了,去东京巨蛋的巴士在反方向。”
这句话也让我彻底冷静下来了。
其实我不应该生气,我是谁啊,我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连一起过生日这种事情都强求呢?我没有资格的。但是这件事情,明明是我们说好的不是吗?
“小弓?”姐姐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抱紧我,“没事吧?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众所周知,有时候难过的时候也没那么想哭,其实是被身边的人用最亲近的昵称呼唤的时候最想哭。我自认是个坚强的人,被一群不良少年围堵推下台阶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流,哪怕伤口真的真的很疼,我有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忽视那种痛感,全身紧绷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可不二周助给我上药时的表情真的很凶,所以我只能用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听由美子姐姐说,你的生日是2月29日。那你平时是怎么过的?”
“就,四年过一次,和奥运会一样。”
“有点吃亏了,你想,像我们生日每年都可以许三个愿望,那你四年才能许三个,总体数量不就落后了吗?”
“你这个思路我之前没考虑过,不过我每次许愿的时候都会许很长,有一次让裕太给我唱了十遍生日歌,唱到最后他发脾气罢工了。”
“你的愿望,还真长啊。”
“哈哈其实我早就许完了,只是看他认真唱生日歌的样子太可爱了,想听他多唱几遍而已。”
“……你好无聊,我是裕太君我也会生气的。”
“说到生日,虽然下一次还要两年以后,但是我现在就想好了。”他低着头,表情专注认真,“真弓,下次生日,我能和你在一起过吗?”
温和的夜风透过窗子流泻进来,房间里充满了远处城市夜景的反光。这些被吹进来的远方明亮的色彩,有一瞬间悬浮在空中,没多久它们就散了开来,没入四周蓝色的阴影里。
“好啊,这有什么困难的。”我立刻答应了下来,“不过,两年以后……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当然记得了,”他笑眼弯弯,“是下棋输了就会缠着人、背后打小报告、没有姐姐陪着晚上就睡不着觉的家伙。”
“喂!我真的会打你哦,虽然很谢谢你帮我包扎。”
“不客气,等你的伤好了,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挑战。”他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好了,不闹了,赶紧睡觉吧。”话是这样说,可是他只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盯着我看。
我被这个直直的视线盯着有些不太自在,只好扯过被子把大半张脸盖住:“我是要睡觉的,可是你怎么还不出去?”
“姐姐今天会很晚才会回来。”他突然对我说,“让我代替姐姐陪着你吧,如果你会疼的话,就随时叫醒我。”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真弓,拜托你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眼里闪动着脆弱的火焰,“我是真的对你感到很抱歉,让我做点什么吧,否则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哎,真是个有责任感又固执的好哥哥。
“……那好吧,”我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沿,“坐过来吧,念书唱歌或者单纯说说话都好,你就负责让我赶紧睡着吧。”
“好的,大小姐。”他带着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向我靠近,然后放轻了声音,轻得像落入水塘中的绵绵细雨,“快闭上眼睛吧。”
我感觉到有手指抵在了我的额头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拨弄着我的头发。我忍不住偷偷睁开一点点眼睛:窗外的夜色无边,坐在月光里的少年用另一只手举着神话故事书,他的周身被浸染了一层淡淡的萤光,凉风和无法落地的水汽搅在一起吹着他披散在肩上的柔软头发。我轻轻地向那道美丽的光晕靠近,然后就感受到了他隔着衣服的微热体温,和他叹息一般的声音——
“很疼吧,摔下去的时候得有多疼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平凡的事件在时间中依序排列,像是串在棉线上的珠子。在线性的时间里,每个事件都有自己的前因后果,它们紧紧挨在一起,对我而言是青春的锚点,我凝望着它们,追随着它们,虽然偶尔会踟蹰,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步履坚定。
比如我再也不会唐突地出现在别人家的门口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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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由美子姐姐很快开立了真正的个人工作室,我也有了自己的手机,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见面了。
“我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那两个弟弟对吧?”由美子姐姐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告诉我,“尤其是裕太,应该特别想和你重新联系吧,但是他不太好意思开口,青春期的男生有时候好懂又难懂的。”
“没问题!但是我好像没有和裕太君断联过?每年新年的时候,他都会用家里的座机给我打电话,不过他不太说话,感觉好沉默,一直都是我在尬聊。”
“啊,是这样的吗……”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用我不太看得懂的表情仔细询问,“真弓,和你打电话的人,一直都是裕太吗?”
“当然了,姐姐,虽然有些事情我是记不住了,可我总不能弄错的吧。”
喜欢吃甜的人是裕太,喜欢吃辣的人是周助。
一起玩飞盘摔倒在地差点磕掉门牙的是裕太,一直用相机追着我们跑的是周助。
一直想方设法联系上我的人是裕太,不记得约定后来也杳无音信的人——
是你吧,不二周助。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是记仇的人,你看,就算见到对方的时候,我也花了一定的时间才把他认出来。而且更过分的是,我甚至花了一些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他,而完全忘记了他也是网球选手这回事。
“不管怎么说,周助君,”我甚至很快舍弃了略显隔阂的敬称,用回了童年里我最熟悉的方式,“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真弓。”我看到他将眼睛眯起来,从那里看世界,会不会变成一条细长混沌的线呢?我没头没脑地想。
“你一切都好吗?”
“嗯,很好哦。”
“裕太君也好吗?他今天也在吗?”
“他也很好,不过和我没在一个学校,中学组的比赛也不在这边,所以你今天可能见不到他。”他笑道,“裕太说偶尔会和你用邮件联系,你应该知道他的事情吧?”
啊,又被看穿了吗?经验告诉我我是吵不过这个人的,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遭殃,所以我赶紧搬出救星,也就是我怀里一直在好奇地望着我们的小猫:“这孩子,我得给它找点吃的,而且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们改天见面再聊?”随口说出的社交辞令,我觉得我们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好,”他点点头,“这次是真的对吧?”
“嗯?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反正我也已经知道了要去哪里找你了。”他指了指我脸颊彩粉的位置,“立海的应援还是那么吓人。”
“对吧,我们准备了好久呢!还有专业的军乐队和啦啦队表演,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过来看啊。”
“我以前不知道你对网球也这么感兴趣。”
“说到这个,之前我也只是选修课的水平,其实是最近才变得很感兴趣的。”我向他解释,“是因为我男朋友和好朋友都在打网球,所以……哈哈,我也会跟着偶尔打两下。”
“男朋友?”
“男朋友。”原来如此,任何人听到这个词语都会忍不住八卦一下,我也能理解,“他打网球很厉害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同场竞技。”
而他沉默地看着我,这让我忍不住怀疑我自己。
是……男朋友没错啊!难道我有男朋友是一件这么令人震惊的事情吗?有点太打击人了吧。
等到我将所有能忙的、不能忙的心理活动,都忙完之后,我只能无助地站在另一端与他对峙。而他终于开口说话。
“你该走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38.[038]
没什么可紧张的,不管关东大赛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大赛,都只是把平时训练的日常结果展示出来而已。对于立海大网球部的全体来说,哪怕是进行比赛的日子,该完成的训练也并不会落下。
“注意你的发球动作!”幸村精市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他指着一名正在练习发球的部员,双眼紧盯着他的动作。他的手一边比划,一边讲解着技巧。“重心需要再放低一点,发球时腰部要适当旋转,发出的球才会更有力量。”
那位部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按照他的指导来进行。幸村在旁边耐心地观察,一边不时走近进行细致的调整。每当部员的发球稍有进步,他都会给予鼓励的微笑和简单的肯定:“很好,这样就对了。”
“幸村部长。”
“你说。”
“我想向你请教接发球的技巧。”
“藤井对吧?我记得你才刚开始学习网球三个月对吗?”
“是的部长!”
“大家,停下来一下。”他的声音穿透了训练的喧嚣。他向场地中央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示意所有队员集中在一起。队员们立刻停下动作,纷纷围拢到他的身边,脸上写满了期待与专注。
“我知道你们可能都和藤井有一样的问题,我在这里一并讲解。接发球不仅仅是技术上的要求,更是心理上的挑战。你们需要在对方发球的一瞬间,快速判断球的轨迹,并做出反应。”他对场地对面的部员示意了一下,“请给我一个球。”
他示范了一次完美的接发球,动作流畅干净,毫无瑕疵,球飞速地穿过场地。然后,他转向正准备接球的藤井:“试试看,放松,肌肉不要过于紧张。记住,眼睛要跟随球的运动,你的脚步要迅速调整。”
“多谢指导!”
对于正选球员这边,他的指令就会更加追求效率。
“今天我们第一轮的对手是樱井高中。结合柳的资料,最需要关注的是他们的第一双打。两个人都是技术全面的选手,但他们在底线的防守相对较弱。我们的策略是通过快速的边线变化来制造对方的空档。”他用白板笔在战术板上勾画出几个关键区域。他指着图中的两边,解释道,“我们需要利用对方防守的空隙,通过强力的角度球和深远的底线球来牵制对方,迫使他们移动。”
“丸井,你的任务是控制场上的节奏。发球局一定要保证质量,尽量将球打到对方的反手角落,迫使他们在接球时难以发力。然后迅速跟进,准备对方的回球。”
“是是是,遵命,”回答他的是丸井文太和他嘴里的泡泡糖,“一切都交给天才吧。”
“桑原,这场比赛你要负责控制中场的深远球。通过保持稳定的底线打击,压制对方的主动进攻。如果对方尝试进攻,我们这边就要准备好应对高吊球,进行反击。”
“了解!”桑原胡狼看起来也在绝佳状态里,无须担心。
“我要说的就是以上。”
离上场时间还有一段可以放松一下的休息时间。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屏保是恋人的照片和未回信息。
【来自真弓的温情提醒,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你就该进行深呼吸了。】
【不要紧张,昨天晚上我有很虔诚地进行祈愿,交换条件是“一个月以内都不会再熬夜”,这是多么伟大的牺牲,所以大家今天一定能够正常发挥的!】
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少女扑闪的睫毛,瞳孔的光泽和眼窝构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她还常常喜欢将长发披肩,任由它随风飘扬,仿佛她是一朵自由自在的花。在拍下这张照片的那天,家里的蕾丝金露开成了宝珠茉莉,恬淡的紫被静谧的白替代,玲珑的花瓣连缀成圆滚滚的花冠,像是在吐露芬芳的心事。幸村把它移植到庭院里上的花盆上,精心地照料着它,就和他每次回复信息时一样精心:长度、措辞、情意,确认每一句都准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以后,他才会发送出去。
比起来,如果用语言表达就会直率得多。
“这么快就要挂电话了?真弓你难道就没有很想我吗?”
“当然会想你啊!那个……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想你一会儿的。”
“一会儿?”他语带不满地强调了这个词。
“好啦,一整天无论睡着醒着都会想着你的~满意了吗?部长大人。我要去洗澡了,能不能先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空旷:“你现在已经浴室里了吗?”
“对,正在脱衣服,可是连衣裙的拉链怎么也够不到,我有点生气了。”她沉默了几秒,大概才想起来这样说话不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先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双手真的很不方便,先把手机放一放,洗完澡再给你打回去。”
可是电话并没有被挂断。他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但,只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似有若无般些许的、轻得像砂纸磨过薄荷一样的声音,是拉链。然后是吐漱口水的咕噜咕噜的响动。接着,他听见了有人踩在滑溜的浴室地砖上时所发出的那种“啪嗒啪嗒”的响声,可水声却迟迟不闻,不一会儿,听筒传来了朦胧的水声和轻快的歌声。
此刻幸村精市难得地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挂电话的权利一直默认是属于她的,所以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现在提醒这个粗心大意的人:喂,你忘记挂电话了。或者,他也可以主动挂断,这才是属于绅士的做法。然而他竟没有办法按下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键。
今でも八云神社へお参りすると
即使我现在到八云神社参拜时
あなたのこと祈るわ
也会为你祈福
愿い事一つ叶うなら
如果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
あの顷に戻りたい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原来如此,是森高千里的《渡良濑桥》,一首旋律很温柔的歌,被她唱得很动人,月也沉默,星也沉默,夜风也沉默,全世界好像只能听见真弓的声音,或许加上自己的心跳声。
“你还在吗?”
“我在。”
“那你在听吗?”
“在听。”
“哇,那你好变丨态喔,居然听我洗澡的声音,还听得那么努力!”
她骂得没有错,他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已经毫无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中隐隐在期待着想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就在刚才,他脑海里还十分诚实地默默描画着她手忙脚乱的画面,捂着拉到一半的连衣裙,大喊“请帮帮我”,然后他会很耐心地告诉她“不要乱动”,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无论是眼前还是心里的那道拉链,他都会按照她的意志,让它开开合合。
“我只是想多感受一下你的存在而已,因为我们独处的时间太少了,这样也不可以吗?”
“……好啦,真是说不过你。”
“那等一下睡觉也别挂电话——睡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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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得再确认一次门窗有没有锁好,因为你一个人在家我还是有点担心的。”
“知道了,我会的。你先睡吧,练习了一天应该累坏了吧。”
“……不然还是你先睡吧。”
“哈哈,是怕做很糟糕的梦然后被我听见吧?”她又沉默了几秒,“不好意思,我又在乱说话。”
如她所愿,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被水流声环绕着的心满意足的潮湿的梦境。
可能那个时候中的邪恶黑魔法终于生效了,今天他在编辑信息的时候总是被频频打断。
“幸村。最近总是陪我练习,谢谢你。但是——”只按下她的名字,他就被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节奏,一抬头,是丸井文太,他一边呼哧呼哧地正在做热身活动一边向他宣告,“我们会一路赢到底,不会让你上场的,你最好从头到尾都坐在教练席上!休想在真弓面前耍帅。”
“哦,那我可就要拭目以待了。”他回以微笑,“按照我的预测,今年要是在进决赛之前就让我上场的话……”
“文太,别再说下去了,否则只是自讨苦吃。”仁王雅治示意桑原胡狼立刻把人给拖下去,然后举起手机,“部长,可不可以看一下我的镜头?”
“在拍照吗?”
“对,今天早上一个不小心把那位宇贺神大人给惹了,”他咔嚓一声按下快门,“用部长来赔礼道歉的话,应该可以获得原谅吧。”
“喂,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手段?你能不能离她远一点!”丸井文太再次跳了出来。
“无可奉告,puri。”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暗恋的那个女生的名字在所有人面前彻底公开。”
“……”
“哎呀,会被那位拒绝吗?毕竟根本找不到契机跟她搭话对吧,很苦恼吧?要我教教你吗?”
“不想被刚失恋的小猪文太教学。”
“你这个狐狸一样的家伙也好意思说我?!”
这对同班同学立刻打作一团。
“不好意思啊,幸村君。”一旁的柳生时机恰好地解释道,“都是因为仁王君假扮成我混进了读书俱乐部的茶话会她们才认识的,宇贺神同学很善良地帮他算了一卦,结果说出了不得了的惊天内幕,所以才被记住了吧。”
“惊天内幕?”
“对,”柳生掐尖了嗓子,试图复刻出少女身上神棍与八卦兼具的独特气质,“明明这份心情都已经呼之欲出了,还不得不用力捂住,边边角角都(故意)露出来让旁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本人却不肯当面去开启这段缘分。拜托,这样是成不了事的啊!”
“也就是说,当前仁王有喜欢的女生,但只是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因此错失了不少机会。”幸村翻译了一下,“这句话有哪里说错了吗?每一个字都很对。”
“关于这点我也有同感。”
“各位的动作都太差劲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交不到女朋友对吧?”
“虽然你说的没有错,目前正选里只有你有恋人这件事也确是事实,但是这份堂而皇之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姿态,真不愧是你。”
“柳生,你的动作尤其差劲,特别是对于照枝同学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要开始吗?”
“……想过的,”虽然这种想法在柳生比吕士的心里就像一道航迹,翻腾起一小阵仅供观赏的浪花后就会归于平静,他仍然说了出口,“我也是,想过的。”
39.[039]
两场比赛结束得比幸村精市预计得还要快,用大获全胜来形容也不为过。
“太精彩了!虽然完全搞不懂球是怎么回过去的,不过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看完比赛以后我的脑海只有一个声音——”
“是什么是什么?”
“レーザービーム!!(雷砸比!!)”
“还请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宇贺神同学。”
大老远就能看到宇贺神真弓雀跃的表情,面色红润、神情舒展,围在她身边的人全都会因为她说出来的话而嘴角上扬,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幸村就在思考: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天赋?怎么可以做到把一个人的快乐弄出派对那么大的动静。明明只是二三十步开外的距离,她的身边却似乎流通着完全不同的空气。
要说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做到的事情,就是坦然接受恋人这种与生俱来的引力场一般的奇妙特质。当她开始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大家总是自然而然地就会迎上去,形成一种下意识的包围,就像泛滥的潮汐涌上一座森绿色的热带岛屿。美好的景观是造化的馈赠,美好的人则属于祂们个体本身,他不可能给“真弓”这个名字专制地打上个人的标签,这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幸村都是知道的。
只是——
大家都很闲?比赛结束了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有什么事情非要聚在一起不可?……怎么凭空多出来一只小猫?
靠在旁边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少女,单手抱着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正与旁人谈笑风生,比其他人的眼睛先找到了他,明亮从容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射过来,像是一颗用糖果制成的子弹。
“精市,你来了!不过让我仔细确认一下,”真弓伸出了手,可是偷偷扬起的嘴角已经暴露出了她的目的,找借口快速地戳了一下他的脸蛋以后,她才开心地宣布,“是本人,没有被奇怪的狐仙附体。”
平时一个叫得太顺嘴一个听得太顺耳,因此当真弓开口直呼他的名字的时候,全场都像被瞬间划进了个诡异的磁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有人要倒霉了,不知道是到处玩角色扮演大搞恶作剧的仁王雅治,是偷偷做了个鬼脸发出了好长一声“嘁”的丸井文太,是站在不远处对他们露出了暧昧微笑的众人,还是此时此刻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本人。
“指导比赛辛苦了。”她像变魔术一样递过一瓶冰饮料,“茉莉花茶,可以吗?”
“谢谢,我真的口渴。”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看到她怀里的小猫正在盯着他,于是问道,“这只小猫是怎么回事?”
“哦,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关于这孩子的事情呢。”真弓郑重介绍道,“它叫做麻由子,是我在附近捡到的。”
“麻由子(Mayuko)?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的命名系统是遵循某种逻辑的,从豪太郎就可见一斑。
“因为是真弓(Mayumi)和苑子(Sonoko)的孩子嘛。你不觉得有点像吗?尖尖的脸型像苑子,看起来很有智慧的眼睛像我。”
像吗?这小家伙全身黑得跟煤球一样,眼睛还是不友善的吊梢眼,此刻一边耳朵还变成飞机耳,估计它的小脑袋瓜里正矛盾地转着念头呢:“哼,又来一个盯着本喵公主的人类,搭理,还是不搭理?”最后可能答案是不想搭理,因为他看见它别开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看起来完全遗传了照枝同学。”他笑了一下。
“请注意你的措辞,幸村同学。算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照枝苑子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那我和真弓今晚就先把麻由子带回家,明天我们一起送它去做检查和打疫苗,等你比赛结束以后我们直接在医院会合,没问题吗?柳同学。”
“没问题,”视线一直停留在麻由子的身上的柳莲二转头看向她们,“两位家长,放心把令嫒交给我来照顾吧。”
“也就是说莲二要收养麻由子?”耐人寻味的人物关系。
“因为我亲戚家里是开饮食店的,苑子家的公寓没办法养猫,认识的人里面有养猫经验的人也只有柳同学了,所以不得不麻烦他。”真弓赶紧表示,“不过如果养两只猫真的很有负担的话,我会去把它接回来的。”
“接不回来的。”深谙内情的幸村告诉她,“真弓你有所不知,莲二是著名的资深猫奴,现在应该在心里打着快乐的算盘吧,小猫咪到了他的手上就没有还给你的道理。”
“是啊,麻由子是先学会珠心算还是《孙子兵法》呢?真是令人期待。”苑子跟着搭腔。
“一年后走上数据网球的道路。”
“两年后熟读夏目漱石,可以创作俳句。”
“三年后参加奥林匹克。”
“四年后成为总理大臣。”
“两位,请停止毫无事实根据的攻击。”柳莲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麻由子友好地伸出了手,“循序渐进,还是从最基础的区分平片假名开始吧。”
回答他的是麻由子呲牙咧嘴的哈气声和真弓“喂喂不可以攻击选手”的惊呼,前者在后者的制止下,虽然不耐烦,但还是闷闷不乐地向柳递出了柔软的小爪子。
“应该到人员更换的时间了吧,宇贺神同学抱了这么久手会很酸吧。”
“你就没发现它脾气不太好吗?”苑子提醒他,“还是换我来吧,否则明天连你也一起进医院。”
“没关系的,它就算伸爪子也没有把指甲露出来,只是想吓唬我而已。而且,”他挠了挠它的下巴,“有点小脾气也是很可爱的。对吧?”
“喵~”麻由子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好乖好乖。”
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拥有比谁都要温柔的心灵,这一点上,你们都是一样的。
柳莲二还记得与照枝苑子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两个人见面的地点是在楼道间,因为这样被人看见的时候也可以装作是擦肩而过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但是他愿意无条件配合对方的决定。
“这个给你,今天轮到你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精致典雅的本子,表情仿佛在分发数学试卷。柳接过来正要翻开,被她制止,“不要、不要在我面前打开它!等你回到家的时候再把它打开。”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强硬,她使用了比较缓和的敬语问句来调剂:“可以吗?”说着苑子自己都有点想笑了,再怎么讲究礼仪,情侣之间彼此使用敬语还是过于严肃了。
这一个记事本是两个人一起逛书店的时候拣选的共同财产,那时他们正式约会正好满两周,除了约定了一起去海边看日出,还约定了要轮流把这本日记填满——通俗来说,叫做写情侣手账,而今天他是值日生。
不得不说虽然喜欢阅读文学作品,但是抒发情感这件事情实在不是他的强项,所以更多的时候,他都把这个当作真的笔记本记录自己的数据观察,当然对象只有她一个人。
【照枝苑子,生日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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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女座O型血,喜欢的音乐风格是英伦摇滚,擅长钢琴但是唱歌跑调,最喜欢的电影是《安东尼娅家族》,所以未来的梦想是成为像玛琳·格里斯那样的导演。日常会佩戴隐形眼镜,喜欢收集耳环(注:不佩戴纯银首饰就会过敏),不擅长自由式泳姿。其实不擅长和别人吵架,每次和精市对决都以“懒得理你”结尾,但是事后总是越想越气。】
【网球部的柳同学,你的情报还漏了一条。】
【愿闻其详。】
少女的字迹和外表形成某种反差,是富有个性潇洒灵动的类型,不甘于被框在格式的束缚里,笔画之间的呼应让人感受到她书写时的心境。
【我喜欢的人叫柳莲二。】被划掉了。
【不行,就算是用写的,一看到自己写出的鬼东西我也还是会不好意思。】
【那就用英语书写吧。】
【好主意,那就——I love you.】
怪不得要在没人的时候打开这本日记本,因为这样他才能把脸砸进书里。
【To the moon and back.】他怀着极其认真的心意补全了这句话。
那时候他们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一边用宏大的地卫一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一边讨论与它有关的假说,这颗星球仿佛就和幸村精市披着的永远不会掉落的外套一样,都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引导着他们不断探求。
直到某一节物理课上,老师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假设:如果月亮消失了,地球将会怎样?
日食消失、潮汐削弱、地轴摆动、文明倒退……对人类而言总归会汇聚成毁灭性的大灾大难。
可是苑子你看,我离开你之后也是一样的。那些未被回复的短信和电话,我不应该对它们进行愚蠢的概率运算,以为是想要离开的信号,纵使只有1%的可能性,我也应该相信你。
学期的最后一天,结束最后一门考试之后,大家在操场上呼来跑去,熙熙攘攘像在白日放了场盛大的花火。柳莲二走在上行的楼梯间,试卷和书本的河流从教室一直淌到走廊上,在这道闪着白光的静流里,他看到照枝苑子和另外一位女生和他擦肩而过。
另外一位女生,确切来说是水见皋月,切原赤也的姐姐,因为弟弟的功课问题时有交集,所以她停下脚步,率先打起了招呼:“柳同学你好。”
“水见同学你好。照枝同学,”所有话语听上去都相当突兀,没头没尾,毫无章法,“暑假快乐。”
“嗯,暑假快乐。”她点点头,这是分手之后她的第一句,然后就飞快说出了下一句,“皋月,我们快走。”
整栋教学楼都空空荡荡,她们步伐匆匆,一小会儿就跑远了,少女们的声音顺着楼道飘上来。
“吓死我了。”
“我也!”
“快乐个头!”
“就是说啊。”
然后她们笑着跑远了。
陆陆续续地,大家又回到教室里,吵吵嚷嚷地收拾东西。不知道谁从讲台上抛了一只纸飞机,就这样夺取了所有人的视线,几十双眼睛目送它乘着空气上扬,正好穿过打开的窗,义无反顾闯入无边的夏日天空,它颤巍巍地飞着,飞着,闯过树叶的缝隙,闯过塑胶的操场,闯过被海淹没的夜晚,闯过平安夜飘着的雪片,闯过蒲公英光秃秃的茎。最后它会坠毁,就在一个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也望不到的远方。
这真是一个残酷的夏天。
40.[040]
明明已经是早上的时间了,月亮却还挂在天上,这就是他生日那天的天象。
诞生日,一个听上去就很喜气洋洋的时间点,跟特殊的人一起过生日,这种幸福感更是会增加一倍。不二周助早就准备好了生日礼物,是一本相簿。要是有人问起为什么过生日的是他收礼物的却是她,他就会告诉那个人:生日这天,寿星是很忙碌的,所以我过生日你收礼物,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分工。
说是相册,但里面没有一张人物的照片,而是月亮的相片集。他剪贴下书里月亮的画像,想整理成相册送给她。在见不到面的日子里,宇贺神真弓一定已经成为一位出色的女巫了吧,包括熟练记忆各种星体的含义相位以及利用月相的盈缺来进行适当的占卜,作为和她一样都是总在望着星空的人,他也梦想过总有一天能够亲身去到目光的尽头。
“如果有机会去到月亮上的话,真弓想做什么呢?”
“想做好多事情!比如一整天漂浮在空中、去看看登月点和月球海、然后用高倍率望远镜在地球上找神奈川在哪里。你呢?”
“我会跟在你后面拍照吧。”
“什么啊,不会想拍别的更有意思的东西吗?比如地球全景、月球地貌和宇宙星空之类的。”
“因为优秀作品已经很多了,”他察觉到了她的求知欲,“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下次给你介绍。”
也就是他手上的这本相簿,这是500年间月亮的幻灯片,是人类眼中月的影印与进化。伽利略在1609年拓下的月亮速写,德雷柏在1840年拍摄的第一幅月亮照片,到阿波罗11登月时近距离拍下的月球表面……看着那些相片上的每一条纹路和坑点,他都好像能摸到月球冰凉的表皮和温柔的脉息,然后他就会觉得心里很平静,月亮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仰望她数百年而从来不觉倦怠。
所以他想把这份礼物送给她,并且告诉她——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像我的月亮。
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吓一大跳然后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吗?想一想就觉得会很可爱,只是……这条山路为什么这么长?这座神社建在好高好高的山上啊。
而且很可惜,人也没在家。
“同学你找真弓?她和姐姐一大早就出门去东京看安室奈美惠小姐的演唱会了。”
“是……这样的吗?那还真是不凑巧呢。”
“你留个电话号码下来怎么样?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转达的吗?”
“没关系,我再联系她本人就好。”不二周助很懂事地寒暄道,“今天的神社,看起来人很多的样子。”
“因为是四年一次的2月29日呢,有限定款式的‘ふく’(福,日语29的谐音)御朱印,所以来写御朱印的人特别多。”好心的工作人员问他,“既然是真弓的朋友,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现在也给你写一份怎么样?”
“可以吗?真不好意思,明明是这么忙的时间,非常谢谢您。”
时间确实不多了,因为他必须赶往机场,他没有机会像个普通的旅客一样欣赏风景、购置御守或者是求上一签,于是他只能带走了这份祝福,没留下任何信息,但是留下了一个简单而诚挚的生日愿望。
他对神明说。
请您保佑宇贺神真弓要一直幸福快乐。
去往美国的飞机上,不二周助对着窗外云层放空自己,任由思绪不知所往地悬浮于层叠白蓝或灰黑色调上,耳机播放着安室奈美惠的《Love story》。
“Cuz life is no love story.”
听完这句话他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舱内静而暗,冷气开得足,身边的裕太身上裹着毯子,他伸出手,帮他把边角细致地压好。
觉察到他的动作,弟弟半梦半醒间揉了揉眼睛,用气声问他:“哥,醒了?”
“没,正准备睡。”
“快睡吧,明明今天早上醒得这么早……”裕太打了个哈欠,用手揉着右眼,左眼睡出明显的双眼皮,动作语速都慢吞吞,眼神也带点迷茫,“说起来,你今早去哪里了?”
“这是个秘密哦,裕太想知道吗?”
“……算了,听起来像要付出代价的样子,我不想知道。哦,对了,老哥,生日快乐。”
“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
“我们现在不是在过美国时间吗?”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少年索性翻了个身,“烦死了,总之我已经说了!晚安!”
不二周助盯着盯着,心脏柔软地塌下去一小块,噗嗤笑一声,也不回答,伸手过去,像在揉小狗似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是啊,他们已经离开日本很远很远了,甚至已经越过换日线了,时间是要减少一天的。也就是说2月29日还没有过去,原来如此,说不定宇贺神真弓过的是美国时间,并不是忘记了这件事情,他帮她作弊一次,再给她一个机会好了。
……
可是一直没有等到那一句“生日快乐”,不止如此,一个电话也没有,一封来信也没有,最可恨的是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
“裕太君,是你吗?好久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咦?你今天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我懂了,你也到变声期了是吗?”
“嗯。”他只好顺着说下去,“我转学了,现在的学校是寄宿制,平时没有多少回家的时间。”
“我记得的,你上次不是就用的学校公用电话给我打的吗?怎么样?最近和哥哥的关系有没有稍微缓和一些?”
他假想着弟弟可能会做出的回答:“老样子。”
“……那不就是没有好转的意思吗?那我上次说了那么多不是完全白费了吗?事先说明,你寄来的布丁已经被我吃光了消化了,已经没办法还给你了。”
“抱歉。”
“哎,算了,那我再说一次好了。我说,虽然你哥哥讨人厌的地方一大堆,对你也过度在意过度保护了,但是至少在我看来,对于你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摆过‘哥哥’架子,而是想尽可能地尊重你,这一点上我是很认可他的。裕太君,你一直把打败你哥哥挂在嘴上,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位天才的弱点是什么呢?”
不二周助本人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视线突然延伸向遥远,小时候的弟弟站在明媚夕阳下在网球场充满活力的身姿和不停宣誓“一定要战胜你”的模样,永远定格在了他的世界中央。可是他的弱点其实远远不止这个。
真弓,这其实是一道多选题,你确定你真的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我不知道。”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你已经长大了,和哥哥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处理是要自己决定的事情,不过如果你实在想找个人吐槽,我会很愿意听你说话的。”少女卡顿了一下,“毕竟我作为外人,可能和我相处起来压力没有那么大……”
他赶紧用严肃的语气打断她:“你不是外人。”
“……怎么突然这么凶?知道了,我的意思是,我是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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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她赶紧转移话题,“聊点别的开心的事情吧,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嗯,都很好,妈妈还是老样子,姐姐你是能经常见到的,至于哥哥……他现在在家,你要不要跟他说一句话?”
“啊这就不用了吧!没关系,我觉得他应该没什么话要和我说的,不用特意麻烦,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他感觉自己抓着听筒的手又握紧了一些:“好的。”
仰慕我的姐姐,关照我的弟弟,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是“不用特意麻烦”了呢?你明明对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友善,这并不公平。疑问桩桩件件摞在他面前,其实不二周助也并不清楚自己要向什么讨要答案,尤其是为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讨要答案。
“老哥,你、你用自己的号码假扮我的名义在给真弓姐姐发邮件?”裕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谴责,“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像什么吗?”
“大概是像stalker吧。”他抬起头,“想联系她的时候,你可以用学校的电话给她打过去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思考了半天,末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又该说什么的不二裕太,只能以一句下定义式的“我看不懂你们”作为结尾。
然后他听见哥哥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后来甚至裕太都已经和我和解,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之间非得这样不可呢?
电视上开始倒计时,这个时区的所有人都在共同倒计时,其中一部分分心去管理编辑好祝福语的对话框、连线中的语音通话、蠢蠢欲动准备对重要的人探出的指尖。过不了多久,一切会被刷新重播,新年就是有这样的超能力,督促人们加满勇气,进行形式合理的遗忘。
可是或许他从来都没有认真尝试过去遗忘,与诺言的时差是五年。与实践诺言的时差是未知岁月,而不二周助一直在等待着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周助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少女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而她旁边站着的人——幸村精市,也在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自己。
“不二?”然后他看向了宇贺神真弓,“你们认识吗?”
“当然,由美子姐姐是我的老师,我受到他们家很多关照。”真弓反应过来,“自我介绍的环节先往后稍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二周助扬起了一个全然的笑容:“是来还你学生证的,可能是在刚才爬树的时候掉在地上了。”
“还麻烦你专程送过来,太感激了。”
那现在自我介绍的环节可以继续了吗?
“你们两位是?”
“同班同学,但是在交往中。”真弓很是开朗,“请问你们两位又是什么关系?”
“训练合宿的时候是一个宿舍的,从那个时候起成为了好朋友。但是现在在这里遇见,”幸村也露出了微笑,温柔而自矜、和气而疏离,“只能是对手了,不二。”
所有从过去的台风天的阵雨里打捞起来的,在晨间的湿气里冒出来的并不干燥的爱意。尽管他并不清晰,喜欢和心里的潮起潮落只是朦胧的,并不透光的,偶尔沉底的存在。可是只是在见面的第一面,就被人精准捕捉了。不二周助成功抑制住了自己胸口的起伏,与他相视一笑,棋逢对手说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吧。
“你说得对,幸村。”
“那我们三个现在就算互相认识的关系了。”少女依旧开朗,“请多指教,两位。”
“请多指教。”他们两个人一齐回答了她。
41.[041]
不二周助,一位无法忽视的对手。
多变灵活的技术、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极具创意的必杀技……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无限潜能。
“不二,稍微陪我练习一下好吗?”
“当然好。”
他们的练习往往会引起旁人的围观,一方面是因为幸村精市不管是在场上还是场下,整个人都携带着强得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停留视线;另一方面值得关注的,就是不二周助在握起球拍时那突然转换的出来的强大无惧的人格。
“你会拿出全力来的对吧?”幸村将裹在身上的宽松外套毫不拖泥带水地一甩,不管身后站着谁,总会有人精准把它接住的。
他看到不二周助的眼睛里莹莹地燃起了跃跃欲试的光芒:“幸村,对手是你的话,我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被称为“天才”的不二周助同样注视着每一位有可能让自己陷入苦战的选手,他看向球场的另一边,幸村的接发动作标准得可以录下当作教学视频,整体绷成弧度漂亮的线条,似支暗含杀机的羽箭,清瘦颀长的身形在盛大的天光之下拓出一片优美的影。
绝对的压迫感、可怕的控球精度、强大的心理素质……历经挫折重生归来的“神之子”,与你打球的时候我怎么可能留有余地呢?
他们对峙着,每一次击球都带着强烈的对抗性,每个挥拍都仿佛是为了测试和提升自己的极限。场上的每个角落都被他们的球影划过,似乎连空气也在激烈的碰撞中颤动。这里是战场吧?生存战,世界赛,身边每一个人都可以是队友,也可以是对手。合宿的日子是紧绷的一根弦,无形的倒计时像炸弹悬在头顶,指不定就会降落在哪个人身上,炸毁梦想像砸烂一颗颗易碎又漂亮的玻璃球。
但是在宿舍里的时候,他们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了,每天讨论食堂的菜色,商量训练的计划,一起看着切原赤也写出来的值日报告露出头疼表情。
两个人的相似点颇多,都喜欢用微笑的弧度示人,都喜欢植物,都喜欢安托万·德·圣埃克絮佩里,甚至守护星座都是双鱼座。
“希望哪一天教练别心血来潮真的让你们两个组双打,”这个宿舍的另一位成员白石藏之介由衷祈祷,“绝对会是全世界最邪恶的组合。”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这两个人的坏主意通常是一起来的,都不用提前彩排,完全配合默契。
“取信的时候收到了这个包装上画着爱心的礼物。”幸村把它递给不二,“这个笔迹看上去像是女生写的吧。”
“真的,上面写着‘致白石君’。好厉害,暗恋者都追到这里来了吗?”
“什么?不可能!”白石藏之介想否认,可是面对确凿的证据,也只能苦恼起来,“除了我们的家人,没有别人能确切知道这个地方的位置吧?”
“会不会是合宿中遇到的女孩子呢?”
“不二,这个地方没有女孩子。”
“那也就是说……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暗恋白石的人是选手的家属,第二种,暗恋白石的人,是男孩子。”不二笃定地进行了推理。
“你、你们两个不要吓我!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有点……”白石藏之介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了。他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垂下眼睛开始盯地缝,“不过,说起来,的确是有选手的姐妹来找我搭过话……可是我其实不太擅长应付这个……”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两个舍友已经笑成一团了。
“哈哈。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明明就快问出来了,真遗憾。”
反应过来的白石一拍脑袋无可奈何:“你们两个又在合伙欺负我了。”偏偏这里没有人能够制裁这一股黑暗势力,不对,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做到吗?!
“抱歉抱歉,其实是我姐姐送给你们两个的礼物,感谢你们照顾我。”不二笑着问他,“没事,你继续往下说我们也不会介意的。有人向你搭话,接下来呢?”
“没有然后了,幸好当时小春在我旁边,帮我挡过去了。”好脾气的白石用毫无攻击性的语气威胁道,“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来问了,你们两个人在海滩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毫无道理的对决,为着“日本男儿不能在金发女郎面前露怯”为由,展开了一场搭讪大会,规则就是和沙滩上的美女搭讪,输了的人就要吃下五颜六色的超级可怕的“亚玖斗饭团”,谁知道这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刚烈,宁愿吃堪比生化武器的饭团也不去搭讪,最后就连白石也追随着他们的脚步,三个人整整齐齐倒在海边。
做好了将要历经一番推让与闪躲言辞的心理准备,白石酝酿了一百种让两位恶魔打开心扉的方法。谁知道幸村精市一开口就直白到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原因很简单,我想搭讪的人不在那里;不过就算她在那里,我也不想用这种像是在开玩笑的方式认识她。”
“我是因为单纯想吃那个饭团,因为看起来味道很不错。”
“真的是这样吗?”幸村提醒他,“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真心话环节。”
夜幕笼罩下的这座小城格外静谧,夜风鼓动人的衣衫,把人藏着掖着的、重重叠叠的心思都展开了,坦荡地铺显出来。
“好吧,”不二也坦白道,“我的理由也和幸村一样。”
“什么?!原来你们两个都有喜欢的人?”白石尽力收起自己惊讶的情绪,说出来会显得有些失礼,可是这两个家伙喜欢的类型好难想象,幸好,他们的答案南辕北辙。
幸村精市形容起喜欢的人的时候就像是描述加百列的一位远方亲戚,坚强可爱,生机勃勃,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感觉既奇妙又喜悦,甚至想对孕育了她的这个世界大唱颂歌。
不二周助形容起喜欢的人的时候则像是在描述那种由六芒星阵牵制带角的恶魔,锱铢必较地行走,冒出的尖锐,微曲带有钩。从不掩饰的挑衅,任何时刻也乐意予以回击。
……
白石只想说,你俩该不会是中邪了吧。要不还是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有一个救一个,不二这个听起来程度比较严重,听起来快碎了,要不从他开始吧。
他难得做一回感情疏导,扳着手指一条条数给好友听:“A.你们只相处了一个暑假,还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情;B.她讨厌你,连话都不想跟你说;C.如你所说,她还打你姐姐的注意。综上所述,你确实不应该喜欢她。”
“嗯,你说得对。”枕头上散开了一个小小的线头,不二用手轻轻一抹,就抽开了它身上层层叠叠的茧,露出裹藏在其中的,真正的柔软的心,“我确实不应该喜欢她。”
接下来三个人换了另一些轻松的话题,幸村抽出包里的速写本开始画画,画一些网球场旁边歪七八扭的树,不二靠看书打发时间,白石也有他的加百列要时刻照顾。身为运动员要保持良好作息,所以白石关掉了吊顶灯。整个房间于是只剩下床边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幽微的蓝渗进黑暗里,像一块弄错了位置的颜料。
直到听见白石的床位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幸村才轻轻对他说:“我大概能够明白你的想法。”
对于自己所拥有的天赋和外界给予的“天才”评价,其实是认同的,所以拥有强烈的自尊心。下定决心给出去的东西,别人轻易就说不要,太挫败、太委屈、太难复原。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经历类似的事件,所以思绪混乱、踟蹰不前,自我矛盾。只要在喜欢的人那里感受到一丝丝的不坚定与不被重视,就会本能地后撤。可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并不会完全放开双手,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人生大事,可是那个人带给他的,是青涩又阴郁,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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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青春期只有一次的阴雨连绵。
初三这一年依旧是平淡无奇的一年。过去,不二周助需要用心字斟句酌,才能对宇贺神真弓发来的聊天信息给出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回复。而现在,可能是因为学业繁忙,她渐渐减少了找他聊天的频率,他也省下了这些反复折磨自己的工序。
但是他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两个人比较好,因为对方是幸村,那个会对他说“喜欢就喜欢,别想那么多”的朋友;而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和真弓相处,就像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候,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而他也无法判断出哪条是靠近她的道路。
而幸村精市现在的心情也绝对称不上美妙,已经快到某种极限了。自从交往以来,他一直在守护着某种界限,小心地约束自己,因为他知道如果放任自己去对待她,对方根本无处躲藏。
“没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怕?”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很浪漫,理想主义的决意最纯粹,他相信她的性格真的具备这种包容,可是他有时候想提醒她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从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止是“成为恋人”,而是,最特别的人。
幸村此刻开始理解不二的“真弓具有天使恶魔二象性”这条理论了,心里所有单一的坚持,当它们失去了条理归属线,像是重叠千万次后的无声,最终如此震耳欲聋,用明了而矛盾的要求,围砌在四周,这使他不得不注意身边的人的一举一动。
那么,现在是天使正在照拂光芒,还是撒旦正在盘弄骰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天气向来擅长潜藏这种低气压的微妙,他们好像被放入鱼缸的两条鱼,明明只有一只的话也无伤大雅,偏偏要狭小的鱼缸容纳两类互不妥协的纠缠。
“喵——”救场的是柳莲二怀抱里的麻由子,像是认出了这位救命恩人,她双脚一蹬,就攀说了不二的肩头,用脸去蹭着他的耳垂。
“哈哈哈好痒,原来你还记得我。”不二伸手摸了摸它,“比某些人记性要好。”
真弓答他:“你这样和直接点名骂我有什么区别?学生证的事情,我不是已经向你道谢了吗?请把麻由子还来,不想她被传染眯眯眼和小心眼。”
“在场不止我一位眯眯眼,”不二周助笑着加码,“当然,也不止我一位小心眼。”
“你——”
“叫做麻由子对吧?虽然是你救下来的小猫,但是我先发现它的,不过如果你要算是我们一起的,我也不会介意。”《情感心理学》早已告诉过他回忆重现的关键步骤:场景重现,语言诱导,气氛渲染。
宇贺神真弓抿住唇,盯着对方几秒。她在思索,在考虑反击,但就在她准备以言语化刃向对方扎去的那个瞬间,有人开口了——
“但是这只猫准备入住我家了,所以,是真弓和我的猫。”幸村的语气平静得像是谈论天气,“借不二你抱抱没问题,要记得还给我。”
此刻的空气真的很像沾了露水的蛛网,又黏又轻又软。无可避免地,两个人再一次四目相对。不二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微笑是什么感觉呢?
“实不相瞒,在不二你来之前我们就一直讨论这件事情,最后我觉得麻由子还是住在我家比较好,这样不会麻烦莲二,真弓来看它的时候也很方便,应该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吧?”
而幸村,带着下结论的语气,像是看着任何一个昔日好友一般,温柔地注视着他。
但是你还是要保持这个微笑,不要让她发现任何端倪才好。
他带着轻飘飘的、近乎愉快的恶意这样想道。
“是吗?这么快就找到新的主人了,你这家伙真是一只坏猫咪啊。”
想必猫咪并不在意人类的评价,它最终又回到了它最爱的真弓的手里,不管不顾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地像尊雕塑。
42.[042]
早在很久以前,我的挚友相川蓝小姐就发出这么一句评论。
“真弓,你绝对是被奇怪的修罗场诅咒缠上了。”
如今她又加了一条:“一位是穷追不舍的正牌男友,一位是久别重逢的幼驯染,俗话说‘三个男人一场好戏’,再多加一位角色你们就可以打包上TBS的火十档了。”
“还真有这么一位角色,”苑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时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妄图跳上餐桌的麻由子,“但是现在局面已经乱成一锅粥,我就不让你更加心烦了。”
在现代用语中,“修罗场”常用来形容那些非常混乱、激烈的环境,比如谁才是下一次的年级第一、麻由子的抚养权争夺,或者涉及到不清不楚的多角恋的局面。如果是我+幸村精市+丸井文太的组合,勉强能算得上是小有摩擦,可把这个人换成不二周助,那又该怎么解释呢?
以前是嫉妒我和姐姐弟弟的关系更好,那么现在呢?
“我以前有听你说过他的事情啦,没想到他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在我不赞同的目光下,小蓝替换了一个形容,“耿耿于怀。”
“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看起来不太像啊。”苑子一手举着经典玛格丽特披萨,另一只手举着零糖可乐,比喻两股势力的角力,“总之我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你们三个当时的那种氛围,怪怪的,你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对吧?”
确实,我们三个话题泛泛的,都点到为止,偶尔词不达意,但是也交流无碍。路过我们的风有点大,把行道树的枝叶绞在一起,乱得像一大团线香烟花。沉默的间隔越来越长,我有一刻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可能是在迁就我,从语言到话题都以我为中心,其实他们可以聊的话题还有很多很多吧,比如网球之类的。对了,我们为什么不聊聊网球呢?
“你今天上场了吗?比赛怎么样?”
不二回答我:“嗯,上场了,比赛都赢了,接下来几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决赛我们大概率是和你们学校打吗?”
“对。不过怎么办呢?手冢和越前这一次都不在。”他说出了几个我不太熟悉的人名,怕我听不懂又跟我解释,“是我们队伍过去和幸村打过比赛的队员,但是现在一个在德国留学一个还在中学部,也就是说——”
没有上扬的嘴角,蕴在眼睛里的坚决,以及陡降的声线,根本不用仔细观察或者揣测,他的求胜心,明晃晃地在我眼前溢了出来。
“幸村,我们没有选择。而且,我会尽我的全力。”
幸村光明正大地接下了这份战书:“你必须这样做,否则是赢不了我的。”我相信,我身边这位少年,对达成目标有一种执拗的自信,也很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直击对手的阿克琉斯之蹱,以达到一刀致命的目的。追逐胜利的人这么多,冠军却注定只有一位,这可能就是竞技体育最残酷又最迷人之处吧。一定会是一场精彩的决赛的,我相信!
“而我也没有输给你的打算,尤其是在真弓的面前。”
我抬起头,我的恋人正看着我,眼底情绪迂回翻涌,像是要揭开什么,又在遮掩什么,我并不能全部都读懂。但是我所能做的,就是他把指尖搭上我的手心的时候,反过去紧紧牵住他,接着,我感觉到我们的手指扣在了一起,不用力,却也没法挣脱,像是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我知道的,在以前跟越前和手冢这两位选手的对决中,你没有赢,那些未被决出的胜负被你寄存在心里,有朝一日是要再度挑战的。我会和你一起等待,等待每一个胜负揭晓的时刻,等一个充满雀跃希望的回抱,等一场终于实现的好梦,等一个安定陪伴在彼此身边的未来。
“谢谢你。”我能感觉幸村的情绪有稍微放松了一下,“真弓,有你在这里,真的很好。”
嗯嗯,我也很心安,放空感让人心安,依赖感也让人心安,现在一样,以后也会一样。但是这种话当着大家的面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我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
“没错,胜利就是我们的!”我带着被立海的大家传染,哦不对,是感染的热烈情绪开始向不二发表我的宣言,“绝对不会输给你的。而且你这家伙最好紧张一点,要是敢和以前一样随意放水对待比赛,我是不会饶了你的。”
“我记得。”我看见不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弓会一直缠着我,直到我承认‘我输了’为止。你这点没怎么变,真是太好了。”
他抿着唇,笑了笑。在某一刻,我感觉到了一种冰释前嫌的可能。
“咳咳,你还记得就好了。”我绷着的声线一下子垮了,他把那些岁月讲得跟相依为命一样,实际上没有那么深刻,但一下子涌进我的记忆里,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后来我们就平静地告别了。夏日的黄昏很安静,蝉声不像白日里那样聒噪,行人三三两两地回了家,街道上孩子的嬉闹也消失了,于宇贺神家召开的女子会还在继续。
“但是说起真弓你的修罗场,我才想起来有件事情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了。”小蓝提醒我,“虽然不想提起那件让我们两个都不太开心的事情,但是你还记得被你泼果汁的佐藤吗?你教训了他一顿,然后逃课了,接着请了两天假在家,当时东西还是你的另一位幼驯染——和你不对付的是哥哥君,过来收拾残局的是弟弟君对吧?”
“对对,是弟弟。”
我还记得那个无处可去的下午,朋友们都还在学校好好上课,离回家的时间还早得很,就这么回去绝对会让家人担心我的,于是我拨通了由美子姐姐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收留我这么新晋不良少女。
“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好的,真弓,你不要乱跑,就近找个咖啡厅,我去接你。”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仙女就乘着七彩祥云,不对,是很拉风的敞篷跑车来到了我的面前。
上初中的时候,班级里很流行一些封皮花里胡哨的言情小说。那些书从一个桌肚里隐秘地流传到另一个桌肚,内容无外乎是平凡女主角被一个或多个英俊温柔多金的男人爱上的故事。我看的也很入迷,并且感觉那一刻的由美子姐姐就是我的梦中情人的形象。闪闪发亮的,被大家念叨的传奇人物。和穿着制服只是土气的我不一样,已经成年的姐姐换了新的发色,戴闪亮耳钉,顶着一张漂亮脸蛋,在如一潭死水的沉闷街道里从天而降,不远千里只为来拯救心情奇差无比的我。
“请两天假我们去玩怎么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学校那边……”
“别理他们,让那些烦人的男生通通去见鬼!”开车的时候她边查看路况,边用余光看着我,接着补充,“放心,让我来安排,我带你去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港外惊涛骇浪,港内轻波荡漾。是炎日当头的夏季,由美子姐姐带我潜入不算很深的海域里。
我仰起头,可以看见阳光直射水面映照下,小水母正五彩变幻,像一把把插在冰淇淋上的小彩伞,像艳美的裙围正一张一弛慢慢舞动着。我刚用手触碰小水母,便如夏日海中的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里的世界好安静,眼前的场景好梦幻,让我暂时忘记了在学校里听见的恶言。我一直待到当氧气无法支撑的时刻才浮出了水面,也做好了回去面对现实的准备:应该会需要写悔过书吧?还是需要双方家长过来一趟呢?要我给佐藤道歉的话我可不做,打死我都不会道歉的!
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我想的这么糟糕。
是佐藤写了悔过书,在所有人面前向我道了歉,我不知道是否出于真心,但是之后的日子里至少是在我们班,再也没有女孩子被开侮辱性质的玩笑了,这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与此同时,除了“宇贺神你好帅”,我还听到了——
“你那位远房弟弟也好帅,他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的时候,好多人围在外面看他。”
这就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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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小蓝的回忆了。
只见少年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了东西,向班导请好了事假,然后走到了佐藤的面前,用手敲了敲他的桌子。
“对真弓出言不逊的人就是你吗?还有没有其他人?”
佐藤支起身子,不耐烦地轻轻骂了一句脏话:“是又怎么样?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对她直呼其名,又是她的哪位‘弟弟’?是正经的那种吗?小子,不想被揍就赶紧滚开。”周围的人又哄笑了起来,这便让人确定了他们根本不会诚心悔改,只是视他人为荏弱,随意拿来开刀,调味无趣的校园生活。
下一秒,环境里耸动的惊呼自动消音,世界退场,只剩感觉漂浮,所有的思绪拧作一股清晰的力,带动他的拳头流星般划去……却在距佐藤鼻梁一尺的地方被勒停。
“这是我的忠告,不管是谁,最好都别再有下次。”他笑着说话,周围的人却都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窒息感,“不然请假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话音刚落,他抬起腿,课桌被他踹了一下,失去支撑的人一个前倾,滚到了地上,颇为狼狈。
“一个星期?一个月?”说话的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看向周围,用认真商量的语气问道,“你们也要一起陪他?”
没人敢再说话了。
得知此事的我发去了一条紧急短信!
【不二裕太小弟弟,你在圣鲁道夫还学会打架了?谁教你的?】
【放心,我没有碰到他,大家都看见了。要是问起来,也是我们学校处分我,和你没关系。】
【我又不是在担心自己被处分!我是在担心你,万一他们真的要打群架的话……】
【那我就会赢。】
【你才不会赢,裕太君你明明连我都打不过。】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收到他的回信。
【心情彻底好了吗?】
【嗯,好了。】
【那就好。你没做错什么,千万别认输,别道歉。】
【你真弓姐姐我不是软脚虾。】
【是是是,我知道。你就保持这样就好。】是两条连在一起的信息,【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真弓,当时我和弟弟君有说过几句话,他问我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之类的,我也就顺便跟他聊了起来。他当时说,他是圣鲁道夫的学生,是请了假专门过来的。”小蓝很严谨地整理着回忆和现在的线索,“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就在圣鲁道夫念书,那个、我现在记起来了,他穿的校服,根本就不是我们学校的。”
“你等一等,小蓝。”我几乎是蹦了起来,然后找出了我的Fuji相机,一张一张往前翻,找到了,那一张没被我删掉的偷拍照,“虽然跟现在可能还是有区别,不过你看到的人,是他吗?”
“啊,是的,就是他。”小蓝笃定地点点头,“还是可以相信的吧,我对帅哥的记忆能力。”
我瞬间感觉脑子里有一堵墙轰隆崩塌了,往事像涨潮一样哗啦啦地翻涌上来,它们在夏夜的到来后,随着那渐渐消失的晚霞,被一阵风吹走,留在我手里的,只有那一句几乎是梦呓一般的“对不起”。
“真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苑子,我没事。我只是,有一件很想确认的事情。”
我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不二裕太”的联系方式,该打个电话过去大骂一顿吗?
不二周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像这样吗?
总感觉我们不可能再冰释前嫌了,永远不可能。除非彼此从未说过话,从未握过手,从未见过面,从未出生,从未见过白昼和太阳。我们既不能重新开始,又不能退回过去,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坐在由抱歉、追悔和释怀组成的巨大沼泽里,喝掉一杯凉掉的咖啡或者吞下一连串苦涩的提问。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幸村精市”。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43.[043]
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上,白色的窗帘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现在是黄昏時,上国文课的时候都会学到这个古时候的词汇。还没有现代人造光线的时候,这种时候总是看不清迎面而来的到底是谁,于是就必须要问“对面是谁呀”。于是便直接把这句话形容这段褪去白昼却还未进入夜晚的时刻。所以,这同样也是一个暧昧的时间。
我独自来到阳台接通了这一个黄昏时分打来的电话。
“是精市呀,怎么了吗?”话音刚落我就想起来了,“抱歉,忘记了,应该是我打电话过去给你的。”
“没关系,只是想告诉你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征求了家长的意见,还给麻由子规划了生活区域。千咲开心得不得了,现在正忙着给麻由子选东西,它在我家是不会觉得孤单的。”
比起“没有那样足够的精力,也没有足够的钱,万一生病怎么办,万一被尖锐的物件伤害怎么办”这些事情,他最优先考虑的是麻由子的心情,是意外却又很令人感到很温暖的思考方式。
“太好了,一切就都拜托幸村家的各位了。”
“不过,明天幸村家除了我以外的各位就要出发去旅游了,其他的我都可以自己安排,但是有些急用的必需品可能需要你帮忙收和拆一下快递。我想了一下,不如真弓直接来我家里怎么样?我也是第一次养猫,有很多事情也需要听听你的经验。”
“在家长不在的情况下去你家里吗?感觉不太合礼仪,我是不是提前和大家打个招呼比较好?”
“别担心,我已经说明过了。而且真要说起来,我和家人经常去你家里打扰,也没和你提前打过招呼呢。”我听见他在笑,“听上去不太公平,下次有机会再把你介绍给我家人,好吗?”
虽然是稍显正式了,不过我本人特别期待:“好啊,特别是千咲,我一直想见到她。”
他离开了几秒,然后回来告诉我:“转达了,她说‘会给姐姐带纪念品回来的’。”
真可爱。我也笑了,伸手抓住阳台的栏杆。神奈川县的阳光此刻恍惚明亮,太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世界。风吹过逼仄的建筑物空隙,掠过这间小小的阳台,对面的轨道在一分钟前咣当着驶过一辆电车,是看惯了的日常风景。幸村精市的房间也会有阳台吗?从那里看出去又是怎样的风景呢?我已经开始产生这样的想象了。
“咳,感觉有些人在诱拐无知少女。”苑子对我摇头,“幸村只要勾一下手你就乖乖咬上去,不要让那家伙钓得太开心了吧。”
“麻由子妈妈(另一位),我这不都是为了考察环境,为我俩孩子未来的幸福着想吗?”
“嗯,因为去过不二的家里,所以现在也要隆重有请;不二有姐姐,他也有妹妹;还在别人面前把你们一起救的小猫也抢走了。你也了解幸村的,他是会利用一切机会去创造奇迹的人,所以也就有99%的概率,他是在主动、刻意、有所选择地在做这件事的吧。”
“真弓惨了,是惹上黏着系了。”小蓝陷入沉思,“但是这件事发生在她的身上也是很正常的。苑子小姐你有所不知,我跟她从小学就在一个学校,班上还会有女孩子因为谁跟她玩得比较好在教室里吵架呢,连带我也会一起被骂的那种。”
“被骂了倒是也还嘴啊,结果最后只喊出了一句‘你们乱讲’就开始嗷嗷大哭,搞得那两位同学反过来安慰你,小蓝你这个天然呆。”我用手给她接住了差点掉地的冰淇淋。
“我才不是天然呆!我很有灵性的,部长也经常对我说‘圣鲁道夫女子网球部有你,真是我们的福气’,我特地学习了网上的高情商马屁教学,回答她‘这都是部长你教得好’,她好感动,让我挥拍五百下,这可是VIP待遇,我怀疑她对我寄予厚望,在偷偷把我当作Ace来培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蓝小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比真弓那个家伙还呆的话——”
“苑子小姐,安心,我们学校坚持以基督教精神为本孕育健全的人格,每一位同学都是淑女或绅士,圣鲁道夫已是这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愿主的恩典与祝福常伴我们左右。阿门。”
“真弓你也管管她吧,这样下去怎么办?!”
而我的反应是赶紧掏出手机——
【周助君,我知道对面是你。紧急状况,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赶快把裕太君的联系方式给我,就现在。】
……
本来想这么发送的,但是我先一步收到了来自他的信息。
【听我哥哥说,你今天见到他了。】
到现在为止也不愿意放弃你的角色扮演游戏吗?我讪讪地看向朋友们,她们集体安静了下来,示意我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去面对,事已至此,我选择干脆借题发挥配合他的表演。
【嗯嗯见到了。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圣鲁道夫应该没有什么坏人吧?像你们学校这样圣洁的氛围,那种很阴险的家伙应该早就被净化了对吧?!】
【……呵呵,希望如此。】
【请问这句话的意思是?】
【没什么,想起了不太开心的回忆。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
【没有,只是在和我的朋友闲聊而已。先不打扰你了,我去和朋友吃饭了,总是看着手机一直回你信息不太好~下次把那些不太开心的回忆也和我说说吧。】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收到了特别简短的回复。
【好的,下次。】
温暖亲切、充满热忱的回信,应该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回复。我感觉自己像个叠石平衡艺术家,在纷繁芜杂奇形怪状的石头中找寻和组织它们内部最可能达成奇迹的和谐。即便是那块最棘手的石头,我也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受力点让它融入秩序的石头山。
翌日,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我来到了幸村家的大门前——这户人家也非常好认,因为大门前有一片很大的家庭花园,好像还有菜园和温室,但是我没来得及细看,行道上负责迎宾的是稚嫩淳朴的风铃草和天真烂漫的凸纹花,它们在粉红和纯白之间交替地变换着颜色。
【已经找到了邮箱里的钥匙了,我现在进去了。我想你应该快开始比赛了,看到消息的时候再回复我就好了。】
【没关系,就当作是在自己家就好,里面没有什么黑暗的小秘密。】他这么回我。
的确,不仅不黑暗,反而有些……浪漫?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客厅,地板是经过精细打磨的浅色橡木,散发出自然的木香,被放出来的麻由子第一件事就是嗅闻地板,然后探头探脑,警惕地观察着家里的一切。
从它的视角,大概也和我一样,可以看到柔和的奶油色墙纸上绽放着细腻的花卉图案,深蓝色的天鹅绒沙发,配有精美的金色雕花木质框架,坐垫上点缀着几只精致的抱枕。沙发两侧各摆放着一盏台灯,灯罩上印有细致的蕾丝花边。沙发前面是一个咖啡桌,桌上摆放着花瓶,花瓶内插满了新鲜的向日葵,对,应季花朵。
“麻由子,”我抱起它,不由得感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豪门大小姐了。”
大小姐显然还没有适应豪门生活,马上跳上了我的肩膀,生怕我丢下它不管。我只好抱着它,打开桌面上幸村留给我的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家里的房间布局和我今天的任务清单,还夹着几张万円现金大钞,让我“别饿着肚子”。
同样是高中生,凭什么我们同工不同酬,我要抗议了!而且他以后就是职业网球选手了,我们之间的贫富差距岂不是会更加明显?我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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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职业网球选手的年薪,两眼一黑,又查找了一下“在日本什么职业赚得最多”,不出我所料,排在前面的果然是医生、律师、飞行员这些需要时间沉淀的答案。
算了,现在就先让让你,莫欺少年穷,幸村精市,三十岁才是我们决出胜负的时候!我收下了其中的一张,决定恶狠狠地给自己点了一份鳗鱼饭三吃,甚至有得找。
各种杂活都完成了以后我还有相当漫长的时间,所以我还决定按照他给出的路线进行room tour。
幸村在提及小时候的时候总会说起这个阳光充足的房间里,他会坐在白漆布铺的桌子旁的一只凉爽的象牙木凳子上,面前摊开一册他最钟爱的植物图集,在乳白色的纸上用彩笔临摹奇花异草。
我的确看到了很多植物画作,比如他会选一种模拟昆虫形态的兰花,接着用很高超的技法将其放大画出来。要不他就对两个品种进行杂交,引入了一些奇特的小小变化及变形,这位网球选手的脑子里显然还装着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哪怕成为一名艺术家也是称职的。
我一幅幅地看过去,来到了最新作品前。这不是植物画,而是赤裸着后背稍微侧过身来的天使,肩胛骨正长出翅膀,如枝芽飞快生长的大树一般,生出带着无数纷飞的白色羽翼。五官还没有被画上,但是如果黑色的长发这个特征还不明显的话,那么肩胛骨上面的那颗痣就是直接在点名了。我看见这幅画的名字叫做,《Mon Ange(我的天使)》。
我知道,我明白艺术创作需要想象,可看到天使暗粉色的柔肢在幽蓝的常春藤间遮掩,斑驳的花影将关键的部位恰好遮住的时候,我还是体贴地用放在一旁的防尘布轻轻替天使穿上了衣服。
“喵?”麻由子不解地看向我。
“嘘。”我朝它竖起食指,趁机遮掩自己的不好意思,“你也很困吧?我们一起睡个午觉怎么样?”
我放下亚麻布窗帘,让阴影进入屋内。这时所有的颜色都降了八度,屋子里充满了黑影,仿佛浸淫在深海的光线中。我躺在画室的沙发上,麻由子蜷成一团躺在我的不远处,而夏日的燥热则在窗帘上呼吸,在午后的梦境中轻柔地摇晃。
直到有人来把我叫醒。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的肩头被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只能睁开眼睛,透过一片朦胧我能看见窗外的已经入夜了,屋子里还是很明亮,有人打开了远处的柔和光源,于是我看到了沾满了糖霜一样闪闪发光,充满不停冒出来的杏仁和糖果。可是还是很刺眼,所以我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我们换个地方吧。”
如同被轻柔的云朵承托起来,那个人用双臂环绕住了我,将我紧紧包裹。好香的味道,好温暖的怀抱,每一步都轻盈而稳重,仿佛走在我无声的梦境中。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我完全清醒了以后,发现我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手脚缠绕在别人的身上,蜷成一团,我们以身形的剪影相互触碰着。而幸村侧躺在我的旁边,趁我睡着的时候用手卷着我的头发玩,我看到他用食指绕了几圈,放到唇边亲了亲。
“醒了?”
“醒了。”
醒了,真的,可是我的人生是不是也已经完蛋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浮动在空气中的情愫让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挣脱他,但是他握住了我的手。
“真弓,不要走。”他的身体变得异常僵直,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突然有风从半开的窗里吹进来,屋子里被一片沉寂的黑暗笼罩。黑暗顺着呼吸的声音,像藤蔓一样,慢慢地缠上了依旧在默默对视着的他和我。
“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好吗?”
44.[044]
我现在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凝视对面那双眼睛的?万籁岑寂,海浪般绵长,浮在幽蓝泡沫中亿万个星球、亿万个光年,亿万个他。
“我现在就在这里。”我回答他,在我的幻想世界里,我们现在躺在梵高的星空下,身后是有无数被吹起的蒲公英,而我正用找到了四叶草的语气告诉他,“在精市你身边。”
他也出神地望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这样对望的下一步是什么,我们会一起发出亲昵又细碎的笑声,以及黏糊糊的亲吻。
“我想就这样和你多待一会儿。”他搭着我的肩膀,把亲吻落在我脸上,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和下巴,然后看向我的穿搭,“你一直穿着,是特别喜欢我的这件衣服吗?”
“啊,关于这个,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我把猫粮、水碗、猫抓板、猫砂盆、猫爬架blabla装好了以后出了好多汗,所以就借你家的浴室洗了澡。”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睡眼惺忪,头发乱翘,身上套了件《回到未来》的T恤,本应该穿在里头的贴身衣物和其他的衣服一起被我丢在了烘干机里还没来得及取出。原本我只是想小憩一会儿,赶在房子的主人回来之前以精神饱满的状态见面的,岂料这个午睡时间实在是有点太过漫长,而且睁开眼睛以后就变成这种场景,实在是太糟糕了。
“然后,那个,我的衣服……”
“已经整理好放在那边的沙发上了。”
“谢谢您,部长大人。”我看见他把视线停留在衣服的文字上,真的会有点不太好意思,“请问可以暂时不要看我吗?”
“Back to the future。”他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很软,“真弓想回到的未来,是哪里呢?”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翻了身,紧紧拥抱住了我,掰过我的脸,再度与他深深地接吻。
我没有用这样的方式拥抱过他人,整个人完全敞开,与对方紧紧相贴,几乎要融化进彼此的身体里,因此第一次被这样抱住的时候,我从头到脚凝固了一秒钟。平时与人亲密接触,无论关系再好距离再近,我也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留有一层透明的薄膜。不仅是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即使与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也是一样。
因为在这世界上的任意两个人都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怎么可能真的融为一体呢?这是由原子的客观性质决定的。当原子与原子接近时,电子云极化,互相推开并远离对方,永远无法互相交融。太过靠近反而成为了一种彼此远离的力量,适当保留界限感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可是这个人继续问我。
“答应我,无论你选择哪个未来,那里都会有我好吗?”
他想融化那道界限,让我彻底忘记自己,也忘记周遭的世界。什么都不用思考,只是不分你我地缠绕对方。
未知的情绪在身体里冲撞,像一颗疯狂的保龄球,将我赖以生存的秩序与规则全都七零八落地击倒。记分表上大写的X。我的身体开始产生了预警一般的反应,心脏跳动得过快让我好疼,那个标明“Explode”的红色按钮一旦被按下,零件会随着爆炸的火光烟雾飞溅至世界各处,化作足以融化梦境的流星,坠落于地球。也许也坠落到了水星里,也许也坠落到了太阳上。不过我更希望它们能够坠落到幸村精市的面前,最好把他没有答案并且蛮不讲理的选择疑问句砸得粉碎。
“让我提醒你,向一位巫女提出和未来相关的问题的时候,你需要支付代价。”
“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我想起了画室里的那副天使的肖像画,用手勾开他的衣服下摆,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微微发力。是柔软而细腻的触感,让我感觉好像把手伸进了水里:“比如让我先更了解你。”
他思考了几秒,了然地点点头,拉着我坐起身,然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脏前,我看到那里的肌肉一下子放松,又一下子绷紧,他抬起头用半是祈求半是引诱的眼神望着我:“这样满意吗?”
可是我是残酷的巫女,才不能轻易吃这一套,所以我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休想这么简单就打发我,五分钟,这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在我的瞪视下,才慢悠悠地重新仰躺:“成交。”
说实话,我对同龄男生的身体构造是充满好奇的,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轻轻抚摸着那块我没有的软骨。那个柔软的结随着呼吸与偶尔的吞咽而轻微滑动,就像一只胆怯的刺猬,摸起来的感觉好不一样。
“真弓……”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这是人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会发出的信号,可是为时已晚,我的心很饿,单纯的亲吻和抚摸没办法让我感到温饱,所以我需要诚实地表达我的索求。我的嘴唇之前是被怎么对待的,身体都存下了记忆。于是我将自己覆盖了上去,急切地拥着他,咬着他,先咬嘴唇和舌头,又咬颈窝和肩膀,最后用舌尖在他喉间那颗滚动的小东西上舔舐着,跟着它上下移动。
“这样做,是对的吗?”
他无暇回答,发出了一些含糊的声音,没有意义的单音节,一种不需要翻译的原初的语言。
“听见了,你可以再大声点。”我低下头,往他已经通红的耳根轻轻吹着气,“不过鉴于你这么配合,我就把刚才的答案告诉你: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要明天。”
精市,你能看到悬在我们头顶的厄洛斯的爱神之箭没?如果现在他有一把甘蔗弓,那么它的“五花之矢”就会刚好刺穿我“左肋的什么的地方那根弦”,然后穿过我、射到和你同样的地方上,我们俩就会那样双双殒命,神的使者和神的孩子以这样的姿势上天堂的话,是不会被接受的吧。
……
我的恶作剧时间还远远没有结束。
少年的床单,细密的卷丹花花纹,它的主人躺在上面,像道惹人怜爱的想要蜷缩起来的月亮,身体的血管清晰地浮现出来,像花瓣的经络,被我用手描画的时候,他只能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咬着下唇。像极了茛苕带刺的齿状叶,那上下忽闪的睫毛从繁复的花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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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我轻揉着他的头发,以及皮肤曲线和骨骼轮廓一致的脊背。我探索着、探索着,最后摸索到了一个温热的目标,是那种古老的羊皮纸地图的终点,是丛林和河流那种隐晦的尽头。
“不可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脸红透了,可是这个时候还是冷静下来抓住了我的手,仿佛我是一个没买夜场票就妄图混入大人的游乐园最后被礼貌赶出去的小鬼。
“抱歉,”我赶紧收回手,“弄疼你了吗?”
“不是的,因为接下来我没有信心能够控制自己,但是我不能伤害你。”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在成熟的时机到来之前,在你完全做好准备以前,不可以。”
“但是……你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在这件事情上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不用在意我。而且,”他的眼睛和声音里都含着水汽,“我劝你真的担心一下你自己,因为五分钟,已经到了。”
完,蛋,了。
“接下来就是我的五分钟了。”他向我宣告。
我眼疾手快,赶紧卷起被子整个人躲了进去。
“出来。”
“等等等等一下!”
“不等。”
“我们有话好好说。”
“之后再聊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他说,“已经耽误我一分钟了,再这样下去你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我好想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计算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价的东西,根本没办法被计算。是我搞错了,你不应该听我的话——不对,好吧,始作俑者是我,是我不应该自讨苦吃。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在重复着我的动作,好像在玩着一场镜像的游戏,兴致勃勃且全情投入。我的头脑发烫,四肢也软绵绵的。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感觉自己终于变成了一堆随风飘零的纤维,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我拼接不起来的断裂点。幸村精市每次用手指轻轻剐蹭着一下,我就小小地死了一回。我闭紧嘴巴,一个羞耻的音节也没泄露,只能用两只手深深掐进他的背。
我有种怪异的联想,或许我其实是正在化成泡沫的人鱼,空气好稀薄,海藻般迎着光缠绕即将枯死的我,但是恋人试图借由各种各样的吻将某种氧气般的气体渡进了我的身体里,从每个部位转了一圈,包括喉咙、肺部和手指的尖端,让我又活过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双双躺倒在床上,我睁着眼睛蜷在他的臂膀里,看着月光下窗户的影子,被墙壁和天花板之间的界限割开,变成两个错位的平行四边形。四边形慢慢移动,被拉得越来越斜、越来越窄,最后变成薄薄的一线,消失殆尽。
“要喝茶吗?我去准备,你可以先把衣服整理好。”
“好的,我们要一起吃晚饭吗?关于麻由子的注意事项我还没告诉你呢。”
“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真弓,你觉得你家人是否会同意你留在这里过夜?”
“当然不可以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走。”
45.[045]
“不要,我要按照原计划,吃完饭就要回家。”
整理着装(借别人的),重拾理智(请别笑我),我的智商已重回高地。朋友们,我发誓这次真的不会再被花招连篇的坏男人骗了,我有自己的原则和步调,绝不会轻易妥协——
“还有我们孤男寡女的,请你讲点礼貌,把衣服穿好了再和我说话。”
他的衣服还没完全拉好,皮肤在泛蓝的月光下白得像雪的切片,裸丨露在外的锁骨,张力满溢的线条,虽然骨骼很纤细,但是腹部上的肌肉却很结实,不得不说真是神奈川县的一道此刻仅我可见的绝景,可是顶天立地大女人断不能为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丧失自我。(握拳!)
“把事情弄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吗?你不应该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吧?”
他指的是深深浅浅的,留在他身上的滚烫红晕,一个、两个、三个……在他的皮肤上,也在我心里热烈地灼烧着,刚冷下去的体温又有了复热的趋势。
他每数一个,我的头就低一分,好吧,这点的确是我理亏,事到如今,就算说我是个正经人又有谁会相信我呢?天尽头,地尽头,我只想连夜逃离这个美丽的星球。可是我现在被钉住了,眼前的人根本不让我离开,就像湖畔摇曳的菖蒲丛想要接住最后一点夕阳的碎片。
“而且,看真弓迷迷糊糊的样子,你还没发现这个房间的秘密吧?”他又问我。
我记得,处理根号方程时容易忘记检查解的有效性就会导致出现无效解,这是一道必考陷阱题,现在的对话也是陷阱的一种——算了,我还是有点好奇,姑且让我先听听看又是什么借口。
“我的房间能看见花园和大海,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富士山。”
“真的?真的真的?!”
他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有人说每次看见你的时候都以为你在哪里捡了五百万,我本来觉得这个说法很夸张,但是看到你现在这个表情却能理解了。”
对不起,太明显了吗?我用手调整了一下微笑的弧度。
在他的指引下,我才注意到,卧室兼书房的东面墙上,有一道窄窄的门通往阳台,阳台大概有十步宽和两步深,除了阳台上栽种满了的盆栽,站在阳台上还可以一览幸村家的花园风景。他告诉我这都是他和祖母一起合力打理的庭院,种有含羞草、山茶花、枫树,还有一座窄窄的架高的玫瑰露台,花季的时候露台会爬满紫藤,把目光飞向远处,就是无尽的云层和大海。
“富士山在那个位置,现在天气太热了,但是初夏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带着白雪的山岭线。”幸村指着面前的铸铁椅,“我偶尔也会在这里画画,因为这里可以看到云的形状。”
他开始跟我说起那些作画日,在某些日期里,吹拂过某种薰风、空气中暗涌着某种气息、天空中漂浮着某些云影,心里涌现某种奇异的感觉的时候,那么那天就是适合作画的好日子。
“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脑海就会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很鲜明的颜色,正巧有时间画画的话,大概率能创作出自己很满意的作品。”提起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掠过的奇异的迷人霞彩,“比如在画你的时候,我也会联想到一些很有特点的颜色。”
“是吗?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朱红色,”他立刻回答,“是和你家神社的鸟居一样的颜色,是太阳、火焰和血液的颜色。”
我的心跳突然没来由地加快了,大概是被这个答案触动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年,少年站在朱红色神桥的另一端等待着我,身后是巫女和神主们念诵祝词的圣音,而我们同时被新绿、鸟鸣和略带雾气的山岚所环绕,我们同时朝对方走去,可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缘分。
但是,不会觉得反差很大吗?毕竟巫女形态里的我是个必须得恪守礼仪的人,时常坐在镜子前用红色丝带梳高髻,手要乖乖放在身前交叠好,行动要稳重,仪态要端正,讲话要熟练使用敬语,见到我的人都会夸奖我的温柔和顺,喜欢我的恰到好处。
……可是幸村精市的这个答案,让我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哼,不过如果和其他人没有差别的话,那陷入圈套之中只好算你活该了。
出了屋子,夜晚暑热已经全数褪去,从海边刮来的风也变得悠凉,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感受到风在T恤和我身体的缝隙间穿梭如此捉摸不定,有点痒痒的。
“阿嚏——”
“怎么了?夜风太冷了吗?我们回去吧,感冒就不好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
但他还是向我走来,伸出双手——我反应过来之前,那双手温柔地将我转了个圈,然后整个人被托了起来,像一片羽毛在带着花香的夜风里轻盈地打旋。
“想看富士山和日出的话我明天早上负责叫你起床。”
“好啊,谢谢你。”我转念一想,“不对,我又中圈套了吗?”
“这不是圈套。”他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是我的报答,真弓,还记得你带我去看御神体的那个晚上吗?那个景色我没有忘记过,一直很记挂怎么还给你比较好。”
“一直抱着不放我下来也是你报答我的方式吗?”
“不,这个才是真正的圈套,是被我抓住了就别想让我放手的意思。”
“哈哈哈。”
“你笑什么?”他有点无奈地问我。
我摇摇头,静静地看着他体贴细致的样子,他蜷曲的头发,他闪动的眼睛,他紧抿的嘴唇。我将手放在他的一侧颈边,更方便我揉他的头发和脸颊:“没人想要你放手,到底是谁想让你放手?”
他轻吸了口气,凝视了我一眼,垂下眼帘,念出了一个名字。
Fuji。
不是富士山的Fuji,是不二周助的Fuji。
“已经可以提前确定了,我决赛的对手,是不二周助。”
……
电视屏幕里播放着我最喜欢的一档搞笑综艺,可是家里其他两位都在生一些我看不懂的闷气。麻由子小姐因为我睡过头了没理它所以靠发脾气的方式寻找存在感,先是踩在我的大腿上趾高气扬地巡视领地,再是一头撞飞我拿着果汁的水杯,最后是用小小的头颅不停拱我的手心,享受着我的按摩,直到满意了才愿意和我和解。
可是幸村精市这边有点难解,没头没脑地抛下个人名以后就二话不说闷头做晚餐去了,说是“今晚一定要你尝尝我有所进步的手艺”,可是他那种略显生疏的样子使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手艺?确定不是想让我尝尝他的手段吗?!
Q:已知幸村精市制作一道玉子烧需要6个小时,而我们两个人吃晚餐至少需要三道菜,求解他完成晚餐的总时间是多少?这个数字可否被9整除?
越计算越绝望。
“那个,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等下负责把它们吃完就好。”
“……要不然还是下次,下次我们再一起吃你做的菜吧。”我体会了一下这句话的含金量,不妙啊,立海的大家为何现在不在我的身边,竟让我一个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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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份责任,权衡再三之后我决定率先开口求饶,“你想打听不二的情报对吧?你问吧,我什么都会回答你的。”
果不其然,厨具还是拿在自己的手里最有安全感,我开始将手中的牛肋排放入油锅中。
“可是就算是问我他的事情,我也说不出什么。我跟不二周助关系也就一般般?反而是跟他姐姐和弟弟更好一些。”我摸到了剪刀,开始将肉排分成相同的大小,“你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搞不好比我们还长呢,你难道不是应该比我更了解?”
“嗯,我很欣赏他,即使我们大部分时间因为是对手学校的缘故,彼此立场不同,但是对我来说这也没什么关系,”幸村抱着麻由子,直截了当地对我说,“那天在你走以后,我们有稍微聊了一下关于你的事情。”
“好啊好啊,背后说我坏话是吧?”我开玩笑的,这两个人不会的。接着需要煎的是虾,我用筷子将它们一一翻面,“我和不二之间没有什么的,只是有些事情我可能需要和他道歉和道谢,只要你别误会这点就好。”
“我知道,也相信你们两个人。”他停顿了一下,断定,“你们有不少相像的地方。”
“我和他像?哪里像了?一般说起相像,不应该是你们两个人作比较吗?”我有点哭笑不得,就拿面前我正在尝试做的牛肋番茄炒面和鳄梨虾排三明治,幸村来做的话可能只是所用时间比较漫长,做出来的成品起码是及格的;不二来做的话……对不起,PTSD犯了,不二周助会被我捶两拳然后赶出厨房!
“都兴趣广泛,好奇心强,尊重别人想法,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别人事情在生气。但是如果认真起来的话,会充满不确定性,是我最需要谨慎对待的类型。”
“这点上我们确实很像。”幸村的话突然让我有了点头绪,或许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有相像的部分,所以反而是天生就没办法好好相处的类型吗?毕竟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些什么,“你在意的是这个吗?”
“不止,因为以上都是关于你的一些常见标签,可是我发现不二的回忆里的真弓很不一样,而我发现那样的真弓我也很喜欢,很想要。”他摆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如果能有办法夺取别人的记忆,把那时候的你也抢过来就好了。”
什么鬼嘛!天地不仁,才会让电视台黄金八点档总偏爱向我开张,这让我连连叹气:“你绝对是在说一些技术难度上就连神明也无法实现的事情。”
“可是后来我想想,这样也不好。”我看到他让自己轻轻陷在沙发里,“因为换作是几年前的我,一定没办法能很好地让你依靠,一想到这点,我就会很嫉妒他。”
他告诉我,这种感觉就像面前有个丑陋软烂的蛋糕,而我被分到了最干涩的一块,还必须把它整块咽下去,我只是希望这个时候你能用那双无所不能的手、来拍拍消化不良的我的后背。
“精市。”听到这里我关上了火,“你也可以依靠我,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在需要的时候让我留下来陪着你,完全没问题。”
“所以不要再去回想让人难过的事情了,也不要总一个人处理不好的情绪。因为在我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很近,也可以更近。如果你再不相信我的话……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算不上秘密的感想,是在参观完这个房子以后我想到的。”
我的人设不复杂,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其实你和不二对我的注解加起来也不足以构成完整的我本人,这就是我们必须对话的意义,所以哪怕过程中会发生误解,我也必须要对你说心里话。
“我也在嫉妒你。”
46.[046]
在描写关于梦想和成长的时候,我总喜欢引入那句话——
“为了怀抱一些新幻想,我们失去一些旧幻想,这就是成长。”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会这样,总之在我小时候,家里是大人负责关灯,而他们会给我的房间留一条窄窄的门缝,两根手指那样宽,泄露出深夜档电视节目隐隐约约的声音,以及客厅的光源被剪成的星星点点的斑点。我总是悄悄站在门边,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偷看偷听大人们在做什么,起先是为了确认老师没有偷偷打我小报告、从书房里偷拿禁书的事情没有被发现,后来纯粹是出于对成年人的世界那份怎么也填不满的好奇。
“真弓去睡觉了吗?”
“放心吧,您还不了解她吗?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在做大梦了吧。”
才没有呢!令我感到不公平的是,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真纱却能像个大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和妈妈一起用切好黄瓜的敷面膜,只有我一个人到点会被驱赶,真可恶。
“睡着了就好,”我听到爸爸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这个坏消息,制作公司还是决定下架那部电影了。”
爸爸说的那部电影叫做《青色珊瑚礁》,和松田圣子那首经典名曲同名,但是内容和立意南辕北辙。故事讲述的是一群不明身份、国籍,怀着不同的文化语言背景的青少年,企图在一个处于纷争地界的海岛生存下去的故事。他所属的电影制作公司原本预期的成片是约翰·列侬的《Imagine》那样的乌托邦式的浪漫幻想,没想到最后收到的成片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伦惨剧,里面描绘场景大多数指向贫穷、暴力和犯罪,各方势力对于这块丰饶地盘的觊觎,以及海岛上的人如何发起反抗之后依旧逃脱不了湮灭的结局。
顺带一提,本人在里面有幸客串了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只有两场戏:第一场是举着十字架为女主角播放福音歌,幸福纯洁得不可一世的旋律弥散开来,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的烛光,美丽却又虚假。第二场戏是脸上被画着黥刑一样的圈点,躺在裹尸布般的牛皮袋里静静等待着被女主角发现,这是展现主角心境变化的重头戏:她第一次用双手触摸死亡,并决定对这个世界展开报复。
总之,是个用甜美的名字也掩盖不了的,令人充满无望徒劳感的作品。
更徒劳的是,我的父亲,一位一直在给别人打下手、制作公司因为人手不足才被迫启用的新人导演,也为自己反抗精神付出了代价。第一部作品只被安排在一家二流的乡村影院里首映,可是就算如此打压,观众还是很多,制作公司在遭到来自更高层的施压之后决定彻底下架,而且在将近一年时间里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工作,最后碍于养家糊口的压力,他被迫转行,而《青色珊瑚礁》直到今天也没再上映过。
所以身边很少人知道我出演过这部电影,一是由于这部电影的分类是15岁以下不得观看;二是我也没有办法号召大家去观看这部“危险且有害”的电影,但是小蓝还是会兴奋地问我——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用来上课了?当演员是不是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什么时候能上一次电视台?会有粉丝朋友来拍我们吗?会有狗仔队把话筒怼在我嘴边,问我你在学校里有没有传绯闻吗?我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也有过最膨胀的遐想,一切都不够,零用钱不够多,大家给我的爱也还可以更多,如果我真的有哪天拿下奥斯卡,落在头发上彩带可不可以足够亮眼一些?
因为那个时候可能我可能也会控制不住自己,像马丁·路德·金一样响亮的喊出那句话:“I have a dream today!”
再长大一点,那条门缝被关严了,黑暗是一床真正的棉被,捂出一个神奇又独立的睡前世界。不需要闭眼就可以看见斑斓而闪烁的细小碎片,汇聚、幻变、漂流的碎片。一翻身,我跌下床,梦彻底醒了,我只能起床洗漱、穿好制服、系上领结继续老老实实上学去。
完全够不上是什么一夜之间就全世界崩塌的程度,但总有一种加满油的车子突然熄火,然后在原地等待被人为报废一样的感觉。在那之前,我似乎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比较幸运地获得了大家的关爱,生长环境让我感到很自由,这让我称得上是一个“快乐的小孩”,最简单的事情也能让我开心起来,是用手指碰含羞草的开心,是可乐喝到打嗝的开心。
那个事件甚至称不上是属于我本人的失败,可是我确实是不开心的,因为无论是父亲还是我,都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难题,并没有跨越过去。
“但是真弓,如果真的很想成为演员的话,从现在开始努力也绝对不算晚。”
“不,其实我也知道我没有什么演戏的天赋,也不是想成为大明星,纯粹是青春期欲望膨胀,太想让全世界都听到我的声音了。”面对幸村的时候,我总能很自然说出我心里的想法,“直到现在我都还想尝试去做一些很大胆的事情,因为不甘心,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嫉妒你吧。”
“是吗?除了拍电影,你还做过什么大胆的事情呢?”
“……和家人一起去农家乐的时候挤牛奶?”
“哈哈,这也是一种答案。”
“你别笑,真的,那头牛很凶的,其他人都不敢,只有我敢。”
好吧,听起来真是一点都不酷。
“你父亲他彻底转行了吗?”幸村继续问我。
“嗯,现在在上电视哦,另有一番新天地。”我指着电视上的那位正在表演漫才的搞笑艺人,“喏,那位叫‘池面豪太郎’的男士就是我爸爸,怎么样?这个名字够不要脸吧?”
他并不能附和我这一点,只能保持优雅的微笑。
我们两个人盯着屏幕,池面豪太郎正在对捧哏吹胡子瞪眼——
“开什么玩笑,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同意你小子和我家孩子结婚的!现在就从我家出去,洗干净脸再来见我,别再来更好!”
“为什么?”我没听见捧哏的声音,因为身边幸村精市的疑问盖过了他的,他的侧脸看起来很严肃,“请问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正当我想开口问“你怎么跟着演起来了”的时候,只听池面豪太郎又是一怒:“因为你还没自我介绍啊!话说你小子到底是个谁啊?!”
“十分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正在跟您女儿交往的幸村,请多指教。”
“嘁,不认识,我也直说了,你跟我女儿没戏,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理由是什么呢?”
“还问?这不是很明显我讨厌你吗?!”
“讨厌我也需要有个理由,没听到答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不是,你们两位怎么还隔空对上话了?不过你跟电视里的搞笑役较个什么劲?怎么突然就对决、就交锋了啊?!
空气突然变得焦灼了起来,我们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屏幕,只见池面豪太郎神秘兮兮地凑近,然后露出了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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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欠揍的得意笑容仰头大笑了两声,这个笑声,是健康的证明:“因为你小子,不会用腹肌开瓶盖对吧?”
“……抱歉,我确实不会。”
“我请问那种东西会了有什么用啊?!”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对着电视发出感慨。
“很遗憾,我会,小子你让一让,接下来就是我的舞台了。”他把话筒递向现场的观众,“想看的朋友,让我听见你们的声音好吗?”
——来了,来了啊,又开始了是吧?别告诉我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新修炼的一发技”,我的拳头下意识地捏紧了。
“不如我们换台吧,”我真诚建议,“再看下去的话,我的一些,就是比如说我的社交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
“不,稍等一下,我现在也很好奇。”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我男朋友铁了心要看我爸用腹肌开瓶盖,而且拦都拦不住,你们电视台就放任自由?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出放送事故吗?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解开了扣子,一颗、两颗。喂喂喂,来真的啊?!这样下去的话我真的不管了,我真的不管了哦!
“不过抱歉了各位!众所周知,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贞洁!所以我的腹肌也只有我老婆才能看!哎嘿☆”
……
“走开啦!烂得要死!”我隔着屏幕没办法给出一记亲情破颜拳,只能强忍住大骂的冲动,狠狠翻了个白眼。果然,我父亲的喜剧这么多年来真是始终如一,一天不看会难受,看了以后难受一天,纯靠一些不要脸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
幸村非常捧场地一边拍手一边在笑,尽显包容力:“原来如此,是很独特的风格啊,我之前都没有见过。”
“真的不好意思了,让你看到这种东西,这是我最丢脸的一集。”
“不不,我觉得很有意义,为了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努力练习的。”
“什么什么某一天?听不懂。”
“不要在这种时候装傻。”他想了一下,告诉我,“说认真的,其实我只是想对你说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不确定、感觉坚持不下去、甚至失败了都没关系……”
他对我说,如果我能住进真弓的眼睛里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看到你眼中所有的风景,就可以帮你擦掉这个世界所有的雾气。
“你真的很好,你一定可以实现所有梦想的。”
我在心里酝酿着一些话,从胃盘旋到肺,从肺盘旋到喉咙,最后又全数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你。我。你。我。你。
每句话都用这两个字开头,但开了头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该接什么。
“谢谢,可是那个……腹肌开瓶盖这件事情,您可不可以别忙了?”我真诚地握住了他的手,“精市就是精市,不用成为任何人。”
……所以这份重任就让真田同学来替您分担可以吗?我在心里呐喊。
也不是我想看,是我听见某些谣言,说真田的身材是假的,是特效,是捏造,我作为立海的学生,怎么能坐观同级生遭受这样的非议和误解,请真田弦一郎本人速速向全姐妹群体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我先提前声明,我对腹肌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说来说去不就是身体特征之一吗?笑死,真田弦一郎用腹肌开瓶盖这件事情到底谁会想看?你想看吗?我不想看。腹肌腹肌地说个不停,就跟傻瓜一样,和满嘴腹肌的人话不投机,再见。
47.[047]
看完父上大人那个不知所谓的搞笑综艺,接下来就该换台进入深夜剧场了,但是幸村精市提醒我,是应该洗澡睡觉的时间了。
“不要,我一周就等这一集呢,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晨训不是吗?”我拍了拍沙发,“我今晚可以睡这里,或者是画室的沙发,这样就不会影响你休息了。”
“明天看日出需要起得非常早。”他略带不满地提醒我们之间有约定,“而且让你睡在这种不舒服的地方,也会影响你休息不是吗?”
我双手合十,嗓子捏起故意撒娇的声音,还是那老一套,丽音放送:“精市~半个小时,就看半集!等我看完女主华丽变装打脸众人我就马上去睡觉。好不好嘛~”
他不上当,语气十分冷静:“现在演到哪里了?”
“演到男主正前往拯救她,但是路上堵车了,正在召唤直升机。”你看,连霸道总裁都在珍惜我这位观众的夜间观影时间。
“真弓,”他双手环胸,用指尖敲击着手臂,“别让我等。”
“哎呀!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垂下脑袋。六岁被驱赶,十六岁还是被驱赶,淑女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到二十六岁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就等着被我全部赶出家门吧!我经过他的身边,故意阴阳怪气,“摆架子装权威,比我爸妈还烦,你是我的小家长吗?”
他给了口出狂言的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你也要让我像教育切原那样的教育你的话。”
说起这个,我的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了和切原君的对话。
“哎哎哎哎哎?MJK?!宇贺神前辈真的在和部长交往吗?!TBS!!”
“是的。”我问他,“切原君,你说的那些像外星人语系一样的词汇是什么意思?”
“哎前辈不知道吗?MJK=(Ma)ま(Ji)じ(Ka)か,就是‘真的吗’的意思,TBS=(Tension)テンション(Bali)バリ(Sagaru)下がる,就是‘情绪大跌’的意思,我现在在努力学习英文中呢!如果英语考试出现这些词汇的话,我下次一定能够及格的。”
“……哈哈,可是你说的这两句话里面,只有‘tension’是英文单词呢。而且对年长的一方比如老师面前不能使用这种不正统的词汇哦,绝对会被教育的。”
“怪不得,副部长听了以后骂我‘岂有此理’然后直接一记铁拳过来,部长在一旁不仅不阻止,还笑着说‘一拳够了吗’,他们两个,绝——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人啦!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了,‘鬼嫁’。嫁给这两个男的跟嫁给魔鬼没区别,前辈,终身幸福的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啊!”
你这个发言真的大有问题:“我们只是在正常交往而已。再提醒你一下,‘鬼嫁’是用来形容女方的,意思是这两个男的娶了和鬼一样可怕的妻子。不过这个词最好也不要在女生面前使用哦,绝对会被讨厌的。”
“哎呀,抱歉,但是你能知道我的意思就好,因为我国语也不太好。”
……
算了算了,我和切原君都要坚强乐观吧,我在祝祷的时候,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念着我俩的名字祈求平安和及格的。
夏天的浴室,迎面而来的热蒸汽仿佛高温海风,带着沐浴露飘渺的香味。
“浴缸的水我已经放好了,入浴剂不知道你比较喜欢哪一款所以我都摆出来了,泡澡的时间不要太长,头会晕的。”
“知——道——了,”我拖着长音,还是没有放弃任何揶揄他的机会,“小家长,别再操心了,这是我第二次在您家洗澡了,您赶紧出去就好。”
他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我。
“怎、怎么了啊?”我有点不自在。
“真的让我出去吗?这里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事情?”他分外拿捏得住我的妥协点,悄悄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脸上勾着一抹笑,语气不轻也不重,“比如穿了带拉链的裙子,或者一个人洗澡会觉得无聊。”
真是的,又是动用蛮力的场合,我一下子特别生气!最后我一边骂着“坏心眼”“真可恶”“看招”之类的台词一边用花洒想把他“请”出去,他一边闪躲一边想夺走我的武器,最后我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我的睡衣也从《回到未来》变成了莫奈的《睡莲》(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款式奇怪的T恤,我开始怀疑是别人送的)。
“原来精市你的头发,在打湿的情况下也是卷的啊。”我望着天花板,“好可爱哦,扎着辫子睡觉的话应该会有类似的效果吗?”
“我可以帮你扎一个。”
“真的假的?”
“真的,我经常帮千咲梳头。”
“哈哈哈那你技术应该很不错吧。”
我们躺在一起,一时陷入熄了灯以后无言的状态。
“真弓,会冷吗?你的手好像有点冰。”
“抱歉,碰到你了吗?”床不小,但是偶尔的身体舒展还是会让我们碰到彼此,花的香味拥满我的全身,我僵硬极了,于是侧个身都要小心翼翼,可是在背过去的瞬间,我却不小心惊呼出声——
黑暗中,有双闪闪发亮的绿莹莹眼睛正在看着我!
“你坐那里干什么呢?吓死我了。”我轻声地责怪它。
麻由子发出了一声细细的不耐烦的猫叫,像是在回击我的大惊小怪。
那种森森的光芒实在是太诡异了,我只好又翻了身,没想到正好对上了少年安静注视着我的面庞,我们好像是两张莹润的透写纸,用眼睛轻轻一描,就能直接拓印出彼此灵魂的形状。
“别看我了,快闭上眼睛。”
“嗯,马上,想起有事情还没完成,”他用身体挡住了月光,“光明正大显而易见的事情,你允许吗?”
我点点头,与他额头相抵,交换了一个浅吻。我们都觉出这个吻的灵魂很不同,慢慢剥开来,浪漫的内里竟然还裹含着肃穆。我们被这肃穆镇住了,都一瞬不瞬地望着彼此的眼睛,像是刚刚开始搭档华尔兹的舞伴,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个失神便会踩了对方的脚。
“看完决赛以后你要回家去,而我要准备下一场比赛,我们是不是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他的眼睛看起来有点落寞。
“但是我们开学还会天天见面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湿润,“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
“可是我想天天就像现在这样,每天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人都是你。”又在提一些很任性的要求了。
“那你可得在枕头底下塞会带来真爱的蓍草啦。”我打趣他,“不过你是专家,肯定不用我科普了。”
“嗯,我知道,我看过的植物科普说,教会会用它对抗恶魔。”幸村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就像蜜糖一样,“不过我们现在想到的东西,应该是那首英国民谣吧。”
再见,漂亮的蓍草,向你道三次再见;但愿明天天亮前,会跟我的恋人相见。
我被一股奇异的引力牵动,凑上去亲吻他。我们的关系还处在对接吻上瘾的阶段,只要起了头,很容易便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吻的灵魂一个接一个地逸散,感觉就像齁甜蓬松的奶油雪糕,在炎热的空气里放置一会儿,表面的冻奶油就变得软塌塌的,这时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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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只勺子轻轻刮一下,就能够瞬间肢解表层的柔软。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是被晾在一旁的麻由子以为我们在玩耍没有带上它,心怀不满地跳上床打断了我们,钻到我们两个人怀里一直在发出拖拉机一般的呼噜声,我是被它一巴掌拍晕的,也是被它一巴掌拍醒的。
在神社的历练使我练就了一叫就醒的体质,几乎不会有太多起床气,这使我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幸村精市还在睡,他还没醒!
我看着自己一直捆在手上的发绳,轻轻地取下来、轻轻地伸出手、轻轻地拾起他的发丝、轻轻地扎了一个冲天炮、轻轻地拍下了照片、然后再轻轻地躺回被子里装睡。
直到有人推了推我:“真弓,该起床了。”
我佯装睡眼惺忪的样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看到他的冲天炮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心情这么好?”他也跟着我笑了起来,“早上好。”
“早上好。”我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直到恶作剧被他发现然后听到他说“只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就变成这个样子,真是没办法”。
我们再次来到了那个阳台,天际开始展现一片绛紫色和杏黄色。当那抹紫玫瑰般的霞光像一枚被日光揉搓至渐渐变形的香膏块,滚烫的膏液滴落进悄声无息奔腾着的海水时,我看到了富士山正在诞生。
霎那间,从地平线到天顶,无数金色的长矛忽上忽下,闪烁不定,金色的光芒如同神秘的画卷徐徐展开,偶尔透出几道橙红色的闪电,宛如天使的翅膀在晨光中轻轻扇动。这时,温暖的阳光化作灿烂的火球,悄然升起,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苏醒。终于,太阳神驱驰着的祂的神驾,在大地上冉冉升起。
“今天是个作画的好日子,不过训练量很大,等回到家的时候,应该会累得不行了吧。”
我扭过头去看幸村精市,他的头发、衣服和脸庞都被阳光照得泛了金,整个人都被金色浇透了。正在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目光好像也被金色浇透了,视线所及的一小片空气都变明亮了一点点。
“加油。”
“真弓也是。”
“我要和苑子一起报名补习班,从早上到晚狂补狂补Non-Stop的那种。”我摆出了哭脸,“真弓会漏油。”
“不行啊怎么从大清早就开始泄气呢?我这就给你做早餐补充元气。”
“啊,这个、那个……”
“放心,是做玉子烧,我现在真的很厉害哦。”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看到有阳光正在亲吻着他的眼睑。
这时候我想,如果在我以为所有事都命如朝霞的少年时代里,非要有一个例外,在一瞬间的爱与痛之间,我希望这个人是这个例外。
回家的电车正好赶上高峰期,我挤入车厢,撑着车门,看人群与风与我错过,疾驰中,我突然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想起昨天还有信息没回复,赶紧掏出手机一个个审核了过去。
【麻由子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你又睡着了是吧?】【等等,你在哪里睡着的?】——完了,提前喜提苑子大人的一顿臭骂。
【真弓,决赛的时候我也和你一起看吧,不过立海和青学,你支持哪一边啊?】——小蓝,这是什么傻瓜问题,提前喜提我的一顿臭骂。
【真弓,好久不见了,我和裕太会去现场看周助的比赛,要和我们一起吗?比赛结束了之后也一起吃饭吧,我预约那家你最喜欢的餐厅,怎么样?】
署名是,由美子姐姐。
48.[048]
不二裕太和我记忆中的差别不大,面部轮廓更成熟了一些(或者是说他想显得自己更成熟一些,这一点也没怎么变),只是某些角度还是显得稚气未脱,使我总是能看到那个额头毛茸茸的小鬼,发呆时眉毛不自觉微微上挑,坐在地上被重重叠叠的少年漫包围,活脱脱一个在世界尽头自顾自做着白日梦的小少年。
我从前总是喜欢嬉皮笑脸地用各种奇怪音调一字一顿念着他的名字,重读音节,婉转起伏,头高中高尾高,还有英文版和中文版。不出两分钟,他就会通红着脸让我不要再叫了。
“裕太君——哇,你长得更快,现在是全家最高的人了吗?”
“真弓姐姐,真的是你,那个……好久不见。你也变了很多,比以前……”
“更漂亮了,是想说这个对吧?”
“喂那种话由自己来说真的好吗?”他露出无奈的笑容,磕磕绊绊地和我打完招呼以后就在由美子姐姐的眼神示意下帮我和朋友们提手拿物。
我们的位置在圣鲁道夫的分区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小蓝所说的“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确实是真的,身穿立海应援服的我和青学不二选手的家属坐在一起准备进行加油大放送,无论哪一方赢了球都能看见我在卖力,简直和墙头草没有区别,只有这“决赛之日的耶路撒冷”才能守护如此狂妄出格的我。
“不好意思,等下高中部的前辈们也会来一起观战。”裕太对我们说,“其中有那种喜欢向人搭话的类型,如果不想应付他们可以直接不用搭理的。”
“厉害,裕太君,当了部长就是有底气啊。”
“同样是部长,同样是做人弟弟的,这个差别真是天与地呢。”
“苑子,你是为了说切原君的坏话才和我一起过来的吗?”
“哈哈,就算是在立海我也一样敢说。你敢信那小子期末又挂科了吗?这一次补考如果不过的话就算赢了关东大赛又有什么用,参加全国大赛都够呛。”
“又被Big 3和水见同学拜托帮忙补习了?”
“别提了,这群人会被我打包用宅急便用到付的方式送往黄泉比良坂,从此消失在世界尽头。”
名词解释一下,Big 3,整个立海大最邪恶的男子组合,成员有幸村精市(邪恶的外套兄贵)、真田弦一郎(邪恶的帽子兄贵)和柳莲二(邪恶的数据库兄贵),而切原赤也(纯良中学三年级生),是讴歌自由平等的斗士,是诞生于火焰中的荆棘鸟,是立海大这片麻木不仁的土地上最后象征希望的——曙光!
……
不过不好意思啊,凌驾在Big 3之上的就是我身边这位决战极恶之巅而百战百胜、“爱学学不学滚”的苑子女王,只要扯上课业管你什么部长来了都是看她脸色,切原君,我只能继续为你祝祷,并且播放一首《Highway to hell》。
“是在说切原的事情吗?虽然他性格的确是活跃了点,但是比赛带领立海的时候很不一样呢,很有魄力。虽然立海是我们现阶段没办法打败的对手。不过我们圣鲁道夫可是不会原地踏步的,总有一天也会让真弓姐姐来看我的决赛现场。”裕太目光诚挚,充满少年人的青春,这使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会和哥哥一昧较劲的小鬼了。
兄友弟恭,真是一件好事呢。
“是吗?你需要我去吗?裕太君不是只要有哥哥就好了对吧?”我故意摆出生气的表情,哪怕演技烂得能提名金酸莓奖,用来吓唬小弟弟是绰绰有余了,“说句实话,虽然口口声声说和我是同盟,可是从头到尾你们根本就是兄弟连心对吧?”
“哎?不是,我做了什么吗……”裕太试图用笑脸来挽回局面,可是还没露出牙齿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疼疼疼,姐姐,别掐我腰。”
“由美子姐姐,有人欺负我!”这还不算完,我还要轻车熟路地告黑状,“是你的两位弟弟。”
由美子姐姐不含多少责备地看向我们,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是吗?这两个小子又惹你了是吧?等周助打完比赛,全都交给你处置。”
由美子大人将尚方宝剑赐我,我定要用它上斩哥哥,下斩弟弟。
不二裕太嘴里至少咕哝了五次“糟了”,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扯了扯我的袖角:“请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好吧,你给我说说你哥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就放过你。”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
“老哥的阴谋诡计太多了,你在说哪条?”这一听就知道没少受到迫害。
“……为什么要用你的名义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啊,这个!这个我真的有骂过他,是他执迷不悟一错再错,而且我也是受害者,老哥这样做不就等于我也不能联系你了吗?你们两个人在斗气,为什么倒霉的是我?……我本来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是对不起,我最后还是妥协了。这件事都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你生气完全有道理,再也不想理我们也是我们活该,但是拜托你,可不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要拆穿他?”
“因为哥哥他……”不二裕太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声“裕太君”给生生打断了,人未至而声先到,而且看到裕太赶紧闭上嘴巴再恨不得找三根针缝起来的样子,我就大概可以判断,一定是他不擅长相处的某位前辈闪亮登场了。
该帅哥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二话不说就坐在了裕太旁边的空位上,将手非常熟稔地搭上他的肩膀,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哟,裕太君,来看哥哥的比赛吗~不二周助今天可是要和那位幸村君打比赛哦,不会在家里吓到哭鼻子吧。”
“没有啊,就很普通地在做赛前准……”
“是吗?我不信,装的吧,全部,都被我看穿了!”他把另一只手放在下巴上一边点头一边做思考状,“毕竟作为宿敌,我可是一直在观察不二周助的一举一动。”
“宿敌都是观月前辈你一个人在说,老哥他从来没……”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听人说然后那个人再听别人说的啦,幸村君和不二君最近好像在闹别扭哦。”
“不会吧?老哥和幸村前辈关系一直都很好的,前辈每次到东京来还会给他带……”
“裕太君,这么单纯该怎么办呢?真是没办法,那我就告诉你吧,根据情报加研究得出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跟女孩子有关系吧。”
“哈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
“因为老哥他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不二裕太马上转向我的方向,“真弓姐姐你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说!!!”
“裕太君,喂裕太君——我在跟你讲话,你在搞什么?我想你一定有听见我说话,并且正在决定继续无视下去。不二周助他——等等,你在和谁说话?这位是?”
我和那位叫观月的男生面面相觑,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也只能站起来。
“你好,初次见面。”我点点头。
“你你你你你好,初次见面!啊由美子小姐也在吗?真是失礼了,裕太君,请让一让,我要做个正式自我介绍。”下一秒,他慌慌张张地把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绅士鞠躬礼,“小生名叫观月初,是裕太君以前在网球部的前辈。请问小姐您的芳名?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和裕太君的关系是?”
被挤到一旁的裕太闻言赶紧振作起精神挡在了我们两个的中间:“观月前辈,这是我家的另一位姐姐,和你同岁,叫真弓。她不太方便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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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了。”
“原来是不二真弓小姐。”
“哎?”乱了套了。
“这可是新情报,不过按照年龄差来说不太符合基本科学,和周助君长得也不像,那就只有远房亲戚这一种解释了。”观月看向已经中了“统统石化咒”的我们两个人,“话说裕太你不要对姐姐过度保护嘛,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不,我也是在保护你,观月前辈。”裕太脸上的表情此刻堪称悲壮。
“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基本礼仪从笔友关系开始也不可以吗?”
“抱歉,”我也鞠躬,“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可恶,还是晚了一步吗?”/“什么慢着慢着慢着——”
不二裕太不爽的声音更大一些:“男朋友?哪个家伙啊?!”
我摊开手掌心,上面有个名字:“是这个人。”
两个人凑了上来:“Yu...ki...mu...ra...Sei...”声音渐弱,最后变为默读。
“原来如此,祝两位同舟共济一生幸福。阿门。”/“主啊,这下是真的彻底完蛋了。”两个人同时划出十字架,做了一个祷告的动作,有一种送我一程的美感。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我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面写着“不二裕太”,但是此刻真人就站在我面前,所以这是由那个人打来的,一个我此时此刻下意识想回避的名字。可是电话铃声一直在响,没有要切断的意思,我只能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接通了这个电话。
“真弓,我是周助。”他的声音凉凉的,就像被雨淋湿了一样,在我耳边响起,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周助君,是你呀,”我感到自己现在的脸上正在努力挤出一个不存在的微笑,“为什么要用裕太君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可能是因为,和你打电话的人一直都是我吧。”
“哦,这样啊。”
“对不起……”
“嗯嗯,没关系,是谁都行,我不在意。”
好像,不二周助已经变成了一种声音,被电话线用金属和塑料皮重新包装,浸润着新鲜的雪水,从听筒边涌出摩擦着空气。没法触碰也没法储存。声音不是一枚叶子或一瓢湖水,经过也是无痕。过往的回忆里,他总是简短地说着他的零星点滴,更多时间是作为听众。我在这头滔滔不绝时,听筒里就充满了落雪般的杂音,带着寂静的寒意。
可是现在,没话想说的人是我。
“请问您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对。”
“那就挂了吧,比赛就要开始了不是吗?祝您好运,是赢是输我都会永远支持您的,不二选手。”
“真的吗?”
“还能有假吗?”
“可是你现在脸上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我抬起头,却发现不二就站在我面前,看起来神色有点困惑,只是盯着我,既不和我说话,也不转身离开,直直地和我对立着,右手紧紧攥着某样东西。
再对视多一秒,表情就会逾距。埋在骨髓里的本能使冲动的情绪因子偃旗息鼓,我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转开了头,我真的很烦这个人。
好,事到如今就算承认也没关系,我以前有段时间,心中曾有碗摇摇晃晃端不太平的水,而我擅自把回忆里是所有人通通打包丢进去,自我欺骗对大家的好奇与关切都一视同仁,然而这碗水在我的目光沾到那个人的时候,总会满溢出来,再啪一声摔个稀烂。
“再坚持一下吧。”我对自己说。
可是下一秒,他朝我走过来,克制地,温柔地,攥住了我自暴自弃垂到身侧的手臂。
“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不忍的。真弓。”
49.[049]
正好起了一阵风,好像在所有的文学作品里,风总爱出席这样的场合:从一对恋人的身体之中穿过,当双方都缄口的时候,就让风化开浓稠的难言。
只不过他们并不是这样的关系。
绿色的银杏叶吹到了宇贺神真弓的身上,她伸手抓住其中的一片,好奇地观察它的纹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飘散着的长发。而不二周助在看着她的眼睛,坚毅明亮的黑色,最适合倒映人的影子,可惜里面大多数时候没有他的。
“我确实忍你很久了。”她把银杏叶紧紧攥在手里,就像正在接受秋天过早到来的讯息。
“我知道。”不二笑了一下,“我还期待你也可以像对付裕太那样打我几下。”
“恶趣味。”不出所料收到一记白眼,“我是说,那我们都别忍了,我们想对彼此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那这次就让我先说吧。”
“这不是应该互相谦让的场合吗?”
“只是吸取过去的教训。”不二轻轻摇了摇头,“过去我们两个总是让来让去,让到最后你总会说‘真烦人’。”
“恶趣味加超级记仇,更烦人了。”
“全部记着的,现在正想加倍还给你。”他确确实实地站在这里,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总是温润的蓝眼睛也因此刻明晃晃的笑意显得有些捉摸不定。这种温和是恰卡在零摄氏度的水,静静地在低温里沸腾升空。眼前的少年距离她越来越近,真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又逼近,真弓退无可退,腰快要撞到了墙上。
不二及时扶住了她,语气很无辜:“怎么了?”说罢收起笑容,“对不起,只有这次,就算烦人也要听完。”
真弓是第一次见识他用这一套,感到面颊滚烫,嗓子眼都有些发堵:“我在听着的……请说。”太突然了。
“我的破绽很多,明明只要多问一句就可以发现的。”他看着她,慢慢地说,“可是你一次、一次也没问起过我。我很好奇,我到底是哪里冒犯到你了?”
已经彻底碎掉了,同这么久以来他给自己砌的心墙、铸的面具、虚张声势的笑靥、不为人知的自嘲、冷静适度的进退考量、胸膛里散发寒气的冰一起,彻底地哗啦碎掉。
“真弓,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被问到的人愕然,紧急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正如他所说,相处的时间里他们总是互相谦让,言辞尖锐到这个程度前所未有。他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如果她再多说错一个字,有些东西就断了。
“等一下,你等一下。”她决定从头梳理,“是你先讨厌我的吧?现在是在恶人先告状吗?”
“我讨厌你?”不同于往日的吵架拌嘴,不二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此刻对他寸步不让的态度,忽然笑出来,“我怎么又讨厌你了?这件事情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好好,说好一起过生日,然后一声不响放鸽子去美国的是哪位?虽说那天你是寿星你最大,而且应该也很久没一家团聚了,只要你觉得很开心的话一切都很好。”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做了个抱臂的动作,好像在模拟那个下雪的天气,“可是你知道吗?那天雨夹雪,天气真的很冷,我和姐姐两个人站在你家门口,好像笨蛋一样……”
不二周助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有什么东西自体内萌芽攀升,把他整颗心都缠绕束缚,直到再也泵不出一滴血为止。树藤咻咻地从泥里抽出荆棘,枝蔓直要勒进肉里。
“你不是去看演唱会了吗?”声带像被人绞烂,只顾着着急要倒出碎裂的词句,“那天。安室奈美惠。”
“去了,还是妈妈帮忙抽中的好靠前的座位,可惜那一天我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冤有头债有主,不如……”她呆呆地伸出手,“您这边赔我一点钱吧。”
“……那我的路费谁来赔我?”他用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努力稳住倾斜的地轴,“从东京到神社,再从神社到机场。”
他看到真弓笑容逐渐消失的面庞,内心默念着,你也要赔。
可惜这句话说得太晚了,已经过了追溯期限了。
应该回到生日那天,不,是一起坐在床边看书的那天,是初次见面的那天,是你说要当我的守护神的那天,我就应该告诉你,你要用一辈子来赔偿。
我们要像朋友那样牵手,肩并着肩的影子逐渐凝成实体,化出五指紧贴彼此的掌心。我们要像家人那样拥抱,我想承接你所有的眼泪,让它们湿湿地擦过我的耳廓、脖颈和锁骨。最后,我们要像恋人那样接吻,交错的心意落在地板和朦胧的雪窗上,像刹那间盛开的冰花。
一个梦的尾巴从真弓的脸侧滑落,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睛里全部都是眼泪。她在哭。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来了我家的事情、去学校帮我出气的事情、假扮裕太一直关心我的事情……”刚开始只是小声在哭,很快却像海潮涨伏一样汹涌,起落不能平,小时候没能流出来的眼泪,现在终于没有任何顾虑地全部释放出来了,没有任何掩饰,理智和矜持都不见了。
可惜牵手、拥抱和亲吻这几个选项,无论哪样他都不能做,不二周助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手忙脚乱,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你眼泪好多。”他好无奈。
“因为我真的很想跟你处好关系啊,可是越努力就越失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终于停歇下来,可是还是伴随着轻微的抽噎。
“可能因为其实我才是那个害怕的人。”他认命地拍着她,顺气,此时此刻他终于醒悟了,“所以真弓没有讨厌我,还记得我的生日对吗?”
“拜托!你那个生日,记不住的话才有问题呢——话说你连出生都要搞特殊,果然烦人。”
“没有你特别。你去看看你的学生证,生日是11月31日。”
“啊,还真的是,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
“那你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好像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是没告诉过任何人,巫女的生日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机密。”
“那就当作11月31日吧,也挺好。”他点点头,近乎虔诚地说,“上天入地,只此一位的宇贺神真弓的诞生日。”
她不太敢接这句话,总觉得它像临海地的浮动的水汽。有关于迷茫,爱,年轻的动荡。而且他的眼睛看起来太认真了,以至于每逢他望向她,真弓都觉得他在无声地表达诘问。他在问什么?她隐隐约约有个想法,但又下意识地回避,仿佛那个想法翻腾在脑海一旦深究就会引发毁天灭地的海啸。
“你该去做比赛的准备了。”真弓只好催促。
“在担心我和幸村吗?”他想尽量掩藏起语气里的起伏,“放心吧,我和他,没有人会逃,也没有人可以逃。”
“别说得好像是要□□决斗一样嘛。”
“就是在决斗,不过真的要逃,也是我赢了,然后带着你逃跑。”朦朦胧胧的橙色光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蹀躞来去,他把刚才匆忙间放入外套口袋的东西重新拿了出来,把它郑重其事地交了出去,“真弓,请你一定要打开它好吗?”
“这是……储物柜的钥匙?”真弓接过,看到了一串数字,刚想抬头,余光却触到了那人眼角的一抹红色,像一片正在蔓延开来的火焰,“周助君?”
没有回答,他离开了。
……
若回忆是一支长镜头,那必定是俯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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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退化是掉帧,凝固是降格,像住进了鸟的眼睛。
“我都不知道你们之前认识。”
“我也不知道你们在交往。”
“是因为没有这么喜欢吧?”彼时两个人一起坐在江之电上,幸村说这话时直视着前方,只盯着面前渐渐下沉的夕阳,神色沉笃。车窗的采光大好,阳光从他的侧边攀上来,光影错落,“如果是我的话,哪怕是生日换一天过,我也一定会要求对方兑现自己的诺言。我不可能忍受错过机会这件事情。”
心理战,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吗?不二翘起嘴角,眼睛里折射出一丝虹彩:“是真的在替我抱不平?还是单纯想炫耀?”
“只是想以亲身经历证明,她不是那种不守信的人,但是你不愿意相信,这样也很好。”
“幸村你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对吧。真可惜,我好像一辈子都做不到你那样。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哪怕是约定好了的事情我也不会让她做的。”
“所以你输了。你看,输赢对你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对吧?你从心里其实也不想输给我。”
“拆穿这一切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可以从中获得胜者的畅快感吗?”
“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真弓为这件事情难过的样子可以想见。任何一个让她不开心的人我都不会原谅的,哪怕是你也一样。”
空气里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拥挤和紧张意味。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中话里的指向。你来我往的二人转转了好一会儿了,彼此也都看出来些许端倪: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不二,我理解你,所以我更希望你放弃。”
“你的这句话比所有人的都要可怕。”
这些话落到不二的耳朵里都要摩擦出茧了,连幸村说这些话的声音、语气和每一处停顿他都记得。说话时会直视别人的眼睛,等待他人发言时会转动衣服袖口的纽扣,很少不耐烦,永远挂着笑,留出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连真正动气也克制,只是语气重很多,待你正视时又恢复清朗的眉目,但是从他的口里永远听不见退让。
在这件事上他们都有些死脑筋,对于网球也是,不论是思路还是球风都完全不一样,只有通过比赛才能一较高下。
“就让我们省略多余的开场白,直接拿出全力吧。”
“如你所愿。”
交叠的手臂前,幸村握紧了他掌心,不二看见他的左手多了一根发绳。原来,在这里。
“你记得要把那个发绳还给她,她刚才好像一直在找的样子。”之所以被称为天才,可能就体现在一些学以致用的能力吧,那就把他擅长的心理战先还给他好了。
立海大附属高等学校幸村精市 VS 青春学园高等部不二周助
比赛开始,由不二发球。
他看到对手正在仔细观察着他的动作,企图找出任何一丝破绽。原来真正在赛场上直面幸村是这种感觉,真的有人的眼神可以融合一些不可思议的矛盾:触即生温,仿若一湾不生壁褶的春水;又热烈如一团静止的火,如此克抑、理性。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不二在心里默念计时,按照规则,发球者在接到对方的发球准备信号后,应该在25秒内完成发球。他有意将这个时间精准控制在最后一秒的时候再出手,为的是尽可能消耗对方的集中力。
他缓缓举起球,想象风,想象雨,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紧接着猛地将球抛向空中。在精准而有力的动作中,球拍猛然挥下,伴随着清脆的“啪”声,球如炮弹般飞出,切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风声。
是底线球。幸村微微屈膝,迅速调整重心。
“提前判断也是没有用的,那个发球,真的会消失。”
50.[050]
网球的公式其实没有想象中的丰富。
比如发球,哪怕是职业选手站在场上,也只有内角、外角和追身球三种形式。发出强力外角球的本质是为了将对手逼到场地的角落,留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进行回击球和上网截击得分;而发出内角球的目的是为了限制对手的回击球角度,将回球击向直线或者较弱的一侧;而追身球属于突击战术,能够让对手陷入仓促,只能回出很浅的球。
可不二周助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总能打破这种限制,用随性而自由的打法创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青学的天才,想把脚下这块无机的硬地变成丰富而闪耀的童话绘本。
幸村仿佛看到行球的轨迹把空气拍碎成一块块教堂里的彩窗玻璃碎片,让它们五彩缤纷、噼噼啪啪地洒落一地。空中布满了孔雀蓝、鹦鹉绿和铅灰色的光芒,它们用闪烁不定的直线和曲线描出鸟儿们的盘旋和飞行,慢慢汇聚成一把拍打不停的羽扇,最后以刁钻的角度落在他的脚边。
司线甚至用几秒钟来做出反应,是界内球,比分立刻变成了0:15。
“虽然我知道风一向偏爱你。”结果和幸村自己内心的判定如出一致,光靠动作、轨迹和经验是没有办法左右这场比赛的胜负的,“但是这个发球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谢谢,不过我不是为了获得你的称赞才来到这里的。”不二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闪动着反抗这位神之子的决心,将只要一闪就可以把眼前人的影象和摄入瞳仁中的八月的云彩和蓝天一起,藏在轻蔑的荫凉里,“幸村,我要赢。”
但是他同样对上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眸,透着流光,此刻却没有温度。
幸村始终让自己沉浸在一种绝对安静的状态里,而他的下一个接发也安静得十分不寻常,那是所有侥幸的终结,像是神龛开启的时候,被封存起来的神道剑发出的明亮寒光。
寒光一闪,迅如闪电,势如破竹,果断坚决,带起的一阵剑风堪堪从不二的臂边擦过。
15:15,第二次的尝试就马上被破发了。
“可惜赢的人只能有一个。”幸村柔细漂亮的脸庞此刻看起来像像一块无杂质的水晶,和他的网球一样,已然看不见任何瑕疵和死角,“而那个人是我。”
不二沉默地低头理着球,就是要这样才对,如果只是一个带有变化的发球就能够扭转局势的话,这样就太没有意思了。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兴奋,这种情绪带着一种脱轨的快感,是只有跟强者对决才能够带来的刺激体验。
“就这么甘愿当第二名吗?”在能够记起来的比赛片段里,对手总是喜欢抓住这点来挑衅他,但其实这并不是他的痛点所在,更何况如果说这句话的话如果还是手下败将的话,他就更不会在乎了。因为比起单纯的输赢,享受网球所带来的乐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天才”同样迎接了几次失败,白石藏之介,还有那位任何人都绕不过去的手冢国光,他也是……很讨厌输的感觉的,比如失败以后带来的巨大的心理落差,还有那种感觉到自己并没有百分之百全心投入之后的,强烈的后悔。
15:30。
15:40。
0-1。
但是幸村精市你一定不会让我有机会后悔的,因为你是那种只要站在场上就能让对手感到绝望的类型,我必须竭尽全力咬住每一个机会。他想。
就像现在,无论我使用什么“绝招”,对你来说只是角度、旋转、速度和策略这些要素的任意叠加组合而已吧。最终我也会和曾经输给你的对手一样,可利用的工具越来越少,只能眼看着脚下的流冰不断融化,却连逃离也不知该往哪去。气候变暖,整片海域的足够生存的冰川都在消融,最终他们都陷入沉默,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嘴里吐出的热气会加速这场无法挽回的丧失。
可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并不会坐以待毙。
“看来,现在的你如果无法领悟‘天衣无缝’的话甚至连跟我持平都做不到。”幸村把这个问题交给他,“怎么办?要舍弃身为天才的尊严使用它吗?”
“不需要,我更习惯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方法。”
“是你的风格。”幸村看起来很满意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话虽这么说,克服幸村的神之网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赛进行到幸村的发球局时,不二周助感觉到自己的神志深陷在似梦非梦的中间地带,短时间都在化为流质的幻觉中上浮下潜;视线里只有搅动的、散满忧悒的花瓣色。液态的意识流为他的大脑深层带去了水波和关于过去的奇想,只是因为此两种意象独具的飘渺感和无定的流动性很契合。
他是什么呢?一只长着三对翅膀的橙斑蜻蜓,由水变化而来,低低地疾驰过感官池塘。点滴释放的记忆在此时表现得很像某幅印象派的画作:稍远些的水面吸纳着玫瑰色沁染的光线;一片多面的棱镜将本是白裳的睡莲反射得多色合一。最终,他到达了,他到达了那个风息物歇之刻、停驻在了真弓轻盈的指尖上,可是回忆里的她无暇顾及这些。
“别担心,”他听见她说,“我们一定能找到裕太的。”
“最经常去的地方也找过了,而且天色也越来越黑了——真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裕太他赌气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哪怕是通宵找一个晚上,我也一定要带他回家。”
“所以你现在很需要我,找人可是巫女的专长。”她一摆手,蜻蜓翩然飞走了,“接下来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周助君,你要帮助我。”
“帮助你?”不二看着自己右手的小拇指,那里被红绳牵引出了一个结,另一端在真弓手上的同一个位置,下意识告诉他这是一个有风险的尝试,“这也是占卜的一种吗?”
“嗯,我要用‘凭依’占卜一下裕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凭依’是指让神灵借用你的身体来传达信息那个仪式?”
“这你也了解?不愧是知名占卜师的弟弟,很有灵性嘛。”
“真弓,可是这样你会有危险。”他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万一失去意识再也醒不过来的话……”
“不用担心,我可是有家学渊源的。”她突然陷入词穷,“这种东西比起解释,可能还是亲自演示更有说服力。”
真弓的眼神是那样亮,亮到几乎透明,像宇宙温热的内壁和旷远的边境。她的额发被仲夏夜带着紫罗兰香气的风吹到后面去,举起的小拇指象征着一个即将订立的来自巫女的契约。
“再说了,不会醒不过来的,因为被绑起来的人要负责叫醒我。”她略带期待地问道,“那个,你会保护我的?对吗?(就算不情愿也得这么做,因为这里没有别人,她小声嘀咕)”
星星点点的光浮漾在一起,似要闪进人的心里,烙一个模糊的印子,不二收起笑容,举起挂着红绳的小拇指,郑重地保证:“嗯,我会的。”
接着他就看到真弓从容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念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风中传来自然的摇篮曲,令她的身体轻轻摇摆。在他们的头顶,天空在这个魔法之夜打开了它内部的结构,透过无穷无尽的变换,向他们展示着星体的轨道与齿轮,似是某种精妙的黄金运算法则。
不二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在心里感受到,这份纯粹的、不可名状的、心意相通到令人感到安宁的互相守护,比清风吹拂过的月亮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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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
“在那边!”最后真弓自信满满地伸手指出了一个方向,“周助君,那是裕太君的位置,也是你出去的方向。”
不二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象征出口的光源:“太好了!我们一起……”
再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人了,真弓不在,裕太不在,任何人都不在那里。
是了,因为我现在是在比赛中啊。
网球单打真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一件事情了。离我最近的队友们,只能在身后注视着我;家人们就在观众席上,可是在这种劣势的状态下,只能让他们看到我狼狈地独自爬行的样子了。
对手并不只是站在对面的那一位,更重要的是,连我自己都是自己的对手。向自己咒骂、对自己辩论、与自己无法和解,这些过程只能由我自己一个人完成的,因为隔着网线,甚至不能和对手有身体上的接触。这几条白线中的几个小格子、球拍,还有我烦躁的身影,此时此刻,它们构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只是,我始终能感受到,寄托在某个心房上的情感,它绽放了,像是一条深河,可能走进了其他河流都不会选择的原始密林里、可能河道奇形怪状叫人捉摸不清,可能永远都是这样未完成的形态,可是谁能断言它最后到达不了大海呢?
不二周助睁开了眼睛,恍若从连续不断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一般,意识被剩余的电波灼烧着,但是——能看见、能感知、他的五感已经恢复正常状态了!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救那一球,感受到球落在自己拍子的甜区上,这是这场比赛目前为止最有把握的一球——没问题的,这一分是我的了!此后,他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15:40,青学方申请医疗暂停。”活下来了。
“不二,”队友菊丸英二赶紧递来毛巾,“鼻子、鼻子流血了啦!”
他有些愣神,抬手接过毛巾,礼貌地道了感谢,脸上的笑容却快速消失了,面部线条出现短暂专注的紧绷。他用毛巾撑着一边脸,心里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日光照在他略倾棕色的发顶,不二低垂着眼,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浅的影子,偶尔扇掀一两下,瞳仁里闪烁的是近蓝的光泽。
暂停时间结束得比想象还要快。
“身体真的不要紧吗?我会担心你哎。”
“没关系的,英二,”准备就绪的不二周助握起球拍,脸上重新绽放笑容,“我现在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可以的。”
又到了自己的发球局,这一次不二没有选择出其不意的发球,而是在预判幸村的回击球路以后,主动争取进攻的机会。
微风进化成了烈风,那些冷酷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凝固的锡和铅的脉络。天空被分割成好几个能量的磁场,因为压力而不住颤抖,充满神秘的电流。观众是看不见这种风暴的,只能透过它愤怒横扫过的土地和落点来辨识它的踪迹,对面防守的壁垒仿佛一个接一个地高高升起,可在暴风的力量进入它们的时候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爆炸。
此刻的不二周助,无法被阻挡。
以3-4的比分进入了场地交换。
“看起来没有受伤,太好了。”幸村来到这边场地的时候问候了一下他。
“话是这么说,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啊幸村君。”不二笑道,“但是怎么办呢?我的守护神是很强的,总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我,现在是你应该想想办法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对手的声音听起来犹如煦柔的白昼,此刻此刻,他仍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和你不一样,那个人不是我的弱点,相反,我会因为她而更加坚强。”
“这一点,我马上就会证明给你看。”
51.[051]
每个人都有过糟糕的训练时期,幸村精市比起别人多出的是一段完全不能上场的日子。在恢复期还不能长时间打球的时候,他就坐在板凳上看着大家,在脑海里进行想象练习。因为他不想坐在没有球场的医院里或者是家里,哪怕是早一秒,都渴望尽快解决一切问题,用最佳的状态重返赛场。
从年幼时期拿起网球拍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没有放下过,多年来,网球几乎占据着他的所有,这种占据不仅是体现在漫长的时间上,还体现在对思想的影响上:比如他的内心始终住着那个渴望成功的幸村选手,他总会认真思考事情的合理性,一旦确定是可以去做的,就会付出全部的努力去做,提高效率并尽可能减少内耗。
就像远赴澳大利亚参加U-17的那段时间,回想起来他仍旧觉得,最艰难的不是正式上场的时候,而是等待比赛的那段时间——和不同风格的队友组成双打,和超出想象的对手进行对决,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夺有限的训练资源和出场机会,大概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上双重逼近极限的感觉。
但是这让他获得了更多思考的机会:如何在比赛的时候不被天衣无缝的光芒所影响?如何减少击球回击的偏差,让自己真的做到毫无破绽?如何进一步完成对对手的封杀,甚至连对方获得胜利的未来都要夺取?
可是在那段时间里,哪怕这些思考最后都实现了,它也没有指向成功,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比赛结束后的几天幸村的内心里面是完全的空虚,没有想法,没有情绪,没有试图去修复它,甚至没有试图说服自己应该感觉到什么。在那几天只是沉默地在画画,横着、竖着、斜着,彩色铅笔在草稿纸上惊险地左弯右拐,迅速交织为幻觉的回文,空洞的闪电,启示的前奏曲。
最后他还是拿起了网球拍,来到了离家最近的网球场,见到了在那里练习已久的真田,终于说了一句“久等了”。
没办法放弃网球,就算那么狼狈,那么难堪。我又有多少选择?我又该到底如何选择?是否有过后悔?我像个正横穿沙暴的苦行者,砂砾之风将剐去我仅剩的血肉,接着把我的喜怒哀乐一并抹除——我,网球,我和网球。思想在这仅有三个词组上滚动播放上亿万次。
除了网球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网球就是我的自己。
对岸来风,但是幸村此刻无法感受。他消除了自己的五感,只为将球感提升到极致。
眼前依然是黑暗,但不再是那种死的、盲的黑,而是纯净透彻的、深邃如墨的黑。黑暗的底色里,无数白色的光点飘散在空中,闪烁着皎洁而柔和的微茫。在这样美丽的光景面前,所有的星星一边死去一边重生。就像人体内所有的细胞,就像构成所有物质的所有的粒子,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过去打的每一个球都化成水,顺着皮肤上每一个毛孔流进他的身体,流经他的手臂与小腿、肾脏与腹腔、心脏与脊髓、眼球与脑岛,又从每一个毛孔流出来,再度凝结成他自己,那个在网球世界里重生的、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孔相同姓名的孩子,大家把他看做弥赛亚,把所有期望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而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此刻除了赢,他没有考虑过其他任何的可能性。
不二周助,现在轮到你,来体会一下这份成果了。
两人之间的拉锯战就此展开,球在场地之间不断穿梭。每一次挥拍都伴随着力量与技巧的碰撞,发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血液在分秒间不断更新。挥动着球拍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仿佛两方力量在无形中共同撑起一片即将倾塌的天空。加速的呼吸、流淌着的汗水、紧绷着的肌肉、被对峙着的力量熬干了水分的急于取胜的焦躁情绪,这些都充溢在两个人所构成的这个强光流泻的空间之中。而每当有一方夺下一球的时候,那一方就会发出畅快的嘶喊声,那是细小的裂缝中进溅而出的少年的魂魄之火,是对当下心境最真实的抒发。
5-4,只要再拿下一局就是最终的胜利了。
幸村充分利用休息时间补充水分以及推理着不二接下来有可能采取的战略,接下来是他的发球局,如果在这里被追平的话,不仅气势上是对自己极大不利的,而且对整场比赛的走向也会产生影响。因为他身上最大的威胁就是那种未知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适应比赛并且创造性地发明从来没见过的打法,比赛时间越长越难缠,最好的选择就是……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手臂上有被轻轻束缚的感觉,原来是发圈。不得不承认这个发圈有种神奇的魔力,每次都是主人找不到,最后才发现一直被他带着身上,从交往前就是这种情况。
从哪一次开始的呢?对,是从自己表白被拒绝以后的第一次见面吧。
某个星期日,读书俱乐部活动室。
“苑子,久美前辈,请问你们谁看见我的发圈……”迟来的少女敲门而入,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愣在原地,大概静止了几秒钟,然后转过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号,“幸、幸村同学?我没走错教室吧。”
告白的那一夜美得像一个开端,以至于后面的所有事物滚雪球一般坍毁的时候,幸村还没能反应过来。“我喜欢你”这句话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诅咒,说了以后关系就到了顶端,此后只有下落的变化。
“我想应该是没走错,我是被保坂前辈叫来帮忙的模特。”幸村告诉她,“你手里的,应该是要给我试穿的和服吧?”
“确实是的……但是我以为模特是柳生同学来着。”
“他今天家里突然有急事,所以我来替补。你比较想帮柳生的忙吗?”
“当然不是,无论是谁都一样的嘛。”她很快转换心情,露出了试图活跃气氛的笑容,对她而言,这时候没有比笑容更好的回答了,尽管她确实感到两分尴尬在环绕着两人间的空气中盘旋。
“你之前有穿过纹付羽织袴吗?”
这是一种偏向礼装的和服,只有在冠婚葬祭以及类似书道棋道这样的传统礼仪场合才会穿,保坂久美参加的比赛是为20岁成人礼的主题设计的,需要参赛者设计男女各一套。
“没有,一直以来好像穿西装的场合比较多,”幸村一直看着她把手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的身影,“真弓同学穿这类衣服的机会应该会很多吧?”
“对啊,所以我就向前辈自荐来帮忙了。”说是这么说,手却迟迟没有搭上来,好像他是个危险的易碎品,身上贴着“天地无用”之类的标语似的。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请说。”
“要怎么在不碰到我的情况下把和服穿好?”
“……问得好。”幸村看见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听我说,前辈的理想是成为和服设计师,之后升学也想进入相关的专业,所以这次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比赛,不可以在我们这一环出现闪失!我专业的技术和幸村同学完美的脸是不可或缺的。”
“好,加油。”他本来就打算认真帮忙,至于脸,幸村想可能也没有那么完美,因为前不久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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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这张脸说“我们就做好朋友”。
真弓轻轻将羽织披在他的肩上,对着镜子细心地调整着衣襟,确保每一处都完美齐整,接着将袴的腰带拿在手中,轻巧地围绕在他的腰间,手指灵巧地穿梭,拉紧了带子:“这样会勒吗?”
那是突然袭来的心悸,连同着一起到来的还有临时转变的心思。他与她越来越近,似乎能看清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缠绕着的金黄的直线和曲线。
幸村微微屏住呼吸:“不会。”
有一刻他们的目光才交汇,又迅速扯开来。真弓率先别开眼睛,她不敢再看。
白昼的景象已经记不清,色彩变得朦胧暗淡,少年的眼睛里写满了大海和夜晚。蓝色被搅和得粉碎又黏稠,像结块的颜料,又在流转的眼神里闪出一种超出色彩之外的冰冷的熔化状态。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真弓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想要靠近一些又怕冒犯,退后却也不忍心。于是便干巴巴地僵持着。
“那就好。”她很快就做好了收尾工作,“你……快看镜子,真的很好看。”
镜子里,站立的两个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为方才的悸动留作呈堂证供的,只有双方胸膛里如同擂鼓的心跳。多吹吹风,或许能冷却那一刻剧烈跳动的心。
“我也觉得很好看。”他放轻了声音,这使她想到玻璃窗上的连线,阳光将它们烘干蒸发也会残留下灰白色的水渍,无论怎样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对吧,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也会很适合你。”
“是吗?”少女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可能你是对的,但可惜我今天不是模特。”
“完全上当了,那如果下次前辈还找我帮忙,我就会提出要求:如果搭档是真弓同学我才会来,不是她,我就不来了。”
“为什么?”她黑色的瞳仁中百花镜一般涌出了繁复层次的情绪,“我不理解。”
幸村当然知道她在不理解什么,所以他很率直地告诉她。
“因为那个人只能是你。”也不想再把珍重已久的爱情付诸他人,一川萤火只会照亮一夜星河。
幸村握起球拍,其实他也在赌。
赌她虽然处事利落但没办法把他完全推开,赌她对他人习惯性的心软,甚至她在无力防守时无可避免变得混沌的思维,也是他的筹码之一。
……也赌,在他说了这件事之后,她会在意他更多一点。
得不到期待的回应,当然会有心酸的时候,但是,再坚持久一点的话。
——再坚持久一点的话。
某一天,她没有假装无意地错开他拉她的手。某一天,她主动发来消息,说周末大清早选举宣传的车子开过,“咘咘”按着大喇叭,吵得她睡不着觉。某一天,她轻轻抱了一下他,嘱咐他回家注意安全。某一天,他训练太累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发现她留言说了晚安。
某一天,宇贺神真弓向他开口了。
青春期的少年心思就像是宝石匣,也许会拿出惊艳世人的宝石,也可能会掏出盘踞其上的毒蛇,谁从来都不确定会不会被咬一口。
可是她说:“我喜欢你。”
他终于听见这句话了。
有了这句话就等于有了无上的底气,不管是谁,只要踏进神之子的领域,都会体验到最彻底的败北。
离开她的身边,因为那是我一个人的真弓。
6-4。
“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52.[052]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类似于庆功宴之类的聚餐,地点在东京的某家酒店的顶楼,听说是冰帝的某位出手阔绰的少爷同学为了联系关东各校的感情特意举办的。明明大家都是高中生,离可以喝酒的二十岁还差得远呢,可大家全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尽情让这种火焰烧到他们的脸颊上、眼头眉尾,烧到心脏里。我和苑子既不是网球部部员,也不是啦啦队成员,纯属于混入其中的局外人,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只能躲在角落里拼命苦吃,静静对饮着热带风味的特调果汁,等待着手拿烤肉的服务员经过我们的时候来一句“谢谢,我们全都要”。
“你看起来有点没精神。”我看得出来苑子真的很关心我的状态,只要我开始发呆的时候她就不会动桌上的刀叉,“在担心青学的朋友吗?”
“有一点吧,毕竟谁输了比赛心情也不会好的。”
“但是那位看起来笑逐颜开的,应该是没事的吧?”苑子很想帮他找借口,但是过了几秒,连她也投降似地垂下脑袋,“他一直在看我们这边,我们这一桌是摆了霸王龙的化石吗?”
“也许没有化石,但是剥下来的螃蟹残骸确实挺壮观,我们等下也许也可以参加大胃王挑战赛吧。”我于是不要脸地请求,“苑子再给我剥一个~”
“烦死,自己不会剥吗?”说是这么说,但是她马上拿起了一个。
“爱您,因为苑子大人给我剥的最好吃嘛。”
我没好意思告诉苑子,不二周助大多数时候是那种把苦楚收藏在心里不愿意被他人发掘的类型,得非常非常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脆弱的一帧,转瞬即逝难以捕捉,短命得可能一眨眼就会错过它,如果不小心发现的话,很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比赛结束以后我是在一个直饮水机边看到他的。
水量有点大,吐出的水柱形状像一蓬一蓬沉重的花篮,少年侧着头,像是要把这种苦味的清凉全部吞进自己的身体里,水珠溅到他的脸上,被水花冲击得皱起了的眉头下,蓝色的眼睛正看着我这边,那种有点倔强的姿态如同一片反光的雪地,有点刺疼我的眼睛。
看见我的到来,他显得有点错愕,站直了身体,关上了水龙头。
真弓。他半天只能叫出我的名字。眼睛很红,堆着亮晶晶的两汪湖水,垂下半干的泪痕。那是一张被言语落在后面的脸,我曾经觉得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所以没法捏造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语去形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谢你,可是别同情我,输了就是输了。”
我点点头,想尽可能地少说话:“你想独处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正好看见你就跟你说一声,储物柜里的东西我已经拿走了,回家以后我再拆,这个钥匙先还给你。”
“东西拿走了,钥匙不是应该留在原地吗?”
“因为我也给你留了东西,自己去看吧。”我趁他愣神的时候把钥匙塞进了他手里,然后点点头表示告别,我猜他应该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想再见到我,还特意跟由美子姐姐改约了家庭聚餐的时间,没想到命运让我在这里狭路相逢,那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只知道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填饱肚子,这样才有力气和手段,在人生的双六游戏中轻松跨过每一个紧要关头。
【给我留的东西是……花束?谢谢。不过我没赢比赛,也能收吗?】
【你这是什么话?第二名也是努力得来的银牌,难道就不应该恭喜了吗?而且我劝你今天之内不要再惹我生气了,这是用我打工的钱买的,不喜欢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扔了它,那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送了。】
我看见他关掉手机,把花束放在桌面上,然后默默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很好,不二周助,作出了明智的选择。
没想到下一关头马上就来。
“下一首,谁点的《Pretender》?!”音响里传来主持人和吉他的前奏响起来的声音,接着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音色唱响了歌词——
君とのラブストーリー
与你的爱情故事
それは予想通り
就跟所想的一样
いざ始まればひとり芝居だ
终于开始但却只是自己在演独角戏
“小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唱歌的声音,他真的有适合唱歌的好嗓子,清澈透亮,对男生来说有些高的音域也能很好地驾驭,我开始扭头在人群里找他在哪里,直到苑子用手指敲了敲我的肩膀,示意我看向过道。
当我再次回神,丸井文太正在走向我的座位,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停下自己的脚步。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语调中带着轻微的颤抖,随着旋律的逐渐升华,他的声音愈发饱满,情感也愈加真切。
灯光随音乐自动亮起,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大厅被关进万花筒的三棱镜,流光溢彩地旋转,我看见大家都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日本是流行歌的国度,走到哪里都被热榜轰炸,唱了第一句,第二句就自动从嘴里跑出来,第一段过后,死人复活,活人发疯,话筒在人群之中传递,大家的热情可以把天花板掀翻。
下一秒,话筒到了我手里,我和文太合唱了起来。
グッバイ
Good Bye
君の運命のヒトは僕じゃない
你命运注定的人并不是我
辛いけど否めないでも離れ難いのさ
虽然难受但无法否认,但也无法轻易离你而去
他默默朝我挑了个眉,像是在说“还不错嘛”,我回他一个大拇指,“那当然”。
这并不是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和不二那场堪称有点搞砸的谈话结束以后,我的眼睛肿肿的,衣襟像是被泡在盈沛的水中,敷在胸前,皱巴巴黏腻腻好似贴着一张符咒,倏而一片阴影靠近,我抬起头,看见立海的队服,曲起的五指,再往上,一个皱着眉头的丸井文太。
“发生什么事情了?谁惹你不开心?”
“啊,那个……是这样的,”我这辈子真的没说过几次谎,所以越说越没自信,只能妄图通过真挚的眼神打动和我说话的人,“我也没想好借口,你能帮我编一个吗?”
“一不小心看到文太大人的腹肌以后感动得泪流成河?”
“并不会因为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而哭泣。”
“喂,你小看谁呢你?我最近身材管理极其成功,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就证明我自己。”
我摇摇头,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的,你只选一个就好,否则根本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文太叹了口气,“我说啊……真弓,我刚刚看到你和不二在说话了。我是不是不能知道你们两个在聊什么?……算了,看起来就很沉重,当我什么都没问,你最好连想不要想起来,让它过去吧。”
我带着歉意点点头:“谢谢你。”
“我只需要你肯定地回答我不二他没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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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真的没有欺负我,你应该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懂了,那就是和我一样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哪个答案我都不敢回答,就像在数学测验里面我永远选不出那个D选项一样。
“没关系,不用回答也没事,一切已经尽在掌握。”文太露出了非常微妙的神情,像是肯定不二的勇气,又像是玩味他的决意,“不错,喜欢我们真弓的人都是非常有眼光的,但还是值得我教训他一顿,别替他说话,没有用。”
“怎么突然又要教训别人?都说了……”
“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结果都是把你惹哭了。天才也是要分高下的,把真弓惹哭的人算什么天才,改名叫地瓜得了。”他口出狂言。
我真的忍不住会爆笑。
“终于开心了吗?那就好。”文太畅快地从口袋掏出泡泡糖往嘴里塞,“感谢真弓大人你大发慈悲,多对我笑一笑,等下一个小时才能拿下的比赛我可能十分钟就可以结束了。”
“哪来的这种神奇功效?又在夸大其词。”
“是真的。”他看着我的眼睛,“因为……”
「君は綺麗だ。」他最后一句是这么唱的。
唱完以后他也没有离开,而是拉着一群人在我和苑子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眼看不二桌上有花束,他也不甘示弱。
“嘁,谁还没有真弓送的花呢?我还里有好几束呢。”说着把自己的花束也堂堂正正地摆了出来,一束、两束、三束、四束。
“摆拍好了记得还给我。”仁王雅治没有忘了泼他冷水,“是送给我们每人一束的,等下合照我还要带着呢。”
文太撇了撇嘴:“凭什么连这家伙都有?真弓你根本不用浪费钱在多余的人身上。”
“多余的人是你吧,”仁王用手撑着脑袋,好笑地看着他,“搞不懂,人家要送的话首选也不是你,你在这里激动什么?”
“不准再说了,再说就决斗。”
“两位!”我马上当和事佬,“事实上是苑子自己不太好意思说,送给各位的花都是我和她一起挑的,因为全国大赛的时候我们两个应该会很忙,所以可能只能决赛那天去看看了,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嗯,没错,我的心意就是这次不赢就别回来了。”
“哎呀亲爱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傲娇了嘛。”
但刚刚还在打得热火朝天的少年们闻言马上充满斗志地向我们发誓——
“两位就放一万个心吧。”
“心意收下了,一定会好好加油的。”
“决赛的应援也拜托了。”
“对了,”文太这个时候想起来,“幸村到哪里去了?”
“在和迹部一起接受个人专访,说是让我们先吃。”
“这杂志也真是的,非挑别人吃饭的时间来访问,肚子饿了怎么办?”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我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划开手机屏幕,没有最新信息。
上一条还是在比赛结束以后仓促之中的简短对话。
【我们赢了。】
【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完成。】
【但是我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真弓。】
“恭喜你”“祝贺你”“先完成工作才是最重要的,聚餐我也会去的”我准备了一大堆台词,最后却统统都删掉了。
最后发过去的是。
【我也想见你。】
53.[053]
在聚餐的气氛渐入佳境的时候,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大家很有默契地陷入一片饱含期待的静寂里。看着我和苑子茫然的样子,文太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
“那个男人要来了。”
谁?在我的印象里上一次用“You Know Who”这个名字登场的男性,拥有苍白的皮肤、蛇一般的面孔和暗红色的眼睛……嗯,没有鼻子和头发。
应该不是那个男人吧。
“Atobe。”
一开始,大厅内的气氛略显平静,零星几个后援团的人在舞台前兴奋地举着应援棒,轻声叫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随着音乐的前奏响起,那些孤独的呼声逐渐被更多的热情所覆盖,周围的人开始注意到这股兴奋。
“Atobe SAMA!”突然,一个女生激动地大喊,瞬间引发了周围几个人的响应。越来越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场。大家纷纷站起来,跟着节奏挥动手中的荧光棒或者手机手电筒,呼喊声愈发响亮。
“胜者是冰帝!胜者是迹部!胜者是冰帝!胜者是迹部!”
大部分人都情不自禁地合唱起来,call声如潮水般涌动,连成一片灯海,仿佛星空洒落在人间。
……你们等一等。
请问谁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当我一头雾水,想跟着这个魔性入脑的口号一起高喊“Atobe”的时候,苑子正义的声音制止了我:“宇贺神真弓,你这个大笨蛋,不可以在这里被催眠,快振作,快回想起来啊!”
好吧,没有这句台词,因为是苑子是傲娇役所以被我拿来脑补,她本人实际上正在和柳生同学在对话。
“请问‘迹部景吾’这个名字的燃点在哪里?大家在燃些什么?”她是真的在虚心请教,虽然听起来好像在讨论化学课上的白磷一样。
柳生同学推了推眼镜,仔细向她解释:“迹部君是这次聚餐的策划者,是冰帝男网的部长,有他出席的场合,大家都会这样热情地响应,是天生的才能。”
“这我就要不服气了,幸村精市的后援会去哪里了?这种时候还不出来战斗吗?”
“问得好,在这里。”我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闪耀夺目的小小卡片。
故事的转折来临了!在挚友的呼唤下,那一天的宇贺神真弓睁开了眼睛,回想起了立海食堂星期三特供的生姜猪肉饭(真的很好吃,大家下次都来尝一尝吧,我请客),回想起了世良老师“不会放过所有不写暑假作业的同学”的嘱托,回想起了所有旅途的起点(家里的被窝),回想起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友情与羁绊!
“会员编号NO.2222,一个完美的整数!怎么样呢?”说到这里,我的傲慢已经尽数体现。
“这么靠后啊真弓……”苑子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连我都是NO.53啊。”
“在下是NO.37。”柳生也搭腔,“话说起来,当时前100名有限定个人写真,我的现在还放在家里的书柜里。”
“你们都往后稍稍,”文太像是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古参聚聚(饭圈用语,指入坑很早的人)在这里,要不是当时填申请表的手慢了一点,我就是第一名了。”这家伙,竟是尊贵的NO.3!可以获得珍贵的签名合影哎!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了:“那大家知道NO.1是谁吗?”
我们集体看向说话的仁王同学:“该不会是……”
“Puri。”
“第一名有什么特殊奖励吗?”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向仁王请教。
“有合影+签名+来自幸村部长的手作纪念品,”仁王笑着反问,“宇贺神在羡慕我吗?”
“那确实是很羡慕。”各位,我输了,很彻底,在此次“村推线下面基厨力大比拼”中位列倒数第一,人现在有点抬不起头。
但是没有多少时间让我感到难过,下一秒,一个濒临破音的男音响彻天际——
“Yu↗Ki↘Mu↗Ra↘”哦,是应援部的男部长,我认得他,幸村的狂热男粉,“大家听我的!一起来!常——胜——!立海大!!”
是一句已经刻进DNA的台词,我们一大桌子立刻紧随其后。
“Let’s GO !Let’s Go! 立海大!!”
全地球的村推集结起来,此时此刻要团结一致!心随村动,爱永不灭!
【@全体成员,请在SNS上踊跃转发,不要让冰帝后援团的人太过嚣张了!】啊,是小野同学的信息,坐在邻桌的她现在正皱着眉头一边对付水果塔一边飞起敲击屏幕的手指,真是敬业啊。
我要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温柔守护,于是我点开了她发来的文案。
【Yukimura Seiichi(特殊字体标粗)幸村精市(花.emoji)神之子(双手合十.emoji)(行礼.emoji)立海大男子网球部部长第一单打(特殊字体标粗)质疑的人统统闪开!(喇叭.emoji)(感叹号.emoji)长相实力魅力兼具的六边形全能选手(口红.emoji )官方认证的立海“收到情人节巧克力数量男生排行榜”堂堂正正第一名(烟花.emoji)只看一眼就会狠狠捕获你の心(蜘蛛网.emoji)王者立海,没有死角(红色感叹号.emoji)】
……
这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算了,闭上眼睛硬着头皮,温柔守护!
从相册里翻出了九张关于幸村精市的图片以后,我无脑在诸如Line和Insgram之类的平台上病毒式植入了这条应援信息。
苑子大惊失色:“你还真的发啊?”
“嗯,发了,怎么了?”
“……是不是都没分组?你按了全员可见啊大笨蛋!”
哦,是真的耶,哈哈哈我完啦。
【原来真弓小姐是我的粉丝,很开心。^_^】正主立刻闻讯而来。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看到了?】
【因为是我的特别关注,每次发动态都会马上推送到我这里的。】不对,请问我和你谁是谁的粉丝?
【那你为什么宁愿回我信息也不出场?请问是不是在小牌大耍?再这样下去请退钱。】
【……迹部挡在我前面,说气势还不够,所以还不能出去。要处理一下他吗?】
【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们继续和大家互动吧,外面氛围挺好的。】
【可是挡着我女朋友看我了,很快就好,稍等我。】
别再说下去了,否则像我们这种恋爱脑会成双成对被要求从少年热血的展开里滚出去的。
“喂,你别推,别推我啊!……哼,真是性急的家伙。”下一秒,一个通身散发着自信光芒的大帅哥仓促中登场,只见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举起手向天空打了一个优雅的响指,“这不就来了吗?”
台下的尖叫声让我感觉自己重临东京巨蛋。
“大家晚上好,欢迎光临本大爷的派对,没有什么需要多说的,只需要大家跟在我身后——”他帅气地摘掉墨镜,往人群里一甩,“尽情欢笑,一起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的确是……”“有一定实力的。”我和苑子忍不住看呆了,从未见过如此邪魅狂狷的俺様犀利哥,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族气质的彰显,就算是用人间尤物来形容也完全不为过,迹部景吾同学,你好有本事,接下来一个星期,不,一个月,我们女子茶话会肯定会每次都用仰慕的语气狠狠提起你的,我坚信。
“你在心里吐槽别人,坏女人。”
“你都快憋不住笑出来了,你更坏。”
我和苑子忍不住对视,然后进行脑电波对话。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接下来幸村有一些话要和大家说。”
在他的身后,披着外套的幸村也出场了,不过方式相对低调很多——不低调也没事,我已经打开手机录制了,万一说错了什么话我回家以后会重点剪辑下来发给他的。
我看到台上的幸村简单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简短又笃定地告诉大家——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应援,我们赢了,以后也会赢下去,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对我的同伴有信心。”他的头发在聚光灯里闪着金箔纸一般细碎的光,“大家的表现让我相信,就算接下来我不再担任部长了,立海也一定能拿下一个又一个胜利。这并不是蓝图,而是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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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任部长以来,我最想说的话就是‘感谢’,和你们一起训练、比赛、承担挫折分享喜悦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无法被取代的最宝贵的回忆之一。接下来我决定带着个人的必须实现的目标,和大家的梦想一起,继续走职业网球的道路,因为我深深感受到,网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没有办法和它分开。”
他的眼睛闪烁着一种炳如日星的亮光,里面有什么东西即将燃烧,将蒙在世界之上的幕布灼出小洞。那样子天真又动人的,直直抵达并可以叩开内心的,充满近似于狂热宗教信仰的亮光,被此打动是正常反应。
我不出意外地听见了来自周围加速的呼吸声,可是这都没能阻止他接着说下去。
“我幸村精市,将在这一次全国大赛以后卸任男子网球部部长。长久以来,感谢大家的关照。”他在笑,眼角微微上挑,盛着盛大的光芒,然后怀着所有用语言不能承载的情感,从容地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说实话听到幸村发言的时候,虽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可是还是避免不了沉在恍然的怅惘里,我将回神的第一眼投向身边的大家,都在流泪啊,苑子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我;另一个离我最近的人是文太,他看上去很单薄,我看见他绞在一起的双手猛然松开,用左手抚上了额头。
“还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幸村起身后没有将话筒归还,“虽然很抱歉占用大家的时间,但是我在这里有一位必须感谢的人。宇贺神真弓同学,请问你有在听吗?”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但是每次看见你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说,真弓你真的很好很好,好得我已经没办法形容了……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我最喜欢你,谢谢你能和我交往,从今以后,一切的一切,请多多指教。”
青春小鸟的誓愿好真好亮,像一对欲向我游来的少年的眼睛,我站了起来,视线陡然开阔,有自在风声扑颊。
那一刻我把一切都忘了,从那个角落疾步走向他、第一个拥抱他,我的血液充上大脑,周边所有嘈杂声响都化为白噪音。我感到自己胸腔深处庆幸得微微发酸。我们两个的身体都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许是恭喜你,也许是我也好喜欢你,也许是你最棒了,也许是压在嗓子里忍耐好久的你做到了。
“别哭了,”他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和手背,然后细细地看着我,像在看一颗很珍贵的钻石一样,“我都帮你数着呢,今年没几次哭的机会了。”
“不止我一个人嘛,大家也都在哭。”
“原来是那群人害你哭的,马上就过去教训他们。”可是他还是没放开我的手,“我都没机会和你说上什么话,真弓等会先别走,再等等我送你回家好吗?”
单单我和你。独独我和你。
我终于意识到周围人都在看着我们,赶紧红着脸催促道:“好啦,别管我了,你快去吧。”语罢用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向正在等他回来的大家。
“大家,我回来……”话还没说完,文太就冲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接着大家都纷纷围了过来,骄傲的少年们捂着眼睛,捂不住沸腾的红色。
是友情,和羁绊。
正当我沉浸在这幅美好的画面,想用手机记录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群聊信息爆炸了,点开一看,是宇贺神家族群的一家四口分群,大家当着我的面正在讨论我发的那个人是谁。
【Misuzu(阿姐):哎,爸爸妈妈没见过吗?就是千咲的哥哥啊。】
【真季子(母上大人):哦,幸村家的,整天来找真弓的那位对吧?有印象。】
【Misuzu:那就是只有爸爸一个人没见过了。】
【池面豪太郎(有点烦人的爸爸):う。】
【Mayumi:うれしい?(很开心?)】
【池面豪太郎:う。】
【Mayumi:うつくし?(很美妙?)】
【池面豪太郎:うるさい!(吵死了)】
【池面豪太郎:うそつき!(假的吧)】
【池面豪太郎:宇贺神真弓小姐,下次回家的时候麻烦好好说明一下情况!】
54.[054]
“什么?你要和她一起回家?”照枝苑子小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有没有搞错,我还想和她一起散步逛超市呢,把我的挚友还给我!”
“哦,这点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了,向照枝小姐你道歉。”幸村精市多会做人啊,立刻为她打开车子后座,“这台车一定能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回家的。至于陪你逛超市的人,那就更简单了——”
“大家,展现魄力的时候到了。”他慢声细气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队友们,像寄生植物纤韧的枝叶快狠准地扎人脖颈,“会很好地完成这个工作、不会让我担心的对吧?”
得到大家整齐划一的回答以后,他点点头:“怎么样,两位小姐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
“满意个大头鬼……算了,看在你今天拿了冠军现在春风得意的面子上,放过你这一次。”苑子捏捏我的手,低声说,“明天怎么说?我在家等你吗?”
“嗯嗯,你放心睡到自然醒吧,我大概知道你几点会起床的,醒了以后告诉我,我去接你。”我告诉她,“我知道你会不好意思,但是去超市别买那么多东西,因为知道你要大驾光临,我家已经买了一大堆囤着了。”
“知道了,”她眨眨眼睛,向我真情流露,“爱你。”
“加倍。”
“超级加倍,看来我们才是真正的心心相印。”她突然加大音量,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样,“听说妨碍别人美好友情的人会被马踹一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而那个人微笑着没有接下这句过于直球的挑衅,而是像一个巧匠一样游走在所有人之间,提醒东边的挚友“虽然肯定会被拒绝,可是还是要准备好钱包”,鼓励西边那个妄想中的男生“路上多找点话题,别太闷了”,对南边正在看好戏的群众表示“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然后把手搭在北边的我的肩膀上“来,我们回家吧”,任何人都要能察言观色的他,正在心怀恶意要破坏所有的一切。
你看,还没走出几步,他马上变脸了。
“没记错的话,原话说的是妨碍别人恋爱的人才会被马踹是吧?”
“啊,是、是呢……”
“有时候也在想,莲二和柳生究竟在做什么?先天浪漫没天分,后天行动力是惊人的不足,我是照枝我也会选真弓的。”
“当然是选我了,我可是苑子小姐唯一指定的骑士。”我颇为得意,不过下一秒我就叫了一声不好,“说起来你放着迹部同学的豪车不坐,要来和我一起颠沛流离的,总感觉很抱歉。你不会后悔吧?”
他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网球包,露出一副闻弦歌知雅意、随时接受考验的姿态:“就算你是要我从这里走回神奈川,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原来如此,现在就是一个被我卖了还会帮我编制会计报表并且及时缴纳税款的状态,我哈哈哈笑了几声,真是的,当然是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干嘛。等了几秒,愣住。什么你来真的啊?我不会让你做那种事情的拜托——
咳咳,这里也跟大家透露一下,本人在不久之前已经通过正式考试,正式晋升成为有车一族,虽然我的车是个小摩托,360度敞篷,风吹雨打的时候无处荫庇,还是我隆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问伯母借来的,但是我的驾照和技术是实打实的。
幸村精市在豪华酒店的后门口等着我,当他看到我和摩托不合时宜地一起出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骑士是指这个?上车的姿势很帅气——哦,对了,你的发圈,在我这里。”
“嗯,来的时候因为车子满员了,所以我搭她过来的。”已经翻身跨上摩托车的我有点羞涩地随手把马尾扎起来。
“还有这个,穿上吧。”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到了晚上还是会凉的。来,这样就不会冷了。”
“谢,谢谢……”我将挂在车头的安全帽递给他,接着拍了拍后座,“上来吧。”
坐稳了以后,我感觉有人紧紧环住我的腰,甚至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的香味,简直就像一个怀背紧贴的拥抱。
“听得见心跳声喔,真弓。”
“因为你搂得有点紧了。”
“不好吗?是在给你系安全带。会感觉太紧了不舒服吗?”
“倒是不会。”
“那就好。”
“你现在能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吗?”
“你说心脏吗?大概听得见……吧?等等,我再贴紧一点。”话音刚落,我感觉后颈有种奇妙的微热感。
“我是说我说话的声音!——算了,抱紧一点也好,我的车速还挺快的,一定要坐稳了。”
我们就这样启程了,摩托开过咖啡馆后厨,开过街道上汹涌的车流,开过洁净而柔软的黑夜。夏夜的晚风有一种勃发的意味,掀起我的头发和他的外套,如深情而飘忽的亲吻。当路过某辆大巴的时候,我感觉到幸村松开了右手,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手势,然后我一些愉快友好的声音应运而生——
“幸村你别太过分了!”
“像什么话啊!这是何等松懈的两个人!”
“开慢一点,路上注意安全!”
……
抱歉,之后真的听不清楚了。
在一个红灯的间隙,我回过头:“那我先送你回家好吗?”
他摇了摇,语气很坚决:“除了回家,哪里都好。”
“你这个人真难搞啊,那就只能委屈精市少爷你和我私奔了。”
“心甘情愿。”他笑盈盈地脱口而出。
我这时候觉得好神奇,这辆车看上去明明平平无奇,却可以载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低空飞行。与笨重汽车擦肩而过像凌波微步,所经之地皆为荒芜。明明身后没有追捕的人,我却错觉自己正亡命天涯。太空的千年隼,异世界的光轮2000,这是只在午夜才会启程的巡航。
虽然脱离了路线,但是我还是知道该往高处开,一路上的风景正在逐步倒退,渐渐地,城市的喧嚣开始退去,四周变得宁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逐渐加速的心跳声。我们一路盘山而上,偶尔有没关窗的汽车经过,DJ嗨歌开得震天响,鬼迷日眼的司机向我吹了个口哨以后没等我喊出“神经病”立刻就跑,气死我了!
“真弓,追上他。”有人敲了敲我的肩膀,“交给我,你只需要安心开车。”
正有此意。
我没费多少力气就追赶上了那辆车,就像我的名字一样,生来就是为了瞄准和超越别人的。
“喂。”我听见身后的人喊了一句,然后松开右手,不知道又做了个什么手势,只听见司机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脏话,可是我及时加速,拔腿就跑。
风声太大了,我只能喊道:“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他活——该——”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才喊到一半,我就忍不住笑起来,引得幸村也紧紧抱着我跟着一起大笑,我们的笑声像一点即燃后泛滥的明火。摧枯拉朽地烧着,烧啊,烧啊,要把这个夜晚和这座山都燃烧殆尽。
最后我们来到了夜幕降临的矮山丘顶,一起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用眼睛和手指描摹整座城市灯火的形状。
幸村问我:“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和我爸爸一起,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跑山,我会陪着他。”我无奈摇头,“你知道的,艺术家总是会沉迷于一些星光满布的夜晚。可是我不太喜欢这里,因为每次都会被蚊子咬好几个包。”
“啊,真的,你的小腿……已经被咬了吗?”他用手抚摸那个鼓起来的包,“要帮你画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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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吗?”
“什么啦?!”
“是真的,以前祖母就是这么帮我画的,很快就不会痒了。”他真诚地说,眼睛也变作两颗晶亮的宝石。这时候他的笑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水纹,而是温柔又潋滟的浪潮在海床里摇晃。
我真的要和爸爸说一句抱歉,但是此时此刻真的不一样,虽然恼人蚊虫还是叮得我脚踝痒,可这并不妨碍我抱着膝盖看着他的侧脸自我陶醉。
我想,那些星星就在此刻坠毁也好,宇宙就在此刻坍缩也罢,那么这个夜晚就会封存成一块时间的琥珀,像块真正的宝石那样永远闪闪发光。因为他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啊。
“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我故意扭过头,改成偷笑。
“……”他用手轻轻扭过头,用鼻子贴上我的,“那就不许笑了。”
“你这人真奇怪,我哭也不行笑也不行,那怎么做比较好呢,大少爷?”
他稍微离开了一些距离,眼睛看着我的嘴唇,气息开始变得有些含含糊糊的:“那只能对我一个人这样笑,其他人都不可以,就连照枝苑子也不行。”
“你这个要求相当过分,我可做不到。除非……下次你表演哭一个给我看看。”我回想起今天聚餐的场景,“说笑的,在那种场合下都没哭出来,精市你真的相当坚强啊。”
“只是及时调整了过来而已,其实我当时情绪也很复杂的。”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我的离谱要求,“想看我哭的样子,这还不简单吗?如果你说要离开我的话,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想到这里,他语带叹息地看向我,目光很飘忽,有一种漫漶而忧郁的意味,看得我只想敲他的额头。
“不许开这种玩笑,我是不会随便说这种话的!现在马上给我道歉。”我毫不客气地伸手掐他的脸。
“哎呀,好痛。”他捂着脸颊,神情却一下子舒畅了起来,伸出手把我往怀里带,“……错了。”
“谁错了?诚意呢?”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是我,我错了。”他轻轻在我指的那个位置印下一个吻。
“今天多么开心的日子,你想点好的行不行?”我无语极了,“比如接下来全国大赛如果赢了我们怎么庆祝?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想吃的东西?想做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可以随便提要求。”
“那当然了,真弓是专门实现他人愿望的巫女,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听见他笑得很得意:“这样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许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都没说话,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
“总之我会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含金量的,也会开始期待的。”
……
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片漫天流星眷顾的飞地。幸村抱住我的腰,整个人紧紧贴着我的后背,他说了些什么,却被过路车擦肩而过的轰鸣碾得七零八落。
夏日的高温炙烤毫不留情,汗水会濡湿嘴唇上的绒毛、紧贴后背三角区的衣服布料,那在别人身上是狼狈,是溺水,是蝉喘与雷干,在这个少年身上却是氤氲,是云蒸雾绕。
这个少年是我的,此时此刻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心声。
“我说——今夜月色真美!”
“月亮?”我抬起头飞快地环顾一圈,又喊回去,“哪有月亮?我看不见啊。”
幸村精市的笑声被风掀起来,全数拍碎在我身上:“你这样下去,下次国文考试会不及格吧!”
“真不好意思——”我也笑,“我国文是第一名!第一名!”
已经可以听到海的声音了,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55.[055]
在夜晚幽暗的微光中,街道会不断增生,彼此纠缠,互相交换,在居民区深处展开。此刻的神奈川昏沉沉的,到处都散发着好眠的气息,此刻整条街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还在游荡。
他任劳任怨地替我推着摩托车:“从这里开始就要推着回去了吗?”
“因为害怕吵醒大家嘛。”
“不是因为害怕明天早上起来被家人念叨吗?”
“没事,我想我已经完蛋了。”我大方向他展示着我的手机屏幕,未读信息几十条,未接来电若干个,我向天上的外婆发誓,这辈子一定不会再随便和别人私奔了。
“等一下。”他的表情显得有点难以置信,“这样不太好吧。”
“在担心我吗?没事的,他们不会真的责怪我,好好说清楚的话大家都会理解的。”
“我是指我在你的手机里的备注,为什么还是全名?”
你的重点怎么是这个啊?我一看手机屏幕,确实如此,“幸村精市(借我的书记得要还)”,好像是真的有点太没人情味了。
“幸村精市。”我直呼其大名,不免有些心虚,“大概、也许、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哎呀,如果不满意的话,我现在马上改给你看。”
“呵呵。”很久没听到来自幸村的这种发自内心的冷笑了,“希望改到我满意为止。”
把乱七八糟的后缀去掉,在名字后面加了个爱心的符号:“像这样?”
“不够。”
把“幸村”去掉呢?
“不满意。”
“你们家人都是怎么称呼你的?ちゃん是加在哪个字的后面呢?是‘小精’还是‘阿市’呢?我也学习一下。”我忍不住想笑,好像有点可爱啊。
“加前面是祖母叫的,加后面是妈妈叫的。”他继续故意闹别扭,“只有长辈才会这么叫我,所以真弓全都不能用。”
这个人简直是在有意刁难我。我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打下我能想到的最肉麻的话——
【世界で一番好き好き精市様?】
终于,我看见笑意从他的眼睛里漾了出来:“合格,我很喜欢。”
快到家门口了,我示意他把车靠在路灯下:“其实我有礼物想给你,庆祝你拿到了冠军。”
“礼物?”
“嗯嗯,我看女网部好多人有在戴这种运动项链,说是可以缓解肩部疲劳,可我问她们是不是真的有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吱声。”我点点头,从摩托车的尾箱里翻找出我的背包,再从背包里翻找出那个小盒子,“不过因为我觉得设计很简洁颜色也很百搭,配很多衣服都是好看的,所以还是买了。话说以后个人作战的时候应该可以穿很多不同的设计吧,会有很多赞助商,还会接很多代言……这次的采访的杂志,我什么时候可以买到呢?”
他一边听着我的碎碎念一边耐心回答我的问题。
“会有不少设计给到我,但是以后关于搭配我都会先问你意见,我想穿真弓喜欢的款式。”
“杂志也不用买,下个月出来的时候我会寄给你的。”(“要有亲笔签名的哦,因为我要拿去跟你的后援会成员们炫耀一下”,我忍不住得寸进尺)
“这款项链没有医学证明书,如果是别人来送,应该是没有什么功效的。但是因为是你送的,有你的心意在里面,所以……不一样。”
“也不用因为我交了智商税就这么努力安慰我。”
“是真心话,你换位思考一下,收到了喜欢的人努力打工攒钱买的礼物,世界上比这还幸福的事情也没几件了吧。”他的手攀上我的腰,“不过,小姐,我有个疑问。”
“你问。”
下一秒,我被放在了摩托车的座驾上,我怀疑这个坏心眼的人有意让我体验悬空的恐惧。他用双手封锁我所有可以跳车的路线,让清爽的香气形成一种无形的包围,然后凑近我,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大大方方地展露在我的面前。
“你愿意亲手帮我戴上它吗?”他抬起眼睛看向我,让我感觉星云就在我的眼前。那明亮的眼眸,我想请求它们不要映照除了我以外的一切。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在他的脖颈上将项链绕上,他把它放在唇边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告诉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来自于他的凝视让我每条神经都忍不住颤栗起来。明明是黑暗,可我们在黑暗里呆得太久了,什么都看得过分清楚,他用眼光描着我的形状,那双嘴唇靠过来,靠过来,在我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吻住了我的唇。
“如果我会法术的话,想把真弓变得只有这么小小一个,然后揣在口袋里面带走。”
好任性的发言,我摇摇头:“那样的话我家人和朋友会联合起来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有胆量就来试试看好了,我不怕任何人。”
好任性的人类。这种时候我真的没办法,他又聪明,又坚定,一双眼睛很诚恳地看着我时,让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哪怕就这样离开地球也在所不惜。我们两个人就像夜晚的盘山公路上相遇的两辆车,退无可退,面前的少年用尽全力在喜欢我,可能他觉得这样也许就能让我束手无策地爱上他,可是我真的也这么做了。
……哎呀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又能有办法!
我伸手抱住他,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风正在把我们两个打成一个结。让普鲁斯特效应在我身上发挥作用吧,我不是那么神通广大的女巫,学不会把人变大变小变漂亮的法术,所以只能把这个人的味道刻在我身体的记忆里,随时随地都可以想起。
最后,我让理智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要回去了。”
“让我送到家门口吧。”
我们继续夜游,抬起头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一轮高挂的月亮,她从天空中布满的绵阳群里走出来对着我微笑,在那瞬间,孤独离我远去,只能感受到一缕缕奇异的温暖附着在我流动的血液里,这个夜晚我一定会回味和感激很久的。
走着走着,直到幸村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轻声说。
“真弓,你家门口好像有个正在东张西望的可疑的人影。”
“什么?让我看看。”当我看到了那位戴着墨镜的男性的时候,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池面豪太郎,本名与曾用艺名为神近知弥,结婚后改姓宇贺神,搞笑艺人、在组合里担任“装傻”角色,是搞笑综艺《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吧》的固定嘉宾;除此以外还兼职主持人和演员,性格——
“还有大半夜的干嘛戴墨镜啊?你觉得自己有红到能被人认出来吗?放下你的身段。”
有点脱线。
“为什么在这里?因为听说你现在胆量大了敢大晚上的去轧车了,不接家长电话也不回他们信息!”
是个无药可救的女儿控。
“所以节目录制结束以后就马上来看看我家小弓。这是在干什么?交朋友?”
还超级八卦。
爸爸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视线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不断巡回。
而站在我身边的人也终于如愿以偿地说出了那句台词——
“没有及时向您自我介绍十分抱歉,我是正在跟真弓交往中的幸村精市,请多指教。”
《有胆量就来试试看好了,我不怕任何人》。啧啧,大家看看,这就是男人的真实面目,在长辈面前马上一味装乖,连自称都变成最谦逊的那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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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耳熟,我看看——Yukimura Seiichi,特殊字体标粗,幸村精市,花,神之子,双手合十……”在我“有完没完”的眼神攻击下,父亲终于悻悻地收起手机,停止朗读我那条耻度超标的动态,“哦,原来你就是幸村同学,幸会,实在没认出来。”
你把那小墨镜摘下来就能认出来了。哎,算了,真弓,不要在紧要关头吐槽家长,尤其是已经预知到家长下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
“小弓,我也不想在你朋友面前教训你,但是你这件事情做得太不对了。刚拿驾照没多久就敢往山路上开,还要带着别人一起,万一出了什么危险事件怎么办?这是完全缺乏安全意识的表现,你回去以后把钥匙还了,除了急用和帮忙送货,半年以内没有大人陪同不准开车。”爸爸说完,向幸村点了点头,“让你见笑了。”
“没有,您说的句句在理,不过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一起做错的,我想我应该和真弓一起被教训才对。”幸村悄悄拉住我的手,“但是客观来说,她的车技很稳很好,路上也一直在提醒我注意安全,一看就是家里教导有方。我认为半年的时间确实有点太长了,如果可以改成三个月的话……”
这是一位何等讲义气的人!决定了,幸村精市这个兄弟我铁定了,无以为报,只能回去以后就把你的备注改成【Ma Bro】并且在心里一辈子牢记您的恩情(并不会这么做)。
“你要帮真弓说话吗?”
“是的,请您谅解,可能对长辈是不太尊敬的行为,但是以男朋友的立场,不这样做不太行。”
我看见两个人互相致以微笑,微笑了至少半分钟的时间,而深夜剧场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忍不住出声打断:“那个……今天能不能就到这里?两位忙了一天,应该都很辛苦了吧,您早点回家,您也早点休息吧。”附加了一个诚心诚意的“Please”的手势。
“哎,我也想看深夜剧场,但是没办法,我还得送这小子……我是说,这位同学安全到家才行。”
“不用,我家也没有非常远,打个车就好。”
“还是让我送送你吧。没有因为你是未成年就小瞧你的意思,只因为你是对小弓来说很重要的‘朋友’,不能让她担心的对吧?”
话都这么说了,幸村只能答应了下来,接着在爸爸去发动车子的时候,他鼓足勇气似地在我额角飞快地亲了一下,很认真地问我:“每天都会想我的对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但是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拉开家门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坐在屋子里看着我,我极力地让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很厚脸皮地跟大家道了一声“晚上好”,没等他们来得及追问我就赶紧跑上楼,锁上房间的门,随机抓起我的兔子玩偶就开始跳起了毫无章法的华尔兹。
为什么他这么可爱?
为什么我喜欢他?
为什么他也喜欢我?
我为什么要问这几个为什么?
最后打断我的是一阵急促的来电,备注是【苑子大人(今天没骂我)】。
“喂,”我接起电话,语气还没从少女情怀的美梦里苏醒,“明天不是就要见面了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想我了?”
“……”
“喂?”
“真弓,我……”
“你别着急,慢慢说。”我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我好像被表白了。”
“什么?!”我一下掐紧了手里的兔子,要不然我真的会尖叫出来的。
“嗯……”
“我能问、问一下……是、是谁吗?”
“没有‘谁’,是……有两个人。”
我觉得我今天晚上是彻底睡不着觉了。
56.[056]
照枝苑子在初一那年暑假剪了短发。
条纹围布围住颈部,扎紧,发痒。耳边咔嚓声不绝,剪刀在发尾灵活穿行,金属特有的扎人冷意沿本应没有神经的头发传达至大脑,凉飕飕的。如此情景下留给她活动的空间不多,直视前方能看到一大面椭圆形贴墙镜,高低错落摆放的洗发水护发素和她也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还有镜子里的她自己。那个女孩脸庞稚嫩,表情有一种无法确切形容的平静,她眨眨眼,女孩也眨眨眼。
果然还是短发比较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
目光以电影镜头式的笃定往下拉——
瓷地板是遭磨损的白,十字的灰线将它们切割成方格状,而她所处的那一格浮满细细碎碎的落发,于是水磨白又饰上印象派图案,散乱、迷惘、毫无章法。
给她剪头的是一个做了时髦挑染的姐姐,比她大不了几岁,爱说爱笑,服务精神绝佳,边剪就边讲,可惜了这头发,如果能留长的话一定很好看吧,怎么突然会想到剪短发,女孩子的心事,难不成是因为失恋了?
“不,其实我才刚刚谈了恋爱。”
“是男朋友特别喜欢短发的款式吗?”
“我也不知道,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想到柳莲二的妹妹头,苑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也不需要吧,不管是什么发型,都必须喜欢我,这才是男朋友对吗?”
“真好,青春特有的热恋期。来,看看效果满意吗?”姐姐为她剪好了,放下围布又拿刷子掸去落在她肩颈的碎发。她慢慢站起来,重新看着镜子里的女孩,短发齐下颔,发亮的冷茶色紧贴瓷白色的脸颊,勾勒出下弦月的弧度,果然还是有点陌生,收假结束回到班上的时候,同学们第一时间都不太敢认,只有幸村对她故弄玄虚地微笑。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某人也剪了短发,还来问我的意见,说‘害怕苑子不喜欢’之类的,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请小姐你夸他一下?”
“知道啦,谢谢你的告知。”苑子拿起桌上的乐谱,扬了扬,“练习去了。”
“这次要演奏的还是巴赫吗?”
“也算吧。”虽然是《圣母颂》,但伴奏是巴赫《C大调前奏曲与赋格》的前奏曲部分,怎么不算呢?
“照枝同学是虔诚的巴赫信徒呢,确实也非常适配。”
幸村的话是夸奖还是建议,苑子一直搞不懂,但她最喜欢的音乐家确实是巴赫。
说到巴赫,他对喜悦与痛苦的使用都非常节制,在乐符里谨慎分配每一厘悲欢。但是苑子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一点是,她喜欢的是绝对理性背后的一点空洞和深渊——那是神性也无法填满的黑洞,她所中意的就是那么一点点黑洞的影子。
在那个时候,她眼中所见皆是仿佛永远都看不尽的灰暗。潮湿、天鹅绒般的深黑,那死寂的灰色和羽绒般的烟灰形成的多重音阶。这些被压抑的颜色组成琶音,被琴键的撞击堵塞。她好像站在风雨中,丰饶、多皱的空气像是一块柔软的布轻轻拍击她的脸颊。它有着一种令人晕眩的甜香,像是存了一阵子的雨水。
她的搭档叫做柳生比吕士,是拿起琴弓张扬肆意,放下琴弓腼腆有礼的类型。
初次约见咖啡厅里,柳生冲着苑子拘谨地笑了一下:“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
“不必客气,我只是来帮忙伴奏的罢了,真正上台的时候,主角应该是你。”
“照枝同学的演奏十分严谨,毫无纰漏,非常值得学习。”少年双手握着茶杯,“我……很喜欢,但有时候也会感觉承接不住你。”
“啊,可是不应该是反过来,由我来托住你才对吗?”苑子有点讶异,“那个,我不是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人,如果我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那我可以问你一句真心话吗?如有冒犯的话,就当作是我想更加了解自己的搭档。”
“当然。”苑子很爽快,虽然接触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是她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照枝同学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弹钢琴?”他打定主意,便直视着她的眼睛,“不仅是钢琴,我感觉你也不太喜欢打网球,我能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吗?”
苑子困惑地望着他,微微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她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那就从小学开始回忆好了。
照枝苑子就读的小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女校,即便是在东京的港区也拥有傲人的广大校地。在外人眼中,学园里的一切有如覆上一层薄纱,女学生的生态不为人知,只知道是良家子女。她们身穿颜色柔和的奶油色制服,下自三岁上至十八岁,静静地来这所学校上学,一头黑发或盘起,或整整齐齐地编成麻花辫,个个清纯可人,袅袅婷婷。
“每一年的学费都是爸爸妈妈辛苦挣来的,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彼时的苑子还留着长发,顶着“天才少女”的头衔,拿着丰厚的奖学金,幻想着能交到许多许多的好朋友,可是没想到第一天就受到打击。
“哎,你们看她,一个女孩子居然喝1000ml的大瓶装饮料。”
“居然会有人没有坐过新干线。”
“你们看到她爸爸来接她的时候开的车了吗?”
“家里是开工厂的吗?怪不得,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很奇怪的味道。”
良家子女尽管表面上清纯可人、知书达礼,但同时也拥有令人厌恶的高傲一面。
如此这般,苑子在班上被贴上了“勿近”的标签,遭到抹杀,成了若有似无的半透明人。以眼前的情势,照理说,未来的六年她应该也会以透明人的身份度过,但是她没有妥协,在保持成绩的同时也积极去学习,钢琴、网球、还有其他的一切,她觉得,只要给她一个机会,那些“知性的花朵”应该拥有的品质她都可以拥有,她的大脑构造并没有落后于人,甚至是她的优点之一,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毕竟是不一样的,每年花在这些兴趣爱好上的钱都要经过严格的计算,稍不留神她就会失去学习的机会,必须全部都拿到“优秀”的成绩才可以继续,否则就是父母眼中“没有实际意义的支出”,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所有的一切她都能做得很好,聪明骄傲的照枝苑子,活在别人的眼里,唯独没有活在自己心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柳生同学。”她灌下一口咖啡,切断了所有他可能想给出的回答,“但是我会没事的。Everything will be okay。”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没有办法走入到照枝苑子的内心世界里,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他的小提琴声无法切实地托住钢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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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真真正正地抓住她的手,他所能做的只是一种遥远而悲哀的呼应。在这种模糊的感伤里,他们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与对方的合作。
呼吸同调,心率共振。
也许不是最出色,却是最气脉相通的一次演奏。
在鞠躬的时候他看到,少女的眼睛是幽深的湖水,吞掉所有声与光与电,凝结成没有情绪的霓虹的漩涡。
“现在告诉你会不会有点太晚?我的兴趣爱好是电影,比钢琴和网球都要喜欢。”她说,“有机会的话也告诉我你的喜好吧,虽然以后交集有限,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柳生同学成为朋友,但是见面和你打招呼的时候,不可以无视我呀。”
柳生比吕士突然发现,如果照枝苑子不是那么开心,他自己好像也不会开心起来了。
在那个冬天之后,一切都降温了,而他开始静下心来去倾听巴赫,只是一听到旋律想起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想象她随着旋律微微飞扬的短发。
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心灵像长在针尖上,她似乎随时可以陷溺在一块狭窄的牛角尖里,可是从她身上又可以看到一种全然的开阔和自由。有时冷得像块冰,有时又热得像团火,而这两种特质又绝不冲突,真让人好奇她是怎么和别人相爱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而他真的迫切需要一个回答。
两个人单独行走在公园灌木林中,夜逐渐明亮,这使柳生回到了那个快要入冬的夜晚,他好像看到了暗红色的、飘满苦涩茶香和落叶的夜晚充满了噪音和浪潮般飞舞的鸟群。慢慢地,这群在天空中猛烈拍动翅膀、飞旋个不停的吵闹鸟儿停在某处,平静了下来。它们缓缓降落在稀疏的枝桠上,形成一个临时的群体,显得焦躁不安,就像他的心一样。
“我知道有点唐突,本来是想等拿下全国大赛的优胜之后再开口的。”他下定了决心,“可是回过头来,我发现自己一直在等,总是等待好时机的话,一辈子可能就会这样过去了。”
它们渐趋平静,舒服地调整好位置,慢慢地与这枯萎的、沙沙作响的寂静合为一体。
“我想你可能有所察觉,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关注你。”
照枝苑子的表情有点震惊,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她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以前觉得是大家在开玩笑,后来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能听到你本人说出来。”
“是吗……看来也许我应该更早之前就表达的,应该在毕业,不,是更早的时候,应该在你和柳君刚刚分开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
“柳生同学……”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第一次,他打断了她的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你幸福快乐,在你和柳君开始交往以后,我劝说自己,要尊重你的选择。”
“可是你们还是分开了,在得知你们分手以后,我理应为朋友感到难过,理应为你感到惋惜,可是当时的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我根本不会……让你那样难过。”
“这样的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卑劣,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照枝同学,不,苑子同学,一直以来,我想对你说的是——”
面前的少年摘下眼镜,温柔又笃定地望向她。
“请问本人,柳生比吕士,可以拥有这个让你幸福的机会吗?”
57.[057]
拒绝这份心意并没有花费很多思考,她并不会允许自己在还没有整理好情感的状态下去接受来自别人的示好,现在……时机太差了。
“对不起,柳生同学,我不能。”这就是她现在能给出的答案。
“没关系,我想到了你会这么回答。”柳生比吕士笑着推了一下眼镜,“毕竟你忙于学业和交友,现在正过着充实快乐的校园生活,我并不想打破你这份得之不易的平静。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
“是?”
“如果你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想法,请第一个考虑我,在那之前,我会耐心等待。”
“别说这种死脑筋的傻话啊……青春是很宝贵的,怎么能把自己的时间在浪费在这种未知上?”
“可是未来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谁又能轻易断言苑子同学你的想法呢?”
就像我也不知道夏天要怎么样才能不结束,我以后要去哪个城市,读什么专业,工作多久,经历多少事,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擦肩过多少匆匆流动的人群,才能再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请不要小瞧一个绅士在遇到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所能付出的努力,也不要小瞧我们网球部的实力,毕竟,在你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不是吗?”
你在说谁?哦,原来是我那位倒了八辈子血霉,哦不,是中了天大头彩的好闺闺宇贺神真弓呀!你怎么知道我回去就要和她通电话呢?
我被表白了。这是第一句话。
上一次和自己表白的人是谁?照枝苑子有点想笑,哦,就是你真弓;再上一个是谁,是水见皋月。
好吵哦,你们两个,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啊,在这种关键时刻想到的人是自己的朋友,说出去的话不会让人觉得我完蛋吗?苑子对自己的脑内小人下达命令。
可是思绪却总忍不住飘回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愿称之为神作。”从电影院出来以后,皋月没话找话,“男主角最后在飞船上决定把生机留给女主,自己炸成烟花的那一段,不觉得很震撼吗?”
不觉得,苑子打心里想给两个人每人一巴掌,给主创团队更是一左一右两巴掌,看完对本国的电影产业更添一分深深的绝望——我看先完蛋的一定是这个业界吧!
“导演把原本简单的故事拆得支离破碎,各种时间线串联杂糅,直到最后也没有像碎片一样拼起来的感觉,而是两个小时酷刑终于结束的释然。视觉设计乱七八糟,通过服化道根本无法体现人物细节,感觉一味想突出男主角的帅气,结果画蛇添足。唯一可取之处是借由bgm串联起整个故事的线索,对整体气氛烘托得当,最后飞船爆炸那段场景,管弦乐与宇宙的恢弘与危险相得益彰,只可惜男主角演员A君吹胡子瞪眼的流石演技成功让一切沦为小品,只能让观众的笑点和道德疯狂打架。”
——以上节选自她的油管个人专栏。电影赏析博主是她不为人知的小小副业,不过比起剧情上的拉片和解密,她更喜欢从整体结构上去拆解一部作品并给出自己的主观评价。
但是在朋友面前,她愿意保留一份柔软。
“不喜欢,但看在皋月的面子上,还是会给五星。”
因为托这部烂片的福,难得看到超级大淡人水见皋月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对屏幕做“真的假的”的嘴型,这个人心思纯净,笑容无忧,中间或许会有些紧张的情节,让她一时之间忘了往嘴里塞爆米花,然而最终总能舔舔指尖,心满意足地吮掉残余甜味。可爱到有点太温暖了,所以看到演职人员表出来的那一刻,照枝苑子会在心里原谅全世界。
“不好意思,本人人文素养有限,只能选一些爆米花合家欢电影,苑子喜欢的电影,我实在是看不懂。”
自她们初一认识起,在水见皋月心中照枝苑子一直是个浑身透着傲气的女孩子。走路时永远将腰杆儿挺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如果有男生说一些她不爱听的话,她就会用那一双很漂亮的杏眼去怒瞪他。皋月拉拉她的衣角。苑子,你这样会惹到别人。而她耸耸肩,语气里透着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
算了,皋月叹息。反正你还有我。
客观说,在大家的眼里,皋月足以看不惯她的理由非常多。
她学习好,可苑子比她还好;再加上是东京出身,从有名的女校毕业,父亲是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本人又会打网球又会弹钢琴,在强者为尊的立海简直可以横着走,这样一个处处都要压人一头的女孩子,要怎么成为朋友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放着她不管,在她情绪崩溃的那段时间,明明知道会碰钉子,皋月还是忍不住打去电话——
“苑子,我知道我们也不是那么要好,你总不来上学,我明明应该觉得:太好了,你的排名就要落到后面去了吧,因为别看我这样没有干劲的样子,我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想拿第一的。”
“我知道你出事情了,自己也没什么资格管你的生活,可是我真的很想骂你你知道吗?(说到这里皋月确定她哭了,她噙着泪忍住声音)你那么照顾我,我的什么事你都要管,连我弟弟赤也的学习你都要管,可是你自己心里的事从来不告诉我,出了事就一个人躲起来,那我呢,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
“皋月。”电话那头的女生嚎啕大哭了起来,皋月都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脸哭得一片通红的样子,“今年,这一整年,我都过得好烂好烂啊,可是我不敢来找你说这些,我怕给你添麻烦,我怕你讨厌我!”
还好,还愿意对她说出来就好。
“怎么会讨厌你呢苑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怎么形容呢,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像乙女游戏里面那条需要达成隐藏条件才能开启攻略的超绝百合线,永远让我魂牵梦绕。”
“神经!死宅女,你玩的什么游戏?怎么还能男女通吃啊?”
“问了你也不会玩,而且这不是重点——回到正题,星期三是田径部休息的日子,晚上我都有时间,以后每个月我们都去看一次电影好吗?至少让我确定一下你的状态。”
“谢谢你,皋月。”苑子握着听筒,“现在我有点幸福的感觉了。“
十四岁的人眼里什么是幸福,这样的话问照枝苑子,她会说不懂幸福不幸福。有些词汇的意义和概念并不适合安放在复杂的问题上、小女孩的心像被柠檬汁水挤皱了,她只觉得能和朋友在一起就好了,就算看无厘头的烂片也很快乐。
“话又说起来了,你确定你这么直接的发言不会被男演员的粉丝集体爆冲吗?”再次聚会的时候,皋月看着黑粉充斥油管评论,“天啊,相当惨烈,需要帮你声援一下吗?虽然评论区里惊现白骑士,发了好长一条评论,还在评论区里劝架呢。”
什么?苑子赶紧打开手机。
【AAA结缘婚庆一条龙(各款御守均可邮寄):原作小说粉丝看完电影回来正好看到这个视频,激动地来留个言~我和博主完全同感,电影并不是以错乱和语焉不详为美。这位导演似乎没有很好地区分小说与电影这两种文艺体裁,可能没意识到不是一味还原原作就能拍出好电影的。原作的各处留白是为了更好地给读者制造想象空间,电影难道不是应该能更好地用视听语言传递这些信息吗?主创团队却合力故弄玄虚,把它拔高成一盘很“高深”的菜,总觉得这么做一定是烘托了什么、渲染了什么,其实这就是情节设置、叙事手法加上演员演技都稀烂的遮羞布罢了。】
【A君大人的小玫瑰:自己理解能力不足没办法get到剧情还要导演和演员来告诉你啊(可怜.emoji)你不会自己体会一下吗?(问号.emoji)一部真正用心的佳作被一些收了钱的营销博主和水军贬得一文不值,到底谁才脑子空空(对手指.emoji)回家吃你的粗糠去吧(捂嘴笑.emoji)。】
【一条龙:每部文艺作品都应该被不同的观众人群批评或者赞赏,这是它的宿命,也是观众的权利。你当然可以觉得它好啦,玫瑰酱,拥有这样出色的鉴赏眼光,我也为你开心(爱心.emoji)】
从天而降的温柔一刀。
“这个人应该有关掉私信吧。”皋月点开了那个人的账号,点了返回键,手指开始动工。
【南瓜星冰乐:你字多,看起来很有文化,听你的。可是姐妹你是不是切错号了?主页怎么是……神社宣传?】
【一条龙:啊啊啊搞错了!对不起,在下先撤了,请博主删掉我的评论,让大家见笑了。】
【MovieTalk-SOnoKo:对不起,并不会删除,还会置顶。(爱心.emoji)】
【南瓜星冰乐:原来是神奈川的月照神社(大声)!我下次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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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一定会去找你买御守的,巫女小姐。】
一条龙再也没有回复。
“好坏啊你,做得太过火,把人家吓跑了。”
“又怪我?可是我是真的在心动啊,”皋月呷了一口手里的南瓜星冰乐,对着一条龙的账号按了关注,“赤也就快考试了,又到了各种求神拜佛的季节了,我有机会会试一试这个神社是不是真的灵验的。”
“说起来这个神社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哪见过?”苑子很快回忆起来了,是幸村在她消沉的时候借给她的幸运御守啊!“这个神社主要是求什么的?”
“是结缘和恋爱。”看着举止优雅的好友差点握不住手里卡布奇诺,皋月一头雾水,“额,你脸上的表情怎么跟见鬼一样?”
“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现在有点害怕被灭口。”苑子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不要说出去——我发现男网部里面有人有情况。”
“又让我十八猜是吧?好吧好吧,首先排除赤也,那小子异性缘差得要死。再说我们班的仁王和文太,这两个家伙见到女生,一个只会躲起来一个只会马上告白,可以打包一起被淘汰。戴眼镜的绅士和眼里只有文太的怨夫,都pass。只剩big 3咯,排除名字已经被我们封杀的那位,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吗——”名侦探水见摆出推理胜利结算的姿态,“是真田?!”
“你都猜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不猜幸村?”
“幸村老师从一开始就不在范围里。”她摆摆手,顺便冷笑了一声,“区区凡人如我怎敢揣测神之子的心思?”
“那位什么时候又惹到你了?”
“可不敢,本人后援会编号114,已老实,求放过。”皋月深深叹了口气,“哎,又是赤也,合宿的时候写的报告十个汉字写错九个,幸村就找我算账来了,问我是不是可以多花点心思用在弟弟的教育问题上,不要再纵容和溺爱了,这样下去立海就要喜提一位‘赤点部长’了。可是——可是,小赤和我都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
“呵呵,是吗?”这次冷笑的人轮到苑子了,有生以来最支持幸村的一集。
“咳咳先不说这个了,”皋月赶紧转移话题,“你的意思是有情况的人是幸村?!这不太可能吧,哪家好女孩能倒这种八辈子血霉……我是说,修得这种八辈子的福气?”
“现在还一无所知,有任何线索的时候,我一定叫上你一起吃瓜的。”
那时的她,对这位宿命中的挚友还不曾有任何一丝怜悯,只是带着纯看好戏的心情接近宇贺神真弓。
观众朋友们,现在比赛开始了,我们可以看到投手幸村站上投手丘,专注地盯着打击区。
“宇贺神同学,听说等下体育课你在找一起打羽毛球混双的搭档?”
“已经找到了,羽毛球部的森崎同学说愿意和我组队,谢谢你特意来问我。”
“那放学以后要来看我们网球部的练习赛吗?”
“抱歉,今天不太行,是打工的日子,但是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明朗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幸村同学,右手借我一下?”
“当然。怎么了?”
“给,这是家里做的虾味仙贝,不介意的话,请尝尝看吧。”她露出了微笑,苑子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那种笑容像翠绿柔韧的霞草,“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托你的福,入学以来一切都很顺利,真的很感谢。比赛,要加油!”
哇哦,天才宇贺神挥棒,球飞向了外野!这是一记漂亮的梦幻全垒打,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接下来,投手幸村必须调整状态,毕竟比赛还在继续。此时此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压力不小,但这就是运动员的魅力——在逆境中迎接挑战!让我们继续关注这场比赛,期待更多精彩瞬间,然后……就着幸村选手的惨相多吃几口大白米饭吧桀桀桀桀桀桀。
可惜还没等苑子多笑几声呢,真弓就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哦对了,苑子,提醒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
“你怎么忘记了啊,亲亲小笨蛋~”众目睽睽之下,她朝她飞来一记相当露骨的媚眼和飞吻,“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告白,要和我约会吗?今夜,等你哦。”
啊?!
58.[058]
时至今日照枝苑子想起那天仍然哭笑不得——宇贺神真弓你至于吗?4月1日说的话是可以当真的吗?
“我一直想试试看来这里约会来着,不过比我想象中的要孩子气很多啊。”
“某些人嘴上这么说,波浪云霄飞车可是坐了两回呢。”
在这旋转式瞭望塔里,一半是亲热的情侣,另一半是亢奋的家长和孩子。她们夹在中间,既不亲热也不亢奋,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明天是不用上学的日子嘛——快看,灯亮了!”真弓看着窗外,脸上挂着轻松,“偶尔也会有很讨厌上学的时候不是吗?”
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脚下的城市在暮色中逐渐亮灯。首先是呼吸般闪烁的航标灯,然后是街灯与川流的车灯,最后,城市变成璀璨的银河,夜空反而变成深邃的地底,天地打了个对调。
“说这种台词真的好吗?我们好歹两个算是优等生。”
“有时候就是优等生才更讨厌。”苑子看到她俏皮地把鼻子一皱,“特别是初三那年,我真是快恨死了。”
白天是课堂的重复,夜晚是补习的循环,太阳和月亮会落下,但习题册没有写完的时刻。有时候也不是讨厌知识本身,而是讨厌设置了竞争和淘汰的考试,在ABCD中选出正确的一项,把智力与努力折算为满分4.0的绩点。她们竭尽全力,只为成为一名标准答案的信徒,一款质检合格的产品,一块水泥封死的砖,一滴随时蒸发的水。
“嗯嗯,”苑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把鼻子皱起来,“我有时候也不喜欢,特别是一想到以后连读大学的专业方向都被规定好的时候,就觉得更讨厌了。”
“这么快?我们现在才高一而已。”
“对啊,立海和其他学校不一样,高三才分文理。可是我呢,只有这两个选择,”她伸出手指头,“如果是国内的大学,那就只能是东大,文科只能是一类,理科只能是三类。”
“我想想,文科一类才能去法学部,理科三类才能去医学部。苑子的志愿是成为律师或医生吗?”
“不如说是我家里人的志愿比较合适。”
“你不喜欢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说不上讨厌,甚至是愿意的,只是……哎,我有点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出来。”
“我大概可以理解。从你的表述中我大概能感受到最明显的三点:第一,你不喜欢把知识区分成三六九等,哪怕是听起来像是‘精英’的职业,也不过是工作的一种;第二,你身边一定有那种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如果这个选择是对的,他们会觉得全部都是他们指导有方;可是如果这个选择是不对的,他们会跑得比谁都快。”
“好精准的分析,那么真弓老师,第三点是什么?”
“我可以畅所欲言吗?”
“当然,现在是真心话环节不是吗?”
真弓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苑子,第三点,我觉得你不能忍受别人对你的失望,尤其是家人的。”
……
她决定向朋友打开心扉,于是她勇敢地点点头。
借贸易政策的东风,照枝家的工厂开得有声有色,直到她读初中的时候,一家人已搬离在东京北边的寒酸住房,母亲开始每周去银座做皮肤管理,父亲也已经不再自己开车,而是坐着由司机来驾驶的黑头车来参加家长会了。只是这两人在社交场合总是容易露怯,已经用尽全力封印起浓浓的地方口音,尽可能说标准语,但是稍不留神,那种“穷人气息”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这时候就要靠苑子大显神威了。面对那些长辈的时候,她很仔细在聆听,时不时大胆地插入自己的感想,总是插得巧妙,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不管她想不想,自己已经有了这种能够融入“上流社会”中的聪慧的幽默。
完成任务以后,她就可以找到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小角落安静地待着,只是3月31日那天晚上,苑子感觉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话题在进行到“这么优秀的孩子,一定能考个好大学觅得金龟婿”的时候,她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匆匆逃离的现场。
这叫不战而下的逃兵行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通过缺席来让他人知道自己不满的做法,是幼稚的行为,从初中一直用到现在,也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就会不好用了。但是如果继续待在那里,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吐露一些心声,就好像揭开自己的衣服,会看见的那些皮肤下的小血管破裂后,血液渗出以后形成的紫蓝色的瘀点。
喂,知道吗?多加几十円就能买到的大瓶饮料,容量是双倍的,这是生活的常识。
我剪不剪头发和恋不恋爱也没有关系,是因为想节省洗漱的时间。
觅得金龟婿?好恶毒的诅咒,是在祝福我以后也会和像我爸爸一样出轨的人结婚吗?
“苑子如果是我家的孩子就好了”,你们考虑过自己小孩是什么心情吗?——而且那些小孩能不能别瞪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好像我愿意当他们嘴里的“那孩子”似的。
可是,那孩子(Sonoko),这就是我的名字。
真是见了鬼。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麦当劳,找了个靠窗位置,默默地坐下,观察着周围的人群。旁边坐着一对学生,点了两杯饮料,女生在玩手机,男生面前摆着两份作业,好像在帮女生抄答案。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也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她们一家人会点一份套餐,妈妈吃鸡腿,她吃汉堡,爸爸吃剩下的薯条蘸番茄酱。
直到咬下第一口汉堡,照枝苑子才知道自己有多饿。她很快就把自己那份吃完了,咬着吸管喝剩下的可乐,才看见自己无意识把那条动态发出去了。
【要是能被风刮走就好了。】
可是来个人找到我吧。她听见自己说,然后赶紧删除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给她打来电话。
“你在哪?要被风刮到哪里去我才能找到你?”
“真弓?啊,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今天家里亲戚过生日呢。”
“大小姐,明天才是愚人节,你现在就开始骗我。”
“?”
“你抬起头。”
是骑着脚踏车笑着朝她挥手的少女,是她的霞草。
……
风声越来越大,她们从瞭望塔下来,去往了开放夜间特别开放参观的水族馆。水缸里波光粼粼,鱼头攒动,琳琅满目。真弓的影子被清晰地映在那里,鱼群散去之后,一下子出现在苑子眼前,让人不自觉放慢了心跳。那时候她才能真实地体会到这个人神通广大,不需要做什么,好像只需要会呼吸就可以拯救自己。
“快看,是鲸鱼。”
“真弓小姐,请问您是正在春游的小学生吗?”
“谁管呢,把手给我。”
“哎呀。”
宇贺神真弓抓起她的手,和潮汐一起奔跑,像在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中追逐那颗唯一的彗星。苑子回过头,鱼群被她们远远地甩在后面,变白、变小,最后放弃地停留在地平线上,它们用侧面对着她们,在自己弯曲的道路上徒劳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湛蓝又遥远,就像那些伤害她的事情再也追不上了她了似的。
之后,两个人在天鹅船上用罐装可乐碰了杯。
“心情好多了吗?”真弓问她。
“嗯,好了。”苑子发自内心地笑道,“有一种完全发泄出来的感觉。”
“那就好,下次不开心的时候发动态记得要带上定位,我不一定每一次都正好出现的。”
“……那不就等于告诉大家‘快来找我’吗?!丢脸死了,我才不要呢。”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才不是!——话说你在干嘛?”
“别动嘛,我是要给你这个。”真弓翘着嘴角,在她的食指上缓缓套上了易拉罐的拉环,“当当,卡地亚的限量款戒指。”
“……”
“照枝苑子小姐,你是否愿意让宇贺神真弓成为你的朋友?因为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她都会爱你,支持你,尊重你。”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煞有介事地问道。
“我现在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苑子摆了摆手。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4月1日,说出的话是不算数的,笨蛋。”
所以在4月2日的凌晨,她重新发送了一条动态,发完笑着把手机丢到一旁。
【看在卡地亚的份上,我愿意。】
Sonoko要和Mayumi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照片是两个人带着可乐指环的合照。
如此高调大胆的“示爱”,自然引来某些小心眼人士的记恨,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的某一天,她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
【她说我是Plan SS。】
对方生怕她听不懂,还加了一句解释。
【是Super Seiichi的意思呢。】
那个男的幸村精市,装模作样、掩贤妒善,睚眦必报,极恶!我的挚友宇贺神真弓,才华横溢、冰壶秋月、温恭直谅,大善!能配吗?这能对吗?
【呵呵。你确定吗?Plan SS,凭什么不能是Super Sonoko呢?】
……
从那以后,前男友开始频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很难不怀疑这是阴谋的一环(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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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的辩解:不至于,听起来也太卑鄙了)。
柳莲二的电话是在她回家之后响起的。
再见。人生无处不再见。改天有空一起喝茶,嗯,下辈子的某一天。这是她的内心独白。
“到家了吗?”
“嗯,到家了,你呢?”
“我也是。”语气温厚,尾音稳重,从来都没有变,“苑子,我从世良老师那里听说了,我们俳句甲子园进了决赛的事情,我们是要去京都对吗?”
“她动作可真快,我本来还想等一切都安排以后再告诉你们的。毕竟你们两个还要准备全国大赛呢,是幸村作为部长的最后一次,一定要万无一失对吧?”
“没关系,我规划得过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
“知道了。”她换了一只手握手机,“快进入正题吧,我不信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别有用心的几率是98.9%”
“嗯,很精确的计算。”
“干嘛突然肯定我?您是我的博导?”
她听到那头突然沉默了下去,然后几秒以后复又开口:“其实我是想问你,去京都的时候,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琵琶湖周边散散心?”
怎么过去这么久还是这么突如其来?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表白的时候也是的,那时她正在帮年级主任整理成绩单,柳莲二来到只有她在的教室里,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坐着,眼睁睁看她一个人忙得飞起,也不说一句帮忙的话,只是盯着她看。
“真田同学呢?不是说学生会的人要来帮忙的吗?”
“我跟他换了一下。”
“不太可能吧,他会擅离职守吗?”
“作为补偿,周末陪他去兔犬咖啡厅,我拿到的特典杯垫也要送给他,虽然还是被念了一个小时。”
“哇,超赔本买卖,但是不会同情你的。”苑子摇了摇头,“柳同学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参观吗?”
他将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你终于下定决心上门来送挑战信了吗?第二名。”
“不,这是情书。”
“你什么时候还干起这种替人跑腿的业务了?——辛苦了,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会儿拆开看的。”
“不能现在拆开吗?因为那个人现在着急等你答复。”
她抬起头,眼睛里写着“好烦”:“是哪位要和我表白?”
“是我,柳莲二。”
那时候,明明只是短暂的一秒,两人仿佛一起度过了一个世纪。呼吸与心跳通通停止,柳莲二屏息凝神,只为听清夹杂在协和音程的铃声里苑子红着脸越来越小的声音。
而现在他仍旧在等待她的回答,心跳仍旧是高低错落的,像下雨一样有间隙。
“当然可以了,我正计划着要和真弓和久美前辈一起去骑车环游呢,如果你或者任何人想加入我们的话,都欢迎。”
“苑子,你知道我的意思是……”
“嗯,我知道。”电话那头的女生轻声说,“可是莲二,我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她知道,她真的都知道,说不定自己内心深处仍旧在喜欢这个人,但是已经不想让两个人回到那种不开心的状态里了。
“我最近感觉自己逐渐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也不会逃学,会试着和爸爸妈妈说心里话,也在努力去做喜欢的事情;可能说起来令人想不到,我的油管专栏还挺有人气的,我以为大家不爱听这么枯燥的内容,没想到获得了很多反馈。”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现在也有令人骄傲的朋友了,”她笑了出来,“不比你的幸村和真田差,对吧?”
她听到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变了,他也放轻了声音,轻轻地辩驳道:“我从来没觉得苑子麻烦。”
“你的油管专栏我也有关注,虽然没有评论过,但是付费加入了你的会员俱乐部,一直在等你的更新。”
“最后,我想说的是谢谢,我了解你的态度了,能够听你像这样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令我开心了。”
哪怕你给我的回答是最坚定的拒绝,哪怕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仅凭一人无法实现的梦想,可是能像这样和你说说话,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但是我还是想和你们一起去,或许也会叫上我的朋友。”
“烦死了,那就不许来了,你的朋友好烦人哦。”
“可事实是我朋友喜欢你朋友,而你的朋友……也喜欢我朋友。”
“好啊好啊,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讨骂的对吧?”苑子嘴上这么说着,却偷偷地微笑了起来。
那就大家一起去吧,她期待着。
59.[059]
随着车轮的转动,沿着蜿蜒的山路,我的心情愈加激动。窗外的风景如画,绿意盎然的树林与蓝天交织在一起,夕阳透过树叶洒下点点光斑,照亮了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进入神奈川的地界后余下的路途几乎能够掐着手表倒数了。车内的广播跳着柔和的旋律,适时播放着Michael Bublé的《Home》。我靠着背垫,两手随性地放在腿上,呼吸平缓,跟着耳中的声音轻轻哼唱了起来。
坐我身边的苑子正在和父亲尽情畅谈关于电影的事情,起因是广播新闻里提到了国内新人动画导演芦田祐久的作品《5月29日》参选了加拿大的国际电影节并获得了最佳电影的提名,只可惜最后还是和大奖失之交臂,但也有些业内人士还在质疑“卡通片”能否被包含在“真正的电影”中并和真人电影一起争夺各种各样的奖项。
“平心而论如果用同一标准评判它们,《5月29日》整体确实比不过拿奖的那一部。”苑子很率直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但是我确实喜欢芦田导演,能在在画面和运动中融入自己的美学世界观。结尾的那个镜头应该是致敬了《四百击》吧,然后反传统的叙事结构也会让我想起路易斯·布努埃尔。”
“哦?出现了一位眼睛相当锐利的影迷啊,小祐一定会感到会很欣慰的,他最喜欢的导演的确是布努埃尔。”开着车的父亲看上去心情很好,还给我们透露了各种内幕消息,虽然没人在问他,“真弓你为什么一脸困惑的样子?你小的时候见过小祐叔叔的不是吗?还骑在别人头上摘樱花呢。”
“这种事情谁会记得?我以后工作面试的时候总不能把名导演给我当过马这件事情当作人生荣誉吧?”而且那时的你和妈妈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骑在别人头上摘樱花?真是神经大条的两夫妻。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我们真弓是参演过电影的女演员。”
“是指为一部禁片客串了五分钟左右的戏份这件事情吗?”
“很快就不是了。”父亲手握方向盘,心情大好,“明年的上海电影节,也许他们会重映《青色珊瑚礁》,我现在也还在谈这件事。”
我愣在原地。
“真的吗?——爸爸,快找个地方停车!”
“做什么?”
“当然是现地先给你一个爱的拥抱啦~”
“哎,可恶,可惜这里是高速公路,回家再补给我吧。”是红灯,于是爸爸把车子停下来通过后视镜看向我们,“本来昨晚去见你也是为了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结果突然杀出来的那小子把一切都毁了。我说,下次别再让我送他回家了,一路上净说些胡言乱语,我都替他脸红!”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他都和您说什么了?!”
“说什么‘要向我用行动证明是怀着共度一生的决心在和真弓交往的’——谁要跟他共度一生啊,真是自命不凡的臭小子,现在的女孩子多的是机会和选择,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关于这点,我也是支持叔叔您的。”
“对吧?小弓,别理他,最多谈到高中毕业腻了就给他甩了。苑子同学也是,无聊的男生们全都不要搭理,尤其是那种文艺男,在你面前掉书袋全都是为了装腔作势。”
我怀疑有人在骂他自己。
“您有资格说人家?我听外婆说,不知道是谁为了和我妈在一起,明明家在京都,但是每周都坐新干线跑过来呐。”我火上浇油,“我妈当时很多人追吧,什么银行家的儿子、地质勘探员、还有英俊小生路线的男歌手……说真的,爸爸当时的核心竞争力到底是什么?”
“哼,我当年在上京区可是有‘书道贵公子’之称的。”是得意洋洋的语气,“是靠内外兼修这一点打动真季子小姐的。”
“我再给您一次回答的机会。”我没有留情面,“重来!”
“……好吧,是能忍受你外婆的‘追杀’,她生我气的时候来就会乱甩手里的符咒,说是要‘驱邪’,结果每次落点都正好在我脑袋旁边。如果不做宫司,她应该会去马戏团里当个飞刀手吧。”
我和苑子忍不住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归家的路上,路灯也相继绽放,这样稀疏而微弱的灯光,比起大都市来说可要逊色得多了,可我却能从中找回到某种无比怀念的温暖的心情——一种盈满我灵魂无处不在的安心感,熟悉、信赖且柔美的光辉既从浅蓝色的天穹洒下,也从饱含夏意的土地里吐芽、生长,再结叶开花。途径的民居窗外慵懒地摇曳着的一朵朵百合花似乎也在同我打招呼,今年的花不会记得往年离家的我,但我会记得神山每一处盛放的花海。
神山的女儿,回家了。
回到家的每一天都安宁、充实而重复,我的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慢速键,有时候会产生一种正在渡过第十三个月份的错觉。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和苑子一起坐着爸爸的车往来补习班,除了补习数学,我还报了一个法语教室,老师是一位身上带有薄荷香烟气息的女士,她的女儿只有四五岁,每次都会热情地为我开门,探出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对我说:Coucou! 像只可爱的小布谷鸟。
余下的时间是被巫女工作填满的。众所周知,盂兰盆节一直是我的一生之敌,只要这节日世上还存在一天,我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但此女动力不详,遇强则强。九十度是墙,八十九度便是坡,一个女人想成功,巫女修行冲一冲。只要安稳渡过这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的第五季,您也将会拥有和她一样的神力。甩手轻挥就是一记龙拳,传说天地就是被她的拳风劈开的;木屐一踹就是神来之腿,此招可使东非大裂谷再下凹56公里。宇贺神真弓究竟是谁?为何会有如此神力?大型纪录片《真弓传奇》持续为您播出——
假的,都是假的,我要是有这种神力,何至于凌晨五点就得从床上爬起来,我恨。
“早上好,真弓,山上的空气好清新啊。”
穿上了洁白的神职服的苑子站在我面前,蓝色的裙摆随风微微扬起,衣带在风中飘动,阳光洒在她的侧脸和石灯笼上,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她手握着蕨条扫帚,清扫之后就麻利地进行撒水,动作轻柔而慎重,这让我想起时常被外婆指教的童年。
“真弓,扫地时不能大幅度地挥动扫帚,会让尘土飞起来,衣服的下摆也会被弄脏的,那样就不好了,来,看着我,像这样——轻轻地、仔细地,呐?”
可是那样什么时候才能把活干完啦?
“早,苑子,你没有必要这么早就起来的。”
“没关系,一个人睡懒觉也没意思,而且是领了报酬的,总得把工作给做好。”她笑着对我说,“真纱姐给我推荐了个适合集中注意力的好地方,我一会儿做完扫除会先去整理一下笔记,然后去餐厅等你,我们一起吃早餐吧。”
“好的,一会儿见。”我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哦对了,苑子殿,您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位地道的京都人。”我故意用京都腔开她玩笑。
众所周知,一位真正的京都人跟你说这句话你是不能往心里去的,因为就算祖孙三代都居住在京都也未必能获此殊荣的大有人在;可我不一样,我是不拘小节的相州女子,苑子是豪爽大方的江户女子,我们二人是不需要这些场面话的。
果不其然,被她用扫帚实实在在地捅了两下屁股并被训“快去吧你,晨祈迟到了有你好看的”。这不是一位端庄的巫女应该做的事情,我会告到姐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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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并且扣她工资的。
象征集合的钟声敲响,眼前的景色随着我的脚步不断变化着,在全新的天空底下,四处颤抖着嘹亮又新鲜的声音,
有时候是蝉鸣,有时候是鸟叫。卧龙松浓密地遮掩住了前院的水池。我所经之处没有风起,可池边的菖蒲叶,却都在微微摆动。如果大家有空来我家做客,还请一定在神桥上驻足片刻观赏花卉,附近栽种有樱花、鸢尾、还有盛开在曲水两岸、能搅乱满池水影的皋月杜鹃。
神社对信客开放的时间是早上九点,我们会在大家到来之前完成晨祈。
月照神社的现任宫司是我的母亲真季子,权宫司是姐姐真纱,此外的构成还有祢宜、权祢宜和其他巫女和祭司,总人数加起来大概近百人,用商业规模换算,可以算得上是小型公司了。
神社经营不是一件容易事,祭祀和仪式的主持、日常事务和职员的管理、收入支出和设施维护、与信众的互动沟通,还有一些微妙的需要平衡的社会关系,这个请让我在后文细细讲述。
“宫司大人,一切都准备就绪。”准备工作是由姐姐来完成的,供桌的布置和供品的摆放都是遵循传统、不容有失的。我今天起得稍微有点晚了,只能站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在我前面大家已经整齐地列队,站在神殿的中央。所有人都低下头,默默地准备着。
母亲是这一切的主导者,她高立在队伍的最前方,眉目严肃、神情庄重。随着钟声的最后一响,所有人微微弯腰,向神明行第一拜。身为宫司,她带头双手合十,默念着祝祷文。接着,轻轻地拍了两次手——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我一直这么和外国游客解释,象征着将自己的心愿和信仰传递给神明。
我一分钟以内心里划过了很多人的名字,希望神明大人不要嫌弃我的贪得无厌。
当所有的祈祷完成后,母亲再次轻轻鞠躬,示意仪式的结束。其他神职人员紧随其后,鞠躬回礼。她转过身的时候,我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和父亲完全相反,她是个话不多的人,大多数时候用眼神就能传情达意,比如现在,她在示意我跟上她和姐姐。
这样的场景会让真的我梦回小时候。
除了映在电视上的狗血十点档,我们母女三人还会一起去看古典戏剧,那是母亲的爱好,她对许多剧本十分熟悉,于役者的演技也颇能批评,并且是一位感受性极强的人,观剧时常见她不停用手帕拭泪;观完后,为了不愿意破坏感动的气氛,我们都不喜欢立刻讨论,总爱挑一些静僻的小衡堂散步一会儿,我就这样地跟在她们的后面,偷偷踩着她们的影子。
我听见她们开口了。
“让真弓来进行祈请?可是她从来没做过。”姐姐问,“我来代劳可以吗?”
“恐怕不行,真纱,是不得了的大客户亲自指名的。如果真弓本人不愿意的话,我会想办法回绝的,但是我必须调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怎么说,真弓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
我看到母亲的神色有些不安,我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问:“妈妈,怎么回事?是谁在指名我?”怎么突然上升到生命安全的高度了?
“那位客人姓迹部。”
迹部?如雷贯耳,我心里立刻浮现那位俺様犀利哥的身影,可是不应该啊,我和那位迹部同学只有一面之缘,幸村也必定不会把我的真实身份随便告诉其他人,东京也有很多优秀的大神社,没有理由跑大老远选择我们家的吧?不过我还是如实相告。
“如果是打网球的迹部,我倒是认识一个同龄人。”
“不是哦,不是打网球的。”母亲摇了摇头,然后比了个手势,“据说以前是做这个的。”
我不禁大吃一惊。那是一个枪的手势。
60.[060]
迹部集团的有名程度应该不用我赘述,大街上随便走进便利店,在陈列报纸和杂志的位置随便掏出一本都会出现它的名字。
比如这一篇。
“20XX年11月,Atobe旗下的AA资产管理公司的‘Rifle’基金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是欧洲首个纳入军工股的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
原来手势比的枪是指这个,跟军工有关的生意,吓死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危险的行当呢,妈妈说话总是喜欢云遮雾罩的,这样很容易被人误解,不过也请大家理解一下,毕竟我们是讴歌爱与和平的神职人员,和这些事物本能上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顺带一提,这是我见过的排场最大的客户,据说为了节省时间,会坐直升飞机抵达,为此我们不得不清理出一块空地,临时建造了一个停机坪。
“这是国际级的客户,名气太大,所以只能晚上来,但是该有的细节一定要到位——另外,如果决定接下她的委托,她承诺会支持我们家的式年迁宫,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全家现在可全都仰仗您了,真弓大人。”
所谓式年迁宫,就是神社每隔几十年对神宫的主要建筑进行重建并迁移到新建筑上的活动,非常耗费人力物力财力,而我们的经济来源主要靠信客的捐赠,所以遇到一些大客户,我们必须狠狠抓牢,我虽然懵懂,但也师从真纱,勉强学过几招。
“小女一看您面色,近期恐怕有些事宜谨慎。”
“掌纹有变,恐有不顺之事发生。”
“如果遇到麻烦缠身,可否让我替您分忧?”
正常人是不会信这些的,最多一句“多谢”,有时候甚至是丢下一句“神经”就快步离去,真纱只会轻轻微笑摇头,然后倒数五个数,门外就会准时传来悦耳的“咣当”巨响,通常伴随着惨叫,客人通常会摔个四仰八叉,然后灰溜溜地折返回来。
“请您救救我。”
每每这时,我总能看见真纱的嘴边浮现出意味不明普渡众生的微笑,邪恶巫女的千层套路。
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月照神社全体十年磨一剑,选用上等抛光蜡,时时留意天气状况,就是为了这一刻,我们的地板,保证蚂蚁来了都可以在上面进行短道速滑(真纱严厉纠正:老娘天天在擦,怎么可能会有蚂蚁?别瞎说)。
今次为了大获全胜,大家不惜让我换上最繁复的神前服,又在我的脸上涂涂抹抹,最后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点头:“真好看,真弓像辉夜姬一样。”
“怎么感觉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
而且是照搬照抄,真纱,虽然你出场的机会不多,但是也不能像NPC一样只会重复一句话,所幸这次她又多说了一句:“可你的名字真的和月亮有关系嘛。”
“是吗?”苑子很给面子地捧场道,“我以为她的名字就是字面意义上和‘弓矢’有关,毕竟是神社家的女儿。”
“当然也有那一层意思……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呢。”姐姐帮我梳理着头发,回忆道,“你出生的那一天是某个十四日,月亮的形状就像完全拉开的弓箭一样,我记得妈妈当时有点遗憾,说‘可是明天才是满月呢’,但外婆说她就是最喜欢十四日的月亮,因为满月的下一天就会开始月缺,可是今天的月亮永远都会有美好的希望——真弓,你的名字其实是这么来的哦。”
“原来如此,真是寄托了大家美好的祝愿。”苑子于是配合入戏道,“那么这位从月亮来的姬君大人,能为您分忧,是我无上的荣幸。若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告诉我,在下定尽心尽力为您解忧。”
“本公主饿了,想吃煎草饼,速速为我拿来。”
“现在是危急关头!”
“嗯,我知道,所以我要吃两个。”
“……对你已经无语。”
还是那句话,吃东西怎么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呢。
客人和我约定的地方是一个叫“快晴”的亭子,那是外婆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从那个亭子可以看到一条叫做“翠泷”的小型瀑布,在它的周围四季会开放不同的应季花朵,景致特别秀美。外婆的葬礼也是在这里举行的,我记得当时灵位上摆着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还挽着髻,如同一串倒垂的铃兰。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份温柔看上去甚至能驱散死亡的阴云。
其实只有家里人知道,她并不总是那么温柔的,甚至是有些尖锐而严厉的,对我来说就是在我神乐舞跳错舞步、书写信札没有正确使用语法、或者在说起《万叶集》《古今集》居然敢做出脑袋空空的样子的时候;对父亲来说,这种严厉应该是每时每刻吧。
“别整天哀怨连连的,我看你也是缺乏恒心,拍不下电影就回神社帮忙干活,有个老头儿快退休了,家里正好缺个敲钟的。”
“可恶,竟敢看不起我的艺术,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我的外婆是位和平主义者,因而父亲决定第一部影片就要挑战反战题材,在片尾他还特意提到了“献给真知子和真季子两位女士”,只可惜造化弄人,宇贺神真知子女士没有机会看到。
外婆去世后,再没有人给我们这种带着严厉的温柔。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执拗地用自己的方式对抗死亡,事业失意从此告别电影的父亲,接任宫司神经紧绷的母亲,我则将外婆放在遗忘的边缘,感觉自己变成一扇紧闭的蚌壳。从小到大,没有课程专门教授伤痛疏解,死亡叙事是远在我生活之外的陌生语境,连学校的心理老师都是没有资格证的编外人员,他们只会照本宣科地朗读,我不能指望从他们那里获得什么安慰,或者得知心理康复的方法。但其实无论外界能否提供帮助,很大程度上也都是虚妄。一旦亲密之人的死亡降临,尚且活着的人的身心也会有一部分不可避免地坏死。
我没有把这份情绪外露,这种控制是我的专长之一,多亏有了它,在追悼会上我才能在大家都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四处递去纸巾,那个场面总得需要这样的人对吧?而学校这边也不允许我止步不前,考试在即,所以我没有为丧事请假,书包里装着速食饭团和功能性饮料,这样午饭时间就可以边吃边把上午布置的习题写完。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一次午休的路上,我和小蓝正朝小卖部走去,紧接着一个高速运转的足球,冲向我所在的位置,撞到了我的衣服上。
“真弓,你没事吧?——嘿你们这群小子能不能看着点!”小蓝赶紧拍打我的衣服。
被动的球和他的动量交换者一样带着“抱歉真的抱歉”这样含情脉脉的无辜,然后我看见踢球的人被起哄“还不快过去捡回来”。
“没事,同学你不用过来。”我用脚尖轻轻捞起球,开始用膝盖、小腿去颠球,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然后看准时机,飞起一脚,“还给你,接好了!”那球以反科学的曲线在人造草坪上,像充满燃料的推送器一样胡乱发射,从地面一跃而起,撞击球门的铁杆,随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狠狠进了门。
“Nice shoot!”一旁的队友惊诧地目睹着球的诡异运行,然后纷纷朝我鼓起了掌。
“只是想找借口搭讪而已吧,男生真可恶。”
“算了,也不是很疼的,而且回家洗洗就好了。”我看着那个印迹,“哎,回家又要被外婆念是真的,怎么穿着制服踢球之类的。”
“真弓……”
“不好,我忘记了,我外婆已经不在了啊。”我赶紧转移话题,“我们继续聊,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那个韩国留学生,你要找他对峙吗?”
“对峙什么啊,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算了,反正我三分钟热度,最多难过几天,下个星期我就会喜欢别人啦。”
“能说出这种台词,你这不是还在赌气嘛。”
蓝上初中之后有很多人喜欢。在储物柜和书桌抽屉里都塞满了告白的信。她还会给我看和其中一些男孩子的聊天记录,虽然最后总是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这次是因为这个人脚踏两只船。午饭之后,蓝缩在我的怀里哭,眼泪顺着我的侧脸流到脖颈处,但她不松手。
我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没事的。要我帮你去教训那小子?”但其实蓝不会让我做什么的,我们两个都一样,只有这一份粗制滥造的虚势。
她把眼泪蹭在我的衣服上,深吸一口气,说,还是你最好了,真弓,哎你的衣服今天可算是遭殃了,可是闻起来味道好好,我喜欢你今天的味道。
“哪有什么味道?你说的是神社的香火味吧?”
“不是,我闻到了一种花朵被冰冻起来的味道。”
“因为现在就是冬天。”
“可是夏天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你闻起来像荷叶。”
“肯定又是……”话一出口,我顿住了。
肯定又是我外婆在我衣柜里或者是枕头下偷偷塞香包了,家里只有她在去香道教室,只有她对这种事情特别讲究 。
“是?”
“没什么,喜欢这个味道的话,下次我给你带。”
对大家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乱套了的下午,他们很快会被别的事分散注意力,吸引兴趣,然后忘掉这个瞬间。但对我来说,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人我没办法忘掉,有些痛苦也是,它们压在我的灵魂上,好像没有重量,可是没办法做到不痛不痒。
其实很痛的,我也很想大哭一场,在昏沉沉的状态里,我感到时间正在流逝,它奔走的脚步并不均匀,在流动的时候缠绕出一个又一个结,有时候则吞下整段空白的间隙。不知不觉,没有过渡地,我来到了去往“快晴”必经的那一段下坡路,眼前是一片静谧的白色,让我想到电影《情书》里的那一个经典的场景:少女树在雪地里滑行,看到了冰封的蜻蜓。
我低头看了一下脚上的制服鞋:可能要委屈你了,然后,我抓住了冬风朝我伸出的手,让自己的身体轻轻地跟随了过去。
滑行开始时,初时的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雪道表面的不平整、湿滑,会让我有些不稳。然而,当我渐渐掌握节奏,身体开始适应这片雪域时,一切变得顺畅起来。鞋子的底部与雪地摩擦,发出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轻轻拂过我的面庞,带来一种冰凉的触感,但这种冷却并不令人讨厌。反而,在滑行的快感中,仿佛连这寒冷也变得无比舒适,身体随着每一次推送与滑行,不断加速,就连起伏也是轻盈的。
“要感受自己的呼吸,然后和风对话,和神明对话。”
我记得的,外婆。
雪片的磷光在我身边飘落,我甚至抓不出它们,因为它们瞬间消失在空中,化成像紫罗兰一样湿润的清香环绕着我。最后我的身体因为滑行过度失去平衡,可是雪地的柔软接纳了我。我仰躺在那个怀抱里,雪花落在我的发梢、睫毛上,轻轻覆盖着我的肩膀,远方传来遥远的钟声,祈祷的时间到了,在这摇曳着缤纷与痛苦的十几岁的荒野上,我伸出手,渴望捕捉那一道神明的影子。
「お元気ですか。」我本来也想像电影里那样朝对面的山大喊一声,但是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而且按照我家的用语习惯,要问也是得用敬语——
“お元気でいらっしゃいますか?(请问您过得好吗)”之类的。
“はい、元気いっぱいです!(过得好,十分有活力哦)”没想到有人回答了我,我侧过身去。
在这片冰雪的世界中,一道与周围鲜明对比的身影悄然出现——那是一位身着全黑衣服的女性,手里捧着一束很夸张的白色玫瑰,短发如墨般漆黑,几缕发丝被寒风吹得微微扬起,显得格外凌厉而优雅。
我赶紧坐了起来!
……
此时,屋内的火炉轻轻地燃烧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散发出阵阵温暖的气息。火光映照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外面的雪花飘舞,屋内依旧是一片温暖如春的乐土……吗,乐不起来,因为这位女性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像我是那种被抓的现行犯一样。
“是令人怀念的难喝的味道。”这么评价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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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下了几口我泡的茶,“叶片粗糙,还有草腥味,但是喝起来有让人安心的感觉。”
业务超市听到您的评价一定会很感动的,我没忍心把实情告知,只能赔笑打哈哈:“您说的是,不过喝起来很温暖呀,这么冷的天气。”
“你也知道天气很冷?穿这么少在雪地里打滚是会失温会死人的。”她脱下剪裁考究的黑色丝绒大衣,把它递给我,“衣服都湿透了?总之先披上吧,真弓。”
“您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听真知子小姐说起过,她说这个家里你和她长得是最像的,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原来您是我外婆的旧识。”姑且这么认定好了,虽然我有些难以想象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外婆鲜少有风格这么……外放的朋友,“那个,初次见面,还未请教?”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Eiko。”她一眼看穿我的为难,“你看,现在你不是巫女,我也不是信客,我们只是两个正在聊天的人,好吗?”
“好的,Eiko小姐。”我点点头,决定省略部分过于繁复的敬语,“所以您是来祭奠的吗?”
“对,听到消息以后我就马上回国了,但是并不想打扰到你们,所以特意选了晚一些的日子,想尽可能的低调。”
我看着被放在她身边的那束可疑的玫瑰花,包装纸选用的是一层深紫色的丝绸,纸张的边缘用金色的线条精致地装饰,束起花枝的丝带还带有微微的金线刺绣,低调,太低调了。
“那束花?”我委婉地暗示道。
“哦,确实不是真知子小姐喜欢的风格,但这是我们之间的小小暗号。只要看到它就会知道——”她的袖口微微展开,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手指优雅地在空气中轻轻一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仿佛这片寒冷的世界都能因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得不同,“是我来了。”
哦,你来了,东西放下就请回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可以听见外婆在我耳边吐槽的声音,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的,我也知道这不成体统,但是我确实是想让她知道我来过。毕竟像我这样麻烦的人是没有办法在公开场合和真知子小姐见面的,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不合适的。”
听起来就像描述平行并列的两个行星似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Eiko小姐告诉我她的工作是以任务来计算的,是在一个充满冷静与理智的世界里进行的,于是有很多时候,都可以深深感觉到自己与人性之间的隔阂。荣誉、权力、生存,这些字眼一直伴随着她,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她是一位从出生之初就被引向战争的人。
“可是对于这样的我,真知子小姐还是会说‘生命有千般样貌,世界有多姿多彩’,”她朝我招招手,“来,真弓,你坐过来。”
迎接我的是一个来自长辈的、轻轻的、温暖的怀抱。
“她会像这样拥抱我,然后对我说‘神明会保佑我’,神明也会保佑你的,真弓。”
“你还有很多时间。你会看很多书,遇到很多人,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你会平安长大,然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的。”
Eiko小姐握住我的手,试图带我离开深不见底的死亡。我不知道她来自何处,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但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善良的光芒。终于,我忍不住了,仿佛浑身脱力般瘫倒在她的身边,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这一份水涨船高的脆弱最后还是击垮了我,但是我知道自己就要好起来了,因为我得救了。
当然,我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代价,一直很少生病的我回到家以后马上就发了高烧,断断续续治疗了半个月才完全见好,考试只能补考,更惨的是全家人在这个期间没给我任何好脸色,尤其是姐姐,虽然我们还是睡在同一铺床里,可是她完全不和我说话。
“真纱,这样好吗?我会传染给你的。”
“传染给我吧,我死了才好呢!”她转过身去不搭理我。
“别这样说嘛,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咳咳,姐姐,好姐姐……”我扯着她的衣角哀求了半天,听到我被咳嗽呛到的声音,她才复转过头。
“真弓,你知道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诅咒你的。”她恶狠狠地骂道,“然后会乘以十倍诅咒我自己。”
“知道了姐姐大人,不会再有下次了姐姐大人。”
“知道了就闭上眼睛睡觉吧,讨厌鬼。”
我烧得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时刻,如果要许愿的话,就趁现在吧。我闭上眼,双手合十:我想和大家永远在一起,如果不能实现的话,那就尽可能地更久一些吧。下一秒,我感受到的是嘴唇上的一片冰凉,很像薄荷,也很像冰淇淋。
我睁开眼睛。
“先把药吃了再睡。”是姐姐闪着泪光的眼睛。
……
我的名字是宇贺神真弓,十六岁,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女,看的书还不够多,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大家在一起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顺利长大了,目标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当我和那位女士重逢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变,干练而利落的短发,举止从容,目光淡然,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冷静地审视着世间的一切,却不轻易被外界的喧嚣所打扰……只是旁边包装华丽的白色玫瑰还是那么违和。
“初次见面。”她率先和我打招呼,“这里是迹部瑛子,请多指教。”
穿着巫女服的我朝她深深地回了个礼——好荣幸,用本名来见的人是宇贺神真弓呀。
“元気?”她问我。
“おかげさまで元気です(托您的福,一切都很好)!”
我们相视一笑。
“刚才经过的时候,看到墓碑旁边放着卡萨布兰卡。”那是我外婆真正喜欢的花。
“那样没有个人性格特点的花当然不是我送的。”瑛子女士真是死性不改,她举起右手,狠狠打了个响指,“是谁送的,你难道没有线索吗真弓?”
61.[061]
是谁送的花?没有线索,而且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吗?我有点困惑。
“笃笃。”是敲门的声音。
“请进。”
拉开门的人是端坐在门边的母亲,她朝我点点头示意:“好了,人员替换的时间到。真弓,你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什么?替换,这可没人告诉我。
“哟哟,这不是我们的宫司大人真季子吗?”瑛子女士兴致满满地招呼道,“我带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可全部都是上等货啊。”
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把门的角度再拉开了一些——
窗外,竹影摇曳,纸灯笼温润地散发着光芒,若干巫女姐姐集体现身,护着几辆豪华餐车,餐车上是一方又一方深蓝色的石瓷盘,盘内晶莹的冰块犹如大海中的冰山,托住了刚刚切好的刺身大餐。
你们根本就是老友聚会然后拿我来当下酒菜而已吧,我的功能和那盘金目鯛有什么区别呢?我无奈发问:“我今天的工作是真的完成了吗?”
“完成得很好啊,你给了我不少指点不是吗?”瑛子女士看向母亲捧着的两瓶清酒,“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得找宫司大人切磋一下罢了——怎么只有这么点?是害怕几杯就被我放倒吗?”
“当然不是了,大、小、姐。”母亲微微一笑,“考虑到这是你第一次正式登场,当然是先上这些,以免有些人受不住了又在我家大发酒疯。”
“上一次喝到一半哭着喊妈妈的人可不是我,身为神职人员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也是能理解你内心的脆弱,毕竟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乖乖女呢。”
“那喝得五迷三道认错人、一直抱着我叫‘老公’的人又是在座哪位呢?”母亲用手掩饰了一下堪称揶揄的笑容,“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人,真是热情奔放。”
“可以别提这件事吗?孩子还在这里呢!”
“无所谓的吧,我们家真弓都交男朋友了,很多事情陆续就会知道的。”
我必须强调:“我们是谨守学生本分的清纯交往。”
“说起来也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快就谈恋爱了?我还打算把我家景吾介绍给你呢。”瑛子女士用自豪地向我推销,“是帅气、魄力、责任感哪样都不会输的好男人一枚哟。”
诚如瑛子女士所言,那个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堪比惊叹号,但是我的少女心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激辩并进行殊死抵抗——因为我男朋友才是全世界最好的!只是面对眼前皇太后和美魔女一触即发的大战,我选择少说几句,隐忍着夹紧尾巴连忙跑路。
有旧友作陪,妈妈今天一定会很尽兴的吧,就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又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另一场战争里。走到签所前的时候,有人愤愤将我拦下,我抬头一看,哇哦,竟是传说中的Atobe sama!
“等你很久了,宇贺神真弓小姐。”他将不满写在脸上,“刚才有两位巫女经过,对本大爷的问题置之不理,还让我在这里等着。”
语言的重读是一门学问,迹部强调的是“本大爷”,潜台词也就是:你们这几块无知的小面包究竟搞没搞清你们怠慢的人是什么来头?这一招用来对付胆小的人或许有效,但是遇到宇贺神真纱和照枝苑子那两个家伙就会坏菜了,因为她们一身反骨蔑视一切,正是知道你是谁才会这么做的。
我只能讪笑:“那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事吗?”
“你们神社这个签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嗯?只有凶签?”他指着一沓厚厚的纸片,“已经抽了100发了,怎么一个‘大吉’都没有?”
“我看看。不对啊,这不是有‘末吉’吗?”
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让我拿着区区‘末吉’回家去吗?本大爷追求的是极致,是完美,就算是向神明讨个好彩头也要讨个特等奖!”
“那不能换个签筒吗?”
“不能,做人贵在坚持到底,如果中途放弃的话不是很逊吗?”
“不太理解这种执念。”
“是幸村说的,要专一地选择一个签筒,然后抽到‘大吉’再带回家,这样才能交到好运。”
听懂了,背后竟有此等高人在指点(指点的什么东西,不会放过他的),怪不得那两位小姐不爱搭理你,因为我现在也很想丢下一句“那您就加大马力抽吧”然后转身就跑,可是没办法,我们神职人员自有一份侠义心肠,无法坐视不管,那就由在下对这位落难贵公子伸出援手吧。
“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吗?”
“你说说看?”
“您面色大凶。”
“你胡说八道!”我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但是很快烟消云散,“难以想象,你就是用这种小伎俩把幸村和不二迷得晕头转向的吗?哼,只可惜这一切都逃不过我的这双眼睛,我定不会像他们一样落入你的圈套。”
哈啊?算了,看来该人的抵抗情绪相当尖锐,态度很差台词很土,不过我原谅你了。
“把自己托付给占卜结果果然是迷信的做法。”他大手一挥,客气而疏离,“算了,是把凶签挂在那边的树枝上对吧?多谢你的提醒,告辞。”
他转过身,动作优雅,浴衣的袖口随风微微翻动,红色的腰带随着转身的动作高高扬起,仿佛一抹鲜艳的火焰在空气中划过。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背影渐行渐远,渐渐融入夜幕之中。那份从容与霸气,如同一道孤高的月光,深深印在每个目睹者的心里。
哎,对待这一种情况,我只需轻轻蜷起我的手指。
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
“啊啊啊——”果然,伴随着一声响彻神山的惨叫,前去查看的时候,迹部景吾同学正端正地立在原地,已经呈石化状态,只是表情仍然维持着波澜不惊的从容与镇静——以最潇洒的姿态君临天下,用看似尖利的刺包裹自己真正的心,你竟是这样一朵在黑暗中倔强盛开着的暗夜红蔷薇吗?!
不行了,我还不能大笑,要忍耐。缓了几秒,我才换上一副关切吃惊的面孔,急忙站起身去扶着他:“迹部同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缓过神来,问我:“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一只大耗子而已,不过胆子很小,见到我的时候它马上夹着尾巴逃跑了。”
“大耗子?”长得像大胖猫豪太郎的那种吗?我掐紧自己的大腿,“这可大事不妙啊,告诉我是在哪里看见它的,我去把它抓起来吧。”
“你别走!——咳咳,我的意思是,让女生一个人走夜路不符合我个人的美学。”在我的注视下,停了几秒,他才继续说,“我们刚才的话题是不是没有说完?你说的那些‘大凶’什么的,让我听一听也不是不可以。”
……
我把他带到了客室,以茶相待。
“好难喝。”他只喝了一口就赶紧把它放到一边,“用这种茶来供奉神明的话……算了,你说吧,本大爷的面色凶在哪里?”
我把贩卖中的辟邪镇煞的手持小镜子摆到他面前:“一看便知。”
他接过镜子,开始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顺便沉醉在自己的美貌里,正面,侧面,全部check了一遍:“我看毫无破绽。”
夜风吹过,吹动竹林发出阴恻恻的声音,我往前逼近,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他:“这可是在神前,还请阁下保持谦逊。”
“抱歉。”大少爷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是我失言了,请继续。”
“都说修行之人需要保持一颗清净之心,您是来参拜的,却浑身上下穿金戴银,把世俗的浊气都带到了这里,心如何能净?再来就是这些跟在您身上的首饰,每天都要跟着你进出许多场所,万一染上什么脏东西……”我摇摇头,故弄玄虚,“啧啧,被缠上了可怎么办呐?”
“那你说该怎么办?”
“问得好!今天遇上我真是遇对人了,当然是必须经过开光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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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能化险为夷。我可以向您保证,您的每一件首饰都会在专门的神道仪式中经过严格的开光程序,确保它们在接受神明的庇佑之后,能真正发挥神圣的作用。”
“宇贺神,”他忍不住皱眉,“用这种话术对付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笨蛋,很好骗?嗯?”
“怎么会呢?”我的额角忍不住悄悄落下一滴冷汗,但是我不能在这里轻言放弃,“选择权就在您的手上,这怎么能叫骗呢?”
“但是仍旧有利用别人的弱点来进行推销的嫌疑不是吗?”
“这个我不否认。不过人们常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人生有太多无法预测的不顺和倒霉,有时候是我们无力去抗争的,让这种心愿有所寄托就是神社的职责。可能在迹部同学看来,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如果能够让感到脆弱的人获得短暂的休息和慰藉,甚至获得振作起来的力量,那么这份工作就是有意义的。”
我没有躲避他质询的眼神,同样直视了回去。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请问,随便问。”我的战斗模式已经全开,已经做好大战三百回合的觉悟了!
“你说的这个……开光,如果灵验的话,我可以推荐给别人吗?”
“那当然是热烈欢迎了!”
这之后我的工作顺利梅开二度了。
“让我看看哈,项链吊坠手链手串脚链……”
“可以了吗?小姐,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你全部搜刮干净了。”
“哈哈,我是要保证不会漏掉,共计7点,真是个吉利的好数字,那就收您这个数吧。”我飞快按动计算器,把屏幕展示给他,“开光需要一个星期,到时候邮寄还是自取都可以。哦,对了,我们神社不收信用卡,麻烦您到时现金支付。”
在完事之后,迹部景吾坚持要我把他送到直升机前,说是害怕我遇上大耗子。
“神社的女人真可怕。”这期间他不禁发出这样的一句感叹。
“这是我个人行为,不要上升集体。——对了,刚才给迹部同学写的领収书,打开看看?”
借着月光他展开那张纸。
七宝浮图塔
高峰顶上安
众人皆仰望
莫作等闲看
“大吉签?”是惊喜的表情。
“嗯嗯,”我点点头,“月照神社的信念是从来不会让信客失望而归。”
“谢谢你。”他郑重地收起那张纸,“宇贺神,我今天一直在找你的茬,失礼了。”
“原来你刚才是在找茬?”我终于笑了出来,“说实话,攻击力为0,还需要继续努力。”
“……”
“不过,为什么要找我茬?”
“只是听说了一些不得了的传言,想亲身领教一下你的厉害之处。”
所以我说了不要偏听偏信花边新闻,害人不浅吧。
“说起传言我也是一样,听过很多关于迹部同学的事情,知道你是很好的人,所以不会为难我的。之后我们肯定还会在很多场合见面的,好好相处吧?”
“那些家伙,嘴真多。”他没了脾气,估计心里美得冒泡吧,“知道了,也请你多关照。下次来取东西的时候,会带上我收藏的好喝的茶让你见识一下的。”
“嗯,下次见。”我的笑容逐渐僵硬,挥动的手也很酸痛,“请问您为什么还不离开?”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他做了一个“先请”的手势,“有位家伙……咳,贵客,今天晚上把这架直升机包下来了,现在那个人正在等你,我的职责就是把你带到这里。”
什么?慢着慢着慢着——
只见迹部景吾抬起右手,指着天空狠狠打了一个响指,在我眼前突然铺开一条红毯,若干名工作人员在我面前整齐排开,九十度鞠躬齐声对我招呼道。
“真弓小姐,请上机!”
我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62.[062]
这大概是我的人生目前为止最接近十点档偶像剧女主角的时刻了,我表面上很镇定,心里却已经离开人世有好一会儿了,接受众人的仰望和爱戴原来是件这么需要心理建设的事情吗?不对,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得做些什么呢?
“谢谢大家,工作辛苦了。”我伸出手一个个给他们握了过去,“好多人啊,太热闹了,若是有怠慢招待不周之处……”
“宇贺神,能不能别瞎忙了?”大少爷迹部景吾显然看不得我这种温吞的样子,“赶紧上去,还是说要本大爷护送你上去呢?嗯?公主。”
啊啊啊!就在刚刚,我人生的耻度又再一次被狠狠刷新了。
“别别别麻烦了,谢谢您,我这就走。”
可恶,算你狠。
这些大骗子!我一边登上台阶忍不住在心里叫骂,又中计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又是一个千层套路,一环套一环,所以我最后才会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而罪魁祸首就在里面,他那个人尤其可恶,宇贺神真弓,这次你真的真的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对自己说。
我走到机舱门口,就望见那个纤细的身影徘徊在柔和的光线之间,他穿着铁绀色的浴衣,披着雾蓝色的羽织,在他的手里深紫色的睡莲花瓣微微展开,宛如羽翼般轻盈。
“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平静。挺过来了呢,真弓。”
“梅开二度啊幸村选手。”我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请问把我塞进这种高空密闭空间里是你的趣味吗?”
“观览车和直升机明明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挑选的,所以确切来说,这不是我的趣味。我的趣味是观察你的反应。”
“你这个人……”
“而且已经降低难度了,原计划是迹部打响指以后,我要拿着这么大一捧红色玫瑰花出现的。”他给我比划了一下,“但是我坚持取消了。”言外之意就是你赶紧夸夸我吧。
“好好好,您是最——善良的天使,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谢谢公主大人的认可。”
他一边看着我笑起来一边把花束交到我手里,他的笑没有声音,只有在肩微微地颤动,但那深深的笑容,就像多云天气里一寸一寸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清光一样,使整片世界突然变得非常灿烂,让我感到某些还没起飞就有先坐着白云飘上天空的危险。
幸好我们是真的要起飞了。
伴随着一阵提示音,幸村示意我戴上耳机,并告诉我:“这架飞机隔音很好,只有机长和我们说话的时候需要佩戴这个。”
机长向我们介绍,这次飞行时长预计将会在一个半小时左右,路线囊括晴空塔、东京塔、甚至还有横滨的港未来,然后在他的提示下,我甚至从冰箱里面拿出了巧克力慕斯蛋糕和无酒精香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吧。我们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
“确实没什么特殊的,硬要说的话,是我人生第一笔工资到账的日子。以后再也不需要父母的零花钱了,有基础薪资、比赛出场费、商业代言,当然,赢了比赛还会有奖金。”
“听起来是个很诱人的数字。”
“确实,不过我想是第一次拿到工资,所以还是要用来让大家一起开心比较好。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以后,没剩下什么了。”
“你是散财童子吗?”我大笑。
“真弓不也一样吗?赚了钱就四处请客之类的。”
“我会诚心悔改的,会好好和苑子或者柳同学学习节约之道。”
“没事,你想怎么花都可以。”他用清越和带笑的声音对我说,“以后真弓想要什么就和我说吧,我想尽可能实现你所有的心愿。终于有底气对你说出这句话了,一直憋在心里,现在舒服多了。”
那一瞬间,我想,他多像风呀。纯粹的。天真的。流转的。风。
在他的背后,月亮已经爬上来了,是逐渐盈满的形状,染上牛奶和搪瓷的光泽和燃烧的色彩,就像眼前少年干净美好的面庞。他看了一下手机显示屏,对我说:“马上就要整点了,让你看一样东西——还有十秒,真弓来倒计时。”
我对着他点点头,在心里开始数。
十。
一阵温柔的空气流淌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纠结缠绕,窗外的黑夜化为柔软的丛林;
九。
星星是从我心里生长出来的花;
八。
他现在认真专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树,这样说是不是很奇怪?
七。
可他那直挺的背是那棵抽条的、意气风发的、自由生长的树;臂膀是轻轻飘动的芽,摇得轻轻的,叶片慢慢地生长,我在他的身体上看到了椿树在月光中洒下的影子;
六。
他把我的双手接了过去,面孔因为爱意而柔和,把我的两只手放到唇边,缓慢地亲吻每一只,想要记住我每一个指关节的形状;
五。
他说突然想起伯恩·琼斯有福画作,叫《爱与朝圣者》。我知道,是一个穿着干净衣服的天使牵引着一个疲惫的、双脚酸痛的旅行者。他们一起钻出茂密的荆棘丛,旅行者穿着黑衣,而她的斗篷则钩在荆棘中。
四。
“刚刚我说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现在我想撤回前言。”
三。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是来见你的,我想让你知道,不管多远,就是坐着直升机都要来。”
二。
我在期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秒针“嗒”地发出柔软的呓语。
那一刹那,腾空的花火绽放了!在缤纷的光流中,天空深处传来一阵绵长的震颤,我向窗外望去,沙漏状的星云就在我眼前缓缓转动,焕发出红色与绿色交织的辉光,它的核不停变幻形状,就像正孕育着一颗翕动的心脏。
天堂在这里,世界在那里,中间留着暂时无人的银河。我看见那个少年像突然划过的流星,幸福地对我说着“因为我好喜欢真弓”,我瞬时慌了手脚,找不到地方藏起来,就这样被晾在他透明的欢喜里,终于回应出同样激动的话。
“……我也是,我也好喜欢你。”
天堂又怎样,世界又怎样,我们本就因为“喜欢”而产生在同一个宇宙里。
有些顺理自然成章,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这样喜欢,这样变成契合的双方。两个空间撤去了界限,余下一些悄悄话酿在心里,像喝了真的香槟一样把自己乐醉。一派动人的喜气洋洋,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晓得,只看见他涨红了脸说话,而我用一个拥抱的动作解决了所有的麻烦,我们就这样碰到了一起,额头抵着胸口,一句句的表白临着喉,说出来了之后连身体都在发软。
“夜景看得还满意吗?”
“很满意。”
“那从现在开始轮到我了,要好好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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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把我推入柔软的座位里,然后弯下腰,我在那个瞬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直升机、巫女服、还有落地以后大家的目光……我不敢再说下去了,说下去光彩吗?!
“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这时候他伸出手捏捏我的脸,温热的手心抚上我的嘴唇。
“忘记了吗?这里隔音很好,只要真弓不乱动配合我,是不会把衣服弄皱的,啊,还有关于最后一点——”他摇摇头,“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没有骑士会来救你的,公主。”
“台词是不是有点偏离人设了?”
“从你喜欢看的电视剧里摘抄的。不对吗?”
“我看是大错特错。”
话又说回来,我从烂片马拉松里都学到了什么呢?加班的爸,酗酒的妈,冷漠的姐妹……不对,我还有一个可靠的他!
“嗯,我要打电话给机长,把你这个冒犯的家伙从这里丢下去。”我作势要去取耳机,低声威胁。
“哎,那你去说吧,机长先生要是知道我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女朋友,好不容易筹备惊喜,她却把我晾在一边和其他男生聊得开心,让我饿着肚子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应该也会同情我的吧?”
“什么?你没吃晚饭吗?”我有点过意不去,“怎么不早说?那我们还是……哎?等等,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人按下按钮,座位开始向后倒去,最后我呈仰躺的姿势被放倒,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离我远去。幸村把耳机往旁边一扔,然后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在拼命忍耐:“吃过了,真纱姐姐请我吃了神社食堂的烤鱼定食,很好吃。”
“……”
我的怒气值已经满点,毫不犹豫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往我怀里一带,然后开始伸手去随意乱掐,边掐边骂“怎么这样”“真的烦人”“我们干脆现在就同归于尽吧”。
他任打任骂,但是笑着最后还是制住了我的双手,呼吸像大海的潮水,平稳地一起一伏。
“可是我现在还是好饿。”他说。
我们不再说话,他的气息逐渐靠近,唤醒了我心中那些甜蜜的、羞涩的秘密。
像某个午夜,还是小女孩的我被昙花的香味唤醒,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挣扎着爬起来,它领着我来到窗台,让我静静目睹着它一点一点地盛开,又一点一点地凋谢,无人与我分享,但也没关系,因为我感觉到那个时刻是完全属于我的。
我轻轻地将嘴唇贴上他那两片薄薄的柔软,像在亲吻那朵昙花的花瓣,只是轻轻地擦过,就感觉呼吸滞塞在胸前,整个人要融化,然后随着风飞扬,我的双脚正浮在半空中,找不到可以落地的地方。
啪嗒。啪嗒。
我听见我们两个人的木屐双双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幸村用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我能感觉到他长长的手指滑过我的两颊,大拇指抵着我的下巴。但是这个亲吻并不是很温柔,舌头探进我的下唇,偎贴着的身体烫得好像媲美太阳的篝火,没过多久我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连接吻都变得乱七八糟的?”网球选手不太满意我今天的表现,于是决定耐心纠正我,“真弓同学,请你集中注意力。”
“精市,我……”
他伸出手来,拉下那条安全带,调整了下位置,确保它贴合我的身体。
“这样你就动不了,衣服也不会被弄乱了吧?”
63.[063]
幸村精市是在某个春天的晚上明白某些东西的。
那天轮到他们班上游泳课,泳池很大,是下午三点的空旷,水波粼粼,折射微弱的日光和人造光的混合物,不像海水的蓝,倒像没折亮的荧光棒,他低头可以看到自己摇摆动荡的脸。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宇贺神真弓坐在扶梯上和一群女孩子打打闹闹,她们往她身上泼水,池水漫上她的腰又褪下,像在她的身上徐徐写下情诗。
“真弓,快下来,是恒温水池,游一小会儿身体就会热起来了。”
“让我再适应一下,我现在还是觉得水温有点冷。”
“不会是害怕了吧?今天输的人要请客。”他听见她们起哄。
“才没害怕。请就请,我给你们都甩后边去。”真弓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泳镜,让它贴合得更加完美,手指轻轻触碰着泳帽的边缘,确保没有一丝杂乱,然后整个人扎进水里,瞬间消失在水面之下。转眼间,她已经潜泳到很深很远的地方,等再度露出头,只能看见那个白色的泳帽。
突然听见邻座的男生们交头接耳,语气黏糊糊的,正在对着班上的女孩子逐一评论,主题无非围绕女生的胸腰腿,没有一句是能入耳的。
提到宇贺神的时候,幸村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铅笔尖折断在纸上的声音,然后下一秒两个男生就眼前一黑掉进水里了,他很擅长这个的,什么都不做就会让对手先失去意识。两声惨叫引来哄堂大笑,女生们也被惊吓,神情茫然像一些误入陷阱的鹿。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幸村的不爽在这瞬间飙升到极点,干脆离开了泳池边,剩余的时间里就借故说身体不舒服回教室看书算了。他想。
“幸村同学……”
走到场地的另一端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住了自己。
随着少女慢慢浮起,把一湖池水浸得闪闪发光,细小的波纹在阳光下如同碎金般闪烁。她摘下泳镜,脸庞映衬在水波中,透出一种柔和的光彩。
“你走得好快,稍稍等一下我。”她扶着池沿,可惜没有着力点,怎么攀都攀不上去,他及时伸出手,又害怕扯着她的手腕,想了想,干脆轻轻弯下腰,双手稳稳地伸向水中,用手臂环绕住她的腰部,牢牢托住她的背部和大腿,将她从水里抱了起来。
随着她的身体轻柔地被抬起,水珠在她的皮肤上闪烁着光芒,几乎在空中凝成了水的晶莹,像是把清新的睡莲从池塘里打捞起来一样。他想。
她被一直是愣着的,直至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才感受到泳池和外界的温差,水珠从她的肌肤上滑落,男生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说:“没事吧?别着凉了。”
“会把你的外套丨弄湿的。”
“别在意那些。”
听见远方传来女生们的起哄和惊呼,她赶紧撤开一些社交距离,泳镜和泳帽都被她解开了攥在手里,紧接着是微微低头的笑容,带着水波未平的清凉感:“没事,我就是游得有点太快了——大家拜托我追上你,然后对你说一声谢谢。”
是拼尽全力在游了,还在大喘气呢。
皮肤被游泳池的水洗涤得微微有些发白,长头发被濡湿了,弯弯地覆在身体上,就在说话间,一抹淡淡的红润渐渐渗入了她的肤色。
这样盯着别人看一定是不礼貌的,可是幸村没有移开视线,他问:“那你呢?”
“我?”她笑道,拖长音调,“我当然是特——别谢谢你了。幸村同学,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
那你也喜欢吗?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大家在着急喊她了。被大家喜欢的人,这里不止他一个。
“我得回去了,比赛输了的人得请客,我会大敲她们一顿,到时候分你一半。”
真大方啊。
“对了,外套。要不我带回家洗好吧?”
“直接还给我吧,没关系的。”
幸村揣着那件被她穿过的湿外套,心里从此有了一种如影随形的焦虑感,那个游泳技术还不错的女孩,当天晚上就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她把他拉到水底,然后调皮地扯掉他的泳镜,像是害怕在水底也会脸红。她亲上他的睫毛,吻触一点点下降,直到嘴唇。
情欲像潮水涨起,像雾气氤氲。窒息也是一种难以自拔的沉沦。
……
【借你家浴室洗了个澡,还借了你的衣服穿。我先睡一会儿,晚餐想吃什么记得告诉我。】
【不用了,我回家的时候会顺便去超市把食材买好的,我来做吧,真弓休息就好。】
但是回到家并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那只通人性的猫咪麻由子过来蹭了一下他的裤腿表示欢迎,还有在烘干机里找到的衣物可以提供某些人睡过头的线索。
白色的、蕾丝的,温柔的触感磨蹭着他的手指。
那是神奈川平淡的七月,没有台风预警,海岸湿热的水汽蒸腾在空气中,暖风带来群鸟的啁啾,就在这样一个馥郁的黄昏,幸村在阳光直射的画室角落里看见了人鱼的幻影。
她躺在浪尖摇曳的珍珠床里,波光在她四周荡漾开来,他再也不受控制地解开束缚,真有潮汐引力牵着他,心里的什么东西像绽开一样地、推进地往前走。
他想爱她。
真实里原来藏匿着这样的梦幻和甜蜜。在那个暗流涌动的夜晚,两个人像是躺在夜幕低垂的涟漪上,轮流亲吻和爱抚对方。小丑鱼吻过乌龟的壳,海底火山口吹出滚烫的泉流,黑压压的鱼群在潮汐时如乌云过境,电鳗急促地扫过珊瑚礁的柔软。海豚欢愉地跃出水面,皮肤细腻又光滑,真弓的手贴紧他裸露的腰背,让他深深投入她的怀抱。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两个人隔着略显厚重的衣服,他都想和她融为一体。
“但是真弓,我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才来找你的。”
十几岁的少年自我又愚蠢,敏感又自怜,是由精巧的诗歌、过剩的感情、金光灿灿的神话与印象派油画,诸如此类组成的。幸村擅长把自己埋在这些东西里,心里膨胀出微妙的自得,仿佛这样就比别人高出一小截。浪漫的,高贵的一小截,正需要漂浮在半空中的幻想来喂养。
而现在他把自己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思考的速度逐渐变得缓慢,听见直升机运行的引擎声,也听见尘埃缓慢地飘落。声音的静电刺麻着大脑皮层,黑暗开始变形、融化,像海水那样流动,而他们再度变成两只不断下潜的水母。
他抓着她的手来到自己浴衣的腰带,那里已经松松垮垮了,只要轻轻一扯就会全线崩溃。
解开它,然后尽可能多地拥抱我,抚摸我,亲吻我。他的身体语言正在发出这样的恳求。
“我知道,因为精市和别人不一样呢。”
两个人的动作并不熟练,迄今为止两个人只停留在非常初级的试探阶段,真弓只能认真用手指和吻描摹出恋人递过去的东西:嘴唇的形状,然后是牙齿,喉咙,手指,腹肌,胸脯,膝盖和身体的任意一个角落。
青春期的男女有时会有一些较劲与自卑,人人都像新柳抽条,大家互相比较身体,默认的规则是高一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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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瘦一点才好,腿不可以太粗,白皙的皮肤总是令人羡慕。但是身体的发育总是很微妙,有时候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体光洁而柔顺,就像釉,像绸缎,像玉石和独角兽颈部的鬣毛,就像爱。
这样的人,烦恼一定很少吧。一般的人都会这么认为的。
“我的身体也有许多不太愉快的记忆。”回忆起躺在幸村家床上的时候,真弓听见他说,“生病和复建的感觉,时不时还会想起来。”
他转过脸,像抚摸猫咪脊背一样抚摸着她的长头发:“但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因为真弓在我身边,我只感觉到很幸福。”
“所以我也想让你觉得开心。”
空气被染成了烟蓝色,即使没有开灯,视野也无比清晰。她的身体被从衣服里褪出来,像一朵花在他面前慢慢地展开,每一处都无所遁形。
“不要挡着,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很漂亮的。自己不这么觉得吗?”
“我倒是觉得还好。”她如实相告,“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和不喜欢的时候都有。”
有时候也会从额头泛起的青春痘,身体已经发育成起伏的曲线,可是有时候却只想用外套拱卫起来,头往下低,甚至身体也做出防卫的姿态。因为不知道学校里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烦人的男孩子对着她抬下巴目光一闪,露出意味并不确切的笑。只有和女孩子在一起才能安心,更自在也更开朗。这些都是确实的、能够让人产生自我怀疑的烦恼。
但是这个人告诉她,人的身体都是艺术品,漂亮线条的水墨画,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厌恶身体的蜿蜒与颤动,向往箭一样的笔直,如果全世界都被嵌套在这一种模式里,一定是很无聊的事情吧。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他把她拉到身旁,让她抓紧他,用语言和动作告诉她自己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比如,这里有我家沐浴露的香味,现在的颜色是漂亮的粉红色。”他的吻移到耳垂、锁骨和脖颈,把牙齿钉在暴跳的动脉血管,留下刺痛的痕迹。她的喘息与呻吟从牙缝偷跑出来,如同瓦斯泄露。体内的氧气在剧烈燃烧。
“还有这里的味道,甜甜的,有种在吃水果的感觉。”舌头划到的地方,平时被白色蕾丝包裹,现在被留下湿润的痕迹,能够感觉到细小的绒毛、皱褶和锥体的形状。像涌着蜂蜜的蜂巢。
“而这里呢……黏糊糊的,嗯,尝起来有点像在喝米酒。”
“你、你胡说,又没喝过酒。”
“想象的。而且偷喝家里米酒的人不是你吗?”
幸村继续捉弄了她好一阵子,直到她快流出眼泪,才慷慨地把手伸向那个莫比乌斯环。正面就是反面,外面就是内面,通往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空白。真弓躲进他怀里,最后忍不住痉挛起来。心满意足以后,他将她环腰抱住,把头靠在她的背脊,就这样让她的气味抚慰着入睡,他可以深陷在这条特殊的温暖的鹅绒被里,睡着是她,醒着也是她,全世界都是她。
……
这时,飞机的颠簸似乎要把他们的身体分离开。于是,幸村极其自然地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采取抵制一切的姿势更紧密地环抱住她,用手探向她身后的腰带,一个精巧的双环结。
“系得好紧啊,呼吸的时候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只要留出一点点空间就好了,他不会很粗暴地弄乱它的。
“精市等下也会帮我穿好衣服吗?”
“当然。”他亲了一下她的手背,“我很早以前就把它当成我的职责了。”
64.[064]
这些秘密隐晦得连星星也不能偷听,但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星星不能知道的呢?
星星知道少女的头发如何从发髻中落下,一绺绺雅致地散乱而交织着,一部分遮住了额头,另一部分则盖住了后颈,它们闪耀着熠熠的华光,甚至窗外的夜景也黯然失色。如果要画下她此刻的模样,少年应该会把她的头发画成云集的纷飞的蝴蝶,秀丽的线条围拢在它们的运动轨迹与光线形成的光晕里。
这时借口把手伸过去帮她理一理头发,这时就能清晰看到,手指也能狡猾地蹭过耳朵,瞬间着色。右边的耳朵,她的弱点。幸村的食指和大拇指交叠揉捏着真弓的耳垂,顺着耳廓抚摸微微凸起有点坚硬的耳骨,稍微有点小小的绒毛覆盖在上面,摸起来很舒服,触感让人欲罢不能。
他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随着一下一下的抚摸逐渐消失。在这些时候,那条摇摇欲坠的界限开始隐没,就宛如火山爆发一般,喷薄感情,烫死理智。
“真弓。”
“嗯?”
“让我咬这里。”
“好。”被安全带束缚住身体的她只偏头,垂着眼眸,然后手轻轻抬起,自己挽住头发,撩到耳朵后面,红着脸请求道,“但是别留下痕迹可以吗?”
他点点头,牙齿已经触上耳垂,舌头舔湿那些绒毛,柔软的耳朵在他的嘴里升温加热,像脆弱的花瓣;而同时用食指和拇指按住真弓两侧锁骨的连接处,推出去,摊开手掌,直到轻轻抵住她的喉咙,感受她温柔的脉息。这个动作并没有任何危险的意味,仅仅是为了更想要贴合她的身体,不仅在显而易见之处,还在那许许多多的凸起或者凹陷的地带。
巫女服的衣襟已经敞开,将寂灭中摇曳的爱恋之焰点得更明亮了。少女的骨骼会因为动情的颤抖像扇子般闭合,而没人会疑心她的肩膀就是翅膀。当她俯卧在眼前时,他可以揉捏着双翼坚硬的边缘。他的恋人一定是正处于换羽期的天使;身体像蜻蜓般轻盈,蕴藏着强大的能量,不久以后这里就会长出巨大的金色翅膀遮蔽阳光。
只是他现在多少显得有些笨拙,因为始终找不到那排金属质地的开关。
偏偏宇贺神真弓这时还发出笑声,她握着他迷路的手臂,指引着他来到正确的位置。
“在前面。”她低头笑他。
这种时候被看低是真的会不爽,可是她偏偏最喜欢搞这种恶作剧。一定会教训一下她的,热气腾地升上他的双颊,他低下头双手并用,终于咔哒一声解开了那个棘手的难题。
终于触碰到了身体最柔软的部位,幸村的手掌向下移动,往和服里探去,温柔地抚触,像是在绿色已经占领春天而蓓蕾即将盛放的四月,去精心呵护随风摇摆的花朵,这份与心脏相连着的爱怜会灼痛他的手指,当看到她轻轻皱起眉头的时候,自己的心会不受控制地感到超出负荷。
“唔……”
“怎么了?会痛吗?”
“不会,只是弄得我有点痒。”真弓只是轻轻握起他的右手,借着窗外夜景的光细细看着他掌心的皮肤,那里因为长年累月的破皮和重组已经长出了一层茧,“我是想问你这里会疼吗?”
“掌心还好,手掌外侧那里打单反手的时候会被球拍的拍底刮到,有时候会有点疼。”
“但是这是练习没有懈怠的证明。”她用嘴唇碰过那些粗糙的地方,自己的手并不算小,可是少年的手指还是足足比她长了一个指节,白生生的,青蓝色的静脉血管粗壮有力,是健康漂亮的样子,“真的很努力啊精市。”
她转了转手腕,他的手指便与她十指交错,紧紧扣住,然后轻轻一扯,他就落入了一个芳草连天的陷阱里,成了那个被困住的人。温热的风吹到他的脖子上、额头上、嘴唇上,身上的每一个感官部位突然都呼啦啦地张开了,激流涌荡周身,心尖被无限拔高、拉长,好像坐着云朵飘上了天空。眼前的一切都因为过于美好而显得失真,乳白色的脖颈、玫瑰色的脸颊、透亮的黑色眼睛——对于幸村来说那是一双爱神的眼睛。
两个人吻了很久,这让幸村渐渐领悟到侵略与退让的时机,唇齿间粘连出让人心跳加速的水渍声,尖锐的情欲从小腹蹿升,缠绕住他的腰与背,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正在无法自控地发热与抽痛,像是站在铁轨中央,听到枕木随着将近的电车而震颤不止。
“是很努力,因为最近正在研究战术。”他告诉自己要忍耐。
“什么战术?”
“攻守转换,怎么更好地控制比赛的节奏。”
他抽出手指在她身上重重揉捏着,手心里未干的清冷水痕烙在她炽热的皮肤上,激起微小的汗毛,接着用舌头去吮吸和啃咬。
那种滑溜溜又热溶溶的甜蜜酷刑简直让人发疯,会让人忍不住生出流泪的冲动,可是就连这些泪水也会被吻掉,少年把它们全部卷进嘴里,像在品尝蜜桃味的刨冰。
“等等,不是这样的……”
但幸村吞掉她的闷哼,把膝盖卡在一个脆弱的弧度上,以此达成一种封锁和控制。
“比如快速击球,减小对方反应时间,以此来增加进攻的威胁。”
“我……”接下来,轮到手指了。
“今天的防守太软弱了。”他笑得很故意,眼神滑落到她翻卷起来堪堪遮住腰间的裙摆,又轻巧回到了她薄红的眼睑下,“是因为已经有感觉了吗?”
好强的报复心,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是由好胜心和荷尔蒙组成的,这点她也一样。
所以她必须承认身体里那一股无法忽视的热意,这让现在的她如同一条挣扎的洄游鱼,被温暖的汛期水流卷到半空,又搁浅在嶙峋的浅石滩,被迫接受如日光般灼热的注视,仿佛被看穿一切。真弓感觉自己此刻成为了小径分叉的花园,不停被标记通道、入口和出口。青春的深井是如此紧实神秘。一根蠕动的手指很难摸索得到前厅的位置。
“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阶段性地示弱,这是她战术的其中一种。
“好。”他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不逗你了。”
他把手指轻轻游进去,被鱼吻一般湿润柔软的部位紧紧咬住了,贴在真弓的耳边安抚着她:“放松一些。”
幸村总是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进行,手指急一阵,慢一阵,每次动作放慢了就抽出些注意力去研究真弓潮红氤氲的表情、破碎的喘息、汗湿的鬓发、抑扬的音节、自由的肢体动作,都是与平日的常态剥离开的、新奇可爱的表现,把人的身心都吸进去,不觉瞪直了眼睛。原来女朋友还会有这样的样貌呀。他心里得意地享受着这份特权。与此同时,他的告白和亲吻一样甜腻,而且无穷无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问了一遍又一遍,必须等到肯定的答复,才愿意继续。爱抚像雨那样滚落,又像火那样窜到身体的深处,把所有的痒淹死一遍,再烧死一遍。
对于真弓来说,这份爱意有时候显得好沉重,在身体的答题卷上书写得快要溢出边框。但她喜欢这种被珍重地浪费的感觉,她恍惚之中,手指抓着被垫在身下的羽织,原来是这个用途啊,怎么逃脱不了外套的魔咒呢?
“可是把你的衣服弄脏的话……”
“哪里脏了?我不觉得。”他不解地笑,“而且这毕竟是别人家的飞机,不做些措施的话,很糟糕不是吗?”
“现在才醒悟过来吗?被迹部同学发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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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被咬了一口。
只见男朋友露出可怜的表情,装模作样地耷拉着眼角:“怎么听到了其他人的名字?这种时候就不能只想着我吗?”
“别太过分了,我会用H开头的那个单词骂你。”虽然以前也骂过,但是在这种时候骂只会起反作用,无异于助长对手的士气。
“嗯,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是。”那就做一些更符合这个身份的事情吧,“对,就是这样,做得好。”
身体的舒展好像拉动的弓弦,卷发与直发亲密地汇流。手指轻轻抚触,将速度的砝码循序渐进地垒上去。最近也有在训练爆发力,你觉得怎么样。他愉快地将这个成果也告知。
真弓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春天的海潮漫上四肢百骸,让她的神情也随之涣散出去,只能托着幸村的肩背,手指深深地陷进那道狭长的脊窝,指尖的触感是介于大理石和绵软云层之间的维度,是深夜看的官能小说里无数幻想具像化的感知。餍足感的沼泽灌满枫糖浆,让她快乐得要停止呼吸。
“能解开我吗?”真弓艰难地说出一句断续的话,像一个迷路的猎人,小径在哪里转弯,在哪里分叉,又在哪里汇合,她需要重新整理脑海里的地图。
“当然。”他给她提供了另一个选项,那就是让她坐到自己怀里,从背后包围她,一条胳膊取代安全带捆住她的腹部,另一只手用以拨乱那根紧绷的琴弦。
这个境地更加危险了,因为低下头看到的风景堪比站在临风的悬崖边,如果往后靠的话却是把自己推入一片岩浆之中,太……烫了。
她做过这样的噩梦,自己从高空坠落的瞬间,身体无力地旋转,风声在耳边呼啸;或者是双脚失去支撑,身体如同无重力般下坠,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别怕,相信我,靠着我,会很舒服的。她听见身后的人这么说,接着用力抱紧了她。
在理性彻底丧失之前,她终于问出了心里的那个问题。
“精市,那束卡萨布兰卡是你送的吗?”
“是我。”
“谢谢你。”
虽然真弓看不见,但是幸村的脸上确实露出了今天最甜蜜、最纯良的一个笑容,声音也完全该属于一名天使:“不用谢,对真弓来说很重要的人和事,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却不给她任何时间去掂量和品味这句话的分量与内涵,手上出乎意料、毫不客气地探索着,那手法分明属于一名恶魔。
爱神出生在美丽地的山林里,吃甜甜的煎草饼长大,从小就坚称自己的理想型是具有人性美的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与自己结缘之人是这么一个长着神子面庞的小撒旦,机舱里散落的仿佛不是两个人的衣服,是弓、箭和矢袋,它们是强大爱神的得意武器,可是她现在必须全情回应信徒的期待和盼望,没有力气去把它们一一捡起来。
炽热的月夜,在彼此怀里的发光的瞬间将成为永远的回忆,并一次次地在脑海里百转千回。
“精市。”真弓把小臂搁到眉骨上,一片昏暗笼罩住他们,空气突然不再流动了。恍惚间她感受到两个人像躺靠在一棵紫丁香树下,她的肩头和脸颊时不时传来几点柔软的触感,不用睁开眼,就知道头顶有繁茂的丁香花正在为他们下一场紫色的雪。有花瓣落到她的眼睛里,衣襟上。沉寂的空气里有一丝咸涩,是汗水的气味吗。
“精市,”她又叫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在呓语,“我现在是在做梦吗?”尾音漾一点游散开去的笑意。
她于是等来同样温柔的回复。
“嗯。”幸村精市慢慢地回答,把指尖搭上她的手心,轻轻挠了挠,双眸互相映照彼此,“我们两个现在一定都在做着同一个梦。”
65.[065]
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之间也不再用劳烦那个叫矜持的东西。它们碰到了既成恋人的事实就会自动瓦解,横亘在我们之间那白白高高的墙会被瞬间打穿,再不用说“hi”了,不用说“你还好么”,更不用说“见到你很高兴”
但是现在最适合我的四个字居然是“头脑空空”。
“我……”
“是在害羞,我知道。毕竟这次确实是……”
“你不准说!”我终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哈哈。”
“你笑我?”
“抱歉,是在笑你的反应,好可爱。”
我们又陷入安静,他正在研究怎么在我的衣服上打出和我一样好看的二重结,察觉到我的视线也只是垂着头,眼窝挤出饱满的卧蚕,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又在偷偷地窃笑。有点得意得太刺眼了,这里得打压他一下。
“精市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动作果然停下来了,还有试图保持平静的呼吸声。
“是故意这么问的对吧?”
“当然了,100%纯恶意。”灿烂的笑容转移到我的脸上了,“怎么不吱声了?不愿意让我知道吗?”
“好吧,如果真的很想知道的话,下次我会准备好的。”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微抿起,但是下一秒他很快说道,“我是担心吓到你,不想给你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毕竟……”
“毕竟?”
“我不像真弓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很难打发的。”幸村微微抬头,眼眸贴着上目线,温润但毫不掩饰侵略性,“下次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别又这么怪啊!
终于他打好了那个结,接着开始整理衣襟,指尖轻轻触碰到我脖子上的皮肤,痒痒的。我问他,下次见面是在东京的全国大赛对吧?现在能知道对手是哪间学校吗?他说还在等半决赛的结果,不过大概率是大阪的四天宝寺。所以有信心会赢对吧?他笑了笑,说当然会。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可是我不喜欢东京。
“总感觉那里是其他人的主场。”他的声音闷闷的,“比如一些在家里种满仙人掌的小子。”
“和淑子阿姨和由美子姐姐约好了要一起吃饭嘛,而且裕太君发消息说突然有很紧急的事情要找我帮忙,所以我必须要去。”我转念一想,“而且一直在和不二周助联系的人不是你吗?”
详情请见该人的最新一条动态。
【Syusuke_Fuji:生长状态良好。你今天也需要一点阳光吗?:)】
配图是他房间里那盆彩草仙人球,是我们一起去逛古书集市的路上买下的,据他说会开出10~20厘米直径的大花,比整个草球还要大,可惜我从来没见过。
【Seiichi_Yukimura:希望今年能顺利开花。】
【现在也只能等待了,如果有咒语可以听得懂它在想什么就好了。】
【据说多鼓励它会有效果。不过不二也可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呵呵开玩笑的。】
【我感觉是被幸村你诅咒了,毕竟这孩子的名字是你取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吗?】
【呵呵我也是开玩笑的。】
今天互相给彼此的社交动态点赞评论,明天约着空闲的时间一起练习网球,不二周助还会来看立海的决赛,有来有回双向奔赴,这绝对是关系好的证明吧。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他叹了好大一口气。
“难道是我有偏差吗?”
“你怎么会有错?我想应该是我和不二不善言辞。”但是幸村显然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可关于你去他家里甚至还要过夜这件事情,我还是觉得不开心,真弓可以再多想想怎么补偿我吗?”
原来根本目的是这个,早说不就好了。
“那就奖励你来观战俳句大赛吧,然后我会借口要留在京都探亲买晚一天的车票回家,如果你也可以找到合理的说法,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留在那里,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亲戚也在京都。”他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笑死人了,你哪有亲戚在京都?”
“因为未来我和宇贺神同学会是一家人,她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
“等等,”我克制住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的冲动,“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幸村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我的眼睛,面容依然沉静。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真弓也是知道的对吗?”他真诚地让我感受着他手心的触感,柔软而温热,握紧他的手时,会传来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还是他的脉搏。那触感中有我非常想要珍惜的事。
我笑着点点头,他偏过头,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家人’这个头衔抢过来才行。”这种时候,他就会显露出那种有点孩子气的争强好胜,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碎碎念起来,“我听说有人喊你‘不二真弓’,真是离谱,这四个字真是不知道怎么会搭配在一起的,无论是写起来还是念起来都很不搭不是吗?到底是谁先开始这么叫的?”
“说起来,是不二的妈妈淑子女士最先开始这么喊的。”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梦回童年时光。
“真弓简直就像我们家的小女儿一样嘛。”不二淑子女士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与我格外投缘,“Fuji Mayumi,念起来也朗朗上口。”
由美子姐姐率先响应:“虽然会对真纱会感到抱歉,但是真弓是我妹妹的话我会很幸福的吧。”
“我也没有意见。”裕太也投了赞成票,那接下来说话的人的意见就至关重要了。
“我反对,我们不是应该尊重真弓的感受吗?”那个笑眯眯的人不轻不重地落下手里的法槌,一下子就把这场闹剧性质的扮家家酒做了个不留情面的了结。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呢?你也并没有提前问过我。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察觉到了这种拒绝,微妙地委婉地,不二周助式的风格,永远不会使我难堪,可是清楚地划定了一些边界。只是这样而已。
……
而当我坐在不二家的饭桌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你今天可要多吃一点。听说你要来,我和妈妈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菜谱了,都是你最爱吃的。”
“真弓以前一配我做的咖喱就能多吃两碗米饭呢。”
“然后炊饭是我做的,松茸放了很多种,很香吧?”
“谢谢大家的盛情款待。”我迫不及待地举起刀叉,“那么我就开动了!”
观众朋友们,欢迎回到《爱在不二家》,我是你们的主持人真弓。今天,我们要带大家一同体验——淑子阿姨做的虾汤咖喱!先喝一口汤!再来一只虾!哇——浓郁的咖喱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搭配着虾肉的鲜甜,味道层次分明,深深地勾动了味蕾,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淑子大厨精心熬煮了一整天,确保每一只虾都能吸满了咖喱的精华,散发出最纯粹的海鲜香。
再来看一下由美子姐姐做的松茸炊饭!大家看,这道松茸炊饭有何玄机呢?它的秘诀就在于“自然”的力量。松茸那种清香扑鼻的味道和米饭的松软交织在一起,每一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完全没有任何复杂的调味,简单却极致。
如此美味,难以忘怀!
“Reaction的部分会不会有点太多了,真弓姐姐?”
“没事的,裕太,她现在应该自己在幻想里主持《料理东西军》吧?”
哦都忘了你们两兄弟的存在了,嘁,没人在意你们的冷嘲热讽,吃完了我会监督你们去后厨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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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和拖地的,这是我被赋予的特权,家务要做到我喊停为止,嘻嘻。
“哎呀,周助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淑子阿姨用眼神示意道,“准备的东西呢?还不赶紧去端出来。”
请问是什么意思呢?
“啊就这么说出来了。其实哥哥有给你准备充满惊喜的爱心料理哦,准备了好久,一刀一刀,都把自己的心意包含在里面了。”
等一等,听起来有点奇怪啊。
“真好啊,我以前就在想,周助有一天会不会把你带回家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我们,没想到愿望成真了呀。”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世界上只有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的,可是我该怎么说明呢?我顿了一下,霎时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慌乱间想要从纷乱的大脑中寻找恰如其分化解尴尬的回答,却大脑宕机,空白一片。
“我哪有那个福气?妈妈,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另一位被提及的人微笑着走了出来,眼睛只剩一条弯弯的缝隙,“再说下去真弓就要为难了。”
“是这样的吗?”淑子阿姨立刻反应过来,“抱歉妹妹,是我误会了。”
“不,是我……”
“好了,到此为止。二位,饭桌上不许讨论扫兴的话题。”不二周助将菜放在我面前,“真弓,快尝一尝。”
“请问这是?”
“榴莲炒豆腐配西红柿巧克力酱。”
“是一道个性创意菜。”淑子阿姨在一旁拍手鼓励道,“连我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搭配。”
谁又能想到?谁又敢尝?谁又来救救我?!
我心里已经开始狂跳,环顾四周,发现由美子姐姐和裕太都在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决定让我独身赴死。我再看看那盘菜,棕色、红色、黄色到白色的混合,让我想到了爱德华·蒙克笔下的那一幅世界名画。
《呐喊》。
那我就要摔筷子愤然离席了:“是谁允许你做出这种美味佳肴的?我真的要生气了——全国大赛训练这么辛苦,还要下厨,我心痛得不舒服了,这道菜,我要和大家一起吃。”
他按住了我的肩膀,力气好大,应该是用尽了全身的内力:“可是这是给你一个人做的呀。”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端起筷子,夹起看起来最正常的豆腐,放进嘴里。这玩意儿刚一接触到我的舌头,那股混合了榴莲、巧克力酱和西红柿的味道,瞬间在我的舌尖炸开,像是有无数个火山喷发在我的口腔内,使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种模糊的景象,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有点发烫,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裙摆,连人带凳往后退了一大步:“这种超乎寻常的冲击感,可以说,吃了这一口,我的人生从此不再平凡!”宇贺神真弓,是真的,咽下这一口,你的人生做什么事情都一定会成功。
伴随着吞咽的声音,我本人也被推入了无尽的深渊,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非日常了起来。远处,一座巨大的锅子正散发着怪异的气泡和嘶嘶声,锅中的内容物不断翻滚,散发出让人不禁想呕吐的奇怪光芒。一条由甜味和辣椒构成的火河穿过地面,河水中漂浮着各种食材的残骸,仿佛是被遗弃的腐烂食物的尸体,它们在哭。我艰难地站稳脚步,但四周传来的是惊魂的索命声,这些声音似乎是来自那些曾经试图吃下这道料理的人。
我赶紧吃了一口一旁配上的干瘪面包,好家伙——
“就像……我小时候用过的塑料玩具车,坚硬且无味,不过也有一定的咀嚼感。”
又后退了一步。
“真弓,你再退下去后面就是洗手间了。”
“我知道,因为那就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强作镇定地握住了不二周助的手,“さようなら,珍重再见。”
愿我的胃,能在未来得到应有的安宁。
66.[066]
最后拯救我的是不二裕太屯在冰箱里的冰淇淋,曲奇香奶口味,连吃两杯才勉强令我逃离了那个源自血池地狱一般的味道,回到了令人怀念的人世间。
“你还是心太软了姐姐,我都是直接跟老哥大发脾气说我不要吃,否则就离家出走。”
“算了算了,不要因为多余的插曲打断我们姐弟谈心。”冷冻的味道酥酥麻麻像在我嘴巴里裹了一层塑料膜,导致我现在说话有点大舌头,不过这都不会影响我的冷静判断,“裕太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需要问我的意见?”
“别人的事情就很灵光。”
“我听不出来你在夸我。”
裕太这样说着,很快不知为何表情变得扭捏了起来。
“然后呢,关于那个人……哎……”
“一定是我认识的人,否则普通的恋爱难题只要咨询由美子姐姐就好了嘛。”我自顾自地接着推理。
“!”我看见他的脸瞬间胀红,“对,那个人是……是相川蓝前辈……”
原来是Miss Aoi,那我可太熟了,脑海里跟她有关的记忆简直多到数不完的,会像电影里流水一样切过去许多空镜。
湿热而多雨的夏季,她书包外侧总是塞着一把彩色的伞,撑开来是教堂的穹顶。当同桌的时光在犯困的数学课一起打瞌睡几乎要脑袋碰脑袋,我现在对数字没有耐心怎么想都是她害的啦。自习课她会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在我的草稿本上写下一串字母,我看不懂,但是估计和她喜欢的人有关系,果不其然下了课她就要召唤我了,手挽着手脚步频率一致地去洗手间,路过某个班级教室的时候她总要悄悄牵起我的手示意我走慢一点。
“你觉得怎么样?”
“很一般,面相看起来很不旺妻,希望他画点高光弥补一下凹下去的太阳穴。”
她把洗完手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甩到我身上:“我不许你这么刻薄他。”
可我又没说错,身为校园里被女生们信赖着的预言家,我能不知道哪位是恋爱狼人杀游戏里喜欢扮相的狼君吗?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挚友最不吃我这一套,每次都大唱泰勒丝小姐的那句名歌词来质疑我。
“I can make the bad guys good for a weekend.(一个周末我就能将坏男孩变成乖乖牌)”
“Yah of course u can, but only for a weekend.”我也把手上的水甩了回去,“这是我的诅咒,你俩最多一个周末。”
最后事实证明我猜错了,一个周末还是太长,没超过三个小时我就收到消息了。
【女神你在哪里?救救我吧,这个男的也是离谱,时间管理都弄不明白,我和另一位撞行程了。】
【怎么?正牌女朋友现身了?又被小三了?】
【……是正牌男朋友现身了,几个小时前他还面不改色地说“最喜欢的女生只有蓝你一个”。】
某种意义上确实也没说谎,只是这个人文理双修,期末大考做两份试卷而已。
【可是关我什么事,你叫我不要刻薄别人,我说改就改。】
【好吧,终于明白你已变成回忆,没有言语能够说明,当别人问起~(转音)】
【唱够了吗?也是转型唱上R&B了?】
【嗯嗯,唱到“爱过你——”那里停下来就好了。】
【服了,最后一次拿命护你一世周全。位置。】
【兔犬联名花园咖啡厅有请,豪华下午茶套餐有请。】
最后听到的无一例外都是那句话。
“我呸,男的都是贱人,从此收起真情谁也不给。”
假的,我看你下次还喜欢bad guy,我才呸。
话说回来,我家弟弟怎么看都不属于这个领域,怎么办?这道题目好像是真的有点棘手。
“原来你喜欢的类型是小蓝吗?”
“我也不确定,大概对我来说不存在理想型这个说法把……”少年认真看着我说道,“我觉得我喜欢谁,那个人就是我的理想型。”
好帅的台词!
“只是……我知道喜欢前辈的人很多,毕竟她是我们圣鲁道夫最新公认的麦当劳!”
我理解你的激动,也知道你是想说麦当娜,下次注意一点,否则举世瞩目的女diva的手里金灿灿的麦克风就要变成中薯加可乐了。
“抱歉,一不小心就。其实是前辈在迎新舞会的时候表演了一段国标舞,简直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我知道的,我家小蓝上台以后会有多么自信闪耀。
“别被她吓到了,虽然台上是dancing queen,但是私底下是个有点电波系的天然呆。”
“我知道,”裕太重重点点头,“我已经跟前辈说上话了,不,是前辈主动来找我搭话的,还跟我说‘弟弟君,以后有瓜一起吃’之类的。”
接着我就看到了那段足以震撼全亚洲的聊天记录。
【那我可以和前辈成为朋友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宇贺神真弓,我们就是好朋友!】
【我当然喜欢真弓姐姐了。】
【……可是她有男朋友了哎。】
【嗯,我知道。】
【明知道这份恋花再这样下去也只会结成苦果,还是下定了决心吗?我最欣赏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男子汉了,打败幸村君和令兄指日可待,看好你。】
【谢谢前辈……啊等等,不是!不是这样的!】
……
“你们两位可以放过我吗?”
“我原本真的很想解释清楚,但是前辈她起承转合全是‘真弓’,讲起你的样子又特别认真可爱,为了多和她说几句话我只好将错就错……”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个品种的笨蛋,你这样怎么做我们不二家的人?”
我不想说话,只能颓废地揭开一包减糖抹茶味的Pocky,深沉地吸气吐气:“去给我拿一瓶红的,一瓶白的。”白的是零糖可乐,红的是低糖酸奶,都别劝我了,我自有分寸。
“姐姐,你可以生我的气,可是不要这样作践自己!”裕太急了,“Pocky不准再抽了,不带糖的酸奶也不准再喝了,那味道比我哥哥做的东西还可怕吧。”
“无所谓的吧,谁又在意我的死活?”还有我觉得无糖的风味相当不错,你给不喜欢吃甜口的人道个歉。
“哎,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就向前辈解释说我已经被你拒绝了,彻底解除这个误会。”
我的头更疼了,拿Pocky的手已经微微颤抖,我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善良的爱神,无论我等如何地绞尽脑汁去结合良缘,没出息的男人总会眼睁睁地放走机会,单细胞的女人又独独钟情于令人匪夷所思的邪祟。这样一来,我再怎么折腾也没意义了,就像是拿小勺子去舀那东京湾的水。
这个世界毁灭吧。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我深情款款地抛了个媚眼,“人家要和裕太君在一起啦~”
发抖了,小子,是心虚还是害怕?
“那幸村前辈……”
“不认识,那是谁?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哦。”我眯眯笑,“正好妈妈和姐姐都在家里,我马上就去和她们大公开,亲上加亲双喜临门,她们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那哥哥……”
“不在乎,他的意见不重要。”
“额,我的意思是,哥哥现在站在你后面。”
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头一看——吓!哪里来的男鬼?手里拿着一瓶红的一瓶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睛透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光……不行了,想起了一些榴莲炒豆腐配西红柿巧克力酱,我又不舒服了。
“抱歉,不是故意要偷听,但是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理我,嗯,你们聊的真是……挺有意思的。”
我们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只可惜要提醒你们一下,不二家实行的是一票否决制,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这个提议就是无效的。”他宣布,“而我反对。”
“你以为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吗?笑死人了,连日本都没资格否决我呢。只要由美子姐姐和裕太都站我这边,你就拿我毫无办法。”
“那你瞄准的到底是我姐姐还是弟弟呢?最好给我一个准话,我也好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这个任君选择,不想做我的小舅子,那我以后就跟着裕太君改口喊你一声‘哥哥’吧。”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幽深的眼睛,他一直看着我,房间里的影子投放在他的身上,表情变得难以分辨。那又怎么样?事到如今难道我还会怕你吗?我也盯了回去,礼尚往来是这样的。
和平大使裕太见势不妙,立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一个空位:“哥……要不一起来聊会儿天吧。”
“好。”可他偏偏挨着我坐下了,语气轻快,“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理我。”
“这里有零食,请自便吧,冰镇西瓜味的不好吃,推荐你吃减糖抹茶的。”虽说有点不自在,但是我的咨询工作确实还没有完成,“裕太君,回到我们的正题。说起小蓝她……喂!你做什么呢?那是我的。”
我手上的pocky被抢走了,凶手用极慢的语速表达着最为清晰的字句:“我知道啊,可是我就要吃真弓手上的那一根。”
“请问是在针对我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吧。”
“那你别吃了,我会把它们全都咬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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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之不得,你不觉得那样更好吗?”
裕太也察觉到了吧,这个房间的体感温度变低了的事实。
“老哥,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裕太,你能先出去一下吗?哥哥姐姐有话要聊。”他柔声说。
“我觉得没有什么话是需要我们两个人单独说的。”我不甘示弱,“留下来,裕太君。”
“裕太。”
“裕太君。”
“行了,够了!你们两个人都给我闭嘴!”裕太站了起来,声音大得让整个房间充满回音,他意识到了以后,轻咳两声降低了音量,但是仍旧气势十足。
他转向不二周助:“你有病,人家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做的是菜吗你就端上来!用这种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想让她跟你多说话吧,土得要死,现在连小学男生都不这样做了。”
接着,他又看向我:“你也有病,以前在不良少年面前保护我的时候可帅气了,真的讨厌我哥的话拿那种态度来对付他不就好了?干嘛硬吃他做的黑暗料理?你就是惯着他。”
“不准再吵了,你们两个再在我面前演关系不好试试看?马上罚你们出去夜跑十公里。”
我和不二周助对视了一眼,那就……鼓鼓掌?
“哇哦,不愧是不二部长。”
“真有威严呢裕太,太帅气了。”
他的脸嘭地一下变得通红:“总、总之这个房间先让给你们,钥匙我给拔了,没和好不准给我出来!”
嘭的一声,房间的门在我们两个人的眼前被重重扣上了。
“他应该没有真的生气吧?”
“看样子是没有。”
“我好像是第一次被裕太这么骂。”
“说起来好像是呢,他一般不会对你发脾气的。”
我们并肩坐在地毯上,两人之间有那么一段微妙的距离,似乎又近得触手可及,却又保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疏远。他微微侧身,双手撑在身后,支撑着上半身;我则是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把目光落在地毯上的花纹上。
是不是该聊点什么呢?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就听见他先开了口。
“真弓,抱歉,我恶作剧过头了,今天本来做的不是那道菜的。”
“本来是想做什么呢?”
“豆腐汉堡。”
“……噗哈哈哈跟实物也差得太远了吧!”
“是呀,最后全家人都对我绝望了。”他轻轻坐直了身体,“也许是因为做菜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我没有问下去,也许我早就知道那个答案了。
“我在想关于你的事情,真弓。我甚至希望今天就是世界末日。”
他说。
世界末日降临,身份差距被抹消,所有标志都褪去,每个人都重新成为普通人。那个时候说不定我的机会就来了。
天崩地裂,就让它天崩地裂好了。
因为我现在在等待的那个答案,说不定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怕。
“那在世界毁灭之前我先告诉你,我打开了你送我的礼物,那本剪贴相册,我看完了。”
在那本相册里,有一张很特殊的字母表,阿根廷的某位艺术家用相机拍摄了月相的变化,用每一次月亮的盈亏变化来代替字母,制作出了独一无二的月亮键盘;而不二周助拍摄了很多关于月亮的照片,有些日期被他标上了下划线,按照顺序,可以完成一次解谜游戏。
比如20X4年的11月27日那天的是左侧的照亮度大约为20%的残月,对应字母表就是字母Y。
按照这个逻辑,9月9日,娥眉月,是字母E;7月26日,亏凸月,是字母S……
我一个字母字母地查找、拼接、排列。
“Y,E,S,H,E,L,O,V,E,S,Y,O,U.”
Yes, he loves you.
在那个弥漫着植物熏香的凉夜,当我在相册的空白用铅笔写下这个答案的时候,好像终于抵达了那个我们一直想去的那个天体,宇宙的光辉倾泻下来,像水那样填满星与星之间的间隙,把目之所及填平成一片海,所有童话和幻象都漂了起来,而少年的秘密藏匿其中,像一个充满蓝色的梦境。
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月光也停止了流动,久到心跳交错的声音像墨水那样在房间里洇开,久到不二周助靠在床边,眼睛渐渐阖上又睁开,他接下去突如其来的表白略显突兀,可是它们早已弯弯绕绕地穿过我们一起经历的所有时光,得到了最后的补全。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他说,“正好相反,我喜欢宇贺神真弓、非常喜欢、全世界最喜欢的那种。”
67.[067]
A-Side
不二周助对于人际关系的把握一直是相当自信的,只要不触碰到防守的底线,那么自己体内的调节装置足以让他应对自如,不需要太大的努力就可以达成一个自己和他人都圆满的成果,这就是他对待绝大多数事情都无比从容的底气。很重视又没什么把握的事情另当别论,因为有生以来没遇到过几件。
而宇贺神真弓绝对算一件。
妈妈和姐姐总是扯着她聊这聊那,连爱闹别扭的弟弟都喜欢听她说话,她总是被一群人围绕,一个小演说家。不二坐在一边看书,每一句话都在留心听,不时捕捉关键信息点。
你谈恋爱啦?谁喜欢你?你喜欢谁?不过我们真弓这样好,肯定有人喜欢你,你们班哪个男孩子啊?或者是女孩子。
“我觉得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足够可疑的红晕,暧昧不明的说辞,那就是有。
有几个人?前辈后辈?男生女生?会写情书塞她鞋柜里吗?体育课下课会请她喝汽水顺便搭话吗?讲实话真不想想象这种画面,可每次听到都会不受控制地想到这样的事。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处发泄的闷气、十分不舒服,而下一秒裕太说的话更是直直正撞在枪口上。
“如果太困扰的话可以问问哥哥啦,他每个学期都可以收到这——么厚的情书,很厉害吧。”
自家弟弟不帮忙,还添乱。
“看得出来很受欢迎。”更可怕的对方还在笑,还问他,“其实我很好奇你喜欢的类型,可以问吗?”
问这种送分题,真想敲一下她的脑袋。
他几乎是和自己的心声一起同步:“是认真想知道吗?只是开玩笑在问的话我就不说了。”
好,到你回答了。
“当然是认真的。”
“唔……喜欢那种鸠占鹊巢、神经迟钝、还爱对别人的事情问东问西的人。”
“就知道你不会认真回答我,算了!”说着她嘀咕了一句,“为你未来的女朋友祈祷,真可怜。”
“不要骂你自己,这样不好。”他笑着回嘴。
“你!”
好吧,其实对外他都是宣称:喜欢举止文雅、手指好看、身上有花香、才华横溢充满灵感的人,然后就会被朋友们吐槽这是纳西索斯在自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在形容一起学习的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
“真弓在写什么?”
“假期作业布置的小作文。”
“可以借我看看吗?”
他接过来,发现她总是在记录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比如——
在那个世界里,流星坠落,世界一分为二,人只能向海走(远方)或是向山走(家),姐姐选择留在家里,可是我坚持要继续旅行。走到悬崖边的时候,我看到了宝石蓝色的海,海面浮动粼粼波光,一种潋滟的宽阔。梦里的我就这么勇敢地跳下去,承接我的并不是海水,而是主题乐园一样的泡沫。
“如果是周助君的话会往山里走还是会往海边走呢?”
“我?应该会梦见自己变成风吧。”他想了想, “这样真弓无论去哪里都会遇见我。”
“哦!是想成为一起探险的同伴吗?”
“嗯……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陪在你旁边也可以。”两个人一起坐在书桌边,世界温暖干燥,有植物的熏香气息,她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可能是因为被他拨乱的,也可能是因为有风吹过,“因为我只要能看见真弓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了。”
原来我的作用这么重要。对啊对啊你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好吧好吧那我一定要努力完成我的使命。
但是下一秒她哭丧着脸再次举起笔:“可是国文完成了接下来就要写数学作业了,救救我。”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数学比你还差?该说救命的人是我。”
“你不是天才吗?快想想办法。”
“哎,天才的办法小小的,巫女小姐的办法才是大大的,我们都要仰仗您了。”
宇贺神真弓从来都是那么聪明而如此迟钝。有时候不二周助自认为表现得过于明显而暗自懊恼,她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可又如此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敏感与不安,把他揉皱的思绪一点点抚平。每每这时候角色都会调换,变成他讲她听。可下一次又对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意置若罔闻。那感觉就像考试的最后十分钟,快把笔头都咬烂结果还是只能写出一个数学公式,最后也只能得到批卷老师的一点同情分。长长一段空白,满载着困惑和不解。
“同学,你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嗯,您好,我是来帮妹妹来向请假的,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去了。”
“好,那你登记一下。”保卫指了指档案记录,“来,照着上面的填就好了。”
受访者,1年E组09番宇贺神真弓同学。
来访者。他的手停了一下:“请问,如果我在这里填下我的名字……”她会知道吗?但是为了不显得那么可疑,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在空白处小心又慎重地写下自己的全名。
比当事人的觉知来得更快的是班导的一顿教育和千字检讨。
“呐呐,不二。昨天上课时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还翘了网球部的练习,大和部长是不会放过你的。”
“啊,原来是英二,等下就是英语课了,不提前预习的话……”
“别想转移话题——现在有好事者在传一些奇怪的风言风语哦,说你为了女朋友去外校和别人干架之类的。”绘声绘色的绯闻,辅以菊丸英二灵活的表情筋此刻发挥了最大的效用,“说得像模像样的,要不是主人公是你的话我都要相信了。”
“谁知道呢。”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没肯定也没否定。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今天晚上几点有空?我们聊聊吧。】
【怎么了?】
【还敢问我怎么了?我看某些人今天就要完蛋了。】
是要完蛋了,因为他脸上的笑意快遮不住了,只好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偷偷地、偷偷在开心。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你这家伙该不会真的交了女朋友没告诉我吧呜呜呜?”
“不是的,只是想知道是谁传的谣言,好夸张。”真是感谢,希望借到你的吉言。
“啊啊啊可恶你小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幸福呢~是那个手指好看身上有花香的人给你发信息了是吧~”
“秘——密——”
他忍不住笑出声,菊丸也跟着他笑,最后于是放开来,两个人笑声碰一块,亮晶晶的,很愉快的一个时刻,就连放课后被部长罚跑操场50圈都感觉世界是晴朗的。
结果事实证明他开心得太早了,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叫他“裕太君”。
裕太裕太,你心里只有裕太吗?突然想恨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怪罪于谁。怪她吗,可是永远也狠不下这个心。甚至如果现在有人质问:你为什么要去打扰一对正在相爱的恋人,这不是有悖于你一直引以为豪的高尚情操吗?他也只会笑笑然后回答:嗯,然后呢?
地球都能拥有23°26''的转轴倾角,他这些年朝宇贺神真弓倾斜的偏心也不过是多了那么一点点,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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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足以引起天地巨变的大事,只是一些渺小的少年心事而已,很落俗并且注定没有好报,不值得用“放弃”这么严重字眼来做出决定。
没关系,只要还在她身边就好了。只要在她身边就好了。不二周助并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B-Side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应该会让你很困扰,可是我也是会生气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不二周助因为自己的事情愤怒。
我们的阅读品味相似,所以我可以从他的书柜上随意拾取,“我宣布现在这里已经是我的房间了,请你出去”,面对这样的挑衅,他也只会说“好但是别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虽然他喜欢往我的饭菜里下辣椒,但是我也没少往他的碗里故意挤柠檬汁,连这样都会说“是真弓辛苦做的所以我会全部都吃完”。
这样好的人,我却让他生气了,或许是我还是太不擅长察言观色,因此总是踩不到得分点,他这点比我做得好,所以我猜不透他、他却猜得透我。
“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是没有能得到任何回答,那就干脆说出来好了,这样你就没有办法逃避了。”他问我,“这次能感受到了吗?”
恶作剧大作战的真谛是弯弯绕绕地想亲近,从来没讨厌过,玄之又玄的密码被解开,才发现答案一直都是喜欢,真的就是那么简单。我只记得自己随口问过他的理想型,最后得到了一个根本不像回答的回答。不想说就算了。我好奇心虽然很强,但是没有勉强他人的习惯,于是很快就把它抛之脑后。真弓是天才吧。你才是天才,天才君。你是天才中的天才,大天才。他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然后照样端庄着毫不留情地讽刺我。最近我才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稍稍偏过头去就可以望见他被光线映照的柔软侧脸,是我熟悉的轮廓,是那一阵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的微风,在我少女的梦境里出现过,也就是在此刻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嗯,我知道。”他闪动的蓝眼睛是那么那么温柔,“能让真弓喜欢的人,一定很好很好吧。”
“是啊,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我也拒绝过那个人,命运真奇妙。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做完。
“等我一下,”我从床边的双肩包里抽出那个礼盒,“这个,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该不会是……”
“多年以前的生日礼物。”
其实我再也没有拆开过那个礼盒,一直放在柜子里的某个角落,所以当重新看到那只长得很邪恶的小熊微微上扬的嘴角的时候,很多记忆涌到脑海里,就像烟雾一样,层层叠叠,瓢瓢泼泼。我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它的小脸蛋:“你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你吗?”
“……是有点。”
我们愣了一小会儿,也许是半分钟,也许只有几秒。
“祝你生日快乐。”我知道这句话多少有点没头没脑了,因为他的生日是2月29日,而当前正是夏天的末尾,这个暑假怎么这样长这样长,我想。
“真弓。”
我听见他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声音湿漉漉的,像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台上。
我抬起头,小熊毛绒绒的亲吻就这么落在了我的嘴唇上,我从这个亲吻里品尝到了一些冰凉的雪片的味道。
“谢谢你,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少年的眼眶很红,可是他很快擦干泪痕的脸重新挂上笑容,眼睛弯成美好的月牙,就和从前一样。
68.[068]
不过很快不二周助就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那脆弱的一瞬只是我被沙子迷了眼睛。
“其实我会突然找你说这些还有其他原因。”他问我,“最近关于我们之间有很奇怪的传言,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哦,是我们两男一女搞夏季大三角的故事吧?隐隐约约有从迹部同学那里听说。”
夏季大三角,是在天球上想像出来的一个三角形,由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鹰座的牛郎星及天鹅座的天津四组成。在各种版本的流言里,唯一不变的只有我这颗位于这个三角形的直角顶点上的织女星,牛郎星和天津四的人选则是众说纷纭。
“现在已经不是夏季大三角了,强势升级了。”
“什么?”
“请看大屏幕。”
《情感三角?不,是关东高校版“豪华多角恋”大戏!》
《爱她/爱他?恋爱迷局中的校园“心战”》
《三人行不止,五颗心在碰撞——双性恋者引发的校园恋爱风暴!》
等等,这几个标题听起来就很不妙。
其实内容更不妙。
前言:相信追更的朋友都看过前篇《不止一位男神!她如何做到在两位校园帅哥之间游刃有余?》,笔者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瓜还有更新的一天!
女一小U,天使外表下是恶魔的内在,一位没有真心的恋爱捕手。擅长玩弄感情,制造误会和嫉妒,她从不打算和任何一个男生走得更远,只享受短暂的暧昧的花火,完全不顾任何人的感受。唯一目的就是体验攻略的快感,用她的魅力将他们捏在手中,让所有人成为她打发学业压力的工具人。
男一同班同学,高高在上的小Y,本来对U并没有过多关注,但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下,渐渐开始对她产生了依赖感。在一次班级聚会后,U竟然主动找他约会,并且在他表白后,带着一副玩笑的态度答应了他。可惜,这只是一个暂时的“游戏”——她并没有真的打算和他深入发展,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好玩了。在交往以后,男生想象中的热恋期并没有到来,U开始变得反复无常忽冷忽热。
于是,Y渐渐陷入了她的圈套,无法自拔。每当他表现出认真对待的态度时,U就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调侃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令他不知所措。她有时亲密地拉着他的手给他涂不小心挤多的护手霜,有时又冷冷地推开他、连续几天没有任何联络。Y完全无法猜透U的心思,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早已深深陷入了她的爱情陷阱里。
男二幼驯染天才少年小F。二人两小无猜,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拆散他们的东西。然而,F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U的心。他一直默默喜欢着她,觉得他们两个人迟早会在一起,U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刻意忽视他的爱意,用“我们可是兄妹啊,不能这么做”来打压他的感情。
在自己和Y开始暧昧时,她竟然选择让F知道这一切。她故意制造一些男朋友对她过于热情的画面,并在F面前超绝不经意地提起,让他感到强烈的嫉妒。更离谱的是,U知道F心软,每次他表现出脆弱时,她就会抱住他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这些举动让F坚信她终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男三阳光少年天才二号小M,情史丰富,与U是真正的棋逢对手。详情可以看我的最新一帖《高手PK:他为她撒下五个谎言,她却用一颗心翻转了局面!》,总而言之,M是有计谋的,喜欢U的同时,暗地里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情敌Y推向了她的怀抱。这样就可以先当个“普通朋友”博得信任,然后在她表现出脆弱的时刻默默地占据她的心。
然而,聪明的U早就看透了这场“心机局”,深知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主导地位。于是,她开始玩起了“双重策略”:一方面,跟Y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交往关系,让他陷入自我怀疑中;另一方面,她又把M当作她的备胎,时不时给他一点甜蜜的期待,如此就能同时把两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震撼的来了,最新情报:所有人都没想到,U心中早有一个人——她并不喜欢校园里的任何一个男神,反而心仪着她的好友年级第一T子。是的,她喜欢的,居然是自己的闺蜜!只因她总是温柔地陪伴着U,为她讲解课业,安慰她在情感中的挣扎。
最终,真相在关东大赛的决赛中暴露了——
那天晚上,U和T两人坐在神奈川海边的长椅上,U忽然低声说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T子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和困惑:“你……什么意思?”
“你很特别。”U轻轻抱住了她,同时以挚友和暗恋者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朋友的位置上,这就是我的心意。”
而在不远处的暗处三个男生目睹了这一幕,心都凝固在了空气中,震惊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原来,自己都在为一个永远不会选择自己的女生争斗吗?
【全文完。】
……其实,也不算OOC了,把里面的人分别换成数学、英文、社会和国文,就是我十六岁这年的爱恨情仇了。
而不二只是淡淡提醒了我一句阅读就阅读脸不要那么红,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耳根正发烫。
“我的话,照片满天飞也好,跟你传出绯闻也好,我都不介意的。”偏偏这时候还火上添了把油。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在拿我寻开心,“不过这个故事里的小Y就没有那么从容了对吧?”
确实,因为再度刷新的时候,那篇帖子就被显示删除了,我也很快就收到了来自小Y的信息。
【真弓,不需要担心。】
反应速度也好快,阿幸。
……
夜幕低垂,东京的街头灯光璀璨,街角的咖啡馆里,一位气质非凡的少年坐在窗前,双手交叠,眼神透过玻璃凝视着远方,仿佛什么都看得见,看得透。
然而,今天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窗外的行人群体,突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他猛地站起身,迅速朝着门外走去,步伐矫健,毫不拖泥带水。旁边一位服务员急忙叫住他:“同学,你的咖啡!”
“没有时间了!”少年头也不回地大喊,声音低沉且充满英雄气概,似乎连空气都能被他这一声震动,杯中的咖啡因为他的急速离去而猛地晃动起来。
他迅速走出门口,顿时吸引了周围路人无数的目光。只见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一名正焦急地奔跑的男生。
“同学,等一下!”少年用力挥手,奋力用一口优雅的大阪腔仿佛要停止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
男生猛然停住,目光惊愕:“你……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忙?”
该人傲然一笑,俯视着他,一针见血地进行推理:“看得出来,你刚刚在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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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小巷里走神了,紧张兮兮的。”他顿了顿,“不过,你没有注意到的是,你的鞋带松了。”
男生一愣,低头一看,果然一只鞋带已经松了:“啊!谢谢你的提醒。”
他俯身靠近,带着戏谑的微笑:“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向心仪的女生开口?”
被问到的人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你……你怎么知道?”
“哈,”少年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有点莫名的笑容,“很简单,你脸上写着的。什么都瞒不过我——爱的侦探白石藏之介。”
“你这是……在搞笑吧?”
“现在!你的鞋带结实了,可以勇敢地走向未来了。”
“……”
名为白石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背:“去吧。别再犹豫,今天的你,就是最帅气的!”
男子满脸懵然,但在被大帅哥鼓励的气场下,居然也有了几分自信,几乎是脑袋一热,转身就朝着约定的远方跑去。
侦探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消失在人群中,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时,他注意到一旁的镜头,顿时眼睛一亮,马上摆了个完美的姿势,微微低头,左手放在下巴上,右手扬起一只手指:“偷拍是不允许的哦,君子请自重。”
记者们顿时被他的帅气和自信迷住,纷纷按下快门。
“不二,都拍下了吗?”
“确确实实拍好了,幸村,我会装作手滑上传在动态上的。”
白石藏之介转身,优雅地走进街角的咖啡馆,坐回原来的位置,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伸手拿起那杯被遗忘的咖啡,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嗯,今天的委托也顺利解决了。”
“啊,白石大侦探您实在是……”
“又智慧又安心的存在,没有您我们可怎么办呢?”
少女们的大脑自动去除了他浓浓的大阪腔和道顿堀街景,此刻这个物语变成一个宛如置身英国下城、充满夜雾与衣物窸窣声的传奇,不由得双手合十用憧憬的目光追随着他,潸然泪下。
搁在地板上的那双长腿、随风轻摆的柔顺秀发、孤独神秘的眼神,与夜色交相辉映的高贵美貌。青年应若是。青年应若是。青年应若是啊。仅存于少女心中的传说生物,亦即,奇珍异兽。
“究竟是谁邀请你的?”是有些受不了的语气。
“不是幸村你发消息约我来这里说是有急事要商量的吗?等等我,手机——哎呀我怎么看不见了。”
“……快把你那起雾的墨镜摘了吧。”
“不好意思,失礼了。”白石掏出手机,“你看Seiichi_Yukimua……啊,不对,怎么少了个r?点进去怎么是一堆仙人掌的图片?不二你……”
“嗯?”正在优雅品尝咖啡的眯眯眼微笑歪头,“什么事?”
“算了,没事。”
幸村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我想这里应该不需要你的帮忙了,我们立海有自己的侦探。”
哎,等等——
“我们都觉得白石同学挺好的。”身为委托人的我赶紧示意,“苑子?”
我的搭档则是当机立断掏出手机麻利按下那个号码:“柳生比吕士,听着,不许来。”
“苑子我……”
“来了就灭口。”
我等少女的特性就是这样的,即具有飞身扑向幻梦的冲动。人们啊,切勿无谓地危害我们的乐园。
69.[069]
说实话,我觉得此时此刻全场最为难的人当属柳生比吕士了,来了就会被苑子大小姐灭口,不来就有违部长大人的命令,所以我急中生智替他化解危机:“柳生同学,你会是我们的奈罗·沃尔夫。”
喜好推理小说的他反应时间不超过一秒钟:“明白了,那么这次就让我担任靠询问和收集线索来破获案件的安乐椅侦探吧,现场就拜托白石君了。”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八卦,还是一个偶然的泄露?”白石自言自语道,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不论如何,我的任务就是找出幕后之人,首先我想要确定那个凶手不在我们之中。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合理怀疑在场每个人。宇贺神小姐,你觉得这些人里面谁最有动机发布这些八卦,谁能从这场混乱中得到最多的利益?”
“应该是我吧。”苑子率先承认,“因为这篇帖子没有任何抹黑我的地方,还捏造了真弓单恋我的同性恋绯闻,塑造出我们才是灵魂伴侣的氛围,只要我顺水推舟,就会获得大家的祝福。至于作案动机,我也承认对所有靠近朋友的异性都心怀怨气,如果不是这些人打扰,她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我在一起了。”
“但是照枝小姐不会这么做。根据我的调查和一些个人偏见,你连自己的咖啡和甜点都齐全了还要等朋友的一起上桌才开动,这种礼貌不止是对宇贺神小姐一人,而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这说明你虽然外表很强硬,内在却很看重他人的感受,根本做不出抹黑的行为。”白石侦探饱含深情地下了定论,“不需要逞强当坏人哦,你的朋友们也都很喜欢你、信任你的。”
真诚就是最大的必杀技,而且苑子最是应付不来,与自己的少女心激辩了许久(一分多钟这样吧),她整个人就被夸到静音,有如中了枪般按住胸口,只能定定凝视着白石侦探。实在不能怪她,相信谁来都会变成这样的。
“排除了一个真爱选项,那么悬念果然还是三选一吗?幸村君、不二君,还有此刻不在场的丸井君,谁——才是那个凶手?!”
真是非常有悬念的问题,紧张感像是无形的绳索,紧紧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关于这点我补充一下丸井君的不在场证明。”这是场外侦探柳生开口了,“我留存了帖子的证据截图,发帖的时间显示是8月23日晚上7点17分,那一天结束了训练以后丸井君和我一起去了百货商场,直到晚上9点30分之前我们都是待在一起的。”
“你们两个人的组合相当少见,为什么要一起去百货商场?”苑子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
“……是即使是苑子也不能报告的状况,请原谅。”
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还有一个月就到苑子的生日了,柳生同学一定在制造惊喜吧,而无辜的小文又被叫去陪同给女孩子挑礼物了,明明是在做好人好事,可是现在嫌疑陡然直升。
“我觉得小文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我尝试为他脱罪,“论坛上那篇帖子的文风明显和他本人的不太一致,看过他的动态的人应该都会这么觉得吧。”
【Bunbun_0420:今日要死的训练终于结束!泡泡糖时间到,要不要猜猜看我能吹多大。(Wink)】
【各位各位,请看,仁王雅治君绝美午睡侧颜。(大笑)嘻嘻,威胁我我也是不会删的。】
【收到了真弓家给我寄的爱心和菓子。虽然她说里面没有爱心,还是无糖的,对我的身体好……好吧,我还是会吃完的!(大哭)】
白石侦探铁面无私:“这可说不好,丸井本人有不在场证明,但是仍旧可以教唆共犯去做不是吗?比如同班同学、可以变成任何人的仁王君。请问你和仁王君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实话实说,“就因为在学校旁边的神社偶然碰见的时候我说了他一句‘你看起来今年桃花运不怎么样’,现在都还在用会动的假蝴蝶来吓我。”巫女和狐狸千年以前明明是一家,何必自相残杀呢?希望你早日改悔罢。
“依我所见,能开这种程度的玩笑,反过来说你们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了解双打搭档的柳生侦探这时替他辩解,“而且这件事情涉及到幸村君的幸福吧,他是不会胡来的。”
最后只能得出“立海的大家关系真好”这个结论。
“好了,那接下来终于轮到你们二位了。”
整个咖啡厅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复古怀旧歌单似乎也无法驱散这份紧张。两人静静坐在桌子两端,身形笔直,眼神沉着。我们可以看到尽管白石侦探已准备好面对一场艰难的较量,但眼前的局面,依旧让他感到一丝异样的压力。
首先是一号嫌疑人不二周助。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个微笑并非出自愉悦或轻松,而更像是一种不经意的的展示。
“8月23日当天当时你有不在场证明吗?谁能替你作证?”
“有,当时正好是宇贺神真弓小姐在我家吃晚饭的时间,我当晚给她做了一道料理,她应该可以作为我的证人吧。”
瞬时,所有的目光一齐聚焦到我的身上。
“不二君给你做了什么?”
“豆、豆腐汉堡……”
“你在撒谎!你在包庇他!”侦探没有放过这个破绽,对我步步紧逼,“请说实话。”
“是……是……”我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宣布道,“是榴莲炒豆腐配西红柿巧克力酱。”
不出所料,我看到大帅哥白石的嘴巴歪成了「へ」字型:“你……吃了几口?”
“只记得每吃一口都有被霸王龙踩踏的体感,至于被踩了几次就真的记不清了。”
“对不起,不该提及你的伤心往事。”白石百感交集,“从今往后只要昂首挺胸走你自己的路就是了。你的前方没有道路,但在你的身后,路已经踏出来了。”
我虽然很感动,可是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莫非白石同学也在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吧》?”
“那我可是一集不落啊!毕竟我的偶像池面豪太郎先生是这个节目的固定嘉宾。”
“什么?真的吗?不觉得他每次一开口,笑点就像是消失的银河系一样,根本找不到吗?”
“怎么会?!每一次他一出场的时候我们全家都笑得不行,根本舍不得换台。因为过于帅气,我老妈看得太过入迷,在电视机前情不自禁开始应援,有好几次可是差点爆发家庭大危机啊。”
这你们都不去起诉他一下吗?我本人早就看他那些的擦边段子不顺眼了,支持他大赔一笔。
“而且我在学校是以模仿豪太郎先生出名的,尤其是经典的‘腹肌开瓶盖’,每次台下的观众都会大欢呼,气氛马上能炒起来。”
超绝钝感力,你是真的不知道大家在欢呼什么是吧?说起来能表演一下吗?身为一名淑女,我绝对不会眨眼的。
“老师本人也没什么架子,线下表演我也有去,有幸获得了他的签名和留言。”他掏出手机相册向我展示,“看,写了好长的一句话呢。”
【To 白石藏之介 同学:
帅气就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和笑点一起打配合战吧,未来的搞笑界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别忘了,笑得最开心的人最帅!ecstasy~】
……
疯了,您哪来的自信和白石同学一起合称“我们”?您凭什么拥有如此帅气的粉丝?世上有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我的道心已经临近破碎的边缘了。
正当我们两个人想就着“搞笑”这个共同话题进行下去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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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桌面:“抱歉在你们聊得这么开心的时候打断,可是白石侦探,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有本职工作?”
“哎,你说得对,不二君,”白石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最后一个嫌疑人也就是幸村君,我还没有询问。”
话到这里,我才意识到,今天的幸村精市不太对劲,虽然平时话也不多,可今天也太安静了,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聊天,盈盈微笑,一言不发,历史经验告诉我:这有如是暴风雨前的沉寂,一种不吉祥的预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当然可以问,但是我也有选择不回答的权利。”坐在最外边的幸村精市举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所以希望侦探在提问之前一定要慎重思考。”
“不愿意配合侦探的调查吗?”靠窗的不二周助举起刀叉,细细地在分割面前的戚风蛋糕,“哪怕这件事情跟真弓的声誉息息相关?”
“有水平的侦探是不会怀疑到我头上的。”
“我倒觉得不放过任何的漏网之鱼才是一个侦探该有的品质哦。”
“你们两个别再挤我了……”坐在中间的白石藏之介左右为难,此时此刻心中的无助和苦楚我们都看得见。
来个人、来个人来救救这个僵局吧!我在心里真诚许愿。
“啊,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在这里——啊!”
“切原君,慢点走。那里是……”显然这句话已经说晚了,“玻璃门。”
只见一位少年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咖啡店的门口,一头小卷发在室内的灯光下微微泛着绿色的光泽,仿佛是从大海飘出来的一根根海带,脸上贴着创可贴,估计是哪天训练的时候又不小心光荣挂彩了,他热情地和在场每一个人打招呼,最后得出结论“都是照顾过我的前辈们呐,真是感动的重逢”。
来者是……切原赤也和柳生比吕士?!
幸村显然也没有料到:“怎么是你们两个人来了?”
“部长是这样的,虽然你让我带上姐姐一起过来,但是她人身体不太舒服……”
“是窝在酒店里打游戏吧。”苑子立刻拆穿,“这个又懒又社恐的死宅女。不过为什么要把皋月叫过来?”
“当然是因为要把白石前辈介绍给我姐姐了!”切原的眼睛闪闪发亮,“白石前辈是男的,我姐姐也是个女的,男男女女认识一下的话就……就那个了……对吧……”
“是与素不相识的女性开始互相认识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二捂着嘴笑帮忙补充,“一直说着自己‘单身’什么的人不就是白石你吗?”
“不不不不不行,那种事情真的不……”再看白石藏之介,已经失去了所有还击的手段,只能拖别人下水,“再说了不二你不也是一路孤单吗?我们两个人可都是‘恋爱断后队’的成员,你可不能背叛我!”
吵起来了,更是乱成一锅粥了。
“稍等一下,你们先让来的人坐下再说吧。”苑子出来负责主持秩序,“这里是六人座,可是我们现在有七个人,这要怎么坐?不如分两桌好了。”
“好哎,那我要跟白石前辈坐一起~”
这时我感觉桌子底下有人轻轻踢了一下我的小腿,我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眼睛里闪过一抹轻快的光亮。
准备一下。他对我悄悄做了一个口型,表情里有种无法掩饰的兴奋。
我的心脏像是被捏住了一样跳动不已,什么?要做什么?
下一秒,只见幸村站起来:“没关系,你们坐吧,因为我和真弓要先离开——哦,对了,我已经付过钱了,所以照枝同学不需要再研究优惠券了。”
然后他笑着朝我伸出手,我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和他紧紧握住。我的脸在发烫,那一秒感觉自己身体轻得像羽毛一样,就这样被他带着飞起来了。
70.[070]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起针对宇贺神真弓的诱拐案件,案件主犯幸某(化名)通过提前结账和说走就走的手段企图对受害者实施犯罪,并在多个地铁站之间转移,最终被警方成功抓捕。
案件的突破口出现在一位名为白石的神秘的脱线侦探突然冲出咖啡厅,全场只有幸某借口离席大约五分钟的时间,警方怀疑此人就是在那个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趁乱结账。目前,幸某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案件仍在进一步处理中。
公安部门同时提醒大家,尤其是在参加朋友聚会应谨慎,下次应该在进门的时候就悄悄买单,将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始终保持警惕,保护自己的安全。
……
“其实本人不仅没有任何不愿意,反而别提有多开心了,但是下次不能让我提前准备一下吗?”
对此幸某表示:“提前准备的约会固然令人期待,可是这种把你从大家面前抢走的感觉更让人心跳加速。你觉得呢?”
“是吗?还没体验过,下次让我也试试看吧。”我摇了摇我们两个人紧紧相扣的十指,“你这么用力干嘛?怕我跑啊。”
“对,所以握紧点踏实。”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们走在潮湿的光线中,路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响,他的衣衫和我的裙摆被风鼓动着吹起,把人藏着掖着的、重重叠叠的心思都展开了,坦荡地铺显出来。
“你在生我的气吗?”我问。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但是他低下头的时候,我却看到他嘴角微微下垂,眼角的笑意也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倔强。
“但是心情不太好,是因为那个帖子?”
“一部分吧。”
“那剩下的部分呢?”
“感觉自己今天稍微被冷落了。”
“到底是谁这么可恶,冷落我们幸村大人?”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顿了顿,态度有松软下来的趋势,却依然嘴巴紧抿,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表情。最后,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就你。”说完瞥了我一眼,故意偏过头去不和我对视。
“那不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真弓能有什么错呢?我在气自己。”
“说是这么说,可是你的语气是在和我闹别扭吧?虽然也很可爱。”
幸村看向我,眼神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可爱?我不可爱。”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简短,可只是站在他旁边,就能听见他心里却做出的无数次的小小抗议。
“我不会说关西腔,不会推理,没有定时在追搞笑节目,也说不出好听的话逗你开心。”他软软地拉长了调子,听起来不像生气,反倒像在撒娇。
“可是你长得帅啊!”
“长得帅也没用,长得帅不能当饭吃,长得帅我女朋友还是看都不看一眼。”他瞬间又低下头,眼睛闪着几分不甘心的光,似乎是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心头一软,实在忍耐不住想笑的心情:“及时承认错误会得到您的原谅吗?”
“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还在嘴硬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只能使用最后的手段了。”
“愿闻其详。”
“精市听说过撒娇攻击吗?”
“拆开来看,这两个词都能理解;但是合在一起的用意是?”
“是一种通过可爱地凝视,诱使敌人疏忽大意,从而大幅降低对手的攻击的战术,也就是说我现在决定运用一下。”
这可是我整个暑假的练习成果!最初的灵感源自于一个叫《千层套路》的冰淇淋广告,里面有传授“反应大三倍、厉害女人的「さ·し·す·せ·そ」(Sa,Shi,Su,Se,So)”,我稍微改动了一下,改成了“大女人宇贺神真弓专用版本”。
さ、ちょっとだけお願い(哎,拜托啦,只一点点。)
しょーがないなぁ、お願い(真是没办法啦,拜托一下嘛!)
すぐにでも行こうよ!(快点啦,马上就去嘛。)
せっかくなのに、どうして…(明明都好不容易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そーしてくれたら嬉しいな!(这样做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苑子的手捏住了马克杯的把手。
苑子捏紧了把手。
把手碎了。
“对不起真弓,我只能说很遗憾。”我的好友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用手按住了突突跳着的太阳穴。
“为什么?我难道天生就不适合可爱的路线吗?”我有些忧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其实是挺可爱。”
“那为什么无法成功呢?”
我们两人看着马克杯把手的残骸,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呢?
半响,苑子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你下次直接去找幸村撒娇吧,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可是我还没有进行充分练习,无法做到一击必杀——”
“我命令你去,你给我去。”她的面部表情写着:谢天谢地,可千万不要再荼毒其他人了。
总、总之——
“那我要开始撒娇了哦?请多指教。”
“好,我期待着。”
“拜——哈哈哈,等一下、等一下,这次不算!”
“小姐,自己一个人突然开始笑场可不行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再试一次。”我想象着脑内的场景,憋住想笑的冲动,尽可能地夹起我的声音,将毕生所学融进这一句精华里:“拜托一下,可不可以原谅我呢~精市你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哈哈。”他笑着摇摇头。
“这是什么反应?是好还是不好?”我急了。
“不得不说稍微让我动摇了一下。但是——”他语气一改,相当冷酷,“只有这种程度吗?”
“啊,我知道自己还有进步的空间,可是也没有这么糟糕吧?”
“嗯,看起来就和白石的搞笑技术差不多,太匠气了,真弓可能没有天赋。”
就这样,我被抨击得体无完肤。
“这种事情呢,不应该是刻意的,应该是脑海里想到那个人时的真情流露,就像这样……”他松开我的手,改成轻轻地抓住我的小拇指,用他那一双一贯以来沉静又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さ、だって…一緒にいたいんだもん。”
(哎,因为……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しー、まだ怒ってるのかい?ごめんね、許してほしいんだもん。”
(嘘,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就是想让你原谅我嘛。)
“すごく寂しかったんだよ。”
(我会感觉很寂寞。)
“せっかくのデートなんだから、ちょっキスしよ?”
(难得的约会,要亲一下吗?)
毫无死角的台词N连发,对于神之子来说只不过是随便露了一手的程度,对我来说却需要一点反应过来的时间。
“等等,我怀疑有人在企图用撒娇借机浑水摸鱼。”
“そーだよ、俺だけを見ていてほしいから。”
(是呀,因为希望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下一秒,感觉身旁的影子倾倒过来,随后一阵温热落在我的脸颊上——一个轻飘飘的吻孵化出现。我意识到那是嘴唇的温度,回应我的是少年若无其事的神情,在确认我被这个N+1的招式打得连连败退之后,他满意地眯起眼睛,露出胜利者的姿态:“作战成功,撒娇攻击确实很好用。”
坏了,我还一知半解呢,全让他学会了!
“但是鉴于真弓完全没做好,很遗憾,还不能放过你。”
“那请问我还有机会吗?”
“当然,跟我来。”
最终来到的目的地是湖边那艘停泊在岸边的小船,水里映照着一个镀了银的倒影——那是才刚升起来没多久的紫藤花色的新月。
“我们要划船吗?”
“对,真弓会操作吗?”
“当然了,我很有力气的。”
“那就太好了——注意脚下,来,我扶着你。”
继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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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直升机之后,这次改走水路了吗?我是真的没想到了,本来觉得每次约会都要想出浪漫妙方也是为难他人,所以我早就决定了,不管幸村拿出什么,我都要表现出超出实际心情百分之两百的开心,但是此刻我满心的惊喜、兴奋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上天可鉴。
我们小心地登上船,船身微微倾斜,坐定了以后我把船开了出去,水波轻轻拍打着船底,船尾的橹声在宁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起初我们四周只被深邃的黑暗包围,我坐在船头,目光随着轻轻划动的船桨,看着它一点点切开那层稀薄的清辉,迎面吹来的风已经不再燥热,深深呼吸,可以闻到湖水、鱼腥和芦苇的味道,落在我们的头顶上是化成一种声音,是沙沙作响的、某种硬叶的磋磨,节奏斑驳而缓慢。
往湖心划去的时候,逐渐有光源浮现,如镜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两盏水灯,像淡柠檬色的萤火。它们轻轻漂流,慢慢地增多,逐渐有了呼吸,悄悄聚集在一起,最后那道光越来越明亮,化作一条流动的光河,蜿蜒在水面上,映出了天上星轨的漩涡和水流。
那一刻,世界有一瞬间完全静止,屏息不动,闪闪发光,整个宇宙有生息的事物只剩下我们这两个人,以及这条璀璨的灯河。
“好漂亮,我们也能写水灯留在这里吗?”
“我早就把它们藏在你的座位底下了,原来真弓一直没有发现。”
“天太黑了嘛!而且我一直……”在看着你,算了,我决定不告诉他。
其实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情况下这样的时刻有很多,无非是我说了一些傻话而他投以注视,那时我感到他眼里的蜜糖或许都要滴淌到我脸上,连我的心脏都开始为这画面直觉性擂动,勒令我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而他仍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在读一本很有趣的书,却没有任何要进一步动作的表示,而我总要靠装忙来冲淡一些过于粘稠的氛围。
我赶紧低下头:“好晃啊,而且还是有点暗,我看不清楚,写出来的字会不会歪歪扭扭的呢?”
他停下手里的船桨,从湖里捞出一盏兔子形状的水灯举到我面前:“这样能看清吗?”
“嗯,能看清了。”借着月影和灯火,我一笔一划地写下——
「仲直りしようよ。(我们和好吧)」
然后我把笔和水灯交给了他,接过了掌灯的任务。
他含着笑,也举起笔,纸灯上渐渐浮现出一行字,淡淡的墨迹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愈加柔和。
「いいよ。(好的)」
我们一起放走了这个达成默契的水灯。
“你不再生我气了?”
“不生气了。”他摇摇头。
我高兴地追问:“最喜欢的人还是我吗?”
“是的。”他回答得很简单干脆,同时身体向我靠近,似乎比起语言,更愿意用行动告诉我这个答案。
我们都没有闭上眼睛,近距离地对视着。我觉得好热,他握着我的手腕处很热,他紧贴我的气息很热,他的眼神很热。他的碎发,他的长睫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如同万花镜变化自在的幻境,我仅仅无所作为,都会深陷滚烫。我想我知道天上的流星的去向了,它们降落在了我面前的这个人的眼眸里,我看进去,只找到自己的影子,理智在这里一路飘飞。
可在这万世一时,船突然晃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一侧倾斜,差点摔入水中。惊慌中,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什么,结果他的手臂迅速环住了我,稳稳地把我拉回了他的怀里,一时之间,我们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好。
“真弓,要小心点。”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听见了毫不留情的笑声。
“我不做了!真是的,氛围正好呢。”虽然感到非常丢脸,但我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们又两个人笑了一阵,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其实我在咖啡店光顾着和大家说话了,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肚子好饿。”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酒店旁边有家很好吃的柚子拉面,我带你去。”
“好,那我要辣汤底,加鸡肉叉烧、水菜、溏心蛋还有馄饨~”
71.[071]
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大家都听好了。你们作为‘被神选中的二十人’,被困在了这个楼层,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离开,那就是参与这个游戏。”
我现在身处东京都某酒店某层某个豪华套房内,与三名网球选手在一起,是冰帝的迹部景吾同学、圣鲁道夫的观月初同学还有四天宝寺的忍足谦也同学。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我记得最后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还是和苑子两个人在房间里商量一起去东京迪士尼的计划,同时等待客房服务的惊喜降临。立海毫无意外地打败四天宝寺、拿下了最后的全国冠军,然后我们被告知庆功宴后还有精彩的余兴节目,将会给每个人赠送一杯盲盒饮料,喝中特殊口味的人就会被强制参加。
“形式也很简单,就是以团队的形式参与这场‘枕头大战’。”
“哼,这就是所谓的‘余兴节目’吗?小孩子的把戏。”在我面前,迹部小少爷穿着一套极尽奢华的睡衣,简直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贵族。他的睡袍是用闪闪发光的银丝绸制成,灯光一照,仿佛涂上一层传说中的光辉,边缘绣着一朵朵夸张的紫罗兰花,每次举起无酒精香槟的时候,睡衣那宽大的领子几乎要挡住他的脸,他轻咳两声尝试用手指去整理领口,却发现它总是滑回去,像是和他的意图作对。
“我也认同迹部君的说法,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观月举起手里的茶杯,他身穿的睡衣则精致到一针一线里,细致的褶皱如同羽翼般轻盈,带着一丝超级经意的优雅。他翘着腿,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脚上那双梦幻般的拖鞋,颜色是粉蓝相间,后跟处还有一根精致的丝带,系成一个小巧的蝴蝶结,仿佛是专为他量身定制的仙子之鞋。
“不过呢,把我和不二真弓小姐分到一组的话,也是巧遇,嗯哼哼~”
“……那个,敝姓宇贺神。”
“今天的睡衣也很可爱,是小恶魔的款式呢,发带上的小角很可爱。”
“谢谢,我也很喜欢!”是苑子的妈妈送给我们的礼物,天使的那款被苑子拿走了,不过再怎么可爱的睡衣,坐在一起的时候,注定成为这对蔷薇系花美男的背景板。
“我说,现在是开‘迪士尼反派茶话会’的时间吗?你们就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注意到了,忍足谦也君,你的睡衣是走邻家男孩的平易近人路线吧,暗藏心机哦。”观月一针见血地指出。
“谁跟你说这个了?”同样是关西腔的使用者,同样掌握了大阪人血液里的吐槽技能,我更关注的是忍足谦也同学转手里蛋糕叉子的技能,好厉害的炫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忍者现身了,“你们没发现吗?广播说一组有五个人,可是我们这里只有四个。”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迹部扬起手中像信件一样的东西,“参赛名单已经在我手上。”
“有那种东西倒是早点拿出来吧!”
名单(排名按照五十音顺)
A组:照枝苑子、仁王雅治、丸井文太、柳生比吕士、柳莲二
B组:迹部景吾、宇贺神真弓、忍足谦也、水见皋月、观月初
C组:芥川慈郎、忍足侑士、河村隆、田仁志慧、幸村精市
D组:乾贞治、木手永四郎、真田弦一郎、白石藏之介、不二周助
看到名单的时候,我们集体沉默了几秒,无论怎么看,对手都好像太过强大了。
忍足谦也作深思熟虑状:“A组是立海风云,C组有神子加持,D组有三大部长+两个秘密武器。请问我们这一组的卖点是?”
“声优加起来比较贵?大牌云集?”
“你注意一下发言。”
“好吧。”我也作深思熟虑状,“名单上有五个人,却只出现了四个人,大家一定会思考剩下那个人去哪里了,这就是我们的悬念。”
“不妙,中途我去上个厕所不就变成三个人了吗?”
“也是,这样的话连麻将也没法打了啊。”我双手合十,“水见同学,我们果然还是需要你。”
“你们两个给我停止漫才表演。”迹部少爷用手指敲敲桌面,“神秘第五人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只剩十五分钟的时间研究规则、讨论战术和挑选武器了。”在紧要关头自动接下了领导者的重任吗?不愧是君临天下的冰之帝王!
不过尽管放心好了,以下的规则已经被我一目十行地背下来了。
1. 基本规则:
参与人数:每一队最多五人,每个玩家最多可以使用两个枕头。
胜利条件:最后一队成功存活或最后一名玩家站立的时候比赛即结束。
枕头的使用:所有玩家只能使用枕头进行攻击、防御和其他策略行为。枕头可以用来砸、挡、打、拦,甚至投掷。
2. 枕头属性和功能:
所有的枕头都是不同的,有不同材质、形状、重量或特殊效果。
普通枕头:没有任何特殊功能,适合基本的攻击和防御。
弹簧枕:重且坚固,可以用来抵挡其他枕头的攻击。也可以反弹回去击中对方。
羽毛枕:轻巧,投掷距离长,但攻击力弱。适合远程攻击。
水枕:含有水分,击中后会有短暂的湿滑效果,使对方失去控制。
发射枕:可以像弹弓一样用来发射其他物品(例如小纸球、布条等),增加战斗的变化。
3. 环境规则:
地形变化:酒店楼层内的环境会时不时变化,包括:
自动门:某些区域会定期关闭或打开,迫使玩家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决策。
隐蔽室:某些房间内有“秘密通道”,玩家可以利用这些通道偷偷接近对方或撤退。
障碍物:某些地方堆满了家具或枕头山,可以利用这些地方进行埋伏。
4. 战斗规则:
枕头投掷限制:每个玩家在一轮内最多只能投掷三次枕头,不能无休止地远程攻击。
命中规则:枕头一旦击中某人,那个玩家就要停下并原地“死亡”。
5. 游戏中途随机事件:
在战斗过程中会有随机事件发生,改变局势,比如:
枕头雨:楼顶的窗户突然被打开,大量枕头从天而降,玩家可以捡起任意一个枕头继续战斗。
停电:突然停电,整个楼层陷入黑暗,玩家只能依靠手电筒、手机等工具(通过找寻)继续战斗。
突然的“休息时间”:所有玩家必须停止战斗。休息期间,可以交换枕头、沟通策略、隐藏。
6. 特殊道具和能力:
补给箱:楼层不同的角落或房间会随机生成补给箱,补给箱里有特殊的道具和能力,请积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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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并发掘它的用途。
7. 战术规则:
合作与背叛:虽然这是个竞技游戏,但不同队伍玩家之间可以选择结盟,最多只可选择一人,结盟组合将会通过广播通知;如果联盟中的某一方背叛,背叛者会立即被系统标记,背叛者的枕头会“失效”,不能使用,并且战斗力下降。
“背叛与复仇”机制:如果你在联盟中被背叛,系统会给予你一定时间的“复仇时间”,在此期间,你可以立即对背叛者发动攻击,不受任何规则限制,极其强力,但复仇时间结束后,所有攻击力会大幅下降。
高亮:最后的赢家将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大奖!
“我们要怎么做?我也很想发起速攻,但是现在的局势是不是风险太大了?”被称为“大阪的浪速之星”忍足谦也同学的优势是速度很快,他选择了一软一硬的枕头组合:一只用来进行快速攻击,另一只则用于防守或反击。
“但是反过来思考,看到名单以后那帮家伙会对我们放松警惕,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进行奇袭;初期情报量极度不足的情况下,也需要能进行侦查和及时撤退的先锋。”迹部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另一位忍足。”
“……为了更好区分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作为回应我也会叫你小景的。”
“不许对本大爷使用那种称呼!”
“我这边也已经有作战的计划了。”观月轻捻自己的发丝,他选择了有记忆功能的弹性枕头,这种枕头的特点是轻便且结构独特,能够迅速恢复形状,“待会儿比赛开始的时候希望能给我自由行动的权利。”
“哼该说不愧是你吗?那就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吧。”
“不二真弓同学,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好,祝您武运昌隆。”算了,事到如今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了。
至于我们的boss迹部同学,不用说,任务就是镇守大本营,因为地图上标记了这个房间有几个补给箱,而且设施舒适风景优美,一定会沦为兵家必争之地。
“宇贺神,那你呢?”
我想了想:“我并没有特别的计划,但是看样子防守的人是不是少了点?迹部同学一个人不安全的话,我可以留下来保护你。”
“到底是谁保护谁?”他瞪了我一眼,“本大爷不需要你瞎操心,这个房间已被我设下重重陷阱,需要很复杂的密码才能解开。”
“哦?是什么密码呢?”
“需要回答问题:魔镜魔镜,谁是在场最英俊潇洒的人?”
“哇,当然是那个让人花了半天时间才弄明白密码的人!真是太聪明了,谁都不如他!”我面无表情地鼓鼓掌,决定待会儿会蹲在门口偷窥到底是谁会答不出这道题的。
“哼,那是自然——算了,既然什么都没想好,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吧。毕竟有你在这里,少不了送上门来自取灭亡的蠢货。”
“您太夸张了,我又不是织田市。”真正的战国第一美人另有其人。
“对自己更有自信如何?我的眼力是不会出错的,不是阿市至少也是特洛伊的海伦,”他朝我笑了一下,举杯动作干净又帅气,“The face that launched a thousand ships.(使千艘战舰齐发的美貌)”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72.[072]
“到底是谁分的队伍?”照枝苑子,对着分组名单,偏头痛中。
“苑子在烦恼朋友的事情吗?不过说实话我也很担心真弓和皋月。”偏偏丸井文太还作出一派天真的样子,真令人火大。
“文太,苑子这个表情的意思是‘事态很严重’,不仅不是在担心那两位,反而是在想怎么对付她们。”柳莲二翻译道,“最好让她安静思考一下。”
“对付谁?!”丸井有些惊讶,“难道不是应该思考怎么打倒C组和D组比较好吗?幸村和真田打我们的时候可不会手下留情。”
“嗯,我大概能明白苑子说的,为什么需要重点关注一下她们两个人。”柳莲二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总结了一下迄今为止从这两个人身上收集到的数据。
【水见皋月,一年A组班长,中学时期是田径部核心部员,二年级的时候参加100米、200米、4x100米接力这3个项目、其中个人战全部冲进全国大赛,以100米12秒33的成绩拿下了冠军,荣获“疾风皋月”的美名。高亮:曾把恶魔状态下的赤也君直接击杀并拖走。缺点是害怕麻烦、不善于沟通、不喜欢强烈竞争;可能采取的战术有:灵活游击、意外奇袭、与“浪速之星”忍足打速度配合。】
【宇贺神真弓,一年C组成员,无所属运动社团也无大赛参赛记录,各项数据由于技术原因存在各种缺失项,可以获得的情报只有:精通弓道、剑道、对其他运动也能很快上手;个人魅力不可小觑,绯闻对象有男有女,分布于其他各组。高亮:精市的“剥夺五感”对她似乎不起作用。缺点是心肠软、不太注意细节。可能采取的战术:与其他组建立外交、靠“话聊”为队友争取时间。】
“对付她们两个不是很简单嘛。”丸井自信开口,“皋月的话直接往她手里塞款乙女游戏,她能给你彻夜通关;真弓那边……只能由我来拖住她一直聊天了,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的话,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她们两个人的可怕之处无法用语言形容,怕就怕那种意料之外可是情理之中的展开。”苑子叹了口气,“总之,相信我的直觉,这两大女战神会是影响比赛进展的关键。”
柳莲二安慰她:“我们能掌握的也只有眼前的事情。先按原计划展开吧,水见同学那边,因为她不擅长应付像精市和弦一郎这种领导类型,我们先把这些人往她那边诱导;宇贺神同学这边……”
“各位,久等了。”这时候柳生比吕士出现了,“比预想稍微多花了一些时间,但是效果还不错。”
“晚上好啊大家。”穿着睡衣的神秘黑发少女堂堂登场,露出招牌微笑,向所有人送上一记wink,企图让世间万物都沐浴在爱的光芒中,“宇贺神真弓desu☆”
霎那间,照枝苑子听见了自己那脆弱的神经嘎巴一声折断的声音。
“丸井文太。”
“末将在。”
“立刻实施天诛。”
“得令。”
“你舍得吗?”少女咚地一下把身体靠近丸井,用伪音嗤笑说,“真的要动手吗?”
“喂,别靠过来。”丸井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我被孤零零地丢在B组,而且空调又很冷……”
“你这家伙别用真弓的脸说出这种台词,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打你!”
或许应该联系一下幸村,问问他愿不愿意收留一下这两个贵物。
“莲二,柳生,给我把这两个人……”苑子刚想下达命令,却发现这边也是剑拔弩张,“你们两个在这里互相瞪什么瞪呢?”而且完全看不到你们二位的眼睛在哪里。
“作战部署方面产生了一些分歧而已。”柳抬起头,用那种惯有的淡然语气回应,“苑子是我们的大将,需要有个守护在旁的人,而本人是军师,这个任务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交给我。”
“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情况有点复杂,还涉及到前段时间的绯闻事件,苑子需要更好的保护。”柳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我是被指定的侦探,陪伴当事人也是我的义务。”
“只是陪伴也不够,偶尔也需要有人站在她的前面,替她挡下危险。”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句话如果是由你说出来,是不是稍微有些缺乏说服力呢?”
再问一次,到底是谁分的队伍?苑子不由得为这种没有天理的事情而出离愤怒。
“够了,全都给我停下来——否则我就把你们这群Konkonchiki一起丢出去!”
全场瞬间寂静无声。
“不懂就问。”丸井举起手,“Konkonchiki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炸鸡店的名字。”
“是江户时期的骂人用语,现在多使用在歌舞伎表演中。但还是不文明,不推荐大家使用。”柳莲二百科只上线了几秒,就在女王的威压下马上做了噤声的动作,“马上闭嘴,您请接着讲。”
“我已经决定了,丸井和我一起行动去追击皋月和真弓,你们两个吵架的人一组去想办法搞定D组,至于你,”苑子本想保持无情冷面,但是看到朋友的脸语气只能下意识软化,“这位……宇贺神假弓,扰乱敌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不觉得幸村会上当。”
“嗯,能骗过精市几率只有3.24%。”柳继续补充说明,“顺带一提,不二君的概率大些,有4.47%。”
“……就没有更好一点的消息了吗?”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的几率都在60%以上,最高的是弦一郎,高达96.53%。如果是在宇贺神真弓受伤需要帮忙的设定下,说教一番但是伸出援手的几率将会是——”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99.99!”
……
夜幕降临,天空中的月光如银色的刀刃般割裂了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世界的重心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此刻,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启动——枕头大战的序幕,终于拉开!
【观月初与木手永四郎结成联盟。】广播播报了这则通知。
观月那家伙动作真快啊,好,我也要上了。
忍足谦也率先出击,他急速穿越长廊,身体低伏,背部弯曲,双臂自然下垂,准备随时出击,就像一只准备猎杀的幽灵般悄无声息。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有人和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眼神瞬间交汇。他们的视线中,没有战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奇妙的默契——这不是冤家路窄,而是——
“忍足侑士。”
“忍足谦也。”
“——给您拜年啦!”
“才不是啊喂!”忍足侑士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话说,在这种恋爱小说里为什么要横插丨我们这种兄弟组合的即兴漫才?画面都不唯美了。”
“别这么说嘛,你看,立海的天才、青学的天才都已经领上剧本了,你身为暗藏火热斗志的冰帝的天才,怎能只是袖手旁观?!如果厚着脸皮挤入,说不定能靠一些诸如‘唯一的眼镜角色’成功上桌……”
“以上是谦也的一家之言,不代表本人立场,幸村君的网球飞过来的时候请让我先行避难。”忍足侑士灵光一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家没有发觉这本恋爱小说大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角色差别化完全没有体现。你看,幸村君和不二君都是双鱼座,不二君和丸井君都是天才,丸井君和幸村君都是立海的学生,这是什么可以消消乐的三人组?我看作者肯定早已黔驴技穷。”
“那要怎么办?!有没有天降神兵能来救救这本已经陷入瓶颈的平庸之作?!”忍足谦也抱头大喊,“拜托了!真的快救命!”
“四天宝寺的天才财前君此时此刻就在后台,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把他请出来好吗?!”忍足侑士起势,“宇贺神小姐请看这边,双鱼座、B型血、喜欢的类型是可爱天真善良的女孩。”
“哎……等等,这个描述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好像不是小光吧?”
“对,我介绍的是谦也你的个人档案。”
“不妙!你快看那边!幸村的网球、不,是枕头飞过来了啊啊啊啊——”
忍足谦也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卡车撞到一样,直接摔倒在地。他摇晃着脑袋,半天才从地上爬起,胸口还传来剧烈的喘息。刚刚的那一击,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木手永四郎击杀 忍足侑士】
【白石藏之介 击杀 忍足谦也】
“我说你们,挡在路中间说漫才真不讲文明。”白石不满地发出抗议,“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对不起,小藏,下次一定。话说回来……”忍足谦也因为激动声音有些颤抖,“观月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你这是在背叛B组吗?”
观月看向他,露出一副标准恶役的笑脸:“哎呀,忍足侑士君,原来是你,我都没看见。抱歉,良禽择木而栖,我现在已经在替D组做事了。”
“这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无须多加解释,按照规则,刚才那句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忍足小弟。”木手的眼镜闪过一缕幽幽的反光,“观月,你的情报果然可靠,接下来就靠你带着我们直入B组的豪华大本营了。”
如果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迹部景吾和宇贺神真弓可还守在那里呢!
“可恶!”忍足谦也低声咒骂,抬头望向远处一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难道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吗。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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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听到了一道冷静而温柔的声音:“辛苦了,好好休息吧。”但还没等他看清是谁,一抬头那个人就不见了踪影,就像一阵轻轻吹过的风。
“不愧是不二君,这就是身为主要男性角色的魄力吗?决定了,哪怕败局已定,我也会支持他的。”
“什么?特意留下来安慰我们的人居然是不二?”
“谦也,算了,看你这反应速度,除了去超市抢折扣,估计没别的能快了。”
眼前就是B组的大门了,眼前是厚重的铁门,木手的手指在密码输入框上轻轻滑动,果然如同观月给出的情报一般,出现了那个问题。
【魔镜魔镜,谁是在场最英俊潇洒的人?】
“迹部还是这么恶趣味,这么明显的答案。”木手扬唇一笑,手一抬,自信输入【Atobe Keigo】,结果传来密码错误哔哔哔的提示音,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他轻咳两声,“可恶!观月,你来。”
这个任务最终还是落到自己的手上了吗?观月初面无表情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算了,已经很糟糕了,不差这一件了。
“好,我来看一下呢~嗯?好复杂的密码哦,让我姑且试一下吧。”
他的手指刚要打下第一个字母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对他说——
“真的要那么做吗?”一回头,是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只是里面有不加掩饰的愤怒和轻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不二周助君。”观月笑意不减,对于一直以来的宿敌说话并不用太客气,所以他的语气带着挑衅,“明明身为D组的人,现在是想要来阻止我吗?”
“并没有,想做什么事情都是你的自由。只是想告诉你,”不二用冷酷的目光和语调不容置疑地向他宣布,“如果打开了那道门,我就会有充足的理由必须打倒你。”
真高傲,可这正是他会说出的话,每当正义的不二周助出现时,总会把他反衬得像一个十成十的坏蛋。观月干脆地将本能的反应强压而下。他只是嗅闻着充溢花香的纯白恶意,发出了那种轻微的、倒吸了冷气的声音。破碎的心在胸腔内隐隐作响。
“是吗?那我就要偏要打开它,如你所愿。”
ATOBE KEIGO SAMA,不仅要全大写,还要加上敬称,进入这道门的人必须心悦诚服地承认他的帅气,否则就会被永远拒之门外,这就是那位冰之帝王真正的目的!
观月初不是不二周助,也不是迹部景吾,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次出场机会,所以必须忠实地演完属于自己的剧本。
升入高中不久后,他在一个春日傍晚特意去日比谷公园某处无人留意的角落悄悄放了一束蔷薇花,然后两手合十,双目微合,虔敬地为自己的未来小小地祈祷了一下。走时还不忘四周打望一阵,确认没有陌生人看到自己这样害羞的举动。在封闭的电话亭里和家人通话说明并重申了自己假期不准备回山形老家的意愿后,他踮了踮制服鞋的前跟,挂断电话再深呼吸三次以平复适才激动的心情。其实也很想家,可是理想和抱负更加重要。圣鲁道夫在强手如林的关东地区并不算得出众,他精心设计的剧本总是出现偏差,大都会的忙碌持续不断地挤压着他日临极限的承压力,最后他能够尝试的事情便是成长。
从前他只是把队友当成剧本的一部分,现在却害怕角色不二裕太哪一天转学了。
从前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夹枪带棒,现在总不自觉去关心他人的感受。
从前回答理想型的时候,总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现在变成了“信赖我的人”。
他打开了那个房间,待D组的三位成员全部走进,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虽然迹部制定了战术,但是待会儿比赛开始的时候,真弓小姐你可以带着他先离开这里吗?”
少女想了一下:“是和观月同学个人的战术有关,但是你害怕迹部同学不同意对吗?明白了,交给我吧。”
“你……你真的很善解人意……”他抬起头,正想说点别的什么,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手腕处的蝴蝶结。
“好像有点松了,打起枕头战的时候会很碍事吧,我帮你重新系一个又好看又结实的好吗?”
也许人心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幽秘,在这位少女身上不难找到当世所常见的诸多美德,理解与温柔的议题是如此的俗套,可为什么它还像是明亮闪耀的星星,映照在他下着小雪的生命之中呢?
“好,谢谢你。”
“不客气,我会等观月同学平安回来,我们一定能赢。”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有你这句话,虽然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但是观月初拼了命也要将胜利拿下。
他转身,将门落锁。
73.[073]
不好,是圈套!D组的三人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接二连三的枕头像雨滴般突然从打开的天花板中倾泻而下,随着扑通扑通的声音,瞬间布满了地面,他们不得不跳跃躲避。
“哦?原来如此,这就是观月君的计划吗?先佯装背叛,然后把我们引诱到这里进行围猎,就算我们能凭借日常训练出的速度逃过一劫,枕头雨的重力与混乱也将会困住我们所有人。”名侦探白石内藏助这个时候还没有放弃他的推理,“只可惜,早已被我看穿……啊,小心!”
“嗯哼哼,我当然知道会被白石君你看穿了,不过其他人无所谓,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这个家伙!”
就在这一瞬间,观月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迅速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弹性枕头,动作迅猛且精准。枕头在他手中轻轻翻转,他毫不犹豫地挥手,用力一甩,枕头飞快地朝不二周助砸去,后者微微一笑,轻轻偏头——
枕头,直接命中了身后木手永四郎的面部。
【观月初,击杀,木手永四郎】
“啊啦,砸错人了。”是缺乏诚意的道歉。
“太好了,不二君,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啊!”是幸免遇难的欢呼。
“白石你这家伙……我也是你的队友吧,下次一定会请你吃苦瓜的。”是倒地之后再起不能。
“那么,就要践行我的承诺了,你由我来打倒,准备好了吗?”是重整旗鼓的清算。
观月初觉得,利刃一闪间,他那可笑而短暂的美梦就要像清晨蔷薇花瓣的露水一样随之消失了。
在这无神无光无望之绝境,忽然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打破了沉寂。风中飘散着深红色的花瓣,清冽的气息仿佛能洗净心中的尘埃,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降临。他惊愕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道坚定的身影突如其来,悄无声息地切入战场,站在他的面前接住了那致命一击。
这时,宿命般的光源打在了她的侧脸上。
“真、真弓小姐……”
“是我。”少女笑道,“让你久等了,观月同学,不好意思,我们并没有撤离,因为不能让你一个人被落下啊。”
天地间的声息骤然停息,所有的生灵都如同被施下了咒语,静静凝视着她。无数的星光在这位神女的身周飞舞,宛如追随她的使者。
“Ave Maria, gratia plena!(圣母玛利亚,充满恩典)”他于是感受到了体内久违的力量与希望,目光坚定,望向前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迷失!“……对了,这个玫瑰的品种有点眼熟,好像是迹部君等会儿入浴要用的花瓣对吧?”
“啊?啰嗦。”此时的窗外,夜色已深苏,薄云笼月,那位坐在王座的少年也在一片光环中华丽转身,“一个人擅自决定这种送死的战术,观月,你脑袋坏掉了?”
“我凭什么要被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偷偷按鼓风机给女主角吹玫瑰花瓣的迹部君这么说呢?”
“鼓风机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本大爷没有按。”
“按了。”
“没有按。”
“按——了——”
“真是的,到底在干什么啊?”一时找不到任务的白石只好在迹部的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话说,现在是要怎么打?三打二吗?”
“哼,你还真是看不清情势啊白石内藏助。”迹部小五郎用Insight观察了一下战场,轻笑了一声,“是一对一,世纪大战,宇贺神VS不二。”
不远处,面带微笑的两个人相对而站。
“真弓,可以请你让开一下吗?”不二再度拾起一个枕头,拍了拍,“稍微有些要了结的事情。”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她护在观月的前面,寸步不让,正如一位孤高圣洁的骑士。
“请问非要在我面前袒护他吗?”
“是的。”她重新站好,举起弓箭一般的发射枕,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只要你动一下,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射。”
“你知道这不是明智的做法。”他说,只是在陈述事实,表达纯粹的疑惑、礼貌的建议,“真弓,我不想——”
“请不要动。”真弓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话音压低了,更沉重,像是一个警告,蕴含下定决心的紧绷,“我的箭,百发百中。”
不二笑了一下,体会到了一种奇怪的满意,就像被她此刻旁若无人的注视所充盈一般:“有意思,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一时之间,针尖对麦芒,两人恍如置身无人的凄美废墟之中,凝视着邂逅与分别的宿命。
“两位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原来如此,观月用手在胸前画下十字这一切的争端,竟是因我而起。观月初此刻觉得命运是如此弄人,他正如纳撒尼尔·霍桑笔下《红字》里的海斯特·白兰,终其一生都得在胸前佩戴红字,这难道就是……他的原罪吗?今晚月亮也会哭泣吧!流下星光般的泪水,泪湿的脸颊染成银色,以云朵拭干。
“请不要再为了我而争吵!”话音还未落,就被一个枕头精准击中面部,他向后倒去,正如一颗流星义无反顾地扑向黑暗。
在那一刻,真弓睁开眼睛,视线与箭头重合,决然无畏。她的手一松,弓弦震动,弦音响彻,箭便破空而去,瞬间插在了不二心脏的位置上,他躺了下来,用柔和的蓝眼睛看着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像雪花一样的白色羽毛和赶紧跑过来查看状况的人,脸上带着笑容,怀里还抱着一个笑起来三瓣嘴的小熊玩偶。
【不二周助,击杀,观月初】
【宇贺神真弓,击杀,不二周助】
“没弄疼你吧?这个是我在宝箱里找到的特制的武器,其实是可以直接拔下来的。”
“没关系,留在我身上才更有战利品的感觉对吧。”他笑笑,“是我输了,真弓,你很厉害。”
“知道我的实力就好。这个房间空调太冷了,先盖上毛毯吧。”
“真体贴呢。”
“这叫胜者的风度。”真弓顿了顿,“那只小熊……”
“在宝箱里找到的特制的武器哦,想要拿回去跟家里那只‘小助’做个伴。”他压低声音,把那只小熊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替它掖了掖被角,“晚安,小弓。”
“……别随便给人家取这种名字吧?”
眼见此景,另一头的观月初摇摇头,明明赢得了对战不二的胜利,但不知为何……他若有所失,觉得像是失去了纯情,失去了骄傲,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仰躺着,怀着不甘心的心情喃喃说出了西拉诺·德·贝杰拉克的台词。
“这样就好,我这辈子注定要供给别人粮食,自己则遭人遗忘。”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在自己的身上,是另一张毛毯,“我、我也有吗?!”
“当然啦,难道观月同学想感冒吗?”真弓疑问道,“也要帮你找个什么抱着睡觉的玩偶吗?”
“没没没没关系……那个!不不不需要!谢谢你。”他叫住想离开的她,“其实,我有事情想要和你正式道歉。”
“嗯?是什么事情呢?”
“那个,对不起,虽然不是我写的帖子,消息来源也不是我,但是我确实参与了关于真弓小姐的八卦的传播……”他坐起身来,认真说道,“给你造成困扰了,真的非常抱歉。”
“那消息来源是?”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搅弄着自己的前发:“是我在公共浴室的温泉里偷听到了立海的丸井君和仁王君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真弓做了一个思考的动作,“可是这件事情真的让我很困扰,所以我不打算这么简单就原谅你。”
“这也是应该的。”他手按胸口,说完他的台词,“只要能让你开心,任何的惩戒我都愿意承担。”
“嗯,要给我写1000字的检讨书,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可以吗?写完要寄到我家里来。稍等我一下……”
“哼,真是的,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旁边的迹部递过去一支钢笔,“勉强借你一用,别写歪歪扭扭的字。”
“迹部同学?谢谢你,幸好我的书写还看得过去,不至于辱没您的宝物。”她旋开笔盖,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字,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哇,还是金灿灿的墨水呢~”
“……少说废话!”
写好以后,她把它交给观月:“这是我的通讯地址,如果检讨书写好寄过来的话,我过年就会给你写年贺状回礼。这个交换可以成立吗?”说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真的吗?其实也不用费心专门给我书写,会弄脏你漂亮的手的。”
“哈哈哈,没关系,我的工作之一就是给人写字,被墨水碰到已经是日常了。”她笑得更开心了,“再说,不是观月同学先说的,想和我成为笔友的吗?”
“啊,你还记得吗?”他郑重地用双手接下那张纸,“那我就收下了。”
下一秒,他平移到了某个人的面前。
“哎呀,这是真弓小姐的通讯地址~”
晃来。
“是她主动赠予的。”
又晃去。
该人对着他浅浅微笑了一下,接着只见一道光风闪过,那张承载着友谊的纸张顷刻间变成了碎片状。
“怎么办?现在,消失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二周助我恨你!我将一辈子都恨你!还来!请你马上赔给我!”
……
“真受不了这群人。”迹部呷了一口红茶,“还要我参加什么枕头大战,真受不了。”
“说着这种话,我看你玩得也挺开心的。”白石兴高采烈地建议,“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联手一起成立推理联盟?大家可是对我俩的组合寄予厚望啊!”
“不要,听上去就像被你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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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犯傻,本大爷现在没那个兴致。”
“别这么说嘛,”白石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摆了个pose,“我向你保证,绝对是,Ecstasy~”
“就那个姿势,是最傻的。”迹部皱了一下眉头,“话说白石,你脚下……”
“怎么了?”
“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踩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穿着企鹅花样睡衣的少女,脑袋朝下,她静静地趴在地上,仿佛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精密机械,突然间,少女的手臂像是痉挛般抬了起来,笔直地伸向前方。
“吓!”两个人惊得后退三步,“女、女鬼?!”
“那不是女鬼,是不是我们B组的水见同学?”真弓赶紧跑过来,轻轻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别在这里睡着了,快醒醒,我送你到沙发上吧,那里更舒服。等等,先把我的外套穿上吧……”
她的眼睛轻轻睁开,最初的目光是空洞的,仿佛在寻找某种连接。
【编号:37451,水见皋月,系统启动……】
【检查模块:基础功能启动……完成】
【警告:情感波动超出预期范围……错误】
随着最后一条指令的加载完成,水见的瞳孔迅速聚焦,似乎是对外界的一切信息作出了即时反应。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传感器中的数据急速波动。系统没有预料到的情感反馈开始产生,不是正常的冷静,而是某种异常的激动状态。
【情感反馈异常:愤怒值增加……没有足够的算法来应对“起床气”这一情感波动。】
【系统自检中……检测到过量压力输入……冲突触发……解决中……】
她站起身的动作并不那么优雅,每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某种不协调的力量。脉冲信号错乱,原本流畅的反应被突然的愤怒波动打断,反馈回路中的数据被错误地传递。她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抖动,带着一种异样的紧张感,机械的动作中似乎潜藏着即将爆发的冲动。
【情绪波动过大,情感模块正在尝试抑制……抑制失败!】
“请问,从刚才开始是哪位一直在踩我的脚?好几次了,很疼。”
“是他。”迹部和真弓立刻齐刷刷地指向白石。
【警告:暴走模式启用……系统无法强制终止……】
【情感反馈:对[对象不知名字的黑发少女]亲近感上升……微笑概率增加:72%】
“喂喂喂喂,等等,这要从哪里吐槽。”白石慌忙摇了摇头,“不,同学,请你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故意,宇贺神同学,帮帮忙吧。”
被真弓用非常怜悯的眼神看了。
【水见皋月,击杀,白石藏之介】
“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死掉,说好的单口相声呢。我可是做好了整场比赛全力搞笑的准备啊!”这便是,白石内藏助侦探,最后的退场。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加了宇贺神真弓一个人的好感度?!”
【系统检测:情感控制模块失效……暴走状态加剧】
【警告:情感模块严重超负荷,暴走模式无法关闭……等待重启】
“喂喂,宇贺神,你赶快把这个人形兵器关掉!要不然整个酒店都会爆炸的。”
“迹部同学,好、好的,我看看,开关、开关在哪里?”真弓握住她的手,“水见同学,冷静下来,抱歉,我们把你吵醒了。”
【情感反馈:接收到安抚信号……情绪波动开始下降】
【模块稳定中:暴走信号清除,系统重回平衡】
【温暖信号接收中:情感稳定指数上升】
【情感修复中:社交模块完全同步】
“不,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我的起床气有点大,希望不会吓到你。”
“完全没有!你刚才的身手,很帅气。”真弓想起来,“简单跟你解释一下,其实我们在进行枕头大战……”
“没关系,可以省略这个步骤。”水见点点头,“刚刚我还在赤也的房间里睡觉,现在醒来周围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进行着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行为,还被强加了仿生人这种意义不明的设定。除了是在梦境里,没有第二种说法了。”
“可以的,当成是做梦也没关系,这样你就不会有多余的压力了。”
“既然是在梦境里,那就随我心意了。请问,我能凑近一些和你说话吗?我想看清你的脸。害怕你觉得我太失礼,所以刚才一直没好意思说。”
“可以。”真弓微微侧头,看着少女的面庞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不过,莫非……你是?”
“嗯,深度近视,而且有点脸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远的距离看的话,大家都会是移动的马赛克……现在可以看清了,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
所以大帅哥白石藏之介也只是区区一块白色马赛克吗?更加怜悯了。
74.[074]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水见皋月同学。我们之间的初见是某个放课后的下午,我走在海岸边缘,突然听见伴随着木吉他的歌声,我认出了那是《日が落ちるまで》的旋律。春日最后一束艳阳从海平线的那一头穿越整个海面,斜映在少女的脸上,她的剪影淡得随时都要消失,哼唱出的音符像潮水一样裹挟着湿润的气息向我奔涌而来。
于是我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听完了全曲才离开,经过她的身边的时候悄悄放了一枚形状很奇特的贝壳,像是一朵未完全绽放的花,那种感觉跟她的音乐很像。
在海边和我共享放学时光的人是她,以尼亚加拉瀑布逆流的气势仅用一秒钟就击败白石的人也是她,也许我早就知道这位少女是拥有神技的。
“这么说感觉自己好冒昧,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好像美代。”只不过她没认出我而已,不过,没关系,像这样擦肩而过的情谊,或许有种特别的浪漫吧。
“请问美代是谁呢?”我问。
“是我在游戏里的朋友之一,将占星作为生计,喜欢提供八卦情报,是学院里的不思议酱。”
哎?从人设和功能上来说,本人确实是这种设定?于是我很有兴趣地追问道:“结局是怎么样呢?”
“最近的结局是和我结婚了。”她向我详细介绍道,“有个隐藏的路人甲男角色自己平平无奇还要求女主当上百合女王才能有后续,受不了,所以在这周目我一怒之下就和美代告白了。我们的友情现在已经变质了,用‘妻子’来称呼才比较正确吗?”
这时候大门再度被推开——
“结婚?结什么结?!”苑子突然冲了进来,眼睛瞪得比平常还大,伸出一只手指,指向我和水见,语气严肃得像是上法庭,“停!你们两个不可以在一起!”
“你,”她指了指我,“和我是已经交换戒指的关系,不准把我给忘了,如果你敢再看别的女孩子,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还有你,”她指了指她,“死宅女,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出现?我可不想被除了你以外的人打败……听到了吗?”
“哎,一边是命定知己,一边是一生宿敌,”一同出现的丸井文太做了个拿起话筒的动作,“苑子大人究竟是在吃哪边的飞醋呢?请各位观众千万别转台!”
“你啰嗦了丸井,我看你也想被我一顿痛打是吧?”
“别别别,我的名字可没有‘柳’字……哎呀,别瞪我,我是您最忠实的队友!”又做了抱头的动作,装作提醒的样子实则是在转移矛盾,“而且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苑子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向大家说出了她的大计:“比赛进行到现在,我们立海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被淘汰,应该先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然后再搞内斗。”
“Make Rikkai great again and again!够天才吧?”
“很精彩的计划哎!可是这样会把迹部同学排除在外的。”我有点不忍让神圣的冰之帝王的面子随之蒙尘,于是伸出右手向他发出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共赴战场!”
“宇贺神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谁知他根本甩都不甩我,“从最一开始……本大爷就这种愚民之间的枕头大战毫无兴趣,你们等下安静点,别吵到我。”
于是,我们就这样被驱逐,算了,跟不懂枕头大战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接下来才是好戏上演的时刻。
在危机四伏的酒店走廊,空中弥漫着黑暗势力的气息,怪物们如同洪水猛兽般侵袭而来,仿佛一切都将陷入绝望。但就在这时,有四个人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渐显现——她们的登场,带来的是希望与力量的冲击!
队长(代号酸甜炸春卷,立海的冰霜女王): “胜利,只有一个!中华战队——集结!”
第二号队员(代号常温烧仙草,立海的暗杀专家): “命运并非掌握在偶然之中,而是由我们决定。”
第三号队员(代号麻辣煌煌焰烤特制猪肉炒饭,立海的天才少年): “无论黑暗如何吞噬光明,我们必定以奶油燃烧这片天空!”
第四号队员(代号虾仁馄饨面,立海的绝命猎手,也就是本人): “我们是地狱的裁决者,是终结一切的死神。”对了,看到我发带上的小恶魔角角了吗,哼,这可不是我的装饰品,是我的动力能源装置!
队长(举起双手,能量开始汇聚): “用最强的力量,摧毁一切邪恶!”
全体战队员齐声: “中华战队——无敌!”
抑扬顿挫地念完台词,我们顺畅地一蹬大门,鱼贯而出。
伴随着仿佛是爆炸一样的声音,在我们面前爆出一股白烟,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枕头山在那一击的威力下直接倒下,枕头瞬间土崩瓦解纷纷滚落,几乎堵住了一半的道路。
喂!是谁在出场,竟敢抢走我们的风头?!而且这个破坏力几乎是我们加在一起的总和啊!
是真田同学,和其他我还没来得及认识的选手,全都跟我们不是一个吨位的,哎呀,好像走错赛道了呢。
其中真田摔倒在地板和一片水枕头之中,看起来摔得倒也不疼,但那一刻,他的睡衣T恤一下子被水的冲击力撑了起来,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肌。他的动作虽然笨拙,却也让人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当时,我明白的事实有以下四点。
第一,胸肌的自然暴露。说实话,当你正专心致志地耍帅,结果突然瞥到同龄男孩子的胸肌暴露出来。明明是平常无害的场景,谁能想到那一秒就变成了大脑短路的开关?严正声明,不是我要看的,是突然就这么出现了,不请自来,很冒昧。
第二,胸肌的无辜炫耀。真田的身材大概就是那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存在。宽阔的肩膀,流畅的线条,宛如山脉的轮廓一般带来的强烈安全感,放眼整个立海,无人能出其右。“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这么强”,这就是立海的皇帝真正的可怕之处吗?!
第三,胸肌的误打误撞。可耻的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把视线移开,每个人的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看。
“你们大家在干嘛?”丸井语带不满地提醒我们,“尊重一下我们的副部长吧!”
苑子:“别吵,我在背元素周期表。”
水见:“勿扰,我在研究二项式定理。”
那我呢?“我、我在复习世界史,嗯,现在已经看到英国的工业革命的部分了。”
第四,胸肌的突然消失。说实话,真正的尴尬来自于——下一秒它就没了。我们中华战队还没从那个突然显现的事物所带来震撼中缓过神来,它的主人就已经穿上了外套并大骂我们“群聚在这里看什么呢”。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真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视线始终放在我身上,表情凶得像大正时期专业收高利贷的人士:“仁王你小子,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
什么意思?仁王指的是……我?
在他的咆哮之下,其他人也纷纷朝我怒视过来。
“就是他,把我们戏耍一轮以后就马上消失了。”
“狐狸妖怪就不要假扮成六翼天使了,给我把假发拿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苑子一声令下,“防御,保护虾仁馄饨面!”
话音刚落,对面就操着各种各样的枕头蜂拥了上来。我用力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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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朝我脸冲过来的几个,随后纵身跃起跳出包围圈。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在我身后就是墙壁了,我会被抓住吗?然后尝试逃跑的我会被绳子绑成大闸蟹再倒吊到阳台上示众,最后被慢悠悠地点上一把火。不,那种情景太可怕了,可不能让你们如愿!
这时丸井冲过来挡在我前面:“绝不会让你们动她一根手指头。”说完沉稳地吹起了口中的草莓口味泡泡糖。
“丸井!耍帅也要看场合。”真田捏响指关节,“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还是你觉得一个人的觉悟足以承受我们大家的怒火?”
“天才是绝对不会看错自己要保护的公主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大人,特制炒猪肉焰烤煌煌麻辣饭誓死追随您。”
“小文……”好感动,“可是你的代号是不是说错了?”
“是特制炒猪肉……不对,是煌煌麻辣焰烤特制炒猪肉饭,也不对……求求你放过我吧,太饶舌了。”他摆出让我看不懂的起手式,“总之,这里由我来拖着,你抓住机会赶紧逃跑。”
苑子(围观,鼓掌):“本来以为你的作用相当于《霹雳娇娃》里面的Bosley,没想到还有这么血气方刚的一面,做得好,今晚就杀杀这群人的威风。”
水见(围观,鼓掌):“丸井,刮目相看了,但是开学以后数学作业还是要按时交。”
“两位小姐,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赶紧去调查一下仁王那家伙死哪里去了——不过,班长大人,回去得先看看我的数学课本在哪里,我想应该是在床底……”
现在不是关心数学作业的时候,再不想想办法的话,就……万事皆休了!
我盯着苑子,她的秀发飒飒,朝我莞尔,只说了句“快跑”,接着便反手一按,走廊立刻没入一片黑暗。
还在犹豫什么,现在正是良机。我马上沿着墙壁快速移动,就如是潜藏在热带雨林深处的奇异生物般,然后蹲守在某个角落里用水枕头布置陷阱,并用我的发射枕瞄准范围内的猎物,坐等反攻的时机。
苑子、小文,还有水见同学……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重生归来,这一世,我发誓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惨痛代价。手握重权,身携异能,看我如何我步步为营,将敌人一一铲除!
突然,黑暗中我突然听见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哎呀”了一声,吓我一大跳,准头也微妙地产生了偏差,从回声来听,射出的箭应该是插在了墙壁上。
在这个环节我已经射出两箭了,按照远程投掷的限制次数来算,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就在我举起武器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道身影迅速接近,是熟悉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的心砰砰在跳,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精市,是你吗?”我有些犹豫地问,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力量不大,却足以让我感到安心。然后,紧接着的,是那个声音:“嗯,是我,真弓,我在这里呢,别害怕。”
老实说,黑暗中的重逢,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即使看不见彼此的脸,心里依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幸村轻轻一拉我,似乎要把我固定进自己的怀里。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脑袋一片混乱。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听到他微微加重的呼吸,寂静安宁的空气,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真弓。”他按上我的肩膀,鼓励道,“进房间里稍微等我一下,关上门,不要看。”
“可是你一个人……”我犹豫着不想松开手。
“一定要等我回来。”他用手掐了掐我的脸,虽然看不见,可是我感觉他好像在笑。
75.[075]
枪响之后,没有赢家,起码听到了五声惨叫,来自真田的动静还响了两声,如果这里引用宝可梦的世界观,我总有自己是刚刚放出了一只超梦的错觉。
神明在上,本人乃知名的和平主义者,就连苑子也说我宝可梦搭档十有八九是波克基斯,所以,我的搭档,如光源氏般天真无邪的幸村精市同学一定是出去做好人好事,劝架了……吧。
八月的最后一个静夜,亥时三刻,灯光和空气重新运转,于是热势已退,暗紫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湿冷的月亮,站在我面前的幸村像刚淋了雨回来,那一头微卷的碎发湿透,垂落在额前,几缕水珠顺着发梢滑落。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今天泡了温泉,脑袋本来就有点昏昏沉沉的,再加上刚才又不小心被水枕头溅到了。”他的声音像飞坠的蝴蝶那样翩然落了下来,像一块湿答答的、黏在我身上的棉布,“真弓,我有点冷……”
正确的做法分明就是捡起一个枕头往他身上招呼一下然后拂袖离开,可是我没有这么做:“那你可别感冒了,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哎,我好容易动了恻隐之心。
没想到他还不满意,轻轻伸手一推,让我坐在一堆柔软枕头和羽毛上,然后附身抱住了我:“那你呢?要走吗?”发尖还在滴水,冰冰凉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像在敲击钢琴的键盘。见我没反应,他便肆无忌惮地升级了自己的恶劣行径——直接用湿发蹭上我的颈侧和锁骨,企图让我也一起变得湿漉漉的,一阵阵痒意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哈哈哈不要闹了,我的衣服会湿。”
“那就穿我的衣服吧,任你挑选。”他适当拉开了一些距离,用手帮我擦掉脸上的水滴,一边笑一边轻声开口,“私心推荐我行李箱里的那件白衬衫,或者是,我刚洗干净的球衣?”
“现在你有点狂妄了,是忘了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对吗?”
“我会有什么把柄呢?”他看起来相当自信。
“比如,试穿迹部同学送你的那件玫瑰花衬衫的照片。”
“……我想我们有话还是可以好好说。”
我想那张照片应该是幸村氏的命脉吧,所以我赢了,轻松又彻底。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该人洗完热水澡出来了,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心有不甘地向我发动下一轮攻势。
“可是我今天拿了全国冠军。按照约定,可以讨要属于我的奖励……”话音到此结束,面前的对手极其聪明,永远知道话说到什么程度就该停下来,然后把真正的目的留给神情和心理完成。
就比如现在跟我谈判的时候,睡衣T恤必须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我送给他的项链和些许白皙的肌肤,衣摆的褶皱必须随意又不失美感地折叠,是天赋如此还是心有千机,让人禁不住在兴趣横生和懒得探究之间徘徊纠结。
但是我看到了他T恤上的英文字母,YAKI SAKANA(烤鱼),哈哈哈,到底是有多爱吃啊,好吧,那我承认,这一秒确实输给这种奇奇怪怪的可爱了。
“奖励不能由我来指定吗?”我问,这种时候必须争夺一下主动权。
“小姐你当然可以尽情提案,但是我有主见。”
“让我来帮你吹头发吧,精市。”我指了指房间里的梳妆镜。
“可以,”他几乎没怎么思考,“不过要怎么吹得由我来决定对吧。”
我就这么被他牵着来到梳妆镜的椅子前,他先坐了下去,接着拉着我坐到他的腿上,我感觉身下的椅子陷了下去,他的手环过我的腰际,从背后抱着我,接着把自己的脸放在我的肩窝上。
“就这样看着镜子帮我吹头发吧,这样就不会分开了,虽然可能会花不少时间才能吹干……”我看见镜子里映出他的眼睛和他嘴角甜蜜的笑意,“可是想认真记住这种被你照顾的场景。”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稍微侧过脸,用拥抱他的姿势环住他:“我要先从后面吹,这样比较容易吹干。”
举着吹风机的同时,我的另一只手正控制着力度,试图捋顺着他的发丝,偶尔会带过耳朵,如果想观察到他的表情变化,就可以用掌心圈住耳根,然后缓慢柔软地让他的耳朵从手心滑过。
只看见幸村享受般地微微瞇起眼睛:“好舒服,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温柔的手法。”
好高的评价,可惜在我脑海里成的是略带诙谐的影像:“嗯,我在家里也是这么给豪太郎吹毛的,它还跟你一样都是卷毛,被我摸耳朵的时候还都喜欢眯起眼睛。”
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真是耐人寻味呢。
他抬手捏了一下我头上小恶魔的角角:“是吗?可是豪太郎还可以枕在你身上睡觉,待遇比我好多了。”
“……不要自甘堕落成为豪太郎的对照组啊。”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用手摸了摸我肩膀上的伤疤:“这是怎么弄的?上次看还没有的。”
“哦,在搬应援道具的时候不小心被刮到的。”我不是很在意,“小伤而已啦。”
“可是当时一定出血了吧?很疼吗?”
“疼倒是不疼。”结痂期的伤口在他稍微有些湿热的掌心里被抚摸,让我受到刺激的手臂稍微想往后缩回,“现在倒是很痒。”
他轻轻吻了一下那个伤疤,柔声说:“幸好刚才没有让你被枕头打到,下次再有这种苦力活要叫上我帮忙。”
“你不是也不喜欢做苦力活吗?”我故意开他玩笑,“而且我怎么敢让全国冠军来帮忙呢?”
“是不太喜欢,但是如果真弓吩咐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他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而且,我身边有的是能做苦力活的人。”
“都不是部长了,怎么还敢摆架子呢?”我关上吹风机,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好,已经吹干了,所以我现在可以腾出双手教训这个人了,“还有你对真田同学好一点吧,他真的很不容易,作息这么严格的人,却配合我们一起熬夜。”
“这就能让你替他说这么多好话了吗?”他抱着我轻轻摇晃,“我才刚刚帮你报了一箭之仇,怎么一句感谢也没有,还要被讲呢?”
“好吧,我的错,”我侧过脸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现在,正式向你表达我的感谢。”
“开玩笑的,真弓,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玩得开心就好。”
“嗯,和大家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但是现在和精市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
他突然仰起头来看着我,眼神略带诧异。我也静静地看向少年的脸,就像在看镜子一样,它映着月波,是戴着绣球花环的那伊阿得斯为我多照出的一圈羽状漪纹,衔在他有些湿润的眼眶边。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此刻所有浪漫都湿漉漉地滴着水。唇间的距离微小到能卡住一片花瓣,但是我们没有来得及接吻,因为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精市,你在吗?”是柳的声音,仿佛一记当头棒喝,要是被发现我们两个人躲在这里消极怠工,那多难为情啊。可是幸村精市这个人,他居然要去开门!
“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可还在比赛中呢。”他眨眨眼,“真弓躲起来就好,我来应付他。”
“好。”没有时间多想,我迅速转身跑了几步扑进了被子里,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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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住呼吸,然后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声音。
开门声,和两个人的对话声。
“只是来和你确认一下,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仁王?”
“仁王?发生什么事了?”是佯装不知的语气,好精湛的演技。
“他现在被标记为危险人物,苑子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柳说,“他现在扮成了宇贺神同学的样子,所以有一定的概率会来找你,我只是来排查一下。”
“你说真弓?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不过你别担心,她和水见同学是一个组的,现在也在一起寻找线索,是很安全的状态。”
我的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不祥的旋律,是《歌剧魅影》里面那段十分经典的阴郁悠扬的前奏,那位会弹木吉他的水见斯汀要被真容难辨的仁王幻影带走了吗?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我彻底颤栗了!
“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感觉那个被子团动了一下?”
“是你的错觉。”我听见幸村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轻轻掀开了被子,让自己坐了进来,用一只手按住了想逃之夭夭的我,“莲二,帮我一个忙。”
“怎么了,要睡觉了吗?”柳立刻意会,“也是,今天比赛辛苦了,我会让大家把声音放轻,尽可能少从这边经过,不会影响你休息。”
“谢谢你。”
等门被重新关上了以后,我试图反抗那道柔软的压迫感:“请问现在是什么意思?我的枕头大战彻底结束了吗?”只打败了一个人,还是不堪一击的不二周助,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战绩吗?
幸村把被子盖在我们两个人的头上,这让我想起上数学课的时候我也经常像这样将书本倒扣成三角立在桌子上,幻想自己变成小小的拇指姑娘,然后躺在里面睡得天昏地暗,还不会被老师发现。可是境况不是那么有安全感,因为被子里现在空气很稀薄,我的嗅觉也由此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大,我可以闻到幸村指尖像软糖一样的味道,新换的睡衣有芬香剂的气息,洗完澡的皮肤散发出芳润的乳液香味。这些味道也同时混合着我的思绪,让我晕头转向。
“我也可以做你的对手……”
床垫陷了下去,他的体温覆盖了上来,小腿贴上我的腿肚,有一个吻就这么重重地贴上了我的嘴唇。或许我不该把它比喻成水仙花瓣,因为靠得近了才发现,幸村现在的呼吸很重、又很燥热,在强力的空调电机所调节的环境里,这股热意不顾一切地涌了上来,他的气息很快占据我的身体,任性地把这里划定为了私人领地。
“虽然我一定会输给你。”话是这么说,他却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姿态,在这个吻结束以后心满意足地在我身上不会被人看见的位置啮出了个泪滴状的咬痕以示主张。
这实在太不讲竞赛礼仪了,我佯装生气,伸手想要抱起床上仅存的枕头:“那它今晚就是我的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个反应,用手按住枕头的一角,对着我笑了一下:“一人一半。”
“谁要跟你一人一半?现在这里好像是我说了算吧。”我果断对着那个枕头的正中央部位躺下,闭上一只眼睛,“地上还有那么多,你自己去捡一个。”
“好吧,真弓大人的命令是一定要执行的,但是那些枕头看起来都不是很舒服……”他佯装不情不愿地摇摇头,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用手调整了一下我的位置,然后快速倒下,心满意足地搂着,“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这才是冠军该有的待遇。对吗?”
算了,我最后还是抱住了他一起睡着了,谁叫这个日暖风熏的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呢。
76.[076]
当我正要写最后一笔的时候,有红翅白纹蝴蝶从朝外的窗中飞进来,它并不在意我注视着它的目光,径自飞向砚台,停留在我手里的画仙纸,数秒后又振动翅膀起身,徘徊在我身边绕过两圈后,朝没关牢的窗缝隙飞去,进入日光中消失了,就像逃出了壶中天的幸运儿。
“真弓,写好了吗?”
“写好了,奶奶。”我写的是松尾芭蕉的名句“名月や池をめぐりて夜もすがら(秋月明,一夜绕池行)”,收笔以后静静搁下笔,等待奶奶的评语。
她端坐在我对面,眼神透过老花镜落在我的字迹上,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用柔和的京都腔指点道:“还行,但有些地方,还可以更精致一些。”
“名月や这几个字,‘月’字的撇和捺,若是再稍微收紧一些,就能显得更加稳重、圆润,更有满月映照之感。‘夜もすがら’这一部分,笔画很有力量,特别是‘夜’字,看得出来你用了很多心思。”她用手指划过“夜”字的上半部分,“但‘す’字的撇和‘が’的竖笔如果再自然些,就能更有和谐感。尤其是‘が’字,竖笔的尾端如果再稍微带一些弯曲感,会让整个字看起来更温柔。”
“柳同学写出来的字呢,可以看得出是受过指导、有一定基础的,而且一笔一划都很稳健,心很定,不是会被外界环境轻易影响的性格。”
柳很谦逊地说:“晚辈只不过是一介初学者,今天有幸得到了您的指导,实在是感激不尽。”
根据京都人说话永远不会开宗明义的调性,我深深怀疑奶奶这是在敲打我静不下心的老毛病,但是这也不能怪我,窗外随风摇曳的黄叶实在是勾人心魂了,我的心也许早就跟着那只蝴蝶一起飞走了。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奶奶轻轻摇了摇头:“起风了,去把窗户关起来。”
“好的,奶奶。”
我起身,轻轻走到窗前,借机从位于二楼的这个最佳角度欣赏秋景。
我们一行人为参加俳句甲子园来到京都已经是十月之后的日子了,正是树叶绿黄交替的时期,比如栎树的大型叶片是纯粹又美丽的黄色,还有野漆树那种鲜红色的叶片,整个世界就像一张展示着不同的色阶与种类的缤纷的色卡。雨季已过,河流的水流早已不如七八月那样湍急凶狠,这时的河就像一头被满足了的野兽,乖顺听话不赶不慢地向下游跑去,飘零的叶片从不知名的山中被秋风卷下,然后汇入河川。
“真弓。”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低下视线,庭院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金黄色的落叶,风吹过的时候它们会轻盈地跃起,就像翼幕一样。幸村站在蜂蜜色的天空下微笑着对我挥了挥手,他身上的浅蓝色衬衫随风微微扬起,使我那随落叶一同沉入水流的心被骤然拉回,也许是因为刚才消失的那只彩蝶,飞进了我心里那个怦怦直跳的位置吧。
“等我一下。”我对他悄悄挥了挥手,用力做了个口型,自以为很隐蔽,然后转过头,余下两人皆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我。
“初恋や灯籠によする顔と顔(初恋啊,是灯笼下相映的两张脸)。”奶奶突然没头没脑地念起了季语是秋天的俳句,然后捂着嘴笑,“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可是我还没完成课题……”我有点不好意思,脸应该还有点红,否则大家不会笑得这么欢快。
“之后再继续吧,”她示意我上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去商业街的时候,别忘了取那个东西。”
我了然地点点头,打完招呼以后,就离开了那间和室。
踏着木阶慢悠悠走下楼,屋内的陈设和我两年前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三四楼是生活区、二楼是奶奶的书道教室、一楼有餐厅和待客的茶室。虽然已经是老房子了,但是空调系统和稳定的地暖设备能够保证冬暖夏凉,隔音也还算良好。第一次进门的时候苑子起码说了十次以上的“抱歉”和“打扰”,在听见爷爷问“今天晚餐吃茶泡饭好吗?”之后,更是惶恐不安;而这实在是不能怪她,主要是这个地方与送客文化有关的茶泡饭梗实在是闻名全国,加上当地人喜欢保持分寸感和距离感的交谈方式(这种美德显然没体现在我父亲的身上),就连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我能理解他们的弦外之音呢。
我觉得在我们之中适应得最好的人应该是幸村吧。
当我穿过室内的长廊,从夹道的房门和四季花卉图的尽头走出时,视野中便被充入了在带着些许阴郁的寻常秋日中最值得叹赏的风景,同时听到了两种日语交织的会话。
“请问在玄关里的书道作品之间摆放的是鹰羽芒草吗?”
“没错,是今早采的。”一阵无言以后,又听见爷爷说,“真不好意思,远道而来要麻烦你帮忙整理花园。”
“哪里,我也只是帮忙浇水而已,侘助的长势这么好,一看就是您在细心照料。”
“只是依靠经验而已——我看到你带了画画的工具,是想去有红枫的地方写生吗?”
“不,我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但是如果您有推荐的话……”
“让我家的孩子带着你吧,她知道一个很好的地方。”
“那就有劳了。”他看见了我,笑着说。
“嗯,会带你去的。”我也笑笑,画下大饼,“但是现在得先和我去商业街买菜,回来还要跟我一起帮忙准备今天的晚饭。没问题吧?”
回答自然是没问题,只是在出了家门以后马上露出了真面目。
“其实我也听不太懂京都话,很多时候都是凭借自己的语感在回答问题,希望没有被讨厌。”
原来适应得也没有那么好。
“我倒觉得他应该挺喜欢你的,已经在用尽全力和你搭话了。”我感到有点抱歉,“明明有难得的几天休假期,还让你特意过来又当园丁又打下手的。”
“没关系,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很忙,又不能经常见面了;再说是我自己想看女朋友的活跃表现,自愿跟过来的,这对我来说就是放松的方式了。”他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买菜用的小推车,“说起来,我们要买哪些东西呢?”
我便带着他兴高采烈地到处买:“这家店的青花鱼很新鲜,老板人超好,还会用甜醋帮忙腌制生鱼片……豆腐也是要的,不过我爷爷的做法太清淡了,不知道大家吃不吃得习惯……另外我担心如果光吃那些京料理可能会吃不饱,所以想再多做个松茸丸子锅,明天可是比赛日呢!”
他站在我身旁,淡淡的笑意藏在嘴角:“好,买,吃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不过买着买着,我们逐渐偏离了主题——跟着人们背后,慢慢地向前移动,随便看看摊子上的煎饼、麦芽糖、陶瓷器、雨靴、零头布、塑料花、羊毛衫、装饰品、明信片……每一个摊位后的商人都向我们微笑招呼着兜生意。
最先是要完成奶奶布置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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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来取她的心头好物。
“闻起来有很香的味道,是栗子吗?”
“嗯,是秋季限定的用丹波新栗做成的年糕和红豆饭,订了能让所有人都能吃上的份量。”我做了个“嘘”的手势,“但是不可以让爷爷知道哦,因为奶奶牙口不好,牙医建议她少吃甜食。”
“没事,爷爷每天起大早在河岸边说是散步结果是在偷偷抽烟的事情我也没有告诉奶奶,这样我就可以当双面间谍,收两倍封口费。”我得意洋洋地向幸村传授我的生活智慧,却被他反咬一口说是“在助长全家人的不健康风气”,如此清高的姿态,我等下一定不要和你一起分享我的封口费。
来到一个卖鱼饼的摊子前,我被三根两百円的便宜价所诱惑。那个摊贩向我们宣传,这是南方四国的名产,味道特别鲜美,并殷勤地切下一块,叫我们试尝。
我尝了一口说:“好鲜!”
被幸村赶紧拉走,他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应该是放了很多味精,不要吃。”
没想到被耳朵很尖的老板听到了:“客人呐!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慌忙拉着他逃之夭夭。
最后叫住我们的是一个戒指摊的老奶奶,穿着一身灰暗的和服,外罩一袭素黑外套,干瘪的手中捧着一串念珠。有一个忧容满面的老太太伸着右手,那卖戒指的老妇人便在她手掌上的纹路里看相,然后拿了一只银白色的假戒指,用那一串念珠在戒指上比划了几下,低头念念有词,然后把那只戒指套在老太太手上。这就卖了五百円。然后是一张小纸条,上书“南无大师遍照金刚”,她告诉客人每天早晨吃饭以前剪下一个字,用白水冲饮,连喝八天,即可提高神效。这一小包东西和八个字又卖了二百円,真是欺骗外行。
老奶奶看幸村认真的样子,连忙推销:“这位小哥,我看你十分有慧根,这款绿宝石可以带来幸运和健康,如果结缘的话,算你四百円就好。”
还没等我说话呢,幸村很有礼貌地开口:“不好意思,我已经拥有可以带来幸运和健康的神了。”
“那是什么神?”
“叫做宇贺神。”
老太太摆出了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态度:“客人呐!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只好再次慌忙拉着他逃之夭夭。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鸭川边。
“走在真弓后面的话,就会为我挡住太阳了吧,真弓真温柔啊。”
“如果精市希望的话,我会好好挡住太阳的!”
其实以我们的身高差来看根本挡不住——一个暑假过去,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又长高了呢?!我听见身后传来笑声,他跟在我身后,随着我步伐的节奏和我一并走。我落下右脚,他也落下一步,我迈出左脚,他也一样学着跨出去。
我突然停下来,后面的人顺势伸手抱住了我,我问他:“你很想要吗?刚才的护身符戒指。”
他摇摇头:“确切来说是想要真弓送我的戒指,毕竟照枝有你送的‘卡地亚’,让我一直羡慕到现在呢。”
“原来是这样……”我想了一下,“我也可以送你一个,绝对是不一样的款式。”
河水映照着晴朗天空的倒影,阳光穿过白云毫不吝啬地赐赏给世间,有风悠悠驮着闲云不紧不慢地前进。我向少年伸出手,他毫不犹豫地放了上来,我将掌心合拢,霎那间想到了一个关于花的比喻。
“跟我来,精市。”
77.[077]
我们就沿着鸭川一直向前,平原上吹着温暖的西风,仿佛在创造一处只属于我们的微型气候带,在这里所有的国界都已消失,风玫瑰在我的裙边漫无目的地旋转,把我们包裹在有青草香气的甜蜜里,在走到出町柳的三角洲的时候,我们找了一块河边的空地坐了下来。
“芦苇和水晶草?这是你做戒指的材料吗?”
“嗯,给你编一个草戒指。”可是我有疑问,“它叫水晶草?不应该是满天星吗?”好吧其实我分不出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花冠像小球球一样的才是满天星,这种像蓬蓬裙一样的是水晶草。”
“原来如此,又学到了,谢谢你专家。”我抬起手,“手借我一下,要量指围。”
他眼含期待地把左手伸了过来,表情安静目光温柔:“该戴哪个手指真弓应该知道吧?”
我低下头,用草轻轻环住他的无名指,不敢用力,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的刹那,悸动的感觉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全身,这时阳光照拂到我们身上,幸村的侧脸反而模糊了起来,我想是我的视觉被各种色调和反光所占据,形成了像波浪般四散的眼翳。幸好我还有其他的方式记住这个秋天,比如要先吃一口栗子再吃内馅会更好吃的年糕,比如从自动贩卖机买回来刚刚开启的瓶装煎茶,比如突然从对岸传来的清晰可辨的口琴声。
“明天会放晴吗。”
“会的,天气预报说明天的气温在18℃左右。”
“我是在说这首歌的名字啦!《明日晴れるかな》。”我看着他脸上迷茫的表情,又提出了几个关键词,“《求婚大作战》,长泽雅美,山下智久?”
他真诚表示道歉:“我回去会问问祖母或者妈妈,好好补课的。”
“没关系,这不是必修课,而且我觉得那个男主的性格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把编好的草戒指展示给他看,“怎么样?”
“真弓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想给你编一个然后一起戴着。”
幸村的手非常巧,淡绿的草茎在他的手指下弯曲成形、交错重叠,没用多久就编织出了一个精致的圆圈。“可以吗?”他郑重地握起我的左手,在我的手背亲了一下,然后把草戒指套进了我的无名指,“虽然也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那我比你大方,你有拒绝我的权利呢。”我举着戒指这么说道,在他摇摇头认真对我说“我永远不会拒绝真弓”以后,和他交换了戒指。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某种连结的具象化,我枕在他的手臂上,额头抵着额头,手指交叉手指,好像变成了缠绕来缠绕去的两片芦苇,我们就这样一起往自然母亲那舒展开的孔雀绿臂弯中飞去,请求她可以为我们遮蔽他人的视线。
我们的距离是如此地贴近,就连呼吸都是连在一处的,青涩得就像下过雨的暗巷里偷偷开放的小花。他印在我嘴唇上的唇没有犹豫,这次的吸吮顺从得出乎我的意料,发光的空气从他的头发和脸颊抖落下来,是闪蝶,是玻璃糖纸,是太阳的光带纹,他嗫嚅的嘴唇微微喘息着,而我再次精准无误地捉到了它。结束之后他在我的唇角吻了一下,像是有蒲公英略过我的脸庞,低低从青草间的小小沟壑飞掠而过,翻转、上升,然后去到了缤纷多层的天空,那里有云朵构成的城堡、回廊和玫瑰花窗。
“明天就要上台比赛了,会紧张吗?”他问我。
“有点紧张吧,毕竟从柳同学那里把大将的位置抢了过来,现在也算是肩负重任呢。”我语带决心,“如果不能拿到优胜,我就从清水寺的清水舞台跳下去。”
这是一句谚语,形容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孤注一掷,反而会受到菩萨的庇佑,我看到幸村本来在用手指弄着我的头发玩,听见我的话,立刻停下来动作。
“真的要跳的话,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我要是吊死在枫叶林里呢?”
他答:“我会把树全给砍了。”
我忍不住笑:“那我只能去跳琵琶湖表达我的意志了。”
“那我也只能和你一起跳下去了。”他用抱怨的语气对我说,“身为神社家的孩子,说话不应该避谶吗?不要再做这种会离开我的假设了,我不想把想象力用在这样的事情上。”
幸村不开心的时候,声音会彻底低下去,这样的声音好像在我胸腔里跳舞,会不受控制地跟随他的语气调整心脏跳动的幅度,虽然大致上是神化了他,但没人说过用夸张的修辞形容恋人是犯法的。
“抱歉,”他说完马上紧紧抱住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想到了一些很难过的事情。”
担心什么呢?我不难猜出答案:“是以前生病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他“嗯”了一声:“……说出来你不要生气,我在那个时候真的幻想过手术万一失败了以后万一死掉是什么感觉,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只能靠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来冲淡这种感觉。”
我会想起你,他告诉我,我在夜里总想起你,疼得睡不着也想。打点滴的时候,趴在卫生间呕吐的时候,按水肿的双腿的时候。我总是想和要怎么和你解释,不是故意不想,是这个样子实在没有办法见到你。虽然听起来像执念一样,可是确实是一种支持着我的力量。
听到这里,我也不由得抱紧了他:“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以后不乱说话了。我答应你,明天比赛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只是这样还不够呢。”
“还不够?”
“比赛结束以后我准备了礼物,到时候真弓要收下。”他把手举了起来看着我送的礼物,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就当做是戒指的回礼吧。”
之后怎么问也不肯告诉我,估计又是一些我猜不到的东西,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导致久美前辈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又在走神。
“我们的真弓小姐现在是记挂心上人,心有所思?”她用花洒往我身上喷水。
“并没有……”
“还‘并没有’呢,你知道你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多诡异吗?”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子这么难琢磨,心情时好时坏的。”
“啧,你俩热恋期还没过,这么黏黏糊糊的?”
“什么呀,认真问你点事情,你又这么敷衍我。”我马上转过身去,开始冲洗身上的泡泡,“无聊,不理你了。”
时间来到月亮升起的时候,由于人数众多,所以我们一行人干脆来到最近的汤屋包场解决洗澡问题。温泉被用高高的竹围栏保护着,久美前辈还在朝我泼水玩,我的长发清洗起来十分花时间,所以苑子率先独占了一池泉水,只是这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兴致和我们打打闹闹。
“我早就说了,抽签这种事情要交给真弓,让我这种幸运E来的话只能翻车。”压力使苑子满脸愁容,她右肩披着一条白色毛巾,看见我过来,腾了一个位置,“来,坐我旁边。”
我把长发盘起缠在后颈,慢慢把整个人浸入乳白色的温泉中,和苑子并肩坐在一起。夜风摇曳着灯光微微闪动,就像今晚黯淡天空中的群星都落下到了地上,所以天上只剩一轮大大的满月了。
“没事的,对手是强敌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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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一整天的风,脑子里因为水鸟嘈杂的啾鸣而一片混乱,晃一晃脑子,还是微风从远方带来口琴遗失的副歌。
“话是这么说,但是难得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想决赛第一轮就被淘汰了——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我给你按一下肩吧,刚才做饭辛苦了。”
“谢谢,现在和我坦诚相见已经不会脸红了吗?”
“你真啰嗦,废话多多。”苑子轻轻捶了我一下,“枕头大赛的事情,我还没审判你呢。”
等久美前辈也下池子以后,一场针对我的吐槽才正要开始。
法官保坂久美(泡澡还玩水,没有公德心):“开庭,控方代表,请陈述案件背景。”
照枝苑子(控方,正在帮我揉手臂,我好爱她):“尊敬的法官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在前段时间的枕头大战之中,我们本来应该并肩作战,可是这个人竟然背叛我!当我满怀信心准备和她一起把其他人杀个片甲不留的时候,她突然人间蒸发,躲起来和她那个小男友(补充诉求:建议狠狠骂他,自己不玩别人还要玩呢!)一起笑得如同世界末日来临般快乐,我很不爽,希望重判。”
法官保坂:“那最后是谁赢了?”
控方照枝:“哼,是卑鄙的狐狸精仁王雅治篡位代打,和土气四眼妹水见皋月联合起来打倒了所有人,事后仁王还坚称自己就是宇贺神真弓,所以最后是B组赢了。”
被告本人:“苑子你自己也是近视眼……说起来仁王同学连旅游券的奖励都送给我了,在我心中他的形象已经上升到稻荷神的高度了,我暂时无法昧着良心说他的坏话。”
“罢了,看在旅游券是和我一起去的份上,原谅你了。比起这个有更让我恼火的事情。作为受害方之一,我在此控告保坂久美,在不通知我们任何情况下,竟然私下与鸦天狗复合,真弓,这个该怎么判?”
之所以这么取名,不仅是因为对方长相相似,还因天狗是具备让天下大乱能力的妖物,相传镰仓幕府的灭亡就是天狗作乱导致的,从结果来看,我和苑子屡次劝分无效,久美前辈仍然对那个男的执迷不悟,方知此物不可留。
“直接死刑比较好。”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鸦天狗就由在下去斩杀。”
久美前辈呱呱大叫:“说谎,这不是事实,我没有和他复合!”
“那下午看到的短信是怎么回事?”苑子面无表情开始背诵,“哼,怎么这么久不回我,是不是偷偷跟别人出去约会啦?开玩笑的啦,我就是想你了~(爱心)”
“请尊重我的隐私权。”苑子说到这里的时候,久美前辈已经彻底绷不住了,开始自暴自弃地说出一些“今年的Miss立海评选我绝对不要投票给照枝苑子”“宇贺神真弓你再笑我就不告诉你关于幸村的事情了”之类的垃圾话。
“幸村怎么了?”见她不为所动,我只好靠着她的肩膀使用年下才能使用的那一套了,“前辈~”
“哎呀,好啦好啦,是关于他要送你的礼物……”
“你怎么知道他要送我礼物?我可没提到这个。”我立刻觉察出了破绽。
“……可恶,你诈我?!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我作出大受感动的样子:“没关系,我已经得到了很多线索了,谢谢全世界最温柔最美丽的久美前辈——所以鸦天狗回你短信了吗?”
【没有,你别多想,我不能干点自己的事情吗?】
此物果然不可留,想集资购买一个蟑螂屋往他家里寄,让他领会一下这些自在会飞的生命的神秘就好,我和苑子都是这么认为的。
78.[078]
决赛的气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紧张许多,为此当天早上我喝了一杯黑咖啡,闷在口腔里散不掉的苦味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最后一秒。
要拿下最后的优胜,我们至少要挺过三轮比赛,第一轮是从已经创作过的俳句中选出最喜欢的一句进行对决,第二轮是团体创作,需要我们五个人共同创作出一句指定主题的句子;最后的决赛则是不限主题的自由创作,比拼个人的即兴发挥的水平,并且设置了问答环节,要在三分钟之内回答来回答对手或者评委提出的问题。
戦死者のハンカチ青しそれを振る(战死者的手帕,如青色的轻风,轻轻挥动)。
这是我在最终的对决中写出来的句子,它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也受到了多方的炮轰,我从未觉得这三分钟如此之漫长。
“手帕的青色似乎有些突兀,与战争和死亡的悲痛氛围似乎不太匹配。为什么你选择了‘青’这一颜色,而不是更常见的象征悲伤或死亡的颜色,比如黑白灰,或者是象征鲜血的红色?”
“因为我想展现的画面并不是那种直接的视觉冲击的暴力画面,所以选取了青色这种像过渡一样的颜色。它既可以是晨昏的交替,也可以是季节的链接,是一种关于生命想象的延续,也是一种对于死者的哀悼,所以对我来说,它的涵义会更加丰富一些。”
“俳句通常要求简洁、含蓄,避免过于直白的表达。而「それを振る」(挥动它)这个动作似乎过于具体,是否违背了俳句的‘留白’美学?”
“我认为没有违背这一点,因为我并没有指明挥动手帕的对象,它可以是路过的风,也可以是仍旧活着的人,甚至可以是弥留之际的战死者本人的灵魂,至于具体的答案,我认为是交给读者自己的想象的。”
“宇贺神同学,你的创作意图是什么?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通过这句俳句,我希望表达的是一种对战争的深刻反思。生命是脆弱的,每一个生命的消逝都是无可替代的损失,而战争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可以抹去它带来的痛苦,所以虽然是个很经典和老套的议题,我的主题仍然是呼吁世界和平以及万物之间、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爱和理解!”
揭晓最终结果的时候,坐在正中间的我在桌子下紧紧握着苑子和久美前辈的手,我们三个人的影子被顶光订在一起,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我在心里祈祷,直到听到了我们五个人的名字。
“让我们恭喜立海大学附属高校以及五名参赛选手:宇贺神真弓、照枝苑子、保坂久美、柳莲二、柳生比吕士!”
我倒是有料到会为立海拿下优胜,可是我没想到这句即兴创作能拿下大会最优秀句和文部科学大臣赏,之后回到立海的时候,我得到了英雄凯旋一般的待遇:含有本人姓名的大字报被贴在了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含有本人大头照的视频截图传遍了整个学校的官网主页,它们还把这句话刻了下来放在学校旁边的神社进行句碑奉纳,用世良老师的话来说:名门立海终于在今天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文武两道”,从今以后武有硬式网球部,文有读书俱乐部……说完自己也觉得是碰大瓷,又赶紧改口提出要给我们更换社团活动教室,不能让我们在旧校舍继续受委屈。
我和苑子立刻反对了这个提议,那篇极乐净土已经成了我们的根据地,是充满感情和回忆的地方……的基础上,那些包着名著封面的官能小说我俩还没全部品完,要是在搬运的过程中露馅了,我俩的一世英名事小,物质文化遗产遭到强制没收才是事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都不是如今的重点,重点是幸村的回礼究竟是什么,真的让我很在意。
“真弓可以猜猜看是什么。”
“既然是问了久美前辈的东西,会是最新款的拍立得之类的吗?”我看到他摇头,又接着问,“莫非是和服搭配用的簪子或者腰带吗?”
“虽然的确是沾边了,不过你也太低估戒指的价格了。”他带着我来到一条古街的铺面前,大门两侧分别悬挂着一对精美的织锦帘子,帘面上是花鸟纹样,这种地方我并不陌生,是吴服店,“准确来说,我是想送你一套新和服。”
迎接我们的店主是一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女士,她穿着素雅的色无地和服,温和地向我们行了一礼:“欢迎光临,二位请随我来,为宇贺神小姐订制的访问着已经制作完成了。”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别室里,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木架上挂着的那件和服。颜色是简洁的银鼠色,从前胸到上身绣有白色椿花的枝条,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立着一只有茶色翅膀的莺鸟。
“这是你画的吗?”
“对,你认出来了啊。”他的眼睛亮亮的,声音也是。
“因为叶子和花瓣的画法很特别,一看就是你的笔触。”
“啊,说起这个,我还向保坂前辈请教了怎么做比较好,她向我推荐了这里,说是用京友禅的技法来手描染色比较好,没想到效果真的很还原,而且工期这么紧急还能制作出来,真是太感谢了。”
访问着属于比较正式的礼装和服,加上幸村精市某些时候是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这让我不敢仔细思考它的定价。
“是幸村先生的画技精湛,完全不输给专业的职人,需求提得很完整,所以我们制作起来也很顺利。”这是店主奶奶和蔼地对幸村点点头,接着向我推销,“配饰就由小姐您自己来挑选怎么样?首先是系在腰上的袋带的话,我个人推荐这两款,金色的和小豆色的,一个是天平镜里纹,一个是北欧瑞华纹。”
“我觉得小豆色的那条搭起来比较好看,不过金色很亮眼。”某些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推波助澜,“还有绳结、木履、手袋和簪子……店家,请把这里有的好看的款式都拿过来吧。”
等到店家奶奶赚得盆满钵满,笑容满面地暂时离开以后,我借着独处的间隙终于有机会向这位财神发问了:“这才不是戒指的回礼,准备这个起码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呢……精市,你送我的礼物是不是太贵、太多了啊?”
“有什么关系,我是已经有工资的人了。”他拿起一个银杏形状的簪子在我的头上比了一下,“好看,这个也买——而且我也不是乱花钱,你能穿的场合很多的对吗?比如岁末去看歌舞伎、参加书道大会、还有初诣的时候。”
“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在初诣的时候穿过和服,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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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是神社最忙的时间,大家都来参拜,所以我几乎都在工作。”
“那明年初诣的时候要不要和我一起?”他认真地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我会一直等到你不忙的时候,这次一定会遵守约定的。”
我想起了我们之间最初的约定,轻轻握住了他戴着草戒指的手,烙印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连通心脉的无名指上,于我而言……承诺又何尝不是咒语呢?特别是这种以年为规划的半完成态的承诺。
“嗯嗯,”我答应了他,“这次要一起拜神、写绘马、抽福签,还要一起去那个有冬牡丹的花园,晚上还可以在屋顶一起放烟花。”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呢,那就是今天要穿着这套衣服和我约会。”
“什么?现在就要穿上它吗?”
“对,因为我订做的是情侣装。”
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答案:“今天难道是什么我没记起来的比较特别的纪念日吗?”
“对啊,今天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笑了,“我想逗真弓开心的日子。”
……
我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很有艺术造诣的人。悟不出草书的呼吸,解不懂西洋抽象画,常呆站着望着,感受一种朦胧而遥远的漂亮。
换上和服的幸村在泛泛的秋日阳光下正在观察一盆海棠花,侧脸,背影,正脸,清秀好看的正脸。当他不经意地转过身时,屋檐上的秋风铃响了一下,与我的视线相撞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闪烁不定,眉头微微皱了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是这个颜色不适合我吗?”我有些紧张地低声问。
“不是的,反而是因为太漂亮,但是一时之间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你看,说出来又要被你笑了。”他的耳根微微发红,手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袖口,“那你觉得这个颜色适合我吗?”是把他的肤色衬得更为白皙的深藏青色。
“很适合的,很帅气……这下可好,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赶紧点头,而且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快速攀高的心跳频率,再这样下去这个莫名奇妙的失语症一定会出现人传人的现象,太丢脸了——一定是因为这个人一直在说些什么关于情侣装之类的台词,弄得我这么不好意思,所以我不得不再次扮酷,假装我是那种京都通,很潇洒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爷爷说的那个看红叶的好地方。”
我却有点犹豫了,如果大家的修学旅行都来过京都的话,那么线路都是差不多的吧,金阁寺、银阁寺、清水寺、知恩院、西芳寺、平安神宫、三十三间堂……大家都是按照这个顺序先列队转上一圈,晚上再从四条河原町漫步新京极,而那个看红叶的地点,绝对不会被列在这个清单之中。
他听了我的疑虑,表示更感兴趣了:“也就是说可以避开人流量比较多的地方安静赏枫,不愧是本地人的推荐,那我一定要去看看了。”
很好。
本百晓生打开了google地图,打下几个大字。
京都府立植物园。
“就是这里。”
79.[079]
“学生证带了吗?”
“带了,在这里。”
“太好了,有学生证是免费入园的。”
我们两个人踩着那层地毯似的、沙沙作响的枯叶,所经之处的树木变成了稻草一样的火焰,是很有层次感的分布,金黄色、黄褐色、橘红色、血红色,甚至还在某个枝头看到了罕见的十月樱。阳光暖融融的,秋意正盛。秋风入怀,清新干净的空气里掺了草木的香气,充盈着我的肺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京都的红叶季,虽然游客量比不了清水寺,但人还是不少,一路上我就被多次拦停。
“请问您知道最近的洗手间在哪里吗?”
“从这里去金阁寺的话要怎么坐车比较好呢?”
“不好意思,请问能请您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在草地旁边有一个,在那个方向,走过去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吧。
嗯距离有点远、似乎是不太方便呢,需要坐公交车过去,路线需要我写下来吗?
镜头里看着有点拘束啊,两位要靠近一些吗?头可以靠在一起哦,很好很好,就是这样,我数到三二一的时候再笑,这样笑容会更加自然。
我不会觉得反感,因为在神社工作的时候时常需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的人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分外谨慎,好像生怕打扰的样子,但是又会忍不住往我这个方向多看几眼,我想应该是因为我有这位在的缘故吧。
“那个……需不需要帮二位也拍一张照片呢?”
还没等我回答的时候,我就听见幸村说话了:“麻烦您了,只拍两张就好。”
帮忙拍照的是一对小情侣,小姐姐笑得心花怒放,把我刚才的指导全部悉数还了回来:“不麻烦不麻烦,哎呀原来你们已经牵着手了——拍好了,再换个姿势吧,小哥你把手搭在小姐的肩膀上怎么样?啊啊看起来真般配呢!”
“我也这么觉得。”他说。等等,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谦虚表示一下“哪里哪里”体现一下美德吗?不过看着他笑着道谢的侧脸,我又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路上幸村拾到一片很好看的伊吕波红叶,拭去叶片上的尘埃,说要回去把它洗净、然后晾干,用过塑纸封好,给我做成书签。书签也是他经常送的礼物,我不知道那些花瓣和落叶是去哪里找到的,又是怎么被保存着这么完整,就连搭配都很讲究,读《悲惨世界》的时候送的是鸢尾花,读《蓝花》的时候送的是矢车菊,而现在的枫叶书签,估计跟我最近在读的川端康成的《美丽与哀愁》有关。
“不过最后这些书签都会被拿去夹进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我知道的,因为真弓是他的忠实信徒。”他把那片叶子塞进了和服的衣袖里,然后帮把我垂落下来的发丝细细整理好,换了个话题,“明天就要回神奈川去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下次像这样单独在一起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低下声音:“今晚还需要我过去吗?”
我赶紧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我就是夜猫子,在准备大赛的这几天,脑子里更是因为一直想着创作兴奋得睡不着觉,幸村晚上会趁大家都睡着了以后偷偷到我房间里来陪我聊天解闷,全都是关于俳句的灵感,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就只是自顾自在说,因为我也只是需要一个听众来帮我整理那些太过杂乱无章的片段。他等到我说到累了、真的睡着了以后才会离开,至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清楚,因为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荡荡的了,仿佛我也跟诗人诺瓦利斯一样,幸村是我梦见的那一朵美丽的蓝花。
但是这次我不小心睡着了,晚上从汤屋回来以后我本来想看着书等他过来的,可是眼皮越来越沉重,甚至想把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都做不到,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我最后是在一阵轻微痒意的刺激下醒过来的,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是幸村拿着早上捡来的枫叶在戳我的脸。入夜以后,月光淌过障子窗格时,榻榻米上便浮起粼粼的银鳞,它们浸润在少年身上的样子会让我想起傍晚被奶奶晾在廊下的和纸。
“该睡的时候不好好睡觉,现在又睡得这么香,是在捉弄我对吗?”
“我……”
“窗户也忘了关,被子也没盖好,这样会着凉的。”
“嗯嗯,现在就去关上。”
“别去了,”他却捉住我的手,“现在月光很好,我想好好看着你。”
“我现在的样子和白天有什么区别吗?”
他温热的体温正沿着榻榻米的棋盘格线缓慢蚕食我冰凉的膝盖,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真弓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灯下看美人’吗?”
我不知道此刻我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但是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他靠近我的时候,膝头堆叠的羊毛毯边缘也跟着垂落,正与从檐廊偷渡进来的夜风玩着捉迷藏。我床头那盏铁锈色座灯吐着鹅黄光晕,灯罩裂痕里漏出的细线恰巧缠住他,像给他苍白的皮肤系了条蜜渍的丝带。
真是的,到底是谁在看谁呢?
“要是还是很困的话,我们做个游戏吧?”他打定主意不让我睡着,枫叶在他的手里转来转去,“是找叶子的游戏,一个人把它藏在身上,另一个人负责找出来。”
“虽然这个游戏听起来用心险恶,但是基于是在挑战我。”我答,“好吧,你先藏。”
我看到幸村笑了一下,把叶柄卡进锁骨凹陷处。亚麻布料被食指勾起又弹回的瞬间,那片赤红顺着皮肤纹理游进阴影里,像日暮时分沉入溪流的锦鲤。
“好了,现在枫叶在哪里呢?”用的是哄小朋友的语气,这种做法成功激起了我的胜负欲。
我借着月光看向他的身体,视线漫过领口时,注意到浴衣的边缘有细小的凸起来的形状,我如获重宝地伸手解开他的上衣,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猜错了,是在这里。”他撩开浴衣下摆的瞬间,吹起的风突然灌满宽敞的袖口,那片枫叶被折叠成鹤的形状,沿着他小腿内侧的阴影滑行半寸,最终卡在踝骨与榻榻米草茎交界的缝隙里。
我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魔法。
“接下来轮到你了。”
我接过那片枫叶,开始苦恼地比比划划。是该压在身后吗?这样只要坚决不翻身他就不会找到了。还是说头发里呢?我的头发很长,足够使用一些障眼法了。再或者,直接藏在枕头里,然后把枕头抱进怀里说这个东西怎么不算我身体的一部分呢……虽然听起来和耍赖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一定会纵容我的。
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他在笑,于是我也笑了。
“怎么了?”
“真弓……”
这个音节被他含在唇齿间太久,吐出来时已经裹满金平糖融化的黏稠,当他终于贴上来的瞬间,我听见那片的书签正在融化,叶脉化作金线流向我们相贴的脉搏。
所有感官突然浸入让人眩晕的灼热,如同夜露坠向灼烧的炭火,他下唇沾着未说完的话语,随碾磨的动作渗进我齿间,手掌正顺着脊线收割我每一寸颤栗,像在收集散落的椿花花瓣。
“还没决定好要把枫叶藏在哪里吗?”他把它夺了回去,“那就只能让我代劳了。”
“等、等一下,精市……”
残存的理智被他用舌尖卷回唇齿间,化作某株正在燃烧的植物。我的浴衣腰带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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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他重新在我的身体上落下亲吻,睫毛扫过的气流落在绢帛滑落的轨迹里,正途经我身上已经愈合的齿痕。
坏心眼的恶作剧开始了。
藏在哪里比较好呢?是前襟的位置吗?是用袋带捆绑起来的部位吗?还是……别的地方呢?
那片赤红被幸村捏在手里,沿着我敞露的胸线游走,他像是要报复我前几夜醉心创作对他置之不理的行为,用羽毛笔尖蘸着月光在那些地方写俳句,锯齿形状的叶缘刮过肋骨,叶脉主茎凸起的纹路碾过肌肤,激起细密酥麻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发出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
“别躲,我正要开始呢。”他警告落了下来,同时把我的手撤开,“也别咬嘴唇,会受伤的,要咬的话就咬着我吧。”现在是在哪里?我闭上眼睛,那个东西擦过膝窝时,我感到像蜻蜓用湿漉漉的翅膀在描摹水纹。他的手夹着叶柄缓缓上移,叶脉便在我大腿皮肤犁出隐形的沟壑,我整个人开始禁不住颤抖——是经过耳边的风?还是他刻意压低的呼吸吹到了我的唇角?
最致命的触碰终于到来了,在某个瞬间,枫叶顿时化作活着的生物,主脉凸起的部分正模仿他食指关节的弧度,缺刻处勾住了我沁出的汗水,我蛰伏的神经突然苏醒成暴动的秋藤。当他的拇指按上那片地带时,花园的竹筒突然叩响,细小的火花在我的身体里炸开,明明是秋夜,在我们交叠的掌纹间却突然开出潮湿的春天。
我难为情的感觉就在此刻到达了巅峰,但是并不想停下来。冲动。梦。爱恋。释放。这些字眼在脑海里同时拉扯着我,可是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
我不想离开他,他也不想离开我,现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把我们分开,时间不够的我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相爱。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我摇摇头,“不对,是你的机会已经全部结束了,从现在到天亮之前,都是我的时间。”
“真弓,不行。”
我用叶柄抵住他喉结的瞬间,我看到幸村仰头时绷紧的颈线,叶缘刮过皮肤激起细小的绒毛,如同初雪落在刚熄灭的灰烬上。
“这边会痒啊。”他一边笑着一边想要躲开,被我抓着按了回来。
“可是你刚刚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我忍不住用叶尖去轻轻攻击他肩胛骨凸起的弧度时,月光恰好漫过他绷紧的腹肌,那片红叶在起伏的阴影里游走,将皮肤烫出浅粉色涟漪。
最剧烈的反应发生在我轻轻握住他的那个瞬间。他左腿肌肉猛然绷紧,踢乱了我的被子,手无意识在地上留下抓痕,湿润的纤维吸附着汗珠,在脊椎末端拉出晶亮的丝线。
“不要碰那个地方……唔。”
“可以的,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吻,“我不害怕。”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至少我来带着你。”
他牵起我的手,房间里传来织物摩擦声,我像在捻碎干燥的桔梗花,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只碰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的触感。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加快的声音,是和与他的呼吸同频的节奏,重重拍打他泛着青络的皮肤,他发生了那种轻微又迟疑的喘息声,在叫我的名字,令我想起空山新雨中的那一巢巢被浇得湿透的雏鸟,在雾蒙蒙又广阔无垠的山间,那折翅的亲眷正在寻找它们。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到月亮快要消失的时候,我们身上都是彼此留下的痕迹,感觉它们早已渗进真皮层,成为来年会发痒的隐形文身。我躺在床上,就这样回想起他离开的时候最后一句对我说过的话,甜蜜得让人一直忍不住想笑,可是想了一下,又忍不住感动得落下眼泪。
他对我说。
“我爱你。”
80.[080]
被塞进嘴里的黄油土豆烫到舌尖时,走廊广播突然发出类似潜水艇上浮的汽笛声。我蹲在1年C班摊位的遮阳棚下,看着学生会干部们将鎏金边框的巨幅海报挂上中庭老槐树。海报上“第XX届海原祭”的字样被画成海浪纹路,底下小字标注着最危险的条目:“Miss/Mr.立海大激战!”
我后来回想了一下,觉得这就是一切脱线的开始。
班长小野佳波往我手里塞了本小册子,上面用毛笔字龙飞凤舞写着《海原祭生存指南》。
“兹事体大,请阅读第二十页。”
“Miss立海三大铁则!!”我连感叹号都读出来了。
【海选即决战】
来宾会收到印着候选人Q版头像的投票券,但真正角逐从清晨六点就开始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我的官方后援会与校园怪人们展开传单攻防战。教室走廊呈现诡异二分法:左边是专业站姐拍摄的《真弓ちゃん清晨练习天使微笑合集》,右边贴着美术社创作的《宇贺神话考》——把我上周打翻颜料的事迹画成希腊女神创世图。
【台风眼舞台】
正式比赛在文化祭最终日正午,地点是游泳池临时搭建的浮岛舞台。执行委员们正把体育课用的跳箱漆成珊瑚礁,而真田举着扩音器正在催命:“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松懈!”远处传来管乐社不成调的《船歌》,游泳部男生们正往池里倾倒五百公斤海盐。
【混沌评分制】
“胜负由三部分决定哦。”图书委员大桥敲了敲黑板,身后移动书架上陈列着历代计分表:
观众分贝值(2010年记录保持者是摔跤社社长用扩胸器弹奏三味线)
执行委员感动指数(测量仪据说是物理社改造的眼泪导电装置)
玄学加分项(若天文奇观在表演时就地发生,总分自动乘以圆周率)
小野突然用纸扇敲响告示板,上面贴着用油画棒画的往届冠军精选:1988年“拖把爵士舞女王”,2005年“能用粉笔灰调制鸡尾酒的天才”,2019年“把校长假发改造成水母装饰的叛逆少女”。
“重点是要让平凡事物迸发魔法哦。”她将茶筅当作指挥棒挥舞,“像你和幸村君上周把化学课教室熏成紫烟的事故,完全可以改编成《魔女宅急便》实景演出嘛!”
“那是他的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我。而且奇了怪了,他也来参加Miss立海竞选?”
她打了我一下:“什么呀,你对自己的男朋友完全不了解的吗?他已经蝉联了三届Mr.立海的冠军了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届应该也是提前锁定吧。”
我默默把吃剩的竹签插回土豆:“我男朋友?就那位上个月家政课烧穿平底锅还不报告老师的幸村精市吗?看来这个比赛也没有什么含金量嘛~”
“算了算了,你先把幸村君的事情放一边吧!你们又不是一个赛道的。”班上的女孩子将我团团围住,“你的对手可是那两位哦——对了,我们经过和苑子的商议,女孩子们决定忍痛割爱,集体给你打投送你C位出道。”
“哎?为什么不投给苑子?!”
小野抹了抹眼泪,握紧拳头,显示出一种使命感:“照枝苑子不缺粉丝,而你这个小笨蛋,只有我们了。”
“哦……是这样的吗……”传说中傻人有傻福的事情也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呢。
“嗯嗯,快翻开下一页。”
“劲敌档案·修订版:立海の双璧!!”这一次,我仍旧是读出了感叹号,“……怎么又是这两个人?!”
【水见皋月·立海の良心】
特征:眼镜娘,制服口袋里总装着创可贴和糖果
必杀技:
会帮别人缝校服扣子收买人心
能在三分钟内找到任何遗失物品,从橡皮擦到失踪的校猫
帮执行委员搭建舞台,顺便给围观群众发扇子
名言:
“我的恋人是立海”(说这话时正在帮世良老师整理成绩单)
“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一边说一边帮我把打翻的颜料收拾干净)
弱点:过于完美反而显得不真实,女生间流传着她其实是机器人的都市传说。
【照枝苑子·孤高的女王】
特征:永远45度角仰望天空,制服扣子永远少扣一颗(苑子看了说:有病吧!)
必杀技:
考试永远提前交卷,顺便指出试卷上的错别字
能用眼神让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
对男粉的应援嗤之以鼻,却意外激发他们的征服欲
名言:
“滚”(对偷拍的男生说)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对着满分考卷说)(苑子看了又看:我真的没说过!)
弱点:宇贺神真弓(哎?!)
“这两个人可都不好对付啊!”现在已经是我的经纪人的小野翻着应援统计表叹气,“真弓的女粉占比85%,男粉只有3%,剩下12%是分不清性别的水产社成员……”
我的重点却在:“我们学校有水产社吗?而且祂们为什么要粉我?”
“大概是因为你游泳课的时候在泳池旁边用抄网帮某个人捞上了丢失的拖鞋,所以祂们赐你爱称‘立海的抄网偶像’。”
原来如此,幸村是靠网球赢得大家的喜爱,而我是靠抄网一下一下打捞来的,虽然一个是出现在体育频道,一个是出现在农业频道,可是怎么不算一种殊途同归呢?
“而且,虽然粉丝体量比不过别人,可是我们弓推的活跃程度可是不输的!”
我诚惶诚恐地打开手机,浏览起了“Miss立海专区(限时发疯版)”,只要是关于我的帖子风格都奇奇怪怪的。
【Mayumi梦女进/已变成随地做梦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梦女属性大爆发,求大家献上最好看的弓我梦女文(汇总中)】
【i弓苑进。。爱上骑士姬是我一生的宿命。。。(已变成磕件)】
【小组公告丨举报专用,禁讨论男生,要讨论Mr.立海请去隔壁,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
我先点开了一篇叫做《关于今早在弁天桥被海鸥警察追击后被迫加入神秘结社这件事》的帖子。
【梅雨季的江之岛海岸,我捏着那张被雨打湿的传单瑟瑟发抖。传单上烫金大字写着《Mayumi的108个可爱之处(附赠驱邪糯米团子制作法)》,背面用朱砂画着怎么看都像违章建筑的鸟居示意图。
“欢迎来到宇贺神真弓应援团神奈川支部。”团长掀开雨衣兜帽,“你知道吗?上个月有个不肯成为弓推的家伙,现在每天早晨打开玄关都会涌出三百只求婚青蛙。”
戴狐狸头套的成员递给我腌萝卜雕成的神轿模型:“上周拒绝入团的女生,现在看到自动贩卖机就会忍不住跳《真弓酱的碳酸天国》应援舞。要是在涩谷十字路口突然来这么一段……”
“但是为什么非得……”
我话音未落,基地突然剧烈摇晃。透过芦苇缝隙,看见镰仓大佛方向升起彩虹色光柱。穿十二单衣的宇贺神真弓乘着棉花糖云缓缓降落,她手腕上的铃铛串发出碳酸气泡般的声响。应援团全员突然开始用饭团拍子打节奏,我口袋里的手机自动播放起《真弓様的恋爱闪电战》。
“看啊!她正在用绯扇给我们赐福!”团长激动得鲷鱼烧都烤焦了,“现在入团就送你限定版护身符——真弓大人踩过的榻榻米碎屑做的御守!”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站在立海的校门前跳着耻度爆表的应援舞。宇贺神真弓的声音从云层传来:“合格!”头顶忽然落下绝美樱花雨,手机收到新讯息:【您已获得本神眷属资格,本日起可于以下地点领取特典:1.立海旧校舍三楼(附赠恋爱运势鲷鱼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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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C班教室(真弓大人手制驱邪团子限量供应中)】
此刻我终于悟了——成为弓推哪需要什么理由?当你在罗森买饭团时能自动获得双倍积分,在小町通散步会有鸽子替你排队买可丽饼,深夜赶报告时听见屋顶传来“加油哦~”的元气应援声,自然会明白这是宇宙真理。(摸出藏在怀里的应援扇悄悄挥舞)】
这都是什么啊!
很怪,感觉一种诡异的电波进入了我的脑海里,请问我的后援会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组织,我不敢问,也不想问。
好啦,收拾心情接着浏览一下梦女文和同人文的精选吧,众所周知这也是人气投票的关键。
【我说对啊,又梦又磕怎么了呢?我是杂食党,主吃弓梦向,主贴只推荐看过的弓苑的文,大家有别的也可以补充。
二编:谢谢大家的投喂,诡异地磕到了弓月这对不熟的邪门cp以及大三角修罗场仙品,但是别给我推幸弓助弓文弓,所有提到的我都会杀杀杀!】
1. 《雪线融解》
弓梦经典神作了,拉扯感破碎感的神,不想剧透但是一起去下雪的神社探险那段小弓往我手里塞五円硬币告诉我“这就是结缘的证明”那段真是看得我嗷嗷直叫,纯爱万岁。
2.《Mothlight Sos(蛾光十四行)》
本人心中弓梦必吃榜NO.1,幼驯染设定,这篇的小弓比较天然钓系,觉得自己和你一起长大所以相处起来失去了一般朋友的界限感,对你有着超乎寻常的保护欲,岂料这种状态从一开始就不正常……神,伟大!
3.《Miss立海都想和我恋爱?!》
如题,All向,入围的女生都暗恋你,有多条线,弓股虽然戏份不多但是好吃得要死,一起抽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本,她偷偷改台词在大家面前和你表白的那一段啊啊啊!
4.《放学后一起去吃玛德琳吧》
全程撒糖的小甜饼,没什么特别虐心的点但是看完总会忘记情节,总体可看。
……
小野绝望地看着我: “小姐,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默默关掉手机,把脸埋进膝盖里:“有,我想退赛!”
“那告诉你一个消息让你原地复活一下。”小野拍了拍我的肩,“男子网球部的企划刚刚公布了,是男仆咖啡厅,听到这个你有没有好一些?”
“什么?!”
“嗯嗯,要求是要身着改良版男仆装束(超过20cm的蕾丝花边裙),围裙刺绣是交叉网球拍与草莓奶油,过膝袜上还要别着部员姓名牌。据说是为了还啦啦队的人情,但怎么看都像学校高层们蓄谋已久的阴谋……”
我和在场的女士们一一握手。真是可笑,身为立海最后的正统偶像派,我会期待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吗?!
……
好耶,我真的会!这时我的智能手机适时响起,我又掏出了出来,是尚未知情的、正在新加坡参加巡回赛的幸村精市选手向我发来信息。
【海原祭的准备做得怎么样?校园里很有氛围吧?第一次参加希望你能玩得开心点。】
【很开心,大家都很投入,这几天没什么人在认真上课的感觉。】
【那就好,我这边应该赶得及在最后一天回去。】
我笑而不语,只会拼命发送爱心表情包。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是想我了吗?】不仅是我,是全立海的老师同学们,想必大家的心情都和我是一样的吧。
【对啊对啊,每一秒都在等你回来。顺便问!回来时想要蓝白碗还是粉红荷叶边?】
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我。
【抱歉,刚才在外面,回到房间才回你。蓝白吧。】
【好嘞,我也比较喜欢这个。】
【那我就期待看你穿上它的样子。】
【不,是你穿。】
81.[081]
“这是立海建校史上的最恶事件!”校长女士沉痛地摇了摇头,桌子上全都是至急文件。
《关于不明怨念集合体导致第二体育馆出现时空裂缝的始末报告》
《立海邪灵事件簿:男仆装是新型驱魔器材这件事》
《海原祭执行小组连夜成立「网球部男仆咖啡厅对策委员会」事件全纪录》
“再不采取措施,整个学校都将被邪灵吞噬,我们请求男子网球部进行支援!”
……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词,那是由历代输球者碎碎念凝聚的邪灵,特征为散发腌萝卜味、会背诵《网球部训练条例》第88条、且会诅咒所有穿运动短裤的人。”柳生推眼镜的手在颤抖。
“再看数据,邪灵弱点是‘超越常识的羞耻感’。”柳展示的PPT第38页写着《邪灵净化效率比对表》,图表显示:如果抛撒烤黄豆的效果系数是1,那么“完整阅读一篇网球部同人文”就是125倍,而男网部集体穿着男仆装,其净化效率将达到666倍。
别无他法了……吗。
“可是那个最重要的人还没回来,在幸村君缺席的情况下,我们……”
“也要继续!”发话的人,是真田弦一郎,他抚摸着荷叶边围裙上的杀阵纹路,勇敢无畏的武士道与男仆的牺牲奉献精神自幼年开始就镌刻在这个八尺男儿的心中,挚友出发之前“网球部就交给你了”的嘱咐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但是,这毕竟只是自己的一腔热血,如果要让大家一起赔上自己的未来……
“真田,不用多说。”善察人心的丸井早已发觉了他心中的动摇,吹破了口中的泡泡糖,像是表达一种决意,“男人之间的事情,要用行动来证明对吧?”
一阵风吹过,几个男子汉不再废话,该微笑的微笑,该摆pose的摆pose,心里的默契早已通往一处,正如那句口号一般。
王者立海,毫无死角!
……
【精市,你也会感动的对吗?】
【比起那些,真弓,你知道部活室监控拍到谁在调换我的护腕吗?】
(附:宇贺神真弓往柜子塞猫耳蕾丝发带的8倍速鬼祟GIF)
好的,其实以上都是我编的,是本人用秘密的不平等条约换来了最后的这一切,至于条约具体内容……小孩子请不要好奇,大人们更是不要再问。
“真弓,醒醒。”经纪人小野提醒我赶快把红豆冰淇淋鲷鱼烧吃完,“时间不等人,校园偶像的行程是很满的!”
我擦了擦手,接过专属于我的为期两天的海原祭行程表,大致扫描了一下,可以说是对我十年后的社畜生活的一种提前预言。
第一天早上是要去班上的摊位值班:我们一年C班的企划是“镰仓时空驿站~江之电沿线心跳打卡大作战”,整个教室都会被布置成车站和车厢的样子,同学们也会穿着乘务员的服装,只要拍照帮我们发到社交平台上进行宣传,就可以随机获得不同年代的纪念车票一张,至于我的工作,是播放出发和到站的背景音的,期间还穿插了不少《灌篮高手》的ost,会为了让大家的青春燃烧起来而好好营造氛围的!
第一天的下午则是读书俱乐部的事务。因为我们社团只有那几个人,可以说是人微言轻,所以被园艺部光明正大地吞并了,摊位被安排在玻璃花房里。我负责的项目是植物占卜,客人只要购买园艺部的种子盲盒,就会获得一次占卜的机会,我会根据抽到的植物来进行运势预测。
以上这两个,都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来玩~
“同时,真弓酱的个人见面会也会在下午同时开放!参与见面会的方法有两种!”
“也不用特意宣传这个吧?”
“第一是拿到我们投放在校园各处的抽选券,比如家政教室的烤箱里、天文社望远镜对准的槐树梢、不过也有窍门,那就是图书室里的俄国文学专区投放了最多数量的抽选券,只要对你的文学趣味有一定了解的人,一定能拿到这张券的!”
鬼才能猜得到啦,这里又不是《名侦探柯南》剧组。
“第二是消费积分兑换制,在一年C班或者是读书俱乐部的摊位消费了的粉丝,可以凭购物小票兑换见面时长。”她指着表格最下方的小字,“积满10分可以延长十分钟,抱歉,卑鄙地利用了一下你的人气。”
原来如此,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出口,现在有了第四驾,叫做本人。
接着,小野胸前别着的对讲机正滋滋作响,传出后援会成员们此起彼伏的吼声。“粉丝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赶快各就位”,最后她丢下了一句“你就好好加油吧”然后扬长而去。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等待着,结果女孩子们来了,一位一位地握着我的手。
“真弓酱,上次女生聚会谢谢你和我搭话!”
“作为对我的奖励,等下海原祭结束一起去吃水果千层吧。”
“那天下了补习班被不良少年搭讪,还好有你开着摩托车冲过来吓跑他们。”
“不客气,守护公主是骑士的职责,下次请让我送你到家门口。”
“明天只要好好享受舞台就好,努力应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可、可以对我飞吻一下吗?”
“好好看着我——一下,两下,买一送一,要收下我的心意哦。”
“喵——”(来自校猫拿破仑三世,它居然是叼着抽选券出现的)
怎么回事,偶像活动竟比巫女的本职工作还要得心应手,简直是大获成功嘛,只能浅浅说一句抱歉了,我这么可爱一定是命中注定!(因为得意忘形被拿破仑三世赏了两记猫猫拳)
玻璃穹顶滤过的阳光在我手背上移动,忙里偷闲的我开始用小镜子操控光线和拿破仑三世玩起了追逐游戏,然后听见有人对我说话。
“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呢,太好了。”
我抬起头,光斑射在了来人的菘蓝色衬衫上:“哎?周助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眨了眨眼睛:“如果是问为什么来参加见面会的话,当然是因为我是宇贺神真弓后援会的成员。”
“哎——?!”
“哈哈,这么惊讶的吗?”他指了指我活动不开的苹果肌,“正统偶像的假笑面具,要掉漆了。”
此人竟小瞧我的业务水平,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面对黑粉也要将神对应贯彻到底的类型啊!
“资料上写公式身高是1XX(已做打码处理)吗?发型是不是多出了3公分的蓬松度呢?”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十岁的时候我比你长得高还能公主抱的事情,但你别再记仇了,男孩子太小气是会让人讨厌的。”
“要说以前的事情吗?那可以爆料当红偶像小时候唱《插秧歌》唱到喘不过气的黑历史吗?”
“那是因为某个当伴奏的人故意给我弹高好几个八度害的吧。”我的耐心余额逐渐见底,想赶快送走这尊大神,“不要闹了这位贵宾,赶快跟我握手。”
“要赶我走吗?可是按照规则,我手上的抽选券还足够折磨你二十分钟。”
“……”死腹黑,我终于在心里骂出来了。
“好了,让我证明一下真的有在为你好好加油。”他笑眯眯地示意我不要生气,接着拿出手机,“打个电话给我。”
我照做了以后,铃声响起,整个空间里开始回荡起8bit版本的《真弓酱的碳酸天国》,我恨不得把我整个人塞到桌子下面去,他却在有模有样地轻声跟着打call。
“爱的天灵灵,爱的地灵灵——真弓大人的万能魔法,马上就显灵~”我徒劳地捂住耳朵,还是可以看见他的嘴型,这首歌和这个人一样,是那种到了地狱也绝不会放过我的类型。攻击力太强,我一个人是撑不下去了,请、请求支援……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摇响手里的紧急呼救铃铛。
“是何人敢对大小姐无礼?!”
真田弦一郎的声音从背后炸响时,我得救般地转头,只看见戴着白色荷叶边头饰的皇帝大人,也就是我的男仆长,原本该是蓬蓬袖的裙装被他撑成无袖款,深蓝色裙摆勉强遮住大腿三分之二,露出比网球拍线还紧绷的股四头肌,穿出了一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感觉;站在他旁边的丸井文太明显就非常适配这种风格,他的裙子是薄荷绿色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体搭配看起来比别人蓬松两倍的样子,据我的估计肯定又在裙子里藏各种各样的甜品了。
绝对不能在这里笑出来,这是做人的底线!我保持镇定,然后告诉这两位保镖:“这个人屡次对我出言不逊,在这里还会影响见面会的正常进行,建议送去男仆咖啡厅劳改。”
“大小姐……”真田看上去很头痛,“可是不二君是我们邀请的贵宾。”
“没事的,洗碗拖地接待,周助是全能的天才。”我双眼放光,“既然是粉丝的话,会愿意为我做的对吧?”
丸井丝毫没有掩饰嘲笑的心情,拍手鼓掌:“噗,青学的天才君,远道而来不折手段费尽心机,最后成为了真弓的……粉丝,恭喜你。”
“不是普通的粉丝,是编号001的VIP,拥有可以合影拍立得的资格的那种。”
“你!”
不二笑意未减:“不过说起来,我们家真弓能够在这里成为呼风唤雨的全民偶像,全都离不开立海的大家的精心照顾,太好了,妈妈和姐姐也会安心的。”
“别说得好像你们真的是一家人的样子。”丸井表情不满地双手环胸,“实话实说,我忍你很久了,现在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句话可以当作是对我的宣战吗?”
“哼哼,是的话又会怎样呢?”
“和从没对决过的丸井比赛吗……嗯,听起来很有趣。”笑容愈发灿烂,“不过看起来我会赢得很轻松。”
“哇,嬉皮笑脸地在说些很令人火大的台词啊,怪不得被人讨厌。”
“好了,你们两个别给我在这里捣乱!像话吗?!”真田的太阳穴暴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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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但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因为正当他拔出竹刀的时候终于撑爆了束腰带,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过了几秒,裙撑像降落伞般飘落到我头上——等等,男仆装的质量这么差的吗?!
在我不能看的画面里,只听见三个人手忙脚乱。
“整条、整条都裂开了啊啊啊啊!快返厂维修,不二你也快来帮忙。”
“知道了,总之先遮住……呵呵,为什么男仆装里面要穿兜裆布,是想和谁决出胜负呢?”
“那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先跑路再说——对了真弓,收工以后记得来咖啡厅,已经在给你准备晚饭了,一定要来啊!”
嗯,会去的,但是希望不要变成无限增殖的灾难连锁,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
风波不断的见面会结束以后,我如约来到了男子网球部的咖啡厅摊位。
我攥着“大小姐专属预约券”站在银杏树下等待,同时看着今日菜单。
**主人様,欢迎回家!今天想和哪位「王子様」共度甜蜜时光呢~?**
【特调饮品】
1. **「神の子の蓝玫瑰红茶」**
- 幸村精市监修!蝶豆花渐变蓝莓红茶,杯缘点缀可食用玫瑰花瓣
- **台词服务**:“要让主人的心彻底染上立海的颜色呢~”
- **价格**: 600円
2. **「皇帝の黑巧克力摩卡」**
- 真田弦一郎风格苦甜特浓摩卡,附赠「风林火山」巧克力牌
- **台词服务**:“太松懈了!……啊,主人请、请慢用……(脸红)”
- **价格**: 650円
3. **「数据狂人的完美比例奶昔」**
- 柳莲二计算出的黄金配比草莓香蕉奶昔,附带幸运占卜吸管签
- **台词服务**:“这杯饮品有99.9%的概率让主人感到幸福哦~”
- **价格**: 580円
【主厨推荐】
4. **「灭五感の幻之蛋包饭」**
- 纯白蛋皮包裹番茄烩饭,专属男仆会现场用番茄酱一起施法
- **隐藏服务**:点餐可指定「幸村精市语音应援按钮」触发!
- **价格**: 1200円
5. **「铁拳制裁!真田特制咖喱」**
- 辣度MAX的火山咖喱饭,吃完可获得「克服松懈!」成就贴纸
- **警告**:挑战超辣版需签免责书!(附赠柳生特调解辣牛奶)
- **价格**: 1350円
6. **「绅士の英式三层塔」**
- 柳生比吕士联名款下午茶套餐,内含迷你三明治/司康/马卡龙
- **特别服务**:男仆会戴上眼镜模仿柳生推镜框动作!
- **价格**: 2000円
【甜点乐园】
7. **「赤也の恶魔红丝绒蛋糕」**
- 切原赤也主题血红淋面蛋糕,内含“恶魔化”跳跳糖
- **互动环节**:男仆会帮忙在客人额头贴恶魔角贴纸拍照!
- **价格**: 850円
8. **「仁王幻影の千层派」**
- 每口味道都不同的魔术千层派(抹茶/草莓/巧克力随机层数,推荐薄荷巧克力口味)
- **欺诈环节**:点单后可能“不小心”送错桌,触发仁王式wink道歉
- **价格**: 900円
9. **“文太の泡泡糖芭菲”**
- 桑原监修!热带水果+薄荷冰淇淋,顶端装饰巨型泡泡糖
- **彩蛋**:附赠文太同款泡泡糖,吹出大泡泡可获免费续杯券!
- **价格**: 780円
【限定特典】
1.点任意餐点即可获得随机角色杯垫**(立海正选全员ver.)
2.消费满3000円赠送“男仆装立海队员拍立得”**(随机1张,含隐藏款神之子男仆装幸村!)隐藏菜单**:对男仆说出暗号“常——勝——立海大!”可获得秘传柳汁(无数据版)试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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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事項※**
1. 请勿把文太的泡泡糖黏在男仆们的衣服上
2. 仁王幻影千层派禁止要求“变成青学口味”
3. 晕倒顾客由胡狼桑原用公主抱搬运至校医室
4. 幸村精市保留最终解释权(和销毁黑历史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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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要和我们一起达成“全国制霸的甜蜜奇迹”吗?** (ˊωˋ*)
……
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吧。
“大小姐预约席,请往这边走哦~”
糟了,来不及了。
82.[082]
迎接我的是丸井&桑原这对搭档,桑原胡狼明显师承真田爆衣流,穿着纯黑色缎面的男仆装,整体的肌肉线条撑得围裙系带岌岌可危。
我被安排在一个靠近窗边的位置,轻柔的蕾丝窗帘在穿堂风里摇晃,每阵起伏都带着被海风渍过的香草荚气息,桌上摆着正在盛开的粉红色的郁金香,在我坐下来的时候背景音是经典的爵士乐名曲,好精致的布景,男子网球部想竞争最佳摊位的野心可见一斑。
“请问今日的菜单里为什么桑原同学的含量如此之少呢?”我终于把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
他看上去有点不太好意思:“那是因为……”
丸井抢答道:“那是因为他磨磨蹭蹭的,才刚刚把明天的菜单研究好。真弓你知道吗?这家伙想做一款和咖啡厅的氛围比较搭配的拉面。”
“在咖啡厅吃拉面?”确实挺少见的,我的好奇心被成功点燃了,“请问桑原同学的研究成果是什么呢?”
“是抹茶巧克力拉面配上炙烤鸭肉。”桑原看着我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立刻表示,“果然听完以后会觉得很可疑对吗?实际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把可可粉揉进北海道产的九细面里面,然后用抹茶融化的奶油和鸡白汤做成底汤,鸭肉叉烧是用琦玉幸手产的品种……”
“你怎么自顾自开始解说起来了,赶紧拿出试吃品让大小姐尝尝看味道吧,不合格的话还来得及重做。”丸井毕恭毕敬地将带着有薰衣草花香的热毛巾递给我擦手,“而我要先失礼,去给您的晚餐摆盘了。在我回来之前,胡狼你要好好守着这里,不要让真弓被奇怪的人搭讪了。”
喂,这不是铁壁防守的正确用法吧!短短一分钟我就看见桑原摸了后脑勺三次,显然这是个让人很为难的任务啊。
“拉面好好吃,味道完全不奇怪,各方面都平衡得恰到好处,摆盘也很可爱,一定会受到欢迎的!”我只好靠夸夸这道创意拉面来缓解他的不安情绪。
桑原的眼神里瞬间写满了感动:“是吗?能获得你的肯定我就放心了。真田说‘顾客人气投票最后一名训练量会加倍’,而现在最后一名是我,所以明天必须拿出必死的决心才行。”
我摇摇头:“桑原同学一定又是替小文四处张罗顾不上自己才会变成这样的……这样吧,为了报答你请我试吃这么好吃的拉面,‘最佳男仆’的评选我就投你一票吧。”
“不、不需要!”他把头摇成拨浪鼓,“如果要投的话,请问愿意投给文太吗?他最近为了研究如何做出好吃的苹果派可以说是竭尽了全力。”
“苹果派?”
“嗯,文太说那对于他来说是重要的回忆——啊我是不是说漏嘴了,抱歉,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可是……”正当我们聊得正投入的时候,海带头少年从天而降。
“没关系的前辈,Miss立海的投票他可没投给你,所以不需要有多余的负罪感。”
是切原赤也(小恶魔ver.)出现了,虽然发箍戴得歪歪斜斜,我已经在这个角度观察他有一会儿了,简直是正牌的冒失鬼,不是看不懂菜单上的英文就是差点打破咖啡杯,每当他端着比萨斜塔一般的蛋糕穿梭于圆桌间,大家都会默契地腾出三倍安全距离。
“赤也,当心一点,否则又要被训斥了。”桑原无奈之余也没忘了回击,“关于投票,你不是也投了别人吗?哪里来的资格说我!”
“不一样不一样,我是因为有姐姐在呢,当然要投给姐姐,可是胡狼前辈你没有借口!”切原贼贼地笑了一下,小恶魔尾巴在缓缓抖动,然后向我大爆料,“宇贺神前辈告诉你哦,他把票投给了照枝前辈!”
什么?这我是没有想到的。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本来就是照枝同学的粉丝,以前每一次我都投给她了!”桑原用谨慎又恭敬的口吻说道,“而且,我不敢随便投给小姐您。”
“为什么?”
“您的那几位重量级粉丝一出场就会让大家心里有数。”
……
我突然感觉到有视线从暗处猛然射来。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只见一蓝一粉两名男子立在那里,再看一眼,哦,原来是我的男朋友和幼驯染,吓我一跳……不对,等等,你们为什么穿着这种衣服一齐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可没听说预约“大小姐专享套餐”会触发这种地狱绘图啊!
“大小姐辛苦了,欢迎回家。”首先朝我走来的是预计明天才应该现身的男友,蓝色裙摆随着步伐漾开浪纹,收腰设计掐出完美的腰线,后腰蝴蝶结绑带故意留长一截,有种不小心就会扯散的美感。
我听见真田在后厨重重咳嗽,他却恍若未闻地朝我附身一鞠躬,用手轻轻压着领口,裙摆下的小腿线条不经意露出,像人鱼故意露出鳞片的一角:“这里是您的专属男仆,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那对最可爱的猫耳的耳尖缀着铃兰造型的水晶(我对天发誓是他自己改的)此刻离我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碰到。
我置之不理,因为我是正直的淑女。
“见面会很辛苦吧,肚子饿了吗?”接着入场的是不久前送来劳改但是不知道已经完全融入其中并游刃有余的不二周助,他穿上了那件粉色的备用款,头上戴了蓬松的泰迪熊圆耳,左腿绑着蕾丝腿环,别了一朵白色的小雏菊,露背绑带交叉成心形,但是深谙此人恶劣本质的我是知道套路的,粉白男仆装只是糖衣外壳,每一个蝴蝶结下都藏着计算好的陷阱。比如我吐槽“太粉了吧”,他就会佯装要解开围裙露出内搭的黑衬衫“里面是这种感觉,不错吧”。
我视而不见,因为我是正直的淑女。
这时候厨房传来烤箱“叮”的救赎之音。姗姗来迟的丸井推着手推车探头:“那啥,大小姐,晚餐已经做好了?”
美食的香气阵阵袭来,这我无法再强迫自己装模作样了:“我要吃!”
“不行×2。”被抓住了,还是一左一右的站位,可怕至极。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真弓你还能换气吗?我马上就来救你!”
我看见神出鬼没的仁王突然闪现,给丸井戴了个粉色的小猪耳朵的发箍:“去吧,你已经被加强了。”(为什么这么对我呢?我问仁王雅治,他只答:因为您的缘故我被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女装癖,请您承受这一切天罚吧。)
这个大小姐当得好像有点命苦了。
于是乎,观众朋友们,我现在的情况是误入了一个魔窟,几具黑漆漆的巨大身形紧紧杵在我身边,猫猫男仆、熊熊男仆和猪猪男仆将我团团围住逼着我赶紧指名,而我干瘪的钱包里只有区区五千五百円,都拿来泡咖啡厅了下个月还怎么过生活?况且这么点保护费能买到我的人身安全吗?对此我相当不安。
见我无动于衷,三个人便一齐加大了火力。
【猫猫可以随便摸哦。】
【熊熊给您当午睡抱枕赎罪好不好?】
【小猪储蓄罐里的杏仁饼干都赔给您!】
可、可恶,谁能打得过这三股暗黑萌力?我不能,对我来说权宜之计是装晕过去然后麻烦桑原同学立刻送我紧急就医……咦?桑原同学已经提前开溜了吗?朋友情谊比血浓,朋友有事你装聋是吧,我会恨你……整整五个小时!
最后守护我的还是忠诚的男仆长真田:“你们三个人不要让大小姐为难,按照家规,大小姐的指名只会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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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做得最好的人,一局决胜负,不得有异议!”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看看参赛选手都有哪些人呢?我赶紧抓住了真田,试图逼迫他签下这份《猛男料理生死状》:“我不要一个人吃,真田同学也要和我一起评选。”
他残忍地挣开我的手,说出了一句更残忍的话:“不,我Miss立海也没有投给你,实在无颜再见你……为了这一份忏悔之情,我将在海原祭结束后前往高尾山进行修行。”
好啊,又是一名冠冕堂皇的背叛者,你们表面支持,实际上串通起来唱衰我,你不投,他也不投,宇贺神真弓一辈子无法出头!(开玩笑的)
扯远了,回到正题,三位男士好像决定好了出场顺序。
“第一位是我。”不二周助自信端出作品,“这个是特意问姐姐要的配方做成的前菜,脆柿子配火腿片和葡萄干奶酪,饮品是现磨咖啡,为了保护偶像的嗓子,今天没放任何辣椒。”
菜被端上来的瞬间,我本能地后仰。这个搭配闻所未闻,像那种味觉崩坏几件套,吃完以后唇色会发蓝发紫发绿发青,可以参考家里使用的三合一洗衣凝珠。但是身为评委的我不能逃避!硬着头皮放入口中嚼了几下,等等,竟意外的可以,两种极端的咸甜被巧妙地中和,某种原始的本能叫嚣着要逃离,但身体却擅自舀起了第二口,而且不二制的咖啡确实没话说,这是我和他的味觉唯一能达成共识的部分。
评价4★吧,比起以前的地狱不明物这次简直是进步巨大,多给1分是看在由美子姐姐的面子上,有请下一位。
“好嘞,接下来是我的天才暴击套餐,烤牛排和苹果派。”
牛排切开时肉汁如发球般绽放,马铃薯泥里搅入焦糖洋葱堪称神之组合。肉纤维在口腔舒展成天鹅绒,脂肪层早已融化成液态黄金。当牙齿穿透层次分明的熟度时,酸甜可口的酱汁突然杀到,吃完能立刻化身芭蕾女皇跳三十二个挥鞭转。
最绝的是苹果派——酥皮在齿间炸开千层浪,酸甜风暴里裂出一道奶香峡谷,比真田的呵斥更有冲击力!是改良我的做法以后制作出来的、更加了不得的美味。
6★!小文是永远的神,糖分是正义,卡路里是勋章,配方请发给我!好了,下一位。
“久等了,根据真弓大小姐的健康状况制作出的菜谱,主要是考虑到你明天要上台,吃点对肠胃没有负担的东西会比较好。”
碳水化合物、蛋白质与脂肪的比例是5:3:2,这串数字泛着冷光,如同某种当代修行者的功德碑文。西蓝花在唇齿间裂成细砂,蒸煮过度的藜麦趁机粘附在上颚,用全谷物的粗粝感提醒我正在摄入足量膳食纤维,突然咬到的半生胡萝卜丁像听到一半突然横插的不和谐音符,幸好最后上了一道拯救一切覆盆子酸奶。
给5★满分吧,虽然不好吃但是心意是无价的,什么?你说我犯规了?但犯规本来就是恋人的特权啊,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下面是颁奖典礼,本人最后把“最佳男仆”的投票投给了丸井文太选手(最后的结果是和柳生同学平票获得了第一名),拍立得合影的名额由后援会编号为NO.001的不二周助选手获得(新的把柄get),至于幸村精市选手……
获得了特权“神之子反转日”。
“下次这个就借给你了。”他把猫耳脱下来戴在我头上,“想要蓝白碗还是粉红荷叶边?”
“要不还是经典黑白吧,看起来比较专业一些,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也特别想尝试穿上女仆装。”不过是类似《黑礁》里面的战斗女仆罗贝尔特的款式,长长的裙子里可以藏Systema Colt Modelo 1927的那种。
83.[083]
LINE的视频请求发送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对着屏幕拨弄刘海,它顽固地翘成了某种反重力弧度,现在我整个人头上活像顶着朵炸开的木耳边煎蛋,于是在听到“喂”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把镜头给关了。
“真弓,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您拨打的用户因为发型被毁暂时不想见到你。”
“别这样,让我看看。”这句话他说了两次。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哀嚎着按下按键之后,我看见镜头里原本支着下巴的人慢慢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
“精市?”
“抱歉……”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未消失的笑意,用手指点了点屏幕,“我觉得很好啊,真的。”
“骗人,你刚刚分明是在笑我,而且现在还在截图!”我叹了口气,“没事,不怪你,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刚刚给苑子发照片的时候,半个屏幕都是她的‘哈哈哈哈哈’。”
看得出来他在谨慎斟酌措辞:“只是被烫得有点太卷了而且没梳开而已,所以看上去比较……复古。”
“因为就是要配合选曲还原昭和偶像的感觉嘛。”我把南野阳子小姐的照片发给了他,“本来想象中的效果应该是这样的。”
他认真看着我的头发,在买家秀和卖家秀之间进行对比:“不能这样对比吧,这是搭配了妆容服装和专业的写真拍摄条件之后呈现的最终效果,但是真弓现在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很可爱了。”
“现在已经超出安慰我的范畴了,完全是在口出狂言。”我在心里对南野小姐紧急说了声抱歉。
“那就再狂一点吧,”我看见他笑了一下,“我的真弓世界第一可爱,谁也比不上。”
这句台词冲击力太强了,让人脑袋不由得炸开一朵声势浩大的粉红蘑菇云,但是我决定开心地表示感谢并全盘接受。
“说起来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选曲呢?”
我便回顾了一下全过程,起初我野心勃勃,想靠唱跳征服震撼这个世界。
“真弓想好上台要表演什么了吗?”苑子问我。
“麦当娜、布兰妮、碧昂丝,从这几位之中选一个吧。”我摆摆手,表示这是A piece of cake。
“哦?很有气势嘛!”
后来我不得不面对残忍现实,那就是她们之中任择其一我都无法完成,闯美之路遭受重创,受邀出席超级碗并献歌一曲的梦想只能留给下辈子了,秉承着务实主义精神,我立刻把目标从“成为世界巨星”修正为“风靡全亚洲”。天生我材必有用,看来苦修中文不是毫无意义的,在那些人只会对着提词板说“泥嚎,窝矮泥”的时候我已经能流利回答“你认为的理想生活状态是怎样?请简单说说”了,哼哼,就这样一炮走红,十八岁开巡回应该不成问题吧。
“那苑子要表演什么?”
“我这次想和乐队合作,尝试一下以前没做过的事情。”苑子笑着说,“可能会很吓人,所以我也不是很有把握……但是不管怎么样,真弓到时候要一直看着我。”
我嘴上说着当然,心里却想着完蛋,这个女人这次是认真的啊?!被这份耀眼的巨星光环所压制,我的星图一下子从4千万平方公里的“Asia”缩小到仅有37.8万平方公里的“Japan”了,啊啊啊!
“还有,我听说水见皋月这次也会拿出看家本领的,我们都要加油,不可以输给她。”
我点点头,完蛋程度又上了一个等级。俗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征服世界从征服神奈川开始,征服神奈川又得从征服立海开始,立海注定是我生命中一道需要跨越的高墙,决定了,我还是先把数学作业写完再步步为营,用昭和音波轰开平行时空,让全宇宙在真弓主义下颤抖吧!
“……所以最后选了妈妈最喜欢的歌啦,就是那首《青色珊瑚礁》。”我在视频电话里和幸村这么说,听起来就像个很没个性的妈宝女,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记得真弓的爸爸也是用这首歌来给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取名的?”
是,因为我们都爱宇贺神真季子女士,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过这首歌很适合你的风格。”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直到走进了那间伯母推荐的位于商店街犄角旮旯处的可疑理发店。
店主是一位穿薄荷绿罩衫的老奶奶,人狠话不多,崇尚暴力洗头法,当她把我按进陶瓷水槽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水温突然切换成北海道温泉级热度,洗头椅吱呀作响,伴随着我的连连哀叫。
“别喊了,老人家难道会害你吗?”她抄起蜂窝煤形状的老式洗发膏,抹刀刮过头皮像在给武士刀涂油,"给我乖乖脱层角质!"
被漂白水味道的毛巾裹住脑袋时,我感觉头皮在冒烟,老奶奶用铁皮电吹风给我吹半干以后,开始给我徒手剪发。
“请问,刘海是不是剪得有点零碎?”我卑微开口。
“现在年轻人不懂,发型要留点不完美才生动。”她又转身给陶瓷烫发机插电预热,“以前的女孩子啊,都是自己用火钳卷的。”
那是真的很昭和了,身为平成后生的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敢吱声,眼睛也不太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只能看着老式烘发器里旋转的七彩灯泡。
当店里的三洋收音机播到《寂寞热带鱼》副歌部分的时候,我的脸已经被蒸得有八分熟了,她才终于解开我全部的发卷,用手指在蓬松波浪里穿梭:“看,效果怎么样?”
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老派偶像的倔强光芒,连珍珠发卡都被焊死在完美45度仰角的位置,现在这硬度,台风来了都能当避雷针用。
“卡哇伊!”我皮笑肉不笑。
“那乖女记得下次再来。”她往我手心塞了颗森永奶糖,开门送客,我欲哭无泪。
“头发被弄成这样,而且也没有抽到精市的杯垫和拍立得,今天真是不走运啊。”
“不需要那张拍立得吧?我真人就在这里。”
“可是我还挺喜欢猫猫男仆的。”
镜头里他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头:“喜欢猫猫,但是最后投票给了别人,合影也是和别人一起的。”
“那是因为……某些人今天根本没干活,而且那张合影最后不是变成大合照了吗?”
犹记得“各位看镜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就傻傻站在咖啡厅的炉火壁纸布景前,背后好几道阴影以网球截击的速度逼近我和不二周助,那个瞬间我的表情介于赴死与憋笑之间,就这么被拍摄了下来,我又该找谁去讨公道呢?
“不想听这些道理。”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转晴的意思,停了一会儿,又突然说,“想听你说点别的,比如我不在的时候都是怎么想我的。”
想啊,当然想。我告诉他。
我是个有点粗枝大叶的人,每次在打视频电话之前为了准备好要和你说什么内容,我开始写备忘。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发消息,今天我已经给你发了三条语音,主动开头发了八条文字,再说显得我好唠叨,一副你在忙训练我还很黏你的样子。这样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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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上课帮你记笔记的时候,我本来没想写“一”,也没想写你的名字,但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字像魔术师的鸽子一样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纸上,我本来想把它们加粗涂成一条横线的,然后去责怪让我上课也没办法专心的罪魁祸首,但是看了一眼你的座位,那里是空的,你不在那里。正要低下头的时候,正好被世良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简直是太倒霉了。
回到家打电话的时候本来想跟你抱怨一下的,可是我听见你在和我分享训练和比赛的事情,听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你的鞋跟敲在路面上的声音,你到了酒店,你进了电梯,你关上了房间门,你洗了澡,你躺到了床上,被子摩擦,窸窸窣窣。
总而言之我最后收回了把你名字涂掉的想法,在“幸村精市”后面加了一个小点,最后写了“一定能赢!”,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也告诉我。
我也是。我也好想你。
这次我住的酒店楼下就是海滩,但是那里手机信号不是很好,我有时候等不及回房间了就会在那里接你的电话。视频很糊,一卡一顿,我睁大眼睛努力地看,发现你的脸色和皮肤状态都挺好的,笑容也很元气,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很安定。
那时候我会觉得如果你也在这里就好了,我们每次去海边约会的时候你都很开心,随便哼的每一首歌都好听。我很后悔那时候没有录下来,不然我每次拿出来听,世界一定都会变成明媚的夏天。(我:打断一下,千万别录这种令人难为情的东西,而且你去的不是四季如夏的新加坡吗?)
有时候训练结束了之后不知不觉就已经日落了,我会在去餐厅的路途上绕道到海边散步,这几天月出时间都很晚,海水显得很暗很广,好像会吸纳吞没掉所有光线和声音,长时间注视着海面,会让人产生自己在缓缓后退的错觉。
这个时候,我接到了你的电话。我的手指被海风吹得微微发僵,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暖。据说手指的血管是和心脏相连接的,我的心脏忙着消化那些指尖接到的来自于你的暖气,所以有好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话,几乎是凭借着直觉跟你聊天。
很神奇,真弓,跟你聊天,会有慢慢给身体充满电的感觉。
“还没挂呢?精市你该去洗澡准备睡了。”你笑。
“给你听这边的海的声音呀。”我说,我有点鄙视自己跟你说话时不自觉冒出来的语气词。
“好啊。”你还是笑。
于是我们都安静下来。我轻轻地把手机听筒对向窗外,视线从沙滩边缘的海潮上移开,这才发现我眼前的月光是那么明亮,环绕着它的一两颗星星正悬在浪尖上摇晃。
电话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你应该是睡着了。我把耳机往耳朵里轻轻按了一下,你的呼吸声混着海的呼吸声,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受了一种很简单的幸福。
……
“那今天晚上你先睡着吧。”我对着视频那头的幸村说,“我还要准备明天的舞台小道具。”
“明天我会找个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看着你的。”
“嗯嗯,唱到那句「あなたが好き!」(因为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会朝你挥挥手的。”
他顿了顿,我听到他的轻笑声了,大概笑得跟之前球技大会我加入足球队在射门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鞋子甩飞一样,包容又安静。但是这个人再多笑一秒我要生气了啊,也不知道我前几天排练节目没看手机,两小时联系不到我就紧急呼叫苑子的人是谁。
84.[084]
后台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舞台顶灯的光束中缓缓起舞。我低头整理着裙子。水蓝色的连衣裙是经过伯母改造的,她把裙摆缀满细碎的亮片,还在领口的位置加上了白色缎带,配上有点夸张的,蓬松卷发确实看上去有那个味道了,理发店的老奶奶诚不欺我。
“请小心!”身后传来轻声提醒,我侧身让过搬着道具的同学。木梯连续发出有点着急的吱呀吱呀声,法兰绒幕布被风掀起一角,灰尘在阳光下闪烁。
化妆镜前挤满了人,女孩子们忙成一团,粉扑扬起细密的粉末,眉笔勾勒出一派青春的模样,互相传递一支正红色的廉价口红,彼此帮忙拉紧系带、扣好胸针、检查妆扮。我听见有人轻声哼着待会儿要表演的曲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的目光穿过晃动的聚光灯,落在角落的一个身影上,是水见皋月,她穿着护士装,白色的制服上溅着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班上的"恐怖病栋"的主题鬼屋赶过来,她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卸掉脸上的特效妆,可这样下去有变成花猫的趋势。
“水见同学,我来帮你。”我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化妆镜前。
“你也是选手对吗?谢谢你的好意,可这样会耽误你的准备时间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和我说话的时候稍显腼腆,一看这个生疏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八成是又没带眼镜或者完全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没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习惯了。
“还有时间的,你是最后出场,我在你前面两个。”我拧开卸妆水,浸湿化妆棉,“闭上眼睛。”
“不好意思,谢谢,那就麻烦你了。”她的睫毛在颤抖,我想起切原君说过自己的姐姐是素颜派,想来是平时也不会经常化妆的类型。
我从化妆包里翻出眼影盘:“待会儿要表演什么?”
她示意我凑近,然后腼腆地偷偷把歌名告诉了我,果然不是公开场合可以大声说出来的,但是她听上去充满期待:“我最喜欢椎名林檎的这首歌了,一直想试着唱一次。”
“那这个护士装的确很有她的风格了。”我忍不住笑了,手上的动作却不能停,粉刷扫过她的眼窝,晕染出渐变的色彩,她的眼睛实在是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不是能比作令周围顿时失去光辉的那种笑,要淡一点、柔一点、不那么热烈不那么彻底,可塑性很强,实际上很适合做各种各样的造型。我帮她涂上唇彩,又用发胶固定住散乱的碎发。
“好了。”我退后一步,看着焕然一新的她。染血的护士装已经来不及换了,但至少脸上的妆容足够切题,我也能放心地功成身退了。
她突然反过来叫住我:“同学,请等一下!”
“怎么了?”
水见这次主动靠近了我,低声问:“请问,或许你喜欢幸村精市同学吗?”
哎?这可问对人了。
“很喜欢的。”我用力点点头。
“太好了,那我想这个送给你再合适不过了。”她从随身的背包里翻找出一个信封,我一打开,差点原地转三圈加尖叫出声。
“这个!”啊啊啊是猫猫男仆的拍立得!“可是我白拿你的礼物不太好,我手上也有——仁王雅治同学的,作为交换,这个送给你吧。”
“仁王君?”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没关系的,虽然我们是同班同学,但是没说过几句话,我不需……”
“可以招财进宝,挡烂桃花,帮助学业进步。”等我说到“身体健康”的时候,她才半信半疑地收下那枚拍立得,耶,推销成功。
“好的,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下并且好好保管了。”她的气息又靠近了一些,又在试图记忆我的脸了吧,“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叫宇……”
“还有十分钟!”负责催场的学姐探进头来,打着手势让我们列队,我的心跳突然随着秒针的走动愈发清晰。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吧,”我握住水见的手,“加油加油。”
“嗯,你也是!”
我们之中最先上场的是苑子。
我站在侧幕,看着舞台上那架漆黑的三角钢琴。苑子一改往日的形象,直接穿着《鬼灭之刃》里面蝴蝶忍的扮相挂着佩刀就上台了(真田弦一郎友情提供),漫研社的成员集体爆发出了狼嚎一般的欢呼声。为了达成这次跨界合作,社长答应请我吃梦幻菠萝包让我说尽好话,最后苑子大人终于答应了,不过前提条件是要选她最喜欢的角色。
“但是曲目是花街篇的《残响散歌》,那个篇章里面小忍根本没出场啊。”漫研社长还在倔强。
“别在意这些细节。”苑子维持着自己的任性,只是这次,她罕见地突然用带着撒娇的语气问我们,“难道是我不适合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鼓点和钢琴前奏同时响起,清脆的音符像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苑子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指尖流淌出熟悉的旋律。她的琴声比彩排的时候更锋利了,低音部模拟蝴蝶翅膀掀起的夜风,高音堪比日轮刀斩落的寒光,在乐队最暴烈的间奏里,在某个骤停的休止符里,她突然抬起手,在大家的尖叫声中用肘部重重砸向琴键!
“咚!”
整个舞台都在共振。
“苑子大人!苑子大人!”
全场观众们突然开始有节奏地拍手,那个总是弹着巴赫、举手投足都合宜的照枝苑子,如今竟在众人面前酣畅淋漓地大方炫技,我看见她在微笑,眼角微微上挑,盛着盛大的光芒,此刻比起比赛的胜负,我心里其实有个更深远的愿望。
我希望全世界都喜欢她,喜欢这个皱起眉来凶巴巴的、其实一点也不凶很需要人疼的小女孩。我希望她天天都开心。她是那么好。她值得更好的。
但是我不能第一时间去拥抱她,因为我站在舞台边缘,只听见主持人的报幕声。
“下一个节目,来自一年C组的宇贺神真弓,表演曲目是松田圣子的经典名作,《青色珊瑚礁》。”
接着前奏缓缓响起。我握住话筒,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勇敢地向前跑出去,用我能想到的最灿烂的笑容和大家挥手。
“ああ私の恋は南の风に乗って走るわ(啊 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
透过音响的传递,我听见自己的高音有些发抖,但是幸好没有跑调。舞台的编排都是圣鲁道夫的麦当劳、对不起,麦当娜小姐相川蓝教给我的(虽然一天下来我们两个大多数时间是饮料零食和八卦中度过的),要在哪个间奏转身,要在哪句歌词加入wink,要怎么和观众打招呼才能收获最大的掌声和尖叫,这是从前钻研巫女舞的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但是一上台我好像什么都忘记了,完全是凭借身体记忆在唱歌跳舞,目光在人群中胡乱搜索,忽然,我看见了幸村——就在最显眼的位置,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头发有些乱了,是被风吹的吧。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按照约定,我要对他唱出那句歌词。
“あなたが好き(因为我喜欢你)!!!”突然,台下爆发出整齐的call声,数百个声音同时冲着我喊出了这句歌词,其中夹杂着几个特别大的濒临破音的女声,我愣了一下,差点大笑出声,连忙用话筒挡住上扬的嘴角。
接着就看见大家举起了大大小小的应援牌。
【对我吹个泡泡吧~】
【看到的话请比个小狗耳朵。】
【真弓,我们在空中击掌吧!】
【宇贺神真弓100%全肯定!!】
【和我对视3S我就会幸福365天。】
【谢谢你来立海,能遇到你太好啦!】
【今后也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
太多了,太多了,这首歌太短了,这是第一次我感觉自己竟没办法完成所有人的心愿。有点想哭,我尽力挂着甜美笑容,费了非常大的力气控制声线,使其稳在平时的状态而非不自觉降调,只是最后在说“谢谢大家”的时候我终于控制不住流眼泪了,有千万句话梗在喉口,可是我只能说出这句,连“我也最喜欢大家了”都忘了说,这件事情我日后想起来的时候绝对会后悔的。
一下台苑子就抱住了我,眼眶红肿,泪水晕在通红的眸子里,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的模样。
我紧紧抱着她,但我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别哭了……好啦别再哭了,真弓大小姐。”
“我也不想的,”我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太感动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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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们这是什么场景,‘你在台上光芒万丈,我在台下热泪盈眶’?啊啊好肉麻,快停止。”
“嗯,我不哭了,听起来像傻瓜一样。”
“你敢骂我?”
“没,骂我自己。”
只可惜我们两个傻瓜都没能拿到冠军,冠军被水见同学以一曲《丸之内虐待狂》拿下了。
前奏响起,她单手插在染血的护士服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话筒架上,平底鞋在地板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与鼓点完美契合。当第一句歌词出口时,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报酬は入社後并行线で
进了公司之后收入就是平行线啊
东京は爱せど何も无い
虽然深爱东京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リッケン620顶戴
给我一把Rikkenbacker620吧
19万も持って居ない御茶の水
可是我在御茶之水连19万都付不起
她咬字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声音却有一种金属的质感,反馈音在天地间横冲直撞。唱到高潮部分的时候,她突然扯下胸前的护士名牌,随手抛向观众席。动作干脆利落,表情却依然很冷淡,帅得我和苑子尖叫连连,执行委员在侧幕急得跳脚,但是全场已经为这一颗冉冉升起的一等星起立了。
我们输得心服口服,只能来年接着努力了。
在比赛结束换回制服的间隙,苑子问我:“真弓,后夜祭你有舞伴了吗?”
和其他学校的文化祭一样,海原祭的经典活动内容也是点燃篝火,然后参加活动的人们围绕着篝火跳舞,跳舞的形式根据不同的活动而定,男女凑对而舞是常见形式。
但苑子接着问:“如果还没人邀请你的话,第一支舞和我跳怎么样?主要是害怕一旦落入某些人的手里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了。”
“当然好啦,我第一支舞本来也想邀请你来着。”我可不打算放过她,“不过……真的没人请我家苑子大小姐跳舞吗?你没有答应任何邀约?”
“答、答应了,柳生之类的……因为感觉他跳舞的时候废话不会像别的男的那么多,”她打了我一下,“不准笑!”
“哎呀哎呀看来还是柳生老师棋高一着~柳老师还有进步的空间。”
“滚,也不准给我前男友应援。”
舞会开始了,我和苑子一起携手步入舞池,我跳男步她跳女步,我们从来没配合过这首歌,但是比起别人更加默契,她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旋转,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接住她倾身的腰,一曲终了,我们就坐在场边大饮姜汁汽水。
“有你在真好,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次海原祭。”她说。
“明年还有呢,后年也是。”
“还有大后年和大大后年,别以为毕业就算完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做好朋友呢,我很粘人的,休想甩了我。”
“是,苑子大人。”
“就算和幸村百年好合也是我最最重要。”
“是是是,苑子大人。”我反应过来,“等等,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还用不上这个词吧?”
“听见了吗幸村精市同学?你们两个人也没那么好,别以为顺利交往就完事大吉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哎?我转过头,人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听到了,谢谢你的提醒。”幸村微微欠身,“请问能把我的舞伴还给我了吗?”
“你也太扫兴了吧,我们再跳一首歌也不行吗?”
“柳生已经等很久了,让绅士久等也不是淑女应该有的礼仪吧。”
“用不着你来催我!”
还没来得及等我开口,这两位大神已经开始隔空喊话,我并不敢插嘴。
最后,苑子只好起身:“我知道了,我走就是了,你们两个人玩得开心点——主要是真弓开心就好,幸村开不开心不重要。”
待她走后,幸村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朝我伸出手:“要不要去跳舞?”
可是我们两个人前进的方向并不是篝火的旁边。
“不去跟大家一起跳吗?”
“嗯,以防舞伴会再次被抢走,所以要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85.[085]
他带着我来到海志馆的屋顶花园,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学校的全景。秋意正浓的季节,除了月季和堆心菊以外已经没有花在开放了,取而代之被装饰上的是缤纷的彩灯,广播里播放着社交舞版本的《I Dreamed a Dream》,幸村精市的手指尖轻轻挠着我的掌心,带来温存的酥酥麻麻的电流。
“真弓小姐,请问能请你跳舞吗?”他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更加郑重一些。
我故意刁难他:“我对舞伴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哦。”
“尽管吩咐我吧,毕竟回应公主的期待是我今晚的任务。”他轻轻扶起我的手,让我们的十指慢慢相对在一起,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我的腰间,“风有点大,我们慢慢跳。”
随着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他带着我迈出了第一步,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引领着我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轻盈地旋转;我的视线里溢满了折射分散的色彩,好像踩着彩虹的碎片正在漫游,行星们的领域转换了位置,绕着彼此盘旋。他低着头认真的模样就这么映在了我的心上,眼皮在灯光下扑闪,漂亮的眼睛饱含着黑夜,每眨一下就显现一些月色那水状的流影。
音乐不停地变换着,他就这么默默地毫无怨言地陪着我跳舞,我们并不多说什么话,偶尔会看着对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但是不会很吵,我们今晚都很安静。只在看到我舞步慢下来的时候,他会问我“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要,我要就这样跳到明天早上……你是不是累了?”
就算受到这么任性的挑衅,他也只是笑着说:“我不累,都陪着你。”
只是舞会毕竟还是有时间限制的,最后结尾曲子是那首经典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你美好得如此不真实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的视线无法离开你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你就像人们向往的天堂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我多想紧紧拥抱你
听到这句歌词的时候,他突然一个用力,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我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让听着他心跳的声音继续跳舞。我抬头望向他,他也正看着我,这个人的眼睛里偶尔会浮现出深海里缓缓流转的漩涡,聚变出某种扰动的引力,他就是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我,告诉我:我是你的恋人。
如同一记暗号,气氛中开始涌动一种可能。一个真正的吻的可能。
他缓缓低下头,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我顶住头晕目眩的感觉,竭力擎起眼睛去看他,紧接着嘴唇陷入一片柔软之地。他像吻一朵花那样吻我,细心地把唇瓣剥开,再咬住舌尖的花蕊,很快就发展成一场潮湿温热的微型海啸,朝我奔涌、漫漶我身。
钟声突然响起,我们被这动静惊扰,恍若大梦初醒般分离。风很大,气温也在降低,再在外面待下去,说不定明天就会感冒。
“该送你回家了。”他说。
“可是我不想回家。”到了江之电的进站口,我却挽起他的胳膊,开口请求,“如果我现在离家出走的话,你会陪着我吗?”
“我以为这是不需要问的事情。”他脱下外套裹在我身上,“当然了,而且我会好好找个借口的,比如去了真田家之类的。”
“你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好强大的心理素质。”
“事后当然也会被真田说教,不过跟你在一起最重要。”他翘起嘴角,“好了,现在我是你的了。想去哪里呢?”
秋天的夜冷得真是有点让人受不了了,手就算缩在外套里也还是会觉得冷,又偏偏这条路朝北,总是逆着风,迎面而来的冷风就像千百只刀片一样从我们耳旁呼啸而过。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吃咖喱?”这是我未经思考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答案。
暖橙色光晕从“月见亭”的布帘缝隙渗出,仿佛是为了让深夜饿鬼忏悔而存在的迦南之光。我掀开暖帘的时候,穿茜色围裙的老爷爷从报纸堆里抬头看向我们:“牛筋玉子咖喱正好剩最后两份喽。”
“嗯嗯,麻烦要一份中辣的,你呢?”
“我也要一样的,谢谢。”
幸村摘下围巾时,我已经蜷进最里侧的火车座,急需暖风机和热绿茶获得一些人间的温度。
陶碗端上时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晕开雾气,我开始给幸村介绍我喜欢的吃法:在滚烫的炖牛筋咖喱中打下一颗温泉蛋,慢慢让蛋白滚熟,接着用勺子戳破它,然后把没有熟的蛋黄和咖喱混在一起浇在饭上吃,一口牛筋一口米饭,一切都是出于对咖喱之神的尊敬。
他看着我虔诚的吃相,只能笑着摇头,说什么全日本八百万神,从来没听说有专门保佑咖喱的。
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不禁有点怀念:“确实是没有的,而且神社也很少能够做咖喱来吃,因为是带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且不说神明大人,就是信客闻到了应该都会受不了吧。但是我以前一到天冷的时候就特别想吃咖喱,做梦都在想,还因为这件事情跟外婆吵架,吵到离家出走的那种。”
“居然发生过这么严重的冲突吗?”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不能随心所欲吃咖喱这件事,而是神社家的小孩规矩太多了。”我一一细数,“不能剪很时尚的发型、不能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不能离开神社太久……哦,最过分的是不能和家人朋友一起庆祝圣诞节。”
他表示理解我,并且好心地把碗里的炸南瓜分给了我:“虽然知道原因,可是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是很不合理的事情。”
“是,所以为表抗议,某天晚上我就趁大家睡着以后离家出走了,可能是因为连续三周都在筹备祭祀,也有可能是受了书的影响——我那个时候在翻爸爸的书柜的时候翻到了《海边的卡夫卡》,读也是读不懂,只记得主角要做‘世界上最顽强的 15 岁少年’,所以我也效仿。”
“所以你乘上夜间巴士到四国地区去了吗?”
“……哈哈,其实就是一个人偷偷下了山,然后找了一家咖喱店大吃特吃了一顿,吃完就回家了,因为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来,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很恍惚,不知道是真的发生了还是在梦游。”我说完了以后,喝了一口绿茶,“不要教训我哦,我也知道这样很危险,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真的吗?”他用轻松的问句回以质疑,“以后真的不会这样做了吗?”
才怪,我做的白日梦是十八岁生日一过马上去考驾照,然后前往美国来一场毫无征兆的公路旅行。开着租来的杂牌车,从伊利诺伊州芝加哥一路横穿到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圣塔莫妮卡,奔驰在充满怀旧风情的六十六号公路上,时间一定是在秋天,因为那个时候的晚风最凉爽舒适,然后开到无聊的时候停下来,爬到车的顶上,欣赏烧得火红的半边天空,看闪着金光的湖面倒映出曲折的太阳。
“我们一起去吧,我以前去过美国,可以给真弓当导游。”
好温柔。
“我也会考驾照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换着开车了。”
好体贴。
“我还会搭帐篷和生火,会辨别植物,穿过无人区和沙漠的时候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害怕。”
“停停停,你说了这么多,那我要做什么呢?”
他想了一下:“唱歌给我听,和我说话逗我笑,晚上睡觉的时候教我认星星。”
而且有些时候甚至比我还会做梦,我就说了嘛,这个世界真的不能没有幸村精市。
“好啊好啊。”
……
冷。
日历一页页撕起来全无感觉,就像日子一天跑过一天,人也毫无知觉,只是顺着惯性咻咻地在冬天的冷风里奔波。入冬之后,白昼渐短,太阳升起的时间也比夏天那时候晚了不少。
又到了一年里最忙碌的年末时间。
天还没亮透,伯父伯母就已经支起了铁锅煮年糕红豆汤,爸爸正踩着板凳擦灯笼,竹篾刮落的陈年煤灰扑簌簌掉落在雪地上,为了美观,后来参道两旁的雪堆全都被他拍成歪扭的兔子形状;阳菜抱着新扎的竹扫帚跑过中庭,刚学会走路的亮介君跟在她后面跑,叮叮当当的声音惊飞了偷吃供果的麻雀。
神职人员们的工作会更复杂一些:整理和准备祭祀物品、神体的清洁、御守的制作和福袋的准备,还有我的老本行御朱印的书写……忙完这些,我和真纱已经累得一起倒在妈妈的身上了。
“你们两个先别撒娇,先决定一下大晦日的那天晚上谁去敲钟吧?”
我们两个立刻坐了起来,互相指了指对方。
“哎呀哎呀,还是真弓来吧,这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神明托梦告诉我的哦。”
“但姐姐的祝祷词能让乌鸦都落泪啊!偷吃供品的豪太郎不就是听了您诵经,乖乖把鱼干放回供桌了吗?”
惊!月照神社两位当家巫女,妈妈面前表演姐妹情深,背后竟互踢小腿?!不过最后还是我输了,因为我听见妈妈说——
除夕夜诚心敲钟108下之后许的愿望最灵验了,这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好机会。
……而且只要接下敲钟的任务,这些杂活就都不用干了,于是我就这样被解放了。
可闲下来的时间我还有事情要忙,头等大事就是回复大家的年贺状,今年我收到的年贺状的数量是去年的三倍,回复起来也是一种甜蜜的痛苦。
【照枝苑子:新年快乐!哎我真的不擅长写这种煽情的东西,所以你懂就好。许愿的时候会留一个专属的位置给你的,爱你。】(爱你苑子,不多说了,毕竟过几天我们就会见面了。)
【保坂久美:小真弓~祝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对了,关于海原祭上你帮我看的恋爱运势,我还是很在意,‘身同意不同,月蚀暗长空’是什么意思,请详解。】(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前辈你新的一年和鸦天狗快点分手的意思。)
【小野佳波:Hi,冬假过得怎么样?这是我从瑞士给你寄的明信片,这里雪好大,写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希望能准时在新年的时候到你手上呢。】(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吗?好羡慕!人在神奈川,只能遥祝。)
【相川蓝:亲爱的真弓,Happy New Year!今年是我们认识的10周年,你肯定没有忘记的对吧?小学入学第一天发生的事情还像昨天一样,转眼间互相偷吃对方便当的我们就已经长大了,新的一年祝你能完成一切心愿和目标,我相信你,我的真弓是无所不能的。PS.附上咱俩在我家花园里埋的时光胶囊钥匙,等你来我家那天一起挖出来吧。】(我没有哭,真的。)
【真田弦一郎:谨贺新年。去岁诸事,皆以“克己”二字贯之。你上学差点迟到七回、走廊狂奔三次、和丸井抢夺梦幻菠萝包、和幸村在校园里并肩行走之事,皆已记录于风纪簿中。然,全国大赛加油应援、俳句甲子园精彩夺魁、海原祭的活跃表现,亦彰显觉悟。回首过往,不可懈怠;展望新途,更须砺行!新的一年,请多指教。】(同封附上了书法作品,写的是「笑顔満開」。我也不知道回些什么比较好,回了一幅「成就大業」,希望他喜欢。)
【柳莲二:谨贺新年。迎春の花咲く頃に幸せを(春暖花开的时候,希望幸福降临你身边)。另外,收到恶作剧信件的概率是96.8%,请小心。】(居然是俳句,还有……多谢提醒,可惜已经晚了,已被仁王的静电信纸击沉)
【仁王雅治:新快~★puri☆多亏了宇贺神大人的好主意,海原祭的时候在“恐怖病栋”扮成照枝的时候,柳生的表情很精彩,是最棒的笑料。被电到了吗?作为补偿,送你柳生跳《晚安,大小姐》的独家写真,不用谢。】(继续为非作歹下去你真的会幸福吗?静待下一集。)
【柳生比吕士:谨贺新年。仁王君如果写了奇怪的东西,请你务必置之不理。虽然会引起你的不快,但是还是要提醒下次要早点到校,不要再像那样疯狂地蹬自行车赶时间了。本年度作为绅士,亦会继续对淑女的仪容尽心尽责,请多指教。】(但是柳生同学每次都会放过我,感激不尽!)
【丸井文太:Happy New Yearッス!真弓,我的手作饼干有没有收到?一个冬假都见不到你,我好无聊啊——!!有空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滑雪吧?打雪仗的话一定要和我组队,让你看看天才的妙技。新的一年也要天天开心,因为真弓的笑脸是世界上最最最可爱的~不想写那么多字了,有空直接打电话吧。(饼干不许分给别人,是专门给你一个人的)】(饼干超级好吃,谢谢小文,特别特别想和大家一起去玩雪!一定要邀请我。)
【切原赤也:宇贺神前辈新年快乐!关于去年被副部长用‘爱的铁拳’痛呕(划掉,改为痛殴)的Bust 10(划掉,是Best)视频合集,我一定会复仇的!PS:如果年贺状的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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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姐姐会帮忙改的!PPS:12/31记得在动物森友会上给我开门,我会去你的岛上做客的!……到时候我会捅马蜂窝,你记得先跑。PPPS:对不起,赤也平日里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新的一年也继续拜托您了。(滑跪)】(嗯,看到改动的痕迹了,辛苦你了水见同学,不过根据这个错字频率,我预测你亲爱的弟弟新的一年还会在被揍的康庄大道上继续前行。)
【桑原胡狼:祝你新年快乐!说起新年当然是要吃面了,现在店里有年末年始限量特制的云丹和牛味噌拉面,如果宇贺神来的话,当然是要请客加上热情款待了。……不需要特别向我道谢,我相信新的一年想必文太那家伙也一定会继续给你添麻烦的,一切就拜托了。】(会和苑子一起去的!不过这个措辞跟上面那封有什么区别,切原和丸井难道是什么新的组合吗?组合名叫Trouble Maker的那种。)
【不二由美子:真弓,新年快乐。神社的准备工作一定很忙吧?等这段时间忙完以后再一起去玩吧。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毕竟我这里是四六时中全面对你开放的。】(呜呜呜新的一年从爱不二由美子开始,姐姐我爱你——!)
【不二周助:真弓,新年快乐。认识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给你写贺年状,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海原祭你登上舞台的照片也一同寄过去了,除了快哭的那几张——那几张我留下来作纪念了(笑)。在玻璃花房买的种子我回家种下了,原来拿到飞燕草的种子,我查了一下,它的花语是轻盈和自由。“不管你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希望你不受到任何束缚,做变幻自在的风”,这句话是你送给我的,其实反过来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有时候不必刻意保持微笑,脆弱的时候也是可以大哭一场和大发脾气的,姐姐、裕太,还有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对了,回礼也附上了,希望你会喜欢。^_^】(我知道你这么写就是想看我大哭一场,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还有,谢谢你,周助君。)
【不二裕太:真弓姐姐,新年好!老哥给你的奇怪礼物千万别收!上次他塞给我的“超辣润喉糖”害我在观月前辈面前喷火,丢脸死了。今年我决定要反抗到底!PS.附赠的护腕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这个款式和颜色不错吧,我的眼光不比老哥差对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反抗”这两个字写得特别重,裕太啊,推翻某些人的暴政,做不二家真正的主人吧,那一天就是我们的翻身之日!)
【迹部景吾: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中迎接新年吧!希望你没有把本大爷的年贺状和其他那些家伙的混为一谈。写信是为了上次你来冰帝学园祭帮忙的事情,看在你忙前忙后有所贡献的份上,今年特许你成为第10001位“迹部王国”子民,贡品草莓拿破仑已经由专人护送过去了,心怀感激地品尝吧。】(味道真的特别美味,超级感谢!但是这封信的下场也是被我放进抽屉里,和别人没有区别,抱歉。)
【观月初:收到您的亲笔回信,不胜惶恐。新年将至,想必立海的诸位又在为三连霸焦头烂额吧?而我,正在圣鲁道夫优雅地品尝着红茶,构思着完美的剧本。听闻您在立海饱受幸村君的“特别关照”,丸井君的“天才截击”,以及仁王君的“恶作剧骚扰”……多么令人心疼的处境啊!不如来我们圣鲁道夫,这里有您的挚友相川蓝小姐,您亲爱的弟弟不二裕太君,以及将24小时为您供应的英式红茶的在下(有我在,这里就是不二周助永远无法侵略的天堂之所在)。期待您的回复,让我们一同谱写圣鲁道夫的新篇章吧!】(不知道怎么回的通通归入“不知所云”组。再说件可能会令您难过的事情,圣鲁道夫是教会学校吧,注定是我去不了的地方,哭了。)
【白石藏之介:新春快乐!听闻镰仓的寒风能把幸村君的微笑都冻成冰雕?宇贺神小姐的不动铁刘海还健在吗?我们四天宝寺的冬日可是泡在温泉与笑声里的,下次如果光临大阪的话,请来四天宝寺参观吧。当然,直接办理转校手续也是完全没问题的,我校正缺你这样的搞笑人才,在这里你的天赋可以得到最大限度地发挥,简直是——Ecstasy!哈哈当然是开玩笑的,怎么样?有成功把你逗笑吗?】(幸村:没有,谢谢你。)
……
第一声钟响震得我虎口发麻,铜钟的震颤顺着麻绳爬上来,像是要钻进骨髓,虽然已经被打扫过了,但是我还是被风呛得直想打喷嚏。
“记住,要数出声来。”回忆里外婆的声音混在风里,“108下,一下都不能少。”
数到第33下,掌心开始发烫。麻绳粗糙的纤维磨破了手套,我索性摘掉它,让冷风缓解灼痛。想起大家的愿望,我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让钟声在夜色中荡成烟花一样才好呢。
“77……78……”我在心里念诵着祝祷词。
谨以此心
奉于神明座前
愿此间祈愿
上达天听
下及众生
愿新年钟声
渡尽世间苦厄
迎来万象更新
数到100下时,雪粒开始夹在风里。
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适合挽留与延长、做一些美好又虚无的设想了。我是擅长漫想的,对自己的未来从不设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袋里只跳出来限定场景。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人的脸。
外婆说祝祷词要念出声,我却妄图把某个名字混进最后一记钟声里,可是其实根本不用多想,自始至终,我最想说的话就是那一句。
“神明在上……”悄悄深呼吸一口,放空大脑,鼓起勇气,我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说,“请您保佑幸村精市,纵使赛场风雨,亦能安然无恙;纵使梦想遥远,亦能触手可及。”
精市,祝你幸福快乐,前程似锦。
手机就在我走下钟楼的那一刻响起,我连忙按下接听键。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电话那头杂音有点大,我于是问道,“你没在家里吗?”
“嗯,我在外面等人呢,现在下雪了,好冷。”
“等人怎么也不找个暖和的地方……”
我抬起头,看到面前正在挥手的少年,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只是舍不得挂断这通电话。
他一步步走向我,距离缩短连空气都变得温暖,最后把我闷在紧紧的拥抱和寂静的温柔里,而在我们的周围,满世界已经变作盛大的雪的集会。
“因为我在等你啊,真弓。”
Fin.
86.Sonoko 01
亲爱的苑子和皋月:
展信佳。
在给你们写信的时候窗外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北非的雨季就要开始了。我的书桌正对着窗子,现在被雨点砸得咚咚响,节奏特别催眠,加上今天下班比较晚,我现在困得感觉眼睛都要闭起来了……不过,我还是会打起精神来把这封信写完的!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我来到非洲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刚开始确实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所以大家不用太担心我。我最近又搬了一次家,现在是住在外务省提供的宿舍里,和其他两个女生一起合住,就和我们大学的时候一样。宿舍在新城区,环境更加现代化,治安也更好,房子外面甚至还有可以散步和遛狗的小花园。
但是!
房子里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好陈旧,刚住进来的时候窗户是漏风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见咔哒咔哒的响声。洗澡还是一样的麻烦,甚至我能喝到的饮用水都是从尼罗河里抽出来的、用运水车送过来的水,水质的话……只能任君想象了。以前看漫画《尼罗河女儿》的时候我还做过穿越回古埃及的梦,还用那句“喝过尼罗河水的人,不管离开埃及多远,都会再次回来”给读书俱乐部的季刊连载过幻想小说,现在想想……这绝对是一种神秘的诅咒吧?!
相比起来伙食问题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食堂的饭菜还过得去,我和室友也会轮流做饭,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尝到别的国家的美食,比如一些阿拉伯国家会在国庆招待日提供一些甜品,还有最近收到了德国大使馆那边送的香肠,配上啤酒真的很棒。
至于人身安全,实话实说,确实有点危险,特别是要小心盗窃和入室抢劫。不过这都不是最可怕的——上一次去A国首都出差的时候刚好爆发战乱,有颗子弹直接穿进来,落在我脚边的地板上!返航的时候坐的是联合国紧急派来的装甲车和运输机被维和部队送回去的,原谅我的语言系统现在暂时失灵了,我没办法形容当时我的心情,还是见面的时候再和你们详细描述吧。
对,你们没有看错,我攒一个很长的假期,只要再忙一个月工作就能阶段性结束回去见你们了。不过在回日本之前我会先去英国看幸村的比赛,然后和他一起回去;幸村还没有在草地赛事拿到过冠军,所以这次温网是很重要的机会,但是他最近状态挺好的,所以大家也不要太担心他。要是最后赢了就请大家吃饭,这是他本人说的,请各位联合起来,赶快想尽办法敲冠军的竹杠吧。原谅还没开始比赛我就用已经赢了的口吻在说大话,不过身为立海的学生,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对吧对吧。
对了,皋月寄来的抹茶粉我分给了这边的朋友,他们往红茶里加了一大勺,结果被苦得直皱眉,现在管那个绿色罐子叫“东方的神秘草药”。说到植物,前天在院子里捡了块废铁皮,学着当地人用空矿泉水瓶做了个简易花盆,种上了从市场买的忘记了名字的花,因为家里实在是太容易落灰了必须多种些绿植才行,卖花的老奶奶还说了它有驱蚊的功效——雨季一到就必须注意蚊虫叮咬,要不然就很容易染上疟疾或者其他传染病。来到这里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中招了,但是我暂时还没有,是因为苑子给我求的御守在起作用的缘故吧。为了报答你们,如果开花了,我就用它的干花花瓣来给你们做护身符吧,一定会很灵验的,保佑苑子少被教授骂几句的同时也保佑皋月少被苑子骂几句。(等等,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一定有好好相处对吧,不许背后偷偷说我坏话,要说也要等我回去以后当面对我本人说)
哎,写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你们了,没有你们在身边的日子我真的好寂寞啊!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大家,还是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很庆幸自己的选择。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读了很多书,通过了东大的入学考试,大小也算个有知识力的人,可是来到这里了以后才知道世界远远比我想象得还要辽阔和多样。
随信附上的是我用相机拍的星空,这是我和幸村在去纳米比亚旅行的时候拍到的,我当时在跟着向导辨认一些动物的位置,像狐獴啊婴猴这种动物都是白天很难看见的(甚至看到了狮子,它们的吼声真的很有威慑力)。突然幸村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抬头,那一瞬间我撞见漫天星河泼洒下来,银河的支流正好穿过南十字星中央。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萨赫勒地区的游牧民族会把星空称作“永恒的羊群”——这里的星光好灿烂,比我们在轻井泽坐夜行观览车看见的还要壮观几百倍,堪称绝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看到也太浪费了,如果我的好朋友们也能在这里就好了,想和大家一起坐在茂盛的金合欢树下聊天喝茶,与世隔绝的黑黢黢的晚上,只有头顶的星星在闪烁……那种场景一定很浪漫对不对?
希望有实现这个梦想的机会,我已经向流星许下心愿了。
祝你们一切都好!
爱你们的,
真弓
……
是轻轻的敲门声。
照枝苑子把这封信放回信封里,走过去开了门:“回来了?晚餐吃了吗?”
“吃了一点,仁王那家伙非要开车来接我下班,结果下暴雨车被堵在路上,餐厅的预约没赶上,最后只能塞个三明治垫垫肚子。对了,我顺便买了点炸鸡回来,还带了瓶柚子酒,度数很低的,就算是你也能喝个两三杯的样子。”
“小姐,你在看不起谁呢?我只是喝酒容易上脸而已,可比喝酒就在家里演特摄剧变身的某些人要多了吧。”苑子丢过去一个白眼,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流理台前准备夜宵,“只喝两杯就可以了,明天还得上班的,闹头疼的话就麻烦了。”
“可是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我还要美丽,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呢?”皋月叹了口气,打开橱柜,从三个杯子里随便拿出两个,“我知道你还在担心真弓的事情,多喝几杯吧,今晚一个人睡不着的话我可以陪你聊天,还是没效果的话我就真的考虑给你一拳让你晕过去。”
苑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低头洗切着水果。她的情绪病始终没法彻底康复,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神经衰弱变得很严重,多梦少眠,梦里也是一片片化不开的灰色,反常的是拥有相似症状的人往往对睡眠环境要求会更加严格,她却只有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睡得安心。
“你抽烟了?”皋月察觉到不对劲,走近抓起她的衣领嗅了一下,目光扫过她的嘴唇,神色有点冷淡。
确实是抽了,这也是她第一次算出,绕着楼下的花圃走完一圈恰好需要一根烟的时间。
“就一根,剩下的我全扔了,而且我已经很久没……”
“随便你,我不是真弓,你不用向我解释那么多,什么事情对健康不好你自己比我清楚。”
如果是真弓的话——
“你不许再抽!”只会捏捏她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明亮而柔润,一点也不凶。
两个人不语,拿着电视遥控器疯狂换台,只觉无聊,直到看到体育频道有关于幸村精市拿到温网冠军的新闻报导才停下来。
屏幕上的青年正把脸埋在温网冠军奖杯里,汗湿的头发在阳光下像融化的黄油,情绪很平静,带着标志性的略显距离感的笑容。
“特别想感谢的人应该是我的未婚妻吧,虽然她今天没能来看我的比赛……”
是啊,她该在那里的,说不定被摄像头抓拍到的时候还会笑着一边招手一边挥手里的横幅,然后她就会和皋月在家里带着不甘心的情绪一起大骂“幸村精市你小子又幸福了”“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而不是像视频电话里那样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人去了非洲,晒了那么多的太阳,皮肤怎么能苍白得可以看见暗红和青紫的颜色呢?最珍惜的长发也舍弃了,明明对自己的形象在意到连海原祭唱松田圣子的时候都不愿意改成短发造型。更离谱的是,以前一个随手就可以把皋月抱起来转三圈的怪力女,怎么会出现在重症监护室里?更更离谱的是,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怎么可以不是我呢?不对,应该说,我身为最重要的朋友,怎么可以连这种时候都没有陪在她身边呢?
苑子就那样盯着电视屏幕,直到它们在视网膜上像新印象主义油画那样糊成一团。
“苑子?”皋月比她更早发现眼泪,吓一跳,接着赶紧抱住她,“哎,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张口,不管不顾地大哭出声,狼狈得可以。想压低声音,却只让胸腔和喉咙抽搐得更厉害,像火车要脱节,皋月只能边帮她顺气边安慰她。
“登革热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加上送医及时,还有迹部瑛子女士在帮忙,真弓一定能很快恢复健康然后回到我们身边的。”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就是看不得宇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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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真弓受那样的苦,看不得她自己明明难受得要死,还仍然笑着,像在包容,像在忍受,还要跟大家说“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占用这么多医疗资源真不好意思”。有什么好道歉的呢?生病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用说“对不起”的人吧,想起很难过的往事了,她肯定是被幸村教坏的,真讨人厌。
而一直沉默的水见皋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好不容易等她平复情绪,终于躺倒在床上酝酿睡意的时候,她竟幽幽开口——
“我们一起去英国?我明天就去和上司说一下,把今年的年假全请了。”
“你有病吧?当初拦着我的也是你,现在要去的也是你。”
照枝苑子会把自己划分到感性生物那一类,而过分感性就会导致多愁善感乃至胡思乱想:比如此刻她就觉得东京凌晨两点的月亮明亮冷厉到可怕,像是刽子手行刑前擦得铮亮的刀。可是水见皋月不是这样的人,三个人里面,一直都是她最云淡风轻处变不惊,做出无脑发言的次数一只手是数得过来的。
“嗯,我发神经了,我有病。”皋月看着天花板,“想念真弓的不止你一个人,我也是的——不,甚至是说,我可能比谁都想回到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这就是毕业了以后你还赖在我家一直不搬走的原因吗?”
“你为什么要赶走我?我少付水电了吗?还是为了让第三者柳生比吕士登堂入室吗?那我是不会答应的。”她睨她一眼,嗤笑出声。
“谁赶你了?我根本没指望你们两个人那点三瓜两枣的房租,就是住到八十岁我都养得起你们。”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皋月却突然回忆道:“你还记得我刚入职的时候那个叫吉冈的很照顾我的前辈吗?就是为了和男朋友结婚要辞职的那个。走之前大家信誓旦旦说要保持联络,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被退回的明信片,LINE上已读不回,INS偶尔点赞。”
“我记得。”
“其实在送别会上我就知道我们已经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所以也没有很伤感。其他人我都无所谓,只有你和真弓,我不能容忍这样。”身边的人闭上眼睛,“说好了要一起考东大,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我是会当真的。”
“虽然我很感动,但是皋月,我从来没说过这种台词。我们,我们,全都是那个女人说的,就她宇贺神真弓会说漂亮话。”
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话就是从这一秒开始的,因为烦人的朋友就是要跟她犟这一点。
“后面那一句是真弓说的,前面那一句是苑子你说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你老逼着我学习做题,所以我跟你吵了一架,气了大概有三天不想和你说话。”
“又要翻旧账了,那我想起来了,实际上前面那句话是真弓说的,后面那句话才是你说的。”苑子也笑着闭上眼睛,“你准备赔我一支冰淇淋吧。”
梦里的记忆倒回到高三的那个暑假,她们在甜品店靠窗的卡座里吃薄巧巴斯克蛋糕,吃甜蜜鲜艳的树莓酱开心果冰淇淋。外面天青得吓人,阳光穿过玻璃上彩色的贴纸的缝隙,把斑驳的阴影投在女孩们的脸上。
“虽然也只是个提议,但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东京读大学,好吗?”宇贺神真弓从习题堆里抬起头。
皋月伏在木质台桌上,随手递上餐巾纸:“挺好的,东工大是我的志愿之一。
苑子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抬起头正色道:“我除了东京大学没有其他选择,这样也能接受吗?”
“当然了苑子,我会努力的,虽然我可能考上文科三类就谢天谢地了。”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永远。”
“等等你们两个就这么决定了?别当我是空气好不好。”
“那皋月也一起吧,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合租,这样不仅能找到更大的房子,生活成本也能更小一些,而且那种生活怎么想都很开心啊。”
“嗯,好啊,人家也要和真弓亲苑子亲永远在一起。”
“……思考的时间没超过三秒,水见皋月你哄我们呢?”
“受伤了啊喂,我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
梦里的真弓吃完心满意足地擦嘴,歪着头欣赏在心事里迷路的苑子变幻莫测的表情,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我们都是认真的哦,苑子。”
87.Seiichi 01
《月刊プロテニス》专访:幸村精市——专注与坚持是致胜的武器
(20XX年美网八强赛后,中央球场新闻发布厅)
记者芝砂织(以下简称芝):恭喜首次晋级大满贯八强!第三盘抢七时,你连续三次二发直接得分,当时是如何保持心理稳定的?
幸村精市:谢谢您。在赛前有重点研究过对手在平分时的二发接发站位并且思考了一些对策,赛前也对发球进行了重点训练,所以当时心理上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芝:很多球员称赞你的预判能力,听说你每天很长的时间在研究录像上?
幸村:是的,不过不只是录像,一些小细节也能透露一个人的真实心理状态,比如赛前热身的步频,观察这些也是我的习惯。但最近在尝试平衡,因为过度分析有时会让我在比赛中犹豫。现在我会留出一些时间凭直觉打球,发现那样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芝:大家都十分关心幸村选手你的健康状况呢,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你现在健康与训练之间平衡得很好。
幸村:有专业的团队在支持着我,会针对一些呼吸调节和击球方式做出一些比较科学的分析和改进,定期检查也都没有落下,再加上经常能收到大家的支持和祝福,能坚持打网球真是太好了。
芝:今年的目标可以向我们透露一下吗?
幸村:短期目标是稳定在大满贯八强,长期来看希望能突破日本选手在大满贯的最佳成绩。不过比起具体的排名,我更在意自己是否在持续进步。像每次比赛后,我都会问自己:是否比上次做得更好?因为在我看来最大的对手其实是我自己。
芝:最后一个问题,就快到你的生日了,十八岁生日愿望是什么?
这个时候,笔者看见幸村选手露出了发自真心的微笑。
幸村:是想和爱的人一起度过只属于彼此的时间。
……
东京是喜欢在三月下雪的城市,明明早樱已经开了,空中却仍然飘着一团团像白羊毛一样的细雪,春天的气息忽远忽近,融入深蓝色的寒风里,擦过撑着伞的手边的时候——
“阿嚏。”受花粉症困扰的宇贺神真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里的纸张就这样一页一页地飞了起来,顷刻间被吹起了各式各样的色彩和形状。
幸好有一双手稳稳截住即将坠进雪洼的纸页,把纸张理成齐整的一摞交还给她:“当心。”
“谢谢你。”她笑着道谢,刚想走开,却意识过来这个熟悉的声音来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赶紧摘下耳机,“精市?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从教学楼出来就一直跟在你后面了,只是你一直没看见我而已。”他提醒,“走路、听音乐、想事情、和半熟不熟的新同学打招呼,已经是一心四用了,这样是很危险的。”
她表示知错就改,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你的飞机不是明天早上才到吗?”
后者摘下用来遮挡的口罩和帽子,接过了她手上的伞:“加速完成了工作然后把机票改签了……花粉症又开始了?去医院拿药了吗?”
“已经吃过药了,但是鼻子和喉咙还是感觉痒痒的,真没办法。啊,这边,我要去一趟教务处。”她笑,“辛苦大明星帮我打一下伞。”
他笑着帮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用以回应这份曲折玲珑的讥诮:“遵命,给大学生做事,应该的。”
两个人并肩行走在校园里,看起来就和其他的校园情侣没有区别,宇贺神真弓永远有办法找到话题:比如东大的开学式居然是在武道馆举办的,上次去武道馆还是为了看演唱会,大家都穿着黑西装,终于有大人的感觉了;比如照枝苑子是这一届的新生代表,开学式的演讲是用双语完成的,主题是woman power,真是听得热血燃烧;在东大选课也是一门学问,大一还没有分专业所以大家都在一起上课,和同学们一交流才知道不少人目标都很明确,而她这也想学那也想学,像一条学术蜈蚣一样,很苦恼。
幸村更喜欢笑着听,并且觉得应该向她学习一下说话的技巧,或许能在接受芝小姐的采访的时候把比赛过程说得更有感染力一些。
“精市?”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回家的车上了,驾驶座上正在等绿灯的人轻轻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侧头看着他,“是不是时差还没有调过来,太累了?下次不要这样挑战极限了。”
“可是我想早点回来见你。”
她笃定:“是因为明天我们要一起过生日对不对?”
其实和生日没什么关系,不管是哪一天他都会赶回来的,不过她肯定为此准备了很多惊喜,这样回答也太扫兴了,所以他回答了“对呀”。
“生日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绿灯亮了,她继续往前开,“比如最近西洋美术馆的印象派画展?文化村的勃拉姆斯的音乐会?我还列了几个备选的餐厅,你看看喜欢哪一家,等下到家就打电话预约。”
“想听实话吗?”他看向她,“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这种下雪的日子就想和你两个人待在家里……如果可以的话想吃真弓做的饭,太累的话煮泡面我也不介意。”
“这样?!”
“会失望吗?抱歉,明明是特殊的日子,是不是应该提一些更好玩的选项?比如去哪里短途旅行或者按照我家的传统一家人去正式一点的餐厅……”
“不会啊,”下个路口,她把车子掉了个头,看起来兴致满满,“我只是在想临时菜单而已,你的生日当然是你说了算,那我们现在改道去超市大采购,都买你爱吃的东西~”
就是这个笑容吧,过去几年经常让一个二十四小时想用成两天的人愿意耗时间折腾在来回飞机上,然后进行实际见面时间不过几小时的约会,回想起来也有够虚幻的,总是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说不清那些时光流淌的日日夜夜,她是否真正陪在他身边?
能记得的只有那句话。
毕业的那天,大家人手一支油性笔,都脱掉了校服外套,互相在衬衫上留下签名。宇贺神真弓在他心脏的位置一笔一划写下名字,起承转合,铁画银钩,很潇洒。
她还写了一句话:ここにいるよ(我就在这里)。只是她不知道回去以后他悄悄补笔,在后面加上了一个期限,永遠に。
和“毕业”一样令人难过的词汇是“离别”,程度甚至更深,毕竟高中“毕业”就那么一次,可是他们之间的“离别”却是常态。每次送机时他们都要在大厅消磨积蓄的时间,阳光从玻璃窗外上洒下,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地面上,仿佛相互依偎。
“除了打网球还要照顾我,感觉让你很辛苦……我好抱歉。”播报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一边帮他清点随身行李一边强装振作地点点头,“精市,该让你走了。”
幸村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眼色润润的,似乎裹着海水,深处藏着太阳的碎片。他就这样盯着她,时间长到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才开口:“我想要的其实是真弓永远不要让我走。”
心里的每个角落里都扎根着过去结伴同行的影子,像被缠上了一根锁链,我哪里都去不了。
……
几声短促的信息提示音打断了回忆,正在开车的人无暇顾及,让他帮忙看看。
幸村只瞥了一眼提示通知栏就忍不住笑了:“真的可以看吗?你还是自己处理一下比较好。”
“你帮我看吧,反正这么吵的声音只能是我爸爸的骚扰信息吧?”
他摇摇头:“是水见同学,她问‘老婆,今晚不回家了吗’。”
“……”是瞬间心虚的表情。
“我也很想知道真弓的回答呢,可以让我也听听看吗?”
“等等,听我解释——”
真相最后是在闺蜜群“切原赤也顺利毕业祈祷群”的聊天记录里大白的。
【皋月亲亲:老婆,今晚不回家了吗?……现在到幸村家了吗?(吗喽流泪.gif)】
【苑子大人:半天没回,应该是睡着了吧,毕竟一个人布置房间挺累的。】
【皋月亲亲:其他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下,但是蛋糕得现在就订好,明天再订的话肯定来不及的。@Mayumi,老婆,餐厅的名字和预约时间先告诉我,我会和网球部其他人一起商量然后帮忙订好的。(吗喽飞吻.jpg)】
【苑子大人:飞机明天几点到?我忘记是成田还是羽田了,是成田的话就别自己开车了,太累了,我帮你订个车吧。】
【皋月亲亲:帮你点了杯喝的,晚上七点外卖会放门口,不用谢。(吗喽骑小猪.jpg)】
【苑子大人:醒了以后回一下消息,在担心你。(小猪看小猪.jpg)】
【Mayumi:今天不回去了,明天也是。^_^】
【苑子大人:……你被幸村氏绑架就眨眨眼。】
幸村在东京租的公寓面积不算特别大,但还算宽敞,是简单的两居室,装潢是和神奈川的老家相比差不多的老派,靠沙发的墙上挂着一幅雷诺阿的仿画《静物与花和刺梨》,墨绿色窗帘垂在地上,像《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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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的幸村在地毯上找了个靠沙发的位置,盘腿坐下擦头发:“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因为惊喜计划被我打乱了吗?”
“也不是,只是以往你的生日都是和大家一起过的嘛,很热闹,所以担心你今年会有落差感。”坐在沙发上女朋友还在誓要卷土重来,“我明年会好好准备的,要买满房间的花,要订三层高的蛋糕,还要打印和你一样高的人形立牌放在玄关的位置给他戴上寿星帽。”
“好啊,真弓给我准备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不过,如果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好的话,真的没关系,我反而有预感,今年生日会是我人生最幸福最难忘的一次。”
“是……吗?”
他越坐越近,真弓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暖气的声音中破碎重组,听见两重心跳在被稀释的时间里逐渐契合。
“当然,因为你就在这里。”他牵住她的手,像把纽扣别进扣眼里,仿佛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少年的吻像是迫不及待盛开的雪花不守章法地落在她脸上,他们在不停止地拥吻中跌跌撞撞倒在卧室的床上。他的床很软,真弓几乎使不上力,只感觉这个人像一枚磁石,而她所有感官的针尖都指向他在的那个方向。
“真弓。”他的手沿着她的下颚线滑落又抬起,捧住她的脸,像捧住一朵珍贵的花,认真地问,“我真的可以继续吗?”
她点点头:“可以的,我也很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这种直率的发言能让人心脏剧烈皱缩,像被紧攥成团的泡沫纸,然后猛地嘭开,但是他只是很克制地低下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毕竟是正式的第一次,我们先试试看,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忍着。”
幸村侧过脸细细啄吻她的颈,扣紧她的手腕压向羽毛枕头,像要给她盖上被子一样用手和吻覆上她的皮肤,不可以太重或太轻,太重一点就像枷锁,太轻一些又缺乏安全感。意识不由自主地深陷、四处游走;十指是有触感的,嘴唇也是,舌头也是。最后他跪在她的面前,将那朵脆弱的天竺葵放入口中时,听到了心脏沸腾起来的声音。他看不见,但想象得出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当他挺起身体将膝盖屈起的时候想要确认一切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一阵溽热的潮间带正一点一点晕开。
“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俯下身体对她轻轻说了一句,“做好的准备都用不上了,好厉害啊,真弓。”
“这点被夸的话会有点难为情……唔……”
“能听见吗?水的声音。”
“……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他笑着不说话,用空出来的手伸手调暗灯光,春夜最香甜的部分,在棉布床单上浓郁起来。
此刻正在发生一场甜蜜的天灾。
是延绵不断的地震和火灾,波及范围之广,从脚趾尖到湿润的双眼,而她左右上浮的肩胛骨,则显露出兰花开放的拟态。他们吻遍了彼此的脸。不仅是唇,还有眼皮、眼睑、鼻骨,同样柔软的头发,他垂落的睫毛乖巧、柔滑又优美。薄薄的布料盖在她的身上,所有的触感顷刻间像泡沫簌簌地溢出来了。真弓感觉自己又开始做梦,那种身体刚刚鼓胀起来的少女时代会做的梦,若要清醒的时候去评判,说不清楚这算是好梦还是歹梦,只是梦里的她也像这样躺在软绵绵轻飘飘的被褥上,心脏擂得咚咚响。
“别害怕。”他紧紧抱着她。
她闭上眼睛,想炎热的夏天,想掩埋的冬天,想蓝色的大海,想青草地,想挂在神社里的晴天娃娃,想香甜的薰衣草身体乳的味道。脚踩不到地面,晃荡着悬在空气中,失神的时候她听见那个人用那概括了所有的、畅快淋漓的肌肤语言呼唤她的名字,而她坦然又温柔地接受了所有。自此之后,这种接连不断的地震便从未彻底停歇。
躺着,坐着,站着,某个坏家伙故意倾压着,迫使她弯下腰,偏偏还要指着镜子对她说。
“要不要抬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两人的脸半退到阴影中,吸咬着彼此的颈肩和耳廓,像古老的荷兰画里彼此攀附的草叶,月亮将虚假的脉络纹理添加在他们的手臂和大腿上。在她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抬起头,吻了那张外露的嘴巴。无法停止。爱情不听从任何一条文法规则的命令,如迎接春天的枝桠一样彼此牵引,往天心的最亮的地方探去。
最后他们挨着躺下,真弓抬眼望向时钟,默默记下此刻的刻度,接着笑着转过身紧紧拥抱着那个人。若有一天,时光旅者问她愿重返何时,她将毫不犹豫地指向这一瞬——
“祝你生日快乐,精市。”
88.Satsuki 01
初中毕业的夏天结束后,水见皋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长高,很多衣服都显得有点短了,和切原赤也一起买的姐弟装、穿了两三年的企鹅图案睡裙、还有田径部退社以后就再也没穿过的运动服外套。
可是她一件也没扔,而是继续穿着,并且想方设法逃避姐姐一起出门逛街买新衣服的邀请,相比起来,她更想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打那个玩了数不清多少次的乙女游戏。
“我受不了了,这个游戏的好玩之处到底在于?”姐姐终于冲她发火了。
“是贴近现实但是又有想象空间的日常题材,就像解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应用题,但是能让我试错试到喜欢的选项为止吧。比如这个文化祭的重要剧情,要在男仆咖啡馆事件和竞选百合女王之间找平衡点,错过天台烟火大会的flag就得读档重来,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能理解吗?就是这种朴实的刺激感。”
“你和男性超过友谊部分的交往全都在游戏机里吗?”
“不然呢?现实里的男生只会说‘作业借我抄抄'',但游戏里的角色会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哦皋月’,这就是区别!”
“你给我出门去吧?交朋友,交女友,交男友,都随便你。”
“抱歉,我朋友很少的,除了苑子以外几乎没有,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皋月低下头,游戏机红蓝撞色案件在指间翻飞,“我脸盲经常忘记别人的名字,要和我多说几句话我才能记下;而且只擅长听别人说话,不擅长主动找话题,人很无聊的。”
13岁,青春期的开头?未尾?不重要。皋月的大脑里几乎没有存留那段时间的影像,硬要她回想,也只有零星几个画面一闪而过。
中学之前,她没有朋友。她没有办法交到太多的朋友。她的兴趣是反锁房门,除了游戏本身以外,还花心思研究《时间管理攻略》、《礼物选择指南》、《多周目继承建议》和《BUG利用技巧》。
但是朋友少不代表不懂如何与人为善,神奇的是,如果大家细数起来,“水见皋月”绝对是列得进“友好”的范畴里的。一直以来她仍以低像素身影规矩地出现在同班同学对青春回忆的背景板里,有时是在给大家讲解题目,或是代替受伤的女子篮球队队员做替补,偶尔帮老师记录班级活动杂费的收缴情况。班导给她的评语是:我们皋月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让人操心的事情。
没错,水见皋月的人生堪称顺遂,这种波澜不惊几乎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幼儿园时代。放学路上从学生身上赚游戏币的男生们从小学开始就绕着她走。书架和课桌永远规整干净,大扫除一个人可以拎走四袋垃圾,会帮每一任同桌拧开汽水瓶盖,很好的脾气很好的优等生,大家甚至舍不得给她起绰号。
于是升高二的时候,班导世良老师习惯性地让她担任班长。只是不巧那年春天刚来临日本就小规模爆发某型流感,担任英语课代表的前桌生病告假,由皋月短暂代理几天作业的收发。
作业在降落办公桌的前一刻从皋月的指尖滑脱,练习册近距离砸落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刚进办公室的人抬眼看她。
“我来。”
垒好略有散乱的练习册,皋月看着来主动帮忙的人说感谢,第二次遇见了宇贺神真弓……第一次是去月照神社陪姐姐求桃花的时候,她作为“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巫女送了自己一个“能带来美妙缘分”的御守。
“这是因为分班调整从C班分来我们A班的宇贺神,皋月,拜托你多照顾她一下吧。”
“世良老师~我又不是小学生了。”真弓看起来有些不服气。
“自己的数学成绩要心里有数哈,皋月的英语成绩我也觉得还能再进一步,你们两个要是能互相交流一下学习方法的话就更好了。”
“没问题,请多指教了水见同学?”回答的人在那一刻微笑了,很元气很漂亮,还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可爱,让人忍不住把笑意也一并给她。
“嗯嗯,没问题,如果数学上有不太明白的问题可以来问我的。”两个人拿着练习册一起回到班上,“A班的同学们很友善的,几乎没有太难相处的人。”
“几乎?”她狡猾地抓住了一些词汇,“也就是说,还是有的对吧?”
皋月这才下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漏洞,只能微笑着给自己补足:“可能是因为大家的性格都不太一样。”她不能主动划分哪些同学是好相处的而哪些不是,身为班长,她对这种下意识的区分将可能造成的霸凌十分敏感。
“也是。”真弓很聪明地察觉到了话题的走向,笑着自己把它终结了,“说起来,转班看见水见同学以后安心了很多啊,毕竟是熟悉的人……哈哈你怎么是这个表情?不记得我们之前见面的事情了吗?”
“不,我记得的,在神社的时候,谢谢你帮我解签还送我御守。”
“不是哦,我们两个早就通过不少各种各样的方式说过话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回想一下?”
于是就这样正式认识了这位旧识,并且很快交换了名字。
平心而论,真弓并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她人缘很好,无论是班上还是外找,课间常常能看到不同的女生围在她的课桌旁,女孩们的轻笑交谈像音符一样掉进皋月的耳朵里漾出余波;人也聪明,一手结构齐整的好字,很难的议论文被她写得四平八稳文采斐然,从头到尾找不出一处涂改。第一轮月考结束,老师照例讲评试卷,将她的作文贴在公告栏,一个范例。
皋月认为自己好像并没有特别照顾到真弓,除了数学题该怎么做以外,她能做的只有告诉真弓学校食堂今天又出了什么新品限定,哪条街的水果店划算又新鲜,哪家甜品店全然不如丸井文太所吹捧的那般惊为天人。
直到那天为止,两个人也只是普通的放学一起吃蛋糕的关系。
“真弓大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那天放学的时候,皋月叫住了真弓。
“嗯嗯,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那个,我听说你占卜很准,特别是……恋爱方面的。”
那天,晚霞橘色的光透过窗户打在少女们的背上,黄昏迫近而夜灯未亮的尴尬时刻,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绯红。
“有人约我出去,我答应了,但是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喂你们两个不要抱在一起尖叫好不好?”
“哇,那么那么,这位幸运男嘉宾是谁呢?”
“好难猜哦苑子——观众朋友们,那位神秘嘉宾就在后台,我数三二一让我们喊出他的名字好吗?”
是啊,好难猜一男的,说出来有点诡异,和对方变熟的原因,竟是因为一个梦。
梦里有个长发女生拉着她一起在枕头大战的漫天战火里来回穿梭,她想要看清对方的脸,于是拼命眯起眼睛往前凑上去,只看见了对方堪称恶趣味一般的笑容——
“需要离这么近才能看清楚吗?”
那张脸,竟是同班同学仁王雅治的脸。
仁王雅治,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想尽量用轻飘一点、戏谑一点的语气。因为照枝苑子最烦他了,以前网球部练习赛,好友总是不情愿地被皋月拉到球场看弟弟切原,当她习惯性地挑剔路过的一切的时候,这个名字就是她重点痛骂的对象。
正骂到最精彩的部分,网球从苑子的手臂边擦过。捡球的人正是仁王,他飞奔过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关心皋月,班长大人你没有受伤吧……啊,原来照枝大人也在这里?失敬失敬。苑子大为光火,之后一路都在痛批仁王怪里怪气的表现,道歉时的那种态度,整个人神气十足的情态,皋月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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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吗,网球部每天就是这种人,以幸村精市为首的这些人在进进出出。这简直。这真是。皋月部分赞同苑子的话,并补充,关于仁王的,他那撮绑起来的小辫子,还有他挂在嘴边独特的口癖——不会以为自己很帅吧。
这个人简直是越看越奇怪。
挑食少食,稍稍有点弓着背所以看起来比实际身高矮,总是能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颜色奇怪的super ball对着教室的墙弹来弹去,似乎在意丸井有资格和女孩子们一起吃蛋糕的事情,可是喊他一起来的时候一次都没来过。
她和朋友困惑提起,女孩们戳着她的脸大笑。是吗,我都没有注意。我也没有——但皋月,你是怎么注意到这些的?嘻嘻,你是不是在偷偷看他。
皋月的脸立刻变红了。她不是这样会轻易脸红的人,她把这归结为一种急于解释的羞恼,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这样误解。这是巧合。她强调。这是因为网球部的男生们太喜欢扎堆了,那么多人群聚,你无聊走神往外看时很容易就能注意到。
苑子推了推眼镜,神情比干占卜的真弓还高深莫测,说,根据心理学研究这样那样,你会注意到这个人这般那般——总之月月,你要当心,别真的中了某些狐狸精的幻影。
皋月在处理这个人的行事上变得更加小心,刻意把自己的目光从仁王身上挪开,防止招致朋友们的注意与玩笑。目光老是流向教室的另一端,关键是那个人也一直在看着她啊!心里的感觉比游戏里的对象没按照攻略来和她搭话一样烦躁,就像,就像有人秘密修筑了一条视线河道,把他们两个人分置于起点与终点,有多少人在旁边,可是他都视而不见。
她轻轻瞪了他一眼,想说看什么看,作业都写完了吗,写完了就赶紧交上来。
他只是一边撑着头一边对她笑,更让人心烦意乱了。
至于为什么要和仁王一起出去约会?只能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皋月想起那天,她过生日的那天,仁王雅治对她说班长大人生日快乐。然后从身后变出一把矢车菊,递给她。
是的,一把矢车菊,淡蓝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收下了它,却又和朋友发誓说绝对没有别的原因,只是那天心情很好,然后她很喜欢,矢车菊也是她的生日花,没有了。
都说了,那几个男生太喜欢扎堆了。送花以前仁王和几个网球部的男生站在一起,她那天戴了眼镜,知道他在偷偷看她,等待她经过,她也对自己发誓答应一起回家没有额外想法,只是想要看看此人又想耍什么滑头,所以她让他送到了家门口。收下花以后她看到仁王脸上难得窘迫的表情,真的太傻了,她的朋友们怎么会觉得她收下这把花有其它意思。
把矢车菊带回家,妈妈吃惊地问她是谁送出的花,她没有具体回答,只是含糊地对母亲说是一个好心的祝福,随后用运动会的田径项目拿了第一名的喜报成功转移家人的注意力,然后赶紧躲回房间里躺在床上掏出游戏机开始今天的辛勤耕耘。
(背景是放学后的教室,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
“喂,お嬢様。(懒洋洋地靠在窗边)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答应你参加体育祭吗?”
(立绘歪着头,露出狡黠的笑容)
“因为……(突然凑近)我偶尔也想你看看我认真起来的样子。”
“这个周末,一起出去玩吗?”
(选项框弹出)
皋月鬼使神差地按下了【Yes】。
“Puri,这么干脆就答应了?(装作惊讶地捂住嘴)该不会...你其实也期待很久了吧?”
等等——
不是这样的!你的口癖怎么突然变了?我这个周目要攻略的人不是你啊啊啊!
而且……该死,忘记存档了。
89.Satsuki 02
皋月不算是经常做噩梦的类型,因此做过的噩梦反倒能更清晰地记在脑子里。
在那个梦里她是伊卡洛斯,跑啊跑啊,太阳光和大家的目光一起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和照耀。
“以后放学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皋月酱好温柔啊,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吧?非要什么都拿走才能满意吗?”
“谁让你假好心了,装什么好孩子?”
不知道,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直声称自己是“朋友”的人(不知道用名字来称呼她是否还合宜,她叫做友香)甩开她的手,因为她在白色情人节收到了很多男生送来的巧克力,其中就有友香在意的人;一起跑接力的伙伴阴阳怪气,因为她拿到了宝贵的田径大会的参赛名额,正式比赛却没为立海捧回任何奖杯,哪怕之前她甚至拿过冠军;对自己说过“喜欢你”的男生为了向新交的女朋友自证清白,转手就给她发“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不久前还在搭伙吃午饭的同学,转头就看起了好戏、成了散布一切八卦的元凶。
“听说附近的学校有同学闹着要跳楼,就因为失恋了。拜托,一次失恋算得上什么?未来还有成百上千次。被塌房的偶像抛弃,被离散的朋友抛弃,被热情抛弃,被时间抛弃,被曾经的梦想抛弃。你们现在几岁?十六岁,还是十七岁?你们的人生还有那么长,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值得关心的事情。要死要活不如看看社会新闻吧?全球变暖、生物灭绝、性别暴力、战争和难民。知道吗?全世界现存的核武器足以将人类毁灭50次……所以说,与这些相比,一次失恋算得上什么?”
时值燥热的梅雨期,但头顶的中央空调每隔一会儿,就从那呼啸着的运转声中哑嗓,吐出一声清脆的“咔嘣”,又得找报修的。周遭的环境仍以固定的节奏温吞朝前走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不安分地,在那张普通无奇的书皮上揉来揉去,好像要穿透什么阻碍,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脏腑,她在克制,克制那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它却在他的心里大跳着恰恰,在洁白清新的心壁上涂满了秘密的秽语,它在撮使着她,用尽一切可怜兮兮的祈使句。
要不逃走吧,皋月。
拯救她的是下课铃。把全班从口水缸里打捞起来,放生进汪洋无边的夏日。教室里作鸟兽散,水见皋月慢吞吞收着书包,没过多久就想开了。
姐姐总是讴歌一些蔷薇色的学生时代,可是皋月却在偷偷提前透支对其的失望。
实在不想消磨在这种没意义的你恨我我恨你情绪消耗里,班上的吵闹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会心领神会地沉寂下来,数星星写诗创作这种文艺挂的事情也挨不到她的边,所有人都觉得她可以再努力一点,实际上她有时背书背到头疼得想要吸氧,错题本每天都在没完没了地更新,自己的事情都顾不上来了还要管教切原赤也……
她又不是神,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这又有什么错?
三点就放学了,这之后都是自由时间,苑子提议要去看电影。“最近有什么可以看的?”“阿凡达2吧。”皋月顿时觉得老师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就要完蛋了。不如回家看哆啦A梦,反正都是蓝种人把人类耍得团团转的故事,哆啦A梦还长得可爱一点,她就是这种俗人。
“不如去卡拉OK唱歌吧?”做出这个提议的是真弓,“这样皋月就不会拒绝我们了。”
升入高二以后苑子和皋月真弓不在一个班,但这不影响她们三人偶尔一起上下学,课间结伴去洗手间和小卖部。友香深感被友情背叛,怨愤之心溢于言表,在走廊对上皋月的视线也要翻个白眼再领着同伴们走开。午休的天台,真弓咬着棒冰,含糊不清地担忧道:“你最近人际关系是不是不太顺利?是因为总是和我待在一起吗?”
皋月在心里纠正:怎么可能是你啊。但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地说:“真弓你别在意,也别因为我影响自己,见到友香的时候也还是可以打招呼的。”
真弓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像晃秋千,把另一半的棒冰递到她嘴里:“如果永川同学因此讨厌我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皋月,我其实更在意你,就像现在,我会想陪着你……这会困扰到你吗?”
就算现在她闭上眼睛,也能回想起真弓对她说话的眉眼神态。那种欲要制造出微笑的细微弧度,有一种轻巧的哀伤迅速而隐蔽地从中闪过去。她就那样站在她旁边,楼下的广场上,学生会又在组织大型活动的准备工作,真弓踩在石头上,整个身子伏在栏杆上,好像随时要栽下去。
她赶紧咬着另一半棒冰,伸手搭上少女的腰,把她从那个很危险的地方带离:“好,大小姐,只要你不做这个危险的姿势,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弓抓着她的手灵巧地跳了下来:“皋月,其实今天在课堂上,我一直想反驳老师。”
“哎?”
“与气候变暖、经济危机和物种大灭绝相比,我们个体的喜悲的确是没那么重要的事情。确实很多事情不重要、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世界上本来就没多少真正重要的事情。”她没有放开手,“可是我在乎……我真的在乎。”
温柔的,有力的,轻盈的。皋月不明白为什么反而是这些东西更让她欲要流泪。
这段对话最后变成了一个紧紧的拥抱,变成了一个真诚的问句。
“真弓,如果我说我想跟你成为关系更亲密的朋友,可以吗?”
皋月听见她说好呀,那一刻她好像或多或少地捕捉到了一些青春的具象:女孩发尾飘飖的白色缎带,校服正装衬衫上没有熨平的褶皱,海志馆的屋顶上一只跳跃的小鸟,蓝色和黄色的派对气球在她们的眼前被放飞。
故事的上半段就是如此,水见皋月过着俗常的每一天,准点起床,有条不紊处理一切事物,从来不会逃课(某天例外,实在是心情不好,去天台睡了个午觉,事后还被真田记下来了),务实、安稳、有惊无险,内心深处渴望着某些握在手里的事物,不会流走。
……比如她觉得手里的游戏机就有安全感,约会之前学习一下流程步骤,反正现实应该是大差不差的吧,虽然第一次约会去水族馆的时候被虎鲸喷了一身水,结伴去花火大会的时候现场发生火灾,慌慌张张之下初吻的位置居然还是脸颊,可是,一切都没问题的哈哈哈!(心虚)
(场景:约会当天早晨,女主房间)
「叮!」
(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游戏提示音)
[系统提示]
「今日是重要约会事件!请选择您的初始装备:」
【服装】
A. 三段褶边吊带+短裙(魅力+10)
B. 天蓝色长裙+白色披肩(魅力+10)
C. 常穿的连帽卫衣+牛仔裤(自然+10)
皋月:……大热天出门约会就已经是大胜利了,不管穿什么好感度就要给我+10,听到了吗?!
仁王:遵命——竟还能选出三套,看得出皋月大人为了这次约会已经付出努力了,感激不尽。
天气放晴的时节,这次前往约会的地点是东京,转了两次车,挤在飞驰而过的电车上,被饱含过量人类的气息熏得几乎大脑发白。
「约会对象仁王雅治正在车站前看手表,请选择行动:」
A. 「元气满满挥手跑过去」
B. 「躲在柱子后阴暗观察」
C. 「打开手机求助好闺蜜」
仁王:看手表其实只是假动作。
皋月:等等,人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紧急选项]
「对方问你想喝什么,你突然想起——」
A. 「东京特产,青学乾贞治倾情推荐,彩虹螺旋地狱特饮」
B. 「家乡神奈川的味道,立海柳莲二友情提供,无感渐进茶」
C. 「一切都交给你了,雅治」
皋月:前两个选项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仁王:Puri,不好,有危险!在下会马上掩护皋月大人撤离这里。
本来是想躲避熟人,最后却变成两个人比赛谁先跑到咖啡店的绿色遮阳伞下,皋月充分发挥了前田径社社员的水准拔腿就跑,跟在她后面的仁王此刻明明却抓取不到半点必须赢的力气,却也知道她不喜欢被让着,于是只落后她一点点到达。确实是显得笨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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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希望女朋友今天可以真的开心起来,毕竟刚刚想带她去的特色咖啡店品尝限定菜单的计划已经泡汤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偏偏还要结伴出现打扰别人谈恋爱,可真碍事。
“皋月大人好厉害,是我输了。”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所以接下来由你来决定了,想去哪里?”
“想去看得见东京塔夜景的地方。”皋月不假思索,“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可是我真的一次都没有看过呢。”
“好的,马上出发。”
……
“咦雅治不用看导航就知道怎么坐东京的地铁吗?好厉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记住基本地形是作为欺诈师的基本素养。”
“是吗?我看是坏事做多了吧。你看这栋楼不是有个森美术馆吗?我猜是不是在跟踪真弓和幸村的约会被逮住以后不得不快速跑路所以才这么熟练呢。”
“别用‘跟踪’这么难听的词,我们明明是在温柔守护这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仁王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哪天玩火自焚的话我是不会同情你的。”没走几步的皋月在宣传栏面前停下了脚步,“雅治,快看,近期有个建筑模型展。会感兴趣吗?我们可以一起看?”
仁王点点头,指了指其中一个设计师的名字:“我最近对他的作品很感兴趣。不过下次再一起来看吧,今天主要是来陪你的。”
夜晚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人们不约而同地惊叹对面正浸在靛青色的夜幕里的东京塔是那样辉煌闪烁,正好赶上了特殊的点灯活动,每隔几秒,光晕便从塔基向塔顶奔涌一次,就像在呼吸一样。
皋月看向身边的人,明明闪闪发光的是东京塔,可她认为仁王才是那个让灰蒙蒙的东京变得缤纷起来的魔法师。他可以把世界变成她脚下的奇幻迷宫,变成博物馆透明展柜,变成圣诞夜的神奇礼物口袋……她笃定仁王雅治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而仁王却想,这个人明明就在身边,为什么会觉得她就像一阵风一样呢?如果不握住她的手,或许就真的会消失也说不定。所以——
“皋月。”
“嗯?”
“到家以前,可以不要松开吗?”
回握代替了回答。
回家的路上,倒退的街灯串成长长的彩带,风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但在此刻无比真切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钻进喉咙和骨缝,擦出凉爽的火花。
“今天开心吗?”
“嗯,超级开心的。”
“那有更喜欢我一点吗?比如说,最近对我的好感度有没有一点涨幅呢?”
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是要她这个游戏脑现在就暴走吗?皋月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目前算你88%吧,带我出来约会+5%,看到了东京塔的点灯+2%,但鉴于你之前恶意打扰金童玉女约会,要-3%……”
她说话的声音和笑容在缺氧的大脑里不讲道理地横冲直撞,仁王停下脚步,在天旋地转中轻轻握住皋月的肩膀,像握住一簇盛开的花束。
“那我现在赔罪。能凑整到90%吗?”
仁王的目光和心情跟随皋月嘴唇的曲线起伏,唇形饱满如珠的花瓣,唇峰是蜜桃最甜的部分,女孩的嘴唇有着自己的生命力,无需任何唇釉也懵懂诱人。视界忽然暗下来,皋月也早有预兆一样靠近,太重的呼吸让她仰了头,露出一点鼻尖,于是仁王被这呼吸包裹,唇先碰到的是这颤抖的气息,然后才是她的唇,吻上了才陡然记起他们都是会呼吸的,只是自己过速的心跳切断了氧气的供给,仁王的手无力地沿着肩膀滑到皋月的背上,很轻地抱住了她,生怕惊动了藏在不知名角落飞速前奔的秒针。
世界是晃动的、模糊的道路、陆地、天空,连成一片。像一条倒淌的光河。有沙、玻璃沙漏那样的沙,在心脏里隐秘地流动着、坠落着,让整个东京都陪他们一起摇晃。
分开的一瞬间皋月有点想哭,害怕他就此松开紧握的指尖,害怕有什么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害怕有看不见的泡泡在某个地方偷偷碎掉。
现在,她确信自己的笑容是真的被传说中的欺诈师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