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女主升官指南》 1. 棚室劝学 《黑化女主升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不听学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吃白饭吗!” 安蕴秀刚迷迷糊糊地有了点意识,这句话便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耳边,吓得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 鼻尖萦绕着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周围的环境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茅草搭成的窝棚四面漏风,小小一间竟然容纳了好几十人,而这么多人此刻正对她怒目而视,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安蕴秀下意识就想后退,一动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窝棚角落了。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个个衣衫褴褛要死不活的模样。她低头快速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般无二的装束立刻让她意识到是换了时空。 瞬息之间,陌生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地涌上来,眼下这莫名其妙的情景倒是有了解释。 原来原身也叫安蕴秀,虽然父母早逝家中清贫,但好在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孪生兄长安蕴林。兄长早慧,争着一口气把书读了下来,一朝高中解元声名响亮,得徐知府器重收作幕僚;原身亦聪颖果敢,操持着家中生计,兄妹二人齐心协力同进共退,任谁瞧见都要称赞一句“必光耀门楣”! 三年后,会试在即,京官洪大人莅临此地宴请学子。不成想醉翁之意不在酒,洪大人与徐知府就会试进行了些秘密交易,一句“保证徐公子高中”不经意间被安蕴林听了去。 洪大人和徐知府自是痛下杀手,安蕴林虽逃回家中,却也知命不久矣,只得变卖家财尽数托付于昔日同窗,只求他能救自己的孪生妹妹一命。却没想到,这位旧友前脚收了他的财物,后脚就把他妹妹当成了对洪大人的投名状。 而原身也是个刚烈性子,发觉旧友不怀好意后就不顾一切地投了河,又于湍急河流中获取一线生机。只不过出来时为时已晚,解元兄妹双双殒命的消息早已传开,徐知府像模像样地施起了粥,那位旧友还带领书院众人开坛七日以为他们兄妹祈福。原身身心俱疲无路可去,只能涂花了脸,随着一拨难民悄悄潜入讲学的窝棚,只求一粥果腹一地栖身。 原身最终精疲力竭地倒下了,远在后世的安蕴秀熬了个通宵沉沉睡去,一睁眼便接替了这具身体。 这开局,分配的是高难度剧本啊…… 安蕴秀揉着太阳穴缓解头脑胀痛,心中慨叹原身也真是胆大心细,竟然挺而走险躲在仇家开设的棚室里。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下眼瞧着众位父老不能尝读书之甘妙,心中甚是遗憾。” 循声望去,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青衣书生身上,随即一怔:看眼前这位的相貌……不是那位见利忘义的同窗李明知又是谁! 李明知痛心疾首地道:“我等在此开坛讲学,不求名利,只为延续安兄志向,助各位父老识字。知府大人连白粥都设在了此处,不收束脩反赠白粥,却依旧有人只顾吃喝,对学问充耳不闻,这如何不令在下痛心啊!” 这话之后,立刻有人解释道:“这些是外乡人,逃难过来的,就是为了一口粥。” 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出声反驳:“他们遭难与不听学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我们让他们遭难的!” “占着位置只吃白粥不听学,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咱们临州其他小娃娃。”大汉狠狠地朝角落里那些人啐了一下,随后有些违和地扭过身子,跟一个小童一起照着书本识字。 大汉啐的这一下正对着角落里的安蕴秀,她也不恼,只伸手抹了一把脸,静静地靠坐在角落,看李明知到底要唱一出什么戏。 “诸位或许不知,我等寒门子弟读书有多艰难。便说不久前逝去的那位安解元吧,他无父无母,年幼时为了求学能徒步百里,一篇文章背不会就彻夜不息,悬梁刺股也不外乎此了。明知同为寒门子弟,每每见其还是会自叹不如……” “若像今日这般有棚屋和米粥,如安兄一般真正想求学的人会减去多少磨难!” 这边李明知还在煽风点火,一副他们不听学自己甚是心痛的模样。安蕴秀环视四周,窝棚外面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人并着一个着正红官服的人,正遥遥看向这边。 她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二人便是临州徐知府和京城来的洪大人了。而李明知放着那么多想要听学的人不教,忽然抓着他们这群难民谆谆教诲,怕不是因着没找到安蕴秀的尸身,投名状落空了,想要另辟蹊径演一出劝学戏码,让自己扬名好顺势入洪大人的眼呢。 “纵然世道不平,但科举犹在,尔等也是有机会的。何至于如此鼠目寸光,只着眼于一碗米粥、而对文墨书香毫不在意呢!” 他说得慷概悲愤,连带着本就对这些流民不满的人也附和起来:“就是,他们又不听学,凭什么在这里白吃白喝?” “对!将这些人赶出临州去!” “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眼下群情激愤,身边这些真正的难民也被惊醒,沉默着蜷缩进角落。安蕴秀对新身份接受得很快,不管身处何地,首要的都是保住性命。而眼下自己身体疲弱,要真被赶出临州,衣食住行皆无保障,怕是活不了多久。 再者说,李明知还指望着眼下这一出攀上高枝儿呢,自己岂能放任? 她注意到那边穿正红色官服的人一直在点头,而无论是欣赏李明知还是同意将他们赶出临州,于自己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将李明知这番话驳回去了。 “李举人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吝于赐教真才实学,想要拿这些空谈来糊弄我们吧?” 嘈杂的窝棚里忽然响起这么一道清泠坚定的声音,众人怔了一下,便开始探头探脑地去找是谁在说话。 安蕴秀缓缓地站起来:“之前的举人们教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学一个就懂一点,唯独到了李举人这里变成了慷慨激昂的号召。然而号召之后,您又留下了什么呢?” 李明知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站出来,定了定神飞快回道:“明知始终认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能说服各位主动求知,即便没有我等开坛授课,想必诸位也能学有所成。” 安蕴秀“哈哈”笑了两声:“那不知举人老爷您,是不是只读书就能果腹,无需一粥一饭?” “人食五谷,自然不能超脱于此。” “那便是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像我们这些饭都吃不饱的人,顾全性命尚且来不及,怎会有心思去关心旁的什么?李举人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丝毫不顾及我等流民的苦难,又何尝不令我们心痛?” 安蕴秀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明知,嘲讽道:“想来李举人也是出身寒门,应当深有体会才对,难不成是读了几本书便自视甚高,将昔日旧事尽数抛之脑后了?” 李明知眉头一皱,知道眼前这人不好糊弄,这出戏怕是唱不下去了。微微前倾身子做出严以待阵的姿势来:“在下并不是 2. 故居悯恨 《黑化女主升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以文会友就不必了,在下区区不才,不敢污了举人尊耳。” 安蕴秀后退一步,她脸上的伪装并不是十足完美,亦不想跟这人继续虚与委蛇:“李举人若是诚心改过,将来成为廉洁好官,便是天下万民的福气了。” 大庭广众之下,李明知自然不敢做什么,可下学以后就说不定了。安蕴秀见好就收,见那穿官服的二人离开以后便也不做停留,随便搪塞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不过,出了那棚室,再想找个容身之地就难了。 这个大晋朝在历史上并不存在,前世所知自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原身记忆中,去年登基的小皇帝不过四五岁,大权旁落,连带着这些小地方也不太平,看那些来逃难的就知道了。临州虽说没出现什么大乱子,但比起以往,找个吃饭落脚的地方也是更难了。 安蕴秀正在脑海中搜寻信息,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去哪儿,脚下却不自觉地走到了一处屋舍跟前。 屋舍很简单,比起方才四面漏风的讲学窝棚也只胜在不漏风。安蕴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便是原身与兄长的家,想来是这副身体残存的意识,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看一眼。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自己前脚在李明知跟前说了那么一番话,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候跑到故居来无异于自爆身份。安蕴秀定了定神,果断地掐灭了心里逐渐泛滥的悲楚,转身欲走。 “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一副二世祖巡街的模样。安蕴秀扫了一眼,脑中很快就浮现出了这人的身份——临州知府之子,徐开荣。 安蕴林遭此灭顶之灾,正是因着面前这位的仕途。 “这不是安解元的故居么?”徐开荣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几间陋室,阴阳怪气道,“真是想不到,安解元身为知府幕僚竟还能如此甘守清贫。” “更没想到,如此有大才的人物竟然年纪轻轻便病逝了,真是天妒英才,令人扼腕。” 话虽如此,语气却不掩幸灾乐祸。 病逝,这便是徐知府为一州解元的陨落找的理由,如此随意敷衍。安蕴秀垂眸不语,除却原身抑制不住的悲楚,她作为知情人还是头一次生出荒诞之感,只觉得世道如此,真是讽刺。 徐开荣话锋一转,目光再度落在一直未开口的安蕴秀身上:“小兄弟怎么来这里了?莫非……与安解元有什么渊源?” 安蕴秀抬头时,情绪已尽数收敛:“不瞒阁下,我是从讲学棚室过来的,托安解元的福吃了米粥听了学,便想着来祭拜一下。” “是吗?”徐开荣挑眉,“方才听人说讲学棚室有个流民出口不凡,本公子还不相信。如今见了才知道,旁的不说,知恩图报这点倒是不错。”他的声音渐渐放缓,上下打量着安蕴秀。 听人说?李明知此时还在讲学,应当是他抽不开身便请了徐开荣代为走一趟。虽没认出自己,却已显现出敌意。 安蕴秀自然清楚他不信自己的说辞,也早有准备:“说来惭愧,在下在棚室的那番话,其实是故意的。” 迎着徐开荣疑惑的目光,她摸了摸鼻子,面上渐渐显现出些不好意思:“不瞒公子您说,我也是个读书人,只不过时运不济,读了这许多年也没得个秀才。便想着……便想着若是能与举人老爷争辩一番,说不得能博个名声,得到提携。” “不过李举人学识渊博,又深得临州民众尊敬,在下方才那遭不过是讨了个没趣儿,所以才转而来解元老爷这儿碰碰运气。想着若是解元老爷还没走远,赏些点化,说不得下一回就中了……” 徐开荣听她说完,面上逐渐浮现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跑安蕴林这儿借运道?” 他虽未明说,安蕴秀也知晓个中意味。 “是啊,公子您是不知道我等求学读书有多辛苦。年幼时徒步百里去拜师,拜师礼都是倾全族之力凑来的,送过之后便要缓上大半年,跟这位解元老爷的经历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后来久试不第,原以为再没机会了,没成想在临州还有这么一位寒门解元,简直是我辈楷模,哪能不来瞧瞧?” 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李明知,想必都不会这么好糊弄。徐开荣家境优渥,不必为书本费用发愁,甚至连会试都有父亲提前打点。一路顺风顺水,便格外喜好看那些奋力挣扎之人的笑话,高高在上地嘲笑蝼蚁的不自量力。 而此刻,自己越无知越惨,他就会越自得。相应地,敌意也会越轻。 安蕴秀抓着他这一特点,继续道:“所以我便来了,公子,若是可以的话,我能不能进去……寻一寻解元的旧物?待我贴身带好,或是供上一供,说不定就能有个好功名了。” 徐开荣登时被逗笑了,眼睛里带着蔑视:“小子,功名可不是供来的。” 那可是花无数真金白银换来的。 方才李明知紧张兮兮地说什么出现了个劲敌,徐开荣本就不信,一介流民,能翻出个什么风浪?此番交谈后更知此人不过是个汲汲营营于功名的门外汉,竟然也值得自己亲自跑一趟?当即对李明知也鄙视起来:见识短浅之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怕这怕那。 看着面前的流民犯蠢,徐开荣万分不屑地道:“你爱去便去罢。虽说破房子翻不出什么金疙瘩,但毕竟是一州解元,护佑你考上秀才也说不定。” 他随意地摆摆手,安蕴秀从善如流,奉承几句后转身进了旧居。 身后徐开荣的声音分毫没有收敛:“你,去告诉李明知,安蕴林死了他就是临州府乡试第一,拿出些解元的气度!省得整日疑神疑鬼的,看见个巧言善辩的就担心人家抢他的功名。本公子已经帮他看过了,人连个秀才都不是!你说可笑不可笑?” “出了临州府,整个大晋那么多举人,他能一个个的都比过么?比不过,难道要把人杀干净?” “……”安蕴秀眸色暗了暗。 安蕴林的尸身想必这些人都见过,原身落水后虽下落不明,可李明知为了邀功,自然也是一口咬定已经淹死了,再怀疑也不敢乱说。 她循着记忆收拾些安蕴林的旧物,又想起自己现在衣衫褴褛作男子打扮,李明知徐开荣见了也都是喊小兄弟的,应当也没有被怀疑是安蕴秀,仅是之前那番言论太张扬才引起了他们注意。而方才自己装无知卖蠢,徐开荣已经松了口,眼下这一关应当是过了的。 手指忽然触碰到一件冰凉的物什,安蕴秀顿了顿。拿出来一看,是一块被磨成环状的石头,被红绳串着,像是个手链。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段记忆:旁家姑娘戴着珠玉首饰,原身却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她虽不计较,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却满脸歉疚,随后就向她承诺今后一定都会补上,在这之前,先送个小玩意儿给她把玩着。 可惜了,原身连这个小玩意也没等到。 安蕴秀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大概是幼时经历和天性使然,她自觉亲情感淡薄,成年后亦是独来独往,因此换了时空和身份也能很快接受,反正都差不离。可如今,仅仅只是看着这么一块石头,她发觉自己竟然开始对一个隔世之人心生悲悯。 她还在愣怔,外面忽然传来小厮的喊声:“找好了没有?” 安蕴秀蓦然回神,这才发现木制房屋不知何时开始燃起了火,她飞快地收拾了手边的旧物,将将跑出去,不堪一击的木屋便吱呀着塌了半边。 几个小厮正围着旧居忙碌,简陋门庭尽数毁坏,甚至还被淋上了油。火势登时大盛,安蕴秀与徐开荣隔着火焰相望,听到他洋洋自得的声音:“你倒 3. 埋名举艰 《黑化女主升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安蕴秀便跟着离山回去了,行至他家所在的那条小巷时,十几个小孩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满脸脏污的怪人。 这些人家在县城谋生,生活上勉强能顾得周全,只不过没有余钱供孩子读书。眼下忽然来了个要求如此之低的先生,小孩们欢欣雀跃,大人们亦觉得可行。 “不过我听离山说,这个先生连秀才都不是啊?” “有认字的学问就成了,咱们又不指望孩子们考状元。认几个字,将来去铺面上当个掌柜就足够了。” “人家要是秀才,要求怎么会这么低?要真来个秀才咱们也请不起啊。” “就是就是……” 一番交谈过后,由离山爹出面,正式聘用她来当这条巷子十三户人家小孩的先生。离山家提供一间空房供她住下,其余门户则轮流遣小孩送来饭食,每家每月再给一枚铜板。 安蕴秀应下了,这里的文字与从前并无太大区别,前世她几经辗转拿到了文学硕士的学位,原身在哥哥身边耳濡目染也算个才女,眼下教小孩识字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是以她休整一番后便走马上任,每日早晨与傍晚,离山家都充满了小孩子清脆的念字声。 至于为何白天不上课,只因小孩们跟离山一样,或是帮工或是小厮,都有活计要忙。 “这两年不太平,收成也一般,大家都是紧巴巴的,要不然怎舍得让孩子小小年纪就去干那辛苦活儿呢。”离山娘在纺线,语气中带着些歉意,“劳烦云先生每日等这么晚。” 安蕴秀迟钝地摇摇头,她当时随便取了个姓氏说姓云,又将错就错地应承下男子身份,现在还需反应片刻才知道这是在叫自己。眼见这个点离山也快回来了,安蕴秀跟离山娘打了个招呼,准备过去接他,也好出去走走疏解心中郁结。 迎客客栈占地不大,她到的时候,门前只站了一位将行的客人。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在旁边帮着赶马车,不住地作揖赔笑,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朝客栈内大喊离山。 安蕴秀眼看着离山应声赶来,被管事引着来拜见这位要走的客人。客人像是个书生,好几个沉甸甸的书箱都由离山帮忙搬上车,他本人倒是手执纸扇风度翩翩,临了居然还要离山充当马扎,非要踩着他的背上去不可。 “刚刚那人可是位秀才公子,是读书人!你今日见了他,还能当他的脚垫,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管事拍了拍离山的肩膀,如此这般感慨道。 安蕴秀斜靠在墙角,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经过现代教育之后自然做不来这种卑躬屈膝的活计,可若不融入当下世道,自己又该怎么活下去? 不过看离山满脸欣喜向往、那书生备受尊崇的模样,倒是可以窥见士农工商观念广为流传,还是读书人过活得容易些。 读书人么…… 她的神思飘忽一瞬,耳边却骤然炸响一声大喝:“什么人?!” “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安蕴秀蹙眉回头,见两个官差迎面走来,后面还跟了个管事打扮的人,皆是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听闻这几日有贼匪作乱,行偷窃之事。”徐莽上下打量着她,“你这脸乌漆麻黑的不见真容,该不会就是贼匪吧?” “……” 安蕴秀自知身份特殊,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低调得很,完全没料到还会被麻烦找上门。 “冤枉啊大人!” 不待她说话,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离山就飞奔过来:“这是教我念书的先生,不是什么贼匪!” 离山嘴皮子溜,趁他辩解的功夫,安蕴秀已经想起了这个管事是谁。知府府的管事徐莽么,安蕴林当幕僚时与之见过几面,此人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惯会狐假虎威,借着徐开荣的名头占些小便宜,亦是安蕴林遇害的凶手之一。 “外乡来的教书先生?”徐莽半信半疑,“那不就是流民么?” “要只是流民便罢了,眼下分明已经找到活计立了足,为何不去官府落了户籍?该不会是想避了你的人头税吧?”徐莽骂骂咧咧地道,“徐知府仁慈,给予你栖身之地,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他整日里替徐开荣游街挑刺,嚣张惯了,开口便肆无忌惮。一番高帽子扣下来,离山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回话,安蕴秀已然反应过来,上前将离山拉到身后:“真是对不住,我实在不知这事。” “我这脸上生了疮疤,听偏方说要涂锅底灰才能治好,这一时半会的还真不能洗去……您能否宽限几天,待我好了就去官府落户籍?” “您若宽限,等我收了束脩,一定去府上拜会。”安蕴秀投其所好,随即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备受尊崇的秀才,上前两步悄声道,“我还有些经卷文稿,届时一同奉上,定能助您家中子侄考个好功名。” 听到这句话,徐莽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当真?” 得到安蕴秀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这才满意:“算你有点眼力劲儿。” “这临近年关的,都忙着置办物件筹备年货,宽限你几日也不是不行。”徐莽意有所指,转了转眼珠,忽然又道,“不过你若是没送来,就当你是狡猾贼匪,在临州城肆意妄为,还想欺瞒知府大人。到时候,这事可就不是简单能了的了。” “谁收留你、包庇你,自然也要一并查清。” “……” 这其中的威胁意味几乎不加掩饰,安蕴秀垂头掩下眸中冷意,语气森然道:“十日之内,我必去府上拜会。” 回去的路上,离山不住地往这边偷瞄。 知他是在担忧徐莽方才那番威胁,安蕴秀安慰道:“这事儿我会解决,一定不会连累到你们,回去以后不必提起。” 离山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云哥哥,你为什么不洗脸啊?” 徐管事或许信了方才那番说辞,可他知道云哥哥脸上根本没问题,也不知为何总是把脸弄得脏兮兮的。 安蕴秀顿了顿,答道:“我就喜欢不洗脸。” 这几日安定了下来,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自己一日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这张与安解元一模一样的脸就一日不能出现,可顶着这么一张脏污的脸,做事处处受限碰壁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单看方才那被围堵的架势,即便自己甘于贫贱隐姓埋名,也不见得能过安生日子。 可恨奸佞当道,竟将自己逼迫至此。 脸上的脏污不可能顶一辈子,她也不愿永远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安蕴秀隐隐 4. 意决赴京 《黑化女主升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临近冬月,徐府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春节,因着少爷过了年就要赴试,今年便更是大操大办,早早地就挂上了红灯笼,只为图个吉祥喜庆。 徐知府对这等光耀门楣之事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宣扬,大手一挥,便在府上宴请书院众学子,名义上说着是为他们年后送行,那股子炫耀的意味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此刻,徐府张灯结彩,正是热闹之时。 徐莽并无资格在府上坐宴,忙活完便顶着大雪往自己家里赶,边走边咕哝着:“家里出个出息的读书人就是气派,瞧那阵仗大的……我家那兔崽子也得考!” “说起来之前那个煤灰脸说了要送书过来,这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他要敢装孙子,老子就……”话未说完,迎面就被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徐莽顿时大怒,“哪里来的不长眼……” 话未说完便卡了壳,徐莽惊恐地看着面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那张脸分明是……安蕴林! “徐管事好啊。”对方笑眯眯地唤了一声。 眼下街上空无一人,漫天飘雪,黑黢黢的街道尽头似乎也掩藏着什么索命巨兽,安蕴林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黑白相映,说不出的诡异。 徐莽大骇,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不是,死、死……” 忽有一阵阴风刮过,卷着雪花往他眼睛脖颈中灌。待平息下来之后,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徐莽揉眼睛的手顿住,呆了片刻,回过神之后登时连滚带爬地往家里跑去。 天杀的!这也不是中元节啊,怎么妖魔鬼怪就开始出来了?! 安蕴林是怎么死的,死后又是被如何处置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以往跟在公子身边嚣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夜里给自己碰到,亏心事被一件件翻出来,恐惧就如同藤蔓一般悄悄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只得安慰自己怪力乱神之说皆是妄言,自己忙昏了头一时看花眼也说不定。正这般想着跑到家门口,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捧着一摞纸张喜滋滋地迎了上来:“爹,方才有人给我送了好些文章手稿来,说我能考状元!” 徐莽心知应当是自己之前念叨的那个煤灰脸,只不过他此时没心情细究这些。刚要叮嘱儿子赶紧关了门回屋去,目光不经意瞥见纸张内容,登时又是眼前一黑。 他跟在公子身边听过无数次安蕴林的才名,还曾悄摸地请人抄了他的文章拿回来给儿子背诵,这文章……不就是安蕴林中解元的那一篇么? 他真的回来了? “家里出了个出息的读书人可不只是气派,说不得反会引来杀身之祸……” 呜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徐莽父子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腿脚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一转身,竟见那道鬼魅似的身影正直直地站在自家院中! 脸色惨白,嘴唇鲜红,可不就是一副厉鬼相么? 徐家儿子在懦弱无能这方面比之徐莽更甚,见状眼睛一翻便倒了下去。徐莽则是惊恐地倒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厉鬼眼角和唇边滑落出鲜血,甚至开始抬脚朝自己走来,口中念念有词:“杀身之祸……为何要杀我……” “不不不,不是我杀你,你找错人了!” 他舌头几乎要打结,断断续续地道:“是、是知府大人!是知府大人……还有少爷让我这么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是少爷,对,去找少爷!” 徐莽口中不住地念叨着“找少爷”,眼见厉鬼步步逼近,而半掩的逃生之门就在身后。他恐惧之甚连儿子也不顾上了,软着手脚便夺门而出! 徐府此刻正在宴请宾朋。 会试之事早已打点好,只等着功名加身即可。徐开荣听着众人的恭维,目光扫过那些尽日苦读却依旧前途渺茫的所谓同窗,更是得意不已。 临州书院的众人自然也悉知这股风向,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 “多谢各位同窗赏脸。”徐开荣装模做样地应下,你来我往几句,话题便又转到了安蕴林身上,“只是可惜了,安兄如此大才,若没有出事,此刻应当也是踌躇满志,将于会试一展风采才对。” 自己堂堂知府公子却被安蕴林压了一头,自然气不顺。可现在好了,安蕴林死了,自己却马上就要入仕为官,徐开荣一想起这事就心里暗爽。 他由此更加自得,继续道:“安兄他……” “少爷!少爷啊,小的可算是见到您了——” 徐开荣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眼见着徐莽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滚带爬地过来,一路上鬼哭狼嚎,当即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鬼叫什么?” “少爷,你不知道,我刚刚见到了、见到了……安蕴林!” 此话一出,众学子之间骤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胡说!他已经死了。” 徐开荣大声呵斥,身后李明知也赶紧走上来追问:“怎么了?” “是真的!就在路上,他嗖的一下就没影了,然后就站在小的家中!脸色惨白七窍流血……小的看得真真切切!” 徐莽被吓破了胆,忙不迭地将那些手稿拿出来:“少爷您看,他、他中解元的那篇文章还出现在了小的家里,这就是证据!小的真的看见了!” 李明知立刻接过那些手稿查看,字迹挑不出错处,说是安蕴林亲笔所写并不为过。 “安蕴林的鬼魂回来了……少爷,你说他是不是死不瞑目要来索命了?” 他口无遮拦,也没想过话里有没有坑,丝毫没有注意到众学子的议论和自家少爷变了的脸色。众人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议论,三句话不离安蕴林,目光更是在徐莽和徐开荣身上来回地瞟,神色微妙。 “可他为什么只来找我?我分明只是按照……唔!”尚未说完,徐莽便被几个护院压制堵上了嘴。 “字迹是真的,只不过亦有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李明知凑到徐开荣耳边,像是在劝他也像在说服自己,“那日你我亲眼所见,安蕴林绝对已经死了。” 他瞥了一眼被压制住却依旧在惊恐挣扎的徐莽,低声说道:“只不过,贵府管事指不定会说漏什么,保险起见……” “放心,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徐开荣回过神来,亦低声回了一句。随即示意护院将人拉走,自己则转身去招待书院学子:“诸位同窗受惊了,此人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既提到了安解元,未一展宏图便早早逝去实在可惜。诸位放心,我会再着人请大师来超度,希望安解元来世安康顺遂。” 这明显是递个台阶,众人并非不识趣,即便知道事有蹊跷还是得装作茫然无所觉。附和了几声之后,宴席便在这股诡异的氛围中继续了下去。 这边徐莽被护院压着拖了下去,嘴里还呜呜地叫个不停,眼见着李明知跟了过来,又目露希冀地恳请他救自己。 “这位管事家里都有什么人?” 护院自然知道李明知 5. 中定崭露 《黑化女主升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安公子,昨日你那些经文写得极好,我们掌柜的说比平时卖的多得多呢!” 小厮笑容满面,递过一个荷包之后又捧上了一叠宣纸:“这是掌柜的给您的润笔,还有这些,想请您再写些。” 安蕴秀接过荷包颠了颠,估摸着未来几日的食住应该是不愁了。 “谢谢掌柜的抬爱,只不过还请转告,这些写完之后怕是不能再替掌柜的效力了,我得上路了。”她将已经写好的经文递给小厮,随后又打开荷包拿了几个铜板出来,“这些请你喝茶。” “哎哟安公子您太客气了!”小厮喜滋滋地接过铜板,一阵吹嘘,“不是我说,咱们这中定城位于晋国中央,四通八达,小的在这儿往来营生,各地赴京赶考的举人们也见了不少,就没见过像您这样才华横溢又平易近人的人!” “您呐,一定会高中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安蕴秀亦笑着回应,送走了小厮,倒没有急着坐下继续写。而是伸了个懒腰走到房间的窗边,俯视这人来人往的中定城。 她出发至今将满一月,一路上就替别人撰写诗词经文赚取一些润笔,走走停停,后来便来到了这中定城。 这里是晋国中央,各路举人进京的必经之地,繁华异常,时不时还有人在茶楼酒肆以文会友。安蕴秀却并不想凑这些热闹,一路独行,只顾着琢磨安蕴林的行止习惯好快些适应。 之前那些手稿给了她临摹安蕴林笔迹的机会,眼下已摹得九分相像,甚至能以笔墨换钱。刚好中定城豪门大户不少,她寻了个客栈在此地盘桓歇脚,顺便趁这个机会攒些银两,除去日常的吃穿用度,其余尽数存作上京的费用。 “谁啊,这都是谁写的?” 楼下忽然传来高亢的人声,安蕴秀下意识屏住呼吸,关上窗户来到门边,打量着楼下大堂中的情形。 这家客栈位置算得上偏僻,平时人也不多,此刻却吵闹非常。只见楼下站了好几位书生打扮的人,有穿着简朴孤身一人的,也有衣着华丽书童侍奉在侧的,正围着刚刚从自己这儿离开的那个小厮,拿着自己的笔墨评头论足。 “这中定城果真是汇聚了五湖四海的能人才子,没想到这小小经文也能写得如此出众。” “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单看这位的笔势锋利,便可窥见其人!” “大惊小怪。”还有人唱反调,“这还没本公子写得好呢……” 小厮急得都快哭了:“众位举人老爷,小的无意冒犯。只是这些经文都是花了银子请安公子写的,马上就要拿去书肆卖,如有差池小的可担待不起……” 怪他不小心绊了一跤,将这些书稿洒落给旁人看见了。小厮眼看着众人动作随意,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在这薄薄的纸页上戳一个窟窿出来。 “花银子请人写的?那位安公子,莫不也是上京赶考的举人?” “是了,这段时间出现在中定城的文人,十有九成都是上京的。” 打扮华贵些的那人有些神气,已然猜测出写这些经文的安公子,怕不是那些盘缠不够借此换取银两的寒门子弟:“你这是刚拿了经文书稿要走,难不成写这些东西的安公子此刻正在这间客栈?” “真的?是谁!大家都是同一届上京的举人,出来见见嘛……” 出自同一书院的举人们一般会结伴同行,安蕴秀猜测这些人应当是同乡,是来住店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撞上了书肆小厮,由书稿切入,这把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看眼下这情形,自己不出面似乎还不好解决。可素不相识的人一上来就要逼令现身,真的只是巧合吗? 大堂这样闹,无论是堂中吃饭的还是门外路过的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客栈掌柜连忙上前想要劝阻,可这些举人们又哪是他能开罪得起的?尚未说上一句话就被他们驳了回来。 正当掌柜一筹莫展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说什么同年相见,拿无辜的小厮和掌柜来要挟,实在不妥吧?”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布衣青年出现在楼梯最上方。 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布衣,绾发也只是木簪,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值钱东西。只不过他站在那儿,却让人生不出半点轻视的心思。 面容端正温和,自成一派风度。众人看着他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下来,不知为何竟然诡异地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你是谁?”那华服公子率先问道。 “鄙人姓安。” “阁下就是那位安公子吧。”他回头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小厮,随后将手中的书卷纸张往那边一抛。 这群人应当就是以这位华服公子为首,他抛出纸张之后,其余人便也纷纷效仿。那小厮小心翼翼地将散落在地的纸张一一捡起,检查了之后才担忧地看向这边,朝安蕴秀鞠了一躬。 “去吧。”安蕴秀朝他摆了摆手。 “不知阁下家在何处,是哪个州府上京的举人?”田鹏程拍了拍手,从身旁随侍的书童手中接过折扇展开。 安蕴秀微微一笑:“英雄不问出处。” “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田鹏程挑了挑眉:“州府之内虽有富贵与否之分,但出门在外问及出处,都是直说州府,难道你所在的整个州府都说不出口?” 与他随行之人皆是哄堂大笑,田鹏程虽算不上名门子弟,可家中经商致富实在有钱,单说他们这么些人上京的所有花销都是他出的,众人便不介意奉承他两句。 虽说出了临州地界,但路上遇到徐开荣李明知之流也说不一定,是以安蕴秀向来低调,面对这样的嘲讽也丝毫不恼,速战速决打发过去便也罢了。 “各路 6. 行意张狂 《黑化女主升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这还是安蕴秀到这个世界以来,头一次切身感受到传说中的轻功。到地方以后头重脚轻,被轻轻一推便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主子,人带来了。” 安蕴秀无声地攥紧了手指,按兵不动。 上首之人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只听得不时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似乎在看书。她悄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玉白靴子。 “安蕴林?” 对方声音清冽,安蕴秀却如临大敌。 “临州解元,虽家境贫寒,仍好学上进,品貌上乘,文采斐然。冬来偶感风寒,久病不治,于十月初九暴毙家中。” 这念的倒是徐知府给哥哥安的生平。她抬头,这才将这位“主子”的全貌尽收眼底。 一副极其俊美的面貌,神态却很疏离,一眼望去高不可攀。周身一股多年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矜贵气息,这份矜贵甚至抑过容貌让人不敢多瞧,只忌惮于“贵人”身份而战兢。 此刻,这位主子正捧着一卷书读得认真,不时翻页,亦是姿态优雅:“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能在仇家开设的粥棚里得以苟命,历经辛苦赶赴京城,已经是远见卓识了。” 对方声音清冽,听着倒像是对她的肯定。安蕴秀眼睫动了动:“贵人谬赞,小民并未想那么多。纯属是因为,不喝粥,我就要饿死了。” 翻页声停了,对方似乎扫了她一眼,随后道:“也对。” “你装什么傻,哑谜说着不累吗?”身后那侍从却是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安蕴秀肩膀上,“别在那儿试探来试探去的了,我们已经知道你是那死里逃生的解元安蕴林。主子日行一善,捎上你回京,偷着乐吧!” 第一,对方没认出来自己女扮男装;第二,对方不是徐知府或是洪大人那边的。 这个认知令安蕴秀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坦坦荡荡地迎上了这位主子的眼睛:“多谢抬爱,但是,不需要。” “虽说已经离开了临州地界,但外边人多眼杂,你方才在客栈那一番言论已不知被多少人注意到了。洪大人正在回京路上,徐公子也已经出发,一着不慎碰见了也说不定。” 对方放下了书卷,眼眸沉静:“这般情况下还是少抛头露面得好,安解元觉得呢?” “……” 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照目下来看,这人像是一早就关注着自己,眼下所了解到的没有十分真切也有九分了。安蕴秀垂眸遮掩情绪,自知这等人物找上自己定然有所图谋,可眼下他侍卫在侧有备而来,自己是决计走不掉的。 罢了罢了,硬碰硬总是不划算的。既然这人并未流露出恶意,慢慢与他虚与委蛇即可,左右自己也只是图个暂时栖身罢了,进京以后一别两宽,自己也绝不受他摆布。 安蕴秀这般想着,刚要开口,就见对方一边拿锦帕仔细地擦着手,一边随意开口定了她的去留:“我此番缺一个书童,劳烦安解元了。” “……” 这二人身份不凡,跟在他们身边行程确实快了许多,衣食住行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安蕴秀自然悉知这其中好处,只不过真心假意虚虚实实,依然十足提防着这位心思莫测的主子。 书童的工作不算重,每日也就是帮着研墨铺纸,她本分做事从不多言,这位主子也没有刁难人的习惯,甚至于许多事自己顺手就做了。安蕴秀乐得清闲,做完手头的事就在一旁读写,还能沾这位主子的光看些难寻的书籍经卷,全力筹备会试。是以二人虽共处一室却总是相顾无言,侍从来送饭的时候总要感慨一下这书童可算是找对人了。 侍从名叫燕舜,应当也是出身名门,虽与身边这位主仆相称,却并没有多少仆从的自觉。此刻他送了饭菜过来,布好之后,便又去骚扰在一旁写策论的安蕴秀:“安解元还在写呢?啧啧,你这纸墨用得比主子还多。” “不过这写的我怎么看不懂呢?”他皱着眉头,随即把纸张倒过来看了看,“你们读书人都这么满篇不知所谓吗?哎这句,你给我通俗地解释解释?” 安蕴秀瞥了一眼:“山猪吃不了细糠。” 燕舜一拍大腿:“你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在骂我!” 二人吵嘴早已是常态,只不过燕舜身为武将,嘴皮子功夫显然比不过安蕴秀,常常没几句就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只得挥舞着拳头作势吓唬她,再不济就去跟那位主子告状。 淡泊宁静的主子惯常是不管这些事的,可这次,他接过了燕舜递过来的手稿。 “安解元文辞倒是不错。” 宿凌瞧了片刻,放下纸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赴京赶考的举人们自然是没有文辞差的,想要脱颖而出,或策论切实可行,或见解独辟蹊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安解元觉得,会试场上,哪个最为稳妥?” 安蕴秀手指微顿,并未接话。 “你知道去临州府的那位洪大人是谁吗?” 宿凌似乎也没有指望着她的回答,自顾自便说了下去:“吏部侍郎洪继隆,乃洪太师幺子,过手的事务就是官员的升迁调任。你要入仕为官,还得在他手底下过活。” “所以投靠你才是明智的选择,阁下是想说这个吗?” 安蕴秀缓缓抬眸,唇畔带笑,语气却很锋利:“说白了,我面对洪氏一族时艰难,之于您亦是一枚棋子罢了,阁下凭什么觉得,我会乐意从一个执棋人手中跳到另一个手上?” 她这几日无论是跟燕舜斗嘴还是在这位面前装鹌鹑,无非是识趣保命,再尽最大可能探得些消息。及至眼下,面前这人想要拉拢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加掩饰,自己似乎终于有了与他谈判的些微资格。